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傅锦时与云燚在镇子上的一处旧宅子里?见面。
此?座宅子曾经乃是京城世家的一处别院,后来世家衰落,宅子就此?荒废。
傅锦时寻了处隐蔽地界翻墙而?入,落地后,入眼杂草丛生,一片衰败。
她?循着?还没?有彻底被荒草覆盖的小道往前走,越往深处走,耳边的叫卖吆喝声越小,破败之气越浓。
不知为?何,这让她?想到了永州的家,不知等她?能够回去的那一天,她?的家是否也会变成这般模样。
她?不敢再深想下去,敛了思?绪加快了前去凉亭的速度。
云燚原本背对着?傅锦时,听到身后有声响,他转过身来。
他当日?改容貌时用的是江湖秘术,将自己的面目彻底改变成了云燚的样子,所以今日?与傅锦时见面用的依旧是云燚的样貌——
丰神俊朗,眉眼锐利,面无表情时带着?一点锋利之感。
傅锦时先前从未见过他,两人由褚昼津牵线联系上之后一直靠书信往来,此?刻见到他,倒是从他身上看出了几分世家子弟的影子来,完全看不出此?人曾经是云燚的手下。
伪装倒是毫无破绽,傅锦时想。
“你如何寻得这处宅子的?”傅锦时踏上台阶,边走边问。
这处宅子并不在去大?国寺的必经之路上,也非在最前头的繁华之地,颇为?偏僻。
“我本名宗宴。”云燚说。
“宗?”傅锦时诧异挑眉,“十五年前的京都宗家?”
她?来了京城之后,探查到许多事?,其中就有关于京都宗家的。
十五年前,宗氏乃是京城望族,然而?一夜之间,遭人灭族,全族无一活口,大?理寺至今也没?能查到凶手,此?事?便也成了大?理寺的悬案。
云燚点头,“这处宅子就是曾经宗家的。”
“但是倘若我没?记错的话,你告诉二皇子,你姓燕名纵。”傅锦时双手环胸,眼含审视,“你告诉谁的才是真的?”
“都是真的。”宗宴道:“燕纵是我离开京城后的名字,在此?之前我一直都叫宗宴。”
闻言傅锦时眯起?眼睛,她?从这番话里?听出了旁的意思?。
“为?何同褚昼津只说一半?”
“我不信他。”宗宴道:“我遇到二皇子的时候,他还在为?四?皇子做事?。”
四?皇子身后是谢家,而?云家一直在替谢家办事?,所以他当日?对二皇子说的所有的话都是半真半假的。
傅锦时觉得好?笑,“这么说你信我?”
“是。”宗宴回答的毫不犹豫。
“你我今日?是第?一次见面。”傅锦时敛了笑意,“你这话可站不住脚。”
宗宴说:“傅姑娘以为?宗家灭门?,十岁的我是如何活下来的?”
傅锦时没?出声,心中却在算当年阿爹离开永州前往京城述职的日?子。
宗宴能这么说,说明他能活下来必定与她?有关,而?十二年前她?才六岁,什么也做不了,唯一的解释便是她?的家里?人,而?那时大?哥、阿姐还有三?哥也小,阿娘那会已经病了。
只有阿爹。
“是傅将军。”宗宴道:“当年傅将军带着?鹰卫赶来及时,那刺客听到声响,没?有继续往前探查衣柜,否则我凶多吉少。后来傅将军为?了保护我,对外宣称宗家灭族,无一活口,而?后悄悄将我送走,这才让我活了下来。”
“你怕是要信错人了。”傅锦时听完宗宴的话道:“我与我父亲可不一样。”
宗宴望着?傅锦时,听见她?说:“阿爹一身正气,为?人也刚正,凡是能救的都会救,我却是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杀人不眨眼。而?且——”
“我凭什么信你?”傅锦时淡淡道。
“就凭我对你绝对有用。”宗宴听了傅锦时的话并没?什么太大?反应,他虽未见过傅锦时,也不了解傅锦时,可却知道与人合作要有诚意,而?他最大?的诚意便是他的身份。
“你选在这里?,看来不是巧合。”傅锦时审视着?他。
此?地虽偏出繁华地界,却并非整个镇子最隐蔽之处,宗宴选在这里?,看来是早就想好?要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她?。
可是为?什么?
看宗宴这话的意思?是想要合作,可她?与宗宴未见面时就已经确定了合作关系,如今为?何要多此?一举暴露自己的身份?
宗宴并不意外傅锦时能猜出他是故意选在此?地的。
“你的目的是什么?”傅锦时看了眼天色,不想跟他打哑谜,直截了当的问道。
“我想与你的合作再深些。”宗宴也不再拐弯抹角,“我们先前只是出于表面利益的合作,只有消息往来,可我想做的是云家灭门。”
“一个云燚,还不至于让你对云家有如此?之恨吧?”傅锦时说着?想到了至今找不到凶手的宗家惨案,心中有了猜测,“宗氏灭门?乃是云家所做?”
宗宴点头,眼底黑沉,“云家得知陛下想要派宗家人前往晋州分权,怕宗家查出他们卖官鬻爵,结党营私,贪墨粮草之事?,直接将我宗氏灭门。”
傅锦时眸光微动,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倘若宗氏灭门?是云家所为?,你又为何替云燚报仇?云家嫡长子死了,你该高兴才是。”
若是真如宗宴所言这般,先前褚昼津说的扮做云燚的模样是为?了给云燚报仇这个理由也是宗宴骗他的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听到宗宴说:“我骗二皇子的。”
宗宴坦白道:“他那时与四?皇子利益相关,我若是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便是在告诉他我与四?皇子是对立的,难保他不会除掉我。”
傅锦时望着?宗宴,忽然问道:“云燚的死当真是云夫人做的吗?”
宗宴被她?问的一怔,不期然的,他的眼前浮现出当日?他对着?云燚胸口刺入匕首的情景。
宗氏灭门?,他被傅将军所救,傅将军原本是要给他寻一户人家的,他拒绝了,而?后独自一人离开去了晋州。
他改名燕纵,寻着?机会进了云家,使?了点计谋,成为?了云燚的贴身护卫。
他本来只想找个机会杀了云慵的,却不想先被云燚发现了身份。
那天云慵喊云燚前去主院,他得了命令前来寻云燚,在书房发现了一封打开的密信,密信上的内容是关于他的身份的。
一瞬间,他便知道自己身份暴露了。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身后的房门?忽然打开,云燚走了进来,“看到了?”
宗宴已经做好?了要从云家杀出去的准备,却不想云燚当着?他的面烧掉了那封密信。
“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你没?有二心。”云燚说。
抱着?求生的本能,宗宴指天发誓,忘记仇恨,此?生效忠云大?公?子,否则不得好?死。
云燚很满意他的反应,真的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那般,可他心中却始终埋着?不安,于是他开始挑动云夫人与云淼对云燚的不满和忌惮,最终这两人按捺不住,在云燚替云慵出门?办事?之时动了手脚。
但他们没?成功,悬崖下方是一条河,云燚没?死,他抽出匕首想要补一刀,却被云燚握住了手腕,身后围过来十几个人。
云燚靠在石头上,唇角都是血,但依旧笑着?对宗宴说:“果然没?看错你。”
“你早就知道。”宗宴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云燚一直防着?他。
“灭门?之仇怎可能忘?”云燚甩开了宗宴的手,有气无力道。
“既然如此?,为?何还留我?”宗宴望着?他一身狼狈,“为?何还要真的坠崖?”
虽说这个悬崖底下有河,可若是运气不好?,真的会死。
“云家烂透了,我可不想将来被牵连。”云燚轻咳几声,“而?且既然要‘死’自然要逼真些。”
说完,他注视着?宗宴,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对宗宴说:“我给你个机会如何?”
宗宴望着?他,云燚说:“我把我的身份给你。”
“他当日?根本不是临时兴起?的计划,坠崖是为?了制造失踪,拖延我这个假云燚出现的时间。他从知道我的身份后,就在计划着?将他的身份给我,让我替他去死了。”宗宴对傅锦时和盘托出,“当时的局面容不得我拒绝,可我并不想成为?他的替死鬼,所以后来趁着?看守的人不注意跑了。”
“他派人追杀我,我一路逃到京城,遇到了二皇子,他虽救了我,可我却不得不掂量他的身份。后来云燚派人送信给我,威胁我若是不听他的,便将我的身份告诉二皇子与四?皇子,无奈之下,我只能编了那番谎话,听从了他的安排换了样貌,进了云家成为?云燚。”
“这样说来,你如今是受云燚控制。”
“不。”宗宴声音冷沉,“我已经杀了他。”
傅锦时没?有问他是怎么杀死云燚的,而?是径直问道:“你想怎样合作?”
这话便是答应了宗宴,他们可以深/入合作。
比起?宗宴替自己的主子云燚报仇从而?要毁了云家的理由,显然灭门?之恨更有价值。
前者可比不上后者牢靠。
“云家与永州四?城被屠一事?有关,你与二皇子还有太子合力铲除了秦家,想必接下来便轮到云家了。”云燚道:“我如今已经说动了云慵在春闱上动手脚,届时只要你与太子揭穿,云家死无葬身之地。”
“至于其他证据,我会一一奉上。”
傅锦时没?有急着?应下这一点,而?是道:“你要知道,此?事?一出,你也逃不掉。”
第92章 第92章
“我?本也没想逃。”宗宴道:“只有我?以云燚的身份坦白一切,才能真正推云家下水。所以我?必须同云家一起死。”
他说这话时毫不犹豫,也毫不畏惧,神色坚定。
“若是?怕死,又谈何报仇?”宗宴的声音低沉,他听说过,傅锦时是?扛过诏狱十八道酷刑才入的太子府,“你要替傅家报仇,不也是?如此吗?”
傅锦时没有反驳宗宴,她沉默片刻后,道:“但我?不认为?云慵会如此轻易地上当,他若是?要在春闱一事?上动手脚,定然会做好万全准备。轻易连累不到?他。”
“亲儿子指责,他必受牵连。”宗宴道:“而且陛下早有除了云家之心,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一点傅锦时倒是?认同的。
一旦春闱出了岔子,查出与云家有牵扯,肃帝不会放过云家。
“另外傅家的账本你拿到?了吗?”
傅锦时想到?当日褚昼津对她说的那番话,“是?你将消息透露给的谢思齐。”
“谢思齐这个蠢货,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这话便是?承认了。
傅锦时问道:“你如何得?知的褚昼津与我?合作?”
“我?不知道你们早已合作,但我?知道二皇子知道傅家账本一事?后一定会找你合作。”
傅锦时眼底微动,对宗宴倒是?又多了几分欣赏。
有脑子有能力?的人,总是?会让人高看的。
宗宴翘起嘴角,“我?起初还在为?难该如何将傅家账本一事?透露出去,察觉二皇子与四皇子有翻脸的苗头之后,我?便计划着借由谢思齐之口将消息透给二皇子。本以为?二皇子会借着这个消息与你合作,之后会是?沉铁卫的人来云家翻找,却不想二皇子直接派了人来云家,等真正拿到?账本后才与合作。倒是?比我?想的要谨慎。”
“多谢。”虽然宗宴这样做是?有自?己?的目的,但到?底帮了她大忙,她自?是?该道谢。
宗宴避开傅锦时的道谢,“我?只是?在还傅大将军当年对我?的救命之恩。”
“既然如此,我?也提醒你一句,云慵绝不是?会轻易踏入陷阱的人。”傅锦时道:“冼家之事?你借由云淼坑了他,导致云家暴露,他定然会有所防范,难保不会已经查到?你身上,小心些。”
“多谢提醒。”
傅锦时点头,又道:“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宗宴应声,却在傅锦时离开之时喊住了她,“傅姑娘。”
傅锦时侧头。
宗宴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倘若最后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没能成?功。还请你看在账本一事?上,待到?日后云慵落败,你去宗家的祖宅替我?祭拜一杯酒,告知他们云慵已死。”
说到?底,他对此事?心中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他们想必更想听你亲口告知。”傅锦时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
宗宴垂下眼,低声道:“若是?可以,我?也想啊。”
傅锦时从宗家宅子出来后,直接来了同阿简约好的地方,她来的早,阿简还没到?,便自?己?先挑了草药。
“奶奶,这些都包起来吧。”傅锦时挑了几株草药查看,发现品相确实?不错,便对老太太道。
她先前在院里说的话,其实?有一半是?瞎编的,她只是?在来的路上听见沉星提了一嘴这处集市的最后头有个卖草药的老太太,草药品质如何并不知晓。
闻言老太太喜笑?颜开,“好嘞,姑娘稍等。”
“好。”
老太太的草药都是?自?己?挖的,量不大,包好了以后,傅锦时一只手就能拎过来。
“多谢。”她对着老太太道谢。
老太太笑?着接过钱,要给傅锦时找零。
傅锦时没要,老太太也不过多推让,眉开眼笑?地说:“女娃好心的嘞,将来必是?有大福气。”
“借您吉言。”傅锦时回以一笑?。
老太太卖完了草药,便收摊离开,傅锦时拎着草药坐在了老太太先前的位置上,这位置恰好有棵大树,傅锦时便靠在树下闭目养神。
不多时,一道清冽的女声响起,“姑娘,草药怎么买?”
傅锦时睁开眼睛,只见一身蓝衣的越行简正抱着剑站在眼前,她的眼底漾着笑?意,“免费送。”
“这话若是?让傅别遥听见,定然骂你一句败家。”越行简走到?她身侧,放下手中的佩剑,随意地往后一靠。
她们二人在的地方位于在整个集市的最尽头,加上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极少有人往这边走,倒也不引人注意。
傅锦时屈起一条腿,一只手垫在脑后,接了话,“三哥骂完还会加一句,出息了。”
越行简闻言笑开来。
不远处还有小摊贩的叫卖声,来来往往也有人,但没有人刻意去往这边投来目光,此刻他们二人既不用考虑下一步谋算,也不用担心随时而来的暗箭。
两人一时间都没再说话,静静地享受这片刻的放松。
片刻后,傅锦时道:“阿简,你现在走吧。”
傅锦时今日让褚暄停拖住褚千尧,并不单单是?为?了见阿简一面,也非是?要计划接下来怎么做,而是?想要阿简离开。
只要此刻离开,褚千尧就别想再抓住她。
从此,阿简便自?由了,再不会同这些事?情牵扯到?一起。
“我?走了,褚千尧一定会为?难你。”越行简道:“他跟条疯狗一样,你若是?被他缠上,定然耽误你的计划。”
秦家一事?结束后,她本想脱身的,那个时候她怕自?己?成?为?褚千尧对付阿时的筹码,但是?随着相处下来,她发现褚千尧并没有打算利用她直接威胁阿时,反而是?好像对她动心了,她虽不屑,却也不能离开。
她了解褚千尧的性子,占有欲和掌控欲都极强,如果?此刻她离开,这个疯子抓不住她,就会对阿时下手,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逼她现身。
她自?己?玩脱了,不能连累阿时。
“我?可以应对。”傅锦时侧眸道。
她虽在乎傅家清白,在意报仇一事?,可她更在乎活着的人。
她已经失去了很多人,阿简与阿姐她不能再失去,活着的人更重要。
阿简若是?一直待在褚千尧身边,她担心迟早出事?。
越行简知道阿时担心什?么,她侧过头同她对视,“倘若褚千尧真的要对我?不利,那一定是?我?先杀了他。”
“所以不必担心。”
越行简说这话时,虽是?含着笑?意,眼神却无比坚定。
傅锦时见状,知道自?己?再劝不了阿简,她垂下眼,“当初是?我?自?私。”
她不该将阿简拖进来的,以至于现在她不能抽身。
“跟你无关。”越行简坐正了身子,望着傅锦时道:“永州也是?我?父母与爷爷要守护的地方,家被毁了,我?自?然也要报仇。褚千尧与此事?有关,我?不可能放过他。”
她说完,朝着傅锦时伸出手,“天色不早了,走吗?”
傅锦时定定地望着越行简,恍然间又回到?了那一日——
在满是?废墟的邺城中,阿简逆着火光朝她伸出手,将她拉起来。
傅锦时将手递了上去,越行简微微用力?将人拉起来,两人并肩寻着原路往回走。
然而刚出集市,便见到?了一同前来的褚暄停与褚千尧。
傅锦时与越行简同时止住脚步,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傅四姑娘好手段。”褚千尧冷冷出声。
褚暄停无缘无故寻他下棋,他就知道别有目的,只是?最开始,他以为?是?针对他的,直到?越行简寻了借口出去,他意识到?是?傅锦时要带走越行简。
傅锦时还没说话,褚暄停先开了口,“四弟自?己?不招人喜欢,何必怪旁人?”
褚千尧冷笑?,“你比我?好到?哪里去?”
褚暄停闻言笑?得?比他还冷,“至少我?不用担心人跑了。”
傅锦时听闻褚暄停的话略有些诧异,听这话的意思,褚暄停这是?有心上人了,就是?不知哪家姑娘这样倒霉。
褚千尧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对越行简伸出手道:“过来。”
越行简才不惯着褚千尧,尤其她最讨厌褚千尧这样一幅掌控的姿态,她当着他的面双手环胸,丝毫不给褚千尧半分面子,“爱走不走。”
说完,跟傅锦时道了别,又对褚暄停微微颔首,而后径直略过褚千尧朝着大国寺的方向走去。
褚千尧铁青着脸在越行简经过他的时候拉住了她的胳膊。
越行简不耐烦地一甩,褚千尧加重了力?道,拉着越行简离开。
傅锦时下意识摸向身后的刀,却被褚暄停摁住了手,越行简在转身之时也看到?了阿时的动作,仓促之间,她微微摇头。
待到?褚千尧与越行简走远了,褚暄停才松开了手。
“你杀不了他。”褚暄停说。
傅锦时当然知道这一点,可看到?他那样对阿简,还是?忍不住。
“走吧。”褚暄停见傅锦时脸色还不好看,带着她朝着集市上走去。
“去哪儿?”傅锦时皱眉。
褚暄停边走边道:“带你散散心,消消火气。”
“没心情,殿下自?己?去吧。”傅锦时拎着药独自?转身朝大国寺的方向走去,“我?回去给你煎药。”
褚暄停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叹气,而后跟了上去,“也就是?孤性子好,允许你如此放肆。”
第93章 第93章
在大?国?寺的日子难得轻松安静,傅锦时后头安稳地待在山上没再下去。
一直到第四日帝王车驾启程回京。
傅锦时坐在马车上,问褚暄停,“祭天的香是谁做的手脚查出来?了吗?”
“不是云家就是陆家。”褚暄停翻着话本,也不在乎马车摇晃,漫不经心道:“反正绝不可能是谢家。”
谢家是四皇子母族,必不会害四皇子,所以首先排除了他?。
傅锦时颇有些无言地看向褚暄停,“废话。”
褚暄停笑了一声,从话本上已开眼睛,侧眸看向傅锦时,问道:“你偏向谁?”
“云家吧。”傅锦时说:“陆家如今并无什么事情能牵扯上身,没必要自?找麻烦。”
褚暄停点点头,问傅锦时,“你当日怎的没问问宗宴此事?”
他?们二人那日回去时,傅锦时便将宗宴的事情全部告知了他?。
“倘若他?知道,那天定?然就主?动?提了,没提要么是他?不知道,要么是不是云家做的。”傅锦时说:“但我更偏向于宗宴也不知道此事。”
褚暄停闻言,翻页的手指一顿,懒洋洋问道:“孤怎么从你的话里听出了旁的意思?”
傅锦时抿唇,沉默片刻道:“虽然云淼蠢一些,但我总觉得云慵更信任云淼,而非云燚。”
褚暄停听出了话外之意,“你是怀疑云慵发现了宗宴的二心?”
傅锦时点头。
褚暄停放下手中的书,颇有兴致道:“说说看。”
“当日冼家灭门?一事直接将云家暴露出来?,云慵定?然是要彻查到底的。然而此事虽然乃是由云淼与?秦家合作被耍造成的,但宗宴在背后推波助澜,云慵不可能一点都查不到。”傅锦时说:“虽说宗宴可以用是为?了权力争夺做借口,可如此不顾家族利益,云慵未必会再加以重用。而且云慵多疑,心中多少会留个疑影。”
“还有账本一事,虽说如今按照宗宴的说法,是他?故意将此事透露给?谢思齐,但我总觉得不对劲。”傅锦时缓缓而言,“有冼家之事在前,云慵不可能不做防备,我担心傅家账本一事就是他?在试探宗宴。”
褚暄停轻点书面,眼含笑意,“傅家账本一事关乎傅家是否贪污粮草,极为?重要,云慵不会自?作主?张。”
傅锦时自?然知道这一点,云家拿到傅家账本等于褚千尧拿到,褚千尧不可能让这个账本脱离他?的掌控,“所以此事也是褚千尧默认允许的,我猜是云慵与?褚千尧合力设计的这一出。”
冼家一事将云家推入了险境,定?然打乱了两人的计划,任是谁都不会轻轻揭过。
傅锦时说:“褚千尧决计也在查云家的‘叛徒’。”
先前不知宗宴的事情,只是猜测四皇子是在借此机会给?他?们设下陷阱,想要借助此事达成某个目的。
知道更多以后,将线索捋顺清楚,傅锦时觉得褚千尧大?概率是在借助此事试探宗宴,而宗宴大?约已经暴露了。
褚暄停将书收好问道:“既然知道,为?何?还是决定?同宗宴合作?”
只是消息来?往无伤大?雅,可倘若真的有了生死攸关的合作,那就不一样了。
“褚昼津这人嘴上虽然有些不着调,但是他?说的一句话我还是很?认同的。”
“什么话?”
“谁规定?赢家一定?是设下陷阱的猎人。”
褚暄停挑眉,倒是不知褚昼津也能说出句人话来?。
“先前无论是秦家获罪一事还是“流沙”一事甚至是清远街的案子都是我们在替褚千尧做嫁衣,替他?扫除了数枚已经废弃的棋子,如今也该收些利息了。”傅锦时继续道:“他?如今自?以为?宗宴的一切尽在把握之中,等着我们跳入,好杀我一个措手不及,焉知我不会借此达成我的目的?”
“你想做什么?”褚暄停不知为?何?,心中一跳。
“女子恩科一事何?不借此机会尝试?”傅锦时道。
褚暄停眯起眼,“恐怕并非完全为?此。”
“就知道瞒不过你。”傅锦时一听便知褚暄停猜到了,她直言道:“是,的确并非如此。”
褚暄停示意她说,傅锦时道:“你借我推女子恩科一事,无非是为?了压住我的谋逆心思。”傅锦时说:“倘若是真的借由我推开女子恩科一事,将来?我若是犯下大?错,女子恩科一事定?然会被诟病,会被牵连停止也说不定?,这样大?的事情压在我的身上,我即便要谋逆,也会有所犹豫。”
“我承认,我被你捏住了七寸。”傅锦时毫不避讳自?己被掐住了要害。
她从前虽然因为?恨,想过挑起两国?战争,甚至不惜搭上边境百姓的性命,但其实心中并不是真的毫无愧疚毫无波澜的,她不是真的冷血无情之人,做不到无动?于衷,只是因为?仇恨大?过一切,所以她强迫自己避免去想。
不想便不会犹豫,不想便不会下不去手。
后来?终究是为了不牵连阿简而改了主?意。
然而说是为?了阿简,其实往深处追究,傅锦时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为?了阿简还是自己不忍心。
但大?逆不道的想法始终还萦绕在她的心上。
而如今褚暄停这样算计她,以她的性?子是不会轻易放过这笔账的,她完全可以顺着他?的计划推动?女子恩科一事,而后不管不顾,毁了这一切,让他?的算计败得彻底,可是这样一来?,大?瞿的女子再不会有翻身之地,甚至处境会比现在还要艰难。
所以傅锦时下不去手。
然而她也不想就这样被褚暄停算计,不想顺着他?的安排走下去。
她不要背上这样一座山一样的责任。
太沉重,她背不起,也不想去背。
她不是圣人。
因此她另想了一个法子。
褚暄停失笑,“你这样子可不像是被拿捏住的人。”
即便被傅锦时拆穿心思,面上也没有半点异样。
他?起先虽不了解傅锦时这个人,但他?懂得人之常情。
傅锦时作为?傅家幺女,一朝从将军之女沦为?阶下囚不说,单说傅家满门?战死却被诬陷叛国?这一点,心中不可能无恨,甚至那恨意恐怕是能够遮蔽双目和理智的,如此一来?,难免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但他?又觉得傅锦时身为?傅将军的孩子,耳濡目染之下,面对百姓不可能做到彻底冷漠。
所以他?决定?赌一把,用天下女子来?限制她。
这样做很?自?私,对傅锦时不公平,可为?了大?瞿百姓,他?还是做出了这一步选择。
倘若放在今日,再让他?选,他?还是会如此。
即便他?喜欢傅锦时。
因为?在他?心中,家国?在前,百姓在前。
“天下没有解不开的棋局。”傅锦时神色坚定?,面上一片自?信的神采,“也没有破不开的困局。”
她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
“那你为?何?还是个臭棋篓子?”褚暄停颇为?煞风景的来?了一句。
“所以说,我讨厌条条框框的规矩。”傅锦时对他?的这句拆台应付自?如,“就如同现在,碍于身份的规矩,我不能直白的骂你。”
三哥说的对,这世上的狗屁规矩只会限制人的发挥。
褚暄停缓缓笑了,“你这话一出,已然算是骂了我。”
“所以你是该感谢这些规矩,否则我会骂的更难听。”傅锦时气恼于褚暄停的那句“臭棋篓子”。
大?哥说过,她不适合下棋,是因为?心太软,她舍不得杀掉那些棋子。
褚暄停哈哈一笑,随即接着先前的话问道:“宗宴便是你想出的破局之法?”
傅锦时点头,直言说道:“不管宗宴身份是否真的暴露,只要云家在春闱一事上动?手脚,那便是我破局的机会。”
“你如何?保证云家一定?动?手脚?”
“宗宴身份若是没有暴露,自?然由他?借着云家的名头来?做。”傅锦时说:“若是暴露,云家与?褚千尧都不会信他?,但春闱是个安插人手的好机会,云家如今朝堂之上的人被锦衣卫的人清扫大?半,迫切需要安插新人以此来?保障云家的利益,所以即便知道宗宴心思不纯,云慵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因此在春闱上动?手脚是必然。端看他?手段如何?。”
说到这里,傅锦时顿了一下,才又继续道:“我猜他?多半是任由宗宴动?作,再另遣人从另一处动?手,这样即便宗宴这里出了岔子,也能保证另一边顺利进行,甚至宗宴这里还会提前找好替死鬼。”
她不完全了解云慵,但她知道出现这样的事情该如何?应对,带入一下,便成了。
“至于褚千尧,他?那样自?负,多半是会将计就计,坐看云家顺着宗宴的挑拨对春闱动?手脚。”
褚千尧性?子冷漠,掌控欲极强,也极其骄傲自?负,所以他?一定?会选择将计就计,借此狠狠打设计他?之人的脸,告诉设计这出戏的人你输了。
“而且说不定?借此机会给?云家一个警告。”
傅锦时将自?己的诸多猜测一股脑的告诉了褚暄停,而她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
她在告诉褚暄停,此番她势在必得,她绝不会按照褚暄停的算计把自?己与?女子恩科一事牢牢绑在一起,倘若他?真的要推动?女子恩科一事,只有这个机会。
褚暄停听了傅锦时一通的话,最终只得出了一个结论,“你到底还是不死心。”
他?望着傅锦时,眼中神色不明,语调却平平静静。
傅锦时到底还是没有完全放下谋逆的心思。
傅锦时丝毫不怕褚暄停看透她的想法,她注视着褚暄停的眼睛,心中没有半分动?摇,她说:“我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全看我自?己想不想,愿不愿。所以,别想劝我,也别妄想阻我。”
第94章 第94章
从大国寺回到?太子府的第三日?,傅锦时一早去给褚暄停诊脉。
几个时常护在?褚暄停身边的沉铁卫从昨日?听傅锦时说?是最后一服药就开始激动,今早一个没?缺,全部等?在?褚暄停的吟松风,翘首以盼。
傅锦时还没?进门先是看到?了守在?外面的沉西、沉驿和从不主动露面的沉七,她略一挑眉,倒不意外。
沉铁卫这几人对褚暄停的真心任是谁都看得到?。
几个人略一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随后一起进了屋。
屋内褚暄停正?盘腿坐在?罗汉榻上画东西,而?沉星与沉月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
见到?傅锦时进来,褚暄停搁下笔,“可算是来了。”
说?这话时,他完全没?了从前清寒冷萃的气质,颇有些?期盼已久的解脱。
“怎么?”傅锦时眼中含笑。
“从早晨起来就没?离开过。”褚暄停扫了周遭围过来的几人,看着他们脸上凝重的表情,觉得牙酸,但?却没?出言赶人。
傅锦时抬眼瞅着他,她太了解这人傲娇的性子了,然而?她才不惯着,于是刻意道:“你若嫌烦,赶人便是。”
褚暄停:“……”
他脸上表情一瘫,“没?一个省心的。”
傅锦时轻笑出声。
不管两人如何争锋算计,至少如今目的一致,也算和谐。
沉月将从小屉里?拿出来的脉枕递给傅锦时,这脉诊是傅锦时自己做的,最开始她还每日?规规矩矩地?用完就拿回去,后来嫌烦,直接放在?了吟松风,用的时候直接拿过来。
褚暄停熟练地?将手放在?上头让傅锦时搭脉,傅锦时轻点着他的手腕寻脉。
许是如今早晚还有些?凉,傅锦时又才从外头进来,指尖带着些?凉,褚暄停感受到?腕间的凉意,手指下意识一蜷,他垂眸看着两人触碰在?一起的手。
傅锦时的骨架比他小上许多,腕骨突出,手指修长,大约是因为要诊脉,所以即便常年练刀,也注意没?有让手上生茧,搭在?他的腕间,倒是有一番说?不出的美感。
傅锦时同样在?垂着眼看。
他们二人肤色都偏白,但?褚暄停先前因为常年生病,不怎么出门,晒太阳的时候也少,肤色偏苍白,傅锦时则是从前在?永州时时常年出门在?外替百姓和将士们诊治,白得更健康些?,但?因为本身偏冷白,所以此刻手指搭在?手腕上,倒显不出谁更白些?。
“殿下回头该晒晒太阳。”傅锦时随口道了一句,最后视线却落在?褚暄停腕间的那颗痣上,不仅是在?这一处,还有微微蜷起的手指侧面也有一颗。
傅锦时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这颗痣,但?自从发现?后,每一次诊脉她都会忍不住去看两眼。
“嗯。”褚暄停应了一声。
傅锦时对褚暄停最满意的一点就是这人遵医嘱。
约莫又过了片刻,傅锦时收回了手,沉铁卫的几人虽然急,却没?主动问?,只是眼神里?皆含着殷切的期盼,傅锦时也没?卖关子。
她笑着说?:“柯蓝之毒,解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遭瞬间连呼吸声也消失了。
期盼了这么久的事情,甫一成?真颇有些?不真实感。
忽然,门口响起来一道惊喜的男声。
“当?真?”
唐明?珂先前还在?疑惑吟松风外头怎么没?人守着,一开门却听见这样一句好消息,瞬间惊呼出声。
“当?真。”傅锦时道。
沉铁卫的几人再次得到?肯定的回答,眼睛瞬间亮了,若非还顾及着礼节,傅锦时觉得几人能当?场欢呼起来,连向来沉稳的沉月都有些?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如今都安心了?”褚暄停笑着问?几人。
他不是不知这些?年这几人对他身体的操心,夏天怕热着出汗得风寒,冬天怕冷着衣物不够得风寒,不冷不热的时候怕毒发,成?日?里?也是担惊受怕,甚至从昨日?几人就坐立难安,连隐在?暗处的沉七呼吸都露了好几次。如今几人一颗心也算是揣回了肚子。
“安心了。”
“既然如此,赶紧做事去,看着你们眼疼。”褚暄停嫌弃地?道。
昨日?这几人还只是轮番在?他眼前晃悠,今晨起来,七个人一齐晃悠,傅锦时之所以实在?门口看见那三人,便是因为被他赶出去了,若非沉星与沉月一个一脸的可怜巴巴,一个一脸的忧心忡忡,再加上天还有些?凉,这两人当?时也得跟着去门口站。
几人欢天喜地?的走了。
“这么些?年,可算是解了。”唐明珂待沉月等人走了,也没?行礼,径直走到?了褚暄停对面坐下。
褚暄停幽幽道:“这不是你不行礼的理由。”
“这么高兴的时候,你都能注意到?啊。”唐明珂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到?底没?动,他甚至身子一摊,瘫在?了另一侧,“殿下,通融小的一回吧,这些?日?子又是查清远街的事又是查祭天香断的事,已经好几日?没舒舒服服的合眼睡觉了。”
褚暄停也没真的让他下去行礼,“查的怎么样?”
对于清远街一事,肃帝目光聚在?如何利用此事让春闱的举子来了担任个中职务,褚暄停重视的是这样大批量的火药是从哪里?来的,又是如何悄无声息运进来京城,埋在?了清远街四周。
这些?事显然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完成?的,可无论是他的沉铁卫还是父皇的锦衣卫,皆无人察觉。
此事疏漏便大了。
能在?京城,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做如此大的动作?,可见背后势力之深。
刑部是他的,被许多双眼睛盯着,叶云与叶行皆不方便有太大动作?,只能查到?些?面上的东西,所以他派了唐明?珂暗地?里?亲自去查这些?事情。
虽众所周知,唐明?珂同他关系还不错,但?同样的,唐明?珂身为成?国公世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的声名也远扬在?外。
此事倒不是他们故意传出来遮掩耳目的,而?是唐明?珂此前的确如此,也就这两年被褚暄停激发出了潜力。
但?他虽然办事能力极强,却不爱干正?事,也就太子褚暄停指使的动他,换了旁人,就连他的父亲成?国公都说?不动他。
傅锦时放好脉枕也没?离开,站到?褚暄停身旁听唐明?珂说?事。
唐明?珂双手往后一搂,脑袋枕在?手背上道:“火药是从祁州来的。”
“陆家?”褚暄停说?意外也不意外。
云家为了上褚千尧的船,亲手将自己的把柄送出去,从一开始的这一步便错了,云慵还是太着急了。
贪污和卖官鬻爵都是大罪,将来扶持褚千尧登基,褚千尧反手就可以借助这两条罪名给云家拉下去。
而?若是说?先前云慵还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像,那么秦家被舍弃一事定然能够彻底敲醒他。
褚千尧的船不是那么好上的,即便上去也要随时做好被舍的准备。
所以云家与谢家最后定然是要一拍两散的。
云慵找上陆家也不奇怪。
听到?唐明?珂提起祁州,傅锦时第一反应也是陆家,她转而?想到?了宗宴,于是问?道:“与陆家人接触的云家人是谁?”
唐明?珂望着对面的褚暄停与傅锦时道:“我的人查到?陆家那个庶长子与云淼有过接触。”
两个问?题一块回答了。
傅锦时抿唇,“看来宗宴是真的暴露了。”
陆大将军重视这位庶长子不是什么隐蔽之事,此番炸药一事是陆家与云家第一次合作?,也算是个开始,云淼的脑子和能力皆比不上宗宴,可云慵却还是选择让云淼去办如此重要的事,只可能是宗宴彻底败露了。
而?且——
“云慵早就想要脱离谢家了。”傅锦时忽然想到?了褚千尧在?清远街一事中推出去的那些?云家党羽,想来也是察觉到?了。
“狡兔死,走狗烹。四皇子将秦家丢弃,云慵怎可能不防备?”唐明?珂闭着眼睛吊儿?郎当?道:“我要是云慵,我不仅要防备,还要反手坑他一把解恨。”
“祭天香断一事?”
傅锦时听出唐明?珂的话外意,可她不觉得云慵会做出这种事。
祭天一事有多重要不必言说?,云慵即便要解恨也不该在?此事上做文章,一旦查到?,整个云家顷刻间死无葬身之地?。
“对也不对。”唐明?珂没?睁眼,拖着腔子道:“是云淼。”
“这个蠢货本来只想让太子殿下的香断掉,以此陷害是四皇子陷害太子,云慵知道了此事,来不换新香,只能把剩下两炷香也做上手脚,以此制造是这一批香的问?题,想把责任全盘推到?太常寺身上。”唐明?珂缓缓道。
听闻唐明?珂的解释,傅锦时问?褚暄停,“你打算将此事如何上报陛下?”
褚暄停一听便听出了傅锦时有打算,他面上浮着笑意,眸光温和,“你想孤如何上报?”
唐明?珂闻言却是睁开眼看向了褚暄停,他怎么从这句话和这个神情里?头咂摸出了一点纵容。
“既然陛下让四皇子协助,四皇子也不好歇着。”傅锦时双手环胸,淡淡说?道:“不如让他去上报。”
“你就不怕四皇子包庇云家?”唐明?珂收回目光,看向傅锦时道:“他们如今还有利益牵扯,四皇子不会为了一时之气而?不顾大局,况且,没?有此事实证,仅凭片面之言陛下会不会处置还难说?。”
“云慵多疑又小气,即便褚千尧此次包庇,他也不会感激,只会去猜测褚千尧要利用他的这个把柄威胁他。”傅锦时冷冷一笑,“比起他们因为此事彻底闹掰,我更想看他们忍着恶心继续合作?。”
“我就知道能跟太子殿下上一条船的,就没?有心不黑的。”唐明?珂笑嘻嘻道:“干坏事才有趣嘛!”
傅锦时微微一笑。
唐明?珂余光瞥见褚暄停一直在?看傅锦时,眼珠子一转,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尤其是回忆那些?小细节,转瞬间懂了。
他笑了一声,慢悠悠道:“果?然还是得心黑配心黑。”
他其实更想说?,就得心黑的来治心黑的,但?怕说?出来遭褚暄停的报复。
不过这也够他幸灾乐祸的了。
他们太子殿下这会儿?明?显的还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单相思着呢。
他就说?小心眼儿?的狐狸找不到?媳妇。
第95章 第95章
褚暄停并?没有立即将解毒之事报给?肃帝,而?是又等傅锦时用银针调理了两日。
“可以了。”傅锦时将最后一根银针拔下收入针灸包中。
褚暄停没急着拉上?里衣,而?是忽然问道:“孤后背上?的疤能去掉吗?”
傅锦时诧异挑眉,倒是没想到褚暄停冷不丁地问这个,也没想到褚暄停在意这个。
“我看看。”她将针灸包卷绑好了,放在一旁,抬手去摸这道疤。
她第一次替褚暄停处理外伤时就?注意过?这条疤,很长,近乎横贯半边身子,显然是冲着将人砍成两半去的,足以可见当时下手之人的狠辣。
这样的伤能活下来,也是命大。
她轻轻去碰疤痕的边缘,又仔细查看恢复情况。
褚暄停感受到后背微微按压的触感,下意识轻轻向前躲,傅锦时感受到他的躲避,另一只手覆在他的腰侧,“别动?。”
这一扶腰,褚暄停当场僵住,整个后背骤然绷紧,“你……”
“我做什么。”傅锦时看到褚暄停后背的肌肉绷紧,轻拍了一下他的腰侧,道:“放松些。”
褚暄停脖子和耳朵红了一片,绷的更紧了,连呼吸都憋住了,“你别……”
“什么?”傅锦时见他不仅没放松反而?更紧,皱着眉抬眼,刚想再说句什么,忽然注意到了褚暄停红的滴血的耳朵,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褚暄停绷着脸没说话,傅锦时失笑,“不至于吧,殿下,扎针的时候又不是没碰过?。”
“你别碰我的腰。”憋了半天,褚暄停才道出口?,但并?没有主动?拿开傅锦时的手。
傅锦时低头循着自己的手看去,褚暄停虽然常年生病,体?力?差,但并?没有放下锻炼,所?以他的瘦并?非瘦弱而?是劲瘦,平日里穿着衣裳不显,如今脱了倒是显出来了。
她轻轻收力?的同时快速撤开距离。
“抱歉。我不知你的痒痒肉在腰上?。”傅锦时先前还以为褚暄停是害羞了,但如今看见他憋红的脸陡然反应过?来,是碰在痒痒肉上?了。
她自己没有痒痒肉,但是知道有些人痒痒肉可能在腰上?可能在脚上?。
褚暄停因着傅锦时拿开手刚要松口?气,冷不丁地又听到傅锦时的话,那口?气转瞬间又卡在了胸腔里。
他搭在腿上?的双手攥紧又松开,最终道:“无妨。”
误会痒痒肉总比知道他是害羞要好,至少面子保住了。
见褚暄停缓了过?来,傅锦时道:“这道疤太深,时间也太久了,只能淡化,不能完全去掉。”
褚暄停问的时候也没抱太大希望,他从前并?不在意身上?有没有疤,但是这几日施针时,一想到傅锦时时刻会看着,就?忽然在意了。
“你先前说能用刺青挡住疤,孤后背上?的这个能挡得住吗?”他又问。
傅锦时比划了一下,道:“可以。不过?殿下怎的忽然想挡住了?”
“心血来潮。”褚暄停道。
傅锦时挑眉,没多做想法和探究,而?是问道:“殿下想要什么样的图案?”
褚暄停沉吟片刻,“淡化些许,刺上?几条细长乱线吧。”
他只是想遮一遮这条疤,不想太繁琐花哨。
傅锦时点头,“行?,我这两日将其画下来,届时拿给?殿下过?目。”
“嗯。”褚暄停应声,将里衣拉上?去,遮住了后背。
“另外,既然要刺青,那么接下来几日殿下还是清淡饮食为好。”傅锦时一边下榻一边顺手扯过?一旁的外衣递给?褚暄停,“保持肌肤的最好状态。”
褚暄停应了一声,接过?衣裳随手披在身上?,而?后也下了榻去取其他衣物。
在他穿衣裳期间,傅锦时背对着他坐到一旁的矮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那茶水是沉月中途进来换的,如今还是热的。
趁着这会儿的功夫,她一边喝茶一边思考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如今已经给?褚暄停解了毒,接下来就?该将奴籍和良籍的事情提上?日程了,只要不再是太子府的侍药奴,她去哪里便?都不再受褚暄停的限制了。
除了身份一事,还有父兄尸首的事情。
此事她一直压着没有去问应寒川。
这件事她其实应该早就?去落实的,去应寒川那里确认父兄尸首当日到底是不是他带走的,只要父兄尸首找到,正如当日褚暄停所?说的那般,傅家的污名至少能够洗清一半。
可她始终还在胆怯。
虽然从阿姐那里得知了阿爹与陛下的计划,要锦衣卫带走他们的尸体?,可她也在担心,毕竟当日计划出了纰漏,她害怕万一当时先赶去的不是锦衣卫,而?是旁人,若是他们带走了父兄的尸首……
傅锦时每每想到这里都会退缩。
她害怕再也找不到,害怕父兄到最后也无法魂归故土。
想到这里她垂下眼。
可是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早晚都是要面对的。
傅锦时想。
等云家一事结束吧。
她给?自己定了个期限。
云家伏法,她便?去问应寒川。
傅锦时出神?地想着,手指无意识地转着杯子,又想到了云家和宗宴。
她的当务之急是扳倒云家。
先前秦家未除之时,她暂时不动?云家,是因为一下子对付两个世家不是件易事,甚至有可能会被反杀,但如今秦家已除,便?该轮到云家了。
而?如今云家虽被暂扣京城,但指不定何时便?能回晋州,毕竟边境不稳,晋州又是周转各处粮草的枢纽,至关重要。倘若不趁此机会一举扳倒,将来反倒会成为更大的麻烦。
她昨日也已经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了宗宴,宗宴决定继续施行?原本?的计划,不过?实施者从他变作了另一人。
他没明说,但傅锦时大概能猜到是谁。
就?是不知云慵届时会保还是弃。
……
傅锦时在脑子里快速琢磨着接下来的安排,连身后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什么时候停了也没注意。
褚暄停穿好衣裳后,走到傅锦时的对面坐下,抬手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想什么呢?”
傅锦时被他的话拉回思绪,她回过?神?来,敛了情绪,一抬头目光一下子被褚暄停的衣裳吸引。
他今日罕见的穿了一身暗紫色的束腰衣裳,长细的腰封上?点缀着银质环扣,更显劲瘦的腰身。
褚暄停见傅锦时目露欣赏,眼底闪过?细碎笑意。
他从前很少穿紫色,觉得太扎眼,也太招摇,倒是看老二经常穿,但是前些日子制衣司的人来量尺寸,拿着花色让他挑选时,鬼使神?差的,他选了这个颜色。
“倒是少见殿下穿这个颜色。”傅锦时没有答褚暄停的话,而?是道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以此来扯开话题。
褚暄停放下茶水,张开胳膊,“如何?”
傅锦时想到褚暄停那日说她是“臭棋篓子”,于是道:“褚昼津的孔雀味被你学了十成。”
见褚暄停因她这句话僵了笑意,傅锦时心情瞬间舒畅了不少。
“唐明珂还总说孤小心眼,真该让他看看你。”褚暄停冷哼。
他自然想得到褚暄停刺他这一句的原因,这几日统共就?那么一句话得罪过?。
傅锦时微微一笑道:“唐世子只会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你倒是了解他。”褚暄停声音中的凉意更甚。
“我不仅了解他,我还了解你。”傅锦时望着褚暄停不阴不阳的神?情,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你有心仪的姑娘了。”
褚暄停冷不丁地听到傅锦时这样一句话,先是心中一跳,一时间不知道欣喜多一些还是忐忑多一些,但是紧接着又想到傅锦时在情爱方面木头疙瘩一样的脑子,骤然加快的心跳又瞬间恢复正常。
傅锦时不可能知道。
“此话何讲?”褚暄停询问。
傅锦时扬眉,戏谑道:“你这又是要遮掩疤痕,又是换如此亮眼的衣裳,不是有喜欢的姑娘还能是什么?”
大哥当年对着陆姐姐便?是如此,向来只喜欢黑色衣裳的人在同陆姐姐去乞巧节的庙会前,破天荒的去衣裳铺里做了一身新?衣裳,挑的颜色还是雪青紫,不仅如此,还去找三哥,让三哥帮他遮盖下巴上?的细小疤痕。
还有三哥,三哥当年有段日子也是像褚暄停今日这般反常,本?就?爱美的人更加爱美,出门前一日总是拉着她给?他挑衣裳,她也不知道一堆玄色衣裳有什么好挑的,出门当天还会仔细打理自己的头发,虽然她也不知道马尾有什么可打理的,反正她唯一看出来的变化就?是束发的发带上?的银饰不太一样。
后来她实在好奇,便?同非鸣一起?跟踪去看,而?后发现她三哥带着姑娘游船,那姑娘她不认识,但是她觉得三哥配不上?人家姑娘,因为哪有冬日游船的,她隔得老远都看到那姑娘冻得眼泪汪汪。
至于阿姐,阿姐不在参考范围内,因为阿姐从前每日都很张扬肆意,也极其洒脱自在,即便?是出去见那所?谓的“姐夫”,她也都是上?马就?走。
“谁家的姑娘?”傅锦时有些好奇。
她甚至在脑海里将褚暄停这些日子见过?的女子都过?了一遍,而?后发现,好像没几个人。
褚暄停见她真的只是在单纯的好奇,除此之外,没有半丝旁的,心下叹气,他觉得也许他该给?褚昼津去封信,问问他,他从前是如何追姑娘的。
第96章 第96章
春日多?雨水,细细的雨斜着落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浸湿了地面,弥漫出一股湿气,却并?不惹人厌烦。
褚暄停一早起来写折子,陈明自己的柯蓝之毒已解,派人送去?了宫里后?,便坐在软垫上煮茶赏雨。
这处便是先前他喂鱼的地方,正对着一大片湖,从?前他身体畏寒,即便阳光明媚的春日,也受不住这处的风,所?以即便是春日,这里也要关上门,再?遮挡上一层,以免冷风吹进来。
说起来,他许久没有坐在这处赏过春日的斜风细雨了。
今日难得清闲。
褚暄停望着细雨落入湖中,激荡起点点水珠与涟漪,养的几条锦鲤因着惊吓来回游动。
他嘴角含上了细微的笑意。
傅锦时?撑着伞站在不远处的桥上,见到的便是身着霜白翻领衣裳的褚暄停,头发半束,面上带着清浅笑意,一手撑着头懒洋洋的支在矮桌上,一只手中端着茶水轻转晃动,颇有些悠闲自在之感。
褚暄停感受到有人在看他,循着目光抬眼看去?,见是傅锦时?,眼底笑意更甚。
今日的傅锦时?穿了身月白衣衫,撑着伞站在桥上,颇有些温婉端庄之气,与几个月前的狼狈样子截然?相反。
“殿下好兴致。”傅锦时?下了桥,绕到前院,收了伞进屋,绕过屏风来到褚暄停身后?。
褚暄停放下茶水,转过头去?看傅锦时?。
他还记得傅锦时?刚来那日,她披风下的白色囚衣近乎被血染成了血衣,发丝凌乱的贴在脖颈与脸颊,整个人周身萦绕着恨与狠。
再?看如今,眉眼依旧锋利,却不复狼狈,衣衫干净整洁,气质清冽,甚至可以说万事皆在她股掌之中。
“难得美景,怎可辜负。”褚暄停示意傅锦时?坐,随手拎起茶壶给她倒了杯茶,推到了她的手边。
傅锦时?也没跟他客气,径直走到他的对面坐下,“多?谢。”
见她没拒绝,褚暄停勾了勾嘴角,收了目光复又转过身去?,继续看着外头的雨。
只这短短一会儿功夫,雨变小了不少,但落在水面上依旧有细微的声音,落入耳中伴随着茶水咕嘟的声音。
两人一时?间谁都没再?说话,气氛却异常融洽和谐。
片刻后?,褚暄停出声对傅锦时?说:“孤已经?派人去?递折子。”
他猜到了傅锦时?的来意,不等她开口先告诉了她,“你解了柯蓝之毒一事很快也会传遍京城。”
傅锦时?手指轻点桌面,看向褚暄停,“殿下想好如何应对都察院的御史了吗?”
虽说她扛过了诏狱十八道酷刑,按大瞿律法,与傅家不再?有任何关系,可律法是律法,人心是人心,众人心中自然?是有一杆秤的。
在旁人眼中,她如今依旧是罪臣之女?,即便救了太子,立下大功,本质依旧是不变的,所?以得些金银珠宝类的赏赐便也罢了,众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都察院的御史也不会太过苛责。
可偏偏她要的不是那些金银之物,而是身份。
一个罪臣之女?如何能得良籍。
褚暄停收回目光,转头看着傅锦时?,“火上浇油。”
傅锦时?挑眉,“说来听听。”
“我在递的折子上面给你讨了个太子侍医的位子。”褚暄停说。
傅锦时?闻言瞬间冷下了脸,“殿下这是何意?”
她转瞬间便听出了褚暄停话外音。
太子侍医算不上什么大的身份,但此身份却将她再?次限制在太子府。
这与他们原本交易相违。
当日交易虽只是说她替褚暄停解毒,褚暄停助她脱离奴籍,但这里透出的意思就是结束后?她是自由的,如今若是真做了太子侍医,往后?便被扣在了褚暄停手下,于她来讲,此举分明是在变相软禁。
“别误会。”褚暄停猜到了傅锦时?会有如此反应,如今见她冷下脸也不意外,他解释道:“我提出此事,并?非是真的让你做太子侍医,而是为了有与都察院谈判的余地。”
傅家如今还背着叛国的污名,都察院不会轻易松口,若只是提脱了奴籍入良籍一事,定然?要掰扯许久,所?以他提一个更高些的赏赐。
有了太子侍医这个请求在前,等到胶着之时?,退让一步,仅仅只是要一个良籍的身份反而更容易接受了,届时?他这个太子都给面子了,都察院也不好再?蹬鼻子上脸,只能同?意。
褚暄停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了傅锦时?,傅锦时?才缓和了脸色。
“抱歉。”傅锦时道:“多谢。”
既对自己误会了褚暄停道歉,也感谢他想得周到。
“不必。”褚暄停端起茶水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后?才抬眼看着傅锦时?道:“你替我解了毒,我自是要想法子完成你的要求。”
这话落下,他们二人的目光短暂的对在一起,很快又分开,两人之间忽的沉默了下来,好像刚才一下子把该说的说完了,如今一时?间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比起先前的融洽,此刻好像多?了丝什么,有些不和谐却又黏着在一起。
雨依旧在下,茶水滚沸了一遭又一遭。
两个人不说话,只静静地喝茶赏雨,可那茶杯太小,喝得再?慢几口也就没了,抬手去?拿茶壶时?,不期然?地手碰到了一处去?。
傅锦时?没什么太大反应,平淡的收回了手,褚暄停感受到那份暖意从?指节划过,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而后?他抬头扫了一眼,恰好对上了傅锦时?的目光。
不知为何,褚暄停没来由的有些心虚,可他明明都没做什么坏事。
“看着孤作甚?”他问。
或许他自己都没发现,每当他在傅锦时?面前装腔作势时?便会自称“孤”。
傅锦时?被他问的莫名其妙,“我碰到东西,下意识看过去?不是很正常吗?”
褚暄停被她的话一噎,装腔作势的气焰瞬间下去?了一半。
两人的气氛随着这几句话再?次融洽了起来。
就在褚暄停考虑着该怎么回应的时?候,沉西回来了,他来的刚刚好,褚暄停松了口气,至少不需要他再?编个瞎话搪塞。
“殿下。”
“嗯。”褚暄停顺势过掉傅锦时?的话,去?问沉西,“如何?”
“陛下说,要您明日入宫上朝。”
“嗯。”
傅锦时?解了太子中的柯蓝之毒之事一出,满朝文武皆惊,从?知晓太子殿下身中此毒后?,不少人都回去?遣人查了此毒,知晓了此毒的霸道之处,自然?也知晓了它的难解,没成想竟真有人能解。
不过令众人更震惊的是太子殿下替叛臣之女?讨了恩赐,要给她太子侍医的职位。
先不说女?子为官一事不妥,就说傅锦时?的身份。一个叛臣之女?,能入诏狱从?阶下囚入了奴籍做太子府侍药奴已是帝王开恩,如何能同?他们一般为官!
不少人对太子此举极为不满。
韩启生便是其中一人。
今日早朝,韩启生依旧是出了府后?在街旁的粥铺照例要了一碗粥一碟小菜。
“韩大人,这么早啊。”
“杨大人。”
被他称作杨大人的人坐到他身旁,笑着道:“韩大人今日可是要大展神?威?”
“杨大人慎言。”韩启生道。
杨帆远哈哈一笑道:“韩大人可是整个都察院里最敢说的人。”
韩启生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碗,而后?从?怀里掏出饭钱置于桌上,起身的同?时?道:“杨大人不必前来试探,身为御史,为的是国,为的是民?,太子殿下不妥我自然?会进言。”
说完,便径直走了。
杨帆远在他身后?道:“韩大人好走。”
待韩启生的马车走远后?,杨帆远身旁的位子来了另一个人。
“你说,太子殿下此举是为何?”那人问道:“傅锦时?是罪臣之女?,替她讨官职,这不是毁坏自己名声吗?”
杨帆远接过店家递上来的豆花,“凡事不要看表面。”
徐仂看着上面飘着辣子和醋的豆花皱眉,“你下次能否不吃这个。”
“怎么?”杨帆远拿着勺子挖了一勺,“你不爱喝也不许旁人喝?”
徐仂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甜的比这好喝万倍,你们这里的人为何偏偏爱咸的?”
说完甩袖走了。
“没有口福。”杨帆远轻轻摇头,继续喝他的咸豆花。
“众位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早朝之时?,肃帝靠在上首,肃声问底下站着的众位大臣。
然?此时?无一人出声。
肃帝也耐着性子,沉默的等着。
良久,终于有人受不住这沉闷的对峙,出列上前行礼,“禀陛下,依臣之见,傅姑娘已然?扛过诏狱十八酷刑,按照律法,已然?同?傅家没了关系,如今又救了太子殿下,可谓是大功一件,如此看来,倒也说得过去?。”
“禀陛下,微臣以为不妥。”韩启生出了列,“傅锦时?归根结底是傅家人,傅家一日背着叛国罪名,傅锦时?便一日是罪臣之女?,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而大瞿律法规定,凡三代?以内有违背大瞿律法亲人的人都不能科举入仕,傅锦时?自然?也不该例外。”
杨帆远瞥了韩启生一眼,出列道:“陛下,微臣以为韩大人所?言甚是有理?。”
“……”
有了人开头,后?面的人胆子也就大了,七嘴八舌的争吵。
肃帝静静地等他们吵完,待声音消了,他才不急不缓地点了谢琅。
“谢相如何看?”
谢琅被肃帝点到,第一反应是先去?看沈懿。
他今日其实?本不想说话的,沈懿这人性子直,说不准会不会直接在大殿之上骂他,他还不想如此丢人,可如今肃帝点到了,无论如何都得说了。
第97章 第97章
谢琅出?列行礼,“陛下?,微臣觉得?不妥。”
肃帝示意他继续说。
“女子为?官,招致祸患。”谢琅道:“傅别云便?是先例。”
他说此话时,语气算的上轻轻的,可话中的意思却丝毫不轻。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起先是静了一瞬,谢琅的话分量不轻,而?且其中的意思更是耐人寻味,他这话跟指责当年陛下?的决定是错的没?有区别,只?是极其隐晦而?已。
很快,有大?臣开始了小声议论?。
当日陛下?要破例封傅别云为?将一事在整个大?瞿都闹得?沸沸扬扬,后来陛下?力排众议,以赫赫军功为?由,封傅别云为?骠骑将军。
傅别云就此成?为?了大?瞿第一位女将军,也是大?瞿的第一位女官。
起先,傅别云的确没?有让人失望,屡战屡胜,天楚从她手底下?讨不到半点好处,可如今众人皆知傅家叛国,傅别云也在其中,这事便?微妙了。
其实如今有不少人在议论?陛下?当年的决定,既有朝中之人也有百姓,只?是碍于锦衣卫和身份地位不敢放肆而?已。
褚暄停侧头看向谢琅,眼中神色晦暗,但没?有立即说话。
傅别云会被拿来说事,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先前对傅锦时说的话是真?的,却只?是说了一半。
留有余地是真?,利用也是真?。
他与扶清将来一旦提出?女子恩科一事,必定引起轩然大?波,朝中许多人会为?了阻止这件事而?提起傅别云的例子,与其到那时再去同这些人争辩,不如趁此机会解决了。
肃帝望着下?方窃窃私语的百官,神色有瞬间的不耐烦,眉眼间的不悦毫不遮掩。
“谢相此言差矣。”韩启生道。
褚暄停微微挑眉,他本以为?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谢琅的人会是沈懿,毕竟沈懿知道傅家没?有叛国,却不想就是刚才出?言反对的韩启生。
“傅别云怎能代替大?瞿全部女子,她做错了事,只?是她自己,怎能将女子一概而?论?。她是先例,只?是因为?大?瞿只?有她一位女官。”韩启生面?无表情地说:“何况,男子当中不也有贪官污吏,草菅人命之人吗?照谢相的意思,触犯大?瞿律法的男性?官员比女子多太多,岂非是男子为?官也不妥?”
“谢丞相,你此番在私心而?非公道。”韩启生说:“女子为?官,非为?祸患,心思不正之人为?官才是祸患。”
韩启生反驳的语调并不激烈,甚至说得?上是平静,可就这样不疾不徐地将这段话说出?来比神色激动更能说进人的心里。
褚暄停朝韩启生投去目光,倒是没?想到韩启生会说出?这样的话,令他有些意外。
韩启生此人他听过,从前是吏部的,后来因为?说话得?罪了人才去了都察院。
他今日的这番话倒是让他知道为?何会得?罪人了。
韩启生无论?是第一次的反驳还是第二次的反驳,都能让他感觉到这是一个很正的人,他践行大?瞿的律法,就事论?事,依律法行事,这一点几乎都察院的所有御史?都能做到,可韩启生比大?部分御史?更出?色的一点是虽照律法行事,却不迂腐。
褚暄停在他身上隐约看到了“平等”二字。
水至清则无鱼,韩启生这样正的人,吏部定然容不下?他。
谢琅听闻韩启生这番话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此话就是在变相的骂他心思不正,他如何听不出?来。
谢琅没?想到今日骂他的不是沈懿,而?是韩启生这样一个小小的御史?。
更令谢琅不悦的是沈懿在此时出?言。
沈懿于另一侧站出?,他朝着肃帝行礼,而?后道:“陛下?,韩御史?此言甚是有理,这天下?,好人与坏人都有,怎可因男女而?论?,谢丞相的话实在有些偏激。”
肃帝扫了众人一眼,意味深长地望着沈懿,“看来沈卿赞成?傅锦时做这太子侍医了。”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沈懿摇头,“非也。”
“哦?”
沈懿道:“臣认同韩御史?所言,只?是认为?他反驳的在理。然而?傅四姑娘扛过诏狱十八酷刑,律法上来说,已然同傅家没?了关系,但于大?瞿百姓,于众人心中却始终是傅家的孩子,所以此事于赞成?和反对的人来说都有理,也都合理。”
肃帝闻言淡淡一笑,“那么沈卿的意思是……”
“如今傅家一事还未完全定死,傅四姑娘能不能为?官自然也不能就此下?结论?,所以微臣以为?此事可以等傅家的事情尘埃落定后再议也不迟。”
“太子认为?呢?”肃帝看向太子。
褚暄停本来做好了退一步的准备,却不想如今的结果比他预料的要好。
“傅四姑娘到底于儿臣有救命之恩,为?官一事便?等傅家一事落定再议,但良籍一事,儿?臣以为?是她该得?的。”褚暄停道:“陛下应当知道的,当日是她带兵死守邺城七日,虽未守下?,却也拖延了时间,得?以等到陆琪带兵驰援,从而?没?有让沂城与留云城变作甘、穆、春、邺四城那般。”
他的潜在意思便是在告诉众人,即便?傅家其余三人叛国,傅锦时也绝对没?有,同时也在将傅锦时带兵守城一事散扬出?去。
先前所有人只?知道傅锦时是永州四城唯一的活人,却不知她带兵死守邺城七日一事,更没?有几个人意识到邺城那七日是无援兵的,褚暄停觉得是时候让点醒他们了。
果然,此话一出?,不少官员面?露惊愕。
肃帝自然看出?了太子的用意,他眼底眸光闪了闪,“众卿以为?呢?”
“臣附议。”
“臣附议。”
……
起先是零星几人出?列附议,而?后便?是多数人一同附议,唯有四皇子一派的人未动。
肃帝见状道:“既然如此,便?依太子所言。”
褚暄停行礼谢恩,“谢陛下?。”
其余大?臣则是齐声道:“陛下?英明。”
肃帝见状起身道:“今儿?也不早了,诸位爱卿退朝吧。”
说完,也不管谁还有事,径直走了,张公公连忙支起嗓子喊道:“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褚暄停还未出?宫门,远远地便?瞧见傅锦时等在马车前,她今日穿了一身鸦青色衣裳,腰间的腰封由天青与银色相间点缀,手腕处同样绑了天青色的护腕,头发高高束起,马尾间有若隐若现?的天青发带。
这一身配上她锋利的眉眼和清冷的气质显得?人更加有距离。
不少同褚暄停一起出?来的大?臣看到了傅锦时。
傅锦时面?无表情地回看过去,那些人在对视的瞬间瞥开目光。
褚暄停见到这一幕,没?忍住笑了一声。
待到近了,傅锦时问道:“如何?”
她无法跟着上朝,只?能在外头干等着,这是她第一次将命运交付在旁人手中,心一直悬着。
褚暄停知道此事对傅锦时的重要性?,也没?卖关子,直接道:“等回去便?让人将你的卖身契取来毁掉,户部那里也要重新归档你的卷宗。”
傅锦时入太子府前,锦衣卫先派了人送来了她的卖身契,那是直接扣了官印的,无需傅锦时自己画押。
褚暄停的话无疑是告诉傅锦时,此事成?了。
“不过,还有一事,孤得?同你说一下?。”褚暄停一边上马车一边道:“你入太子府做太子侍医一事虽然没?成?,却也不是完全被否决。”
傅锦时随着褚暄停进了马车,外头沉西等着两人坐定后开始赶车。
“什么意思?”马车里,傅锦时问道。
褚暄停将今日朝堂之上的事尽数说给了傅锦时听,包括在此事上,他对傅锦时的利用之意。
傅锦时倒是不介意这一点,毕竟她与褚暄停一直都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她利用褚暄停的时候也不在少数,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傅家没?有叛国,你是知道的,即便?来日真?相大?白,我也不会去做你的官。”傅锦时直截了当道:“我将来必然不会留在京城。”
她隐约有所察觉,褚暄停在此事上有自己的私心。
沈首辅的话很有道理,无人能够辩驳,可那是针对想要继续争论?让她做太子侍医的人来说,完全不影响褚暄停退让一步,可褚暄停没?有,反而?顺势接下?了这一茬,她直觉是褚暄停不想拒绝,而?非不能。
她望着褚暄停,此话便?也问了出?来。
“你为?何不退?”
褚暄停听着傅锦时如此直白的拒绝,心中没?有波澜是不可能的,再听她的反问,他如何不知自己的私心被看破了。
褚暄停抿唇,注视着傅锦时的眼睛,搭在腿上的手指痉挛了一下?,在实话与假话之间动摇抉择。
他看得?出?来,傅锦时此刻对他没?有丝毫的动心,也看得?出?来傅锦时如今没?有心思放在情爱一事上,若是说实话定然是直白的拒绝。
褚暄停还是第一次这样拿不准主意,他垂下?眼,长而?下?垂的睫毛遮挡住了眼底的情绪,他道:“你于我还有用。”
他选择了模棱两可。
傅锦时笑着道:“我以为?你会说,不放心我。”
褚暄停轻笑一声,“也的确是不放心。”
外头赶车的沉西听闻两人的对话,轻轻叹气,他家太子殿下?再也没?有资格说应司印不长嘴了。
第98章 第98章
春三月,草木蔓发,杨柳飘絮,入京城的官道上?一片花团锦簇。
还有十日就是春闱,不少学子赶在这时入京。
同样的还有三日便是内阁首辅沈懿的孙女沈淮序与宁王律寻名的嫡子律兰旭大婚。
闲坐茶楼上?,褚扶清与褚昼津相对而坐。
两人起初谁都没说话,气氛算不上?尴尬,却?也有些凝滞。
从决裂后,这是第一次只有他们?二人见面,也是第一次褚扶清没有在见到褚昼津时转头就走。
“二哥此时回来,是要抢亲?”茶楼底下的人再?次换了一波人后,褚扶清抿了口茶,开了口。
她知道褚昼津喜欢沈淮序,知晓沈淮序快要成亲了,定然?会回来,于是算着日子来了闲坐茶楼。
她已经来了好几日,今日终于看见了人。
其实甫一看到褚昼津时,她略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褚昼津给?她的信她拆开看了,那日他离京时,她就在十里亭,可最终也没有出来再?见一面。
她那时见了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甚至到如今,她也没想好要说什么,只是觉得她应该见一见二哥的。
褚昼津闻言,从楼下收了目光,转眼去看褚扶清,瞧见她虽然?神情?淡淡的,但既然?能够主动开口,便是再?给?他机会,于是从见到褚扶清时便悬起来的心微微落到了实处。
他离开京城前给?扶清去了封信,上?头是他这些年经营下来的势力和?产业,褚昼津能够察觉到,扶清从广瑛公主一事后,有了旁的想法,所以?他将自己的东西一并?送给?了扶清。
只愿将来她能得偿所愿。
他本以?为这辈子他们?二人都不会再?有说话的机会了。
毕竟先前即便他与褚暄停合作,褚扶清见到他也都是直接忽视的,甚至那日离京之时,他在十里亭等了半日,也终是没有等来。
那时,他便知道扶清没有原谅他,他是遗憾的,可这些都是他自找的,赖不得旁人。
却?不想,今日竟在闲坐茶楼碰上?了,甚至扶清的反应超乎他的预料。
想到这里,他敛了思?绪,顺着褚扶清的话笑着调侃回去,“倘若是,你要帮我吗?”
无论如何,扶清愿意同他说话,总归是好的。
“我自然?是要给?傅四姑娘报信的。”褚扶清淡声道。
褚昼津失笑,“你忍心看二哥挨揍吗?”
傅锦时要是知道他破坏沈淮序的婚礼,必定饶不了他。
“我当然?忍心。”褚扶清对上?褚昼津的眼睛,声音清冷,“谁让你先前太招人恨。”
比起清冷平淡的语气,褚昼津注意到的是褚扶清微红的眼眶,他搭在桌上?的手指微微一僵,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再?也挂不住了。
楼下熙攘的声音还在继续,楼上?两人却?忽的一齐沉默了下来,气氛转瞬间再?次凝滞。
良久后,褚昼津拎起了桌上?的茶壶给?褚扶清手边的茶杯倒上?了茶水。
他说:“别生气了。”
他知道褚扶清对他多少还是有些怨气的,是他惹的,他愿意认错,于是他道:“二哥错了。”
他的话音落下,褚扶清的眼眶霎时弥漫上?了泪雾,冷淡地眉眼陡然?软化了下来,她对二哥的感情?一直很?复杂,既有生气也有难过还有心疼。
这些年,她看到了二哥的不容易,好几次她都心软了,可是一想到他与四哥合起伙来做的那些事,她又很?生气,再?想想他当初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又委屈。
这些情?感夹杂在一起,她不想面对二哥,于是每一次遇到,她都直接避开。
褚昼津见褚扶清要哭,心里的内疚更?甚了。
小时候他与褚扶清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小姑娘总是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软乎乎地喊二哥,他那时还算活泼开朗,性子也比较恶劣,总是喜欢逗扶清玩,经常把人惹急了,虽然?如此,但其实关系很?亲近。
他们?彻底决裂是扶清发现他为老四做事的时候,那一次是他带人刺杀了褚暄停。
扶清知道后大老远的从遂州赶回来,不管不顾地冲到春香坊质问?他。
褚暄停是扶清最重?要的人,对褚暄停动手,扶清不会原谅他,他当时就知道自己彻底陷入了泥潭中,也不想再?挣扎了,于是在扶清闯进来的时候,他正?搂着姑娘饮酒作乐。
他知道的,扶清最讨厌如此做派。
不过那一日他本以?为扶清看到这一幕会掉头就走的,却?不想,她只是皱了皱眉,而后道:“都出去。”
“这是做什么啊,扶清。”褚昼津衣衫穿的松松垮垮,面上?带着混不吝地笑,对着其他姑娘道:“不用走。”
春香坊的姑娘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听谁的。
褚扶清没有为难那些姑娘,而是直接拿酒泼了褚昼津一脸。
之后沉默地离开了。
褚昼津当时望着褚扶清的背影,脸上?那面具一般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他将那几个姑娘遣了出去,拢好衣裳一个人在屋内坐到了天黑。
自此,扶清再?没搭理过他。
褚扶清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泪意收了回去,她对褚昼津说:“我其实去过十里亭的。我知道你在那里等了我半日。”
她这话便是在告诉褚昼津,其实早就原谅他了。
褚昼津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他眨眨眼,“早知你在,就该自言自语几句好话的。”
此话一出,先前还有些悲伤的氛围陡然?间一扫而空,褚扶清缓缓笑了起来。
二哥从没变过。
转眼到了沈淮序大婚的日子。
傅锦时早早地来了沈府。
沈淮序与律兰旭的婚礼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
毕竟是内阁首辅的孙女与大瞿唯一异性王世子的大婚,处处都要仔细,连肃帝都格外上?心,遣了内廷的人前来打理。
傅锦时随着领路的侍女一路往里走,见到了满目的喜庆。
她到沈淮序的院子时,里头只有侍候的婢女与喜娘,沈懿已经去了前厅。
“阿时。”沈淮序见到傅锦时,高兴地唤道。
她今日一身大红婚服,头上?是金色发饰,眉眼温柔,朱唇含笑,是幸福的样子。
“真美。”傅锦时笑着夸赞道。
她今日同样开心,淮序是她亲近的人中第一个成亲的。
沈淮序被她一夸,在傅锦时面前转了一圈,先前的端庄霎时无影无踪。
傅锦时见状调侃道:“听说,制衣司将婚服送来后,律兰旭先过了目,而后带走亲自绣的,是不是真的啊?”
制衣司是宫内给?各宫娘娘和?皇子做衣裳的,本不该绣沈淮序的婚服,但律兰旭心疼沈淮序,怕她劳累,于是进宫求了陛下恩典,后来制衣司完工送出来后,律兰旭又亲自修改。
沈淮序被她调侃地不好意思?。
傅锦时笑了一声,接着轻轻抱了抱她,温声道:“挺好的。”
沈淮序知道傅锦时的意思?,她温柔回抱傅锦时,“我只希望,我的福气能分?你一些,你也好早些回到永州,回到将军府。”
沈淮序从来都是心思?细腻的姑娘,她一直都知道傅锦时最想要什么。
“借你吉言。”傅锦时笑着应声。
沈淮序笑了笑,松开傅锦时道:“我留了一支簪子,阿时,我想让你帮我簪上?。”
大瞿婚俗,新娘第一支簪子和?最后一支簪子是最重?要的。
第一支簪子通常是由阿娘来簪,寓意美满,沈淮序的阿娘与阿爹都去得早,便是由爷爷沈懿簪的。
而最后一支发簪,多半是找十全夫人来,寓意祝福。
沈淮序却?没有找这样一个人来,而是早早地同律兰旭和?爷爷商议后,由傅锦时来做。
傅锦时没有去接那一支簪子,她笑着拒绝道:“不可以?。”
傅家如今背负叛国罪名,甚至父母哥哥皆已不在,她满身的不幸,如何能给?沈淮序簪上?最后一支簪子。
“你是最合适的人。”沈淮序拉住傅锦时的手,缓缓道来,“你医术好,武功也好,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傅家又是满门的将军,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阿时,你的祝福就是对我最好的祝福。”
傅锦时望着沈淮序,看着她那双满含期盼的眼睛,再?次拒绝道:“不要胡闹。”
“这不是胡闹。”沈淮序从侍女手中拿过簪子,递到傅锦时面前道:“这是我一早就想好的。爷爷与兰旭皆赞成,阿时,就凭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就可以?。”
傅锦时抿唇,垂眼望着那一支递到手边的簪子,她不想淮序的期盼落空,可更?不想将自己的不幸带给?她。
就在她想要再?次拒绝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阿时,莫要拒绝了。”
不知何时,沈懿来了。
“沈爷爷。”傅锦时行礼。
沈懿径直拉过她的手,拿过沈淮序手中的簪子直接放在了傅锦时的手中。
“十全夫人的祝福怎么比得上?救命恩人祝福?”
“沈爷爷……”傅锦时心中说不动容是假的。
“莫要再?推辞了,恐误了吉时。”沈懿面目慈祥,神色温柔,丝毫看不出来在肃帝面前骂谢琅的彪悍神采。
“沈爷爷说得极是。”律兰旭一身喜服站在门口,周身气质温润雅致,他笑着道:“我可是迫不及待要娶媳妇,傅四姑娘,可莫要耽误了我。”
傅锦时看着面前的三人,终是没能拗过他们?,她压下鼻腔中涌上?来的酸涩之意,红着眼睛握紧了手中的簪子,“好。”
沈淮序笑着拉起傅锦时手,傅锦时替她簪上?了最后一支发簪,“往后岁月,唯愿如意。”
“你也是。”
第99章 第99章
因为沈淮序没有兄弟,所以她与律兰旭的婚仪并?未按照大瞿的传统来,而是由律兰旭直接进府领出来。
沈淮序在扇子遮面之?前问傅锦时,“你会去律家吗?”
傅锦时本想送走沈淮序就走的,她来的时候就有意避开人,毕竟她与沈家有些牵扯是一回事,可若是来往过深就不?好?了,而且如今还牵扯上了律家。
律家是异性王,本就要事事小心,甚至今日这番婚事,倘若沈家小辈中有男子,沈淮序与律兰旭都不?会如此顺利。
现在虽说沈家只有沈懿与沈淮序这对祖孙,但沈懿门生?可不?少,如今沈律两家联姻,于律家来说增添的何止是一点助力,肃帝嘴上不?说,心中难免不?会有忌惮之?意。
而即便肃帝一时压得住自己的猜忌与忌惮,不?代表一世都会,更何况现如今有四皇子和谢、云两家虎视眈眈,倘若谁刻意挑拨一番,肃帝难免不?会生?出除了律家的心思。
届时她便会成为那把对准沈家与律家的刀。
毕竟如今傅家还带着叛国的罪名,虽然肃帝知晓真相,可旁人不?知,沈家与律家明知傅家叛国,还公然与她这个?罪臣之?女走得近,是何意?
傅锦时想了许多,心中权衡着利弊,可是看着沈淮序期盼的眼神,她难免动摇。
一旁的律兰旭做了这么些年的宁王府世子,自然也是聪明人,知道傅锦时在担忧什么,他温润一笑,“傅姑娘不?必忧心旁的,早在淮序同?我?提过你之?后,父王便进宫同?陛下说过此事。”
他从淮序的话?中知道傅锦时于她来讲是很重要的人,他不?想淮序有所遗憾,所以一早便同?父王商议了怎么去解决。
淮序重视的人,他也会重视。
沈淮序闻言有些惊喜地看向律兰旭,律兰旭朝着她眨眨眼。
傅锦时先前只听过律兰旭芝兰玉树、温润雅致的名声,如今倒是真切感?受到了,的确是一位端方的君子。
她不?再?推辞,从一旁接过沈淮序遮面的扇子,笑着对她说:“届时,定然站在你余光就能看到的地方。”
得了回应,沈淮序又看向爷爷。
按照规矩,她本该去正厅拜别爷爷的,可她爷爷似乎忘了这一茬,正笑呵呵地捋着胡子瞅着他们三人。
她轻咳一声,沈懿闻声回神,也想起了正事。
他来孙女的院子就是想着傅家闺女不?会轻易簪上最后一支簪子,特意前来当?说客的,不?成想正好?卡在了吉时上,现下显然不?能他急急忙忙地回去,于是他想了想,干脆摆了摆手。
“日后又不?是不?回来了,只是成个?婚而已?,也不?必拜别了。就这般走吧。反正第三日就回来了。往后想何时回也随时回,同?你去雍城求学那些日子也无甚区别。”
沈淮序本来想到日后爷爷就剩一人在偌大的沈府了,心中涌上难过,听闻这番话?倒是不?想自己的情绪扰了爷爷,于是她压下眼中的泪意,笑着问道:“那……三日后见?”
沈懿乐呵呵道:“回的时候,务必给带点徐记的山楂糖。”
沈淮序笑着应下。
沈懿摆摆手,“走吧,别误了吉时。”
沈淮序以扇遮面,跟着律兰旭出了门。
傅锦时望着沈淮序与律兰旭的背影,再?垂下眼,看见了沈爷爷泛红的眼睛和背在身后却紧握的手。
她没出声,只是抬手沉默地扶住了沈爷爷。
一直等人都跟着沈淮序走了,沈懿对傅锦时道:“傅家闺女,你也去吧。”
“沈爷爷。”
沈懿拍拍傅锦时的手,“不?必担心我?,淮序嫁人,我?难免伤怀,此乃人之?常情,过去就好?了。”
傅锦时望着沈懿,沈懿又道:“若是过不?去,就发泄一番。”
傅锦时听出来沈爷爷是在开解她,于是她笑着问:“如何发泄?”
“骂骂人吧。”沈懿律者胡子道:“谁让你不?开心,就骂谁。”
傅锦时倏然想到了褚暄停曾经跟她提过的,沈爷爷骂谢丞相的事情。
然而还没等她多想,又听沈懿道:“淮序说你武功高强,如此你打人也不?会吃亏,不?妨一试。”
傅锦时不?禁认真思考沈爷爷的提议。
“想什么呢?走路都出神。”一道懒洋洋地声音从身后响起。
傅锦时循声看去,只见沈府的后门侧处停了一辆马车,褚暄停正坐在里面。
他今日玉冠束发,穿了一身月白衣衫,倒是显得有些温润。
“你怎的在此?”傅锦时问道。
褚暄停此刻该是直接去宁王府观礼的。
“上来。”褚暄停说。
傅锦时没推辞,有褚暄停带她一道,更好?。
她上了马车,等在一旁的沉西便开始赶车。
“猜到了你会来送嫁。”马车上,褚暄停回到了傅锦时问题,“走的时候也必然会避开大门的人。”
褚暄停没有明说,但傅锦时听出了他的意思,是特意来等她的。
傅锦时道:“多谢。”
“嗯。”褚暄停矜持地应了一声,等着傅锦时问他为何特意等她。
却不?想迟迟没再?等到傅锦时说话?,他偏头看一眼傅锦再?看一眼。
傅锦时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殿下老看我?做什么。”
褚暄停双手环胸,“你为何不?问问孤为何特意等你?”
傅锦时想也没想便道:“殿下说话?做事随心而来,许是今日开心,许是今日不?开心,都是你说话?做事的理由,你心血来潮时什么都能做,问多了你不?还心烦嘛。”
褚暄停开的屏到一半被憋回去,瞬间气笑了,他皮笑肉不?笑道:“你倒是替孤考虑周全?。”
傅锦时瞧着他这样?子,知道这是又要开始找茬了。
要么说他阴晴不?定呢。
她决定闭嘴。
可她闭嘴了,褚暄停不?打算闭嘴,他要是想找茬,必定是要找出来的,于是他问:“为何不?主动来找孤?”
“虽说我?们相处是随意了些,可我?却不?能不?懂规矩。”傅锦时觉得褚暄停这茬找的实在没有水平,“你是太子,我?总不?能跟你说,要你在沈府后门等着我?,我?先去送个?嫁。太子殿下,我?哪来那样?嚣张的底气啊。”
她拖着调子说完,自己先笑了。
她的身份进宁王府不?妥,但倘若是跟着褚暄停一道便不?会有人异议,毕竟她从前是太子府的侍药奴,即便不?再?是奴籍,但依旧是太子的心腹,随太子一道合情合理,但就如同?她说的这般,她总不?能让一国太子去后门等她。
褚暄停指尖轻点膝盖,闻言绷不?住也笑了,“说的也是。”
傅锦时见他没再?继续挑刺,心下舒了口气,她不?怕褚暄停生?气质问,也不?怕与他针锋相对,就怕褚暄停阴阳怪气挑刺,傲娇难哄的很。
想到这里,傅锦时忽然一顿,她为什么要去哄他,褚暄停耍脾气关她什么事。
就在她思考这个?问题时,马车忽然停下来,她思绪被打断,看见车帘掀开,上来一个?头戴斗笠的人。
他一上马车,便摘了斗笠,笑着喊了声“太子殿下”。
褚暄停抬眼,望着笑意盈盈的“沉驿”,再?看他头上那招摇的步摇,略有些无奈。
他让沉星将褚昼津易容成沉驿的样?子,就是因为沉驿天生?冷脸,褚昼津扮起来只要面无表情就行?,谁知这人如此的……
难评。
都这样?了,还挡不?住一身的孔雀味。
傅锦时看着与从前极为割裂的“沉驿”,同?样?陷入了沉默。
半晌,她试探道:“二殿下?”
“是我?。”褚昼津咧嘴一笑。
“二殿下,沉驿天生?冷脸,而且他不?会带步摇。”傅锦时想了想,还是决定提醒一下,“倘若这么进宁王府,你定然能惹来不?少人的注目。”
沉驿是褚暄停身边近身保护的沉铁卫,京城之?中认识他的不?在少数,自然知晓他的性子,褚昼津若是顶着这样?招摇肆意的摸样?,不?惹眼都奇怪。
褚昼津摸了摸脸,“这不?是还有些不?适应嘛。”
他这人笑惯了,突然要冷脸,还真有些不?适应。
“把那步摇撤了。”褚暄停看得眼疼,回头有几日他都无法直视沉驿了。
“哦~”褚昼津不?情不?愿的摘了下来,沉星给他弄好?了之?后,他特意出了太子府的大门才?带上的,早知道就该进了宁王府再?带。
“淮序成婚,你意外的很开心。”傅锦时望着一番倒腾的褚昼津,颇有些看不?明白他。
她以为心爱的人另嫁旁人,自己怎么也会难过的。
当?年陆姐姐嫁人,大哥一个?人喝了一夜的酒。
“说不?上开心,但看着她幸福,心中也没多难过。”褚昼津将步摇小心地藏在袖中,“况且,我?一早就知道不?会是我?,再?者律兰旭那人端方朗润,怎么看也比我?稳重靠谱,若是他,我?也无话?可说。”
放不?放得下,都得面对现实。
沈淮序喜欢的是律兰旭,他即便不?甘心也无济于事,总不?能像老四那般不?要脸,强留着人家姑娘,那就太不?是东西了。
这话?一出,连褚暄停都颇为意外。
他印象中的褚昼津只是个?看起来洒脱的人,他心底其实从来没有他嘴上说的那样?不?在意。
不?然也不?会在外头躲了这样?久,毕竟他分明比傅锦时还要早的告知了他沈淮序的婚期。
第100章 第100章
傅锦时他们到宁王府的时候,迎亲的队伍还没回来。
在大?门口迎宾客的宁王与宁王妃一眼认出了太子的马车,纷纷上前行礼。
傅锦时与褚昼津先下了马车,而?后?才是褚暄停。
傅锦时也是此?刻才注意到,马车后?面不知?何时跟上了太子的仪仗。
“宁王叔不必多礼。”褚暄停温润一笑。
宁王与宁王妃起?身,褚暄停身后?有人上前将贺礼递给宁王,“祝贺世?子大?婚。”
“多谢太子殿下。”宁王亲自接过贺礼递给后?头的管家,而?后?亲自引着太子朝府内走去,“太子请。”
褚暄停点头,随着他入了府。
傅锦时与褚昼津低眉敛目地跟在他身侧。
待到入了宴席,褚暄停对宁王夫妇道:“宁王叔去忙便是,只当孤今日是个寻常宾客即可。”
“是。”宁王得了命令,也没多推脱,他今日的确忙。
宁王走后?,褚暄停对褚昼津道:“你不必时时跟着我。”
褚昼津捏了捏袖中的步摇,笑着摇头,“我只是来看看的。”
闻言,褚暄停也没再说什么。
很快,迎亲的队伍回来了。
喜娘的吉祥话一声高过一声,由远及近,傅锦时随着褚暄停去了正厅,宁王与宁王妃已经上座,律兰旭与沈淮序牵着红绸花一同而?来。
褚昼津手指动了动,从袖中捞出步摇插在了头上。
此?时众人目光皆在新人身上,倒是无人注意他。
沈淮序余光先是看到了阿时,嘴角的笑意霎时更深了,随后?看到了阿时身旁带着步摇的男子,虽然脸不一样,但她凭借那一支步摇一眼便认出了身份。
是褚昼津。
他还平安。
沈淮序的心?彻底平静下来,她侧眸看了一眼律兰旭,见他始终目光温和?地看她,她笑了笑。
律兰旭眨眨眼。
婚礼仪式进行的很顺利,沈淮序被?送去了新房,律兰旭在外头招待宾客。
待到一切都忙完了,律兰旭拿着一个食盒进了屋。
在喜娘的安排下,他们听了吉祥话,喝了合衾酒。
待到人都出去了,律兰旭打开食盒,“饿了吧。”
沈淮序眼睛一亮,也顾不得旁的了,拿起?筷子先吃了一口。
律兰旭笑了笑,又从袖中拿出一个长盒。
“是什么?”沈淮序问道。
律兰旭打开,只见里面赫然是褚昼津白日里带的步摇。
“二殿下托我带给你的。”
沈淮序拿起?这支步摇,知?道褚昼津这是彻底放下了。
“他没说什么?”
律兰旭道:“愿你幸福。”
沈淮序问律兰旭,“你会介意吗?”
律兰旭实话实说道:“会有点吃醋,毕竟你与他作伴了很多年,那些年我并未参与进去。”说到这里,律兰旭顿了顿,接着又道:“不过想到你喜欢的是我,心?里更多的还是开心?。所以他这样惨,我大?度一回也无妨。”
沈淮序上前捧住律兰旭的脸,在他额头蹭了蹭,笑意盈盈地调侃道:“世?子殿下,果然心?胸宽广。”
律兰旭望着沈淮序含笑的眸子道:“多谢夫人夸奖。”
沈淮序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下一动,吻在了他的唇角,“不谢。”
褚昼津在沈淮序大?婚当晚就要离开。
临走之时,他与褚暄停在书房谈了一个时辰,最后?秘密去了一趟云家在京城的府上,而?后?赶在宵禁之前离开了京城朝着晋州而?去。
傅锦时第二日得知?褚昼津先是去了云家又是去了晋州后?,她将手头的药材处理好便去了吟松风。
她如今虽已得了良籍,但依旧住在太子府,隔三差五还会给褚暄停把个脉。
一进院子,便见沉西守在门口,“殿下在里面?”
沉西点头,让开位置,让傅锦时进屋。
“不用?通禀?”傅锦时挑眉,先前她来此?不是为了送药就是为了把脉扎针,褚暄停不耐烦每次来报便免了她的通禀,如今柯蓝之毒已解,她也不再是太子府的侍药奴,按规矩是要沉西通禀以后?,褚暄停见她,她才能进的。
“殿下早就吩咐过,是你的话,不必通禀。”沉西说。
傅锦时挑眉,没多说什么,推门进了屋。
甫一进去,她并没有在褚暄停常坐的矮椅上看着人,继续往里走,绕过博古架,她注意到先前用?来遮挡的屏风也撤了,继续往深处走去,果然在他时常喂鱼的地方看到了人。
听到声音,褚暄停转头瞥了一眼,见到来人是傅锦时,倒也不意外。
“来了。”他捻着鱼食继续往湖里撒。
现在不像初春那会还带着寒凉之气,褚暄停便命人将遮挡彻底撤了下来,而?非像先前那般只是弄到一旁去,好方便他时不时地来喂几下鱼。
傅锦时扫了一眼褚暄停沾着鱼食的手,他的手白皙修长,指节分明,如今这般微微屈起?,倒是别有一番美感,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褚暄停没听到傅锦时的声音,有些疑惑地转头,恰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褚暄停垂眸扫了一眼,心?中有了计较。
傅锦时见褚暄停转过身,略有些尴尬的收回目光,她这人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喜欢看好看的手。
她先前就注意到过褚暄停的手,但那会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做,所以也没有心?思去看,直到今日又瞥见。
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傅锦时瞥了一眼湖里游着的几条锦鲤,本想夸一嘴,可是注意到那比寻常鱼壮硕太多的锦鲤,她嘴角一抽,话到了嘴边又换了,“这几条锦鲤,没被?你撑死,真是命大?。”
褚暄停扬起?嘴角,颇有些骄傲,“这几条胃口好,争气。”
傅锦时顿时更加觉得这几条锦鲤不容易,她道:“胃口是挺好的。”
胃口不好都养不到这么大?。
褚暄停嘴角漾着笑,他将手中的鱼食往傅锦时手边靠了靠,“你要不要喂?”
傅锦时指尖有一丝痒意,她手指微动,最终没忍住捻了一点鱼食撒进了湖里,几条本来游走的锦鲤瞬间?掉头朝着鱼食的方向而?来,而?后?张嘴吞掉了鱼食。
傅锦时嘴角微微扬起?。
褚暄停见状眉眼笑意加深,“你来找我是为了褚昼津的事?”虽然聊起?了正事,却没有收回拿着鱼食的手。
傅锦时点头,云家关乎傅家一事,所以褚昼津去晋州是她必须掌握的信息,她问:“你如何说服的褚昼津帮忙?”
她能猜到褚暄停的大?致目的,却想不通褚暄停如何说服的褚昼津帮忙,毕竟在她看来,褚昼津应当不会想继续参与进夺位一事的。
褚暄停道:“他帮的不是我,是扶清。”
“你早就想好了这一天。”傅锦时听着他的语气,断定?道。
褚暄停见湖中还有锦鲤往前头凑,他干脆将手中剩下的一点鱼食尽数洒了进去,而?后?笑着看向傅锦时道:“你倒是越来越了解我了。”
他没有否认。
先前放任褚昼津离开不过是因?为那时的褚昼津即便报了仇也是心?神不定?,与其说他想离开,不如说是他没想好报完仇以后?该何去何从。
他没有目标,因?而?只能离开去找一找自己想要什么。
若是那时寻他做事,多半事倍功半,不若不做,所以他给他时间?,让他去捋顺清楚自己日后?的打算。
如今沈淮序的婚事尘埃落定?,褚昼津也该重新出发了。
“你再猜猜,我为何安排他去找赵国?公。”鱼食喂空了,褚暄停收了手,坐到一旁软垫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同时示意傅锦时坐。
他很喜欢同傅锦时坐下来这样聊天,傅锦时的聪敏让他极为欣赏。
傅锦时撩起?衣摆坐在褚暄停对面,想也没想道:“帮一把云家。”
褚暄停轻笑,手指状似不经意地绕着茶杯打转,“怎么说?”
“云家与谢家合作,归根结底是与四皇子合作,而?如今的局势,云家最后?定?然是要与四皇子决裂的,四皇子与谢家势力庞大?,而?云家如今即便与陆家搭上了关系,却也是不如四皇子的,毕竟在京城,陆家鞭长莫及,所以占优势的依旧是四皇子。”傅锦时将桌上的空杯将如今的局势摆了出来,陆家有不臣之心?,争的也是皇位,势力主要在祁州,她说:“但倘若将谢家砍去,那么云家与四皇子还有一战之力。”
傅锦时抬眼望着褚暄停,“所以,你的目的是要他们两败俱伤。”
借云家之手与谢家和?四皇子争斗,届时褚暄停渔翁得利。
褚暄停有些遗憾傅锦时没有去看他的手,不过对傅锦时能全盘猜出他的打算,他还是满意的,“不错。”
“你安排他怎么做?”傅锦时又问。
她能猜到目的,却无法知?晓具体?要做什么。
“去做云家的靠山。”褚暄停借着傅锦时先前摆的局势,将云家的拿出来,放在了代表他的杯子后?面,“我让褚昼津去帮云家解决那一支私兵。”
从秦家一事上,任谁都能看出来褚昼津是他的人。褚昼津若是对云家伸手,便说明那是他这个太子抛出的橄榄枝。
如今云家与谢家还有四皇子也只是表面还算和?气了,陆家又鞭长莫及,而?且谋反不是件容易事,相反风险极高,赵国?公只要不傻,就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选择他这个能够名正言顺登基的太子,更何况他能够帮他处理掉烫手山芋。
傅锦时望着那一盏空杯,缓缓道:“空手套白狼?”
云家豢养私兵一事她是知?道的。
先前查到云家贪墨五十万两黄金后?,褚暄停就派人去云家探查过,却没有发现这些钱的踪影,他们那时便怀疑云家同陆家那般豢养私兵,而?且是给四皇子养的,后?来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果不其然查到了一点线索,但并没有查到那批私兵藏在哪里。
如今这般,轻而?易举便能知?道私兵的位置。
“可赵国?公不是傻子。”傅锦时道:“豢养私兵形同谋反,他如何会轻易承认?”
“那是冼家、秦家与谢家贪墨粮草养出来的私兵,云家只是察觉到之后?将消息禀报给了我这个太子。”褚暄停说。
傅锦时道:“欲盖弥彰。”
“没有能够证明云家参与的证据,自然无法治罪。”褚暄停道。
“我不信你会就这样让云家逃过。”傅锦时说。
褚暄停微微一笑,“谢家怎么会允许云家如此?污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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