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卿世怀自从那日?从凌安侯那里?回府后,便一直在等秦粱被刑部抓走的消息,他满腹信心,认为秦粱一定会上钩。
这一日?他正于书房内练字,写了片刻后,喊道:“海弦。”
候在外头的海英推门进了书房,“大人。”
卿世怀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有低头继续写字,一边写字一遍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是你?海弦呢?”
“禀大人,海弦还?未回来。”
卿世怀略有不悦,“他去做什么了?”
“侯爷派了人前来,说?是寻海弦前去府上拿东西。”
卿世怀笔尖一斜,笔下的一横陡然歪了出去。
原本方正的“好”字,毁在了最后一笔。
卿世怀心中?重重一跳,他心中?没来由的涌上一阵怒火,他怒斥,“为何不与我说??”
“大人恕罪。”海英见状立刻跪地请罪,“大人那时正在午憩,海弦怕扰了您,加之先前也有过几?次,他便去了。”
卿世怀猛然拿起手边的镇纸朝着?海英扔去,海英并未闪躲,镇纸砸在了他的额角,瞬间破开一条口?子,鲜血顺着?流了下来。
“立刻去将人给?我找回来!”
“是。”
然而就在海英起身出去之时,卿府的管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卿世怀本就没有平静下去的怒火更盛了,“如此惊慌,像什么样子!”
“大人,刑部的人来了。”
卿世怀右眼一跳,他压下心中?的不安,“刑部来人你何至于慌成?这样?”
“大约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明曦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紧接着?人也进来了,不过一转进来就见满脸是血的海英,他惊了一跳,“这是做什么?”
“明大人可?莫要乱开玩笑。”卿世怀敛了先前的神色,瞬间换上一幅笑容,“犯了大错。”
他不论对同僚中?的谁,永远都下意识地笑着?迎上去,这种?笑甚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讨好,即便是官职比他小的人,他也是如此,若是官职稍稍大一些,他便会下意识卑躬屈膝。
这是他常年寄人篱下养成?的习惯。
就像现在,明曦旁边叶云的身影出现后,卿世怀下意识微微躬身迎上前去,“叶大人也来了。”
他说?着?连忙侧开身子让开过道,让两?人走在前面,自己跟在一旁,“二位大人快请坐。”
说?完又对海英冷脸训斥道:“还?不快下去。”
海英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不必了。”叶云面无表情道。
卿世怀也不恼,他虽是户部尚书,可?在叶云这个?刑部侍郎面前还?是下意识伏低做小。
叶家世代簪缨,是个?百年望族,族中?多人在朝中?身居要职,甚至还?有太?子殿下这样一位储君在背后,卿世怀先前一直想与叶家攀上关系,奈何叶家从不结党。
“叶大人今日?怎的登我这寒舍?”卿世怀笑着?问道。
叶云问道:“海弦可?是你的护卫?”
“是。”卿世怀答完紧接着?便问道:“可?是犯了什么错?”
叶云道:“偷盗并意图篡改刑部办案重要证据。”
“这不可?能!”卿世怀断然否认,说?完才惊觉自己否认地太?快,他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缓和道:“海弦绝不会做下如此之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叶云道:“海弦已全部招供,且说?是受卿大人指使。”
卿世怀心中?一慌,面上却笑得?比先前还?要讨好,“我又没做什么违反大瞿律法的事,为何要指使海弦去刑部犯下如此大罪?海弦定然是受他人指使,污蔑下官。还?望叶大人明察秋毫。”
“不论如何,得?劳驾卿大人跟随走一趟刑部。”叶云说?着?让开了路。
卿世怀没动,明曦道:“卿大人放心,你若当真没做下错事,刑部必不会冤枉了你,太?子殿下更不会冤枉了你。”
卿世怀听?到明曦将太?子殿下都搬出来,便知道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道:“既如此,我便跟随两?位大人走一趟,只是是否容我换身衣裳?”
叶云瞥了一眼卿世怀身上青蓝底绣竹纹的长袍后道:“卿大人此件衣裳并未有不妥之处。”
卿世怀见状,只能暂时歇了想要亲自给?赵国公传个?信的心思,随着?叶云与明曦去刑部,不过在经过管家身边之时,给?他使了个?眼色,管家虽然遇事容易失了分寸,但平日?里?办事也算牢靠。
管家轻轻点头。
嘉州冼家贪污的案子因为涉及钱款数额过大,又是与前线战事物资有关,肃帝下令三司会审,要求从实查证,从严办理。
卿世怀入狱的第二日?,前去嘉州捉拿许晴来的人带着许晴来回了京城,而后直接关押进了刑部大牢。
“快点,进去。”狱卒粗暴地推搡着?许晴来,一脸的不耐烦。
卿世怀见到许晴来的时候险些没认出来,无他,此时的许晴来头发脏乱,一只眼睛蒙着?纱布,纱布上还?渗着?血迹,一条袖管里?空空荡荡,一看便知是少了一只胳膊。
“许……晴来?”卿世怀迟疑喊道。
许晴来听到声音有些迟钝的抬起头来,卿世怀这才看到,许晴来还?少了一只耳朵。
“你怎会变成如此模样?”
许晴来张张嘴,却只发出“嗬嗬”的声音,卿世怀陡然看到了他空荡荡的嘴巴,他的舌头也被割了。
卿世怀双手猛然紧攥成?拳,看着?他拖沓着?脚上的镣铐一步步走进了旁边的牢房。
许晴来变成?这副模样,只有一个?答案,是秦粱做的。
他从刑部两?位侍郎来府上便猜测是秦粱那边出了岔子,他并没有按他预想的那般走,而是反过来设计他。
恐怕那日?从他说?出许晴来的时候,秦粱便在考虑着?怎么处理许晴来了。
只是有一点他不明白,既然秦粱能比刑部的人先找到许晴来,并将人折磨成?这幅样子,为何不杀了他一了百了?毕竟许晴来现在是他卿世怀的人,若是被刑部抓到,只会说?作假账本一事是秦粱指使的,与其等着?许晴来的污蔑显然直接除了省事。
“父亲,为何不杀了许晴来?”今日?才过来的秦仙琢问秦粱。
许晴来一事便是他受父亲之命做的。
“自然是如今这般更有用。”秦粱手中?拿着?一个?瓷瓶,转着?瓶身解释道:“许晴来先前是我的心腹,如今却只会是卿世怀的证人。”
“父亲小心,此毒乃是流沙,触之便会中?毒。”秦仙琢见秦粱把玩,连忙提醒道。
秦粱应了一声,而后朝着?外头唤道:“来人。”
“大人。”
“将此物去交给?四皇子殿下。”
“是。”
那人走后,秦仙琢道:“父亲,儿子愚钝,不懂您的意思。”
“许晴来受刑的时候,他的夫人和一双儿女就在一旁看着?,明日?,他的夫人便会去击登闻鼓,状告卿世怀严刑逼迫许晴来背叛我。”秦粱笑道:“昨日?,许晴来的夫人和一双儿女便已经到京城安顿下了。”
秦仙琢疑惑,“许晴来无论怎么说?都是死,他的夫人未尝不知,父亲就不怕那妇人届时在堂上反而说?是我们逼迫她改口??”
“许晴来如何都会死,可?他的一双儿女却还?没有被判死刑,只要许夫人识时务,便能活。”
秦仙琢赞叹,“还?是父亲高明,儿子愚钝了。”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秦粱轻笑,“这些年你已经长进许多,单是郦幽秘药之事,你便做的不错。”
“儿子定会跟随父亲好好学着?。”
“嗯。”秦粱说?:“这些日?子你便随为父待在京城,陛下如今已然有意要放我回嘉州,届时咱们父子二人一同回。”
“是。”
“臣办事不力,还?是晚了一步,请殿下责罚。”叶行?单膝跪地请罪,上次从嘉州回来后,他便也入了刑部做事,这一次便是派他前去嘉州抓捕许晴来,他到太?守府的时候,许晴来已然被折腾到了如今惨烈的样子,“当时太?守府只剩他自己,他的夫人和一双儿女皆被秦粱的人带走了。”
褚暄停道:“不怪你。秦粱在嘉州经营多年,自然会比你迅速。”
叶行?惭愧低头。
傅锦时正在给?褚暄停把脉,听?到叶行?与褚暄停的话?,又见叶行?如此,她淡声道:“你们太?子早就料到了,本也没想着?你们能把许夫人三人带回来,而且一早便派人盯着?入城的人了,他们一行?人一进京城便被监视起来了。”
秦粱想彻底撇开与冼家的关系,许晴来是关键,他是秦粱的心腹一事一查便知,所以只要他沾了假账一事,查证后,秦粱就绝对逃不开干系,但若是许晴来是因?遭受威胁被迫背叛秦粱便不同了,秦粱顷刻之间身份对转,成?了受害者。
许夫人与她的一双儿女便是卿世怀胁迫许晴来的软肋,同时许晴来身上的伤也是卿世怀酷刑逼迫的证据。
叶行?抬起头,悬着?的心微微落下。
“小叶大人,你还?是不够了解你们太?子殿下。”傅锦时一边收回手,收拾脉诊,一边笑道:“凡事去做便是,至于结果,无论如何太?子殿下定然给?你兜底。”
褚暄停哼哼两?声,转过头对叶行?道:“你且回刑部去,让叶云明日?提审卿世怀与许晴来。”
“是。”叶行?应声离去。
他走后,褚暄停望着?傅锦时道:“你很喜欢叶行?。”
以傅锦时的性子,若不是有好感,根本不会多嘴去宽慰。
“挺喜欢的。”傅锦时道:“人长得?干净秀气,脾气也稳定,看着?就是不会同人吵架的性子……”
傅锦时挨着?数叶行?的优点,褚暄停放在桌上的手攥地越来越用力。
“将来若是介绍给?阿简,岂不是任由阿简拿捏。”说?到这里?,傅锦时眼睛亮亮地看向褚暄停,“你觉得?如何?”
褚暄停攥紧的手陡然松开,紧绷的肩膀也陡然卸了力,他几?不可?见的舒了口?气,道:“甚好。”
第72章 第72章
卿世怀与许晴来的案子由三司会审,主审官由刑部来担,大?理寺与都察院从旁协助。
褚暄停带着傅锦时进来时,卿世怀、海弦和许晴来才刚刚带上?来,他视线在?许晴来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其他人?纷纷起身行礼,褚暄停摆摆手?,而后坐在?了下首旁听。
刑部尚书还在?养病,所以今日负责审讯的是叶云。
他坐在?上?首,问卿世怀,“冼家?贪污军饷,你从中造假,助其遮掩,可认?”
“叶大?人?,仅凭几本账本,如?何断定此事是我所为?”卿世怀道:“那账本有许多人?可动手?脚,有人?刻意?栽赃也说不准。”
“海弦是你府上?的护卫,还是你的贴身护卫,他潜进刑部企图偷换账本是当场被捉拿,人?赃并获。”叶云声音清亮,有条不紊。
“若是有人?刻意?陷害,自然?也能够收买我身边的人?。”卿世怀道:“我若是真要去偷换账本,为何要冒着风险让身边的人?去,一旦失败,便?是将自己也搭了进去,叶大?人?,若我真要做,定然?是教唆旁人?前?去。”
这话倒是不假,傅锦时想,卿世怀的确是教唆秦粱前?去,可惜秦粱技高一筹。
“依你所言,此事完全?是有人?诬陷你?”
“还望叶大?人?明?察,还我清白?。”
叶云视线转至海弦身上?,“你有何想说的?”
海弦看向卿世怀,“大?人?,您先是命属下拿假的账本搪塞刑部,后又命属下偷换刑部查出问题的账本,属下可全?都按照您的意?思做了,您不能过河拆桥啊。”
“满口胡言,我何时要你做过这些事?”卿世怀道:“一切分明?是你与旁人?勾结了来害我。”
“属下没有!属下一切均是奉大?人?之命行事!”
眼见着两人?要吵起来,叶云拿起手?边的惊堂木一拍,“肃静!”
待到安静下来,他看向许晴来,问道:“许太守,你助冼家?贪赃一事,可认?”
许晴来点头。
“你是如?何助其瞒天过海的?”叶云问道。
许晴来的身前?放着一整套笔墨纸砚,为的就是方便?审问之时,遇到需要他解释的地方,可以写下来,但是许晴来没动笔墨,而是安静片刻后侧过头看向了身旁的卿世怀,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叶云见状问他,“你的意?思可是卿大?人?助你?”
许晴来点头。
“污蔑!”卿世怀冷声道:“我与你素无?交往,更是无?冤无?仇,你为何污蔑于我?”
他说着再次看向叶云道:“叶大?人?,这许晴来乃是凌安侯手?下心腹,即便?要帮也是帮凌安侯,如?何会帮我?”
卿世怀开?始将事情往凌安侯身上?引。
许晴来神色激动起来,嘴里不住的发出“嗬嗬”声,可她没了舌头,说不出清晰的话。
也在?此时,外头的登闻鼓忽然?响了起来。
守在?外面的刑部护卫前?来禀报,“叶大?人?,许太守夫人?前?来状告卿大?人?。”
他说着,将许夫人?的状纸递了上?去,叶云接过看完后,眉头紧锁,递给了一旁的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左都御史查看,两人?看后猛然?大?惊失色,最后状纸落在?了褚暄停手?中,褚暄停看到上?头的内容倒是毫不意?外。
秦粱自私冷血,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此番卿世怀从一开?始就落入了秦粱的圈套,秦粱想必早就想好了要将卫家?一事栽到卿世怀头上?,让他去做那个替死鬼。
“许夫人?,你有何冤屈?”叶云照例询问。
许夫人?先是行了一个跪拜大?礼,而后才道:“我要状告户部尚书卿世怀,他指使我夫君背叛凌安侯,替冼家?遮掩贪污一事,并在?事情败露后,以残忍的酷刑逼迫我夫君将所有事情推到凌安侯身上?,夫君感念凌安侯曾经的大?恩,宁死不从,后卿大?人?便?想要抓我与一双儿女胁迫,好在?夫君早有安排,将我们母子三人?提前?送走,这才逃过一劫。”
“还请大?人?替我与夫君主持公道!”
“一派胡言!”卿世怀青白?着脸道:“简直是血口喷人?!我何时做过这些?!”
“你不仅做过这些,甚至当年卫家?一事也是你指使我夫君所为!”许夫人?陡然?扔出一道惊天大?雷。
卿世怀先前?被冤枉的愤怒还有七分是在?演的,此刻是真的气?极了。
他也终于反应过来,秦粱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算计他背下卫家?一事。
先前?的事情看似在?他掌控中,其实他完全?被秦粱玩弄于鼓掌间。
卿世怀知道自己此刻不能慌,一旦自己乱了,那么就真的没有翻身之地了,他压下心中愤怒与不安,稳住心神,问道:“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你与夫君这些年的往来书信便是证据。”许夫人?从怀中掏出几封陈旧书信,“夫君便是担心有朝一日暴露,你会为了脱罪,将所有事情推到他的身上?,便?将这些全?部留存下来。”
刑部的护卫上?前?,将东西接过呈上?去给叶云,叶云与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左都御史一同查看。
片刻后,叶云对卿世怀道:“此乃的确是你的笔迹,还有何可说?”
“助冼家?贪污、偷换账本、设计卫家?,这三件事的每一件犯下都是杀头的大?罪,若是一切按此间三人?所言,我冒这么大?的风险总该是要有好处的,可我得了什么好处?”卿世怀冷静发问:“冼家?贪污,并未给我半分,我为何要白?帮?再说偷换账本,我即便?是让手?下人?花钱去收买旁人?来做也比让自己的手?下亲自去聪明?的多。最后说卫家?一事,卫家?远在?嘉州,他倒台与我有什么好处?”
“你做这些是自然?是为了报复凌安侯。”许夫人?擦干净眼泪,冷眼看着他,“凌安侯乃是你的同胞哥哥,你不满当初被送来卿家?的是你,一直怀恨在?心,你知道我夫君乃是凌安侯心腹,他牵扯上?冼家?贪污一事,便?是等同于凌安侯参与,便?想用我夫君污蔑凌安侯。”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秦家?与卿家?一事如?今知道的人?并不多,卿世怀原本是秦家?人?的事情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傅锦时心道,秦粱这是铁了心要治卿世怀于死地。
这样想着,她微微俯下身,覆在?褚暄停耳边用气?音道:“你的安排再不快些,你这刑部可要出第一个冤假错案了。”
卿世怀虽然?做下错事,罪该万死,但傅锦时知道,以褚暄停的性子,即便?卿世怀该死,也不会给他乱扣罪名,该是他的罪就是他的,不是他的也绝不会真的任由秦粱污蔑。
所以他必定有后手?。
感受到耳边的热气?,褚暄停不太自在?的动了动身体,本来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此时不着痕迹地挺直了腰背,耳尖不争气?地红了。
叶云见褚暄停那边有了动静,抬眼看去,他以为褚暄停要临时更改计划,不要继续拖时间了,却不想一眼瞄到他泛红的耳尖,叶云有一瞬间的怔愣,回过神来便?见褚暄停以口型对傅锦时道:“再等等。”
傅锦时听到褚暄停的用气?音回的话便?知情况还在?掌控中,便?也没再多说,站直了身子继续看。
下方跪着的许夫人?说完转头看向上?首坐着的叶云,“大?人?,我夫君所做一切皆受卿大?人?指使,还请大?人?看在?我夫君乃是被逼迫的份上?,绕他一命。”
叶云收回思绪看向卿世怀,继续拖延时间,“卿大?人?,此番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冤枉!”卿世怀深知此刻说多错多,干脆只一口咬定自己冤枉。
“你的确冤枉。”外头忽然?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声。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五皇子褚岁安与广瑛公主褚扶清来了,两人?撑着伞一人?领着一个孩子。
也是此时,众人?才发现,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对对!笑笑!”许夫人?一见两个孩子也顾不上?自己还在?堂中,连忙起身朝着两个孩子奔去,两个孩子一见许夫人?,也朝着她跑去,一下子便?扑在?了许夫人?怀中,“娘亲……”
许晴来也没想到还能再见两个孩子,艰难地起身想要过去,奈何如?今实在?费劲,只能在?一旁看着抱在?一起的妻子和孩子,眼眶也跟着湿润了。
是他连累了妻子和孩子,他从没像现在?这一刻这样后悔自己当初意?志不坚定,动了不该动的银子,从而被卿世怀抓住了把柄,背叛了凌安侯。
褚暄停在?此时站起身,他理了理袖口,拢住了鹤氅,对颓丧的许晴来和许夫人?说:“你们一双儿女如?今已经平安归来,那么你们俩是否愿意?说真话?”
两人?下意?识一齐抬头去看太子殿下,褚暄停唇角含笑,眼尾上?挑,“孤不想听添油加醋的话,也不想听你们根据事情推测出来的,只想听你们经历的。”
许晴来与许夫人?下意?识对视一眼,许夫人?道:“如?若我们说出来,可还能活?”
“孤不喜欢讨价还价。”褚暄停面上?依旧带笑,但熟悉他的傅锦时却知道他实则已经冷下了了,那副笑意?面孔下的温度能冻死人?。
褚暄停此人?你可以同他做交易,这没有问题,但不能带有任何一丝威胁之意?。
不过她虽然?摸索出了这一点但并没有在?意?过,她有信心,以她的能力和手?段,即便?带着威胁的意?思,褚暄停一样会与她合作。
“许夫人?,你此前?所言皆是因为孩子而遭人?威胁,此番说了真话也算将功折罪,死罪可逃。”傅锦时见许夫人?紧紧抱着两个孩子,知道她最担心的还是两个孩子的安危,于是又安抚了一句,“而且孩子是无?辜的,无?论如?何,事情都不会牵扯上?孩子。”
许夫人?看向褚暄停,褚暄停没出声,算是默认傅锦时的话。
半晌后,许夫人?重重吐出一口气?,“我说。”
“是凌安侯秦粱。”许夫人?道:“我先前?所言多是受他威胁,他抓了我的一双儿女逼迫我将卫家?一事诬陷给卿大?人?,我夫君身上?的伤也皆是凌安侯派人?所为。”
“但我先前?所言并非全?然?假话,卿大?人?联合我夫君助冼家?隐瞒贪污一事是真,企图让我夫君诬陷凌安侯也是真。那些信与冼家?有关?的具是真的,与卫家?有关?的全?是伪造的。”
叶行问:“卿大?人?,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许夫人?所言属实,我的确助冼家?隐瞒贪污。”卿世怀道:“但我并未指使海弦,他此举定然?也是受凌安侯所指使。”
卿世怀从见到褚岁安于褚扶清带着许晴来的一双儿女一同前?来时心中便?有不好的预感,褚暄停出声时,他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种种痕迹都表明?,他与秦粱的所作所为全?然?在?太子的掌控中。
他陡然?卸了力气?。
太子的脾性他是了解的,他主管的刑部,办案讲求证据,今日人?证物证皆有了,任由他如?何辩白?都只会是徒劳,太子从不徇私,也从不听人?苦衷。
然?而虽然?他辩无?可辩,可他也不打算放过秦粱,便?是死,他也要拖着他一起。
“来人?。”叶行道:“去凌安侯府请凌安侯前?来。”
刑部护卫应声,正要走,却被褚扶清喊住了,“凌安侯现下恐怕过不来了。”
傅锦时闻言下意?识算了下日子,还不到七日,然?而下一刻却听褚扶清道:“二皇子知晓了卫家?一事,已经去了凌安侯府。”
傅锦时猛然?去看褚暄停,她不信褚昼津会忽然?招呼不打一声,改变计划。
褚暄停也恰好在?此时看向傅锦时,两人?一瞬间对上?了目光,傅锦时道:“你与褚昼津早就商量好了。”
第73章 第73章
今日本?是晴空万里,清河街上有不少小贩在?摆摊。
临近过年,不少人?出?来趁着最后多卖点钱,好欢欢喜喜过个好年。
“下?雪了哩。”卖簪子的小贩看着忽然落在?摊面上的雪,抬头瞅了瞅天,而后朝着对面卖面具的道。
“好端端的大晴天,怎么?下?雪了?”卖面具的小贩奇怪道,不过还是开始收拾东西,“快些收拾吧,这雪下?的奇怪,怕是场大雪。”
卖簪子的小贩应了一声?,紧赶慢赶,总算在?雪越下?越大的时候拾掇好了,这个时候,街上已然没了几个人?,只剩下?还没拾掇好的摊贩。他背起箱子就要走,却在?抬头时瞧见街角处有一男子撑着伞走来。
已然被一层薄雪覆盖的天地间陡然看见这样一位撑着伞的红衣男子,小贩心里略有些打鼓,甚至没注意掉了东西,他没少看些志怪小说,心中瞬间略过无数想法,不过好在?那人?走近了,他认出?了是二皇子。
褚昼津走近了替他捡起,笑意盈盈道:“小哥,莫要再掉了。”
小贩听得这话,接过东西连连道谢,而后又?道:“这雪,二殿下?也快些回府吧。”
“杀了人?,就回家。”褚昼津后撤一步,脸上还带着笑,说出?的话却让小贩的心瞬间凉了下?去。
“二殿下?真会说笑。小的家中还有事,便先?走了。”小贩干笑着说完这一句便跑走了。
商邑来时只看见小贩的背影,褚昼津见他来了,问道:“宫里还是没有动静?”
商邑点头。
褚昼津笑了一声?,继续朝着凌安侯府走去,边走边问:“太子那边呢?”
“已经在?审卿世怀了。”
褚昼津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待到?到?了凌安侯府的大门前,他驻足仰头,望着牌匾上四个烫金大字,而后对商邑说:“你回去吧。”
“属下?同您一起。”
“这是命令。”褚昼津说着朝前走去,没给商邑再次说话的机会。
杀了凌安侯以后,他会被流放,可他是皇子,所谓“流放”也只是为了不被天下?人?说帝王徇私,但是商邑不同,他若是进了凌安侯的大门,最后的结果只有死,即便有凌安侯叛国的罪名替商邑开脱,肃帝也会为了保他而杀了商邑来堵都察院的嘴。
毕竟他是皇子,即便不受宠,也代表着天家颜面。
商邑明白二殿下?的用意,他抿唇,深深地看着二殿下?的背影,轻声?道:“属下?遵命。”
凌安侯府门前的护卫见二皇子前来,恭敬上前行礼。
褚昼津双手背于身后,额前碎发?随着狂风撩起又?落下?,他姿态随意,像是寻常来做客的,“侯爷与?大公子今日可在??”
“皆在?。”
“甚好。”
他边说着边朝侯府内走去。
护卫今日未收到?二皇子前来的指令,但考虑到?这位殿下?平素的性子又?不敢擅自阻拦,便朝着另一人?使了眼色去禀报。
岂料那人?刚要离开,寒光一闪,颈间多了一把剑。
他手中的伞藏着他的剑。
领路的人?一惊,“二皇子殿下?这是何意?!”
褚昼津瞧了他一眼,露出?一丝笑容,轻声?说道:“自然是——杀人?啊……”
话音随着手指带动长剑往前,那人?颈间霎时鲜血喷溅。
领路之人?大惊,“来——”
话未说完,便见一支短箭破空而来,未完的话随着他的倒地落了空。
“越姑娘,记着把大门关上。”褚昼津侧头嘱咐了一句门口拿着弩箭的越行简,而后便朝着凌安侯府深处走去。
回应他的是大门轰然关闭的声?音,越行简利落答道:“我办事,你放心。”
“我花了半副身家,自然是放心的。”褚昼津笑着道。
越行简本?身是做杀手的,褚昼津便花了半副身家买越行简今日助他清理凌安侯府。
门口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凌安侯府的其他护卫,褚昼津一路走一路清理前来阻路的人?,长马尾上沾染了些许鲜血,他不慎在?意地拂到?身后。
雪越下?越大,风裹挟着雪形成了雪雾,短短时间内,周遭已经一片雪白,褚昼津便是伴着漫天的雪雾踏进了主院,见到?了秦粱与?秦仙琢,二人?站在?层层护卫身后。
凌安侯已年过半百,头发?白了不少,曾经骁勇善战的人?因常年养尊处优,身体已然发?福。
见到?浑身浴血的褚昼津,他颤着手指厉声喝道:“竖子尔敢!”
此刻的恐惧,显然让他失了理智,再顾不上尊卑礼仪。
褚昼津轻笑一声?,他的眼尾处溅上了几滴血,红衣上也染了大片血迹,她步步紧逼上前,凌安侯府的护卫护着人?步步后退,秦仙琢眼底满是恐惧,“二皇子。”
他刚出?口三?个字,便被褚昼津厉声?喝止,她的声?音带着股寒凉,眼底是比云雷还要阴沉的黑。
秦仙琢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嗫喏着问道:“殿下?,可是误会了些什么??”
“你是说卫家还是卫贵妃亦或者?是广瑛公主?”褚昼津定定地瞧着秦仙琢,说完又看向凌安侯,眼底凌厉如刀。
“你——”凌安侯不敢置信地望着褚昼津,脸上血色尽失。
他深深呼吸,强自镇定,“你便是今日屠尽凌安侯府又?有何用?卫家与?卫贵妃都回不来,甚至还要搭上你自己!”
闻言褚昼津短促的笑了一声?,他不再跟秦粱废话,握着长剑直冲凌安侯去。
凌安侯心下?大骇,竟一下?动弹不得。
护卫鱼贯而上,褚昼津手起剑落,毫不留情。
寒风呼号,云彻底遮住太阳,天色昏暗起来,雪下?得更大了。
越行简解决了几个护卫后,见秦粱与?秦仙琢朝院外逃去,她靠近褚昼津道:“太子他们?很快就会来,我替你拖住护卫,你去追。”
褚昼津点头,嘱咐道:“解决了护卫你便走,别被人?看到?了。”
他花钱雇越行简前来只是为了保证自己不受重伤,计划能顺利进行下?去,毕竟凌安侯府的护卫并非摆设,他一对多多少有些吃力。
越行简应声?,而后上前以一己之力拖住攻上来的护卫,褚昼津则提着剑朝着秦粱和秦仙琢追去。
秦仙琢扶着腿软的秦粱,疾步朝着大门处跑,褚昼津的速度很快,最终在?靠近大门的庭院内追上了二人?,他二话不说,长剑在?凌安侯的小腿处狠狠划过,凌安侯吃痛倒地,小腿处开始渗血,褚昼津长剑一甩,红色的血珠瞬间落在?雪地上,连成一线,剑尖再次指向了凌安侯。
也是在?这瞬间,褚昼津注意到?先?前关上的大门,如今开了一道缝隙,他垂下?眼,知道褚暄停将人?都带来了。
“父亲!”秦仙琢焦急又?担心,“你怎么?样?”
凌安侯已经多年未曾受过伤了,他手撑在?地上,却是站不起来了。
秦仙琢对褚昼津道:“即便你是皇子,也不能杀害一国侯爵!我父亲若是有罪也该是刑部和大理寺来查,而非是你前来府上如此这般泄私愤!”
褚昼津将目光转秦仙琢脸上道:“你既然知道大瞿律法,那你也该知道上头有一条,凡通敌叛国者?,人?人?可诛。”
秦仙琢慌了心神,却还是硬着头皮装傻,“你什么?意思?”
褚昼津嗤笑一声?,随即冷下?神色,厉声?道:“当年你们?秦家已然开始败落,你父亲为了重得侯爵一位,同时也想要在?嘉州一家独大,便与?郦幽合作?,将广瑛公主的身份告诉了郦幽,引得郦幽发?难,害死广瑛公主,后又?设计将罪名全部栽到?卫家身上,以致卫家满门抄斩,卫贵妃自缢宫中!”
“这还不算,后来傅家查到?你秦家当年做下?的龌龊事,你便又?故技重施,联合天楚想要灭傅家满门。”
“没有!”秦仙琢断然否认,“我秦家从未联合天楚!”
褚昼津嘴角微勾,“那看来联系郦幽是真的。”
秦仙琢陡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想要出?声?找补,褚昼津却不给他机会,“你们?没有联合天楚,却对天楚屠戮四城视而不见,刻意放任,此举与?叛国者?毫无差异!”
说到?这里,褚昼津想到?了什么?,又?道:“忘了说,不只是这些,还有太子殿下?中的柯蓝之毒和沈家小姐中的雪枝,也是出?自你秦家之手。就是不知你们?才得来的流沙用了没有?”
“血口喷人?,我手中根本?没有流沙!”
褚昼津眼神微眯,“秦公子说的这么?笃定,看来流沙已经送到?该送的人?手中了。”
“你!”
“仙琢住嘴!”凌安侯看出?来了,褚昼津在?套话,不能让他再继续引着话说下?去,于是他强撑着道:“你不能杀我,你所言之事皆无证据,卫家也不是我所害,你此举并非报仇,而是无故杀人?。大瞿律法规定,无故杀人?者?,以命相抵。杀了我你也得赔命。”
“秦粱,你怎么?越活越天真呢。”褚昼津也不在?意秦粱将话调开,他微微俯身,靠近秦粱,轻声?叙述一个事实,“先?不说我所言皆属实,就说我对陛下?的利用价值,你为何觉得我会给你赔命?”
秦粱望着褚昼津的眼睛,陡然明白了今日之事,“是陛下?!”
“你终于明白了。”褚昼津轻笑出?声?,随后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秦粱朗声?道:“我杀一个乱臣贼子,何错之有,既无错,便无需赔命!”
他说着,放缓了调子,“而且,你怎知我没有证据?”
第74章 第74章
“你不?可能有证据!”秦粱笃定道。
当年?所有来往的书信他皆销毁了?,郦幽和卿世怀那边都没放过,和当年?一事有关的人,他也全部?清理了?,甚至许晴来那边他抓了?他的一双儿女,许晴来和他夫人只?会将所有事情推到?卿世怀头上,所以褚昼津不?可能找得到?证据。
想到?这里他心下稍定,他重复道:“杀了?我,你便是滥杀无辜,即便你是皇子,也难逃一死!”
褚昼津眼底阴沉,透出?压制不?住的杀意,闻言,他哂笑一声,“是吗?”
话音落下,他手中长剑于身前一甩,秦粱眼见着无法躲闪,下一瞬身前扑上来一人,秦仙琢的后背瞬间多了?一道长长的渗血的伤,秦仙琢后知后觉感受到?痛,叫喊出?声。
“仙琢!”秦粱抱住扑上来的秦仙琢,焦急喊道。
“父亲,我没事。”秦仙琢白着脸道。
褚昼津诧异地看着挡在前面的秦仙琢,对秦粱道:“你倒是生了?个孝顺儿子。不?过就是不?知道他能给你挡几?次?”
“你卑鄙!”
褚昼津毫不?在意秦粱的话,甚至有心情笑,他坦荡承认,“我一直是这样的人。”
说完,他再?次挥剑,这一次他直接对准的是秦仙琢的腿。
“啊——”
这一剑比刚才那剑要狠得多。
“今日无论你说什么,没做就是没做!”秦粱再?次否认,他知道,事到?如今,只?要不?承认,撑到?南衙军前来,他便还有机会,一旦承认了?,整个秦家?皆会获罪,难逃一死。
“不?见棺材不?落泪。”褚昼津冷笑一声,随即长剑指向了?秦粱的脖颈,秦仙琢忍着疼想要直起身挡在秦粱身前,秦粱却按住了?他。
“父亲。”秦仙琢急的眼都红了?,他满腔怨恨地看向褚昼津,诅咒道:“你定然不?得好死!”
褚昼津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你就在阴曹地府好好看着。”
褚昼津已然没了?耐心,心中地恨意疯长。
这一幕父慈子孝的画面一下子刺痛了?他。
秦粱这样的人凭什么有美满和睦的家??凭什么!他就该家?宅不?宁!就该凄凉惨死、无人在意!就像卫贵妃和恒嫔那样。
他心中杀意弥漫,他答应了?褚暄停不?杀秦粱,却没说不?能杀秦仙琢。
“昼津。”
一道清寒的声音轻轻落在耳朵里,拉回了?褚昼津的理智,他转身看去。
大门轰然从外?敞开,一队身着玄色甲胄的兵士从大门进?入,列在两?侧,另有一人撑伞而来,他的身旁跟着同?样撑伞的傅锦时,后头则是三司等人。
待到?褚暄停走到?褚昼津身前,褚昼津扔了?剑,对他道:“你赢了?。”
傅锦时来的路上已经听褚暄停说了?他与褚昼津的打赌。
褚暄停那日听了?傅锦时的转述便觉得褚昼津成功的可能不?大,于是便瞒着傅锦时让沉西给褚昼津送了?信,说了?今日的计划,褚昼津给他回的信里说要打赌,而后便有了?今日发生的一切。
最?后结果果然是褚昼津的严刑逼供失败了?。
相比起褚昼津与傅锦时,褚暄停更了?解秦粱,秦粱这种人若是没有实质证据摆在眼前,是绝不?会承认自己所作?所为的,甚至有了?证据也会下意识的去反驳,直到?最?后辩无可辩。
而他要的正是秦粱无一点翻身的余地。
褚暄停将伞微微倾斜,替褚昼津遮住漫天风雪,而后垂眸看向秦粱。
秦粱拖着腿直起身跪在地上,悲怆道:“太子殿下如何能够放任二皇子如此肆意妄为?”
听到?褚昼津那句话,他便明白今日之事也有太子参与,又见后头还有都察院的人,便开口大声指责,这样今日一旦他逃脱,太子与二皇子便都要陷入众矢之的。
褚暄停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他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眼底却满是恨意,“侯爷当真如此自信,觉得孤找不?出?半点证据吗?”
“我没做,自然不?会有。”秦粱再?次否认。
“将人带进?来。”褚暄停冷声道。
而后秦粱便见卿世怀和许晴来夫妇从大门处走了?进?来,他神色微变,却还算冷静,心中快速思量如何应对,然而这种冷静在看到?最?后进?来的那对孩子时,彻底打破。
他陡然抬头看向褚暄停,褚暄停冷眼与他对视。
卿世怀一见秦粱便挣脱开了身旁押着他的刑部?护卫,一脚踹在了?秦粱的胸口上,秦粱腿上受了?伤,避之不?及,倒在地上。
“畜生!”卿世怀满脸怒容,“卫家?一事明明是你所做,你竟威胁许晴来夫妇将脏水泼在我的身上,想要借此彻底洗清自己,你打得一手好算盘!”
卿世怀已经看出来了,太子殿下证据充足,今日自己逃无可逃,既然注定一死,那他便趁着最?后的机会让秦粱也彻底翻不了身。
“你有什么证据说卫家?一事与我有关?”秦粱忍着疼,怒道。
卿世怀没再?对秦粱说话,而是对褚暄停道:“太子殿下,我府上书房密室当中有十三年?前秦粱派人送去郦幽的密信,再?往里,于桌后地面有一块地板,掀开后向下有一间地牢,里头住着当年?秦府的管家?,他知道一切。”
秦粱闻言瞳孔骤缩,去杀赵荀的人分明告诉他赵荀死了?!
卿世怀见状笑了?起来,“想不?到?吧,大哥,你很谨慎,每一封送去郦幽的密信都要人盯着当时的郦幽太子阅后即焚,却不?知每一封密信都被赵荀保留了?下来,甚至你派人杀他,他一路逃亡,来了?我这里,你给我送来这么大的把柄,我自然要好好收着。”
“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杀赵荀的人骗你赵荀死了?吗?”
秦梁没说话,卿世怀本也没想得到?秦梁的回答,他满脸恶意道:“因为你让他杀的是赵荀啊,连心腹都是说杀就杀,谁不?寒心?自然要留下赵荀,将来即便自己死了?也要你不?能安生。”
卿世怀越说心中越畅快,“你这个人啊,没心肠到?了?极致,都知道你过河拆桥的本性,替你办事,谁不?留一手呢?”卿世怀看着秦梁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一字一句道:“怎么办呢,人证物证这下都有了?。”
他其实本来没想把赵荀说出?来的,只?是留作?将来威胁秦梁的后手,甚至谨慎到?赵荀在他府上一事只?有他知道。毕竟卫家?一事一旦真相大白,那是诛九族的大罪,肃帝知晓他是秦家?人,所以他也会遭受牵连,但是如今不?同?了?,左右都是死,那便谁也别?留。
褚暄停并不?意外?卿世怀终于说出?此事,他道:“来人。”
位于沉铁卫中的一人应声出?列,卿世怀与秦粱皆认出?了?此人便是从前秦府的管家?赵荀,卿世怀一怔,随即苦笑,“不?愧是太子殿下。”
那人站出?来后,连傅锦时都是惊讶的,她没想到?褚暄停竟早已从卿家?找到?了?人。
她不?禁看向褚暄停,这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褚暄停没说话。
他根据蛛丝马迹查清楚当年?之事后,便一直在找能彻底治罪的证据,可秦粱做得太干净,后来终于查到?当年?秦府的管家?赵荀可能还活着,可线索到?了?京城便断了?。他思来想去,能救赵荀的只?有卿世怀,赵荀能寻到?救他的人也只?有卿世怀,毕竟卿世怀那么恨秦粱,这么多年?必定从头到?尾一直盯着他。
但是先前卿世怀未曾获罪,派人前去搜查,容易打草惊蛇,所以他一直按兵不?动,直到?那日卿世怀将被带走,他立刻让傅别?云寻了?借口拖住傅锦时,自己则是借着去刑部?审讯卿世怀的由?头亲自带着人去了?卿家?,亲自搜查。
起初到?处都一无所获,便说明卿家?还有密室,后来果不?其然在书房发现了?密室,在里面发现密信后,他更加笃定赵荀就在卿府,他再?次一寸寸地搜查整间密室,终于寻到?了?地板的问题,而后找到?了?赵荀。
虽然他想过卿世怀知晓秦粱要借机将所有事情甩到?他身上后定然会交代赵荀一事,可在这件事上他的希望从头到?尾都不?寄托在没把握的猜测上,此事他讲求的是万无一失。
赵荀也没让他失望,毫不?拖泥带水地将当年?的一切和盘托出?。
“当年?秦家?落到?秦粱手中后逐渐败落,卫家?则是如日中天,秦粱心有不?甘,一直在寻找将秦家?重新?壮大的机会,直到?广瑛公主和亲郦幽,而他发现郦幽野心不?减反增,于是动了?歪心思。”赵荀道:“他与郦幽交易,他能帮郦幽有正当借口出?兵大瞿,但要求郦幽要一口咬定这笔交易是与卫家?所做。”
“郦幽当时的太子同?意后,他便给郦幽献计,告诉了?郦幽那边广瑛公主并非皇后嫡出?,甚至并非皇室血脉,所以完全可以借口此事开战,甚至承诺将嘉州与郦幽交界的两?城想让。秦粱知道太子殿下与广瑛公主感情深厚,所以不?敢让郦幽的人杀了?公主,就是怕激怒太子殿下。但秦粱没想到?郦幽太子没按他的计划来,而是借此机会先毒杀了?郦幽当时的皇帝并嫁祸给广瑛公主,后才借口广瑛公主的身份一事拒绝大瞿的谈判,直接杀死公主。计划一下子出?了?变故。”
“后来果不?其然太子殿下会亲自督军作?战,将郦幽打得节节败退。郦幽眼见着事态不?妙,想要拉着秦家?一起下水,借着供出?秦家?的机会求一丝喘息之机。秦粱眼见着事情要败露,便亲自请战,带着大军攻打郦幽,这样即便郦幽反口,也有理由?说是郦幽太过憎恨秦家?,想要陷害秦家?,如此一来,能证明这件事的只?有我了?。”
“我心知秦粱过河拆桥的性子,一直在防备这一日,所以那些书信在郦幽当时的那位太子看过后,我全部?借口秦粱谨慎将其收走了?,后来果不?其然秦亮为了?万无一失想要将我杀人灭口。我知道秦粱当年?偷换抓阄一事,致使了?卿世怀被送走,所以我逃进?了?京城,想要寻到?卿世怀,将此事告知与他,挑拨二人关系,再?将证据全部?交给他以此求一方庇护。却不?想他先找到?了?我,告诉我他保我性命,我把证据交给他。此后十三年?,我便一直藏身在密室中的地下。”
赵荀望着秦粱一字一句道:“所以,广瑛公主是他所害,卫家?也是他陷害,甚至当年?若非太子殿下亲自督战,嘉州两?城不?保。”
最?后的话音落下,整座宅院只?听得到?风声。
良久大理寺卿奇不?演狠狠唾骂出?声,“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既是在骂秦粱,也是在骂赵荀。
当年?广瑛公主死的何其凄惨,连全尸都不?能带回,太子殿下在那一战中也险些丧了?命,更有甚者,当年?与郦幽一战,多少大瞿的将士埋葬在战场,而这一切起因竟只?是秦粱的私心。
何其荒谬!
第75章 第75章
叶云压着心中怒气?,又问赵荀,“柯蓝之毒呢?”
“我那时还并未是秦粱的心腹,对此事?知晓的并不十分清楚。”赵荀道:“只知道大约是十八年前京城之中有人与秦粱交易,那人命他寻一种?慢性?毒药,秦粱便从郦幽太子那里?得来了柯蓝之毒,至于如何用在了太子殿下身上?,我并不知晓。”
秦仙琢闻言恶狠狠道:“你既不清楚,又如何确定是我父亲所寻?分明是想将所有脏水全部泼在他身上?!”
“他所言不错。”忽然一道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众人转身看?去,只见江舟撑伞而来,他走到褚暄停面前,对他行礼,“太子殿下,臣来请罪。”
“柯蓝之毒乃是我的恩师太医院前任院正受人威胁所下。”
此话如同平地?惊雷一般炸响在众人耳边。
除了早就知道此事?的傅锦时与褚暄停,其余人都颇有些不敢置信。
江舟道:“师父当年受人威胁不得已给太子殿下下毒,此后一直心有郁结,他当年早早辞官归乡便是因?为这个,但秦粱和与秦粱合作之人怕我师父败露此事?,表面上?师父是回了榆阳老家,实则一直被秦家所囚,直到前些日子他时日无多,以早已将此事?写下来放在一处寺庙中,若是不让他见我,此事?便会公之于众为由相威胁,才终于让在京城的秦粱松了口,允师父与我见最后一面。”
“与师父见面后,师父趁着秦家监视之人不注意塞给我一张纸,上?头原原本本交代了一切,而在此之前,秦家原本还欺骗我,让我以为是师父对秦家有恩,所以秦家赡养师父天年。”江舟冷冷地?看?着秦粱,接着又看?向秦仙琢,“除此之外,我还亲眼见到秦家大公子与郦幽的人见面,郦幽的人给了他‘流沙’。”
“你将流沙给了谁?”叶云问秦粱。
若是没有秦粱的命令,秦仙琢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与郦幽交易此药。
秦粱在赵荀出现后便知道一切都完了,赵荀知道他与郦幽勾结一事?,就算没有其他事?,只这一件也足以让肃帝下令诛他九族,但他还不甘心。
“若我说了,太子殿下能给我什么?”秦粱试图挣扎。
然而他话刚落,站在褚暄停身边的傅锦时抬脚毫不留情的踹在秦粱的心口,秦粱猛地?呕出一大口血来,还未来得及起身,颈边多了把闪着寒光的短刀。
“你搞清楚,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傅锦时神色冷厉,语气?冰冷,她实在厌烦了秦粱这幅恶心嘴脸。
秦粱低低地?笑起来,“此事?关乎太子殿下的性?命,太子殿下的命可比我的贵重?多了。”
傅锦时同样笑了起来,“你不会以为区区流沙就能要了他的命吧。”
秦粱心里?一沉,面上?却道:“傅姑娘,逞能也得有个度。”
“你恐怕不知,当年沈淮序的雪枝便是我解的。”傅锦时满意的看?着听见这话变了脸色的秦粱,继续笑着道:“如今褚暄停的柯蓝之毒我同样制出了解药,对了,还有鄢陵公主所中的血缎,所以你觉得流沙我能不能解?”
“沈淮序中了雪枝那年,你才几岁,怎么可能是你!”
“沈淮序的雪枝,果然也与你有关。”傅锦时眼中戾气?闪过。
秦粱知道如今自己?彻底翻不了身了,甚至整个秦家都会毁在今日,他视线扫过众人,先?是褚暄停,再是褚昼津,而后是卿世怀,再是许晴来夫妇和奇不演与卞惊鹊,最后他看?向傅锦时,心中骤然升腾起一股恶意,“不止是沈淮序,还有你傅家。”
他望着傅锦时越来越冰冷的神色,注意到傅锦时握刀的手指节用力到泛白,故意刺激道:“傅家在留云滩被围之时,我便接到了消息,但我不仅不出兵,还拦截了送往三皇子那边的消息,我就是要看?着你傅家覆灭。”
“不过可惜的是,你傅家寻了机会投靠了天楚,没有死在留云滩。”秦粱说着咧着嘴笑起来,“他们为了活命,丢下了你,让你在邺城死守七日,好不容易活下来,还要受尽酷刑。傅锦时,你不恨他们吗?”
“说完了吗?”傅锦时冷声问道,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刚才的意图,“你刺激我,无非是想要个痛快,我偏要一点点折磨你。”
秦粱还没反应过来傅锦时的意思,下一秒,傅锦时反手握着短刀狠狠拍在了秦粱的嘴上?,整座凌安侯府里?霎时响起了秦粱的惨叫,褚暄停看?见几颗混着血的牙齿从秦粱的嘴里?脱落,而秦粱捂着嘴倒在地?上?哀嚎,他身旁的秦仙琢想要上?前去扶秦粱,却被傅锦时带着杀意的眼神震慑的原地?不敢动弹。
傅锦时将短刀上?沾的血轻轻地?蹭在秦粱华贵的衣袍上?,慢条斯理地?说:“我父兄的尸体在留云滩是我亲眼所见,他们到底有没有叛国,众人心里?都有数,也自有刑部去查。但是你,勾结郦幽、陷害卫家、意图谋害太子,乃是证据确凿,甚至你冷眼看?永州十万大军战死留云滩,眼睁睁看?着天楚屠了永州四城,如此数罪并罚,你恐怕连斩刑都不够资格。”
秦粱脸色煞白,傅锦时眼中冷意不减,她知道秦粱最在意什么,她道:“你做那么多,无非是想证明秦家在你手中不会败落,可你瞧,如今秦家马上?就要真的灭门?了,秦粱,九族全灭,你死后,到了阴曹地?府,有脸去见秦家祖宗吗?”
秦粱面色陡然变得扭曲狰狞,傅锦时冷笑着拿刀拍了两下秦粱的脸,而后缓缓起身,秦粱却在这时忍着疼出声,他的声音含糊,却能听出里头无尽的怨恨。
“若非你傅家多管闲事,去查广瑛公主和卫家旧事?,留云滩一战我必定出兵,所以永州十万大军乃是你傅家害死,永州四城百姓也是你傅家所害!”秦粱不管不顾地?去拽傅锦时的衣摆,拼尽力气?地?对她说:“是你傅家害得永州如此惨烈!一切祸源皆在你傅家!你傅家才是永州的罪人!是大瞿的罪人!”
傅锦时觉得秦粱与陆琪一样可笑,陆琪认为她的阿姐是害永州四城被屠的根本原因?,如今的秦粱又认为傅家是害了永州的罪魁祸首,这样想着,她便也笑了。
“广瑛公主为国和亲,是大义?之举,却被郦幽残忍杀害,大瞿百姓谁不该愤怒?要讨回公道有错吗?卫家无辜受冤而亡,是不公,是冤屈,我父亲察觉蹊跷,追查到底又有何错?”傅锦时丝毫不被秦粱的话干扰,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错的是天楚挑起战争。错的更是你秦粱,是你的肮脏手段和你的做贼心虚,以及你的冷眼旁观。”
傅锦时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落下,周遭的雪好似都停滞了一瞬,站在这里的众人目光不自觉地?被她吸引。
都察院左都御史卞惊鹊不由得感叹出声:“傅家当真教?养出了一位好姑娘。”
不可否认他先?前被秦粱的话带偏了想法,却在听到傅锦时的话后,醍醐灌顶。
傅家无错,错的是做下这些事?的人。
秦家一事?人证物证皆有,板上?钉钉,无可更改,肃帝颁布诏令为卫家正名,将秦家下了大狱,秦粱判千刀万剐之刑,其余人判斩刑,皆在午门?行刑。
再说卿世怀与许晴来,这两人皆判绞刑,也算是给当朝官员一个警示,而许晴来的夫人,因?是受秦粱威胁,情有可原,便允她带着孩子去城外的尼姑庵,此一生不得出。
至于褚昼津,肃帝遂了他的愿,以流放的名头放他离京。
他在临走之前,约了傅锦时在闲坐茶楼见面。
傅锦时到的时候,他正在与商邑斗蛐蛐,这样的寒冬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的。
看?着这一幕,傅锦时停在了楼梯口。
“三哥,曲陵跟我炫耀抓了一只很厉害的蛐蛐,我气?不过,跟他比,结果他的蛐蛐把我的蛐蛐咬死了。”傅锦时沮丧地?坐在台阶上?,手里?捏着一根狗尾巴草晃,这根狗尾巴草还是她太过生气?,薅了一把路边的野草,从里?面带出来的。
傅别遥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没半点形象地?躺在地?上?,听闻傅锦时的话,他猛地?坐起身,“他敢欺负你!走!三哥找他算账去。”
傅锦时道:“可我们是比赛,是我输了。他也不算欺负我。”
“他敢咬死你的蛐蛐,就是欺负你。”傅别遥义?愤填膺道:“他也太不要脸了,欺负你一个比他小的小姑娘!”
傅锦时沉默一瞬,“三哥,我比他大三天。”
傅别遥:“……”
“我说的是他的个头!”傅别遥很快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可是……我比他高?一点点。”傅锦时弱弱道。
傅别遥怒目而视,“你不要讲话!”
“哦。”傅锦时应了一声,可很快她又憋不住道:“我们这样不讲道理,与城里?那几个纨绔子弟是不是就一样了?”
“你还真别说,好像是都挺不是东西的。”傅别遥一边拉着傅锦时去找曲陵算账一边道。
“三哥,你这话像是在骂我们自己?。”
傅别遥浑不在意,“话不能这么说,做纨绔子弟有什么不好,好吃好喝好玩的都有,随心所欲,无法无天,多快活!”
傅锦时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三哥,你说的对,我们就做纨绔子弟!”
“哈哈哈乖阿时。”
“你看?着我,到底在想谁?”褚昼津的声音陡然拉回了傅锦时的思绪。
傅锦时走到褚昼津的对面,朝着里?头的蛐蛐看?了一眼,而后拿起桌上?的酒倒了进去,“我三哥说,蛐蛐也能打醉拳。”
褚昼津陡然笑起来,“傅别遥还真是个有趣的人。照他这么说,我若是让他们在书上?爬一会儿,他们还能识字呢。”
“所以,你与我三哥很像。”
这话便是告诉了他,每次看?得是三哥。
“果然是他。”褚昼津道:“他还欠我一杯清酒,我既当了他这么久的替身,你是不是该替他还我?”
傅锦时顺手舀了一杯,朝着褚昼津手上?的那杯碰去,两杯相撞,清脆的声音一响而过,随即傅锦时一饮而尽,褚昼津见她如此给面子,也跟着一饮而尽。
“说吧,今日找我何事??”
“我有件事?拜托你。”褚昼津道:“待到来日沈淮序与律兰旭大婚日子定下来,你告诉我一声。”
傅锦时一笑,“你来抢婚啊。”
褚昼津失笑,“我来送礼。”
傅锦时将手中空杯与褚昼津的空杯轻轻一碰,此举便是应了他,“届时多带些,淮序喜欢清新?淡雅的古画。”
褚昼津挑眉,“她是不是还喜欢金银玉器?”
傅锦时毫不在意被褚昼津拆穿,笑道:“自然。”
“……”
那一日两人在闲坐茶楼聊了许久,先?前所有的隔阂一扫而空。
褚昼津真正离京那日,傅锦时与褚暄停就站在城楼上?,看?着他纵马离去的背影,那背影挣脱了所有束缚,潇洒又肆意。
“你为何帮他?”傅锦时问。
若非褚暄停,褚昼津此番不会这样轻易成功,下场也不会好。
“合作而已。”
“心软了。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傅锦时那日注意到了褚暄停替褚昼津撑伞遮雪。
褚暄停并不意外傅锦时看?出来了,他望着快要落山的夕阳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为何一直没有问过我为何瞒着你与褚昼津改了计划?”
傅锦时靠在城楼的墙上?,双手环胸,“自然是猜到了你想保护我。”
褚暄停略有诧异的挑眉,他倒是没想到傅锦时能往这方面想,他还以为傅锦时会误会,所以打算解释一番,毕竟他可不是应寒川那般不张嘴的人,那人到现在了,都没主动找傅锦时解释留云滩一事?。
“以我的性?子,这么好的机会,不会只将秦家拉下来,许晴来和卿世怀我必定杀一个嫁祸云家,就像夏津一事?一样再伪造点证据,至少先?将云家牵扯进来。还有江太医,他分明知道给你下柯蓝之毒的是谢家,却在那日只说了秦家,我若是早知道了计划提前,怎么也得提前威逼利诱逼他在凌安侯府时将谢家说出来。”傅锦时道:“届时我一下子得罪了云家与谢家,他们必定要提前动手除掉我。于我来说,应对两家风险极大。”
“你既然知道,为何这几日不理我?”褚暄停不是没感觉到傅锦时这几日对他没好脸色。
“你做事?稳妥,我却喜欢兵行险着。”傅锦时看?着褚暄停,“在你看?来我这些日子可能是不识好歹,但是太子殿下,我不需要旁人自以为是的对我好,自以为是早晚会败的很惨,就像我阿爹一样,我怨恨他,便是因?为他的自以为是害死了大哥与三哥。”
褚暄停一怔。
傅锦时没再说话,见远处已经没了褚昼津的身影,就要转身离开。
褚暄停却在她转身的瞬间?一把拉住了她,傅锦时抬眼与他对视,褚暄停笑了一声说:“你还真是铁石心肠。”
傅锦时道:“不,我同你一样心软,否则我就该在你的药里?加黄连了。”
第76章 第76章
除夕将近,整座京城都热闹了起来,太子府也不例外,府上周叔指挥着人这几天?就开始布置,周婶与?他一同张罗着府上准备的年货,侍女与?小?厮穿梭来往,脸上都洋溢着轻松欢快地?笑容。
整座太子府过年的氛围格外浓厚。
傅锦时端着药穿过连廊,望着众人忙碌的身影,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其?中的年味。
以往在将军府时,阿娘还活着时,也会这样张罗着府上的人布置。阿娘去世后,阿爹极少?回来,大哥他们即便回来也经常碰不到?一起,后来连她?也不经常回将军府了,一大家子的人渐渐地?便几乎只在过年的时候能真正聚在一起吃顿饭,说些话。
府上唯一的年味大约就是那顿年夜饭。
而年夜饭后,若是无事,他们会多待几日,若是临时接了军报,当夜便会离开,所以每逢除夕,傅锦时都无比盼望着边境安稳。
但是后来渐渐地?,她?开始害怕除夕了,因为短暂的相聚后便要分开,她?太讨厌热闹之后的冷寂了,而每一次她?都是最后被剩在府中的那一个。
她?很?不喜欢那种孤寂的感觉。
“看什?么呢?”
褚暄停的声音拉回了傅锦时的思绪,她?回头,只见褚暄停里头穿着一件月白?长?袍,外头披了件墨蓝鹤氅,正负手站在她?的身后。
她?竟没发?现这人何时靠近的,“这样冷的天?,你出来做什?么?”
褚暄停从院中忙碌的众人身上收回目光,对傅锦时道:“见你迟迟不来,正想亲自?去请你。”
“那真是劳驾太子殿下了。”傅锦时随口道了句。
“你知道就好。”褚暄停冷哼,“架子比孤都大。”
话音落下,沉西与?沉驿搬着矮桌和矮凳出来了。
傅锦时挑眉,“这是做什?么?”
“屋里待闷了,出来透透气。”褚暄停道。
他先前自?己在屋里下了会棋,忽然觉得意兴阑珊,颇觉有些无趣,便唤了沉西与?沉驿将东西拾掇出来,趁着两人忙的功夫,他先出来,恰好看见站在连廊下的傅锦时,便走上前来,本以为没两步就能见这人警惕回头,却不想一直到?了旁边这人都没反应。
“手谈一局?”破天?荒的,褚暄停时隔许久,主动邀请傅锦时对弈。
“看来你今日是真的闷了。”傅锦时也没拒绝。
不过她?先将药递给了褚暄停,“我在里面加了甘草,比先前好一些。”
“不是说要加黄连吗?”褚暄停接过药,拿勺子搅弄了两下,有一点他对傅锦时还是很?满意的,这人至少?知道要将药放的差不多能入口了才?会送来给他。
傅锦时翻了个白?眼,“别逼我真的给你加进?去。”
褚暄停笑了一声,知道傅锦时是消气了,他低声道:“下次不会瞒着你了。”说完,将药一饮而尽。
傅锦时诧异于褚暄停这样直白?的服软认错,虽然她?对褚暄停没那么多尊卑上的恭敬,可心底是知道两人的地?位差别的,他是太子,而她?即便不是侍药奴十四,也只是傅家的一个小?女儿,归根结底他们是君臣,哪有上位者会对下位者认错的。
褚暄停见傅锦时错愕,有些恼羞成怒,“不想听算了,孤收回。”
他说完,重重地?将碗放在傅锦时手中的木盘上。
沉西接过傅锦时手中的木盘,唤了院内小?厮将东西送去了厨房那边。
褚暄停说完那句话便转身坐到?了矮凳上,傅锦时坐到?他对面,想了想道:“多谢。”
既是在谢褚暄停愿意尊重她?,也是在谢他当时出于保护的心思。
她?不是真的不识好歹,只是阿爹的做法让她?怕极了这种被动的感觉,所以一时间也无法接受褚暄停的做法。
褚暄停自?然明白?傅锦时那声道谢的含义,哼哼两声,“原谅你了。”
傅锦时知道他傲娇的性子,也不在意,不过……
傅锦时看着眼前的棋盘和手边的两盒黑白?棋子,想到?褚暄停在下棋一事上的暴脾气,觉得在下棋前,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的。
“先说好,不论如何,不许生?气。”
褚暄停答应的倒是很?痛快,他觉得傅锦时这么些日子怎么也会有长?进?,却不想他还是高估了她?。
他抬头看着苦思冥想地?傅锦时,想不通谋略如此厉害的人,为何棋下得这么臭?
傅锦时看着自?己溃不成军的黑子,又扫了一眼褚暄停,见他脸色已然黑了,当机立断地?扔了棋,“没意思,不下了。”
“的确有些无聊。”褚暄停一秒都不耽误地?放下手中的白?子,命人撤了棋盘,换上炉子和茶水,他怕再继续下去,他与?傅锦时刚修复的关系会再次岌岌可危。
沉西与沉驿两人得了命令,一人搬走棋盘,一人抱走棋盒。
换上茶水后,褚暄停拿着夹子拨弄着铁网上放着的水果?,傅锦时则是百无聊赖地靠在矮凳上往院子里瞧,两人一时间都没再说话。
片刻后,傅锦时问道:“你这红梅何时开的?”她?也是如今才?注意到?,院子里的红梅竟开了这样一大片。
“前些日子吧。”褚暄停含糊道,以往每年他都因为身体原因困于房内,无聊到?只能每日看梅数梅,倒是时刻注意着梅花何时开何时败,今年心思都放在勾心斗角上,倒是没怎么注意过。
傅锦时应了一声,想起来将军府中的西府海棠。
那是她?母亲爱的花,每逢开花后,风一吹,都会有一场花瓣雨,漂亮极了。
傅锦时听着耳边炭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响,炉子上茶水滚起来的“咕噜咕噜”声,忽然想看看梅花是不是也会有花瓣雨。
“有没有花瓣雨孤不知道,但你若是去晃一晃,上头的雪倒是能再给你落一场。”褚暄停说。
傅锦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要么说你扫兴。”傅锦时白?了他一眼。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褚暄停又道。
傅锦时问:“什?么办法?”
其?实她?心中想到?了,最简单的就是有人去折了梅花舞一段,她?其?实想看褚暄停舞,她?还没怎么见过褚暄停动手,颇有些想瞧瞧他的身手,而且……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褚暄停,以他的身段,舞起来定然赏心悦目。不过她?也知道以褚暄停的性子,不会去舞。
果?不其?然,下一瞬听到?褚暄停喊了沉西的名字。
“属下在。”
“去,折枝梅花,舞一段剑。”
沉西:“……”
傅锦时:“……”也不是很?意外,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沉西,沉西性子内敛,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舞剑还是以梅花做剑,属实是有些为难他了。
沉西拱手道:“属下想起来还有事没做完,属下先行告退。”
沉驿见褚暄停目光转到?他身上,紧随其?后道:“城外铁卫营里还有琐事,属下也要去处理了,告退。”
两人说完,便迅速撤了。
傅锦时笑着道:“看来殿下得亲自?上阵了。”
“你可真敢想。”褚暄停靠在矮凳上,似笑非笑道。
“不若比一场?”傅锦时提议道,她?是真的有些好奇褚暄停的身手,这人自?小?中了柯蓝之毒,身体虚弱,却还咬牙习武,她?多少?是佩服的,也想看看练得如何。
她?定定地?瞧着褚暄停,褚暄停搭在桌上的手指微动。
下一刻,褚暄停陡然抬手挡住了傅锦时的攻击。
“孤可没应战。”褚暄停挑眉。
傅锦时扬眉,看向褚暄停挡住她?攻击的手臂,“这不是应了吗?”
话落,两人战作一处,默契地?避开连廊,到?了院中。
攻击格挡间,脚下一扫,扬起了雪雾,两人起先是赤手空拳地?对招,后来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枝梅花,两人的打斗也从对招变作了争夺这一支梅花。
连廊下木炭烧的越来越旺,茶水滚得越来越沸,院中梅林下,褚暄停与?傅锦时交手越来越快,梅花与?雪随着两人的打斗在空中缠绕而下。
天?上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
宫里有个从太祖皇帝时便传下来的的规矩,除夕当日中午,宫里举办宫宴,大臣携家眷入宫参加。
以往这场宫宴都是交给皇后与?四皇子做的,今年肃帝见太子身体大好,本想交给太子,褚暄停借口还在恢复,不宜辛劳拒绝了,所以今年还是由四皇子与?皇后负责。
褚暄停到?合庆殿时,殿内已经来了许多大臣,大臣们带着家眷坐在一起,见到?太子前来,纷纷起身行礼。
傅锦时和沉月低眉敛目地?跟在褚暄停身边,褚暄停落座后,她?站在他左侧后方,沉月站在右侧后方,站定后,两人相视一笑。
“大哥。”六皇子褚祈年一如既往地?活泼爱笑。
褚暄停见到?他显然心情也不错,“这么高兴,有什?么好事?”
“母妃前些日子大约是被你处理秦家一事的手段震住了,昨日喊了我过去,同我说了一件事。”褚祈年很?高兴,没等?褚暄停问,便紧接着道:“她?说,我不爱争便不争吧,我要是能一直得你欢心,她?就随我去了。”
“大哥,母妃再也不会害你了。”褚祈年昨日听了这番话后,高兴地?一晚上没睡着。
褚暄停眨眨眼笑着打趣道:“那你往后可得勤奋起来,要讨孤的欢心可不容易。”
褚祈年故作苦恼,“可是我真的只想混吃等?死。”
褚暄停心情好的时候,性子就会格外恶劣,他恶趣味地?又逗了褚祈年好几句,一直到?肃帝来了,才?放人离开。
众人起身朝着肃帝行礼,肃帝端起案上的酒,朝着众人举杯,说了几句祝福语,众人纷纷举杯回应,到?了饮酒时,褚暄停却陡然发?觉自?己杯中的清水被换成了烈酒。
可已然晚了,肃帝举杯,臣子落杯时必须空杯,不然便是不敬,他不得已一饮而尽。
第77章 第77章
褚暄停不能饮酒,一个是因为他喝药,另一个便是因为他酒量极差,沾酒定醉,而且醉得极快,所以他从不碰酒。
傅锦时敏锐地察觉了褚暄停刚才的停顿,待到都坐下后,趁着肃帝在与旁人说话,傅锦时附在他的耳边问?道:“怎么了?”
“有人把?水换做了酒。”褚暄停一开口便是混着梅子味的酒香,傅锦时下意识皱眉,“烈酒?”
褚暄停点头,大殿之内虽燃了香料,但杯中?酒的香气也不明显,以至于?他端起来才闻到。
傅锦时自是知道褚暄停的情?况,所以褚暄停在宫宴上的酒一律是换成水的,先前为了不将这一弱点暴露出去,一直是由肃帝身边的张公公来做,今日怎的出了岔子。
傅锦时看向桌上的酒壶,想了想,假借添酒拿起酒壶给褚暄停又倒了一杯,褚暄停明白她的用?意,他端起来轻抿一口,“是水。”
也就是说,只有必饮的那一杯是酒。
傅锦时想到了先前来找褚暄停说话的褚祈年。
褚祈年在褚暄停一来时便凑上来说话,一直到肃帝到来,中?间褚暄停的注意力一直在褚祈年身上,而其他人见六皇子在与太子说话,还说得那样?高兴,便也没有人不赶眼色地上来敬酒,这也导致了褚暄停一直没有碰过桌上已?经盛好的那杯酒。
傅锦时垂下眼。
酒杯中?是酒,酒壶里是水,说明设计这一出的人十分?有信心褚暄停只能在肃帝举杯时碰到这杯酒。
她很难不怀疑此事?与六皇子有关。
“我去做解酒汤。”傅锦时道。
不论?是谁设计的,此刻都不是追究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让褚暄停不要醉。
然而就在傅锦时打算悄悄离开时,那边皇后却忽然提到了褚暄停。
“陛下,暄停年纪不小?了,也是时候该为他选一位太子妃了。”谢皇后笑意盈盈道:“有了太子妃,也好有个人照顾。”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到了褚暄停这里,众目睽睽之下,傅锦时一下子便不好离开,只能低眉敛目站在原地。
肃帝笑着看向褚暄停,“皇后此言有理,太子如今身子大好,婚事?也的确该提上来了。”
褚暄停此刻已?经有些涌上醉意了,他掩饰住自己的异样?,拱手对肃帝道:“父皇,母后,儿臣如今还未解毒,若是最后毒发,岂非是耽误了好姑娘。”
他这话说的毫不避讳,肃帝皱眉呵斥,“这是何话!怎可将这种话挂在嘴上!”
褚暄停笑着道:“父皇勿怪,儿臣也是担忧。”
肃帝还记得先前褚暄停说过傅锦时对解药已?经有了眉目的事?,他多少是了解太子的性子的,若是没有把?握的事?他绝技不会?说,他既替傅锦时求了恩典,便是说明傅锦时已?经制出解药了,不过此时肃帝顺着褚暄停的话,再次恢复了和颜悦色的神情?,他道:“不必担忧,你?是朕的儿子,是大瞿太子,自有天庇佑。”
褚暄停笑了笑,没再说话。
肃帝则是又看向三皇子褚风龄与四皇子褚千尧,“太子是身体有恙,暂不能娶妻,你?们二人倒是不能再拖了。”
眼见着肃帝今日有了要赐婚的兴致,褚千尧连忙上前道:“父皇,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儿臣早已?有心上人。”
褚千尧的借口被褚风龄抢先说了,心中?一梗,开始思索寻个其他的借口。
倒是肃帝来了兴趣,哈哈一笑,“好小?子,比你?大哥争气,是谁家?的姑娘,朕给你?赐婚!”
褚风龄抿唇,并不想坏了傅别云的名声,她是未出阁的女?子,若是就这样?被他扯上关系,旁人怕是会?说三道四,有损她的清名,于?是他道:“是一位曾经在边境时见过的姑娘。”
他也不算是撒谎,傅别云的确是他在边境时见过的姑娘,当时惊鸿一瞥,但也只是欣赏她的美?,真正动心是在后来的相处中?。
肃帝爽朗一笑,“你?这岂不是对人家?姑娘单相思。”
褚风龄不好意思地低头。
肃帝说得不错,别看傅别云总是嘴上喊着他是她给傅锦时找的姐夫,但他总觉得傅别云并没有真的喜欢他,更多的大约还是觉得逗他好玩。
“老四呢?”肃帝又问?。
褚千尧站起身,面含微笑道:“儿臣倒是未有心上人,不过大哥与三哥都未成婚,儿臣不好走到两?位皇兄前头去。”说着他看了一眼都察院几?位官员所在的位置,调侃道:“不然,都察院的各位大人怕是要弹劾儿臣了。”
此言一出,不少人笑了起来,气氛一时间更加融洽了,唯有站在褚千尧身后的越行简垂下眼。
看来她勾引的还是不够到位,褚昼津给她介绍的那个姑娘教的还是不够,她思索着要不要去春香坊多找几?位姑娘学学。
说了这么一会?儿,褚千尧也见时候差不多了,便接着对肃帝道:“父皇,时候也不早了,教坊司那边排了新的歌舞在贺除夕,可要一赏?”
肃帝大手一挥,“赏!”
话音落下,早已?等候多时的舞女?纷纷上场,傅锦时趁着这个机会?就要溜走,却不想一下子被褚暄停扯住了衣角。
她抬头看去,只见褚暄停面无表情?地靠坐在矮椅上,面上与平日里的他并无差别,但是细看能发现他的眼神有些发木,脖子间泛上一层淡淡的粉。
唯一值得傅锦时松口气的便是,虽然醉了,但至少脑子还带着一点,知道拽她的衣摆,而非是手,不然今日宫宴上她可要出名了。
可如今这般,她显然是走不开了,一旁的沉月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道:“我去为殿下准备解酒汤。”
说完,便悄悄退后,从另一侧出了合庆殿。
傅锦时则是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站在褚暄停侧后方,这一站便到了最后一场舞。
解酒汤的做法并不难,做起来很快,可沉月迟迟没回来,显然是被绊住了脚步。
很快,最后一场表演到了尾声,不少人面上都有了醉意,连肃帝也不例外。
张公公扶起肃帝,肃帝又说了几?句话,这宫宴便也算是结束了,剩下的便是诸位臣子自便,可以走也可以再留一会?儿,只要在皇宫下钥前离去便可。
眼见着肃帝要走,傅锦时扶起褚暄停行礼,想着等肃帝走后,她便带着褚暄停走,到了宫门处再让沉西来寻沉月,然而就在此时,她却听谢皇后温和问?道:“暄停这是有些醉了?”
她这话一出,肃帝下意识朝褚暄停看来,傅锦时见状也顾不上旁的,在衣服底下用?力拧了一下褚暄停的胳膊,褚暄停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混沌的思绪被拉回片刻,“儿臣是有些乏了。”
他说这话时,面上一派淡定自若,丝毫看不出来人已?经是半迷瞪的状态了。
皇后见状又道:“陛下,今日也晚了,恰好又是除夕,不若便留太子宿在宫中?吧,也好与陛下一同守岁。”
傅锦时听闻皇后所言,下意识有些排斥,却不想肃帝紧跟着发了话。
“皇后此言有理。”肃帝点头,“你?今日便留宿东宫吧。”
“是。”褚暄停强撑着精神应道。
肃帝今日发话带着些命令的意味,与先前几?次的问?不同,褚暄停不好反驳,加之自己此刻的确困顿疲惫,便应下了。
傅锦时心中?有些不安,今日这般情?况,褚暄停意识不清,沉月不知去向,留宿宫中?实在不是个好的选择,此刻最安全的是回到太子府,这样?不论?今日换酒之人是何目的,至少在太子府上,褚暄停不会?有性命之忧。
然而如今事?已?成定局,她只好照做。
傅锦时是在扶着褚暄停回东宫的路上遇见的沉月。
只见她端着解酒汤匆匆而来,见到傅锦时与太子殿下,她松了口气,“还好你?们无事?。”
“发生了什么事??”傅锦时问?道。
沉月端着木盘走在她旁边道:“我煮好解酒汤后,正要走,东宫里的英蓝前来告诉我说你?已?经扶着太子殿下回了东宫,要我把?解酒汤直接送去东宫。英蓝是东宫的掌事?宫女?,我听后不疑有他,便带着解酒汤去了,去了之后才发现你?们没回东宫,猛然反应过来是有人故意拖慢我的脚步,因此才又急匆匆地往合庆殿赶。”
傅锦时闻言,心中?有了思量,合庆殿与东宫在两?个方向,英蓝此举明显是不想让太子太早醒酒,很显然,英蓝与今日换酒的人是一伙的,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褚暄停喝酒只是醉得快,并不会?出洋相,也不会?乱说话,从他平时的性子也能看出来他喝醉了不是会?闹事?的,所以显然不是设计他酒后御前失仪……
“以往除夕宫宴,陛下也会?让太子殿下留宿东宫吗?”傅锦时问?道,她如今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褚暄停没有及时解酒,皇后看出了他的醉意,从而被肃帝顺势留了他在宫内。
沉月想了想道:“先前陛下也提过,那时候殿下身子不好,一坐许久,殿下很容易便累了,陛下体恤殿下,便提议殿下留宿东宫,但先前殿下从没有答应过。”
傅锦时点点头,心中?大约有了点思绪,以往褚暄停足够清醒,即便疲惫不适,也会?拒绝肃帝,今日褚暄停神思混沌,稀里糊涂地应下了肃帝的话,留在了宫内。
这怕便是设计换酒一事?那人的目的。
只是不知,将褚暄停留在宫内做什么?
第78章 第78章
肃帝半醉着回了寝殿,待到服侍地宫人下去?后,他脸上哪里还有半点醉意?,张公?公?低眉敛目地站在一旁。
“事情查得如何?”肃帝问应寒川。
“是宁贵妃。”应寒川道。
按以往的规矩,应寒川应当值守宫宴,护卫在肃帝身旁,然?而今日肃帝在宫宴开?始前便派他前去?查太子酒水被换一事。
张公?公?今日借着替肃帝检查宫宴布置情况的借口去?给太子殿下换水,却发觉太子面前的酒被人换成了烈酒,可宫宴上所有人的酒水都该是果酒。
而之所以如此?,为的便是怕有大臣或者其家?眷贪杯,饮醉了酒从而御前失仪,显然?给太子换酒的人是想要太子殿下喝醉。
他不动声色地将酒壶与酒杯中的酒全部调换,回去?后便同陛下禀报了此?事,肃帝紧接着便派了应寒川去?查。
应寒川先?去?排查的地方也是合庆殿,然?而他去?的时候却发觉张公?公?已经调换的水被人再次替换成了烈酒,不过只调换了酒杯中的,那时大臣们已经开?始入宫,宫宴马上就要开?始,应寒川权衡之下,决定按兵不动。
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拔除宫中钉子的机会。
当初陛下与傅将军的计划之所以出现如此?大的纰漏,便是因为有人泄露了计划,他们一直没查出是在哪里泄露的,如今有人在宫中朝着太子下手,不论此?人是不是与当初计划泄露一事有关,都是一个清理皇宫的机会。
于是他将消息禀报给肃帝后,同肃帝一同秉明了自?己的想法。
肃帝听后欣然?同意?了计划,这的确是个好?机会。
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当时一切商定后,太子已然?入了合庆殿,肃帝安排了人在宫宴开?始前同太子说明情况,届时也好?让太子身边的傅锦时提早备好?解酒汤,然?而安排好?的锦衣卫却迟迟没有出现。
肃帝当时面上虽无?异样,心中其实一直担忧太子那边出现变故。
好?在太子聪慧,此?番虽未明说,却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同意?留宿东宫,一切都在按计划走。
“安排好?的人呢?”肃帝面色不虞,今日若非太子聪慧,定然?要生乱子。
“被人杀害。”提到此?事,应寒川脸色也不好?看,“在合庆殿旁的树丛中寻到了尸体。”
能入锦衣卫的,武功皆在上乘,如今却被人这样悄无?声息地杀了,可见凶手的武功之高,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寥寥无?几。
不过应寒川还是想到了一个人,但是目前他没有证据,所以并不能确定。
“此?事继续去?查,宁贵妃那边也不要打草惊蛇。”
“是。”
沉月、傅锦时和褚暄停三人到东宫时,英蓝正跪在阶下,身旁是两?个小太监守着。
沉月发觉被骗之时,便让人制住了英蓝,押着人跪在了宫内,等着太子殿下清醒后处置。
褚暄停神思混沌,几乎站不稳,全靠着手撑在傅锦时胳膊上才没倒下,他如今没有精力处置英蓝。
傅锦时则是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英蓝,她还记得这个姑娘,办事利索,有条不紊,能够独当一面,当初她格外注意?过,没成想最后竟背叛了褚暄停,就是不知指使她的人是谁。
不过这些?不是她要费心的,她当前是要让褚暄停清醒过来,不然?今夜无?论发生何事都会格外被动,于是她绕过英蓝扶着褚暄停进了寝殿。
然?而在经过英蓝之时,傅锦时感受到自?己的衣摆被人轻轻拽了一下,不过她脚步未停,扶着褚暄停入了寝殿。
殿内一直有人打扫,被褥也都是新换的,傅锦时替褚暄停脱了鹤氅和外袍,让人靠在榻上,而后接过沉月递过来的解酒汤。
褚暄停此?刻已经彻底迷瞪,他从未喝过烈酒,平日里连最淡的果酒都不沾,今日陡然?之间?饮下一整杯,颇有些?适应不了。
傅锦时将解酒汤喂给他,褚暄停嘴巴一碰,便皱眉躲开?并顺势抬手推开?。
“难喝。”
傅锦时还是第一次见喝醉的褚暄停,一开?始还颇有些?新奇,再加上猜到了褚暄停是故意?为之,将计就计,她以为褚暄停对自?己很有把握,即便是醉了,也能在谱上,所以格外耐心些?。
然?而等他第四次推开?解酒汤,嚷嚷着“难喝”“不想喝”的时候,傅锦时的耐心彻底磨没了,她也不管褚暄停什么身份,一手钳过褚暄停的下巴,捏着下巴给他直接灌了进去?。
褚暄停醉酒没什么力气,一下子竟没推开?傅锦时,一整碗解酒汤几下喝光了。
沉月站在一旁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傅锦时正要将空了的碗放在一旁,然?而在她撤力时褚暄停恰好?推她,一个没稳住,手中的碗甩了出去?,落在地上,碎成了几块,傅锦时脸色更难看了。
褚暄停也不知道是因为被这突然?响起的声响吓了一跳还是解毒汤开始起作用,混沌的脑子陡然?清明了一瞬,他下意?识去?看傅锦时,见她像是压着火,他心虚道:“孤……不是故意的。”
说完又弱声道:“谁要你?非给孤喝那么难喝的东西,还弄得满身是,孤当然?生气!”
傅锦时冷笑,“你?清醒后,最好?什么也不记得。”
扔下这句话?她便出去?了。
她就不信褚暄停清醒过来后好?意?思见人。
出了寝殿后,傅锦时走到英蓝身前。
“傅姑娘。”英蓝抬起头同傅锦时的目光恰好?对上,低声唤她。
“你?寻我何事?”傅锦时垂眸问道。
英蓝仰着头道:“尽快出宫去?吧。”
“你?知道什么?”
英蓝摇头,下一瞬猛地呕出一口血来,傅锦时陡然?皱眉,蹲下身去?撘英蓝的脉,却发现已然?无?救。
“我等你?来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个。”英蓝力气渐失,朝一侧倒去?。
傅锦时下意?识扶住她,英蓝倒在了她的怀里,她靠着傅锦时,抓住她的衣袖说:“替我转告太子殿下,叛他非我所愿,如今英蓝以命相抵,不求原谅,但愿他无?恙。”
英蓝话?音落下,傅锦时便感受到手腕一轻,英蓝在她怀中咽了气。
傅锦时不知道褚暄停醒来后会怎么处理英蓝,但如今人已经畏罪自?裁,也无?法再苛责些?什么,便让人将尸体先?安顿在了一处,等褚暄停醒来再做处理。
五皇子府。
褚岁安能够出宫建府后便早早地从皇宫里搬了出来,带着褚岁愉一起住在五皇子府。
两?人今日参加宫宴后便回来一起在褚岁愉这里守岁。
按照以往的习惯,褚岁安与褚岁愉守着炉子品茶下棋。
褚岁愉的棋艺是褚岁安手把手教?的,两?人在棋盘上厮杀地不分上下,但细看,能察觉出褚岁愉隐隐占了上风,褚岁安笑着道:“果然?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是哥哥教?的好?。”褚岁愉眨眨眼。
褚岁安轻笑,“小马屁精。”
话?音落下,管家?林叔端着饺子进来了,“吃饺子喽~”
“哇!林叔,你?今年里面都放了什么呀!”
“铜钱、红枣、糖糕和豆腐都有。”林叔笑得合不拢嘴。
褚岁安起身接过林叔的木盘,褚岁愉拿起木盘上的三碗饺子,一边往一旁的桌子上摆放,一边道:“我今年吃的一定要超过哥哥!”
去?年她只吃到了一枚铜钱,十分不甘心。
褚岁安笑了笑,调侃道:“你?收买一下林叔,让林叔帮你?挑一挑。”
褚岁愉闻言,立马对着林叔撒娇,“林叔,可以吗?”
林叔哈哈笑了两?声,拿着一旁未用的筷子给褚岁愉拣了几个,还装模作样地悄声道:“不要说出去?。”
褚岁愉忙不迭的点头。
随着他们的谈笑,外头也响起了烟花炸上天空的声音。
听到声响,褚岁愉对着褚岁安伸出手,“哥哥,哥哥,祝你?新的一年平安顺遂,万事如意?!”
褚岁安笑着将早早准备好?的压胜钱放到褚岁愉手里,温声祝福道:“祝我们的小鱼心想事成,平安喜乐。”
林叔望着这一幕,不禁失了眼眶,他揩了揩眼角。
褚岁愉见状上前拉住林叔,戏谑道:“林叔,多大的人啊。”
林叔破涕为笑。
褚岁愉见状拉着林叔一起坐下吃饺子。
然?而就在褚岁愉要坐下时,却陡然?失了力气,她下意?识抓住桌子稳住身体,却在下一瞬喷出一口鲜血,星星点点的血迹落在未动筷的饺子上。
褚岁安在褚岁愉倒下的瞬间?抱住了她,却一下子失了声。
“哥……”
褚岁愉一张嘴,鲜血便从嘴里大股大股地涌出,很快便湿了衣裳,褚岁安的手无?措的挡在她的嘴边,可是颤抖的手怎么也止不住那些?血。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抱起褚岁愉冲向府内的马厩,骑上马不管不顾地冲出五皇子府,朝着皇宫而去?。
“小鱼,不要睡。”
一路上,褚岁安不停地唤着褚岁愉,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死死抱住褚岁愉。
好?不容易到了宫门口,褚岁安抱着褚岁愉奔向宫门,却发现外头没有值守的禁军。
一瞬间?褚岁安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将褚岁安护在怀中,不断地拍着宫门,可是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他心中越来越急,也越来越绝望。
“开?门——”
他大声的呼喊,天上的烟花炸裂之声一次次响起,将他的声音掩盖了过去?。
褚岁安从没有这样绝望过。
他身后来路分明是灿烂夺目的烟花,眼前却是朱红紧闭的大门。
第79章 第79章
褚岁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过,他?跪在地上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地越来越快,身?上忽然涌上无尽的力气,不顾一切拼尽全力地去推宫门?,他?甚至用力到额头青筋跳起,然而沉重的宫门?仍旧一动不动。
“开门?——”
他?的声音带着泣血的悲鸣和极致的哀厉。
他?怀中的褚岁愉恍惚中睁开眼睛,看到褚岁安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额头都是冷汗。
褚岁愉缓缓抬起手,替褚岁安擦掉血迹。
“哥……”
她的声音虚弱至极。
褚岁安闻声低头,他?努力扯起嘴角,安抚褚岁愉,“小鱼,别?怕。”
褚岁愉轻轻摇头,“我不害怕,你也不要害怕。”
褚岁安颤抖着声音应声,手上却还在用力。
褚岁愉微微侧头,定定地注视着纹丝不动的宫门?,片刻后?,她将自?己的手搭在了褚岁安的手臂上,“哥……你抱抱我吧。”
她的半边脸上都是血迹,眼中含着泪,却弯着嘴角望着褚岁安。
她知道,这扇宫门?是推不开的。
褚岁安看着她的眼睛,还在用力的手陡然失力,而后?紧握成拳缓缓收回,最后?抱紧了褚岁愉。
“对不起……”褚岁安颤声道:“我不该卷进来的……”
若是他?不争不抢,即便在冷宫,即便遭受白眼与骂名,但至少小鱼不会遭受今日之险。
褚岁愉眼中的泪落了下来,“怎么会怪你,哥,我们本就在其中。”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一切的这些,根源在他?们的父皇。
从肃帝派人教哥哥武功的那?一天起,他?们便入了局,成为?肃帝的手中棋,随着棋局厮杀地越来越激烈,哥哥从棋变作刀,如?同二哥那?般,而她在旁人眼中是哥哥刀上的裂痕,另一端的执棋人迟早寻到机会反扑,借着裂痕折断哥哥这把刀,如?今机会来了。
可她不想成为?毁了刀的裂痕,她可以作为?肃帝的棋子被吃掉,却不能拖累哥哥半分。
她眼中闪着泪光,对褚岁安说:“哥,我死后?,你不要报仇。”
她知道的,她若是死了,哥哥一定会失去理智,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杀他?的人目的便是逼着哥哥为?了报仇不择手段,从而失控犯下大错。
褚岁安不应声。
“哥,你答应我!”褚岁愉抓住褚岁安的手,用力抬高了声音,然而即便如?此?,她的声音也低如?气音。
感受到褚岁愉的急切,听到她因?为?用力而陡然加重的呼吸声,褚岁安双手都在抖,他?望着褚岁愉期盼的眼神,喉间如?同哽住了石头。
他?何尝不知道小鱼的顾虑,可他?怎么能做到……
即便赔上一条命,他?也绝不放过。
“哥——”
褚岁安红着眼睛望着小鱼满身?的血迹,脑海中的诸多念头不断拉扯,半晌,他?如?脱力般弯下腰,缓缓垂首。
他?闭上眼睛,在小鱼额头轻轻一吻,近乎呢喃道:“我答应你。”
褚岁愉微微闭眼,轻轻笑了,眼尾落下的泪掉在身?下的雪地上,洇出一点?痕迹。
后?来他?们谁都没再说话,耳边依旧是响彻天际的烟花,眼前仍旧是紧闭的朱红红门?。
然而就在褚岁安于褚岁愉绝望等死的时候。
“轰——”
眼前的朱红大门?陡然打开。
身?后?的烟花在霎那?间更加绚烂,光亮有一瞬间照亮了整片天空。
褚岁安陡然抬头,只见朱红大门?前有两人缓步而来。
公主府。
褚扶清坐在软垫上同对面的傅别?云有一搭没一搭的品茶聊天。
“我不想强人所难。”褚扶清道:“你若是想一直陪着傅四姑娘,也没什么。”
“当初说好的,你助我找到阿时,我留在你的身?边做护卫,既然答应了,便不会食言。”傅别?云道。
褚扶清毫不意外,“傅家人果然重诺。”
傅别?云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即便脸上的伤疤还未好全,但她在褚扶清面前并未戴面具,而是搁在手边,“无信不立。”
“傅将军与夫人当真了不起,教养出了你们这样?的儿女。”褚扶清笑道。
“从前他?们也是很头疼的。”傅别?云随着她这一句话想到了小时候的傅别?遥与傅锦时,神色瞬间温柔了起来。
褚扶清刚想问她为?何,便见战音裹挟着一身?寒气匆忙而来。
“公主,云将军。”战音道:“中毒的是岁愉公主。五皇子抱着她去了皇宫。”
褚扶清搁下手中的茶水,声音好似也染上了战音身?上的清寒,“去放信号弹。”
皇宫附近可没有沉铁卫等着,若要通知太子,只能从她这里发出信号。
“是!”
战音应声离开。
傅别?云道:“京城就此变天了。”
褚扶清轻轻一笑,“我们撑伞便是。”
褚岁安望着褚暄停与傅锦时的身?影,连在何时流了泪也不知。
傅锦时走上前将颈间的玉坠取下,打开后?从里头取下最后一颗“幽若”,轻轻掰开褚岁愉的嘴,将药喂了进去,褚岁愉此刻已然意识不清了。
“这是最后?一颗药,可解百毒,且此?后?百毒不侵。”傅锦时望着褚岁安道。
“幽若”是世间罕见的保命之药,起效很快,在她的话音落下瞬间,褚岁愉缓缓睁开了眼睛。
“哥……”
见褚岁愉恢复意识,褚岁安已经僵硬的脊背陡然放松,他?近乎喜极而泣,抱着褚岁愉的手逐渐缩紧,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用力又小心?。
“小鱼……”
褚岁安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他?的浑身?都在发抖。
“幸好……”他?埋在褚岁愉的颈间,接连说了三?声“幸好”,一声比一声庆幸,一声比一声轻而绵长。
说着说着,他?轻轻笑了起来,褚岁愉感受到颈间的湿润,瞬间红了眼睛。
“哥,别?哭。”
褚岁安低低应声。
褚岁愉眉间漾开笑意,“这次倒是答应地痛快。”
傅锦时没有去打扰褚岁安与褚岁愉,而是站到了褚暄停身?侧。
“若是我今日不用‘幽若’,你打算如?何?”傅锦时问。
褚暄停道:“我不知道。”
从知晓秦家得了“流沙”,他?便派人去给褚岁安送过信,提醒他?与褚岁愉小心?。
秦家的“流沙”要么用在他?身?上,要么用在他?身?边的人身?上,而只要一天找不到此?药,一天便不能放松警惕,所以所有人都有死掉的可能。
那?天傅锦时虽然没有明说“幽若”能解此?毒,但是他?猜到了,而傅锦时的不说,也让他?知道了她的态度,所以他?从来没有打过“幽若”的主意。
他?对傅锦时简单解释了自?己的想法?。
“竟还有太子殿下不知道的时候。”傅锦时轻笑,“可今日你显然是一早便知道褚岁安会带着褚岁愉来的。”
喂下解酒汤后?不久,褚暄停便清醒过来了,安排好了英蓝的尸体,便派了人去寻霍屹川。
紧接着便带着禁军朝着宫门?而来,宫门?打开,便见褚岁安抱着褚岁愉跪到在地,两人狼狈至极。
她不信此?事?是巧合。
“我起先并不知道。”褚暄停侧头望着傅锦时,“我只是做了两手打算。”
褚暄停猜测得了流沙的人是褚千尧,而今日宫宴是最好的动手时机,所以他?提早安排好了。
今夜若是中毒的是他?,那?么沉月会发出鸣镝,太子一派的人就此?全部沉寂下来,直至扶清再次启动。若是扶清中毒,便由公主府的战音发出信号。若是他?这一派的其他?任何一人,便由早已分散在各处探查的沉铁卫于事?情发生处发出信号。而不论在其他?何人处,他?都得第一时间赶过去。
褚暄停解释道:“信号是由扶清那?里发出的,我本以为?是她。”
所以他?才会喊了霍屹川一同走。
而之所以喊他?,并非是为?了让禁军开宫门?,而是他?与扶清互相有情。
“醉酒一事?呢?”傅锦时双手环胸,“为?何故意醉酒?”
她在知道褚暄停饮下的是酒时便有所怀疑。
以褚暄停的性子,即便有人算计,也决计不会轻易入套,若是入了套,那?定然是想到了怎样?脱身?,又或者?是打算将计就计。
所以她一开始便不相信褚暄停会真的毫无防备的醉酒。
“察觉到杯中是烈酒之时,的确有刹那?的意外。但很快我便猜测是父皇故意的。”褚暄停道:“为?了确保在最后?一刻不出意外,我的酒水都是在我快要入宫时张公公才去换,但是旁人不知,所以那?人定然是在张公公之前就换过一次烈酒,可宫宴上所用皆是果酒,因?此?张公公定然知晓有人换酒,回去禀报父皇后?,父皇一定会派应寒川查探,应寒川第一时间能查的地方只有合庆殿。”
后?头无需褚暄停再说,傅锦时已经明白了。
换酒的人为?了确保褚暄停喝到烈酒,定然是要在合庆殿监视的,那?么即便张公公换水一事?再小心?,也瞒不过时刻盯在那?里的眼睛,而张公公换酒之时是在褚暄停快要入宫之时,所以那?人在张公公走后?会第一时间再去换上烈酒,应寒川前来查探便会发现水再次被换了。
他?若是发现,定然要再换回来,不换便只能说明是肃帝故意留下的,肃帝有旁的计划,而在此?时,褚暄停只需要配合着走下去。
而以褚暄停的能力,在配合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所以从前肃帝问褚暄停是否留宿宫中,褚暄停一直都是拒绝的,今日却一反常态留宿东宫。
并非是真的稀里糊涂应下,而是肃帝与太子皆猜测设计换酒一事?的人是想要将太子留在宫中。
两人不过是将计就计。
一切始终是在计划中的。
第80章 第80章
“你与陛下?倒是默契十?足。”傅锦时从褚岁愉和褚岁安两人身上移开目光个,同褚暄停对视,转而又?问道:“那么太子殿下?想过自己醉酒会耍无赖吗?”
傅锦时似笑非笑地看?着?褚暄停,这人喝醉后又?是耍无赖又?是撒娇,与平日的样子大?相径庭。
褚暄停先前清冷高深的样子瞬间?破碎,他摸摸鼻尖,故作?淡定,“孤不记得了。”
若是真的能让他不记得多好,否则每一次想起来?他都恨不得自戳双目。
真是丢人。
傅锦时转过头去冷哼出声?。
褚暄停见状,笑了一声?,“你就不问问为何我敢放任自己醉酒?”
故意醉酒是顺势而为,可这个故意也可以是假装的,他借着?衣袖的遮掩将酒洒在袖子上也不会有人发现,但他今日却选择真的饮下?那杯烈酒。
“做戏自然要做真。”傅锦时随口道:“而且有陛下?安排,不可能真的让你出事。”
“都不是。”褚暄停望着?傅锦时的侧脸道:“是因为你在。”
傅锦时闻言一怔,她的眼睛里还映着?天上绽放的烟花,耳边却没?听到半丝烟花炸裂之声?,只有这一句“因为你在”,她猛然转头看?向褚暄停,猝不及防对上了褚暄停沉静认真的双眸,心中重重一跳。
褚暄停见她如此反应,不可避免的多想,傅锦时对他会不会也有些……
然而还没?等他想完,就听见傅锦时说:“所以殿下?也是在借机试探我?”
褚暄停:“……”
倒也不是很意外。
但他嘴角和眼中的笑容还是一下?子就消失了,心中刚升起的那丝隐秘的高兴也还没?来?得及长大?便被?傅锦时这一句话浇灭了。
“因为阿简?”傅锦时问褚暄停。
她与越行简的关系在褚暄停这里不是秘密,在褚千尧那里也不会是秘密,可到现在,秦家已经灭了,褚千尧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他对阿简一如既往,褚暄停怀疑她和阿简倒戈褚千尧也不是没?道理。
这么一想,傅锦时解释道:“阿简给我传了消息,她如今被?褚千尧困在身旁,看?得紧,暂时脱身不了,说褚千尧大?约打得就是离间?的主意。”
褚暄停气笑了,“你们?二人不愧是好友。”
虽然见得不多,但他不是没?看?出褚千尧对越行简的感情,以褚千尧的性子,若是没?有感情,秦家一灭,就会处置了越行简,而非是今日这般将人看?得那样紧,生?怕人跑了似的。
大?冷的天,傅锦时不想看?褚暄停发神经,也懒得继续同褚暄停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直接岔开话题,说正事,“我的‘幽若’是无价之宝,如今助你救了五皇子与岁愉公主,真正的得了两人的心,你该如何补偿我?”
“你到底是助我还是助自己?”褚暄停不傻,怎么会看?不出傅锦时的目的,哪里是为了他,分明是为自己。
“殿下?既然看?出来?了,我也不隐瞒了。”傅锦时道:“我要他们?二人。”
“人是你救的,自然归你安置。”褚暄停猜得到傅锦时想要什么,他先前做好准备,目的并非在褚岁安和褚岁愉,而在于“流沙”这个不定时炸弹引爆的同时能够将他这边的损失降到最低。
如今目的已然达到。
“流沙”的隐患已除,接下?来?便是处理换酒之人——宁贵妃。
老四不会蠢到让自己的人在他负责的宫宴上动手,所以必定会找人合作?,而宫中宁贵妃一直想杀了他,所以宁贵妃是最好的合作?之人,再加上当时褚祈年来?同他说的话。
宁贵妃同褚祈年说出那番不再争的话,便是笃定褚祈年在见到他时一定会激动地告诉他,她利用?褚祈年牵走他的注意力,从而让他无法?第一时间?去注意杯中酒水,以此确保他在父皇举杯时只能饮下?烈酒。
两人聊得差不多了,那边褚岁安也平复下?了心情。
他带着?褚岁愉上前道谢。
“多谢傅姑娘。多谢太子殿下?。”
当时小鱼中毒,他第一反应便是来?找傅锦时解毒,但他也不是没?想过傅锦时不会出手相救,可傅锦时的确是他唯一的希望了,然而在宫门处看?见没?有值守的禁军时,他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即便是除夕,宫门处也不会撤掉禁军,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故意撤走的,有人要杀他们?二人。
傅锦时没有避让两人的行礼,那是最后一颗救命药,她如今用?在了褚岁愉身上,便是救了褚岁愉与褚岁安两个人,所以她坦然受了这一礼。
但是她的药也不会就这样白白送出去。
于是她直白道:“我这人从来不接受口头道谢。”
褚岁安同样直白问道:“傅姑娘想要什么?”
“放弃先前想要的自由,去掌控永州。”傅锦时也不拖泥带水,干脆同他说了目的。
她需要一个人先去永州站稳脚跟。
褚岁安没?有丝毫推脱,“我去。”
“你就没?想过今日害你们?二人的是我?”傅锦时道:“我与太子殿下?来?的可是恰到好处,这可不是巧合。”
褚岁安道:“太子殿下?与你都不是这样的人,若要留我与小鱼,也只会做交易,以利益交换,而非如此行径。”
傅锦时眉眼间?漾开笑意,从怀中拿出一张方子,“这是调理身子的方子,岁愉公主虽然解了毒,但‘流沙’毕竟是毒,毒药伤身。”
褚暄停见傅锦时随手掏出药方,略有诧异,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了。
他既然能猜到秦家的“流沙”早晚用?到他或者他身边之人身上,傅锦时定然也能猜到,她恐怕是一早便打定了注意,要从他身边撬走一个人,送去永州,所以才随身带着?“幽若”,甚至早就写?好了调理身体的药方,一直带着?等待送出去的机会。
又?或者她早就想到了,“流沙”一定会用?在褚岁愉身上,从一开始便锁定了这对兄妹。
褚暄停觉得第二种可能更大?,他想了想,便也直接当着?褚岁安和褚岁愉的面问了,如今说透了,好过将来?因此事生?了误会间?隙,从而坏事。
傅锦时看?了褚暄停一眼,知晓他的用?意,她直言道:“我的确有很大?把握褚千尧会将‘流沙’用?在岁愉公主身上。”
“先前与褚昼津在闲坐茶楼相见时,他曾告诉我过我,褚千尧知道了太医院抓药记录是岁愉公主给我们?的事情,他不会放过你们?二人,要我提醒你们?。”
傅锦时先前虽然猜到抓药记录一事是褚千尧帮西?延行所做,但终究只是猜测,褚昼津说出这话一是在提醒她褚千尧接下?来?会对褚岁安于褚岁愉不利,二便是在告诉她,当初陷害她杀害鄢陵公主一事,褚千尧也有参与。
“所以,从知道秦仙琢将‘流沙’送来?京城后,我便猜测此药事褚千尧要的,而且极大?可能是要用?在你们?二人身上,届时我不论救谁,都相当于救你们?两人。”
褚岁安想起来?先前傅锦时派人给他送过消息,他收到消息后,便在暗中加大?人手,保护小鱼,可如今看?来?,还是除了纰漏。
“给岁愉公主下?毒的人就在你的府上。”傅锦时提醒道:“若是在皇宫,以‘流沙’的毒性,口服当场便回中毒,碰触则是在刚回五皇子府便会毒发。所以岁愉公主只会是在府上中的毒。”
褚岁安与褚岁愉对视一眼,都想到了林叔。
“看?来?两位殿下?有人选了。”傅锦时在一旁道。
“多谢。”褚岁安再次道谢。
四皇子府。
宫门前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入了四皇子府,孤照禀报完便站在一旁等候下?一步的命令。
越行简在一旁笑了起来?,“看?来?你输了。即便设计换了酒,将阿时与褚暄停留在宫中,褚岁愉还是没?死,褚岁安也不会发疯。”
她与褚千尧已然撕破脸,所以说话怎么让自己痛快便怎么来?。
至于关系如何变成这样,还要从秦家入狱说起。
秦家入狱后,她便收拾了东西?要走,却被?褚千尧以一己之力拦了下?来?。
“做什么,还想杀我不成?”越行简望着?站在她院中一袭黑色锦袍的褚千尧,吊儿郎当的问道。
褚千尧负手而立,淡淡道:“利用?完了我就走,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别说的好像是我对不起你一样。”越行简似笑非笑,“不过互相利用?,利来?而聚,利尽而散罢了,咱们?也好聚好散,别闹的太难看?。”
一开始,有她的刻意遮掩,所以褚千尧查不到她太多消息,的确是她在利用?褚千尧,从他这里探查消息送去给阿时,但随着?她与阿时在京城接触越来?越多,以褚千尧的能力查出来?她俩的关系是迟早的事,而知道后却一直没?有拆穿,无非是借着?这层关系利用?她去算计阿时与太子。
后来?又?因为有了要除掉秦家这个共同目标,也算某种意义上的默契,有些消息便借由她之口送去给褚昼津和傅锦时,因此她与傅锦时的关系也就没?有摆在明面上说,所以归根结底他们?是互相利用?。
然而如今秦家已除,褚千尧与褚暄停接下?来?便是正面交锋,那么待在四皇子府反而成了制衡阿时的软肋,所以她当然要尽快离开。
“我不会让你走。”褚千尧冷然道。
“四殿下?未免小气了些。”越行简神色冷了下?来?,“我这人喜欢来?去自由,殿下?既然不肯,那我也只好硬闯了。”
两人转瞬间?赤手空拳地打了起来?。
越行简先前是知道褚千尧武功高强的,却没?想到能跟她打成平手,当日若是僵持下?去,她虽也能离开,但必定身受重伤,所以权衡之下?还是暂时收手留下?了,同时给傅锦时去了信,她觉得褚千尧留下?她是为了接着?她离间?傅锦时与褚暄停,所以这些日子她一直没?放弃,想要寻机会走,但是却被?褚千尧一直拘在身边,看?顾的紧。
因着?这个,她心中烦躁,所以寻着?机会便刺他几句。
褚千尧已然习惯了越行简时不时地讽刺之言,他道:“天下?能解‘流沙’的药少之又?少,傅锦时有一颗未必有第二颗,那颗药等于一条命,同杀了褚岁愉和褚岁安比起来?,显然傅锦时的损失更大?。阿简,你真的觉得是我输了吗?”
越行简冷声?道:“搭上了宁贵妃和林芝横,你也没?好到哪去。”
褚千尧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漠然道:“你怎知我不是本来?就想除了他们??”
宁贵妃野心太大?,褚祈年耳濡目染,难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林芝横在五皇子府待的太久,都快忘了一个死士的职责,他当然要替他们?清醒清醒。
“冷血残暴。”越行简讽刺道:“你如此做派,往后谁敢为你卖命。”
褚千尧浑不在意越行简的讽刺,“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贪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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