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 示爱
◎比触手更灵活的舌头钻入其中。◎
沈暮云惊恐地看向身边人, 本就异常的心脏开始疯狂跳跃。
沈甲神色依旧温柔,似乎觉得他这个表情很可爱,伸手轻轻撩了一下他长长的睫毛,问:“怎么了?”
“有什么在动!”沈暮云压低声音, 吸了一口冷气, 用力摁住平坦的腹部:“在肚子里, 好像是活的!”
沈甲伪装出敷衍的疑惑, “哦?”了一声,手掌在他的下腹处揉了揉,道:“在动吗?”
“在动!”沈暮云迷茫又恐惧, “你摸到了吗?”
沈甲沉吟:“我摸摸看。”
手掌移动起来。
沈暮云腹部的皮肤格外细腻,因为情绪波动的原因不停起伏,摸上去又软又热。
沈甲摸了很久。
沈暮云屏住呼吸,没忍住又问:“有吗?”
沈甲遗憾地摇摇头,道:“没有。或许是肠胀气?过敏导致肠胀气是正常现象。”
“肠胀气?”沈暮云皱起眉。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又说不上来。
可当他想更仔细地去感觉时, 肚子里又没有了动静, 肚皮温顺地被医生揉出各种形状。
“又或许……”沈甲忽然再次开口,声音跟着压低,神神秘秘, “像童话故事里那样,这里面长出了一颗新的心脏?”
沈暮云怔了好一会。
因为这种可能性过于离谱, 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什么童话会在肚子里长出心脏?真吓人。”
沈甲笑了起来, 伸手捏了一下他的鼻尖,眼中带着掩饰得很好的兴奋和期待, 道:“没有这样的童话吗?那……或者里面长出了一个可爱的人类小婴儿, 是你跟心上人的爱情结晶, 有了它,按人类社会的规则,你们就可以结为伴侣,永永远远在一起。”
沈暮云震惊地愣了更长时间。
他瞳孔收缩,盯着医生,心脏咚咚直跳,小心问:“……你怎么了?医生,你在和我讲鬼故事吗?”
沈甲的笑容似乎有了半秒的顿挫。但很快,他重新勾起嘴角,将不安定的人抱紧,用手遮住他的眼睛:“嗯,吓唬你的。不要多想,我在这里,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暮云闻着熟悉的幽香,稍稍冷静一些,迟疑着重新闭上眼,把滚烫的额头贴在医生的锁骨处。
“真的只是肠胀气?”他低低问。
“真的,我的宝贝。”沈甲一如既往用他黏腻的语气说着,“快睡吧,你的心脏快要无法负担了。”
沈暮云无意识地抓住了沈甲冰凉的手,后者立刻与他十指相扣。
他感到很安全,身上的高热和疼痛似乎也缓解很多,浓浓的疲惫涌上心头,让他很快陷入了新的昏睡之中。
……
这一次,他做了很正常的噩梦。
也许因为“过敏”前他一直在画画,梦里,他又回到了六岁的生日宴上,站在浴室门口,呆呆地看着像油画又像现实的恐怖画面。
紧接着,画面发生变化,他又身处暴雪中的深山。四处全黑了,风跟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他冻得浑身僵硬,只觉得每一道树影都是张牙舞爪的恐怖怪物,慌不择路间失足摔下了悬崖,心脏被一截灰色的、坚硬的蛇骨穿透,血溅在雪地上,让一切看上去宛如一场诡异的祭祀。
再后来,蛇骨好像活了,在他的心脏里蠕动……
沈暮云梦里惊恐地大喊,有人很快将他温柔抱住,轻拍他的背部安抚。
现实里,他又一次发起高热。
他烧得意识模糊,虽然睁开了眼,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甚至觉得眼前的沈甲和二十年前的蛇骨重叠在了一起,他好看的嘴唇就是蛇蜿蜒的形状,里面一定长满了密密麻麻上下两层的尖牙。
沈暮云难受又害怕地疯狂推搡沈甲,想摆脱他的拥抱。沈甲无奈松开手,亲吻他的鼻梁,道:“好吧,好吧,你想要和谁一起睡?只要不是某位梁先生,我都能满足你的愿望,亲爱的。”
沈暮云脑子里闪过很多人。他无意识地喊了一句爸爸,很快得到沈甲的拒绝。
他第二个喊的是没有名字的黑狗,他叫它:“大狗,我想要大狗”,沈甲像魔术师那样打了个响指,同意了他的提案,并很快从房间里离开。
沈暮云又昏昏沉沉睡过去几分钟,很快,湿漉漉的舌头将他从梦里舔醒。
大黑狗真的来了。
它趴在床边,用鼻子拱着他的头,黄澄澄的眼睛担忧地注视着他,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沈暮云在它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出乎意料地立刻镇定了下来。
他伸手抱住狗子,把满是冷汗的脸埋进它温暖的皮毛。
“狗狗,”他哑声说,“谢谢你。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是你把林姨叫醒……”
狗温柔舔他的头发,呼噜呼噜。
“我们算得上好朋友吗?我应该给你取一个名字,像人类那样的名字,怎么样?”
“汪!”
沈暮云还没有完全清醒,眼睛半闭,闻着狗子身上的味道,呢喃着说:“我是黄昏时天边的云,你是我的好朋友,那你就是……晚上的星星,大名叫沈夜星,小名叫星星,好么?”
似乎和黑狗高大威猛的形象不太一样。
不过没关系,狗怎样都喜欢。
它又叫了几声,四个爪子都搭在沈暮云身上,让他枕住自己的最柔软的肚子,开心地吐舌头。
沈暮云听到了黑狗的心跳,低声喊了几句星星,很快重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床边的生物又换了。
大黑狗已经离开了,沈甲也不见踪影,只有沈乙坐在他的身边,用水果刀给他削苹果皮。
“你醒了,老板,”沈乙用幽深的暗绿色眼睛看他,“我已经送你母亲先回别墅,她实在太疲惫,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得到了黑狗的安抚之后,沈暮云的精神安稳了许多,身上的胀痛也有所缓解,只是心脏依然跳得难受,好像还残留着被蛇尾贯穿的痛楚。
他翻了个身,让自己平躺下来,哑声道:“谢谢。你怎么来了?”
沈乙:“我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特地过来向你道歉。”
沈暮云还没有从昏睡中完全回过神,无法处理沈乙话里的意思:“?”
沈乙:“对不起,那晚我应该亲自上门,盯着你喝下药剂。”
沈暮云:“……医生说我只是过敏,沈助,不必多想。”
沈乙没有再多说,将苹果切出一个小块,用水果刀插着,送到他的嘴边:“尝一下。”
沈暮云不肯张嘴,虚弱地偏过头去,道:“我现在吃不下,胃里很难受。”
沈乙:“你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三天……但他似乎并没有太多饥饿的症状。
他疲惫地躺在床上,看着点滴里还没有流完的深绿色液体,忽然对床边人产生了倾诉的欲望。
他道:“沈助,我好像在这三天里换了一具新的身体。我的四肢变得好软,皮肤变得很敏感,心脏也异常有力。我还做了很奇怪的梦……”
“什么梦?”
“梦到我在雪山里,掉进了悬崖,被一截蛇尾贯穿了心脏……后面不记得了。”
沈乙朝他微微一笑:“不要再想这些,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好好养病。我去叫医生过来,让他看看你的胃为什么不舒服。”
沈暮云嗯了一声,合上眼。
片刻,又有人推开了门,沈暮云道:“医生,我的胃……”
“前辈,你怎么一下瘦了这么多?”沈丁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沈暮云迅速睁开眼,看到来得人居然是沈丁。他眼睛通红,站在床边,一副随时可能要哭的模样,瞳孔里湿漉漉一片。
沈暮云愣了愣:“你怎么也来了?”
沈丁在他床边坐下,打量着他苍白的脸色、清瘦的锁骨,微微低着头不说话。
沈暮云:“没事,我……”
话音未落。
他猛地顿住话头,看到沈丁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不停往下掉。
温热的液体前仆后继落在他皮肤上,沈暮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哭泣惊住了,从没有男性朋友在他面前流过眼泪。
这种时候该怎么办?
要……要安慰吗?怎么安慰才好?
沈暮云慌张地抓住沈丁的手,尴尬几秒,磕磕巴巴:“别哭,别哭,我没事,医生说我只是过敏,很快就好了,你,那个,别哭了……”
他越安慰,沈丁就哭得越厉害。
沈暮云手足无措,勉强从床上坐起来,把伤心的朋友抱紧怀里,学着沈甲的模样拍他的背部,反复道:“真的没事,真的,我已经好多了。”
沈丁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服。他伸手紧紧回抱住沈暮云,哭得词不成句,说了半天沈暮云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沈暮云又茫然又感动,连异常跳跃的心脏都好像变软了,他伸手去擦沈丁的眼睛,低声道:“好了,好了。”
沈丁湿漉漉的睫毛扫在他的皮肤上,痒痒的。沈暮云又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耳垂,因为情绪激动的原因,他的耳垂也涨红得厉害,变得热乎乎的,捏起来像个小球。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沈丁断断续续说,“我不能失去你,前辈……你一定要好好听医生的话……”
“嗯,我知道,”沈暮云温声说,“别哭。”
沈丁把眼泪全擦在他的肩头:“那、那你还生我的气吗?”
沈暮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沈丁说的是那天早上擅自“服务”的事。
“没有生气,”沈暮云说,“一点也不。”
沈丁这才缓慢止住抽泣。
沈暮云只觉得自己整个右肩都全部湿透。
他后知后觉地勾起嘴角,有些想笑。沈丁总是拥有这样的能力,能快速缓解他的负面情绪。
“我又担心你的身体,又害怕你不肯见我,昨天一整晚都没睡,就站在诊所下面。”沈丁红着眼睛说,“然后沈医生让我进来,只给我五分钟的时间。”
沈暮云没有原则地说:“多待一会也不要紧。”
“我不能打扰你休息,医生说你需要休息,”沈丁又擦了一把眼睛,“前辈,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沈暮云点点头:“我的助理应该还在外面,我让他送你回去。”
沈丁无视了这句话:“怎么有切好的水果摆在这里?我喂你吃几块吧,你看起来气色太差了。”
“……”沈暮云实在是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但他没法拒绝沈丁的好意,毕竟很少会有朋友因为他生病而掉眼泪,“……就吃两三块,我胃口不好。”
沈丁拿起叉子,把苹果送到沈暮云嘴边,盯着他一口一口缓慢地咀嚼,直到完成沈乙没有完成的任务,最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不知是不是吃了点东西的原因,沈暮云痉挛的胃竟也缓和了不少。
但是很快,又有人推开了他的房门。
不是说他需要休息吗?怎么还有访客?
沈暮云想着,微微皱起眉,抬眼却正看到一张清冷的脸。
他整个人一僵,心跳猛地漏了几拍,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
沈冰怎么也来了……?
沈冰拎着果篮和花,安静地注视了他片刻,开口道:“听说你病了,小云,学校安排我来探望你。”
似乎是个很合理的理由,但他们在工作场合完全没有交集,就算探望,也应该是同系的老师才对。
沈暮云沉默地和他对视片刻,发现自己依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他,于是别过头去,没有戳破沈冰的借口,只是有些尴尬地说:“谢谢。”
沈冰丝毫没有了那日在餐厅里的狂热神色,冷静陈述:“你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沈暮云下意识反驳,“我只是……”
后面的话消失在了喉咙里。
“只是?”沈冰追问。
“只是,我们确实不适合继续见面。”沈暮云认真地说,“我觉得这对你的病情没有好处。”
沈冰欣然接受这种说法,道:“你说得对。我听从你的建议,这段时间去看了心理医生,接受了几次治疗,精神状态已经稳定,但无论如何都很在意上次吓到你的事。我想我需要当面向你道歉,上次说的那些话让你受到了惊吓。”
沈暮云没开口,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冰也不着急,在刚才沈丁掉眼泪的椅子里坐下,从果篮里拿出一个橘子开始剥,四周蔓延起清爽醒神的橘子皮香味。
“或者,你其实一直很讨厌我?”沈冰淡淡地又问。
沈暮云转过头,目光不知不觉落在他俊秀的鼻子上。
毫无疑问,沈冰是他这么多朋友里面长得最好看的,男生女相,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仅仅只是坐在那里就足够让人挪不开目光。
沈暮云诚实地摇摇头。
“那就是害怕我?”
沈暮云犹豫一下,摇摇头,又点点头。
沈冰笑了。
一笑起来,他脸上的梨涡又浮现而出,整张脸如同阳光下融化的冰山。
沈暮云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沈冰道:“我知道了。吃个橘子么?”
剥好的橘子瓣递到他眼前,沈暮云没有马上接。他觉得今天的沈冰和上次记忆里的有点不太一样,看起来太冷静了。
“我只有五分钟的时间,现在还剩下两分钟。”沈冰又道,“如果不爱吃橘子,两分钟只够给你剥一根香蕉。”
又是五分钟,沈甲到底给了多少人五分钟。
沈暮云不喜欢香蕉,也不希望让沈冰难过,所以接过橘子,只尝了一瓣。
沈冰似乎很高兴,又把高兴藏得很好,一改上次的露骨告白,变得含蓄又内敛。
他今天穿了浅蓝色的T恤,衬的皮肤非常白,不怎么明媚的日光灯落在他脸上,让他的每个表情都显得像精心设计过的那样完美。
沈暮云隐隐觉得眼前人在引诱自己,又无法确定。他咽下橘子,失灵的味觉只尝出了苦味。
两分钟,一百二十秒。
沈暮云一直倒数到了十,沈冰忽然道:“拥抱一下?祝你早日康复。”
沈暮云:“……”
沈冰已经朝他张开了双臂。
沈暮云又忍不住看向他的鼻子,被蛊惑了般无意识地朝沈冰靠近,直到被他礼貌地抱进怀里。
沈冰身上的味道很清淡,体温也不高,呼吸缓慢且平和,骨节分明的手克制地揽着他的腰。沈暮云感到了熟悉的放松,他、或者说他们似乎都带着相同的特质,让他无法控制地被吸引。
十秒钟的拥抱。
沈冰准时松开了手,而沈暮云依然沉浸其中。
“好好养身体。”沈冰说。
沈暮云终于主动开了口,朝沈冰道:“谢谢。”
沈冰笑了笑,挥挥手,从房间里离开。
这里又只剩下沈暮云一个人。
沈暮云看着重新闭合的门,身体还残留着拥抱的触感。他想起沈冰在餐厅里的狂热告白,忽然不确定起来,那真是沈冰会说的话吗?还是有什么附着在他的身体上,借住他的嘴唇说出来的东西……?
很快,门把手又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沈暮云看到穿着白大褂的沈甲走了进来。
他松了口气。看样子排队探望他的人终于到此为止。
沈甲靠在门边,笑眯眯地打量着他,像一场舞台剧里最后做总结的主角,用期待的声音道:“好了,访客时间到此为止。你的这些朋友都是很不错的人,这里面有你特别喜欢的吗?”
沈暮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他们都是我重要的朋友。”
沈甲笑。他走到床边,把沈暮云扶起来,让他靠在床头,半开玩笑地说:“如果必须要选一位呢?”
沈暮云觉得他这么说很奇怪,有些莫名地看着他,不肯回答。
“好吧,”沈甲摊一下手,暂且放弃这个话题:“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暮云在朋友的安抚下已经感觉好了很多,道:“有点头疼,肚子很胀很热,四肢没什么力气,其余还好。”
沈甲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不慌不忙地从身后拿出一份厚厚的英文报告。
“在你睡着的时候,我抽了你的血去化验。”沈甲说,“现在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沈暮云并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依旧有些忧郁地注视着床边人,平静地问:“我快死了?”
沈甲:“……”
没关系,他的宝贝总是和其他人类不太一样。
他勾起笑容,握住沈暮云冰凉的手,虽然没有得到捧场,但依旧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坏消息,这次过敏和你原本的症状发生了化学反应,给身体带来了极大的变化。你应该能够察觉到,你体内的血液变得很热,心脏也总是不舒服,四肢用不上一点力气,对不对?”
沈暮云摁住狂乱跳动的左胸,点了点头。
“这是因为你的免疫细胞正在无差别的攻击所有正常细胞,按照这个速度,不到一个月,你的身体就会从内部开始溃败,没有任何手段可以阻止。”
他在这里短暂地停了停,打量着沈暮云的神色。
沈暮云依旧无动于衷地靠在床头,又点了点头,略微沙哑地说:“谢谢你告知我这个消息,很遗憾,看来我无法完成那幅作品。”
沈甲:“……”
没关系,没关系。
宝贝一定只是被吓傻了。
真可爱。
沈甲加深笑容,用轻快地语气继续:“——但还有一个好消息!”
“只要能找到匹配的血液,接受一段时间的血液治疗,就能连同你原来的疾病一起治愈。我已经找到了你的匹配对象,非常幸运,刚才前来探访的沈乙、沈冰、沈丁——还有我,都能与你完成匹配。”
沈暮云:“……”
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微妙。
沈甲道:“所以,你仍然需要做出选择,云云。回到我们最初的问题,这里面有你特别喜欢的吗?”
沈暮云有些混乱,皱眉道:“医生,你说的治疗,是类似于骨髓配对和移植吗?”
“是的,亲爱的,你非常聪明。”沈甲弯起眼睛。
“可以连同我的绝症一起治愈?”
“没错。”
“可就算配对成功,选择权也不应该在我手里,”沈暮云越皱越紧,“我的朋友们没有义务为我提供治疗,这样的手术往往会对他们也造成影响……是吧?医生,我还不清楚具体治疗手段是怎么样的。”
“治疗手段很简单,每隔七天,他的血液将在特殊处理之后注入你的体内,成为你枯竭身体的养分,帮助你腐败的内脏孕育出新的生机……”
等等,孕育?
沈甲的描述非常奇怪。
沈暮云立刻想到了自己蠕动的肚子,紧跟着又想起带着浓浓血腥味的白开水。
……非常非常奇怪。
明明是治病,为什么要用“孕育”这个词?
听起来像是用血液作为养料,去孵化他身体里的某样东西。
沈暮云毫无由来地打了个寒战,伸手抱住自己的手臂。而沈甲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伸出手,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不用担心,云云,”他说,“选择权当然在你手中,因为他们的每一位都非常高兴能成为你的匹配对象。”
沈暮云摇头,道:“这很奇怪……医生,这很奇怪。为什么偏偏是我的朋友们?还有你说的治疗方式……一切都很奇怪。”
沈甲微微低头,珍重地亲吻他的眉心。
随后,他将几份签了字的文件放在沈暮云手中。
《血液移植术知情同意书》
一共四份,内容一模一样,只有最下方签下的名字不同。
按照顺序,分别是:沈甲、沈乙、沈冰和沈丁。
每个名字都用着符合人物设定的字体,乍一看截然不同,但映入沈暮云眼中时又带着惊人的相似。他很仔细地翻到最后一页,脑袋忽然开始剧烈疼痛,好像有看不见的刀在搅拌他的太阳穴,阻止他继续深入的思考下去。
奇怪,奇怪……他用力晃了晃脑袋,抬起头,看向身旁的沈甲,看着他微笑的嘴唇、俊秀的鼻子、圆润的耳垂、狭长深邃的眼睛……竟觉得他的四位好友的五官发生了诡异的融合,拼凑出一张全然陌生又无比熟悉的脸。
沈甲磁性的声音还在继续,像是蛊惑人的低语:“你只需选择出你最喜欢的那一位,剩下所有的事情都再简单不过。你们将骨血交融、同生共死,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伴侣,就像人类社会的……”
“不,医生,这太奇怪了……你到底在说什么?”沈暮云打断他的话,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什么同生共死?什么骨血交融?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得跟你、跟他们好好谈谈,我不能因为我的身体问题而对他们造成伤害。”
“哦,宝贝,你真是善良的天使,”沈甲发出深深的赞叹,“不要害怕,做出选择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神明会眷顾你。”
沈暮云怔怔地看着沈甲藏在镜片后的眼睛。
这回,他无比清楚地记起来,沈乙那天在车上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沈乙当时还说——“在你觉得放松的这几人里面选一个,和他一起生个孩子吧。很多人类不是生了孩子就会结婚么?”
沈暮云立刻松开沈甲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怎么了?肚子不舒服?”沈甲关切地低下头来。
沈暮云从他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幽香,本来想要躲避,又克制不住地朝着医生靠近。
“不知道……”沈暮云用力按着肚子,“我做不出选择,这太草率了,我总觉哪里不对,或许应该去大医院复查一下。”
沈甲的手臂环过他的腰,覆在他的手背上,是一个半拥抱的姿势:“去大医院复查也没关系,我想你会得到一样的答案。至于无法做出选择——”
“那就是说,你都想要?”沈甲很自然地笑着说。
沈暮云:“……?”
“四个一起可能会有些难,”沈甲沉吟,很认真地思考,“还是一个好了,或者如果你特别喜欢那条大黑狗……唔,勉勉强强,也能算上。”
沈暮云:“…………”
人和狗?
血液移植?
沈暮云只觉得理智已经岌岌可危,他深深吸气,低声道:“我得好好想想,医生,我还得跟他们都谈谈。”
沈甲赞成地点点头,恰当好处地留出余地,没有再继续深入话题:“没关系,你还有七天时间,可以慢慢思考。”
沈暮云几乎要在这个话题里虚脱了:“谢谢。”
沈甲扶他重新躺下,查看了一下吊瓶,发现点滴快要滴完了,于是将帮他拔掉了针头。
沈暮云看到深绿色的液体混杂着他的血液,从针孔处滴落。
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彻底精神失控,陷入疯狂的幻觉。
但很神奇的是,只要沈甲在他身边,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就能吊着他的理智,让他不至于完全崩溃。
沈暮云一直盯着沈甲看,看了很久,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
沈甲做完属于医生的工作,重新低下头,对上沈暮云的目光,脸上流露出极为浓稠的、毫不掩盖的爱意,仿佛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
“在想什么?”沈甲温和地问。
沈暮云直勾勾地看他的嘴唇,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你们为什么愿意给我供血?”沈暮云喃喃问,“这是一个很痛苦很漫长的过程吧。”
这个问题让沈甲的眼睛愉快地弯成月牙。
“当然因为我们都爱你,宝贝。”沈甲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
他没有说是哪种“爱”,可能是友情,也可能是爱情。人类世界的爱分了太多种,显得每一种都过于浅薄随意。
但沈暮云在能够清晰感觉到,沈甲口中的“爱”,已经远远超过他所认知的任何一种情感。
他的心脏因此狂跳不止,瞳孔收缩,依旧盯着沈甲的嘴唇,脑中隐隐约约似乎浮现出了什么东西——
沈甲的嘴唇忽然开始张合。
他说:“你一直在看我的嘴,亲爱的,是想尝一尝吗?我很乐意,我想这或许能帮助我成为最后的胜出者。”
沈暮云的思路瞬间断掉。
他怔住:“嗯?”
而沈甲俯下身来。
沈暮云倒吸一口气,却来不及做任何别的反应,玫瑰色的唇瓣已经温柔落在了他的唇间,和想象中的一样柔软,带着甜腻的幽香。
他因为惊讶而下意识张唇,正好给了眼前人绝佳的机会。像触手一样灵活柔软的舌头撬开了他的牙齿,钻入口腔,不知为何对他的每一个敏感点都了如指掌,绅士又霸道的攻城掠地,让沈暮云瞬间失去所有招架的余力。
本就高热的身体产生了更多热意,沈暮云听到了他们唇舌交缠的声音,如此亲密,如此熟悉,仿佛在过去已经经历过无数次——
他笨拙地回应,完全出于本能。
沈甲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变得很深很沉,灼灼地凝视着身下人,伸手托起他的后脑勺,让他完全靠入自己的怀中……
……
沈暮云被吻得缺氧。
他连沈甲什么时候松开的都不知道,大脑过热宕机,完全不清楚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沈甲是在朝他示爱吗?
沈暮云嘴唇殷红发肿,目光震惊地紧紧跟随着身边人。而后者就像一只餍足的大型野兽,收起所有攻击欲,重新变得温文尔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微微发哑的声音泄露了隐藏的狂热。
“好了,我想你应该希望一个人静一静,”他说,“记得好好考虑你的选择,四选一……不,五选一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有需要,我会将你的朋友们一个个叫来,让他们跟你好好谈谈。”
沈甲执起沈暮云的手,在他的手背上印下亲吻。
“狗朋友也可以,宝贝。”
他笑着补充这一句,放下他的手,替他盖上被子。
“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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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 引诱
◎“为什么他可以,我不行?”◎
沈甲走了, 房间里就剩下沈暮云一人。
他确实希望一个人冷静冷静,但根本冷静不了。
他感觉自己遭受了精神污染,又在亲吻中被强制安抚,所以大脑变得一片混乱, 一会是血液移植, 一会是朋友们的签字, 一会是沈甲柔软的嘴唇和隐晦的示爱, 每当想要好好思索其中某一件时,就会迅速被另一件打断思路。
他翻来覆去,躺到晚上。
沈甲来叫他吃晚饭, 态度依然风轻云淡,仿佛今天中午的接吻只是一场幻觉。
沈暮云不明白。
他坐在丰盛的餐桌前,注视着对面无比自然的沈甲,目光落在他的嘴角,那里还带着被自己不小心咬出来的伤口。
看着看着, 他又无意识地舔了舔下唇处的咬痕, 喉结莫名滚动了一下。
沈甲在给他盛汤, 没有留意他的视线。定制版的病号餐做得很好,一大桌子全是他爱吃的,清淡又营养。
沈暮云感到有些别扭, 也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吃了小半碗米饭。
沈甲一直笑眯眯给他夹菜, 跟他讲治疗的细节, 却丝毫不提及亲吻的事情。在他夹过来第五块鸡肉的时候,沈暮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你亲我了。”他一字一顿地说。
沈甲动作一顿, 随后勾起嘴唇, 点点头, 语气轻快地说:“是的,云云。那真是美妙至极的五分钟,我将永远记在心里。”
“……”沈暮云又觉得渴,皱起眉,“为什么?”
沈甲:“因为你当时看上去很希望得到安抚,而我是你的医生,职责所在。”
沈暮云:“…………”
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他想。
沈甲不太正常,会不会也像沈冰一样有精神疾病?
而且更危险的是,他竟还是会情不自禁地被他的嘴唇和身上的味道吸引,甚至比起之前更严重,像是在短短的五分钟里上了瘾。
所以,他没有立场去指责医生。他毫无疑问是同谋。
沈暮云不再看沈甲,埋下头去,假装专心吃饭。
吃完,他咬了一下牙,似乎下定了决心,跟沈甲道:
“医生,我感觉好了很多,想提前出院,再去别的医院查查。”
他以为沈甲听到会生气。
可沈甲一点也不,依旧笑眯眯的,把鲜切的水果推到沈暮云面前,道:“当然可以,这么重要的事情是应该多确认几次……吃饱了么?”
沈暮云有点反应不过来:“……啊。”
“要不要再来一碗汤?”
“……吃饱了。”
沈暮云放下碗筷,混乱越发严重。沈甲陪他回了病房——虽然这个地方无论怎么看都像沈甲家里——睡前又给他打了一针,注射的依旧是深绿色的未知黏液。
沈暮云觉得自己必须得快点走。
太危险,太奇怪,太……
太让人发疯。
可即便如此,到了晚上,沈暮云依旧渴望着沈甲冰凉舒适的拥抱。这次“过敏”之后,他已经连续几天梦不到银色的大蛇,夜晚变得格外难熬,全靠沈甲和朋友们的陪伴才扛过去。
而沈甲像是知道他心中的每个想法,他贴心地替他牵来了大黑狗。
沈暮云如释重负,枕在黑狗柔软的肚皮上,一夜无梦。
……
第二天,沈暮云迫不及待离开了沈甲的诊所。
他的身体仍然有些虚弱,但已经能够正常行走,为了不让妈妈担心,所以一个人住在某三甲医院的酒店。
血液类的检查非常繁琐,沈暮云在酒店住了两天,一直没拿到结果。
最开始,他挂的是普通的门诊号。
第一次完成检查后,门诊医生对着他的报告看了足足半小时,表情凝重,神色茫然,似乎在怀疑毕生所学,很快就喊来了自己的导师——某抢不到号的资深专家。
于是,专家和学生一起,又激烈讨论了一小时,专家的神色也变得凝重无比,频频看向对面的沈暮云,欲言又止,似乎在看一个行走的医学奇迹。
沈暮云:“很严重吗?”
专家叹了口气,最后只是沉重地说:“再做几项检查吧,我们还没法确定这是什么问题。”
接着,沈暮云又被安排了一天检查。
到第三天,新的检查结果出来,他再次独自来到医院,诊室里乌泱泱地来了一大堆白大褂,全是医院里的老专家们,围着他会诊了一上午,诊着诊着,居然吵起来了。
虽然里面夹杂了一大堆专业名词,沈暮云还是隐隐听了出来。
他们在吵为什么他还能正常活着,明明他的心脏已经彻底衰竭了。
沈暮云开始后悔,果然,不应该来医院的。
吵到最后,主治医生非常抱歉地跟他说:“我们还是没法确定你的发病原理是什么,但你的情况非常特殊,我们想再跟上级医院交流一下,不知你愿不愿意配合我们做一些医学上的研究?”
沈暮云从诊床上起身,拿起东西,婉拒道:“谢谢,暂时不了,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医生们轮番劝解,沈暮云仍然非常坚持地从医院里离开。
三天时间,毫无所获。
沈甲没有骗他,他确实得了无法用正常医疗手段治愈的绝症。
……或许,那个神奇的血疗真的是唯一能延续他生命的办法,而他已经只剩下最后四天来思考要不要接受。
沈暮云情绪低落。
他离开医院,心事重重地回到酒店,准备一个人待着好好想想。
可不知是不是连续几天奔波的原因,他刚刚坐下,腹部忽然一阵阵空虚的绞痛,心跳不堪重负地突突直跳,胃里更是翻山倒海,饿得像一礼拜没吃过东西。
他捂住肚子,想起来自己忘记吃午饭,于是把酒店赠送的水果全部吃光,又打电话订了一个芝士披萨。
四人份的大披萨,他一次吃完,却仍旧饿得发疯,并且糟糕的情况愈演愈烈。
喉咙里渴得快烧起来了,他脑中充斥着在沈甲诊所里喝过的血腥味白开水,不停咽唾沫,又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回诊所。
迟疑很快被饥饿烧光。
他已经无法思考,凭借本能打车回家,来不及和大吃一惊的林姨解释,直奔卧室,从柜子里翻出之前还有没喝完的“桃子味泡腾片”。
呼……呼……
他呼吸沉重,死死盯着杯子里等待融化的药片,看到液体被染成翻滚的猩红色,鼻腔里捕捉到了熟悉的、带着甜腻味道的浓重血腥味……
大脑里面一片空白,沈暮云什么也想不了,只是一口气将让人毛骨悚然的液体全倒进胃里——
热。
药水像是火龙,几乎要把他整个烧起来。
沈暮云倒在床上,目光涣散,无意识地捂住了肚子。
饥饿感有所缓解,但是……肚子还在闹腾。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跳动,把他的五脏六腑撞得生疼。
这样的症状完全超过人类认知,沈暮云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又恐惧又痛苦,眼睛里涌出潮湿的液体,整个人蜷缩起来,用力抱住自己,嘴里无意识地喃喃念起那几个名字,并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早早离开诊所。
如果没有去医院检查就好了,他又想。
他被强烈的、无法被满足的渴求控制了思维,这样的渴望刻在基因本能里,他此时无比需要沈甲的拥抱、沈乙的安慰、沈冰的注视和沈丁的眼泪,但现在已经夜深,他们只是他的朋友,没有义务千里迢迢赶到他身边,安抚他时常出问题的精神。
沈暮云的眼泪完全浸湿了鬓角,他不知道到底怎么了,这样的感情似乎并非发自大脑,而是发自身体,发自他诡异的腹部……
“叮铃铃铃!!”
急促地铃声在他耳边响起。
沈暮云一怔,像是预知到什么,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看到手机上显示出来电提醒。
来电人居然是沈冰。
光是看到这两个字,他已经开始频频咽唾沫,像是闻到了莫须有的香味,无比迫切地按了接通键。
沈冰冷静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进他耳中:“今晚不知怎么,一直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你……我知道不应该再继续打扰你,但还是想问问,要不要出来吃点宵夜?”
是了,四个人里,沈冰的住所离他最近。
沈暮云已经完全忘却他和沈冰之间的尴尬过往,像是抱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毫不犹豫连连点头:“好!在哪里,我们一起吃夜宵。”
沈冰言简意赅:“在花园门口等我,我开车来接你,五分钟。”
五分钟……
再怎么离得近,也不至于五分钟就能赶到。
但沈暮云一点没发现五分钟有什么问题,只觉得他还要数过整整三百秒,漫长得难以忍受。
他避开林姨,衣服也没心思换,悄悄下了楼,把自己藏在夜露深重的花园里,因为过分不安定的原因,开始神经质地把盛开的玫瑰花瓣一片一片扯下来塞进嘴中,以此缓解内心的焦灼。
直到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停在门前,三百秒,非常准时。
沈暮云大步朝轿车走去,走得太急,身体又太虚弱,没走几步就跌倒在地上。
沈冰很快下了车,一路疾跑过来,将他横抱进怀里。
“摔到哪儿了?怎么这么急。”他皱眉检查他的手臂和小腿。
熟悉的清淡味道从四方八方笼罩而来,偏低的体温通过柔软的布料交融到了一起。
奇迹在这一刻发生。
沈暮云发疯的腹部瞬间变得安静,只有饥饿感依然强烈。
他怔怔地看着沈冰。月光下,沈冰的脸俊美得让人联想起神话中的神祇。
“是不是饿了?”沈冰又低下头,用额头去碰沈暮云的额头,试探了一□□温,“我应该劝你在沈医生那多住几天院,你看起来脸色太差了。”
沈暮云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彻底迷失在沈冰的声音和气味里,大脑呈现出一片迟钝的空白,只是缓慢点头。
沈冰将他抱上车,替他系好安全带,把车开到附近的湖边,藏在树林的阴影中。
他没有过多解释什么,直接从手套箱里拿出一个保温杯。
“喝点东西吧,我给你带的夜宵。”沈冰道,“沈甲跟我说了,我知道你还没有做出选择,但——”
沈暮云已经飞快握住了杯子。
沈冰立刻停下话头,借着月光,灼热地注视着副驾的心上人。
车里出现了一小段粘稠的沉默。
沈暮云在杯子里闻到了新鲜的血腥味,不知是不是因为月色过于朦胧,他竟分不清里面的液体是红色还是深绿色。
他此时已经冷静了一些,清楚地知道这是什么,也清楚的知道沈冰和自己在做什么。但他馋到发疯,馋到无法思考任何事情,仿佛再晚一秒喝下去,他的身体就会立刻枯萎成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
他仰起头,将杯子里的东西一饮而尽——
……干涸的心脏得到了最至高无上的滋养。
沈暮云感觉自己好像喝醉了,全身上暖洋洋,脑袋也晕乎乎的,所有饥饿、痛苦、寒冷都随之远离,只剩下温暖的醉意笼罩着意识,心底深处源源不断地产生珍贵的幸福感。
一种鲜活的、从未体验过的幸福感。
他迷蒙地看着沈冰,后者也直勾勾看着他,目光赤裸得几乎要将他吞下去。
沈暮云知道他一定因此受了伤,所以心怀感激,朝他微微笑,沈冰缓慢地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来,大拇指一点点擦过他的下唇。
那里还残留着沈甲咬出来的痕迹,不知为什么,伤口结痂之后,痕迹迟迟不肯消散。
沈暮云像是口欲期的孩童,把他的手指含住,轻轻地吮吸了几下,仿佛隔着皮肤能尝到里面的血液味道。
沈冰的眼睛刹那间变得深不见底。
“沈甲亲你了,”他凑近一些,低低地说。
有那么一瞬,沈暮云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和那日餐厅时同样的疯狂。但很快,沈冰垂下眼眸,睫毛半遮住瞳孔,把所有疯狂都掩藏在破碎的悲伤之下,手指拨弄起沈暮云的舌头。
“为什么他可以,我不行?”
沈暮云的灵魂已经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全身上下懒洋洋的,提不起力气来思考任何问题,只是微微眯起眼睛,满足地靠在座椅里。
沈冰又道:“是因为他长得更好看?嗯?”
沈暮云摇了摇头。
他还咬着手指,含糊不清,格外诚实:“你好看。”
沈冰微微一愣。
随后,他脸上扬起了让人挪不开眼的美丽笑容,梨涡里盛着皎洁的月光。
“所以,我也可以?”他扣住沈暮云的后脑勺,呼吸逐渐急促,“你会选我,对么?”
沈暮云依旧只是看他,清澈的瞳孔中倒映着他的影子,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或者说,他现在就像饿了一个月的人忽然得到了一顿饱餐,所有细胞都集中在胃部,根本想不了除了消化以外的任何事。
沈冰在倒数:“你有三秒钟时间考虑。”
“三”
“二”
“一”
……
沈暮云依旧懵懂地沉默着。
月光下,沈冰朝着副驾俯过身去,用自己高大的影子将沈暮云彻底包裹其中。
【📢作者有话说】
食用愉快,嘻嘻www
25 ? 心动
◎一个漫长又香艳的梦。◎
沈冰接吻的风格和沈甲截然不同。
他的手穿过沈暮云柔软潮湿的发根, 牢牢扣住他的后脑勺,不给他任何挣脱的机会,也缺乏耐心和绅士风度,先是一口咬在沈甲上次留下的伤痕处, 用新的印记将它完全覆盖, 然后才不急不忙地吮吸和舔舐, 等到舔够了柔软的嘴唇, 再一点点撬开他的牙齿,卷起柔软高热的舌尖。
截然不同的风格,又如出一辙地对怀里人了如指掌。
细碎的水声在月夜底下格外清晰, 沈暮云被吻得浑身发软,头皮像是有阵阵电流蹿过。他无法忍受如此精准的挑逗,喉咙里发出无力的祈求,想要把沈冰推开,又被他扣住手掌, 压在红痣所在的地方。
上面是交缠的唇舌, 再往下, 他们手腕处的脉搏完全融合,手心的细汗沾湿彼此的皮肤,还有手指隔着衣料, 用力抚摸红痣所在地。
沈暮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仿佛坠入了深海, 只能依靠沈冰渡过来的氧气维持。
总是半死不活的心脏格外活跃, 随时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热得浑身是汗,没有闭眼, 视野完全被沈冰的脸充斥。
看着看着, 大脑因为缺氧而越发混乱, 混乱得无法分辨眼前人到底是沈冰,还是沈甲、沈乙或者沈丁。
他们好像又一次融合在同一张脸上,连唇舌的触感都完全相同,甚至气味也逐渐一致,车里蔓延起了熟悉的甜腻诡香……
……
沈暮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又香艳的梦。
沈冰松开他时,他神色依然是迷茫的,视线虽然落在沈冰脸上,又似乎在透过他看其他的什么东西。
沈冰的手覆上他的脸颊,温柔地擦掉他鬓角的汗水,又意犹未尽低头,含了一下湿润的嘴唇。
“在看什么?”沈冰问。
沈暮云只是怔怔地看,嘴唇动了动,问:“你是谁?”
沈冰勾起嘴角。
月亮已经躲到了云后,车内一片昏暗,象征“沈冰”人设的梨涡模糊不清,连带着他的身份也变得模糊。
“你喜欢谁,我就是谁。”沈冰低声说,“你选择谁,我就是谁。”
沈暮云无法理解。
沈冰笑了一声,将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身上,又把座椅放平,让副驾的人可以舒服平躺。
“不着急想这些,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沈冰看着他,“你现在需要休息,好好睡一觉,让身体吸收营养。”
沈暮云实在困得厉害,腹部很热,思维也很迟钝。他提不起精神来想这么复杂的问题,慢慢闭上眼睛,只想痛痛快快睡上一觉。
这几天他一个人住在酒店,几乎每晚都失眠。
现在沈冰坐在一旁,他终于有了宝贵的安全感。
睡意潮水般涌上头顶,他很快半梦半醒,迷迷糊糊间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贴在他耳边,明明用的是人类的语言,又处处透着别扭和诡异,像是另一个物种的东西在模仿人类喉舌。
“你……无法离开……我,”那个声音把每个音节都拖得很长,“我们必须……在一起……”
沈暮云想睁眼,但眼皮有千斤重。不多时,一段柔软冰凉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腰,他潜意识里无比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但依然本能地伸过手,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触手紧紧握住。
……
沈暮云在车里一觉睡到中午。
他睁开眼,看着陌生的车顶,感到前所未有的精力充沛,腹部也暖洋洋的,一点都不饿。
很快,他想起昨晚的“宵夜”。
理智回归之后,温馨月夜变成了诡异恐怖片。他回忆起“宵夜”粘稠温热的口感,猛地打了个寒战,坐起身,正对上沈冰冷清俊秀的脸。
沈冰镇定开口道:“早。”
沈暮云的目光落在他的嘴唇上,那里残留着自己昨晚上留下来的痕迹。
他的耳朵蹭地变红了。
“早,”沈暮云拘谨开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我们……”
沈冰伸出手,将他翘起来的一缕头发顺下去,又很自然地替他调整好椅背,微微垂眸盯着他的脸,重复他的话:“我们?”
沈暮云张张嘴,有些手足无措。
他清楚记得,自己昨晚是如何狂热的渴求着沈冰血液,又是如何迫不及待地将“宵夜”倒进肚子里。和这个比起来,连漫长的亲吻都显得不值一提。
他低下头去,摁住自己的肚子,懊恼又迷惑,在沈冰的注视下用力摇了摇头。
“怎么了?”沈冰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笑意。
沈暮云咬住嘴唇,沉默一会,抬起头来重新看向沈冰,仔细地上上下下打量,最后在他的手腕处看到了白色的纱布,外侧还渗出了一点血迹。
沈暮云脸色白了半分。
“对不起……”他难过地开口,“冰哥,真的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饿得发狂……我绝不是有什么特殊的食癖,也绝不想伤害到任何其他人,下次我会把自己严严实实反锁起来,这样就不会做出如此奇怪的举动……”
沈冰脸上浮现出怜惜的爱意。他安抚地摸了摸沈暮云的头,道:“你总是过分善良,小云。”
“沈甲已经跟我仔细聊过你的病,这是正常的发病现象,不要过于担心,”沈冰说,“我早就签过手术知情书,我是自愿为你提供‘宵夜’,绝非勉强。”
沈暮云依然一副内疚到快要哭出来的神色。
沈冰的声音越发轻柔,带上了一点藏得很好的兴奋,道:“其实对于我而言,这种行为称得上奖励……我本不想说这些话吓你,但如果你执意要感到愧疚,我不介意和你聊聊真实的想法。”
沈暮云:“……”
餐厅里的告白依旧历历在目。
他迅速打了个冷战,挪开视线,不肯再与沈冰对视。
……啊,真可爱。
沈冰勾起嘴角。
不过,经历了上次的惨痛教训之后,祂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步,知道该怎么维护心上人脆弱的情绪。
所以,他恰到好处结束话题,点燃发动机,道:“回家?还是去沈医生的诊所?”
沈暮云有些不安地抱住自己,道:“谢谢,我想回家。”
沈冰发动汽车,裹着纱布的手转动方向盘,让沈暮云极为在意,频频偷看染血的地方。
沈冰假装不知道,又道:“今天是第四天,你只剩最后三天考虑。不必想太多累赘的东西,情况已经很明了:你的身体没有别的选择。”
“我们都非常乐意付出一点无关紧要的代价,去帮你延续生命。而你什么也不用想,只需快快乐乐的活着,便能拯救整个世界。”
这个说法莫名其妙,沈暮云疑惑地“嗯?”了一声。
沈冰:“世界不能失去你。如果你消失,宇宙就会发生一些无法逆转的、悲伤的变化。”
沈暮云茫然。
沈冰只是笑,将它当成一个没头没尾的异闻故事,没有继续说下去。
车很快停在了别墅花园的门口。
沈暮云没有马上下车,依旧看着沈冰的伤口,沉默片刻,还是没忍住开口问:“疼吗?”
沈冰:“一点也不。”
“对不起。”
“你说过了。”
“谢谢。”
“不客气。”
车里又陷入一小段时间的安静。
沈暮云显然还在难受,拉开门把手,低落地准备离开。沈冰忽然出声叫住他:“你昨晚说,会选我。”
沈暮云一怔,猛地回头看向沈冰。
他说过吗?……他怎么会说这种话?
沈冰用受伤的那只手握住他的手腕,沈暮云立刻有了预感,想要把手抽回来,可一看到纱布上的血又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他瞳孔微微收缩,看着沈冰解开安全带,俯身过来,俊美的脸庞越来越近,直到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
“不要……”沈暮云紧张地说。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他无法接受和自己的朋友产生远超友谊的亲密举动。
但沈冰一点也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们的鼻尖很快贴在了一起。沈暮云喉结滚动,看了一眼他还带着伤口的嘴唇,又看了一眼带血的纱布,自欺欺人般闭上眼睛,等待熟悉的触感落下——
可沈冰只是在他的侧脸处轻轻一吻。
沈暮云愣住。
他睁开眼,沈冰亚麻色的眼睛近在咫尺,专注又深情地凝望着他。
“选我,你答应过。”他说。
本来高高提起的心脏没能等来预想的亲吻,开始无止尽的失落下坠。
理智和本能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巨大矛盾,几乎要把他扯成两半。沈暮云死死盯着沈冰的嘴唇,片刻后又看向他俊挺的鼻子,心脏极为激烈的咚咚直跳。
他怎么了?这种强烈的、陌生的情绪……
他对沈冰感到心动了吗?
沈暮云呼吸急促,敷衍又含糊的“唔”了一声,脑袋热得厉害。沈冰又在这时松了手,重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靠进驾驶室的座椅里,朝沈暮云笑。
“等你的答案。”他道,“回去好好休息吧,如果觉得‘饿’,打电话过来,我随时待命。”
沈暮云又低低应了一声,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连道别都忘了说,有些失礼地径直下了车,埋头就往别墅里走。
很快,身后传来车辆逐渐远离的声音,沈暮云松了口气,在花园里站了几分钟,等待大脑的热意散去,才心事重重地走向玄关。
刚走到门口,他又忽然停住了脚步。
——沈乙正安静地站在玄关边。
他墨绿色的瞳孔深不见底,直勾勾盯着沈暮云的脸,右手还捧着一束鲜花,不知已经站了多久,也不知刚才看到了多少。
【📢作者有话说】
有了失败经验之后的怪物强得可怕!逐个出场击碎老婆心防,突破性进展!
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V后将献祭一天更新给到夹子大神,等我周日上夹子丢完脸就回来更新,爱你们(づ ̄3 ̄)づ
26 ? 交易
◎“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暮云莫名感到压力。
压力中还带着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心虚。
他脚下生了根, 一动不动站在花园里,远远地和沈乙对视,心跳开始加快。
他不肯过去,沈乙便拿着花朝他的方向走过来。
沈暮云紧张地舔了一下嘴唇上的伤口, 又快速整理好乱糟糟的衣服和头发, 假装镇定地朝沈乙笑了笑, 笔直站着等待他走近。
花园不大, 沈乙只走了半分钟。
沈暮云很快就闻到鲜花的味道,沈乙怀里捧着一大束盛开的蓝紫鸢尾,颜色艳丽到妖异, 花香也比正常的鲜花要浓郁,浓郁得让人呼吸困难。
沈乙在他面前站定。
沈暮云呼吸的频率变得很快,一半是因为紧张,还有一般是因为过浓的花香。
“你怎么来了?”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欲盖弥彰般提起刚才的车:“我昨晚跟朋友出去玩了一下, 刚让他送我回来。”
沈乙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的伤口。
沈暮云下意识抿起嘴唇, 试图把伤口藏好。
沈乙:“朋友?”
沈暮云:“是的。”
“我认识他, ”沈乙说,“我去餐厅帮你取手机的时候遇到过他,并遵从你的意愿, 让他离你远点。还记得么?”
沈暮云:“……”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朝沈乙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 试图蒙混过关。
沈乙却一点也不想放过他, 又道:“看来,你们和好了?”
沈暮云:“……唔。”
“因为你准备选他?”
沈暮云:“……”
又是“选”。
和其他三位比起来, 沈乙一直和他保持着非常有分寸感的雇佣关系, 可现在, 居然连他都开始使用如此奇怪的说法,好像这不是一场好心的医疗救助,而是一次商业竞标。
沈暮云其实早已做出了决定,比起沈冰,他倾向于跟自己更熟悉的沈乙吐露心声。
他抓住这个机会,认真道:“沈助,其实在聘请你之前,我已经做好迎接生命终结的心理准备,这次突发疾病只是把时间提前。”
“我很感谢你们愿意施加援手,但昨晚我提前体验了治疗,觉得这样的疗法对你们伤害过大,所以……我想以更平静的方式走向死亡,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帮助。”
沈乙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深深看着沈暮云,似乎对这个回答感到很吃惊,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刚才的朋友就是来帮忙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沈暮云又没什么底气地补充,“下次我有经验了,便不会再麻烦你们。”
沈乙缓缓吸气。
“再想想,”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坚定道,“或许是那个人的血味道不够好,你可以试试我的。”
沈暮云:“……不,跟这个没关系。”
沈乙:“当然有关系,沈医生说你如果得不到养料,就会在极度的渴求中亲眼看到自己全身腐烂,再一点点绝望地走向死亡。我想这并不是你要的‘平静的方式’。”
沈暮云在他的描述里打了个寒战。
他紧张地滚动喉结,沉默片刻后道:“我会想办法度过,可以试试安眠药或者镇定剂。”
沈乙深绿色的眼睛里闪过怒意,沈暮云看得很清楚。
他背后忽然升出一股强烈的寒意,比刚才听到恐怖死法时更甚,让他瞬间产生了想要转头逃跑的冲动。
但很快,沈乙把神色重新整理好,又变回了冷静的模样。
“我以为我们至少算得上朋友,老板,”沈乙用很低沉的语气说,“却没想到你宁可凄惨的死掉,也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
沈暮云一愣。
聊着聊着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
他一下被打断了思路,嘴唇张了张,还没能把一片混乱的词汇重新组织起来,又听见沈乙继续指责:“你在昨晚发病的时候,甚至愿意找一个曾经惹你生气的男人,也不愿意找自己的唯一助理。”
沈暮云:“……”
他后背这下全是汗,有些虚弱地替自己辩解:“没有……是他给我打电话。”
“你可以主动给我打。”沈乙走近半步,“但你没有。”
沈暮云被助理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下意识道:“抱歉,我本意还是不希望你们任何人受到伤害,绝不是……”
“‘不希望我们受到伤害’,”沈乙重复这个句子,“你既然认为我们是独立的个体,拥有神圣不可侵犯的健康权,那又出于什么立场来替‘我们’做决定,去侵犯我们的主观意志?”
沈暮云终于被他逼到了逻辑的死点。
他抬着头,怔怔地和沈乙的墨绿色眼睛对视,嘴角动了两下,失去了言语。
他又一次发现——自己似乎对这位贴身助理知之甚少,大部分时候沉默寡言的沈助理原来也会做出如此有进攻性的反问。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是沈乙在车上跟他诉说对前女友的狂热爱意。
……对了。
沈乙还有一名无法割舍的前女友。
沈暮云感觉自己抓住了头绪,想用“前女友”打动沈乙,劝说他放弃血疗的念头,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他怀里忽然多出一大捧鸢尾花。
沈乙将鸢尾花塞进他怀中,动作过于自然,以至于沈暮云下意识地紧紧抱住。
浓郁的花香直冲头顶,沈暮云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等再抬头的时候,提起“前女友”的最佳时机已经错过。他听到沈乙说:“怎么不问问我同意血疗的‘主观意志’是为了什么?”
沈暮云:“我曾找沈医生了解过。”
“你应该直接问问我。”
“……”
沈暮云毫无由来的产生了强烈的直觉,觉得他们即将进入今天最危险的话题。
他看到沈乙的神色,又低头看了一眼花,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下意识绷紧了肩膀,往后退了半步,心脏开始咚咚狂跳,和今早沈乙在车内亲吻他侧脸时一样。
他隐隐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预感,所以迟迟不肯继续问,只是紧张地说:“我们先回家里吧,太阳出来了,好晒。”
沈乙勾起嘴角。
他的笑容和沈冰截然不同,更不动声色,更严肃。
他伸出手,大拇指擦过沈暮云嘴唇处的伤口,又把他鬓角被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然后微微弯下腰来,在极近的距离下和他对视。
沈暮云从他深邃的眼睛里清楚看见自己的倒影,心跳几乎要跳出来了。
沈乙……到底想说什么?
这样的目光太灼热,比盛夏的太阳还要刺眼,他实在没法忽略,也做不到不多想。
沈暮云眼也不敢眨,紧紧抱住怀中的花,在几秒漫长的对视之后,终于听到沈乙用温和低沉的声音开口:
“为了钱。”
说这三个字时,他的语调深情得宛若告白。
“我很缺钱,老板,我爸爸生了很重的病,”他说,“你给我钱,我帮助你治疗,我们之间你情我愿的交易。”
“我不希望你因为愧疚而拒绝治疗,这对我来说不公平。”
“你说是吗?”
沈暮云:“…………”
他一点点睁大眼。
【📢作者有话说】
沈乙已经是next level!
这下沈丁就可以因为没被选上而大哭着求亲亲抱抱了(触手怪计划通)
27 ? 拉钩
◎“我想约你们一起见个面。”◎
情绪铺垫了这么久, 最后一脚踩空,飞速坠落。
沈暮云就这样惊讶地抱着花,好一会都回不过神。
许久,他艰难转动思维, 朝沈乙露出关切的神色, 语言还有些混乱:“啊, 你父亲的事……之前怎么从未听你说?情况怎么样?”
沈乙一直在注视他, 没有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神色,包括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失落。
他加深了笑容。
“情况不是很好,需要长时间的昂贵治疗, ”沈乙镇定地说,“我从小没了母亲,和父亲相依为命长大,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会把他治好。”
说完,沈乙看着沈暮云, 果然看到他善良的心上人流露出了深切的同情和关怀, 眉头因为担忧而深深皱起, 很快将刚才的紧张抛到脑后,轻声问:“具体是哪方面的疾病?我妈妈认识很多专家医生,也许能帮上忙。”
“谢谢, 我已经联系上了比较好的医生。”
沈暮云:“那就好。唔,在治疗费用上……”
他斟酌着字句, 小心翼翼, 似乎害怕伤害到沈乙,却不知这样只会让眼前人加倍的兴奋和痴迷。
“……大概是需要多少?你知道的, 沈助, 我活不了太久, 手里也有一些存款,也许能为叔叔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持。”
啊,真可爱。
他的宝贝一定是不幸坠落在人间的天使。
如此美丽、单纯、善良……像一张需要小心呵护的白纸。
沈乙手指微微发抖,把所有的狂热都藏在人皮之下,深深看着沈暮云,嘴角依然带着微笑,道:“老板,你真是心善的好人,不过,还是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容易上当受骗。”
“没关系,”沈暮云的眼睛被晨曦照得一片清澈,“我相信你,沈助。我很小就失去了父亲,无论如何,我希望世界上的父亲都能长命百岁、平安健康。”
沈乙:“……”
十几秒的沉默。
沈乙眼也不眨,缓慢吸气,压制住心中的热意和冲动,微微偏过头去,避开了沈暮云的视线,害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做出不受控制的举动。
“我知道你是好人,”沈乙说,“但我并不希望接受纯粹的救助,这对于我来说是一种……你知道的。”
沈暮云:“唔。”
他的耳朵有些发红,点点头:“我知道。”
沈乙伸手,又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温和下来,道:“我也不希望你像医生说的那样痛苦死去,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善良的好老板了,所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够同时拯救两个我最在意的人。”
沈暮云眨眨眼。
沈乙这段话说得太过真诚,他内心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轻轻触动。
他品尝到了感动,还品尝到了远超普通友情的深刻羁绊。
哪怕沈乙是为了钱财答应协助治疗,但沈暮云依旧莫名地坚信,沈乙刚才那段话绝无作假,也并非客套。
他朝着沈乙也露出了笑容,同样真诚道:“谢谢。”
沈乙低下头来,像长辈怜爱晚辈那般,很珍重的吻了一下沈暮云的眉心。
“所以,你会答应我的,对么?”沈乙在极近的距离下和他面对面,“接受治疗,给予报酬,同时挽救两条性命。”
沈暮云攥紧手里的花。
谈话进行到这个地步,他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拒绝。沈乙找出了他所有的逻辑漏洞,并将它们一一堵上。
甚至在短短的二十几分钟内,他脑中已经开始想象“活下来”是什么模样,想象妈妈的喜悦,林姨的欣慰,梁和玉哥哥的高兴……这些是他一直以来刻意不敢去深想的东西。
沈暮云咬了一下嘴唇,朝沈乙点了点头:“好。我会给你很多很多报酬。”
沈乙笑了。
一个完全放开的笑,冷硬的五官变得非常柔和。他伸出手来,给了沈暮云一个用力的拥抱,在他耳边低声说:“我记下了,老板。”
“嗯,”沈暮云很严肃,“我会说话算数。”
沈乙急促的呼吸喷在他的耳郭上,仿佛赢得了一场关键性的胜利,激动地慢慢收紧手臂,像是要把沈暮云揉进骨头里。
两人拥抱了很长时间。
久到沈暮云甚至开始觉得,沈乙是不是还有一些更危险的话想要开口——
好在林姨走到了玄关,远远喊道:“你们怎么不进来?早饭做好了!”
沈乙这才松开手,结束了今天的交心,陪他一起穿过花园,往家的方向走。
快到门口的时候,沈乙又不经意地提起:“昨晚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沈暮云:“叫沈冰,是我的同事。”
沈乙点点头:“沈冰,听起来平平无奇。而且同事的身份很敏感,不方便有金钱上的往来,还是不要选他了。”
沈暮云无奈地笑:“我答应了你的,一定会做到。”
沈乙“嗯”了一声。
两人并肩走,走着走着,微凉的手指碰到了沈暮云没有捧花的那只手,先是试探着蹭了一下,随后悄悄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沈乙的身体也随之靠近,手臂和他相贴。
“拉钩,老板。”沈乙低低道。
沈暮云笑了笑。
他感觉自己又看到了沈助理的另一面。
于是,他安静地反勾住了他的手指,还轻轻晃了两下:“拉钩。”
……
做好决定之后,沈暮云开始认真筹划治疗的事情。
他请来律师,和律师花了两天时间深入交流,最后起草出一份治疗的协议书,上面清楚列出了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和对应的报酬,核心思想只有一项:
无论治疗有没有进行到最后,也无论治疗的结果是成功还是失败,他都将支付给沈乙一大笔钱。
至于具体的金额,他不方便直接问沈乙需要多少,所以选择咨询律师。
“律师先生,”他在落笔前问,“如果人得了很麻烦的病,一般要花多少钱去治?”
律师:“是癌症吗?”
“我不清楚,”沈暮云如实道,“只知道需要长期接受的昂贵治疗。”
律师常年打医疗方面的官司,经历过许多复杂疾病导致的财产纠纷,沉吟片刻,斟酌着告诉了他一个比较折中的数:“一般来说,如果是花钱就能治愈的疾病,普通家庭花到百万就足够,但如果像植物人那种情况,需要长期烧钱维护生命指征,或者其他一些花钱也无法治愈的绝症,而患者家庭又非常有钱,那就没有上限了。”
沈暮云点了点头。
他微微偏头,很认真地想了片刻,提起笔来,开始在拟出来的草稿中填上数字。
律师看到他先写了一个“1”,接着往后面加“0”。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等等,怎么还在继续加?十万都不够吗?
……直到第六个、第七个,沈暮云终于停下笔。
律师第一反应是自己看错了,睁大眼睛,凑近一些又数了一遍,确认1后面跟着七个0没错。
一千万……?
他震惊地缓慢张嘴。
“沈先生,”他瞬间夺走了他的笔,“您是不是写错了?我提醒一下,这是七个零,七个零是一千万。”
“是的,”沈暮云有些担忧地皱起眉,“太少了吗?我账户里只有这些钱,更多的得找我妈妈要。但我不想让她知道治疗的事情,她总是过分担心我的身体。”
律师:“…………”
“不,”他目光有些涣散,似乎在怀疑自己的金钱观,“……这个治疗……我理解其实就是类似于骨髓移植对吧?要不,让我也参与匹配一下?”
沈暮云笑了一下,道:“谢谢你,我已经答应别人了。”
律师吸了一口气,失落道:“那真是遗憾,沈先生,我想没有人会拒绝,因为你实在给的太多。”
沈暮云听到这么说,又低头看向那行数字,不知在想什么。
律师见他犹豫,立刻劝说他再仔细考虑考虑,没有人会给骨髓捐赠者这么多钱。
沈暮云听了一会,最后道:“其实我在担心一千万不太够。我爸爸以前身体也不好,他结婚后入赘到沈家,妈妈花了差不多两千万给他治病,找了很多医生,尝试了很多前沿科技,甚至还找到一些民间的道士做法术,即便这样……最后也没能治好他。”
律师愣了许久。
“两千万……”他瞳孔收缩,“……哦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很抱歉听到令尊过世的消息。”
沈暮云摇摇头:“没什么。这次帮我治疗的人也是我的好朋友,他爸爸生了重病,很缺钱,我希望他能挽救自己的父亲,这样也算让我实现一次没能实现的愿望。”
律师忍不住又看了一遍那些零,喃喃道:“您真是善良的好人,能交到您这样的朋友,想必他很开心。不过我作为您的律师,还是想提醒一下,沈先生,这份文件里,双方的权利与义务极不对等,对您的财务风险太大。”
“没关系,”沈暮云说,“我很少花钱,这些钱在账户里许多年了,难得有机会能帮到别人。”
律师:“……”
年轻的律师先生看起来有些受刺激。
他默默接过沈暮云的草稿,低头开始将它润色成一份完美的法律文件,一边润色一边自言自语般喃喃说话,一会让沈暮云再仔细想想,一会建议他干脆成立一个慈善机构。
沈暮云觉得这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建议。
如果真的能继续活下去,一定是有看不见的神明在保佑他。他想。到时候应该试着去接触画画以外的事情,而慈善机构是个很好的选择。
他弯起眼睛,看着律师飞快敲出合同内容,心情忽然轻快了起来。
……
和沈乙聊完的第四天,也是沈甲要求他做出选择的最后一天,沈暮云终于敲定了价值一千多万的治疗合同。
他拿着合同,反反复读又看了几遍,然后给沈甲和沈乙挨个打了电话,说的都是同一件事:
“有时间吗?我想约你们一起见个面,签一份三方的合同。”
在此之前,沈甲、沈乙、沈冰、沈丁四人已经轮番催促他答复,沈甲更是整天给他打电话,让他去诊所里复查。
可当他说要同时见面时,这两人又如出一辙地沉默了。
沈甲说:“不好意思亲爱的,你说的这个时间我腾不开,你先跟沈乙聊吧。”
沈乙也说:“今天要去医院陪爸爸检查,要不,我和沈医生单独和你见面?”
因为是直接在电话里提出请求的原因,他从两人的回答里听出了一点若有若无的慌乱,似乎他说了一个很糟糕的主意。
真奇怪。他想。
沈甲和沈乙,两个这么像的名字,应该很有缘分才对,难道关系不好吗?
【📢作者有话说】
老婆提前给了聘礼,入赘沈家吧!(bushi)
28 ? 秘密
◎沈丁缓慢舔舐:“……真甜。”◎
不知为何, 沈暮云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沈甲和沈乙……他们好像是天生的阴阳两面,哪怕素未谋面,也会理所当然的关系好才对。
沈暮云强烈渴望他们见面。
这种渴望简直莫名其妙,甚至称得上不可理喻, 但又久久萦绕在他心头, 怎么都挥散不去。
——也许只是希望他的两个朋友能够好好相处。他自我安慰地想。
所以, 在挂掉电话之后, 他又将电话挨个拨了回去,跟沈甲和沈乙说:“如果今天没时间也没关系,再商量一个大家都有空的时候吧。我还是想同时和你们面谈, 顺便将你们正式介绍给彼此。”
先打的沈甲,沈甲在那头漫长沉默了十几秒,明显很勉强地开口:“……那我看看时间。”
后打给沈乙,沈乙听起来态度更自然,一点也不吃惊老板的提议, 只是沉吟了一会, 很快答复道:“就定明天早上, 地点你选。”
沈暮云道:“好。但明天司机请假了,你要不要过来吃早饭,顺便把我载过去?”
“……”沈乙又沉默了。
“怎么了?”沈暮云问, “不方便吗?”
沈乙似乎极低地叹了口气,道:“没事, 老板, 明天我给你安排一辆车,不用担心。”
两人的交谈到此为止。沈暮云又联系沈甲, 这回, 沈甲很快就同意了见面的事, 有些无奈地说:“亲爱的,我们会满足你的全部心愿。”
真好。沈暮云松了口气,他们果然并没有抵触见到对方,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沈甲和沈乙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下一次,也许还能再叫上沈冰和沈丁……沈暮云暗暗策划,向沈甲道谢,然后挂断了电话。
……
第二天早上,沈暮云拿着合同出门,来接他的并不是沈乙,而是不认识的司机。
他们的地点定在附近不远的咖啡厅,沈暮云下车的时候,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来得太早了,他在外面扫了一眼咖啡厅,不出所料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给沈甲和沈乙发消息,想问问他们喝什么。刚编辑到一半,忽然有人出声叫住他:“老板,在这里。”
沈暮云脚步一顿。
他抬起头,再次四处打量,依旧没找到声音的来源。
“云云!”这回是沈甲的声音。
沈暮云猛地转过头。
终于,他看到了他的朋友们。
沈甲和沈乙居然都已经到了,并排坐在最角落的桌子边,几乎被巨大的绿色盆栽完全遮盖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那里还有人。
沈暮云愣了愣,忍不住微微皱眉,看着他们紧密的、被阴影遮盖的身形,突然之间产生了微妙不适感,半边脑袋毫无由来地刺痛了一下。
他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自己又开始犯毛病,在原地花了几秒钟冷静,随后拉起笑容,拿着合同朝他们的方向走,道:“你们来得真早。”
沈甲和沈乙没有说话,只是用如出一辙地神情微笑看着他。
盆栽的绿叶将阳光完全碎片化,稀稀落落洒在他们身上,制造出不连贯的细碎阴影,让沈暮云在看过去的刹那产生了极其不可思议的“错觉”——
眼前的两人明明长了完全不相同的脸,可再细看起来,又好像长得一模一样……
大脑的刺痛逐渐加重,连累到眼睛,连眼球都开始抽筋。
沈暮云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捂住额头,飞快挪开视线不再看,额头冒出细细的冷汗,迟迟不肯坐下。
他听见一个声音说:“不舒服吗?”
接着是另一个声音:“先坐,我帮你探探体温。”
“对,今天沈医生在这里。”
“我在这里,不要担心。”
……
谁?
刚才是他们之中的谁在说话?
怎么连鼓膜也开始隐隐作痛……
沈暮云眉头紧皱,脑袋发晕,扶着桌子的一角缓慢坐下,用力摇了摇头,然后拿起眼前的柠檬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很快,一只冰凉的手越过桌面,贴上了他滚烫的眼睛。这只手的手心细腻到感觉不出任何皮肤纹理,凉得没有一丝人类该有的体温,却非常有效地缓解了沈暮云的疼痛,像是把温度透过眼皮导入了他滚烫的眼球中。
“唔,有点发烧。”对面人说。
沈暮云终于能察觉出,这次说话的是沈甲。
他咬住嘴唇,移开手掌,再次小心看向对面。
沈甲和沈乙依旧在机械性地微笑看他,好像两张有些卡顿的面具。
“反复发烧也是正常病症之一,”沈甲又说,声音听起来也不怎么流畅,“不用担心,云云,接受了正式的血疗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沈乙在旁边一字一字重复:“一切都会好起来。”
沈暮云的手背顿时爬满了鸡皮疙瘩。
……是他又产生精神异常了吧。他汗毛倒起地想。
他勉强回以微笑,在桌下的手牢牢攥紧椅子,有些语无伦次:“你们、你们互相认识过了吗?我介绍一下,左边这位是……”
“我是沈乙。”沈甲主动说。
沈暮云愣住。
“什么?”他高度紧张地挺直了背,“你说……”
对面的两人似乎也发现不对,真正的沈乙立刻接话:“不,我是沈乙,我们刚才已经互相认识过了,还聊了一下你的病情。”
沈甲总是笑眯眯的脸上出现了半秒陌生的呆滞,片刻后也跟着点头:“是的,我刚才只是在开玩笑。”
完全不是开玩笑的语气。
沈暮云手心在冒汗。
“你吓到我了,”他跟沈甲喃喃说,“下次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
“抱歉。”明明他向沈甲说话,道歉的居然是沈乙。
沈暮云:“……”
怎么都这样奇怪。
好混乱……
沈甲和沈乙几乎肩并肩,如此亲密的姿势,看样子确实提前认识过,而且相聊甚欢。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似乎在这一眼之中得出了什么结论,很快,沈乙彻底沉默下来,脸上的神色也完全空白,而说话的人变成了沈甲。
与空白的沈乙不同,沈甲脸上的神色变得很生动,又回到了平日里的样子,笑眯眯弯起眼睛,把嘴唇也勾出沈暮云最喜欢的弧度,道:“那我们就进入正题吧,云云。虽然你最终没有选择让我做你的血疗对象,但我还是很高兴你同意了治疗。”
沈暮云充满怀疑地在他们两人间来回扫视。
“等会我和沈乙先生都有别的事情,所以我们就速战速决,直接将合同签了,好么?”
沈暮云:“……嗯,也好。”
他把合同和笔推到桌面:“这是我和律师起草的文件,你们看看有没有要补充的。”
沈甲接过合同,将它放在两人之间,和沈乙一起看。
沈暮云在桌对面沉默地打量。
他发现——在阅读文件的时候,对面两人瞳孔转动的速度一模一样,角度也完全相同,像是同一个中枢系统控制的两台机器。
甚至连脸上的神色都如出一辙……
沈暮云又感到了头痛,他用手撑住额头,摁了铃,让服务员给他上一杯浓浓的黑咖啡,要加冰。
咖啡店里人很少,不多时,他就拿到了咖啡,像喝柠檬水那样一口喝光。
胃因为冰凉而缩成一圈,反而让他火热的脑袋好受了一点。
沈暮云重新抬起头,对面两人也看完了文件,拿起一旁的圆珠笔。
沈甲毫不犹豫地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再摁上手印,然后将文件递给沈乙。
沈乙也跟流水线工人一样,重复上面的操作,顺利完成了合同签署。
“好了,”沈甲笑着说,“说实话,看完合同之后,我开始加倍嫉妒沈助理。他不仅得到了你的偏爱,甚至得到了一大笔钱,真是……”
沈暮云望向沈乙。
刚签完一千万的人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呆呆坐着,点了点头,一顿一顿道:“谢谢。”
沈暮云关切道:“这些金额够吗?我也是第一次起草医疗方面的合同。”
“够的,”沈乙说,“谢谢。”
“不用谢,”沈暮云道,“你说过,这是你情我愿的交易,我们都在这场治疗中收益。”
沈乙:“谢谢。”
“别这样,沈助。”
沈乙:“谢谢。”
“……”
疯了。沈暮云想,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疯了。
他脸色苍白,太阳穴越跳越厉害,终于控制不住表情,脸上流露出了强烈的恐惧,声音发抖地说:“不知道怎么,沈医生,沈助理,我觉得你们今天真的好奇怪……也许是我又发了病,但我还是感到很不适,你们是在跟我玩扮演游戏吗?”
对面的两人同时抿起了嘴唇。
但这个动作没有延续太久,这回,是沈甲变得呆滞,沈乙脸上的神色重新鲜活,很诚恳地跟沈暮云道:“对不起,老板,我只是被金额吓到了。我从未见过这么多钱,有了这笔钱,父亲的病一定能治好,我实在太激动,也太感激,才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的谢谢也不是客套,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沈乙一说完,沈甲也露出笑意,看起来一切正常,接住刚才的话头,道:“我也被金额吓到了,云云。一千万……豪门的聘礼也不过如此,对么?”
沈暮云狂跳的心脏稍微缓和了一下,但依旧感到很不安。
他收起自己的那份合同,勉强笑笑,道:“大家都没有意见就行。”
一式三份,沈乙和沈甲也拿起各自那份,几乎迫不及待:“我们还有别的事情,那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先回去,老板。”
沈暮云:“好,过两天诊所见。”
“嗯。”
“再见。”
接着,餐桌陷入诡异的沉默。
因为谁也没有起身要离开。
沈暮云狐疑地皱眉,盯着对面“有其他急事”的两人。
沈乙:“你先走吧。”
沈甲:“我还想喝完这杯咖啡。”
沈暮云头痛得要裂开,不再逗留,直接拿起合同,缓慢地走到咖啡馆门口。
他打了车,等到出租车司机开车过来,沈甲和沈乙还没有离开那张桌子。
实在是太诡异了,沈暮云浑身发抖,不敢再回头,大步走进出租车里。
车很快消失在转角。
到这个时候,咖啡馆里雕塑般的两人才动了起来。
他们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不见,只有嘴唇在缓慢蠕动,发出断断续续似人非人的声音。
“真是……糟糕……但……满足宝贝的……一切愿望……”
“我的宝贝……希望没有……惊吓……”
“麻烦……总有一日……合……”
他们越靠越近。
如果有人此时俯下身来,往桌子的阴影中看,就会发现足以让任何人发疯的恐怖秘密——
上半身正襟危坐的沈甲和沈乙,下半身竟然完全连在一起,连成一条粗壮的、银色的、紧张盘绕着桌角的触手。
而在盆栽的掩盖下,很快,上半身们也开始融合。蠕动的血肉发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本应坚硬的骨头像蛇一样扭曲选装,英俊的五官变成最匪夷所思的恐怖片画面……
三十秒后。
一名崭新的男人坐在原来的位置里。
他露出笑容,神色间没有任何阴霾,帅气得让人难以挪开视线。
不是沈甲,也不是沈乙。
是未能入选的沈丁。
沈丁弯着眼睛,拿起对面沈暮云喝过的杯子,沿着杯沿一点点仔细舔舐品尝,从里面分辨心上人留下的气味讯息。
“唔,”他耳朵发红,有些羞涩地含糊呢喃,“有点害怕、有点迷惑……果然还是被吓到了。宝贝作为人类的灵视似乎太高,直觉也过分敏锐……啊,真可爱。”
“……真甜。”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声嘲笑)
29 ? 腹腔
◎翻身绑住他的双手。◎
沈暮云回到家里后, 第一时间打开药柜,从里面找出镇定剂,一次吃了两片,坐在床上深深呼吸, 试图摆脱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沈甲和沈乙, 他们到底怎么了?
是提前商量好的恶作剧么, 还是如他们自己所言, 只是过于惊讶合同内容?
无论哪种说法都是合理的,但沈暮云依旧感到挥之不去的恐惧。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却似乎不小心窥探到了巨大秘密的一角, 哪怕并不理解,也本能地不寒而栗。
沈暮云抱紧手臂,蜷缩起来等待镇定剂生效,目光受到潜意识影响,盯住了卧室墙璧上挂的油画。
那幅画他自己画的, 用了大量没有逻辑的色彩, 掩盖画面最深处银色怪物。不知是不是精神受刺激的原因, 他看着看着,里面的银色怪物竟然开始蠕动,从层层叠叠的颜料封印中挣脱而出, 挥舞触手,露出极为恐怖的尖牙, 旋转起六只一模一样的深绿色瞳孔……
没有等来镇定剂的药效, 却等来了幻觉。
那个瞳孔……那个瞳孔……
……为什么会和沈乙的墨绿色瞳孔如出一辙?
沈暮云张开嘴,浑身发抖, 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呻.吟声, 转身想要从这里逃离, 又发现房间门怎么都拉不开,而怪物的触手已经从画里爬出来,飞速卷上他的脚腕,化身成冰凉的脚铐,将他牢牢缠绕,似乎要把他永远困在此地。
沈暮云控制不住尖叫。
幻觉飞速失控。
他眼中的世界又一次扭曲,卧室消失了,他回到空荡荡的咖啡馆。
沈甲和沈乙并排微笑着坐在桌边,桌子这回变成了透明的,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在桌下,他的朋友们下半身连在一起,化为银色的巨大触手,正兴奋地把地面拍得啪啪响,随时准备发起狩猎……
桌上方的他们又同时开口,用同样的声音喊他的名字,向他表达爱意。而他们说出来的每一次“我爱你”都会化为血字,在空气中留下痕迹,直到密密麻麻写满整个空间,把氧气都挤得干干净净。
沈暮云像是被捏住了肺部,在狂热的告白中一点点窒息,眼前逐渐冒起黑色的星点,仿佛随时要彻底溺亡——
直到有人将他冰凉的身体抱住,用力拍打他的脸颊。
“前辈!前辈你还好吗?前辈醒醒!”
……沈暮云猛地睁开眼,似乎刚从水里挣扎脱身,大口大口喘气,脸上全是汗意。
他迟钝地看着眼前的人,无法分清这人是不是真的。
沈丁眼眶发红,急得死死攥着他的手,另一只手用袖子不停替他擦汗,问他怎么了,需不需要叫医生。
沈暮云缓了很久。
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产生过幻觉了。他慢慢想。
刚才……好像在幻觉里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沈甲和沈乙居然变成了同一个怪物,会是真的吗?
……不,不能让幻觉影响现实世界,这是让人堕落的潘多拉魔盒。
沈暮云摸了一下沈丁的脸,是热的,于是忍不住牢牢抱紧他,甚至没空思考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自己的卧室,努力汲取他的体温,喃喃道:“你来了,还好,还好。我刚才看到了特别可怕的东西……”
沈丁:“看到什么了?”
沈暮云紧紧咬着嘴唇,心里还萦绕着强烈的恐惧,低声道:“我看到我的好朋友变成怪物了,特别可怕。沈丁,这绝不会是真的,对么?”
沈丁难得地沉默了两秒。
两秒后,他回抱住沈暮云,温柔亲吻他的脸颊,告诉他:“不会的,前辈,你只是吃了太多药,才会产生错觉。”
“这样啊。”沈暮云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软绵绵倒进沈丁怀中,“错觉……”
沈丁抱着他,用力吸气,闻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惧气息,越发心疼地收紧手臂。
“不用害怕,前辈,你在家里,没有谁能伤害你。”
沈丁不停低声安抚他,沈暮云靠着这具年轻的身体,许久。
幻觉带来的不适在逐渐散去,但心脏依旧跳个不停。
沈暮云无数次默默警告自己,不要深陷于幻觉之中,可似乎有看不见的种子种在了内心阴暗处,让他不受控制地冒出许多奇思妙想。
……停下。
不能再继续想下去。
沈甲和沈乙是人类,他们有工作,有社交圈,有亲人,有体温,也会呼吸,会受伤,会流血……一定是人类。
也只能是人类。
沈暮云死死抓着沈丁的手,指甲不知不觉陷入他肉里,有温热的液体流到他皮肤上。
他这才回过神,迅速从沈丁怀中离开,看到了朋友滴血的掌心。
“啊,抱歉!”他惊醒,“对不起,我给你拿……”
后面的话没能说完。
沈暮云闻到了极为香甜的诡异味道。
他的瞳孔收缩,直勾勾盯着红色液体渗出的地方,喉结不停滚动,腹中安分了好几天的“东西”也开始狂跳不止。
他无意识地做了吞咽的动作。
沈丁忽然绽开了明媚的笑容,故意把受伤的手摊开在沈暮云面前,像是在展示自己的勋章,轻快地说:“没关系,前辈。不用上创口贴,你帮我舔舔就行了,我妈妈告诉我唾液可以消毒。”
说着,他直接将手贴上沈暮云的嘴唇。
沈暮云什么都想不了,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张开嘴,吮吸那道小小的伤口。
很甜,非常甜,沁入灵魂的甜度。
他乱糟糟的思绪在刹那变得无比宁静,心情也瞬间平复,从腹部深处升起无比纯粹的快乐,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
伤口不大,很快,他舔完了,还依依不舍地轻轻咬了一下。
沈丁笑了一声,收回手,遗憾道:“没有了。”
沈暮云安静地看着他,有点晕乎乎的,像是醉了,和那晚喝下“宵夜”时类似,又因为食用较少的原因,没有那样强烈。
正好微醺,完美抚平了他刚才所受的创伤。
“你怎么来了?”沈暮云终于开口问起这个问题。
问完,沈丁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眼眶迅速泛红,神色变得很低落。
“沈医生一个小时前给我们打了电话,通知你的最终决定,”沈丁低低说,“我觉得必须要见你一面,所以冒昧来了你家,还好住家阿姨还记得我,放我进来了。”
沈暮云仍然有点迟钝:“啊,这样。是的,我是做出了决定,谢谢你。谢谢你们。”
沈丁:“你果然喜欢沈乙那样的更有男人味的人吗?”
沈暮云此时脾气极好,耐心解释道:“跟喜不喜欢没关系,他很缺钱,我们之间是交易。”
“那如果不是交易呢?”沈丁紧跟着又问,“五个选择里,你会选择谁?”
沈暮云的目光变得很悠长,越过沈丁,怔怔地看着墙上的油画。
好一会之后,他叹了口气,回答道:“我会选择沈夜星吧,我真的很喜欢它。如果这次能治好绝症,我一定要把它领养回来,陪它度过幸福的后半生。”
沈丁:“…………”
沈夜星。
是沈暮云给那条大黑狗单独起的名字。
明显比沈甲、沈乙、沈冰、沈丁高级得多的名字。
沈丁的脸色在瞬间灰白,甚至呈现出强烈的无助感。
片刻,他的瞳孔逐渐变得湿润,很快有眼泪顺着下睫毛一滴一滴往下掉。
沈暮云愣住。
哪怕他还处于迟钝状态,也能意识到大事不妙。
沈丁……怎么又哭了。
他伸出手,有些慌乱地去擦他的眼泪,可不管怎么都擦不干净,泪水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好像开了闸的水龙头。
“原来我比不上一条狗,”沈丁哭诉,“我们都比不上一条狗。”
沈暮云被哭得手足无措,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伸手把沈丁搂住:“我不是这个意思,抱歉,我刚才精神不太好,你就当我又犯病了。”
沈丁不管不顾,就是哭,仿佛遭遇了人生中最惨烈的滑铁卢。
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沈暮云混乱地哄着,可惜他哄人的经验几乎没有,怀里人看起来根本不吃这套。
沈丁简直像水做的,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多水,好像要用眼泪把沈暮云全淹了。
沈暮云已经顾不上回味血的味道,不停安抚,说得口干舌燥,又一点作用都没有。
这场哭诉持续了很久,久到沈暮云觉得耳朵里都开始嗡嗡作响。
终于,沈丁流干了眼泪,从他湿漉漉的衣襟处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瞪着他,然后将他扑倒在了床上。
“前辈,你需要跟我道歉,我真的很难过。”沈丁边哽咽边说。
沈暮云大松一口气,在短时间里经历了太多情绪起伏,累得瘫在床上,从善如流道:“对不起。”
沈丁攥住了他全是眼泪的纽扣:“只有这样?你先选了沈乙,又选了狗,听医生说还陪另外一个候选人过了夜,却唯独没想起我。”
沈暮云:“……你想要什么?”
沈丁一直盯着他看,似乎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中。
沈暮云被他哭得心软,把什么沈甲、沈乙全抛在了脑后,又补充了一句:“什么都可以。”
沈丁的视线逐渐灼热。
沈暮云补充:“比如推荐你的作品进展,或者帮你联系拍卖会,唔,要么,直接帮你开一家画廊?这次治疗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万一失败,我希望你们都能……”
沈丁捂住了他的嘴。
“这些我都不要,”沈丁说着,掀开了他的衣服,“前辈,你什么都不懂。”
幻觉和鲜血已经麻痹过沈暮云的神经。
所以他第一反应只是感到迷茫,看着沈丁俯下身去,将耳朵先贴在他的腹部,安静地听。
听什么呢?
——下一秒,他的腹腔给出了答案。
里面有什么东西极为清晰地动了一下,明显在试图靠近沈丁。
沈暮云猛地倒吸一口气,几乎要从床上弹起来,伸出手想要摸,又被沈丁扣住了手腕。
沈丁把他湿透的衣服翻过来当绳子用,绑住了他的双手,随后再次俯身,吻了一下腹部动弹的地方,再胆大包天地继续往下。
【📢作者有话说】
会哭的有奶吃w
30 ? 柠檬
◎新式榨汁法。◎
沈暮云这时依旧沉浸在腹腔的诡异动静之中, 还没有意识到沈丁想要干什么。
他试图摆脱手腕的结,却发现沈丁绑得极为专业,既没有勒疼他,又牢靠得完全无法挣脱。几次挣扎之后, 他微微喘气, 低下头去, 望向那个正咬着他拉链的人, 急促道:“你感觉到了吗?沈丁,我的肚子里面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跳了一下!”
沈丁只是笑,含含糊糊, 口齿不清,很顺利地将拉链咬开,在危险之处略作停顿,抬起头,像小狗一样的眼睛直勾勾看向沈暮云, 眼尾处还带着哭完后的红润。
沈暮云只是死死盯着自己的肚脐, 不停重复:“我感觉到了, 有东西在动,真的,这已经是第二次, 里面有东西,到底……”
后面的话瞬间消失在了喉咙里。
沈暮云还保持着微微张嘴的姿势, 瞳孔缩到极致, 神色变得一片空白。
他不敢置信他们在做什么。
他被完全桎梏,清晰感觉到对方的食道扩张到了人类难以想象的地步, 变成为量身定做的模具, 严丝合缝地完美包裹, 再肆意变形。
沈暮云从未经历过如此恐怖的过程。
他变成了榨汁机里的柠檬,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在短短的十几秒内汗如雨下,被迅速榨成了一杯果汁。
而沈丁依旧没有停下,在这一刻,他似乎完全脱离人类,变成了梦里的怪物,食道与那些触手的口器毫无区别,好像要从最无法抵抗的地方把沈暮云完全搅碎了吞进消化袋里。
沈暮云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眼睛和皮肤一起很快变红,睫毛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不停地挣扎,试图摆脱禁锢,可四肢提不起一点力气,只能一次次变成果汁,成为怪物的饮料。
时间变得极为漫长和难熬。
沈丁快乐地眯起眼睛,又一次抚摸起腹部,一边安抚里面躁动不已的东西,一边恰到好处地加大力度,听着心上人崩溃的求饶。
——直到柠檬里所有的水分都被挤干。
沈丁依依不舍,离开沈暮云,看到心上人已经近乎昏迷,无力地瘫倒在针织品中,神色一片涣散,刘海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
他爬到枕边,低下头来,亲吻沈暮云的侧脸,将他耳垂上坠的汗珠舔走,然后解开他的手腕,伸手把失去意识的人紧紧抱住。
一段黏腻的沉默。
沈丁又缓慢翻身,侧靠着沈暮云,将耳朵贴在红痣的位置,幸福地听里面的心跳。
他知道胸腔里这颗是假的。
即便如此,里面的心跳也无比真实,激烈得像是要撞破肋骨跳出来,昭示着沈暮云刚才的沦陷与堕落。
沈丁闭上眼,数着心跳,幸福得几乎控制不住形态,差点从手腕处钻出触手,去缠绕心上人滚烫的身体。
“这是我想要的,”沈丁喃喃说,“前辈,你能够明白吗?”
沈暮云明白不了。
或者说,他此时被烧光了理智,脑子和柠檬一起被榨成了脑浆,什么都无法思考。
他的身体一直很虚弱,还承受不了这样激烈的、不留情面的刺激,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
沈丁还在亲吻他,用沉溺的声音在他心脏处呢喃,说着沈暮云无法理解的话。
“这样你就不会再害怕了,前辈,”他说,“你看,你的幻觉消失不见,肚子里也不再闹腾,我听到你的心脏变得很宁静——唔,虽然它跳得是频繁了一些——但已经不再彷徨不安。你可以好好睡上一觉,我会留下来陪你,一切都会好起来,我的前辈,我的……宝贝。”
沈暮云在他的细碎言语中疲惫地闭上眼。
沈丁换了个姿势,在枕边躺下,面对着爱人,握住他的手,将那只手引向自己的耳垂,让沈暮云捏住那个柔软的小球。
“你喜欢的。”沈丁甜蜜地说,“你可以整晚捏着它。”
沈暮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他捏紧沈丁的耳垂,迅速坠进了深眠之中。
……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醒来的时候,卧室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
沈暮云还清晰记得沈丁昨天的“升级版服务”,但他忘了他的幻觉,忘了肚子里的动静,也忘了在餐厅里诡异无比的沈甲和沈乙,只是愣愣在床上坐了很久,一边对“服务内容”感到不可思议,一边觉得脑子里钝钝的,好像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他脸热得厉害,去洗了一个澡,久违地重新站在镜子前,看向镜面折射出的另一个自己。
尸斑在变淡。
而他的肚子鼓起了微不可查的弧度,消瘦的身体似乎也贴了一些肉。
沈暮云依旧很迟钝,茫然地看着里面的自己,伸手捂住腹部。
居然长胖了啊……他想。
昨天沈丁是不是还……是不是还……
……有对他的肚子做什么吗?
一想到这件事,思路便发生了停滞,沈暮云迅速别开脸。
和上次在画廊的行为不同,这一次,沈丁的行为和言语已经显而易见,哪怕他再怎么迟钝,也从中察觉出了浓烈的异常。
先是沈冰,接着是沈丁。
沈甲也做出过一些微妙的举动,现在只剩下沈乙还无心于此。
他的朋友们到底为什么一个接一个……
沈暮云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感觉自己从灵魂深处被撕裂成很多份,隐隐觉得一定有哪里不对、事情绝对不应该是这样。
尤其当他后知后觉意识到某些明显的吃醋行为后。
他的这四位朋友缺一不可,决不能因为这些琐碎的事而分裂。
沈暮云咬紧嘴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披上衣服走回卧室里,拿起手机,想要看看沈丁有没有再给他发消息。
如果沈丁给他留下了类似于告白的信息,他绝对会严肃地告诉他:
这样是不对的。
比起浅薄的性与爱,他们之间应该有更牢固更深刻更密不可分的羁绊才对,不仅仅是沈丁,和其他三位也是如此。
他们是一个整体……是构成彼此人生的重要一部分,哪怕他和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
在治疗的匹配中,他们四人同时与他匹配成功,也许就说明了他们注定将紧密的联系在一起,紧密到与“生和死”有关的地步。
沈暮云这样想着,打开信息栏,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沈丁没有留下任何言语。
沈暮云陷入沉默。
沈丁到底是什么意思?不会又是“同性朋友间正常的互帮互助”吧?
他揉了揉额角,把手机重新丢回床上,发现自己已经彻底被他们掌控了情绪。
每一次恐惧、安心、快乐、崩溃……都和他们有关系。
甚至这段时间,他连梦到“大蛇”的次数都越来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人类形态的朋友们。
沈暮云坐进沙发,伸手捂住脸,用力摁住额头,总觉得自己还忘了很重要的事情,不仅仅是他和他们相处的许多细节,还有更久远的、被埋藏了很多年的秘密。
而他记忆不好的毛病,正好也是从六岁那年开始的。
沈暮云叹了口气,站起身,再次回到画室里,继续那幅进展艰难的油画,试图从记忆里找到更多线索。
有了上次的教训,他不敢再独自一人画画,而是把手机音量打开,放到触手可及的地方,以免又忽然发病。
画了没多久,手机嘀嘀两声,响起了信息提醒。
沈暮云立刻将手机拿起,以为是沈丁来了消息。
然而,来信人是沈甲。
沈甲向他发来了详细的血疗注意事项。
“第一次治疗时间:三天后的晚上10点44分。请务必在晚上10点前赶到诊所,带上你觉得舒适的换洗衣物,提前和家人解释好去处,因为治疗完成后需要整晚留诊观察。”
“我已经从沈乙处取到了血液样本,会花一点时间提前做好处理。这几天请你务必保持充足的睡眠,三餐定量定时,适当睡前运动。当然,如果你不介意,提前摄入一些血液样本是最好的,我可以今晚就为你送来一些。”
沈暮云盯着“10点44分”这一行古怪的数字看了很久。
脑袋刺痛了一下,蒙着浓雾的记忆似乎有了一点反应,但当他想要更深入的捕捉时,记忆的影子又迅速消失不见。
如果治疗能够成功,他所遗忘的那些事情是不是也能完全找回?
沈暮云轻轻吸气,重新抬头,看向眼前迟迟无法细化的油画,竟隐隐对接下来的治疗感到期待。
他回道:“不用了。三天后我会准时赶到,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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