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风乔儿他们不见了!”
傅靖元“哐当”一声推开邻间客房的门,入眼便是孟惘头枕着谢惟的胳膊,一手抱着谢惟的脖颈,窝在他怀中熟睡的模样。
谢惟倒是清醒着,见他推开门后目光淡然地移到了他的脸上。
孟惘则眉心微蹙,睁开睡意朦胧的眸子,嗓音喑哑,“什么……?”
傅靖元无语凝噎,片刻后强行移开视线,一副“光天化日之下不忍直视”的神情,强作镇定地重复道,“乔儿和温落安不见了。”
孟惘顿了两秒,故作慌张地坐起身来,“你的魂符是用来好看的?”
“魂符被放在柜子上了,”提到这个,傅靖元面色微沉,“完好无损的,但是人没了,没有任何痕迹。”
谢惟倒是一如既往的冷静,“这里没有线索,估计再候一晚魔修也不会再有动作了,先去皇宫看看,反正都是一条线。”
他们花了两个时辰赶到皇宫,被守在宫外的两个侍女带进了正堂,她们行了个皇室礼仪,对着傅靖元说道,“殿下,请到阳春殿换身衣饰,陛下来到看见一定会很开心的。”
听到后半句,傅靖元本想拒绝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好吧。”
待他随着其中一位侍女离开,另外一位侍女伸手示意,“二位仙君,请坐吧。”
孟惘和谢惟在正宾的椅座上坐下,侍女则为他们沏好了茶放到椅子旁的矮几上,又遣人上了两碟清香四溢的桂花糕,“陛下一会儿就来,请二位仙君稍等片刻。”
有糕点。
孟惘的眼睛亮了亮,捏起一块尝了尝,入口即化甜而不腻,还带着丝丝凉意,咽下后唇齿留香。
他满意地弯了弯眉眼,又咬了一口。
“和凡间卖的不一样?”谢惟问他。
“不一样,这个凉凉的,比集市上卖的好吃,”孟惘拿起一个递给他,“真的,你尝尝。”
一旁的侍女微微笑道,“这是膳秋堂里的厨子亲手做的,那些王公贵人们也可爱吃了,仙君若是有空可以去逛逛,看看还有没有喜欢的。可以在那里吃,也可以带到殿里。”
“膳秋堂?你们吃饭的地方?”
“可不是,”这侍女也是个胆大的,丝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笑意更深,“我们这种打杂下人去不得,能到那里的都是宫中地位极高的妃嫔、公主、殿下和太子。”
孟惘刚想问为什么没有皇后,突然想起皇后应该和皇上一起吃饭。
然后又反应过来……
皇后死了。
也就是傅靖元的母后,在他十三岁时便去世了。
去年他父皇立了个庶子做了太子,但皇后之位也一直是空缺的。
“仙君久等,孤方才遇到点事先行去处理了,招待不周,多请见谅啊。”
一声爽朗带着笑意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孟惘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一袭锦绣龙纹金袍的男子走了进来,虽然满头华发,但身子骨却很硬郎,腰背挺直,有种常年习武之人自带的豪迈气场。
他走进堂内随手在他们对面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左右瞥了两眼……
“殿下去换衣服了。”侍女很有眼力见儿地说道。
“哦,哈哈,那我们先谈正事。”他用手拍了一下膝盖思量片刻,“那个……让人把孤那封密卷呈上来。”
门口走来一个黑衣侍卫,手中呈着密卷递给他后,又躬身退了出去。
那位人界君王气势如虹地将那密卷摊开,不料另一端不慎滚落,密卷直接成了地毯,从脚下滚到门口,铺了五六米。
孟惘嘴角一抽,险些笑出声来。
他尴尬地轻咳一声糊弄过去,抬手举着密报的另一端向他二人说道,“仙君,这是孤整理的皇城和宫内失踪的人口姓名、时间和地点,以及概括了一些特征……”
“想必既是陛下亲手整理,印象应当比较深刻?”谢惟问道。
“当然。”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再细看了,烦请陛下回答几个问题。”
“好。”
谢惟沉稳平静的语调让他下意识也端正起来。
孟惘不动声色地看了谢惟一眼,合理怀疑是他自己嫌字多懒得看。
“皇宫失踪的人有什么共同点?身份身高外貌性别之类。”
“嗯……大多是后宫的妃嫔和丫鬟,多是些面容姣好的,年纪尚小的。”
“多是在何时失踪的?”
“这个只能说是在夜里,一般是清早醒来人就没了,还有些是在白天独处时失踪的。”
“到现在丢了几人了?”
“皇宫内有十人,皇城有二十三人。”
谢惟垂下眼睫,“皇城那里先不管,范围太大,主要是从皇宫下手,顺着线索抓出幕后魔修。”
那皇帝犹豫道,“被抓走的那些人还有可能活着吗?”
“不好说,那些早被抓的多半被献祭了或者被吃了,不然怎么单挑嫩的。”孟惘托着腮说道,“倘若被带到魔界了更没戏,我们也进不去。”
那些人既不能用来作人质,也没有其他利用价值,留着有什么用?
“不过你放心,我师弟师妹也被抓走了,不会撂下不管,会尽快处理。”
他没想到仙君竟还能被抓走,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心里想着要多给傅靖元派些暗卫在夜里守着。
那可是他宝贝儿子。
“爹,您这又搞哪一出啊……”
傅靖元刚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无奈弯下腰将滚到门口的卷轴捡起,一边朝里走一边卷,直到卷到了握在那位君王手中的另一端,他将收起的密卷一递,“收好吧。”
广袖金袍,黑领白衫,龙云纹带束腰,还有很多繁杂又奢华的佩饰……
给他平日里快要上吊似的死气和惰态添了点精神气,勉强多了些活人模样。
只是锦袍不似他平日穿的衣物那样衣袂轻飘随风而动,这身装扮更加沉重厚实,也更显出他身形的瘦削。
这种瘦削让他想到了百里夏兰。
有些……不健康。
孟惘回忆着,没记得那人说过有什么顽疾,而且上一世他是被荆连杀死的,也不是病死的。
虽然傅靖元常年不回皇宫,但也时常和他父皇用灵雀联系,关系很好,宫中侍卫常常见到自家陛下在窗前逗鸟,还碎碎念叨个不停。
说什么“这鸟太不好用了你声音都变尖了”“这鸟飞得太慢了前日的消息今日才送来”“爹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来看看爹”等等。
总之正常人不会喜欢和一只鸟说那么多话,他们都怀疑陛下脑子出了问题,所以去年宫中大臣在朝堂上拜伏三天只为让他选出一个太子来,以免后顾之忧。
毕竟傅靖元在十七岁时已明确表示不再要这太子之位,放下狠话自己到死都不会继位,这也是宫中人尽皆知的。
大臣美其名曰“早日选出太子以保陛下乐享天年”,实则是怕他哪天突然痴呆了,然后庶子争位闹出什么叛变来,不说百姓,朝中人多半都要遭殃。
皇帝站起身抱住了傅靖元,长叹一声,“元儿啊……回来了就别……”
“抓到魔修我就走。”
“你小子。”他拍了一下傅靖元的肩,语气责备视线却在他脸上停留许久,眼眶有些泛红。
他何止是想念他的儿子,更是想念轻狂岁月时约定终生的伊人。
傅靖元和他逝去的母后有着五分神似,尤其是眼睛。
“一会儿让侍女带你们去周围逛逛,到膳秋堂吃点东西,回殿里休息休息吧……哦对,你回宫的消息茗儿也知道了,你要去见见他吗?”
傅靖元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太自然。
傅少茗,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本是庶子,去年刚被封为太子。
也是他儿时玩伴,相笃甚好,只是……
“不了,他怕是也不想见我。”
……
“仙君。”
“仙君。”
“殿下。”
一路走来到了膳秋堂,里面正在用膳的几位王公贵人起身向他们打招呼,孟惘一到被许多人注视的时候就会很不自在,只能一只手拉着谢惟的胳膊将半边身子藏在他身后,勉强挂个笑脸,谢惟则冷淡颔首回应,傅靖元仍是十分随意地冲他人摆摆手。
到了橱窗处,谢惟对里面的厨子道,“用木匣带走,两个。”
那厨子从里面柜台里找出了两个木匣,把菜谱递给他们,“仙君您瞧瞧,想吃什么随便点。”
谢惟翻了一下,将菜谱摊在窗台处。
大概点了那么六七样之后,孟惘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行啦师兄。”
能看出来谢惟就是纯纯为他,这几样全都是他爱吃的。
就谢惟那个习惯,一日内吃东西不会超过三口,上午吃了个桂花糕,这几样他绝对不会再动。
谢惟将菜谱递给傅靖元。
就这样,三人提着木匣回到了下人给安排的殿中。
“那我们今晚行动?”傅靖元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问道。
“嗯,一会用灵雀通知一下你父皇,下令后宫以外的人今晚一律不要出门,后宫以内全由我们负责。”谢惟摊开掌心,化出几根透明的丝线。
孟惘看到那丝线后心脏倏地揪起,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往事。
“夜里傅靖元负责全后宫布阵,我来下线,孟惘借灵印将识海系到阵上,反向定位魔修踪迹。”
“下线”也是一种高阶术法,又叫做“牵魂丝”,施法之人将用灵力化成的丝线经凡人的眼睛埋入其脑内,可短时间控制凡人的神智。
此法不仅极耗灵力,也极耗精神力,要遍布整个后宫是不可能的,他只能试着在符合失踪人口共同特点的人身上下线。但即便这样也要数百人不止。
而傅靖元的阵法则充作一个诱饵,那魔修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风乔儿和温落安带走,说明实力不弱于他们且心思慎密,如此一来必知今夜有诈,发现阵法后一定会借此来定位布阵者然后改变路线,而对方的路线也同时会被孟惘收入识海,完成反向定位。
孟惘点点头,把鸡腿骨头咬得“咔咔”作响。
谢惟抿唇,伸出手到他唇边,“吐。”
孟惘愣了愣,眼神懵然,嚼骨头的动作顿住,又突然想起来这是从小便不被同意的“坏习惯”。
然而他也是万不可能真的将碎骨吐到谢惟手上的,所以喉结一动,直接咽了。
谢惟,“……”
“他要是发现阵法直接跑了呢?”傅靖元问道。
“眼皮子底下抢人不是干过一次了吗?”谢惟看着孟惘吃东西鼓起来的腮帮。
“也对。”
傅靖元将那人平淡中不自觉带着柔情的眼神尽收眼底,又看了眼吃东西正香浑然不觉的孟惘。
啧啧啧。
童养媳养了快六年了还没吃到口真的。
他也是怪同情谢惟的,除了风乔儿那小野丫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偏偏当事人毫不知情,既蹭又抱又撒娇又能怎么样呢?喜欢和爱终究是两码事。
小惘这种人,怎么懂得爱人。
孟惘有所察觉,抬起眼皮瞪他,“看我干嘛?”
傅靖元轻笑,“让你大师兄看不让我看?”
“你不怀好意。”
他无声嗤叹,究竟是谁对你不怀好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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