吃过晚饭,已是落日西垂。
阮笙坐在后院草坪边的长椅上,和山竹一起玩球。
她将球扔出去,山竹将它叼回来。
玩了十多个来回后,山竹气喘吁吁地趴在她的脚边,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阮笙,不再去追球。
“这么快就累了吗?”阮笙诧异道,看到山竹嘴边竟然已是白色的胡须。
默了一瞬,阮笙对它道:“你好像变老了。”
山竹嗷呜了一声,像是在反驳阮笙的话,却又将下巴枕在她的脚背上,眯眼快睡过去的样子。
“它接近十五岁,在伯恩山这个品种里,已经算是长寿的。”
身后,蒋庄仪不知何时出现。
她在阮笙身旁坐下:“的确算是狗里面的老年。”
“是吗……”阮笙眸中多了几分黯然。
她弯下腰,伸出手摸山竹的头顶。
大型犬的狗毛总是比较硬的,唯独耳根处会有茸毛,柔软的触感,像是在抚摸一只刚断奶的小狗。
恍惚间,阮笙似回到刚抱到山竹的头一日——
那一年她才九岁不到,赵佳丽用大半个月的工资,给她买回了这条狗。
说是她平时医院工作忙,有时候顾不过来陪她,有条狗陪着,阮笙也不至于无聊。
之后的一段时间,阮笙每到放学都会最快冲回家,完成作业后,带着山竹去医院。
赵佳丽忙着照顾病人,阮笙就在住院楼下的花园里和山竹一起玩。
等妈妈下班后,再和她一起回家。
然而这样的日子,并没能持续太久。
赵佳丽突然辞职,带着阮笙从她们住的筒子楼,搬进了一座有花园和喷泉的别墅。
别墅里,她牵着阮笙的手,让阮笙叫一个陌生男人爸爸。
并告诉阮笙,很快她就会有一个弟弟。
为了让弟弟健康出生长大,这条狗必须送走。
一向乖巧的阮笙,为此又哭又闹。
最后,赵佳丽只得出了个折中的法子——
反正阮家别墅多得是,便将山竹送到离得最近的另一幢别墅,由管家和保姆代为抚养。
等阮笙的弟弟生下来长大些后,再将山竹接回来。
可过了两年,真的将山竹接回来后,它却不吃不喝,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巴巴地守着门口。
显然是将另一幢别墅的管家和保姆当成了它真正的主人,等着他们来接它。
阮笙只能将它又送回去。
然后如先前一般,每隔一段时间去看望它。
童年,少年,青年……这条伯恩山犬几乎贯穿了她过往的每一个阶段。
时间过得可真快,快到一转眼,它就成了一条老狗。
阮笙吸了吸鼻尖,似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她轻笑了声:“以前它也有特别活泼的时候,有一次调皮过了头,我还被它惹得大哭一场呢。”
“是吗?”蒋庄仪低笑。
“嗯。”阮笙陷入回忆当中,“好像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年我刚好中考结束……牵着它去公园玩……”
那是一座新开发的公园,正值暑假,傍晚时分游人很多。
阮笙刚牵着山竹来到草坪上,它便趁她不注意挣脱了狗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人群冲过去。
值得庆幸的是,它并没有撞到任何人。
而是目标精准地盯着道旁的小吃摊上,摊主刚从箱子里取出来,放到小桌上的一口袋肉。
伯恩山这种狗平时笨笨的,在吃这件事上却精明得很。
许是猜得到直接开吃的话,很快就会被人制止,于是它叼着那袋肉,朝离阮笙相反的方向跑去。
阮笙急得不得了,在后面一直追。
和她一起追上去的,是摊主的女儿。
半个多小时后,两人沿着河边跑道一直追到公园最深处,一片尚未开发的树林。
等她们找到山竹时,它已经在一棵树下,将那袋肉狼吞虎咽得一干二净。
那位和自己年纪一般的摊主女儿,气得脸都白了。
阮笙连忙说好话,再三保证会赔钱给她们。
可对方的脸色依然很苍白,没有搭理她。
阮笙讪讪地牵着狗往回走,谁知走了没多久,突然间下了一场大暴雨,伴随着电闪雷鸣。
两人被困在河边的天桥底下。
天色阴沉得像要垮下来,河面的水流变得浑浊而又湍急,轰隆隆冲刷着耳膜。
公园里人迹罕至的未开发处,雨幕中见不到除了她们之外的半点人影。
一瞬间,阮笙想到了许多法制频道里杀人抛尸的片段,仿佛雨中随时会出现一位穿着黑色雨衣的神秘人……
她坐在长椅上,抱着山竹瑟瑟发抖,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偏偏原本坐在长椅另一端的女生,脸上逐渐白得连血色都没有。
有点像阮笙在恐怖片里看到过的那种女鬼。
她壮着胆子仔细看了一眼,发觉她皱着眉很是难受的样子。
在询问过后,阮笙才明白过来——
原来对方的脸不是被气白的,而是因为突如其来的低血糖发作。
她打开随身的帆布包,从里面取出一个便当盒。
里面装着两枚美女海伦梨点心。
这点心是阮笙亲手做的,原本是打算遛完狗后,带着它们去和姚明珠分享的。
但现在,用来给对方补充能量更为重要。
阮笙将便当盒朝她推过去。
女生看着那点心没有反应,似乎没能明白她的用意。
直到阮笙开口劝过后,她将它们拿起来吃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阮家的司机找到了阮笙,连带着将那名女生接回来时的草坪上。
阮笙淋了一场雨,为了找狗还狠狠摔了一跤,今天的游玩算是泡汤。
被保姆急忙带着回家,等她洗过热水澡之后,才想起自己忘了赔钱给那对母女。
可之后再去那座公园,却再也没有见到她们的踪影——听说是为了环境管理,已经禁止了摆摊。
……
在说完这段回忆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作为听众的蒋庄仪道:“真有趣,就像是爱丽丝在梦境里的游历一样。”
“是啊。”
阮笙嘴上这样应着,却忍不住腹诽——这可比爱丽丝的梦境要惨得多,因为摔那一跤,她的左腿膝盖上好长时间都留着疤。
也正是因此,在高一开学后的运动会接力赛上,她才会到不小心撞倒沈知竹……
记忆冷不丁与沈知竹挂上钩,阮笙逼着自己不去回想。
她眯起双眼,掌心掩唇打了个哈欠。
蒋庄仪:“困了?”
“嗯。”
“那就去睡吧,山竹也已经睡着了。”
闻言,阮笙低下头——
伯恩山的大脑袋抵在她的脚边,毛茸茸的身体随着呼吸起伏,爪子时而在空气中刨两下,像是做了什么在草坪奔跑的美梦。
她轻声莞尔:“好,姐姐晚安。”
她从木椅上站起来,正转身朝屋子走了几步后,身后传来蒋庄仪的声音:“笙笙。”
“嗯?”
“以后这样有趣的回忆,你可以多和我讲讲。”
闻言,阮笙略有些诧异。
随后,她似明白了什么,唇角往上翘了翘:“好。”
.
快一周过去,甜品店的账目依旧是入不敷出的状态。
这让阮笙想起葛维夏那张塔罗牌的预言——事业可能会不如预期,需要耐心地调整规划。
难道真的要按照店长的建议,批量出售制作程序更简单的甜品?
阮笙在甜品店的柜台后面看着账目发呆,拿不定主意。
“喂喂,大小姐又在发什么呆?”
熟悉的语气,阮笙喜出望外地抬起头:“简妮,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一眼我的大小姐生意怎么样,什么时候才能包.养我。”
简妮手掌漫不经心地搭在柜台上,她扫过店里络绎不绝的客人,“看起来还算不错?”
“嗯。”阮笙压低声音,“不过……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聊吧。”
……
甜品店对面的咖啡厅里,简妮道:“你的意思是,想要通过节省成本和制作时间,来提高效益。”
“嗯。”阮笙点头,“我有些拿不定主意,总觉得这样哪里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了。”简妮道,“就算你再压低成本,能比得过那些有低价且稳定供应渠道的连锁烘焙店?”
阮笙摇了摇头。
“这不就是了——阮笙,你觉得那些客人住你们家的五星级酒店,是因为它物美价廉?”
阮笙一愣:“这……当然不可能,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将这家甜品店定位为行业里的高端?”
“这只是我个人的建议,你还有许多人的意见可以参考。不过你要想它的高端定位被人认可,这个比赛可不能错过。”
说着,她从包里取出几张打印出来的彩纸,放在阮笙面前的桌上。
阮笙看了一眼:“博古斯赛?”
简妮:“你应该知道这个比赛吧?”
阮笙点头——
这是一场著名的国际厨师大赛。
如果能在这种比赛中获得称号,无异于运动员在奥运会上获得奖牌,除了奖金之外,更重要的是荣誉和行业内认可度。
阮笙:“你来找我,是想要我去参加这个比赛?”
“是啊。”简妮道,“我已经决定要报名参加了,不过一个人去多无聊,不如我们组团一起去吧?拿个大奖回来。”
阮笙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去参加这样的国际赛事。
似看出她的犹豫,简妮道:“反正比赛在年底,离报名结束也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好好考虑……不过你要是不去,奖金我一个人得了,你可不能哭鼻子啊。”
阮笙笑了笑:“那等我回家问一下姐姐。”
简妮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伸手捏了下阮笙的脸:“姐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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