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湖中游船那头闹成一团,秦昭已经游到了周雪君身侧,牢牢抓着人往游船上拖。
江婉筎站在树丛后,静静地看着湖中。呼声、喧哗声都离她不远,但又好像很远很远。
邹吉就站在一旁,低着头什么话都没说,只安静地等着。
游船那头,秦昭终于把周雪君从湖中救了上来:“雪君,你没事吧!”
周雪君不会水,暂时也说不出话来,本能地把刚才呛进口中的湖水都咳出来:“咳……咳咳!”
但总算是没有什么危险了。
岸上的江婉筎松了口气,她又看了一眼,低声道:“邹公公,送我回宫吧。”
邹吉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应了声,转头引路带人离开园子。
来时,和离开时,两个人都悄无声息的,游船上的人全然都不知道,就仿佛江婉筎从来没有出现过。
*
周雪君被捞上来,浑身也湿透了,天凉衣裳穿得厚,她身上重得仿佛拖了个人似的,好在游船上也没有别人,她和秦昭也是过了明路的,秦昭便催着她去换身衣裳。
闺阁小姐们外出,丫鬟们通常都会备着更换的衣物,以防小姐们的衣裳意外脏了,在人前失礼,要及时换的。
这样湿漉漉的周雪君也难受,便立马带着丫鬟在游船上寻了间屋子,进去更衣。
秦昭就守在外头。
周雪君边脱下湿衣裳,听见秦昭在外头道:“要不叫人烧点热水来,你泡一下再换衣裳吧,这样容易着凉。”
周雪君身上不着寸缕,虽然隔着门,听见秦昭的声音却还是有种十分羞耻的感觉。
周雪君道:“不用。”
秦昭抱臂倚在门上像个门神,一听这话立马站直了:“怎么不用,着凉了生病了难受的不还是你?”
周雪君:“……”
丫鬟低着头递了衣裳过来,周雪君赶紧穿上:“我说不用便是不用,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还等在外头,这时候泡什么澡。”
秦昭一噎,可还是担心她:“我去同太子说。”
“诶!”周雪君急了,“说什么呀!我哪里那么娇贵,我回去再好好泡个热水澡不就行了吗?”
后半句秦昭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没听进去,他摸了摸鼻子,声音稍低了半截:“你本来就娇贵嘛。”
周雪君:“……”
周雪君脸色立时更红,只好当做没听见。
*
等周雪君换完衣裳,邹公公已经重新上了带五公主出宫的马车,送江婉筎回宫。
又叫一个得用的小太监过来回了话。
青影俯身道:“殿下,邹公公传话来,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江诀呷了口茶,“嗯”了声。
事情既然已经办成,就可以回去了,但今日也是难得带小太子妃出来游乐,江诀便说再待一会儿再回去。
程绾绾却摇摇头:“算了,改日也有机会再出来的,今日还是快些回去吧,周小姐落了水,天又这样凉,着凉了就不好了。还是让她赶快回去泡一泡热水澡暖一暖身子,驱驱寒。”
这件事程绾绾多少脱不了干系,若是周雪君病了,她心里要愧疚的。
江诀不若她这般善解人意,有闲情操心别人的事,再者怕周家小姐着凉,叫她与秦昭先行离去便是。
他们走了更好,他与小太子妃在这儿单独待一会儿,也少了破坏情致的人。
但江诀怎么想的都无用,周雪君换好衣裳出来,程绾绾便说叫她赶快回去,秦昭也正有此意。
两人一拍即合,便要离开园子了。
江诀:“……”
江诀睇了眼秦昭,他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太子了。
“殿下,走吧。”程绾绾道。
江诀立马收回视线,“嗯”了声,牵小妻子的手。
……却牵了个空。
他手牵过去的瞬间,小太子妃正巧手一端,把两只手端到了身前交握垂着,一副端庄稳重的模样。
江诀:“……”
江诀侧目,仔细看小妻子的模样,总觉得不是凑巧,是她故意不给他牵。
可是她眉眼垂着,神情又温顺之至,看不出半点异常。
江诀只好把手收回来,无意识地捻了捻指尖,心头莫名*有点空荡。
*
上了马车,一坐下,江诀立马又去牵程绾绾的手。
程绾绾再一回把手躲开了。她侧了侧身,撩起一点帷帘看车窗外,像是浑然不觉。
江诀:“……”
他这回清楚了,她是真的故意不给他牵。
江诀奇怪了,她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江诀温声,坐她近一点,轻轻去揽她,“孤哪里叫绾绾不高兴了?”
程绾绾表面上看着车窗外,其实一直留意着男人的动静,她一直就等着男人问她呢。
男人温声一问,她立马就转回来了,眼巴巴看他一眼,有点委屈地低声道:“殿下下回有这样的差事,能不能不叫绾绾来做了……”
江诀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周雪君的事。
其实江诀也没让她做什么,只是让她把周雪君约出来游船,到时自然有他安排的暗卫,从远处使暗器就能让周雪君“意外”落水。
有暗卫在,周雪君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危险,再说还有秦昭。
如今结果也确实如他所料,昌乐死了心,秦昭不会再惧水,周家姑娘和秦昭二人的感情还能更深一步。
怎么看都是好结果,她气什么?
江诀仔细想了想,怕是小太子妃品性太良善,觉得是自己“诱骗”了周家小姐出来,才创造了机会让人“害”她落水,心中愧疚不安了。
江诀想笑,笑他的小妻子纯良的像个孩子,与这算计纷扰的世俗格格不入。
但他又不敢笑,怕惹她更恼。
“都是孤的主意,有什么不对,也是孤的不对,不干绾绾的事。”江诀哄她道。
但程绾绾不吃这套:“怎么不干我的事,明明是我约她……”
江诀揽紧人:“周家小姐不是无事么。孤下回再不叫绾绾帮这样的忙了,行不行?”
程绾绾要的就是男人后半句话,撇了撇嘴,这才没说什么了。
但嘴角微撇向下的样子,分明还是有些气的。
江诀耐着性子哄人,倒也哄得甘愿,甚至心里头还有点按捺不住的高兴。
他一直就觉得小太子妃太乖了,有时候乖得同他都有些生疏了。
她肯使一使小性子,他才是求之不得。
这头江诀哄着人,刚把人哄得差不多了,车帘外突然传来瑞雪的声音。
“太子妃,周家小姐让人送了一个香囊来给您,说是方才跳水太急了,害您吓了一跳……”
瑞雪话没说完,江诀一把掀开了车帘。
瑞雪一时噤声。
程绾绾躲在男人后头拼命给瑞雪使眼色。
瑞雪和她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刻:“太子妃,您眼睛怎么了?”
程绾绾:“……”
江诀:“……”
江诀回过头,程绾绾连眼神都没敢和他对上,连忙鹌鹑似的垂下了脑袋。
“……”江诀无奈她何。
转头又看瑞雪:“说下去。”
瑞雪莫名,见太子妃埋着头,就老老实实对太子继续道:“周小姐说今日麻烦太子妃了,帮了她这样大一个忙,又惊吓到了太子妃,实在过意不去,所以送了这香囊来。这香囊是周小姐从正安寺的大师手里求来的,很灵验的,周小姐说还望太子妃莫要嫌弃,改日她和周夫人会再登门道谢。”
程绾绾这才抬起头来,对瑞雪飞快道:“香囊我便收下了,你去回话,就说我无事,叫周小姐不必放在心上。真的没什么的。”
程绾绾说完,又立马垂下脑袋去。
瑞雪觉得马车上的气氛怪怪的,她也弄不明白,只老实领了话去传话。
江诀将车帘放下来,回头看自己的小妻子。
如今胆子是越发大了,都敢说些虚头巴脑的话唬他了。
“程绾绾。”江诀压声。
程绾绾低着头,看不见男人脸色,不知道他是笑着的,听语气还道男人是生气了,吓得更不敢抬头了。
江诀看她胆战心惊似的,不吓唬她了,捏了她下巴抬起她脸来,迫使她看他。
“方才在游船上被周家小姐落水吓到了?”他问,语气是和捏着她下巴强势动作不相符的温和和担心。
程绾绾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方才确实是吓到了,因她原本没同周雪君说暗卫使暗器的事,只说让她在秦昭眼前落水,谁料周雪君的胆子这般大,竟然自己就跳水了。
当时她还没反应过来,还在四处找暗卫呢,就听见“扑通”一声巨响,扭头一看,周雪君已经在水里了,双手扑腾个不停,在水里眼看要沉下去。
程绾绾是真的没预料到,也是真的吓了一跳。
不过这会儿她顾不得刚才的事了,只在想方才她顺水推舟,也没说是周雪君自己跳水的,就为了唬男人一句承诺——以后再不让她帮这种忙了。
程绾绾有点理亏,抿着唇不说话。
“嗯?”江诀捏捏她的下巴催问。
程绾绾咬唇,才小声道:“有一点……”
江诀松开人,复将人揽进怀里,又叹了口气,语调无奈道:“学坏了,有话不同孤直说,拐弯抹角来哄骗孤?这是欺君知不知道,嗯?”
这么大的罪名哐当就扣上来,程绾绾小嘴一撇,顿时一副委屈要哭的样子。
她是真委屈,这种缺德事,明明是他哄她来做的,她以后再不要做这样的缺德事了。
江诀一看她要哭了似的,哪敢再拿欺君说事,立马轻轻拍拍她:“好好好,不算欺君,不算欺君,不算还不行么,莫哭。”
他抬手,凌厉修长的手指去给小妻子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程绾绾听男人话语软下来,又好声好语哄着她,莫名她心里头也跟着软乎了一点,又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她这才抬眼,瞧了男人一眼。
这一眼似娇似嗔,加上眼底方才沁出的点点湿意,风情万千,一眼晃得江诀神魂俱荡。
江诀眸色一深,顿时握紧了小妻子细软的腰肢。
程绾绾有所觉,愣了愣,茫然懵懂地看他。
江诀低头,忍不住离她近一点:“孤是说,不算那个欺君,算这个欺君。”
程绾绾一双眸子里湿意卷着迷茫,什么这个欺君和那个欺君?欺君就是欺君,还分这个和那个吗?
江诀看出小妻子的茫然疑惑,低低笑了一声:“不算欺骗储君,但算欺瞒夫君,绾绾认不认?”
程绾绾:“……”
程绾绾脸红,像是有种直觉,知道男人又动了什么心思了。
她要躲,男人握着她的腰,大掌却宛如烙铁一般,灼热而强固地禁锢着她。
程绾绾动不得,又生怕男人在马车上做什么,小声求饶:“殿下……”
“叫夫君。”
“夫君……”
“乖。那“欺君”之罪,为夫该如何罚你呢?”
程绾绾眼巴巴看他。
江诀笑着,低头在小妻子粉嫩的唇瓣上轻啄了一下,退开,正襟危坐着,诱哄她:“过来,亲亲夫君。”
第142章 (审修)
程绾绾先是怔住,跟着羞得不行。
她脸色通红,还以为他会放过她,谁知道……
她没有按照男人的话动作。
江诀也不催,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只慢悠悠说了句:“现在不亲也行,回去再亲。”
男人笑眯眯的,一脸温和无害的样子,程绾绾却顿时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程绾绾内心无比挣扎,但其实也就原地纠结了那么几瞬,很快咬了咬唇,凑到男人唇上去亲他。
蜻蜓点水的一下,她立马就退开,红着脸低头:“这样可行了吗,殿下……”
她声音低得快听不见,江诀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笑笑:“叫夫君。”
程绾绾:“……夫君。”
“嗯。”江诀笑应声。
程绾绾还道是过关了,正要松一口气,男人笑眯眯又道:“还不行哦,再亲亲。”
他分明是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说出来的话所指却这般孟浪。
不过这是在马车上,程绾绾心想堂堂太子殿下,总不会在马车上真的对她如何,也不过就是碰碰嘴唇罢了。
程绾绾勉强说服了自己,再回亲上去。
这回,她软唇贴在男人薄唇上多停了一会儿,但也只一小会儿,便要退开。
这回,江诀却有准备了,小太子妃刚要退,他大掌应时便立即扣住她后脑勺,牢牢托住,不仅不许她退,还扣着她往他怀里按,加深这个吻。
马车已经行进起来,晃晃悠悠。
程绾绾被亲得气喘吁吁,又要没了力气,快要坐不稳。
江诀探手,揽手一抱,捉着小妻子的腰直接将她整个人抱到膝上,继续亲。
回东宫这一路,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长,程绾绾晕晕乎乎的,一时喘不上气,一时唇瓣和舌尖又被男人缠得发麻。
只待终于到了东宫,马车停下来,她都全然不知道路上转了几个弯,又走了几个时辰的路。
在男人怀里她软成了一滩水,下马车都是男人抱着的,这般叫人看见,丢也丢死人了。
可即使这样,回了东宫,程绾绾还是没躲过男人,又被男人捉进怀里亲了许久,亲得她衣裳都松散了。
他目光一深,直勾勾盯着她像是要吃了她似的,程绾绾半晌才从失神中反应过来,噘着小嘴连忙把衣裳拢了拢。
江诀笑了,喉结滚了滚,忍耐着,只在小妻子唇上轻轻印了下,便克制退开,放了她去沐浴。
程绾绾身子发软,沐浴还是瑞雪伺候的。
瑞雪伺候她宽了外裳,要褪去小衣和亵裤时,程绾绾却动作有些滞住。
适才她只觉得被亲得发晕,身子发软,这会儿才发觉身/下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湿漉漉的,粘腻不舒服得很。
程绾绾看过小册子,但小册子上只画着打架的小人,旁的半个字也没有写。
倒是桂嬷嬷,之前教过她,在行房的时候要顺从一些,前头多亲热些,后头就能好受些。
程绾绾听桂嬷嬷讲那时不大明白,这时候才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一点。
她才降下温度的脸立马又烫了起来,也不叫瑞雪伺候了,将人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在盥室。
程绾绾觉得有些羞耻,仔细洗了格外久,又在盥室平复了半天这才出去。
一出去,江诀就问她:“怎么洗了这么久?是在湖上吹风冻着了?”
程绾绾忙摇头,说不是,也没解释到底为什么磨蹭洗了许久,钻进被子里就睡下了。
江诀过来,摸了摸小妻子的额头,没什么异样,这才笑了下,低头亲了亲小妻子,去了盥室。
男人回来很快,程绾绾还没有睡着,但是背朝着外侧,假装睡着了。
她的演技却实在拙劣,江诀听她呼吸,就知道小太子妃是在装睡。
江诀俯身靠过去,附到小妻子耳边,低声问:“梦到什么了?”
程绾绾愣了下,呼吸不自觉地滞了一滞,反应过来,她赶紧把眼睛闭紧,继续装睡。
江诀低低笑了声。
他伸手,修长手指轻捏起小妻子的下巴,将她转过脸来,低头亲了下去。
程绾绾:“……”
这一亲又是许久,适才的异样感觉又沁了出来。
寝衣轻薄,男人手掌探进衣摆,手掌滚烫,紧握她腰肢,按着她往他怀里压。
程绾绾小声哼着,那异样的感觉更加明显了,湿漉漉的,男人抵过来的时候,她甚至忍不住轻轻动了动腰,情不自禁地回应。
江诀动作一顿,随即用力掐着她的腰,险些克制不住,最后只能更加疯狂地吻她。
一直折腾到半夜,两人才睡下。
江诀搂着怀里沉沉睡去的小妻子,微微叹气。
只是亲她他就这般难以自制,将来真圆房,他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会吓坏她吧。
*
程湘湘在程家待了五六日,顺亲王府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一个人也没来。
袁浩没来接她就算了,就连婆子丫鬟都没派一个来接。
他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她吗?
程湘湘心里着急又生气,又难过得很。她不能再继续在程家待下去了。
这回不用赵氏和程珉来劝,程湘湘自己收拾了东西,回顺亲王府去了。
回娘家的时候有多么硬气,现在回来就有多么狼狈。
程湘湘甚至不敢从大门进府,悄悄走了后门,生怕被人瞧见她是这样一个人灰溜溜地回来的。
下人开了后门,看见是世子夫人,很是诧异。
程湘湘被下人的眼神看得气恼至极,都快要气哭出来,她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想将这个看到她狼狈样子的下人发卖出去,但是眼下她更想快点回到自己院子里去。
不过从后门到世子院还有不短的一段路,程湘湘再是小心翼翼,还是碰到了不少下人,她只能佯装镇定。
可是下人们都知道,世子夫人这好几日都不在府里,虽然她们不知道具体的原由,但是看到世子夫人突然出现在府里,都很惊讶。
而在程湘湘眼中,这些下人惊讶的眼神,根本就是在嘲笑她,在看她的笑话。
程湘湘心里暗暗地想,她逮着机会要把今日这些看到她的下人全都发卖了去。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记下这些人长得什么样子,迎面又过来几人,最当前的一个身着锦缎,身量单薄身形也不高,正是袁浩原配那个病秧子女儿,袁璐。
程湘湘看清人,只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却没有地缝给她钻,而袁璐也看到了她。
“母亲。”袁璐看见她,也很惊讶,但很快收敛了表情,过来给她行礼,也规规矩矩叫她母亲。
程湘湘才十八,站在八岁的袁璐面前也高不了她多大一截,她还没生养过,很不习惯别人叫她母亲。
程湘湘觉得晦气,一个死了亲娘的叫她母亲,不是咒她是什么?
但是现在程湘湘顾不上想这些,应了声,匆匆就要走。
袁璐却出声:“母亲,这几日您到哪里去了,孩儿想找您请安,世子院的下人却说您不在府里。”
程湘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脸色很是难看。
半晌才说了句:“家中有些事,回去了几日……”
袁璐并未质疑,八岁的小姑娘脸上写满了单纯,只是有些苍白。
程湘湘暗暗剜了她一眼。
从她嫁进府里,只有大婚后头一日袁璐来给她请过安,请安回去就病了一场。袁浩便说,袁璐身子不好,以后请安就免了。
所以从那天以后,袁璐就再也没来给她请过安。
现在这病秧子是什么意思,她在府里的时候她不来请安,她刚回娘家几日,她就来请安了?
她是来请安的,还是专门来看她笑话的!
袁璐仍旧苍白着脸看她,稚气未脱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红晕来,但神色却是惋惜。
“母亲这几日不在府中真是可惜了,父亲带着孩儿们出去打马球了。我身子不好,不能做这些,若是母亲在,就有人陪我说说话了。”
程湘湘愣了愣,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道:“他还带你们去打马球了?!”
她和他吵了架,她气得回了娘家,袁浩不来接她就算了,竟然还有心情去打马球?!
他怎么能这样!?
袁璐点点头,一脸病容:“是啊,打了一整日呢。母亲,怎么了吗?”
程湘湘气得胸口起伏,看见面前少女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她的样子,却陡然间明白了什么。
这个病秧子,是故意来告诉她这些奚落她的!
病秧子小贱人!
程湘湘恶狠狠地瞪着袁璐,可是这里不是程府,她不能像以前教训程绾绾一样教训这个病秧子。
袁璐咳嗽了两声,丫鬟忙说该回去了。
袁璐便告退了。
程湘湘气得发疯,回去世子院又砸了一堆东西。
撒够了气,程湘湘坐下来。
丫鬟秋菊忙给她倒了盏茶:“夫人,您消消气。”
程湘湘哪里能消气,她气道:“袁璐那个小贱人,我迟早要把今日的羞辱全给她还回去!什么病秧子短命鬼,也敢来看我的笑话!”
秋菊忙看了门口一眼,又看了一眼一旁的玉馨,忙劝道:“夫人低声些,莫要说这样的气话,三小姐哪有看您笑话的意思,夫人误会了。”
三小姐三小姐,真是巧,也是三小姐,和程绾绾那个小贱人一样!
程湘湘莫名更生气:“误会,哼!我看我还把她想得太好了,以为一个病秧子只会晚上装装病,没想到还敢跑到我跟前来笑话我!”
秋菊还想劝,程湘湘气极,“砰”一声,把秋菊才倒的那盏茶也给砸了。
“小贱人,我还拿捏不了你一个病秧子吗!等着瞧吧!”程湘湘恨恨道。
秋菊无可奈何,赶忙去收拾地上。
丫鬟玉馨也忙一起收拾,却没人留意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冷笑。
第143章 (捉虫)
江婉筎在昭仁宫禁足,从那天回去之后,再没踏出过昭仁宫的大门,既是不准,她自己也不想。
皇后有些心疼,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但也明白,她若能想通才是最好的。
若能选,皇后必定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去和异族联姻,可是即便尊贵如皇后,甚至是位高如皇帝,也有许多事情是他们选择不了的。
江婉筎一直安安生生待在昭仁宫里,到月底,瓦剌使团终于抵达寿阳。
瓦剌使团被安置在行馆。
除去随行奴仆,使团一共十六人,其中,以瓦剌十七王子阿木彦身份最为尊贵。
因使团一路上舟车劳顿,进京的头一日便不用进宫拜见大邺皇帝。
皇帝下了旨意,由郭公公亲自出宫宣旨,对使团表示相迎。
第二日,瓦剌使团进宫拜见皇帝。
大邺掌政的实际是江诀,瓦剌人也清楚,所以尽管流程上没有拜见太子这一道,但在拜见过皇帝之后的第二日,瓦剌十七王子还是带了三名使者,亲自来东宫拜见。
江诀彼时正在西宫院子里陪小太子妃搭葡萄架。
瓦剌来使,送了不少好东西来,其中就有葡萄种子。
瓦剌的葡萄十分甘甜,颗大饱满,但是大邺可能是因为寒长暑短的气候原因,种出来的葡萄总是很酸,并不好吃。
每年进贡皇室的水果,瓦剌的葡萄很是受后宫妃嫔们喜欢。
这回瓦剌带来的葡萄种子,据说是改良过的,即便没有充足的阳光,也能种出来,而且不会发酸。
正适合在大邺种植。
种子不多,只是带来献给大邺皇室的礼物。
皇帝不管事,瓦剌使团的礼,自然是江诀先过目,等看到葡萄种子之后,他想起暑夏的时候和小太子妃吃了一回葡萄,她很喜欢,便将这份礼私扣下了,带回了东宫。
程绾绾不怎么喜欢吃酸的,但是瓦剌的葡萄很甜。
不过她倒也不是非吃不可,但是男人都把葡萄种子拿回来了,她便不拂他的心意。
在院子里辟出一块地方,用来搭葡萄藤架,本来是交给若风和平公公安排的,但是程绾绾无事做,觉得搭葡萄架有意思,便想自己来搭。
她就提了这么一句,还怕男人不肯呢,怕他觉得她身为太子妃做这样的事很不端庄。
不过,江诀却很乐意,更乐意陪她一起搭。
葡萄藤架要搭高一些,约摸要搭九尺到十尺,程绾绾不够那么高,再说也是体力活,还脏手,江诀许她碰,但只让她做些简单的,主要是给他搭把手罢了。
江诀虽然是太子,却也行过军、赈过灾。
以他的身份,他不必做这些,但不代表他不会。
才弄了个开头,就来人禀说瓦剌使者来了,还有那位十七王子。
程绾绾直起身,以为男人要去忙了。
江诀却没动:“将人领到前殿,让他们等着。”
禀话的人领命而去,程绾绾有点担心,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她表情纠结,还没开口,江诀看了她眼,笑着:“不必管他们,孤自有分寸。”
男人都这样说了,程绾绾就点了点头,大约大邺也是要给瓦剌一点威慑吧,毕竟之前边境闹得不愉快的。
*
东宫前殿里。
阿木彦端坐在椅子上,三名使者坐在下首。
一旁小几上茶水、糕点,宫人都已经备好。
东宫的宫人自都十分规矩,这几个外族人和大邺人长得不太一样,他们也并不盯着瞧。
不过上茶水和糕点的时候,还是瞟了两眼,其中那位坐在最上首的男子,身形高大,眉眼轮廓很深,但年纪看起来很轻,有股少年气,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而瞳仁居然还是浅棕色的,和大邺人的深色瞳仁很不一样。
虽然长得不太一样,肤色也比大邺男子黑一些,但这名青年男子无疑是非常英俊的。
至于旁的那几名使者,虽然五官轮廓也很深邃,但是眼睛就和大邺人没什么不同了。
坐了一会儿,大邺的太子还没有出现。
阿木彦神色如常,但是三名使者已经有些不耐。
“大邺的太子殿下怎么回事,不知道我们来了吗?”
“是啊,我们已经等了这么久了。”
“这就是大邺的待客之道吗?”
“十七王子,”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使者对阿木彦道,“您应当拿出我们瓦剌的尊严,去请大邺的太子殿下尽快露面,而不是把我们就这样晾在这里!”
阿木彦看了说话的使者一眼,没有动:“请问库格大人,小王应当到哪里去请大邺的太子殿下?”
库格皱眉。
阿木彦道:“小王不知道大邺太子在哪里,如果随便走动,冒犯了主人就不好了。”
库格还要说什么,邹吉在外头不作声听了半晌,这时候便露面进来了。
邹吉脸上堆笑:“诸位使者,久等了——”
阿木彦和三名使者看过来。
邹吉微微弯腰行了个礼,走到阿木彦前头:“这位想必就是十七王子吧,奴婢见过十七王子。”
邹吉对阿木彦又单独行了一礼。
阿木彦已经站起身,打量邹吉两眼,听他自称“奴婢”,也猜出他是一名宦官。
阿木彦道:“公公客气了。请问太子殿下是否过来了?”
其余三名瓦剌使者看邹吉只是个宦官,就都没有起身,闻言看向邹吉,脸上隐隐都露出了焦躁不满的神色。
邹吉只当没有看见,只对起身的阿木彦王子笑道:“还请十七王子和几位使者稍坐,殿下代掌朝政,适才朝中有两位大人来了,殿下还在书房同两位大人议事。等议事完,定会马上过来。”
阿木彦点头:“原来如此。多谢公公。”
他又重新坐下了。
另外三个使者面面相觑,心中都很不满,情绪更是直接写在脸上,在椅子上坐立难安,时不时重重吐息两声,以示压抑怒气,表达不满。
邹吉就在殿内,站在主位的座椅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无知无觉的石头人,一点反应也不给他们。
中途,库格实在耐不住,又问邹吉太子何时才能过来,邹吉笑着,只说:“快了。”
以库格为首的三名瓦剌使者,起先还烦躁不耐,但问了几遍,邹吉都只笑着说“快了”,他们也没了办法,毕竟这里是大邺京都,他们也做不了什么,最后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等着。
等将这几个瓦剌使者磨得没了脾性,江诀那头给小太子妃搭好了葡萄藤架,这才姗姗来迟。
阿木彦和瓦剌使者是来拜见,而三年前大邺太子挂帅亲征,将瓦剌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瓦剌人内心中,对江诀都有种本能的畏惧。
是以江诀真的来了,库格等人却恭敬得很,半点不耐的情绪都没敢表露出来。
见瓦剌人不过一刻多钟,邹吉送走瓦剌人,回来禀话。
“殿下,依奴婢看,这几位瓦剌使者对那位十七王子,并不十分恭敬。其中有一位叫库格的年长使者,对那位十七王子说话,隐隐倒有种教训指责的语气。”
江诀并不意外:“瓦剌才与大邺起了冲突,这个节骨眼上来使,若孤再弑杀一些,他们有没有命回去还是未可知。哪个得势的王子愿意来冒这个险。”
尤其可见,这个阿木彦在瓦剌国中怕是没什么势力和话语权。
江诀道:“这个阿木彦适才什么反应?”
邹吉道:“倒是沉得住气。虽然年纪看着不大,但是等了这许久,除了奴婢刚过来时问了句,之后再没有问过。喝茶、吃点心,如常得很。”
江诀淡淡:“不是受惯了冷落,就是有些脑子,知道孤是有意为之,急也无用。”
邹吉想了想道:“那位库格大人对十七王子很是不敬,但十七王子倒也不卑不亢。”
江诀垂下眼,目光射出几分锐利:“希望是个有用的。瓦剌国中那几个可能的继承者,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若得位,西境只怕又要不太平。”
邹吉没再接话,只跟着幽幽叹了口气。
*
十月伊始,初二这日,宫中为相迎瓦剌使团,举办了宫宴。
宫宴上,被禁足许久的江婉筎也终于被放了出来。
在宫宴上,江婉筎第一次见到了她那未来可能联姻的对象,瓦剌十七王子,阿木彦。
江婉筎本来这段时日就一直心绪不佳,看了人更是无语凝噎。
这小子瞧着年纪轻轻,怕是比她还小吧,她怎么能嫁给他?
而且还那么黑,这要是嫁给他,还不生个小黑煤球出来?
呸呸呸,她才不嫁,谁要嫁谁嫁。
江婉筎嫌弃收回视线。
而阿木彦也在看她。
阿木彦进宫前已经打探过,大邺五公主年已二十,在大邺,女子一般十五及笄就能嫁人,再迟不过及笄后两三年,也必定定亲了,年到二十还没嫁人的姑娘……少,极少。
这五公主不会是有什么暗疾吧?
阿木彦心里微微叹气。
即便是有什么暗疾,若真要联姻,他也拒绝不了。
阿木彦略微沮丧地收回视线,很快又调整过来,神色恢复如常。
推杯换盏几轮过后,库格也表达了来意,果然是想同大邺联姻。这在之前瓦剌老汗王修来的国书中也已经表明了。
库格还道:“尊敬的大邺陛下,为表瓦剌迎娶贵国公主的诚意,瓦剌愿意再献上金矿铁矿各一座。”
瓦剌使团这回带来的礼物很多,所有的东西都列有一份清单,但是,库格口中所说的金矿和铁矿,却是不在清单上的。
皇帝神色微微一变,暗暗看了江诀一眼。
江诀与皇帝对了一个眼神,也有些意外。
瓦剌这回竟然连金矿和铁矿都舍得拿出来,只为和大邺联姻,这是江诀和皇帝都没有想到的。
事先他们也并不知道,瓦剌国中有这样一座金矿和一座铁矿。
金矿是一笔巨额的财富,绝不是区区几千几万两黄金可以比拟的,若能开采金矿,两年之内,大邺的国库就能立马充盈起来,江诀很多改革吏治、兵制的法子,也可以大刀阔斧地实施下去。
江诀看了身侧的小太子妃一眼。
虽然他家小太子妃也能哭出一座金山来,但那怕是要哭瞎她的眼睛,他也不舍得真靠她一直哭来支撑偌大一个大邺。
若能得一座金矿,那自然是最好。
而铁矿则可以冶炼兵器,其分量更是不言而喻。
瓦剌这回,是真的大手笔。
江诀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心动。
不过瓦剌在大邺还要待许久,联姻的事不急于一时,暂且将此事按下再议。
瓦剌人也知道,联姻是大事,不可能一下子就谈成,遂也暂时搁下。
又看过两场歌舞,库格又起身,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微微弯腰给江诀行了一礼。
库格道:“除了刚才献给陛下的金丹,瓦剌也给太子殿下准备了一份小小的礼物。”
金丹是适才当众献上的,世人都知大邺皇帝喜好求仙问道,瓦剌献礼自然也投其所好。
江诀淡淡,勾起几分笑意,却未达眼底:“哦,是什么?”
库格一笑:“她们都被安置在侧殿等候。”
江诀眸色沉了沉,大概猜到是什么了。他不由自主,看了小太子妃一眼。
程绾绾在小口吃糕点,丝毫未觉。
江诀:“……”
江煜还未反应过来,好奇得很:“是什么?”
库格一笑,拍了拍手。
很快,大殿门外一列身穿异域服饰的美人鱼贯而入,俱是花容月貌,千娇百媚。
这一列美人行至江诀位席前方,隔得稍远,一字排开。
她们齐齐行礼,学着大邺人的礼仪福身,冲着江诀妩媚而笑,齐声道:“妾身等见过太子殿下~”
江诀脑子里嗡的一声:“……”
第144章
江诀几乎是本能地转头看自己的小妻子。
程绾绾正在吃糕点,咬了一小口,就听见瓦剌使者的拍手声,一抬头,就看见一堆大美人在她面前排开了。
程绾绾:“……”
那一小口糕点含在口中,忘了嚼忘了咽了。
程绾绾捏着手里没吃完的半口糕点,整个人几乎是凝固在了原地,什么反应都忘记了。
老实说,她早早就想过会有这样的场面,不是美人姬妾,也会有世家闺秀,她嫁的男人身份尊贵,是大邺的掌政太子,他*总归要再娶侧妃的,不可能只娶她一个。
这一点,程绾绾心里早有准备。
只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她没有想到是会在这种场景下,也没有想到会是瓦剌人送来的美人,还是异域美人。
程绾绾觉得她们都好美……
她心里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没有什么酸涩,更没有什么嫉恨,大约可能是有一点点的不安,但是在当下这种情况下,她整个人呈现出的反应,就只是有一点呆住。
江诀看她,一直在看着她。瓦剌女子一过来,他就立马看她了。
谁知她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些瓦剌女子,好像是看呆了,满眼还写着艳羡。
她艳羡什么,艳羡这些女子身不由己,被当做礼物一样送给别人?
江诀心里对她这个反应不大舒服,小太子妃看那些女子的眼神,甚至一点点的戒备敌意都没有。
“绾绾……”江诀低低出声。
程绾绾这才回神,忙转头看男人。
“孤……”
江诀话还没说完,小太子妃一个扭头,赶忙又把头转回去了,不看他。
“……”江诀愣了愣。
正当他以为她是不高兴了,心里还有些暗喜的时候,却听见小妻子咽下糕点,十二万分的乖顺道:“殿下若喜欢就收下吧,不用问我的。”
程绾绾声音很小,说的话没有旁人能听见。她垂着眼,掩下眼底微微的难过。
她这个时候心里才后知后觉地有了一点酸涩的感觉,原来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猛地打了一拳头,一下子是反应不过来的,要过一会儿才会觉得疼。
她有点疼,不是很多,但是很难受。
她好像变得有点贪心了,她运气已经足够好,嫁到一个这样好的夫君,从嫁过来起没有再吃过半点苦头,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开心也更安心,对从前她不抱什么期望的未来,现在也慢慢充满了希望……
现在一切像是戛然而止,也像是一场美梦,终于到了要醒的时候。
程绾绾心里微微发酸地想,这些异域姑娘一个个都如此好看,瞧着也比她会哄人高兴,等她们被带回东宫,一定会非常得宠吧?
到时候,太子也会把她给忘在一边的吧。
程绾绾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很难过。
不过她克制着自己,不去看男人,就免得看着他望过来的温和目光,会没骨气地朝他露出委屈的神色。
她不想那样。
程绾绾低头,看见手里捏着的剩下半截糕点,木然地喂进嘴里。
她慢慢地嚼,却吃不出什么味道。明明是同一块的。
小太子妃生怕被男人看出什么,却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落在江诀眼里,叫男人心口涩然发堵。
江诀知道吃醋是什么滋味、该是什么样子。
程家长子是小太子妃同父异母的兄长,每回小太子妃提及或是去程家,他却都会担心,会不想小太子妃和这个兄长太过亲近。
他喜欢她,所以会想要占有她的一切,让她只属于他。
在这一点上,江诀不认为男人和女人会有什么不同。
而他为一个作为兄长的程珉都会吃醋,眼下摆在小太子妃面前的,却不是什么兄弟姐妹,而是明晃晃往他身边送的女人。
她是什么反应呢?
她看了一眼那些女人,又看了一眼他,甚至不等他说话,不等他说这不是他的意思,他也不会收,她就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看他的目光了。
甚至还说,他喜欢就收,不用问她。
然后,她继续吃糕点了,小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吃得淡定如斯。
江诀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难受过,胸口像是塞着一团压实的棉絮,堵得死死的,不是那种瞬间的、尖锐的刺痛,而是持续的、近乎让人窒息的源源不绝的钝痛。
她怎么就能这么平静呢,她就一点点对他的在意都没有吗?
如果不是在宴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现在一定要掰起她的下巴来,好好看一看这小没良心的到底有多冷酷。
他一贯乖顺的小妻子,世人都说他冷酷,他却比不上她一点。
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江诀盯着小妻子看,眸底沉得如墨。
碍于场合,他却只能心底深深叹一口气。
本来他是不准备收下这些瓦剌女子的,但是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心理作祟,他没作声拒绝。
自然,邹吉就只能先将人收下了。
库格很是高兴。
都说大邺这位太子性情冷酷,又没有什么喜好,不好讨好得很。
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十六个美人是他精心挑选的,个个美貌过人,且性格还各不相同,无论大邺太子喜欢什么样的,这十六个中总有合他心意的。
库格看江诀默认收了人,顿时心情大好。
之后宴席进行得更加顺利。
酉时将末,宫宴结束了。
因瓦剌在宴席上骤然提出以金矿和铁矿为条件,交换与大邺联姻之事,事出突然,江诀又在宫中留了两刻,与皇帝商议此事。
之后又在奉德殿与几个大臣商议了一番。
程绾绾那头就先回东宫了。
江诀本来有话想同她说,说那些瓦剌女子的事,但他也不知要议事多久,时辰又太晚了,不好叫小太子妃一直等着,只能让她先回去了。
江诀议事完,已经是戌时将末。
奉德殿里最后只剩下秦宣,江诀便和秦宣一道出宫。
中途秦宣同他说话,江诀心里想着小太子妃的事情,好几遍都没有听见。
最后一遍,他才终于回神看秦宣。
秦宣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江诀怔了怔:“……没什么。”
秦宣:“殿下这是有心事?”
江诀:“……”
他看秦宣:“何以见得?”
秦宣笑了笑:“臣还知道,这心事约摸和太子妃有关。”
江诀这回真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秦宣笑道:“以殿下的性情,今日库格送的那些瓦剌女子,殿下应当不会收,但是殿下却出乎意料地收了,这很反常。”
江诀:“……”
是,如果是换做寻常,他一定不会收。
他一贯嫌女人麻烦,尤其后宅女人多了反倒不安宁,也容易误事。
但现在他才发觉,世上最麻烦的那个女子,已经在他宫里了。
偏偏这麻烦是他自找的,如今深陷进去,是丢不得骂不得,重话说一句都舍不得。
他要如何是好?
秦宣看他脸色,猜测:“莫非是太子妃做主,叫殿下收下那些瓦剌女子的?”
秦宣这么猜也不奇怪,很多宗妇为了彰显自己贤惠大度,都对妾室十分和善,甚至有些宗妇还会主动帮自己的丈夫纳妾。
江诀摇摇头:“不是。”
太子一向疼爱纵容这位小太子妃,若不是这位小太子妃的意思,那殿下为何要收下那些异族女子?
秦宣便有些不解了:“那殿下为何……”
“孤也不知道为何。”秦宣都看出来了,江诀索性说了,“她没叫孤收下,只是说……若孤喜欢,不用问她。”
秦宣愣了愣。
秦宣是成了婚的,与夫人感情甚笃,很快他就明白了,顿时笑了。
“殿下,您这是气太子妃不管您、也不吃醋,索性故意破罐子破摔做给太子妃看了?”
江诀没说话,但一脸郁色越发黑沉,显然被说中了。
秦宣笑道:“殿下对太子妃,是动了真心了。”
或许在别人眼中,他一直对小太子妃只是拿她当做阻止被赐婚的工具,这个太子妃的身份,并名不副实。
但江诀很早就知道,他动了心了,不是拿她当什么工具,是拿她当他最珍贵的宝物,是他白头到老、生同衾死同穴的妻子。
江诀胸口闷塞愈重,有些燥郁道:“这世上争风吃醋的女人那么多,怎么就不能多她一个?”
君臣同路,一路都没再说话。秦宣也不知该如何再宽慰。
一直到出了宫门,二人将要各自上马车回府。
分道扬镳之时,秦宣想了想,还是提醒道:“殿下,有时候女子吃醋,未必肯坦白说出来,轻易也察觉不出。因为这世上,总觉得女子吃醋是拈酸使性子,是不够贤德,所以她们为了名声,也会不肯表露,选择压抑和隐藏。所以,太子妃未必就对殿下不管不在意,许是怕叫殿下不喜吧。殿下多多留意,若一个女子心里在意,无论如何都会表现出来一些细节的。”
江诀微微怔神。
秦宣行了一礼,上了马车离去。
直到马车走远,邹吉提醒了声,江诀才回神。
他心绪依旧不佳,但至少终于有了点头绪。
江诀想了想,吩咐了邹吉几句,上了回东宫的马车。
第145章
时辰这般晚,江诀回东宫之后,也没有立即回西宫主苑。
不过主苑里,程绾绾已经知道他回来了。
半晌,人都没有过来。
程绾绾心里那种酸酸的感觉持续发酵,好像心里被一根什么线牵着,外头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她的心口就颤一颤,微微作闷。
程绾绾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是又控制不住,她罕见的有些烦躁。
又等了会儿,男人还是没有回来,程绾绾已经沐浴完,就钻进了榻上。
裹紧被子,她才感觉好受了一点,怀里抱着软软的被子,抱得满满当当,才让她觉得胸口没那么空,莫名的空。
不过她却还是睡不着。
翻来覆去几遍,程绾绾终于忍不住,问晴云道:“这么晚了,殿下还在书房忙吗?”
晴云摇摇头:“回禀太子妃,殿下不在书房呢。”
程绾绾默,心里那根线越发绷紧了,忽然冒出个念头来。
太子今晚……也许不会过来了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程绾绾心里那根线就绷到了最紧,她顿时坐卧不安,但又无可奈何。
她没再问,晴云却是看了她眼,轻声说道:“殿下回来就没去三松堂,直接过来了西宫,只是没来主苑呢。底下人说是看见殿下去了偏苑。约摸是去安置今晚从宫里带回来的那些人了吧。”
程绾绾心里一咯噔,绷紧的那根线又狠狠拉了拉,然后“嘣”一下断了。
从宫里带回来的人,还能有什么人,不就是那些瓦剌美人吗?
程绾绾悬着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直接沉到了底。
果然……
太子今晚应当是不会过来了,毕竟他如此上心,都亲自去安置住处,怕是要留宿某处偏苑了。
程绾绾长长吁出一口气来,却并不觉得好受些,胸口还是一样的淤塞。
躺在榻上,她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些,却还是觉得浑身周围都空荡荡的。
她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的床帐看了一会儿,眼神都没有聚焦,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刻后,她慢慢眨了眨眼,情绪仍旧很是低落,但整个人却平静了许多,只是胸口还是那般闷堵得厉害。
“嗯,那吹灯吧,我有些困了。”她听见自己温和平静地说道。
有一瞬间,她都觉得那好像不是她的声音。
晴云道:“太子妃不等殿下了吗?”
程绾绾缓缓地摇了下头:“不用等了。”
“谁说不用等?”寝殿外突然传来声音。
程绾绾愣了下,下意识看过去。
就看见男人大步进门来,浸染了夜风的面色微凉,但看向她的目光仍是温柔的。
“谁说不用等孤的,嗯?”江诀径直过来。
程绾绾紧裹着被子,看着男人跨步过来,高大的身形走近,一下子挡住了半屋子的光,程绾绾眼前一晃,只觉得面前的画面有些模糊,好像不太真实。
“这是睡着了睁着眼在梦游?都不理孤。”江诀笑着,在榻边坐下来。
男人头顶漏下一半光来,照见他唇角的笑意,温煦而柔软。
程绾绾慢半拍地回过神来:“殿下……”
“嗯。”江诀低缓应声,伸手抚了抚小妻子柔软的发顶,“怎么不等孤,只要朝中没有要事,不管多晚,孤都会回来的。”
程绾绾看着男人,她心里那点酸涩实在羞于启齿,索性装作没有。
“瓦剌要联姻不就是朝中要事吗,绾绾以为殿下忙于此事,今晚不回来的……”
江诀看她,目光有些深。
程绾绾恍惚有点心虚,好像有种被看穿心事的错觉。
江诀看她:“是因为这个?”
程绾绾底气不足:“……嗯。”
江诀盯了小太子妃两瞬,收回了视线。
他目光转向别处,随意整理着腰间衣摆,状若无意地说道:“今晚宫宴上瓦剌使团送来的那些美人,孤叫人安置在西宫偏苑了。”
程绾绾看男人一眼,心道什么叫做“叫人安置”,分明是你亲自安置的。
但她嘴上只“嗯”了声:“绾绾会履行好太子妃的职责的,殿下放心。”
江诀:“……”
太子妃什么职责?帮他管着那些瓦剌女人?
江诀:“……”
还叫他放心?
这他还怎么放心?
江诀回头看她,小太子妃把眼皮垂得很低很低,半点情绪都没有露出来。
江诀莫名有些泄气,眼神黯了黯。
夫妻二人今晚格外沉默,再没说什么,江诀坐了会儿,丢下句“孤去沐浴”后,就去了盥室。
男人沐浴的时候,程绾绾才有了点困意。
虽然她心里还是不舒服,但是人总是要睡觉的。
从小到大的日子告诉她,凡事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算是天大的事情,睡一觉就好了。
对,睡一觉就好了……
江诀回来时,小太子妃面朝里侧,背朝着他,已经睡着了。
江诀:“……”
她怎么睡得着的??
江诀好不容易在盥室里平复下来的心境,顿时又堵成了一团。
高大的男人盯着背着身对着自己睡着的小妻子,目光有点哀怨。
但江诀心里如何不痛快,也不会把人吵醒,动作轻声上了床榻,仰面躺着。
他没有困意,只觉得胸腔里闷堵得厉害。
躺了会儿,他忍不住,还是揽手轻轻去抱里侧的小妻子。
她很轻,他捉着她的腰一勾手,就能把人抱到怀里。每回如此。
但是今晚,他手掌才碰上她的腰,小太子妃便一动,好像觉得很不舒服不喜欢似的,甚至躲了躲,更往里侧挪了挪。
江诀:“……”
没抱到人。
小太子妃不给他抱。
掌心和心头俱是一空,但很快,江诀突然想,她为什么不给他抱?
要不是他能听出来她是真的睡着了,至少也是半睡半醒间,否则他真要以为她在闹脾气了。
江诀幽幽叹气。
她要是真在闹脾气就好了,他求之不得。
*
江诀一整晚没睡好,试了好几次,小太子妃都不给他抱,到后半夜,人睡得沉了,他才小心翼翼终于把人搂进怀里。
这才睡着。
翌日要上早朝,十月的天,他起身时天还是全然黑的。
夜里没睡好,江诀起身后面色不佳,脸色看起来黑沉沉的。
换好朝服,出门之前,青影来禀行馆瓦剌使团的情况,江诀可有可无地听,心思还飘在榻上。
适才起身,他亲过她了,她没躲。
是睡得太沉的缘故吗?
昨晚她为什么不给他抱,就算是睡着了做梦,梦里又是梦到了什么才不给他抱。
一夜过去,江诀堵塞的胸口也没舒坦多少,他又把昨晚秦宣说的话仔细想了想,才慢慢凝住心神。
出主苑之前,江诀在院中唤了晴云,先是问了昨晚晴云说了他交代的话之后小太子妃的反应,晴云只能实话实说,再说江诀大多也都听见了。
不过晴云还是专门说了一句,昨日太子妃回来之后一直闷闷的,没什么精神。
江诀神色微微动了下,又归于平静。
他沉吟了会儿,又吩咐了几句便离去。
*
程绾绾醒过来已经是辰时末,天色才亮起来不久。
醒过来身边男人自然是上早朝去了,习以为常的场景,但今日不知为何,程绾绾看着身侧的空荡,默不作声看了许久。
而后她照常起身梳洗装扮。
用了早膳后,程绾绾无事,在西宫散步。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离主苑最近的一处偏苑。
程绾绾似是走神才回过神来,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
她脸色滞了滞,晴云看她,她望着那偏苑神色复杂地看了一会儿,才轻声地开口问:“殿下是将人安置在这里吗?”
晴云看了眼,心下作难,只能道:“奴婢也不清楚。好像不是这处,在更里头些。”
“哦。”程绾绾哦了声。
晴云心悬起来一点,试探地问:“太子妃要往里再走一走,过去看一看吗?”
程绾绾没作声,微微怔了怔。
她过去看,看什么呢?
训诫人?像赵夫人训诫薛姨娘一样?
程绾绾心底苦笑,她没那个本事,实在做不来。
既然看了也不做什么,不过是让自己心里更不好受罢了,程绾绾就索性不去看了。
“不用了。”程绾绾道。
晴云顿时松了口气。
程绾绾却没走,看着更里头,又问了句:“西宫里住得下吗,她们有好多人呢。”
晴云:“……”
小祖宗,您还关心这个做什么。
晴云道:“住得下的,西宫极大,再说她们都住在一处的。”
“住在一处?”程绾绾有些诧异。
好多人呢,她没数,但昨晚扫了一眼,起码有十几个人,住在一个宫苑里住得下吗?
晴云点头:“当是住得下的,不过挤一些罢了。”
“那为何不把她们分别安排在别的宫苑呢,西宫的偏苑不是很多吗?”程绾绾道。
“这个……”晴云道,“她们只是进献的美人,连姬妾都算不上,没有名分,自然不能分宫别住。”
原来如此。
程绾绾明白了。
她心底又叹气。
一面觉得那些女子和以前差点被献给仁远伯的她一样身不由己,也是可怜,一面心里又直发涩,心道将来太子还要娶侧妃,也总还要纳些姬妾,到时候还愁这西宫住不满吗?
程绾绾良久没说话,晴云问了声:“太子妃?您怎么了?”
程绾绾回神。
她笑了下:“没什么。”
她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感慨道:“这西宫,真大啊。”
第146章
今日的早朝气氛压抑,众臣都看出来太子的心情似乎不大好,上朝都格外谨慎小心。
下朝之后,本来有政事同江诀商议的几个朝臣,掂量了一下公事的要紧程度和一不小心可能会触怒太子的后果的可怕程度,还是决定改日等太子心情好的时候再议。
于是下朝之后,奉德殿里难得清净了一日,只有秦宣在殿中。
江诀理折子,与秦宣边商议与瓦剌联姻一事。
昨晚,瓦剌当众提出那一座金矿和一座铁矿的联姻条件之后,江诀已经派了人连夜去往边境,打探瓦剌所说的两座矿山的情况是否属实。
但消息一来一回总要些时日,不管情况如何,寿阳这头都要早早做好两手准备。
江诀和秦宣议事完,也只拟定了几条大致的处变原则。
折子也才批了三分之一,这时,宫外来了消息。
邹吉出去接了消息,回殿内来,俯身低声禀报给了江诀。
秦宣不知是什么事,只看到御案后男人郁沉了半日的脸色突然有了云销雨霁之象。
秦宣道是有什么好消息,期冀地看着江诀。
邹吉禀完,江诀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
江诀兀自笑了下,抬眼才发觉秦宣看着他。
小太子妃的事秦宣是知道的,江诀心里正高兴,但又有些拿不准,正好告诉秦宣帮他分析分析。
“她是在意的……她好像的确是吃醋了。”江诀克制着隐隐的怡悦说道。
秦宣愣住。
半晌,秦宣才反应过来:“……”
弄了半天,瓦剌来使这种节骨眼上,太子殿下心里牵肠挂肚、时而阴沉时而天晴的心绪,还不是为了国事,而是为了东宫中的那位小太子妃?
秦宣张了张嘴,完全语结,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诀没察觉秦宣什么反应,自顾自还在想程绾绾的事:“孤觉得她是吃醋了,她素日少在西宫闲转,今日却走到偏苑,还问了侍女那些瓦剌女人的情况。”
秦宣昨晚说那些话本就是宽慰,眼下也不会说扫兴的话。
“恭喜殿下。”
江诀笑了下,却没在认真听秦宣说了什么,还在想邹吉方才禀的话。
今日小太子妃去三松堂小书房练字,她素日静心,无论做什么都是极认真的,但是今日却频频写错字,晴云传话说是颇有些心不在焉。
江诀没在秦宣面前说出昨晚小太子妃的异样,也没说她练字心不在焉的事。
这些事到底私密些,不好随便说给外人知道。
但江诀自己心里多少有了数,整个人死灰复燃一般,连批折子都快了许多,想快些忙完回去。
秦宣在一旁安静了半晌,出声道:“殿下将那些瓦剌女子安置在东宫了吗?”
江诀回神,胸口还有微微的激荡,面色却已经沉稳下来。
他摇头,眼角稍带了些笑意:“孤哄她的。”
秦宣:“……”
毕竟是瓦剌人,十几双眼睛放在东宫实在叫人难以放心。
不在东宫便好,秦宣放下心来。
秦宣才又提醒道:“恕臣多嘴一句,殿下还是莫要哄人哄得太过,若真叫人伤了心,反倒适得其反了。”
江诀看他一眼,神色认真:“孤知道了。”
*
江诀批完折子,直接回了东宫。
苗娘子本来请了他去玲珑阁看上月的账本子,江诀叫人传话改日,直接回去见小太子妃。
江诀回去的时候,程绾绾还在三松堂,正在小书房里翻书。
她原本在练字,但是一想到西宫偏苑里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人,她就着实静不下心来,动不动就写错了字,索性不写了,越写心里越浮躁。
她又找了书看,却也不大看得进去,最后就寻了若风,借了他的话本子看了。
话本子她还是看得进去的,她看得入神,连江诀进来都没察觉。
直到男人在她身侧坐下,程绾绾悚然一惊似的,吓了一跳看他。
“吓到了?”江诀挑眉。
程绾绾连忙挪开一点,不动声色地和男人拉开距离:“唔……没有。”
江诀笑了下没戳穿:“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连孤进来都没察觉。”
他伸手要拿她手上的书,程绾绾愣了下,把手一背,下意识把话本子藏了起来。
江诀伸手拿了个空。
他愣了下,好笑起来:“怎么,看的什么书,还不许孤看?”
其实就是话本子而已,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书,但是程绾绾莫名就有点心虚,因为她自己很清楚她是为什么才看话本子的。
程绾绾又觉得这样遮遮掩掩显得更心虚,才把话本子从身后递了出来,递给男人。
“不是不许殿下看……就是话本子而已,怕殿下说我不务正业……”
“孤几时说过你。”江诀道,接过话本子并没有看,放回到桌上,“你喜欢看便看,看不够,孤叫若风再去买。你是大邺的太子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程绾绾没应声。往常听到这种话,她心里都是很温暖安定的,但是今日却没有那种安心的感觉了。
江诀隐隐有所觉。
以往他说这种话,小太子妃都会抿唇朝他浅浅甜甜地笑,今日却没有。
尽管知道可能是什么原因,江诀心里还是有些微的不适应。
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两人没在三松堂久待,一道去用膳。
两个人各有各的心事,俱都有些食欲不佳,午膳没吃多少就作罢。
江诀午后还要在三松堂理政,通常小太子妃会一起来,在她的小书房看看书,学她想学的东西。
但是今日也没有。
三松堂是东宫议政的地方,是江诀的书房,东宫的下人都少来打搅,总是十分安静。
江诀不喜吵闹,但今日偌大一个三松堂,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他总觉得莫名空荡。
程绾绾那头,她不去三松堂,也没什么事可做,就歇了一个长长的午觉,睡醒就是寅时三刻了。
许是睡久了,她一下午脑袋都有些晕晕的,便没什么气力,显得无精打采的。
晚膳前,江诀忙完了所有事,早早回了西宫。
程绾绾正在院子里看搭好的葡萄藤架。
江诀回来看见:“想吃葡萄了?这才搭了架子,绾绾和孤的葡萄今年是吃不到了,明年或许可以。你若想吃,孤叫那些瓦剌使臣想法子。”
程绾绾:“……”
这说的什么话,人家好歹是一国使团,被说的却像供东宫驱使的手下似的。
不过江诀可不是唬她。
眼下瓦剌人求着要和大邺联姻,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他们绝对不会拒绝的。
程绾绾忙摇头:“也不是想吃,就是……随便看看。”
程绾绾没说,她看到葡萄藤架的时候,就想起男人那天亲自搭藤架的样子,那么驾轻就熟,无端让她觉得与男人亲近了许多,好像他没有那么高高在上、高不可攀了。
但是才过了几日,眼下时境又大有不同了。
江诀未觉小太子妃的过度平静,过来轻揽住了她,温声同她说话,说明年吃葡萄的事。
男人在期许未来,程绾绾默默地听,心里却不敢装满任何期待。
明年的事情谁知道呢?
明年也许这葡萄架上结出来的葡萄就不止她和太子两个人吃了,偏苑还有那么多张嘴呢。
哦,也许还不止,明年也许还有新人要进东宫呢。
程绾绾有点失落,但今日一整日下来,她已经很快地接受了现在这个局面。
晚膳,程绾绾吃得饱饱的。
不管什么境况下,她都不能苛待了自己,该吃要吃,该喝就喝,再说眼下情况还没那么糟糕呢。
一顿饭吃饱,程绾绾心情又好了点。
江诀:“……”
他怎么觉得,小太子妃的心情越来越好了?
难道所谓吃醋根本只是他的错觉?
江诀更吃不下了,比午膳时候用得还少些。
晚间沐浴完,两人躺在榻上。
江诀伸手去搂小妻子,以往自然而然的动作今晚格外小心缓慢。
他怕她又不肯给他抱,但又怕她肯。
手掌揽上小妻子的腰,他动作微微停顿,掌心的人没有抗拒也没有躲闪。
江诀眸色动了动,捉了小妻子的腰,将人抱进怀中。
程绾绾有点不想给男人抱,但是现在她是清醒的,不能像昨晚在梦里那样随便闹脾气,放任自己的不满足——她还以为昨晚那是梦。
江诀抱了人,程绾绾顺了顺心气,就乖乖靠在他胸口。
没有挣动,就安安静静地靠着,仿佛乖顺得不行。
江诀默了会儿:“……睡着了?”
“还没有呢。”程绾绾乖乖答。
江诀“嗯”了声,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又略微沉默了一下,才犹豫着开口:“偏苑安置的那些人……”
程绾绾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顿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还微微有点紧张。她想男人是不是要给那些瓦剌美人一个名分了,还是要提醒她什么,譬如不要善妒。
江诀本来要说实话的——那些瓦剌女人根本不在东宫。
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没说出口。
话临出口,他改了口:“绾绾,你是孤的太子妃,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是谁,都越不过你去。”
程绾绾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可是明明现在男人给了她承诺,她也丝毫高兴不起来。
她是安心了一些,但是并不觉得欢喜。
她无法控制自己这样的情绪,只能凭理智说服自己,这样就很好了,做人不可以太贪心的,尤其是她这样的人。
“嗯……”她听见自己轻声应,很乖顺道,“殿下最好了。”
江诀:“……”
江诀低头,亲了亲小太子妃,薄唇触及是温软,他却尝到微微的苦涩。
他希望她贪心一点,再贪心一点,像他对她那样,贪图他的全部。
第147章
过了七八日,与瓦剌联姻的事基本定了下来。
去瓦剌打探的人传回消息,金矿和铁矿的事属实。
要江诀舍弃一个皇妹,并不算什么,他掌政十年,早已经铁石心肠。
只是皇后这些年对他很好,生母祯贵妃从他一出生就难产离世了,自小他虽不是养在皇后身边,但皇后怜惜他没了生母,一直对他格外照顾爱护些。
江昊自小性子蛮横冲动,皇后也总是站在他这边,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偏心。
对江诀来说,皇室亲情稀薄,只有皇帝与他是真正的父子。
再便是皇后。他始终对皇后有一份尊敬之情。
而五公主江婉筎是皇后的亲生女儿,江诀少不得要顾忌皇后的感受。
江诀本想用些手段,拿到金矿和铁矿,至于联姻,可以用别的条件交换。*
但是江婉筎却主动找到他,说她愿意与瓦剌联姻。
江诀让她不必勉强。
江婉筎却摇摇头道:“我本也不想留在寿阳了。母后身边有哥哥在,我走了也没什么。我留在大邺,也再不可能找到像秦昭那样的人了,与其如此等将来被父皇赐婚一个世家子,还不如和瓦剌联姻,好歹没辜负我公主的身份。”
“……你当真想好了?”
“想好了。”江婉筎定声道。
那个瓦剌的十七王子,她原先看不上他年纪小,但宫宴之后在宫里又见了两回,这人倒不是酒囊饭袋,在父皇面前也不卑不亢。
而且,他竟还跑来暗暗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所以才一直没嫁人。
气得江婉筎当场翻了他一堆白眼,一句话没说就甩手走了。
不过回去之后,江婉筎想了想,反倒觉得那阿木彦这样也好,说明他不是个十分工于心计的人,还算有几分实在吧,虽然实在得气人。
后来江婉筎寻了机会同他大略解释了,只说自己宁缺毋滥,但绝口没提秦昭的事。她不想给秦昭他们再添麻烦了。
那阿木彦也实话实说,他也未曾娶妻,未纳姬妾,倒不是他多忠贞于爱情,他们这些王位的继承人,谈感情太奢侈了。
他在瓦剌国中势微,所以不可能娶到于他争位有利的妻子。
但阿木彦保证,虽然二人都身不由己,但念及这份同病相怜,将来无论如何,他都会给她应有的尊贵和体面。
江婉筎倒不怕他食言,毕竟大邺国力强盛,瓦剌不敢对她怎么样。
尊贵和体面,她不需要男人给她,她是大邺的公主,她生来尊贵。
自然,她既然没有所爱之人了,她也愿意为了她前半辈子享受了二十年的尊荣,去和瓦剌联姻,换取两国更长久的安定。
江婉筎是真的想通了,江诀自然也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皇后那头,江诀也不必去说,江婉筎说她自己会去同皇后说清楚。
联姻之事初初定下,瓦剌使团高兴至极。
既然定下婚事,那这回瓦剌使团回去国中之时,也就是江婉筎出嫁前往瓦剌联姻之日。
如此一来,瓦剌使团就不可能那么快走了。
不管怎么说,公主的婚事准备起来,总不能仓促办了的。
瓦剌使团成日待在行馆无事,江诀便下令举办一场赛马会。
赛马会自然是在郊外的皇家马场举办。
十月的天已经凉意沁人,一早出城竟觉得有些冷。
这种两国赛马的场面,寿阳身份地位高的人基本都到了。
程绾绾自然也要到场。
冷风萧瑟,江诀给小妻子穿好了披风,牵着人下马,又把人裹在披风里裹紧,才往马场里走。
这日行路出城、搭好营帐,安置好一切,已经是傍晚时分。
十月的天黑得很快,赛马会只能明日开始了,但是今日已经有许多人跃跃欲试了,都在马场跑起马来。
程绾绾之前跟着江诀学骑马,虽然还没完全学会,但看见大家都在骑马,她也有些想骑。
只是碍着太子妃的身份,她只眼巴巴地望着,还是觉得自己该稳重端庄些。
江诀本来牵她要往营帐去,外头马场人实在是多,有些吵闹,但他转眸看见小妻子眼巴巴看着跑马的少男少女们羡慕的神色,脚步只得停下来。
“怎么,绾绾想骑马了?”江诀低头问,声音很温和。
程绾绾回神,被男人察觉了心思,她有些不红意思,微微脸红。
她先点点头,但是莫名想到西宫偏苑里那些瓦剌美人。
她如今是太子妃,现在更是和以前不一样的太子妃了。
虽然她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是皇室正妻和世家宗妇其实在内宅很多时候都像一个统管全家的大管家,尤其有了妾室更不一样。
以前西宫就她一个人,她自在随意些,太子不在意就没事,但是现在多了那许多人,程绾绾莫名的有一种想把这个太子妃当好、不能让人看扁了的心思。
她要管好西宫和西宫里的人,自然自己就要做好榜样,不能有半点的行差踏错。
她恍惚觉得这样也许男人对她的好就能够长久些,她就不会再落得和在程家一样的处境。
原本她没有这么多不安,是因为那些瓦剌美人安置进西宫。
她始终心里是自卑的,对太子妃这个位置,她总有种她不配得的感觉,所以但凡遇到一点什么事情,她就草木皆兵、诚惶诚恐了。
程绾绾很快摇头:“没事没事,等改日有机会再骑吧。”
江诀看她想骑,但纠结了半刻就说不骑了,他不解:“为何要改日,想骑就骑,孤陪着你。”
程绾绾看男人一眼。
她这两日看他目光总时不时躲闪的,有些不敢看,怕看的时候,男人眼里只剩下疏离冷淡,不再和以前一样温柔了。
不过眼下程绾绾看到男人的眼神还是温和的。
又听他说,他陪着她,她心里稍微安稳了那么一点点,但是远远不够。
她便还是摇头,乖乖地笑:“算啦,今日好多人呢。”
“人多怎么?”江诀看她,又道,“孤朝政繁忙,这样的机会难得,哪好等改日。”
他说罢,就牵她去马厩,照旧要让她骑他的踏霄。
程绾绾却不肯:“真的算啦,这么多人看着,绾绾身为太子妃……”
她话没说完,江诀垂睨一眼看她,已经明白小太子妃在顾虑什么。
她这小脑袋里一天天的想这么多作甚?
江诀心里叹气,直接打断她:“前朝也有女子为将,巾帼不让,流芳百年,绾绾身为太子妃,也是女子,凡有所用,孜孜不倦以学之,有何不便展于人前?怎么孤能在人前骑马射柳,孤的绾绾就做不得?”
百年前那位女将的故事,程绾绾也知道,只是不管故事多么振奋人心,事实就是女子——尤其是嫁了人的女子,是不好这样随性恣肆、抛头露面的。
即便是那位传奇的女将军,恐怕在成为传奇之前,也历经了常人所不能忍的艰辛。
看那马场上纵马的,多是少男少女,中年男子都少些,宗妇更是一个都没有。
程绾绾心里到底有一层顾虑,说什么也不肯去。
换做以前,她未必想这么多,但现在她要谨小慎微做好太子妃。
眼下太子是不觉得什么,但万一马场上的人见了,谁在背后说她不端庄丢了太子的脸呢?
男人最好面子了,万一到时候又反悔怪她,那就倒霉了。
程绾绾不肯去,江诀说不通,也就不再说了。
横竖天色将黑,草场的温度越来越低了,她骑马吹风也容易受凉,明日白日再骑也好。
天色暗下来之后,马场上骑马的人渐渐没有了,篝火倒是一堆一堆地点了起来。
最中心的一堆篝火旁,帝后和宫中几位宫妃坐在一处,带出宫的宫人就地设了长案和厚实的坐垫。
一旁还有皇子公主们,再便是以十七王子为首的瓦剌使团。
皇后是特意出来的,晚膳就设在条案上,皇后没怎么吃,暗暗地观察着那位十七王子。
这位十七王子阿木彦,皇后只见过一面,就是宫宴那晚,之后阿木彦不能单独进后宫,只见过皇帝和在皇帝宫里见过江婉筎。
皇后对这次联姻没有抗拒,但不代表她满意。
无论如何五公主都是她的女儿,事关女儿的终生幸福,皇后总要了解了解这个十七王子的为人。
若是此人实在不堪,皇后说什么也要为女儿争上一争。
她自己是认了命了,但是她不想婉筎和她一样,被一个身份困住一生。
皇帝不是一个好夫君,也不算是一个好皇帝,但却是一个好人。
这个阿木彦,总得要占一头吧。
皇后暗暗观察下来,见那十七王子言行举止倒也并不粗鲁,说话虽然偶尔直率,但却并不冒犯,反倒不失几分真性情。
皇后略略安心。
大邺人和瓦剌使团互相客气和试探的时候,程绾绾喝了两碗热羊奶,腹中有些涨,想去如厕。
她本打算自己去,江诀却寻了个借口,紧随着她过来了。
“太黑了,孤陪你。”江诀道。
程绾绾心里有一点感激,她确实觉得有些黑,整个马场像是被一块巨大黑布包裹着,只有离篝火和火把很近的地方才亮堂。
程绾绾如厕完,晴云给她拿了濡湿的净帕擦了手。
程绾绾出来,唤男人一道回去。
江诀“嗯”了声,牵她。
程绾绾乖乖给他牵,走了没几步,程绾绾就发现,这根本不是回去的路。
程绾绾有些懵,但本着对男人一贯的顺从和信任,她还是跟着他一直走。
直到篝火和火把在身后离得越来越远,程绾绾终于有些不安。
第148章
不仅离篝火越来越远,眼瞧着,还是离开营帐的方向。
程绾绾终于忍不住道:“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殿下不会是要把她扔了吧?
这念头实在荒唐,但是程绾绾忍不住就冒了这个念头出来,脑海里还想到那些被家里人带到很远很偏僻的地方遗弃的可怜的小孩子。
离光亮的地方远了,程绾绾就忍不住有些害怕了,挪挪蹭蹭就紧紧地贴到了男人身上。
江诀知道她不安,也一直牵着她,但没牵多紧。
他就想看看,她这几日总像避着他,这时候还避不避了。
等温温软软的小身子靠过来,江诀好笑,但又心软,立马把人牵紧了。
“很怕?”他温声道。
程绾绾没作声,只靠男人紧紧的。
江诀道:“前头就到了,咱们骑马上山。”
“上山?”程绾绾呆了呆。
江诀“嗯”了声没解释,前头不远,已经能看见一点光亮。
再走近些,程绾绾就看见了牵着踏霄等在前头的青影,他手里还提着一盏灯,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踏霄已经有些不耐,马蹄在原地踱步。
一看到江诀,踏霄的马蹄踩来踩去,立马动得更急躁了。
青影见人来了,赶紧把马牵过来。
江诀拍了拍马头安抚,又从随着一道过来的邹公公手里接过了一件宽大厚实的披风,披在了身上。
“走。”
江诀揽了程绾绾的腰,从青影手里接过缰绳,抱着程绾绾翻身上了马。
程绾绾差点低呼一声,但忍住了,只紧紧抓着男人的一截衣袖。
程绾绾又从青影手里接过了提灯。
青影和邹吉退到一边。
江诀一夹马肚,踏霄终于得到自由,立马迈开马蹄往山上走。
不过江诀拽着缰绳,不让踏霄走得太快,免得迎面着了冷风,让小太子妃着凉。
江诀这才解释道:“孤带你上山转一转,有东西给你看。”
话音抵在耳边,男人声音又低又沉,程绾绾的耳朵酥麻了一下。
她当下也不冷,被男人用宽大的披风罩着,后背紧紧贴着他的前胸,温度从男人身上源源不断地渡过来。
两个人包裹在同一件披风里,格外的紧密。
程绾绾有些茫然无措,虽然被男人抱着裹在他的披风里,有种安稳温暖的感觉,但她心里还有微小的不安。
这么晚了,太子能带她去哪里?
“殿下要带我看什么?”程绾绾忍不住问。
“等到了就知道了。”江诀笑了笑,选择保密。
程绾绾知道问不出,只能怀揣着一点不安和一点莫名的好奇,和男人一道上山。
因马没有跑起来,上山要了一会儿工夫,但是程绾绾一点都没冻着,只脸颊吹了风,凉凉的,但是也算不上觉得冷。
这边矮山都是跑马用的,树并不多,视野十分开阔。
到了山顶上,已经能看到远处的营地,一片灯火通明。
但是程绾绾没有看见别的什么男人说要给她看的东西。
她转头看他。
江诀看了看营地,也看她。
看她神色,他笑了笑:“好奇?”
程绾绾抿抿唇,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乖乖应声:“嗯。”
江诀摸摸她脑袋,柔声:“绾绾再等等。”
等等?等什么?
程绾绾莫名,便只能乖乖地等着。
男人牵着她的手,等了不多时,程绾绾实在不清楚要等什么,突然之间就听见“砰”“砰”几声,跟着,接二连三的炸响在天边炸开。
漆黑的天幕一瞬间被点亮,漫天的烟火突然之间绽放,绚烂之极。
程绾绾毫无准备,一瞬间被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又被眼前绚烂的画面吸引住,瞪大了眼睛看着,完全看呆了去。
不知道是哪里放的烟火,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只见夜幕之中一簇又一簇的烟花不断地绽放,灿烂夺目。
程绾绾看过烟花,但没在这样视野极佳的位置看过,又是这样一直一直绽放的烟花。
漫天的烟火像是织开了一张巨大的流光溢彩的锦缎,缀满了整片夜空,连闪烁的星子都被映照得黯然失色。
程绾绾从未看过这样美的烟火,美到她失语,都忘了自己置身何处。
只是觉得仿佛被漫天的烟火围绕起来,宛如置身星桥火树,热闹非凡,好像连她自己都被缀上了一点华彩,在最耀眼的中央,也不再黯然。
烟火还没结束,一阵一阵的耀眼光亮中,程绾绾终于慢慢回过神来。
她慢慢地转头,看身侧的男人。
江诀还牵着她的手,从烟花绽放开始,小太子妃的目光在看漫天的烟花,他却在看她。
一团团转瞬即逝的焰火,炸开那一瞬,夜幕是最亮的,照在小太子妃的脸上,亦是最夺目的。
这些锦绣绚烂,江诀这些年已经看得太多,然而这一刻他很清楚,光彩夺目的不是烟火本身,在他眼里,一直璀璨夺目的,是她。
她什么都不必说也不必做,只是安安静静站在这里,就已经夺走了他全部的目光。
烟火未尽,还在一直绽放着。
忽明忽黯的夜空下,矮山仿佛离天际很近,近到连天边绚烂的烟花,都似乎触手可及。
程绾绾在一片绽放的漫天烟火之中,安静地看着男人。
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唇瓣轻启:“这就是殿下想带绾绾看的东西吗?”
江诀“嗯”了声,想说的话,来的路上打了几遍腹稿,这时候却又有些说不出了。
言语总是太轻,好像说得再多,山盟海誓、轰轰烈烈,也不足够表白他的心。
两个人对望,小太子妃的眼睛极亮,含着盈盈的微光看着他,好像在等他说些什么。
江诀心间一动,缓缓道:“其实中秋宫宴那日,孤就想放烟火给你看了。”
程绾绾眼睫眨了眨,安静了两瞬,轻声地问:“……为何?”
江诀看着她,带了两分笑,目光却微深:“不为何,只是觉得烟火很美,想给你看。”
程绾绾没作声,莫名的,心跳慢慢快了起来。
江诀牵她手,朝她走近一步,继续说,目光更深了些:“世上所有好东西,孤都想捧来给你。”
程绾绾心头猛地一跳,心跳瞬间加速,再慢不下来。
她有些羞臊,目光微垂,想躲开男人深深直望过来的目光。
但是又想仔细把男人眼底的东西看清楚。
她垂了一下眼,又慢慢抬起来。
江诀笑了笑,看着小妻子脸上微微的红晕,在烟火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娇羞得明显。
他凝视着她,在烟火的燃放声间隙中,他低沉认真道:“那些瓦剌女子,孤没有安置在西宫。”
程绾绾愣了下:“……什么?”
江诀轻轻捏捏她的手:“孤哄你的。”
程绾绾:“……”
她正想问为何要哄骗她,烟花炸响,她只能先等一等。
等这簇烟花绽开,稍安静些,江诀道:“孤说过的话,永远作数。”
程绾绾看着他,一时不解。
“孤是说——”男人沉缓道,“江诀喜欢程绾绾,永远都作数。”
程绾绾脑子里蓦地空白了一瞬。
谁料男人突然又说起这样的话……
但是这回和之前在柳岸边那回,又不大相同。
上回男人话起得更突然,似乎更多是被欲念裹挟,后面还一直亲她……
但是今天,好像却是隐忍的真情更多些,男人眼底虽然情浓,但欲念并不重,反倒情意真切。
程绾绾不知道说什么,只心口砰砰跳着。
男人还在继续:“孤是太子,运筹国事,但独独拿不准绾绾的心。”
程绾绾未说话,男人垂眸深看着她:“孤想知道,绾绾有没有一点喜欢孤,若有,又有多少?”
这般类似的话上回男人也说过,只是上回他强势亲她算她作答,到底她是没有真的回答的。
而当下,程绾绾依旧没有来得及作答。
男人先有点苦涩地说道:“但孤想,即便有,应当也不多吧。毕竟瓦剌人送上那些女人的时候,你一点在意都没有。”
程绾绾眼皮抖了抖,眼神里闪过一丝躲闪和复杂,有些羞赧难言。
江诀继续:“所以孤哄你说,将那些瓦剌女子安置在了西宫,是想看看,你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反应。”
江诀随即笑了:“但大约还是有一点的。不然绾绾也不会心绪不宁,还恰巧走到偏苑去,问那些瓦剌女人的事。”
程绾绾刚才心跳砰砰,这一下子听完愣住,随即大窘。
男人说的都是事实,她只是没想到,男人居然都知道!
知道她暗戳戳的在意,却不敢表明,知道她为他要有别的女人而吃醋烦恼——她现在终于认识到,她是在吃醋,如此不贤德,如此的僭越。
但是她无法控制。
程绾绾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违心否认,还是赶紧认错道歉,抑或是破罐子破摔,承认错误并且坚持继续犯错。
她一时怔愣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江诀一直牵着她的手,这时候也看穿她的窘迫来。
他笑笑,无端觉得她这样很是可爱:“不好意思什么,孤就是巴不得你吃醋才哄你的。”
程绾绾低头,还是觉得窘。
江诀弯下腰来和她平视,眸色里温柔,语气却认真郑重:“孤总以为,这世上真正的男女之情,当是排外的。绾绾心里只能有孤一人,同样,孤的心里也只能有绾绾一人,再也容不下别人。”
程绾绾没听过这样的说法,话本子里有,但她从未当真。
因为她所见所听,这世上女子都是要贤德大度的,而男子三妻四妾则是正常。
她从不想那些不可能之事。
但是现在,男人却对她说,他想要的情爱,就是话本子里那种。
这简直是……是在做梦吧?
江诀看她呆住,眉眼越发柔和,但眸底很深,有深深的缱绻一点一点化开。
“孤对绾绾是真心,也求绾绾对孤真心。孤只喜欢绾绾一人,此生也只娶绾绾一人,绾绾能不能给孤一个机会,信孤一回,也给孤一点点真心?”
程绾绾是不信的,勿管男人说得多么认真,她打骨子里就是不信的。
可是她的心却在动摇着。
对她来说,嫁给太子做太子妃,不管男人以后如何,她都没有别的路可选了,既然如此,她何不试着信一回,左不过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这样了。
这般一想,这种动摇就越发克制不住。
江诀不催,就只看着她。
程绾绾心跳如擂,好在被烟花掩盖,男人听不见她的紧张动摇。
小太子妃一直不说话,江诀知晓她性子温软,有些胆小,一日两日,她或许不敢信他。
他虽然无可奈何,但也坦然接受。
来日方长,一回不行就两回,一日不行就两日三日无数日。
他既是真心,便总有打动她的一天。
江诀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正要起身。
程绾绾突然揪住他袖子。
江诀愣了愣。
程绾绾抬起眼来,软眸看男人透出紧张。
她咬咬唇。
江诀微怔:“怎么?”
程绾绾没说话,松开嘴唇,噘起小嘴,直接印着男人薄唇亲了上去。
第149章
程绾绾不会说好听的情话,但她也知道男人喜欢亲她,所以这是她能想到的回答男人最直白也最诚恳的方法了。
江诀未料小妻子这样亲上来,软软的唇瓣紧紧贴着他,亲得太过突然也太着急了,几乎是撞上来的,他都有点吃痛。
更别提小太子妃自己了。
大约更痛得不行。
程绾绾确实是撞疼了,她甚少主动亲男人,即便不得已亲,也都是一触即退、小心翼翼的,不像刚才那么急切。
程绾绾差点疼得出声,但是声音被男人薄唇堵住。
一瞬的疼之后,唇瓣又麻麻的了。
她于是软唇就这么贴着男人薄唇,等唇瓣麻麻的感觉过去。
但是片刻还是麻麻的。
她就想退开了。
江诀今日没想怎么她,她却自己亲上来,他尝到滋味,顿时不肯就这么放了她了。
程绾绾刚要退,男人察觉,薄唇立马追上来,但没怎么用力,只轻吮着小妻子的唇瓣,带着安抚的意味。
但男人的大掌却牢牢嵌固在她后腰,握着她腰肢,将她按回他怀里。
男人亲着她,轻轻浅浅地啄着她的唇瓣,慢慢那种微微痛又有些麻麻的感觉就消失了。
触觉回来,程绾绾立马就在唇瓣上感觉到了另一种酥麻,有些痒痒的,缠绵且悠长。
也不知道男人准备了多少烟火,从刚才到现在,男人缱绻亲她,烟火都还在继续。
夜幕被照得亮如白昼,一切无所遁形,这让被男人箍在怀里亲的程绾绾有种莫名会被人看见的羞耻。
这里能看见营地,她就感觉好像营地的人也都能看见她,看见她被男人捉着腰亲。
但其实隔得那么远,哪里看得清。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最后一簇绚烂的烟火缓缓坠落,消散在天际尽头。
夜幕终于重新深暗下来。
程绾绾微微喘息着,伸出小手试图抵开亲不够的男人。
江诀纹风不动,任由她小手推他,继续亲。
又亲了会儿,他才慢慢停下来,最后在她唇瓣上轻啄了一下,克制地喘息着缓缓退开。
程绾绾不知是羞得还是被亲得喘不过气,双颊红透。
江诀哑声:“怎么了?”
程绾绾嗔他一眼,什么怎么了,怎好一直这样亲个不停的。
唇瓣上湿漉漉的,被山风一吹微微地发凉,程绾绾觉得这种湿润的凉意怪怪的,沾染在唇上很不自在。
但她也只能忍着这种不自在,不好去舔/弄,只小声嘟囔道:“殿下,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大邺一到深秋天就黑得很快,十月已是冬初,天色早早暗了,但其实时辰还不算很晚。
“还早。”江诀喉结滚了滚。
山顶上月色很好,借着如水的月色,江诀看清小太子妃唇上潋滟的水色,忍不住又要低下头噙住她的唇。
程绾绾连忙伸出两只细细的胳膊横抵在两人之间,才没让男人继续沉溺。
她又羞又嗔道:“天都黑了呢。”
江诀:“……”
他语调有些懒散:“上山的时候就是天黑。”
程绾绾:“……”
程绾绾被男人堵了个哑口无言。
江诀捉开她的手臂,低头强势又亲下去。
程绾绾欲哭无泪,实在拿男人没有办法,只能由着他欺负。
但好在这回男人没有像刚才那般沉溺不休,很快就松开了她。
“回吧。”江诀道,把欲念强压下去。
江诀牵了程绾绾,走了两步弯腰从一旁拿了方才搁在地上的提灯,递回小妻子手中。
程绾绾接过。
江诀抬手打了个哨,踏霄很快跑了上来。
江诀抱着程绾绾,捉着她的腰和来时一样翻身上了马。
两人下山。
烟火散尽,山上就显得格外寂静,只有马蹄声踩在草地上的声音,和微微拂动的风声。
程绾绾趁着坐在男人身前,男人看不见她的神色表情,这才悄悄地舔了一下唇,把唇上那种湿漉漉的感觉舔掉。
舌尖舔过唇边的时候,她莫名地尝到了一丝甜味。
不是那种芬香的甜味,是种淡淡的、清冷的甜味。
她说不上来。
但就莫名还挺、挺好尝的。
下到半山腰,山风却吹得更频繁,江诀把人裹在自己宽厚的披风里,又把人往怀里抱紧了些。
“冷不冷?”他道。
程绾绾轻轻摇头:“还好,不冷的。”
“快了,到了山下就好了。”江诀道。
“嗯。”程绾绾应声。
左右无话,她想起来便问道:“那些瓦剌美人,殿下没有将她们留在西宫,那安置在哪里了?”
程绾绾多少还有点试探的意思。
江诀却完全没有听出来,只抱着怀里娇软的身躯,填满他怀抱,也好似把他一颗心全都占满了,半点多余的空当也没有。
他道:“既是瓦剌人,自然是送回给瓦剌使团了。”
程绾绾不解道:“这样行吗?殿下已经把人收下了,又把人送回去,算不算是收回成命,朝令夕改?”
江诀一低头,看小妻子圆圆的脑袋顶,正好看见她好奇又担心地眨动着的长密睫毛。
他低头,无声无息地在小妻子发顶吻了一下,口中却是语气戏谑道:“孤什么时候说过把人收下了?”
程绾绾愣了愣。
她想了一下,才发现好像那天男人真的从头到尾都没说过把人收下的话,只是邹公公看男人脸色,“自作主张”罢了。
反正这个“收回成命”“朝令夕改”的锅,男人是不用背的。
“哦。”白操心了。
她哪是只操心这么简单。
江诀胳膊一压,臂弯把人圈得更紧,似笑非笑凑到小妻子耳边:“怎么,绾绾是怕孤把人安置在外头,养成外室?”
程绾绾:“……”
她刚才问的时候还真这样想过。
程绾绾大窘:“绾绾没有!”
“嗯。行。”江诀淡淡,非常敷衍的假装相信。
程绾绾尴尬得脸都烫起来,山风这样凉,也吹不下来她脸上的温度。
江诀低头,敷衍的语气又换了认真,含着笑意:“孤不养外室。除了绾绾,孤谁也不养。”
*
第二日,赛马会正式开始了。
瓦剌使团这回来的人不少,除了库格和另两个使者年纪稍长,不参加比赛,剩下的都会上场。
其中还有几个年轻人,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瓦剌人的骑术又一向极好,可以说,这场赛马会,瓦剌人不容小觑。
赛马会不算什么要紧,但到底是两国之间对赛,事关两国颜面,若大邺输了,未免叫瓦剌人小瞧了去,将来在边境战场上,更生出轻视觊觎之心。
所以这场赛马会,大邺不能掉以轻心,万万不能输。
不过,在场的大邺人都没什么好担心的。
有太子在,大邺怎么可能输。
虽然今年的射柳赛太子输了,但是显然太子那日未尽全力。
是以,大邺人面上都十分轻松,反正这维护大邺颜面的担子,是有人担着了,他们在赛场上自也会尽全力,但毕竟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了。
大邺人倍感轻松的时候,瓦剌人却都如临大敌。
在大邺和瓦剌的战场上,这些瓦剌使者之中虽然大多没有亲眼见过,但绝对每个人都听说过大邺太子在战场上的可怕之处。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这位大邺太子,是一尊绝对的杀神。
赛马虽然是没有什么危险,但是瓦剌人心头都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程绾绾也以为,为了大邺的颜面,今日江诀一定会上场,大胜过那些瓦剌人,给他们一些震慑。
但是没等男人上场,二皇子江昊就来了。
“江诀。”江昊在帐外,有些不耐。
他是被江诀叫来的。
江昊也不知道什么事,他正在检查马匹,等之后上场呢。
帐中,江诀换好了骑装,玄色束身的长衣将男人身形衬托得极为欣长,玄衣上用暗金线缀出栩栩如生的龙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宛如藏在金云后的黑龙,气势逼人。
“进。”江诀道。
江昊听他语调沉冷,带着掌政之人独有的居高临下。
江昊忍不住要动气,但碍于某些情况,他只能忍了又忍,最后把脾气发在手上,用力一把撩开帐子进去。
他进帐中,正想要质问江诀身为皇弟,为何对他这个皇兄这般颐指气使。
还未等开口,江诀先道:“孤另有要事,今日与瓦剌人的赛马,就交给二皇兄了。”
让江昊能忍着怒气的某些事,其实就是上回中秋宫宴的事。
按道理他应该还在禁足反省当中,不过前次小郡主生辰宴,皇帝说情开恩,江诀才默许了他露面。
而瓦剌使团一来,未免瓦剌人对皇室众人的关系多加揣测,以至于动些不该动的心思,江诀就暂时解了江昊的禁足。
暂时的意思就是,等瓦剌使团一走,江昊还得接着回去禁足反省去。
原本要禁足三个月,这些时日刨去不算,后面还是要补足的。
不过当下江昊已经忘了这些,只是很诧异,和瓦剌人赛马这么出风头的事,江诀自己不上,居然叫他上?!
换了别人,大*概要想江诀是不是有什么算计,与瓦剌人赛马是不是会有什么危险。
但是江昊想的是:“江诀,上回你虽然输给我一回,但也不至于这般短了士气,连上场都不敢了吧?”
江诀:“……”
江诀看他一眼,眼底嫌弃,但嘴上只重复刚才的话:“孤说了,孤另有要事。”
“什么要事?”江昊用鼻子看他,觉得是他不敢上场的借口。
江诀:“……”
江诀沉了口气,耐着最后一丝性子:“二皇兄要是不敢,孤就命人叫八皇弟过来,还来得及。”
江昊一听,江诀竟是真的不上场了。
他立马道:“叫江丞有什么用!他三年射柳赛里两年都不上场,怎么可能胜得过常年在马背上的瓦剌人!”
江昊一昂头:“本王上就本王上,这可是你自己不上,就别怪本王抢了你的风头。”
江诀:“……”
江昊本来也是要上的,江诀不上,才是把风头让给他。
等江昊走了,程绾绾从隔帘后出来。
适才她给男人整理衣裳,他低头要亲她,才亲了下来,二皇子就到了帐子外了。
二皇子一出声,程绾绾吓了一跳,羞臊得不行,就连忙躲去隔帘后了。
男人却像没事人一样,从容不迫,神态自若见了人说话。
程绾绾可没这么厚的脸皮。
她这会儿出来,脸还有些红红的。
江诀瞧见,心中一动,勾了她细软腰肢到怀里,又低头去亲她。
半晌才松开人。
程绾绾得了喘息,半刻才平复下来。
她才问:“殿下不去赛马了吗?”
江诀“嗯”了声。
素心素兰这时禀声进帐来,各自捧了两件衣裳,四件都是女子骑装。
一看就是给程绾绾拿来的。
程绾绾本来打算换身骑装,等会儿男人赛马的时候,她也自己去骑两圈,有若风跟着,她慢点骑,应当是没事的。
江诀指了指衣裳:“挑一件。”
程绾绾道:“殿下不是有要事要办吗,绾绾自己弄这些,殿下快去忙正事吧。”
她是认真说的,小脸神色端肃,江诀看得心软,低头又在她唇上啄了啄,却是带了笑。
“孤这件正事,没绾绾不行。快换了衣裳,陪孤去办。”
素心素兰还在旁边呢,如今男人是越发肆无忌惮了。
程绾绾羞臊,但拿男人没办法,只能红着脸不看两个丫头的眼神。
程绾绾想男人的话,有些狐疑,到底什么事,还没她不成?
程绾绾怕耽误事,随手便指了一件骑装,而后看男人。
江诀扫了眼,无论哪件,小太子妃穿都是好看的。她便是披身麻袋也好看。
江诀点头。
素兰立马捧了衣裳过来给程绾绾换。
程绾绾去了隔帘后换衣。
不多时换了一身骑装出来。
是一身藤萝紫色骑装,鲜亮的颜色,衬得衣下的人格外白皙,又生气勃勃。
连乖顺都少了几分,显出俏皮来。
江诀眸色深了深,提步过去。
程绾绾如有所感,男人伸手捉她腰,她立时捉了男人的手,不许他再来亲她。
又问:“殿下到底去办什么事,需要绾绾做什么?”
江诀笑了笑,瞧她小脸一脸认真的模样,不再逗她了:“还能是什么。绾绾昨日不是说想骑马么,孤答应陪你骑马的。现在陪你去。”
第150章
程绾绾愣了足足半刻,才终于反应过来。
她顿时惊住:“这就是殿下说的要事正事?”
“难道不是?”江诀偏头看她,捏了下小妻子微红的脸。
程绾绾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男人一脸坦然的样子。
他怎么可以把和瓦剌赛马这样的两国大事弃之不顾,却陪她去骑马。
她什么时候不能骑马,也不是非得今日的。
程绾绾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肯定这样是不好的:“殿下,我、我也不是非要今日骑马,今日赛马会很要紧的,事关两国……唔!”
江诀没等她说完,瞧她小姑娘家家,人还没他肩膀高,尽操心些不必她操心的事。
小操心鬼。
江诀两指一并,指背贴过去很轻地捏合了一下小太子妃叭叭说话的小嘴。
程绾绾:“……”
他松开,垂眸睨着她,唇边浮起丝笑:“哪来这么多操不完的心。赛马会有蜀王,出不了什么岔子。”
程绾绾眨眨眼。
江诀笑笑:“快些。”
*
程绾绾虽然有一箩筐的担心,但还是和男人去骑马了。
起初骑的两圈她还挂心赛马会的事,但她一分心,男人就掐着她的腰抵声到她耳边:“又想什么?不许分神。”
迫使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回来。
渐渐马骑得快了,程绾绾也确实分不出心神再去想别的。
男人抱着她骑了几圈,等她找回些感觉,她就自己一个人骑了。
还是骑的踏霄。
踏霄很有灵性,程绾绾虽然还不敢骑很快,但也算能一个人骑了。
两个人骑马的草场靠近林场,离主营地已经很远了。再加上风声和马蹄声,赛马会那边的声音,这头完全听不见。
而赛马会已经开始,整个赛场里里外外都热闹非凡。
午时之前的赛马会,多半是大邺人自己在比试。
毕竟瓦剌使团拢共就来了十几个使者,大邺参赛的人却何其之多,要是这样直接两国比赛,那累也能把瓦剌人累死。
所以最先是大邺人自己赛马。
午前的上半场年轻后生居多,都是十七八的少年人,鲜衣怒马,肆意飞扬。
在马场上一圈放纵驰荡下来,虽是张狂,却也正是少年当时,意气轩昂,引得不知多少少女红了脸庞。
后半场,便是大邺世家地位尊崇的男子上场,也不乏军中之人和一些实力强劲的武将。
后半场对朝中人和瓦剌人来说,当然比前半场更有看头。
尤其是瓦剌人,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看出大邺人骑术上的实力。
快到午时的时候,瓦剌人就上场了。
瓦剌此回来的几个使臣,在国中并不算骑术上的佼佼者,因为瓦剌也没料到会有这样一场赛马会。
但是瓦剌人从小多在马背上长大,即便不是佼佼者,他们的骑术也绝是非同一般的。
这一点,瓦剌人一上场,在场的人就都看出来了。
这半场赛马会,瓦剌人还是输了,不过大邺的武将也是险胜。
大邺派出的武将自是骑术在军中最好的,但瓦剌使者却是瓦剌人中骑术普通的。
所以尽管赢了,在场的很多大邺人也在暗暗心惊。
瓦剌虽是小国,但绝不可低估轻视。
午前的半场赛马快结束的时候,瓦剌十七王子阿木彦才上场。
他不是去比试,而是先去跑马熟悉熟悉赛场。
一同上场热身的还有二皇子江昊和八皇子江丞两人。
至于六皇子江偃,他性情温和,不善此道,而七皇子江煜,他此前在豫州受的伤还未痊愈,虽然休养之后现在已经不碍于行,但这种激烈的比试还是不能冒险的。
所以皇子之中,就只有江昊和江丞上了。
太子并没有出现。
赛场旁的大邺人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江诀,都有些奇怪。
“太子殿下怎么没来?太子殿下不上场吗?”
“应该会来的吧,可能有什么事稍微耽搁了?”
“不来就不来呗,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和瓦剌人赛马这种小事,哪需要太子殿下亲自上场,有二殿下就够了。”
阿木彦也在找大邺太子的身影:“二殿下,贵国的太子殿下,不来赛一赛吗?”
江昊:“……”
江昊心里烦,怎么谁都问江诀怎么不来。江诀不来,他来就不行吗?
还有那些没眼力见的,说的什么话,什么叫“这种小事不需要太子,有二殿下就够了”。
怎么,他江昊就不如江诀尊贵了?江诀不用来,他就可以来了是吧?
这些蠢货,怎么知道江诀是上回输给了他,这回怕再丢脸连上场都不敢了。
江昊只恨不能把江诀畏缩不赛的真面目给当众揭穿,只能在心里气呼呼地想,待会儿他要狠狠赢了瓦剌这个什么王子,让瓦剌人都知道,大邺蜀王是比大邺太子还厉害的存在!
他还要让在场的大邺人都看看,太子江诀不敢的事,他江昊敢,而且还能比太子做得更好!
江昊下定了决心,明明是热身赛,只是随便跑两圈罢了,他硬是夹着马肚飞跑,把十七王子阿木彦和八皇子江丞都狠狠甩开,以绝对的优势率先跑完了全场。
阿木彦:“……”
江丞:“……”
两人二脸困惑地回来,江昊昂头得意:“承让了,十七王子。”
阿木彦:“……”
比赛开始了吗?
江丞:“……”
他有病是不是?现在把马跑累死,等会儿岂不乏力?
江昊嘿嘿笑,全然没看出江丞看傻子一样看他的表情,还以为江丞是崇拜嫉妒他呢。
*
因入冬后天黑得早,约摸酉时一过,天就开始暗了。
所以午后时间不多,午饭众人都是简单对付了几口。
很快又继续午后的赛马。
好在江昊的马也是好马,午间稍微休息,午后上场又是神气十足。
江昊热身的时候“大胜”一场,这时候更是势在必得。
很快,赛马开始。
江昊一马当先,一骑离弦之箭飞射出去。
赛马的路线是从营地这处一直跑到远处的矮山山脚,而后再折返回来,谁先回来,并拿到矮山山脚下插着的旗杆,谁才算赢。
也就是说,想等后半程发力,是不可能赢得比赛的。
矮山山脚离得远,那边也有人,但不多,大多看赛马的人都在营地这边的场地边围着。
等三人全冲出去,远远消失不见,众人的呼声都低下来,开始屏息等待。
等了不知道多久,远远看见三人三马纵马出现在视野里。
起先离得远,看不清谁先谁后,但很快,马跑得近了,众人便看见,还是二皇子纵马跑在最前头。
大邺众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库格等人的眉头却是都皱了起来。因为他们看出来,十七王子分明没有纵马跑出他该有的速度。
越来越近,一直是江昊最当前,不过和午前不一样,这回他很难把两人远远甩在后头了。
尤其是瓦剌这个阿木彦,居然一直紧紧咬着他,无论他慢一些还是快一些,阿木彦始终在他身后半匹马的距离。
江昊的脸色很不好。
三人终于冲返回来。
江昊率先回到起点,大邺众人都忍不住欢呼一声。
但是,很快有人疑惑道:“半程旗怎么在瓦剌王子手里?”
闻声,立马更多的人注意到了这一点。
阿木彦笑道:“承蒙二殿下相让,不然小王连半程旗都拿不到。”
江昊沉着脸,脸色难看。
他相让了吗?当然没有。
而从阿木彦一直紧咬他的距离来看,甚至是阿木彦在后半程故意让了他,这才让他率先跑了回来。
不是自己用实力赢下的比赛,江昊不想认,很明显阿木彦是故意输给他的。
江丞最后一个才回来,虽然也差得不多,但是江丞脸色也不好。
他在后头看得更清楚,这个瓦剌十七王子骑术绝佳,分明是故意放慢了速度,不然二皇兄不可能先到。
但是眼下,二皇兄这样不说话,就更证明他“赢”得蹊跷了。
江丞只好笑了笑道:“虽是比赛,但贵在两国相交的情谊,输赢自然没什么要紧。”
江丞没说是江昊让了,但用来回答阿木彦刚才的话,就让人听起来是江昊让的。
阿木彦也清楚,诚然一笑,没揭穿,算是默认了。
这时候,底下人就有些懵了:“这……虽然是二殿下先到的,但是半程旗在瓦剌人手里,这算是谁输了谁赢了?”
赛马会还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因为赛程不算很长,前后半程的差距不会拉得很大,一般来说能拿到半程旗的人,也会先跑回来。
众人都不说话,是啊,这怎么算?
*
程绾绾骑马正有些累了。
从营地方向过来一个人骑着马,马跑近了,看清是江丞。
程绾绾骑马离他近些,因为男人不喜欢她和这位八皇子相交,所以程绾绾乍然看见他,有些不自在。
江丞勒马停下来,没下马,对她笑了笑,微微点头见礼:“三皇嫂。”
程绾绾轻声:“八殿下。”
江丞以往会同这位小皇嫂多说几句,惹得某些人烦躁,他就满意了。
但是今日没有,江丞点一点头直接掠过了程绾绾,驱马过去同站在树下的男人说话。
“三皇兄。”
江诀看见他,神色有些不悦,但眉头皱了下,很快不着痕迹又松开:“何事?”
若是没什么事,江丞这个时候应当也不会过来,而且江丞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大概是去营帐问了邹吉。
邹吉既然告诉江丞,就说明江丞是有重要的事,邹吉拿不准才透露他的行踪。
江丞道:“适才同瓦剌十七王子的赛马,二皇兄只拿了个平局。二皇兄先折返,但半程旗被阿木彦拿了。”
江丞言简意赅,江诀听完就皱起眉头来:“阿木彦拿了半程旗?”
江丞点头,神色有些凝重:“方才臣弟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二皇兄能赢,绝对是阿木彦相让了。”
“三皇兄,”江丞转头看了一眼驱马回来的程绾绾,稍压了压声音,“三皇兄要回去一趟吗?”
两人一向不对付,这个时候却难得心平气和。
江诀端了几分正色。
如此是该过去一趟。
江昊有多少斤两,他是清楚的,只是没料到那个瓦剌的十七王子,竟还真有些本事。
程绾绾这个时候过来了。
看见两人说话,神色都有些严肃,程绾绾有些不安:“殿下,是不是赛马会出了什么岔子?”
江诀神色缓和,眼底带了安抚:“无事。”
他走过去,接了小妻子下马。
程绾绾落地:“殿下,若是赛马会那边有什么事,我们就回去吧,骑马这许久,绾绾也有些累了。”
如今天气正好,练骑马不会觉得热,也没有那么累。
但是多少是有些疲惫的。
再加上赛马会那边指定是有什么事,不然八皇子怎么会专程过来一趟。
江诀看出小太子妃细心,多累未必,她是为着他的国事在担心。
他摸了摸小太子妃圆圆的后脑勺,温声:“那便先回去。改日孤再专程带你来骑马。”
“嗯。”程绾绾乖乖点头说好。
三人便一道回去。
江诀只骑了踏霄来,这时候回去,自然和程绾绾同骑踏霄。
回去路上,江丞又细细说了赛场上那阿木彦的骑术,还有阿木彦的马,是这回瓦剌使团中带来的马,江丞觉得那马不一般,怕和踏霄一样,也是战马。
战马和人一样,上了战场的人身上多半会染上杀伐之气,马也一样。
刚才比赛的时候,江丞就感觉到江昊的马对上瓦剌王子的马有些焦躁,尤其后半程被咬得很紧的时候,二皇兄和他的马都有些乱了步伐。
三人不多时回到主营地,江丞还待要提醒江诀两句,江诀抬手打断他的话。
直接去了赛场。
江丞:“……”
程绾绾看他脸色,没立马跟上男人,担心地问了一句:“八殿下,那个瓦剌王子真的很厉害吗?”
江丞愣了愣。
那个阿木彦,确实是很厉害,从和二皇兄的比赛来看,阿木彦只用了至多一半的实力。
而太子射柳赛同二皇兄相争,每年赢得却并不多。
江丞有些担心,江诀输给谁他都巴不得,唯独不能输给别国的人。
江丞笑笑,叫人看不出他的忧虑来:“三皇嫂放心,三皇兄一定会赢的。”
程绾绾点点头,冲他短促又感激地笑了一下,连忙去追男人的步子了。
程绾绾跟过去,男人看也没看,伸手往后牵住了她。
这里好多人呢……
程绾绾有些不好意思,但到底习惯了些,只微微有些脸红,但旁人定看不出,因为在场的人都面红耳赤的,全是激动得。
“殿下一定会赢的。”程绾绾小声。
“嗯。”江诀淡声,对接下来的比赛,显然不以为意。
他转头看小妻子一眼,眸色深深,笑得有些意味深重:“下次担心,不若直接问孤。孤能不能赢,别人说了不算。”
程绾绾眨眨眼。
他都听见了啊……
程绾绾:“那……”
“孤能赢。”男人道。
他转眸看她,朝她眯了下眼睛,锐利的眸子带出几分笑意来:“喜欢花么?”
……什么?
男人一笑,跨步而去。
第151章
阿木彦同大邺的赛马一结束,库格几人就围了上来。
库格有些不高兴:“十七王子,你明明可以甩开大邺那个二皇子的,为何要故意让他赢,你这是在丢我们瓦剌的脸!”
阿木彦神色沉定,库格对他这般不敬,他恍若未觉,仍旧十分客气尊敬地说道:“库格大人,这里是大邺,我们在大邺的地盘上,应当对他们客气一些,不该拂了大邺皇室的脸面。”
库格哼笑一声,显然不以为意:“大邺人已经答应和我们联姻,泱泱之国,没有反悔食言的道理,就算十七王子你在赛马场上拂了大邺皇室的脸面,他们也只能咽下这口气,并不能做什么。”
库格这么说也并没有错,即便大邺输给瓦剌使团,也是大邺技不如人,阿木彦又没有使诈作弊,大邺难道还能大张旗鼓地追究瓦剌在比赛中没有相让不成?
库格深陷在眼眶里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阿木彦,怀疑地看着他道:“还是说,十七王子尚未和大邺公主成婚,就已经爱屋及乌,忘了自己瓦剌王室的身份?”
阿木彦脸色变了变,一贯平和客气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厌烦的神色。
但很快敛去:“我没有这么想过。”
库格冷哼一声:“最好是这样。”
库格和几个使者转身离去,阿木彦独自站在原地,看着库格几人离去的背影,眼底抑制不住,流露出几分痛苦和克制的不甘。
“阿木彦。”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阿木彦迅速地平复好情绪,转过身,见是江婉筎走了过来。
阿木彦与这位大邺公主几番交流下来,已经熟悉了很多。
他友好地笑了笑:“五公主。”
江婉筎点点头,看了一眼走远的库格几人。
周围没有别人,巡守侍卫在稍远处,刚才库格的声音并没有压低,江婉筎听见了几句。
没听全,但大概说的什么她也猜出来了。
阿木彦见她视线追向库格几人,赧然笑了笑:“五公主都听见了?让五公主见笑了。”
江婉筎收回视线看他。
对这位比她小好几岁的瓦剌王子,江婉筎实在提不起男女之间的心思,但因为两人联姻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到底在某些立场上,两个人是应该一致对外的。
江婉筎淡淡:“没什么见笑不见笑,要说丢脸,我皇兄刚才才是真的差点丢了脸。”
江婉筎就是为了刚才赛马的事才过来的,她对阿木彦道:“多谢你,还给我皇兄留了几分颜面。”
阿木彦愣了下,黝黑的脸上随即露出几分坦然的诚恳来。
“毕竟二殿下是你的皇兄。”阿木彦很认真道,“不过我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刚才公主应该也听到了,瓦剌有瓦剌的顾虑。”
江婉筎点点头,心中微微动了一下。
他能考虑到她,着实让她有些意外。
虽然他这样说,但不管是因为两个原因中的哪个,江婉筎都对阿木彦有了些改观。
若是因为她的缘故,那么阿木彦能考虑到江昊是她皇兄而手下留情,她不可能不感激——事实上按照他们现在的关系,他还不必为她考虑到这个份上。
若是后者,至少也说明阿木彦此人和库格之流不同,不是翻脸无情的人。
此处离赛马场有些距离,赛场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江婉筎回头看了一眼,对阿木彦道:“怕是太子哥哥来了。你应当还要同太子哥哥再赛一场。”
阿木彦点头:“嗯,我会拿好分寸的。”
江婉筎:“……”
他什么意思?以为她叫他对太子哥哥也手下留情些?
江婉筎看他一脸认真,张了张嘴,想说她没那个意思,最后只叹了口气:“我是提醒你,切莫小看了我太子哥哥。别输得太难看。”
阿木彦:“……”
*
虽然五公主这么说,但阿木彦到底才十七岁,虽然聪明冷静,但多少有些少年意气,加上他的骑术在瓦剌确实无出其右,所以阿木彦并没有把江婉筎的提醒太放在心上。
阿木彦见过江诀,而一身骑装的大邺太子身上凌厉之气更甚,威势逼人。
阿木彦倒也不惧怕,只是看到男人胯/下高大的乌骓马,稍微多看了一眼。
大邺太子这匹马恐怕和他的马一样,是一匹战马,气势这般强鸷。
阿木彦这才提起几分用心。
但到底一匹马再如何厉害,也要倚仗驭马之人的马术,才能发挥出马最大的潜能。
阿木彦还是十拿九稳的。
很快,大邺太子与瓦剌十七王子要赛马的消息就传开了。
原本以为太子不会上场的人,有的都已经回帐子去了,这时候得到消息又立马回来了。
赛场旁围满了人,人头攒动。
起点处,手持短旗的侍卫神色都有些紧绷,屏息半刻,才用力一挥甩下旗帜。
众人只看见眼前似乎有什么一晃,甚至完全来不及看清是什么,一道残影就飞了出去。
众人:“……”
太快了!太快了!这和之前的比赛根本不是一个等级啊!
然而等看清,大邺众人才发现,那飞一般冲出去的并不是他们的太子,而是瓦剌王子。
众人:“……”
江诀还在原地,似乎没察觉到侍卫已经挥下了旗帜。
他目光甚至不在赛场上,还看着赛场边的看台上。
众人循着太子的目光转头,就看见了站在看台边上的太子妃。
众人:“……”
程绾绾:“……”
程绾绾急都要急死了,那个瓦剌王子那么厉害,殿下怎么回事,没发现比赛已经开始了吗?怎么还看着她?她怎么了他看着她?
程绾绾要不是碍着身份,早就急得跳起来催男人赶快去追了。
然而男人神色坦然,隔着攒动的人群,指了指颈下对小妻子道:“披风穿好,别着凉。”
日头渐已西斜,将晚的风吹过来,袭来丝丝凉意。
程绾绾:“……”
她现在不冷,一点也不冷,她都急得出汗了!
但是程绾绾二话不说,着急忙慌胡乱把披风系好了,然后连忙看男人,用眼神催促。
江诀笑了下。
程绾绾气恼,他还笑!
她还来不及表现出生气,赛场上男人转眼已经瞬间敛去笑意,突然策马而去。
速度之快,叫众人都未反应过来,等回过神的时候,连背影都已经跑远得看不清了。
不多时,两人都不见了踪影。
这回,大邺众人心里半点没底了。
毕竟那位瓦剌王子先出发那么久,虽然前后加起来,也只是一句话的工夫,但是这么点工夫,对赛程来说,已经是至关重要的时机了。
这场赛马,恐怕大邺是要输给瓦剌了。
看台上,帝后在,江昊江丞几人也在。
江昊神色有些复杂,江丞亦然。
而大家面色也都有些担忧,反而是江婉筎,却是不怎么担心。
她不知道为什么,太子哥哥若是严阵以待,她反而担心,可是像这般轻视随性,她反而心里觉得太子哥哥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赛马的赛程并不算很长,但营地众人却都觉得这回的等待格外的漫长。
终于,远远地看见有两道快影疾驰而来。
众人略微松了一口气,看来太子殿下没落后太多。
远处,阿木彦几乎将马鞭甩出了残影,他现在是领先的,可是他领先的距离正在一点一点被缩短。
无论他骑得多快,身后的人都在无声无息地追上来,如同此刻远天边吞噬日色的夜幕,不声不响又不可抗拒。
就如同上一场,他追赶大邺二皇子一样。
不同的是,上一场他只是保持,而这一场,身后的人却在不断地蚕食他微弱领先的距离。
阿木彦有些懊恼,他原本或许不会输的。
虽然大邺太子骑术确实远超他的预料,若真比试,他确实没有把握能胜,但是刚才赛马开始的时候,大邺太子迟迟没有出发。
那片刻的工夫,应当完全足够他领先跑完了。
可是,阿木彦那时怎知大邺太子这般厉害,跑出很远发现人没有跟上来,他自然疑心是自己看错了旗帜,早出发了。
阿木彦就又勒马慢下来,等了等。
这一慢,江诀陡然疾驰赶上来的时候,阿木彦就来不及策马了,反让江诀后来居上。
而现在……
众人都凝神等着,等两人越来越近,众人便看见跑在当先的是瓦剌王子。
大邺人虽然憋屈,但又想太子晚出发那么久,竟然还赶上了这么多,也算了不起了,可见若是一同出发,太子定是能胜的。
而瓦剌库格等人的脸色就极其不好了。
十七王子在瓦剌是最出色的骑手,而刚才始一出发,库格等人就看出来这回阿木彦没有留手相让。
瓦剌使者以为阿木彦是必赢的,毕竟大邺太子还耽搁了片刻才出发。
可是现在,大邺太子居然赶上来了!
而瓦剌人看得仔细,他们熟悉骑术,目力也不错,看出来就连瓦剌领先的那一点距离,也在逐渐地被大邺太子缩短。
大邺人笙歌曼舞、纸醉金迷,居然在马背上能胜过他们瓦剌最出色的骑手,这怎么可能?!
这个大邺太子,难道当真不是人?!
瓦剌人心中惊疑,而转瞬之间,两人已经驰骋回来。
几乎是同时,两匹马一起冲过了终点。
大邺人本来以为输定了,谁知居然又跑了个平局。
这回的平局和上回可不一样,这回大邺人都给高兴坏了,踏霄一冲过终点,大邺人只愣了一瞬,就齐声欢呼起来。
看台上的程绾绾也大大地松了口气。
若是太子输了,她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毕竟是因为她才耽搁了男人出发,虽然不是她故意,但若输了,必定有人要怪她的。
还好男人没输。
“快看,太子殿下手中拿的是半程旗!”有人回过神来,终于发现了。
人群里立时惊呼一片。
明明太子更晚出发,方才又是好险才赶上和瓦剌王子一同抵达终点的,那怎么半程旗会在太子殿下手中?
这是怎么回事?
程绾绾听见了人群里的议论声,她也看过去。
她看见了男人手里的半程旗。
不仅如此,还有另一样东西。
好像是……花。
“喜欢花么?”男人方才的话骤然在耳边回响起来。
程绾绾瞬间瞪大了眼睛,心口无端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
第152章
众人都只注意到太子手中拿了半程旗,都在奇怪,只有程绾绾注意到了男人手里的那一簇花。
下了马,江诀对这个比赛结果并不意外。
阿木彦却是有些难以接受,久久看着江诀,神色复杂。
江诀将半程旗随手丢给一旁侍卫,对沉默不语的阿木彦道:“甚巧,孤与十七王子又赛了一场平局。”
阿木彦一脸复杂地看他,半晌才克制住心中的骇然,回道:“……太子殿下骑术超绝,是殿下相让了。”
阿木彦刚才心中不甘,但是这会儿已经稍微冷静了些。他说的话是心里的真心话,没有半点的虚伪客套。
他是个坦荡的人,想赢但也输得起。
刚才的比赛,阿木彦现在冷静下来细想,就知道自己赢不了这个可怕的男人。
阿木彦看向男人手里拿着的那一簇花——
前半程,因他的迟疑,大邺太子赶上了他,甚至后来居上超过了他。之后他一直奋起直追,可是一步慢步步慢,还是被甩开了一段距离。
半程旗先被大邺太子夺走,而他赶到的时候,男人却下了马。半程旗是插在地上的,纵马过去很容易就能拔起来,而后只需要调个头拿着半程旗回去即可。
但是男人却下了马来。
阿木彦就看见,大邺太子手里多了一簇花。大邺太子应当是下马去旁处摘花去了。
阿木彦当时的心绪就像现在一样复*杂,他不知道他是该恼怒大邺太子不尊重他这个对手,如此轻视他,还是该高兴大邺太子这般大意,给了他反超的机会。
阿木彦来不及犹豫,趁着男人还没上马,掉头扬鞭策马飞奔折返。
起先,阿木彦一路狂奔,但是后头没有马蹄声追上来的声音,他于是居然第二次犯了错误,再次心生犹豫。
一来是考虑对方大邺太子的身份,二来,他也确实愤懑,为何大邺太子对待这场比试如此的不认真。
就是这一犹豫,有灵性的马和主人是心意相通的,通过缰绳,马能感觉到主人的迟疑。
于是,阿木彦的速度慢了下来。
大邺太子很快追了上来。
阿木彦回神,再回全力策马,但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被逐渐追回。
这才有了最后的这个结果。
阿木彦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低估了大邺人的骑术,大邺太子身处朝堂,久坐京中,都能有这般可怕的实力,不敢想在大邺的军队之中,是不是还有更多的比大邺太子更厉害的人物。
不仅是阿木彦,库格等人看完赛马,心中也起了同样的畏忌。
而让阿木彦更在意的是,他明明可以赢的,却在赛场上瞻前顾后,竟两次犯错,给了对方后来居上的机会。
阿木彦着实懊恼。
相比江诀的云淡风轻,似乎一切早在掌握,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阿木彦显得要沉默得许多。
江诀没再说什么,对比赛结果也没有十分在意,叫人牵了踏霄回去,便和阿木彦一同返回看台。
走出激动的人群,江诀才看向身侧少年:“十七王子骑术过人,若真较量,孤也没有把握一定胜你。”
阿木彦愣了愣,回神看他。
他苦笑了下:“殿下何必过谦,小王输得起。”
江诀笑了下,目光意味深长:“有时候,两者较量,绝对的实力固然重要,但若能看清对手,也许许多事都会事半功倍一些。”
阿木彦一时没明白。
江诀掠过目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跨步离去。
阿木彦落在后头,好半刻,突然悚然一惊——他那两次犹豫,并非全是他自己犯错,而是大邺太子根本算准了他的行事和顾虑,故意引他自乱阵脚的!
阿木彦脚步滞住,看着大步走远的男人,浑身竟起了一层寒意。
多可怕,比起这个男人的骑术,他洞察人心的能力,更让人感到害怕!
江诀没再回头看这位瓦剌王子一眼,直接回了看台。
江煜高兴至极:“三皇兄你太厉害了!我们都以为要输了,没想到居然赢了!还赢得这般大快人心!三皇兄居然还有时间去摘花,这可真是狠狠打了瓦剌人的脸!”
从结果来说,江诀不算赢,但是他晚出发,回来却拿到了半程旗,还摘了一簇花,却还能和瓦剌王子同时回来,这怎么看都更像是一种碾压。
帝后和江偃江煜都十分高兴,只有江昊和江丞的脸色有些复杂。
尤其是江昊。
从刚才来看,江诀的骑术远比以往射柳赛上他表现出来的还要厉害许多,可是每年的射柳赛,他都只是表现出和他们差不多、只略胜一二筹的水平。
江昊现在很难堪。
不止是他和瓦剌人刚才的比赛,还有今年端午的射柳赛,他赢了江诀一回,高兴了一整天,可现在来看,他分明赢不了江诀。
那今年射柳赛的这个赢家,还不成了笑话吗?
江昊现在恨不得把寿阳的柳树全拔光,最好所有人都失忆,忘了他赢过射柳赛的事情。
旁人各有各的想法,只有程绾绾,脑子里有些空,只眼神看着男人手里握着的那簇花,耳边也只有她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刚才她完全没明白男人问她喜不喜欢花是什么意思,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江诀过来,把花递给她:“喜欢么?”
他动作很随意,如同只是日常出门回来,从路边摘了几朵花带给她。
程绾绾讷讷地伸手接。
是一簇小白菊。
这个时节实在没什么别的花了,菊花傲霜,倒是开得沉默又顽强。
江诀觉得,小太子妃就像这些小白菊,干净纯洁,看起来小小的、娇弱不已,却能在寒霜之中坚韧地绽放。
“不喜欢啊?”小太子妃讷讷的不说话,江诀低下腰,轻哄地问。
程绾绾回神,看了男人一眼,又看手中的小花:“喜欢……”
江诀笑笑,摸摸她脑袋。
程绾绾乖乖让男人摸,但她心里也不知道她到底喜不喜欢,总之就是看到男人拿着花回来的那一刻,竟觉得西沉的日头打在他身上有些耀眼。
而她的心跳得很快。
对男人来说似乎这只是一件举手之事,他眉眼如此温和寻常,但是程绾绾心里半是荡漾,又实在觉得这事有失分寸。
毕竟事关和瓦剌的比试。
程绾绾小声开口:“殿下这样实在太冒险了,若是……”
小操心鬼又开始操心了。
江诀心底好笑,打断她:“孤上场前跟你说了什么?还记得么?”
程绾绾:“……”
她慢吞吞道:“殿下说会赢……”
“那孤赢了没有?”
“……”程绾绾噎了下。
在众人眼里,江诀确实是赢了,虽然不是规则上的那种赢。
程绾绾气闷,小小声道:“明明是平局嘛,也不算全赢……”
江诀:“……”
江诀气笑了,作势转身就要走:“行,孤去找那阿木彦再比一场。”
他说着真要走,程绾绾连忙抓住男人的衣袖:“殿下!”
江诀暂停动作看她:“若是在绾绾心里孤不算赢,那孤就不是赢。”
程绾绾着实被男人拿捏住了,哪能放手让男人再去比一场,那瓦剌还不被气死,毕竟刚才被碾压成那样了,还要再来一次。
程绾绾噘着嘴只得道:“殿下赢了,在绾绾心里殿下也赢了,这样殿下满意了吧。”
江诀笑了下,虽然小太子妃有几分勉强,他也作罢了,转身回来牵住小妻子的手。
程绾绾一手捧着小白菊,一手被男人牵住,一抬头,才发觉看台下好多人都看着她。
程绾绾:“……”
众人方才都没察觉江诀手里还拿了花回来,现在才注意到,就看见太子直奔看台,将比赛途中顺道摘的花——也可能是专程摘的,忙不迭送给了那位小太子妃。
众人:“……”
他们在这里紧张担心,结果太子自个儿闲情逸致得很,比赛跟踏青似的,还摘了把花回来,哄太子妃开心?!
众人只想翻白眼。
也有觉得惊奇的,太子何其暴戾的人,如今竟也行起这般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事情来了。
太子这是转了性了,终于知道女人的好处了?
又有人想起之前大公主府小郡主的生辰宴,太子那日早早下朝,等在大公主府门口,亲自接了太子妃,牵着人进去的。
如此看来,他们这位太子殿下,是真的转了性子了。
太子杀伐果决,文武皇皇,从政治上说,将来绝对会是一个睥睨天下的帝王霸主。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子此人性情太过冷酷,没有半点温情。
即便谁家女儿能嫁入东宫,一个不慎触怒君容,说不定就是祸连家族的倒霉事。就算运气好得些恩宠,太子冷面无私,也不会因此偏袒了谁去。
得不到好处,但可能有坏处,这样的事,傻子才去做。
但是如今来看,太子有些不一样了。
至少这样哄小姑娘的事,从前那个杀伐狠戾的太子可不会做。
一时间,有些人的心中,不免暗暗生出了一些小心思。
第153章
天色彻底地暗了。
赛马会结束,白日的激烈喧嚣过去,这时候众人都有了些疲倦,营地和夜色一样稍许安静下来。
晚饭不是宫廷膳,普通宫廷菜式露天摆在外头容易凉,草场温度又低,少不得有人吃了肚子要不舒服,索性点了篝火,架了铁架,烤了牛羊吃。
羊还好,大邺不得随意宰杀耕牛,所以牛肉在大邺是极希贵的食材。一般只有皇室和有些世家贵族,会在太常寺和族中庄子上养一些肉牛。
养的也不多,多是用来祭祀宗祖用的。
牛羊肉一烤,香味飘满了营地,气氛又热闹了起来。
程绾绾也没吃过牛肉,闻着是很香的,虽然烤架子隔得远,香味还是飘了过来。
瓦剌使团同大邺皇室围坐一处,有随行宫人去片下了烤好的牛羊肉,先奉给了皇帝和皇后。按规矩道理,接下来该片肉奉给作为尊客的瓦剌使团。
再才轮到大邺皇室其他的人。
但是,宫人给帝后片了烤肉送来之后,江诀看小妻子望着烤架那头,虽然她面朝前方,坐姿端庄,但是她微微斜看烤架那头的眼神还是没瞒过江诀。
江诀好笑,这小馋猫,馋虫被勾出来了,还端着呢。
其实她不用顾虑这么多的,怪累的。
江诀心底叹口气,抬手招了宫人。
江诀在大邺的地位非比寻常,一个掌政十年的太子,虽然不是名义上的皇帝,但是其实也就只是差一个名义而已了,别的什么都有了。
宫人岂敢怠慢,先不管瓦剌使团了,又给太子片好了肉送来,再才去侍奉瓦剌使者。
瓦剌人并没有什么意见,因为在他们眼里,本来忌惮的就不是大邺皇帝,而是大邺太子。
皇帝和皇后也没什么不满,只有江昊对此义愤填膺。
但是江昊暂时不想再在人前引起注意了,所以只在心里骂骂咧咧了一通,表面上什么反应都没有。
宫人片好肉送来,奉到江诀条案上,正对江诀面前,奉完低眉顺眼地退下。
江诀看也没看,一边同皇帝说话,听皇帝说今日赛马场上表现好的世家子弟和青年才俊,一边不动声色,推了盛放着烤肉的小碟,推到了身旁小太子妃面前。
程绾绾看着一碟子冒着热气片好的肉片推到她面前来,她愣了愣,转头看男人。
男人没看她,偏着头正在和皇帝说话,只留高大的身形和一半锋利的侧脸给她。
程绾绾心口微微跳动了一下。
从出生起,在程家从小到大,她永远都是受委屈的那一个,从没享受过任何的偏爱,如今,上天却好像是要把她过去未曾得到过的一切,通通都弥补给她。
程绾绾既心动,又受宠若惊。
受委屈惯了,得到偏爱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惴惴不安,生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眼底赤/裸/裸轻贱着,说她不配得这一切。
就如同此刻,她看完男人,连忙看周围其他人的反应。
好在根本没有人注意她。
程绾绾这才松了口气,真真切切地欢喜起来,美滋滋地吃烤肉。
片下来的肉要趁热尽快吃掉才好,所以一次片的不多,程绾绾很快吃完了。
她没好意思找男人再要。
但是男人明明没看她,却好像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似的。她才吃完,男人就头也没回地拿了空碟过去,轻叩了一下条案。
身后邹吉会意,立马拿了空碟去给程绾绾片新的肉去了。
程绾绾有些呆。
她又看男人,这回看得久了一些。
烤肉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舞伶来了,围着篝火跳舞。
篝火舞原本就是从瓦剌传来的,这回瓦剌使团来大邺,鸿胪寺专程为他们安排了舞曲,算是一种特殊的礼待。
无论瓦剌人这回来心里藏有什么算计,在看到篝火舞的时候,瓦剌使者们都还是十分高兴的。
身处异国他乡,能看到自己国家的舞,怎么说都有一种亲切感。
篝火舞一上场,草场就更加热闹了。
瓦剌使团明显也很高兴,甚至还有几个年轻的使者,一同加入了进去,与舞伶一同起舞。
在瓦剌,舞伶并不轻贱,与舞伶一起跳舞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大邺的贵族中虽然有些人看轻这些献舞的伶人,但少年少女们一向喜欢热闹,再说篝火舞和寻常舞姬献的舞不同,就是要热热闹闹的才有那种气氛。
所以,倒也有不少大邺人一起加入了,就像之前端午的篝火舞会一样。
除了烤架左近,其余的篝火旁好不热闹。
两国人在这一刻,群情欢洽,其乐融融,似乎之间并没有那么多的利益纠葛和争端。
那边的热闹,同样也吸引了程绾绾这边人的注意。
江婉筎也在席上,但是这回她没有像端午时那样,兴致勃勃地去凑热闹。
倒是江煜有些蠢蠢欲动。
很快坐不住,也混过去了。
除了江婉筎和江煜,皇室众人到底还是稳重的人多,再没人动了。
程绾绾对那边的热闹也有些向往。
她在程家住在冷冷清清的青竹院艰辛长大,可能人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向往什么,比如偏爱和热闹。
不过这回没有五公主叫她一起去,程绾绾自矜身份,是断不会过去的。
她便只是看着。
看了许久。
江诀察觉她的目光。
看的实在太久,江诀转回来,微微低下头:“怎么了,想去?”
他语调很温和,带着纵溺。若是她想去,他便吩咐邹吉,让昌乐过来陪她去。
程绾绾摇摇头:“没有呢,我只是看看。”
程绾绾只是怕男人太纵着她,再说她一个人去也不自在,所以就说只是看看。
但她没想到这句话万万不该说。
江诀听她说罢,就朝远远的篝火堆看了一眼。
除了熯天炽地的篝火,另外一眼就能叫人看见的、且吸引人目光的,只有跳舞的舞伶。
尤其男的。光膀子的。
之前这些男舞伶还穿着开襟小褂,那是端午,现在瓦剌人来了,瓦剌的篝火舞,跳舞的男伶确实是不穿上衣的,眼下他们光着膀子正跳得热火朝天。
江诀:“……”
江诀看了身侧的小妻子一眼。
他承认,那些男舞伶孔武有力,浑身精壮高耸的肌肉,是他比不过的。
但是未免也太壮了些,她喜欢那样的?
江诀不相信,但是心里又不痛快。
“好看?”他过了会儿问。
程绾绾点头:“嗯,好热闹呢。”
江诀心里更不痛快了。
程绾绾说完,发觉身旁男人没有说话,回应她的是一阵诡异的安静。
她这才觉得不对劲,回过头来,男人垂目正看着她,深彻的漆眸里,有股幽幽的晦暗压下来,莫名的有点……有点哀怨?
程绾绾愣了愣,想到篝火堆旁的场景,脑子里快如闪电地划了一下,幡然醒悟过来。
他想到哪里去啦,以为她又在看光膀子的男人吗?
等等……什么叫“又”?
上回她也不是专门在看光膀子好吧!
程绾绾有点气呼呼,嗔了男人一眼:“殿下想什么呢,我只是看热闹,没专门看谁。”
“嗯。”江诀敷衍,幽幽看她,不信,“那绾绾怎么知道孤在想什么。”
程绾绾张了张嘴,一时语结。
她怎么不知道,他眼睛里的醋意都快溢出来了好吧。
程绾绾耐心解释:“真的没有。我就扫了一眼,没多看,只是有点好奇,这么冷的天,他们不冷吗?”
江诀心里酸溜溜的,她还关心那些光膀子冷不冷了,她真操心呐。
“他们岂会冷。”江诀瞥她一眼道,“有篝火,还有那么多热切的目光,冷不着他们。”
程绾绾:“……”
话里有话是吧?
程绾绾无奈:“殿下,我真没有看他们。”
江诀淡淡,点了下头,一副样子不置可否。显然还是在意。
程绾绾没法子,虽然气,但也担心男人真的在意当真。
她缓了语气,软软同男人道:“殿下,真的没有看,绾绾不喜欢那样的,壮实的像牛一样,瞧着就吓人。”
江诀勉强看了小妻子一眼:“真不喜欢?”
程绾绾用力点头,一脸的诚恳就只差当场指天发誓了。
江诀勉强信了一点,醋溜的声音缓和几分,但还是低声喑哑地问:“那绾绾喜欢什么样的?”
程绾绾:“……”
程绾绾愣了愣,瞬间脸红。
这她怎么好说。
江诀目光幽幽看她,仿佛她不回答,他今日就不罢休了。
程绾绾没有办法,又怕叫人听见,往男人身上靠了靠。
她低声道:“绾绾喜欢、喜欢殿下这样的。”
江诀挑唇笑了下,但瞬间又敛起了笑意。
小妻子抬眼望过来的时候,他继续端着幽暗的目光看着她:“喜欢孤这样的?”
程绾绾点头,微微脸红。
江诀克制住嘴角,眼皮一垂,往下看了一眼问道:“孤是哪样,绾绾知道?”
程绾绾:“……”
程绾绾瞪大眼睛差点退避三舍。
虽然男人目光是在看他自己身上,但毕竟那一眼很快,程绾绾下意识差点以为他看的是……
程绾绾的脸红得快能滴出血了,好在火光打在人脸上也是红红的,旁人并看不出端倪。
程绾绾羞恼,不想理会他了:“殿下真讨厌!”
她恼起来,一点唬不住人,连生气都是娇蛮可爱的。
江诀从背后暗暗揽住小妻子的腰,终于不再忍着笑意:“怎么,孤说错了?绾绾可从未像刚才打量别人一样,好好打量过孤。”
她都说了没打量光膀子的!
程绾绾挣了下。
江诀箍得更紧,叫人动弹不得:“孤醋了,今晚回帐,绾绾必须要好好看看孤才行。”
第154章 (捉虫)
这还是在和瓦剌使臣同席的时候,周围还有那么多人,身后还有邹公公……
他怎么说话这般没有顾忌?
程绾绾羞得脸红,不知是她想歪了,还是男人话中的意思本来就不清白。
程绾绾没法接这话,闷闷噘嘴,小手伸下去掰,把男人捉着她腰的大掌给拨开了。
然后赶紧和男人拉开距离。
“……”
江诀默了下,随即好笑。
再怎么躲着,两人席位在同一张条案前,她又能躲到哪里去。
程绾绾当然也知道躲不开,但这是表明了她的态度——他不许在大庭广众之下再说这般的孟浪话了!
虽然是小太子妃躲不开,但江诀没再追着小妻子逗弄。
含笑看了她会儿,收回目光,先应付宴席上的场面。
夜色越深,外头更冷了。
篝火舞跳完,人群也渐渐安静下来,等篝火都烧得差不多的时候,这场宴席就算是结束了。
帝后先行离去,瓦剌使团也回他们的营帐。
其余众人都陆续散去。
侍卫巡防江诀早已安排好,牵着小太子妃回太子营帐。
路上正巧碰到鸿胪寺卿和另几个官员。
江诀停了步子,想到什么,让小太子妃先回去了。
程绾绾没多想,乖乖先走。
等小妻子走远,江诀看着面前朝他行完礼的几个朝臣,面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太子冷酷,素日像座冰山。
这一笑,没让几个朝臣感到高兴,反而莫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总觉得太子这笑别有深意,甚至暗藏杀机。
几位朝臣齐齐打了一个寒颤,尤其是鸿胪寺卿。
鸿胪寺主要负责这次接待瓦剌使团之事,鸿胪寺卿生怕是他管辖的事出了什么纰漏。
一时胆战心惊。
“鸿胪寺卿。”江诀果然点他。
“臣、臣在。”鸿胪寺卿心提到了嗓子眼。
江诀仍旧笑着,笑意甚至更深了深。
但其余几个朝臣却觉得这笑越发诡异,纷纷悄然和鸿胪寺卿拉开了一点距离。
天爷啊,可千万别牵连到他们!
鸿胪寺卿:“……”
江诀继续微笑:“这回接待瓦剌使团的差事办得不错,尤其是今日。听说今日的篝火舞是你叫亲自盯着排演的?”
鸿胪寺卿一听是夸他差事办得不错,顿时松了口气,忙点头:“是微臣盯着办的。”
江诀笑意更深,眸底却深不可见:“很好。”
鸿胪寺卿:“……”
怎么背后突然有点发凉?
“差事办得好,自当有赏。”江诀幽幽道,“邹吉——”
“奴婢在。”
“传孤的旨意,赏鸿胪寺卿白银百两,锦缎十匹。鸿胪寺卿近日操劳,特着在家休沐三月,三个月后再上朝。”
多、多少?!
三、三个月!?
前面的还好,鸿胪寺卿听完还高兴,可最后这句,不止是鸿胪寺卿,其余几个朝臣听完,也俱都瞪大了眼睛。
赏赐就不说了,休沐三个月算怎么回事?
要是特准休沐一两日、三五日,那是正常,可是一休就休三个月,这到底是赏赐还是要罢他的官?!
鸿胪寺卿懵了,这是怎么了?
他鼓起勇气看了太子一眼,太子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鸿胪寺卿:“……”
背后又是一阵凉。
邹吉:“大人还不谢恩?”
鸿胪寺卿回神,赶忙谢恩。
鸿胪寺卿谢完恩,江诀再没说什么,径直回去太子营帐。
留下原地鸿胪寺卿等人,大眼瞪小眼。
半晌,鸿胪寺卿才顶着一张哭笑不得的脸,苦哈哈地开口:“诸位大人,殿下这到底……到底是赏还是罚啊?”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说话。
反正休沐三个月可不像是赏。
旁几个官员生怕牵扯到自己,忙道时辰不早匆匆告辞离去。
鸿胪寺卿:“……”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这两日一切顺利,也没出什么岔子啊!
*
鸿胪寺卿回去百思不得其解,程绾绾这头,倒是已经安然准备沐浴。
在草场沐浴不怎么方便,但给太子妃准备的自是尽量周全。
热水才备好,江诀就回帐了。
程绾绾刚宽下外裳,她还以为男人是要与人商议政事,应当没那么快回来,所以打算自己先沐浴。
谁想回来得这么快。
程绾绾衣裳脱到一半,一时不知怎么好。
江诀转过屏鄣来,与小太子妃四目相对。
江诀很快勾唇笑了:“要沐浴了?”
程绾绾莫名觉得男人的笑有些深味,咬了一下唇,低低“嗯”了一声。
江诀走过来:“一起?”
程绾绾瞪大杏眸,诧然。
江诀笑着,目光缱绻又温和,正经地解释:“草场弄热水很麻烦,一起洗省事些。”
程绾绾看着他,杏眸持续睁得圆圆,一直到男人走过来牵住了她。
她似才回过神,整个人极轻微地颤了一下,尤其是被男人牵住的指尖。
江诀看她如此紧张,缓声又道:“若绾绾不喜欢也没事,等会儿孤洗的时候,绾绾再进来仔细看。”
程绾绾诧然抬眼看他一眼,才想起来刚才席上男人说的话。
她没太当真,以为他只是故意逗她,没想到他还真计较……
江诀笑意深深。
程绾绾就这么和男人对视,约摸对视了两息,她率先垂目躲开了目光去。
虽说是有些紧张,但她倒也不抗拒的……
昨日在矮山上,把什么话都说开了,程绾绾心里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当然就不能再和以前一样束手束脚。
程绾绾紧紧抿着唇思考了一会儿,把自己给说服了。
他们早就是夫妻了,有些亲密的事情早就该适应了,哪能一直像之前那样的。
程绾绾低低“嗯”了声。
江诀怔了下。
他抬手正抚着小妻子柔顺的发尾,刚才说的话,虽然有三分认真,但七分仍是纵着她,她若实在不喜欢,他还能舍得强迫她不成。
江诀没想到小太子妃会答应。
他瞬时有些惊喜。
昨日在矮山上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有一点触动了她,让她肯信一点他?
江诀顺势揽住人,勾到怀前低头看她:“是答应同孤一起沐浴,还是答应待会儿去仔细看孤?”
程绾绾被问得羞耻,但还是回答了,语气有点羞恼:“是同殿下一起沐浴……殿下要绾绾看,是殿下还在计较那些舞伶不成?”
江诀发觉,从矮山上回来之后,小太子妃似乎哪里变了一点。
以前她从不对他这般娇嗔的,便是不高兴,也只是噘着小嘴不说话而已,从不和他斗嘴的。
今日从在席上开始,她说话明显顾忌少了许多。
似乎是……对他敞开了一点。
江诀心底欢喜,面上也止不住露出笑意:“当真?”
程绾绾不想再把羞死人的话说第二遍,羞恼道:“难道绾绾还敢欺君不成?”
江诀笑了。
帐内伺候的人都默默退了出去,江诀低头,给小太子妃继续宽里衣……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两个人才结束。
倒没发生什么,只是男人非要抱着她给她洗,程绾绾不许,两个人拉扯了半天,最后还是抵不过男人。
可是一旦任由男人帮她洗,很快气氛就不对,程绾绾都不敢低头看,光是不小心碰着,就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好几回。
最后男人克制不住,把她拉进怀里亲了会儿,怕再继续水凉了她会着凉,这才放过她。
程绾绾终于脱身,才松了口气,男人跟着过来,又欺身/下来,将她压在榻上继续亲她。
程绾绾:“……”
许久,江诀有些难以自制,怕继续亲下去要克制不住,才停了下来。
程绾绾已经被男人亲得晕晕的,面色潮红,软唇潋滟如水。
“睡吧。”江诀抱她,温和的声音略微喑哑。
程绾绾微微地喘息着,听身侧的人呼吸也很重。
程绾绾慢慢平复着,心里一时转过许多念头。
莫名的,她居然有点失望,怎么亲着亲着,他就停下来了呢,她又没说不能继续,再说她方才明明回应了的……
过了会儿,程绾绾心跳不那么快了,但是身子始终有点热,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小幅度调整动作,动来动去,怎么都不舒服。
“殿下?”她小声出声。
江诀没立马应声,过了两息,才应她:“叫夫君。”
程绾绾:“……夫君。”
“嗯。”江诀揽紧她,“怎么了?”
程绾绾偎在男人怀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半晌,她才声如蚊蝇地问:“殿下……是不是很难受?”
江诀:“……”
她不是那个意思吧?
江诀:“……什么难受?”
程绾绾:“……”
纠结半晌,程绾绾实在说不出,只能伸手顺着男人肌腹往下,飞快地碰了一下,又飞快地收手。
“……”
江诀要疯。
她还碰?
“……”江诀深呼吸,勉强压制住身/下的叫嚣。
“……无妨。”江诀克制道。
程绾绾咬唇,慢慢地动了动,头靠进男人怀里,声音又轻又低:“殿下,绾绾可以……”
江诀:“……”
他真要疯。
“绾绾……”江诀闭眼,深呼吸,再深呼吸,“……这里不行。”
程绾绾:“……”
她都这么主动了,为何不行?
他在矮山上说的话都是哄人的吗?
她正有些茫然失落,男人骤然掐住她腰,紧拥住她,像是要把她完全按进他身体里,但又竭力克制着。
男人克制着声音:“草场营帐离得都不远,有什么动静都隔不住……这里不行。”
程绾绾未经人事,没领悟到他的意思,但她仔细想了想,确实总有一点动静的,若是叫东宫以外的人不小心听见,确实是不好。
她莫名又有点失望,但也赞同:“殿下说的是……”
江诀抱紧她,握住她腰肢的手掌宽大而灼热:“忍一忍,等回东宫,嗯?”
程绾绾一怔,怎么就成她忍一忍了……明明她是看他忍得难受……
程绾绾耻得满脸通红,好在深夜里,也看不清。
她低低应一声。
江诀低下头来亲她,噙住她的唇,比刚才更强势。
亲了会儿,唇被松开,程绾绾唇瓣微微发麻,小口地喘息着。
男人高大的身影笼在上方,似乎在低头看她,但看不清神色。
程绾绾喘息着略微失神。
她其实感觉得到,男人在竭力克制着。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殿下……”程绾绾咬唇,紧张羞赧地开口,“若是殿下实在难受,绾绾有办法帮殿下纾解……”
第155章 (审修)
藏在东宫的小册子上画了很多“打架”的小人,除了“打架”的姿势千奇百怪,还有很多不一样的“招式”。
也不是只有宽衣解带的那种。桂嬷嬷隐晦地提点过她,如今太子的内宅只有她一个,若是遇上小日子身子不便,不能伺候,但若殿下又实在想,也可以用些别的法子。
江诀垂目,在暗色中正凝着小妻子娇娆的面庞。
虽然难耐,但他忍得住,不想叫她委屈在这里与他圆房。
可谁知她忽然蹦出这样一句来。
江诀怔了下,而后眸色倏深。
他到底年长她许多,这些年虽然无心男女之事,但不代表他不懂。
江诀身体略僵,随即浑身上下都紧绷起来,宛如蓄势待发。
“什么?”他低声确认。
程绾绾抿了抿唇,有些话她再说不出口第二遍。
她只能用行动表明。
她细软的手原本搭在男人胸膛,便顺势往下摸索。
女子娇嫩的柔夷摩挲过怀中,几乎撩起江诀肌腹一层紧绷的颤栗。
他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程绾绾继续往下,终于到了。指尖碰触的一瞬,她下意识想要缩手,但是指尖颤了一下后又*忍住,然后鼓起勇气,轻轻合拢手指。
男人浑身颤了下。
程绾绾也颤了下。
实在是太……太可怖了些,比上回他受伤时所见还要吓人呢。
两副躯体都滚烫,整个帐内的温度仿佛都升高起来。
两个人都没有动,过了好半刻,程绾绾才慢慢动起来。
江诀喉结滚动,立时轻微地哼了一声。
程绾绾立马停了动作:“这样可、可以吗……”
“……”
江诀缓了缓,才从周身陌生又让人沉溺的舒意中解脱出来,听清她在说什么。
江诀垂下眼皮,望着被他圈在臂弯下的小太子妃。
他低下头吻她,语气是与强悍的身体截然不同的温柔:“可以……绾绾做得很好。”
她承接他的吻,由他深深浅浅吻了片刻,男人缓缓退开,低头看着她。
暗色里她看不清男人的脸色,但大概能感受到他凝睇下来的目光。
程绾绾抿抿唇继续。
最后是什么时候结束的,程绾绾全然不记得了,她实在困得不行,也没力气了。
最后还是男人握着她的手,也不知是谁帮谁,才终于结束。
叫了水清洗,程绾绾已是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好像是男人帮她擦洗,给她盖好被褥,然后他自己再去洗净。
他何时洗完回来她也不知,反正他给她洗的时候,她就睁不开眼,支撑不住睡着了。
*
第二日,收拾营帐回城。
马场离城中还有些远,浩浩荡荡这么多人回城,路上走不快,抵达城中已经是午后,将近傍晚的时候。
这几日赛马会,朝中政事又稍有些耽搁,江诀回东宫后,直接去了三松堂。
一直忙到深夜才回西宫。
程绾绾已经睡了。
昨夜在营帐里她实在累得厉害,到今日手还发酸,路上又行车劳顿,所以知晓男人要忙,就早早洗沐过后歇下了。
江诀食髓知味,又正是二十出头精气方盛的时候,怎么会不想。
但是看小太子妃睡了,知道她累,自然不忍心吵醒她,只好轻手轻脚收拾好,悄悄抱了人到怀里,拥着小妻子一起睡。
第二日,江诀照常进宫上早朝。
早朝上完,皇帝传话来,让他去庆康宫一趟。
江诀到了庆康宫,皇后也在,原来是为了商量江婉筎联姻一事。
虽然联姻定下,但是到底是公主成婚,该有的规制仪程不能少,又要和瓦剌人的风俗相合,流程上可能要稍微改一改。
这些事,原本礼部操心即可,但是这终究不是一般的大婚,是联姻,五公主是要到瓦剌去的。
千里迢迢,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来,甚至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回来。
皇后面上再如何母仪之德,心里又怎么可能真的舍得女儿。
可身在皇室,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好在那瓦剌十七王子瞧着不是个坏心的,皇后如今能做的,也就是最后帮女儿再操持操持她的婚事。
公主出嫁联姻有既定的仪程,皇后心疼女儿千里迢迢去联姻,所以省去了一些费力无用的事项,又酌情添置了许多嫁妆。
到底是亲生的女儿,皇帝心里也是舍不得的。
皇后母女在这件事上更是委屈了,所以皇后一提出来想主事操办江婉筎的婚事,皇帝立马就答应了。
当然,这些事还是要同江诀说一声。
江诀没有意见,还以皇兄的身份,又给江婉筎添了许多东西。
一番添置下来,江婉筎已是近三十年来本朝成婚规格最高的公主了。
只是倘若有的选,皇后恐怕宁愿不要这些规格,而更希望女儿留在身边。
早知道如今,早该把她嫁出去,至少在眼皮子底下还能护着她些……
几个流程上要紧的改动商定下来,江诀当即让邹吉传了旨意去礼部告知。
皇后终究心里难受,面上连笑都是涩然的。
皇帝看在眼里,只能不痛不痒地安慰了几句。
皇后勉强笑了笑:“好在大婚要在京中办一场,本宫还能看一看她穿嫁衣的样子,亲手酿的合卺酒,她也能喝上。”
皇帝看着与自己相伴多年的皇后,心中只能叹息。
一旁,江诀却出了神,不知在想什么。
*
晚间,江诀才从外头回来。
程绾绾知道男人这两日应当会很忙,也没指望他能早回来。
但是今日时辰还很早。
程绾绾听素兰说太子殿下回来了,她才叫瑞雪去备了热水,准备沐浴的。
又是这么巧。
她想起前两日在马场的时候,那天晚上在营帐的事……
男人说在马场不行,那今日……
程绾绾眨眨眼,又紧张起来。
昨日她有些累,睡得很早,今日却是睡不着。
程绾绾犹豫了下,想着还是先去沐浴吧,她只等他回来,要不要都凭他心意,她可羞于再开口一回。
程绾绾是这样想的,不过还没来得及去沐浴,江诀就来了。
江诀看内殿侍女们伺候着,程绾绾正是要去沐浴的样子,他思绪一动,也同她一样,想到了营帐那晚。
江诀眸色动了动:“要去沐浴?”
程绾绾点点头。
江诀看着她。
程绾绾和男人对视,半刻,低声地开口:“殿下要一起?”
江诀可没说,但他确实有这个意思。
他笑了下,她现在的胆子似乎越来越大了,同他之间也越来越亲近了。
江诀笑着看她:“行么?”
程绾绾目光躲闪了一下,又看回他:“那绾绾先进去?”
“不用。”江诀上前,“一道吧。”
程绾绾以为他刚回来,还要稍坐片刻的,谁知道他直接就过来了。
江诀过来,给她褪去衣裳。
素心素兰立马明白过来,都低眉垂目退下,临走前,不忘拉了不明所以的瑞雪一起离开。
天凉,盥室里温热的雾气升腾,白蒙蒙的,像是轻纱丝缎漂浮在室中,缥缈如幻。
浴桶里,水波荡起。
饶是程绾绾心里已经做足了准备,却也没想到,男人这样心急,不等沐浴完,她刚一迈进浴桶中,就被先进水的男人一把拽下去,跌坐在水面,然后沉到他怀里。
水波四溅。
男人抱住她,热水和雾气隔绝视线,但水面下男人的动作半点忽略不得。
水雾弥漫中,程绾绾被亲得直喘气,双眼也渐渐迷蒙。
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隔着热雾,只看见男人清冽的眸子不复冷静沉稳,反倒像是积蓄着风暴,越来越深。
最后,彻底失控。
程绾绾小声哼着,从最初的怕,慢慢地试探,这么多回肌肤相亲,今日终于不那么畏惧了,甚至控制不住地觉得有些舒适,忍不住一点一点回应。
男人察觉到,动作滞了滞,继而像是突然发了狠,越发强势吻她。
程绾绾晕晕乎乎,水波在动,她整个人仿佛浮在水面的一片娇叶,只能无力地跟随着水波,时而荡漾,时而沉溺。
就在程绾绾快要完全沉溺下去的时候,男人慢慢却停了动作。
程绾绾哼哼唧唧不满足,竟又反过来主动去亲男人的薄唇。
江诀由她亲,浅浅回应,轻咬她娇软的唇。
亲了会儿,男人按着她后腰的手掌微微收了力道,方才的不断沉溺像是豁开了一道喘息的豁口,程绾绾找回了一点微末的清醒。
他好像……没打算继续。
程绾绾有些茫然,心下一时有些空。
为何不继续,今日又不是在营帐,他为何停下来,莫不是……
她反正是不相信男人会不行,莫非是她的问题,她哪里做得不对了?
程绾绾正想的时候,江诀轻啄了啄她软嫩的唇瓣。
程绾绾噙着一双雾眸看他,没说话,但小嘴微微撇着,眉眼染了水雾,娇软可欺,显出几分欲说还休的委屈来。
江诀低哄:“先洗完。”
他又亲她一口,嗓音微哑:“……待会儿继续。”
程绾绾面颊红红,看他,水眸里仍是蓄着一点湿意,神态既娇软,又楚楚可怜。
江诀受不住她这副样子,只恨不得当场食言,好好疼一疼她。
但还是忍住了。
他亲了亲小妻子脸颊,哄着人趁着水未凉,先沐浴完,再抱着她回去榻上。
待程绾绾回了榻上,男人却离开出去了寝殿,出去之前,只温声叫她稍等一等。
程绾绾有些不高兴,这种时候,还有什么事要叫她等的?
再说刚才也没人来打搅通禀说有什么朝中要事啊。
程绾绾裹紧被子,身上一寸一寸刚才被男人撩起的热意,慢慢平息了下去。
她有点低落沮丧,但还是听男人的话,等着他。
好在江诀很快回来了。
程绾绾不着寸缕,春情一平复,就觉得光着身子很是羞耻,在男人回来之前,她找了寝衣先穿着了。
江诀也只穿着寝衣。
男人一进来,程绾绾就看见了男人手上端着的东西。
是一张琉璃托盘,托盘上有一只青玉酒壶,和两只青玉杯子。
程绾绾怔了怔,不太明白。
江诀径直过来,将东西放到桌上,过来牵她。
“等着急了?”江诀笑。
程绾绾晕头晕脑地被男人牵着,跟着起身,不明白这时候拿酒做什么,是怕她太紧张了吗?
虽然是有那么一点……
程绾绾被男人捉着肩膀,带到桌边坐下。坐下后,她看他。
江诀也坐到她旁边,拿了酒壶,将两只酒杯都倒满,一杯端到小妻子面前,一杯自己端起来。
程绾绾愣了愣,懵懵懂懂间,好像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江诀手支在桌上,端起酒杯轻晃了下,素来沉冷的面孔,笑意竟显得几分风流,但看她的目光,却是深凝又认真的。
“大婚之夜,东宫遇刺,没能同绾绾喝成合卺酒,那合卺匏不知放去哪了,只能用酒杯代替了。”
程绾绾悬起的心定定落下,她刚才看到他端起酒杯的时候,隐隐地猜到了。
没想到真是要喝合卺酒……
程绾绾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大婚已经过去,其实他们只差圆房这一件事,至于那晚因为刺客行刺被破坏的那些仪式,她自己都未曾放在心上。
但是,他却还记得。
烛色摇晃,江诀看见小妻子潋滟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地沁出来,让她整个神色变得越来越柔软。
江诀大概知道小妻子在想什么。
他笑了笑,伸手握住小妻子的手:“孤没忘。同饮合卺酒,执手共白头,孤怕不喝这合卺酒,绾绾不肯陪孤到白头了。”
程绾绾看着男人,看他眉宇温柔,眼底完完整整地倒映着她。
他说话的时候那样认真,深邃的眼睛里,好像天地万物都静寂,只剩下一个她。
程绾绾突然有些想哭,从未有一个人这样郑重地把她放在心上过。
分明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什么合卺酒、共白头了,他却还记得。
眼底的湿意一点一点聚集,要掉下来。
江诀看小妻子红了眼眶,心口像被狠攥了一把,猝然疼了一下。
这样一件小事,她就这般高兴,足见她从前受尽了委屈。
江诀不舍得她哭,握紧她的手:“莫哭。”
他晃了下手里的酒杯示意,朝她笑:“还喝不喝了?天冷,这酒温过,再不喝又要拿去温了。”
程绾绾把眼泪忍住了,原来他去那么久,是温酒去了。
程绾绾怕酒冷了,他又要去温,攥着男人几根手指握得紧紧的,生怕他走似的,也端起酒杯来。
江诀递过酒杯来。
程绾绾也抬起手来,细细的胳膊和男人的交绕在一起,这样对饮交杯,算是代替合卺匏了。
酒味有些辛辣,温热的酒比冷的还要辛辣些,酒杯小小一只,男人给她倒的酒还适量少了一些,但辛辣的味道窜进喉咙,程绾绾还是呛了一下。
不过她是一口气喝完,才咳嗽的。
江诀轻拍她,他那杯自是也一饮而尽。
程绾绾缓下来,嗓子还是有些灼烧感,但也还好,没她脸颊上烫。
“礼成了。”江诀笑,“绾绾要与孤携手白头,赖不掉了。”
程绾绾眼眶又热起来,但她忍着不哭,只露出笑来,笑意灿然无比。
江诀眸色温柔,又深了深,探身靠过来,弯腰与小妻子平齐着,凑过来吻她。
轻轻浅浅地吻着,慢慢加深,他手掌贴过去,扶住她后腰,吮她柔软的唇瓣。
呼吸裹挟着极淡的酒香,微醺的醉意渐渐探进深处,缱绻缠绵。
江诀呼吸加重,按在小妻子后腰的手掌用力,将面前的小人儿整个抱起来,一把抱到了腿上。
这样抱着人在膝上又亲了一会儿,他起身,横抱着人,一边低头继续亲着小妻子软唇,一边朝床榻走过去。
幔帐四合,夜色浓稠。
红烛高烧,叠影摇晃。
第156章
翌日,程绾绾睡到午间才转醒。
江诀自然不在,一早就进宫上早朝去了。
初冬的日头并不强,帐幔又合着,程绾绾以为还早,准备再眯一会儿。
她实在是还很倦。
她闭上眼,寝殿外,瑞雪的声音隐约地传进来。
“太子妃还没醒吗?都这个时辰了,早膳没吃,一会儿该又错过用午膳的时辰了。晴云姐姐,要不要叫醒太子妃呀?”
“嘘!”晴云朝紧闭的殿门看了一眼,低声道,“先别叫了,左右宫里又没什么事情等着太子妃处置,太子妃想睡便多睡会儿吧。小声些,也叫外头洒扫的丫头都安静些,别吵着太子妃了。”
太子妃很少睡到这么晚还不起来的,瑞雪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她知道自己笨,一向都很听晴云姐姐的话。
晴云姐姐这么说了,瑞雪就老老实实地应下了,出去盯着洒扫侍女们不要吵闹。
瑞雪走了,晴云松了口气。
这丫头年纪太小,有些事还完全不懂呢。好在昨晚是她值夜,不然瑞雪这丫头怕是还伺候不好。
晴云心里想着,也打了个哈欠。
昨儿她睡得实在晚了,值夜的小屋子就在太子妃寝殿旁边,昨夜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晴云便也不敢睡得太沉,怕是两位主子什么时候要水。
晴云便一直等着、等着……谁知转眼到了寅时,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亮了,殿里这才唤人。
昨晚动静一直没停过,断断续续还有哭声,怕是昨个儿闹得很了。算下来太子妃还没睡几个时辰,晴云自是要看着寝殿,不许人来吵的。
程绾绾又睡了会儿,这回没睡太久,约摸睡了两刻就醒了。
天光不盛,她身心俱乏,倦懒得很,又赖了一会儿才准备起身。
谁知一动,她立时低呼一声,竟感觉浑身的骨头似要散架了一般!
她才撑起来一点,立马又跌回榻上。
酸……
腰好酸……腿也酸……
浑身都酸……
这一酸疼,程绾绾才算彻底醒了神了。
昨晚的一幕幕回现在脑海里,程绾绾一下扯了被子,蒙住脑袋。
分明寝殿里没别人,只有她一个人,她却还是羞臊。
昨晚男人实在太没有分寸了,起初怕她疼,动作还轻缓,到后面她被他弄得越发意动,也越发滋润,他便不再克制,弄得实在厉害……
程绾绾把被子蒙紧了些,躲在被子里一张脸都红透了。
也不知昨晚弄了几回,好像睡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程绾绾一面心里嗔怨男人昨晚弄得太久,一面又想到昨晚睡得那样迟,今日一早,男人又进宫上早朝去了。
她还能睡懒觉好好休息一番,昨晚却都是男人使力气,他应当比她还累,但一早又要早早起身,进宫上早朝去。
程绾绾有点心疼。
但是只是一瞬间,她又恼起来。
反正昨晚她劝过他的,还是哼哼哭着劝的,谁叫男人不听,欺着她弄个没完,还咬她的唇堵她的嘴。
他该的,哼!
程绾绾有些喘不过气,从被子里磨蹭出来。
床榻凌乱,寝衣倒是从地上收拾起来了。
程绾绾一冒头,脑子里又闪过昨晚的画面,羞得顿时再回把脑袋蒙回被子里。蒙了一会儿,重新出来,长长地吐了口气。
慢慢才平复下来,只是脸还是很红。
程绾绾歇了会儿,忍着腰酸腿酸起身。
昨晚男人弄了好几次,她后来受不住,哭着求他,他低哄着,就是不停。
她一直以为男人对她很温柔,谁知在床榻上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看她的眼神,比夜色还深些。凝着她,像是要把她那副娇软无力、任他欺负的样子给烙印下来。
又好像恶趣味,喜欢看她哭着求他的样子。
她越是哭,他眸色越是沉,动作越是猛烈。
……
程绾绾使劲晃了晃脑袋,把昨晚的画面从脑海里甩出去,又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终于平复下来。
她昨晚被他弄哭了几次,哭了半床的瀛珠,去哪儿了?
程绾绾在床上摸了一圈,没找到,又看枕头下,也没有。
她捏了捏腰,勉强起身,掀开幔帐,才看见桌上放了一个匣子。
程绾绾过去看,看到了收好一颗一颗放在匣子里的瀛珠。
应当是男人收的,她这时候才模糊想起来,好像是男人昨晚收拾的。
她那时太困了,还以为是做梦呢,画面有些模糊。
现在她想起来了。
程绾绾把匣子收好,检查了一圈屋里,没什么不好见人的东西。
就连榻上的落红,昨晚也已经收拾了。
是谁收拾的程绾绾不知道,那时候她已经被男人抱着睡着了。
反正不管是谁,程绾绾心道她不知道,就当没有这回事,不然等会儿见了晴云她们,她真要不好意思看她们了。
程绾绾把瀛珠收好,看到妆镜的时候,发觉自己脖颈上有几点红痕,一撮一撮的。
程绾绾脸红,当然知道这是怎么来的。
好在昨晚完事后男人给她穿了寝衣,不然眼下镜子里就可以看见,不仅是脖颈上,她肩上,身前,甚至腰侧,都有一小团一小团的红痕。
有一些是被亲的咬的,有一些则是被掐的。
谁叫他力气那么大,大掌捉着她腰用力的时候,就留下痕迹了。
程绾绾又自己找了衣裳穿好,把能挡住的红痕都挡住了,这才叫瑞雪进来。
瑞雪端了水来伺候梳洗,一见程绾绾,就瞪大了眼睛。
“太子妃,您的眼圈怎么这么黑呀,昨晚没睡好吗?”瑞雪关心地问。
程绾绾:“……”
晴云进来,听见这话连忙遮掩了几句,糊弄过去,又让瑞雪休息两日,这几日换了她和素兰素心值夜。
瑞雪不想躲懒,只能眼巴巴看程绾绾。
行房这种事,晴云她们明显是懂的,程绾绾却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同瑞雪解释。
最后只能不解释,等瑞雪大些再说,胡乱点了点头应允了晴云的意思。
*
江诀回来又很早。
程绾绾一整日都没怎么动弹,身上实在是酸。
谁知男人一回来,见了她目光和往常不一样,仍是温柔,但好像多了些别的什么。
一回来,什么话不说,过来直接亲她。
好像忍了许久似的,直接过来就掰起她的脑袋,低头下来直接亲她。
回来还是傍晚,天都还没黑,晚膳都还没吃。
男人亲着亲着,竟又把她往床榻上抱,程绾绾不许。
谁知男人一本正经道:“这事费体力,先弄两回,晚些再用晚膳正好补充气力。”
程绾绾:“……”
反正程绾绾不知道谁补充气力,反正不是她,因为弄完两回,她浑身酸痛得更厉害,连筷子都没力气拿了。
勉强喝了一碗羊肚汤。
江诀好笑,偏连她这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都惹得他起意,才弄完两回,又想要了。
江诀还是没这么心急,先哄着小妻子,亲自喂她,哄着她又吃了小半碗饭菜。
程绾绾填饱肚子,噘着的小嘴才勉强拉平了些。
谁知晚上,男人又欺身过来。
程绾绾说什么也不肯了,还没弄,直接就哭了。
江诀愣了,连忙哄人。
程绾绾是真的生气:“就算我愿意了,也没有殿下这样欺负人的吧!殿下若这般索取无度,那还是把那些瓦剌美人都接回东宫来吧,反正绾绾一个人是受不住的。”
江诀龙精虎猛,却是忘了他的小太子妃身子娇气,受不住这样没日没夜的。
江诀哪还敢继续,忙用指背给怀里的小人儿擦泪,低声认错:“夫君错了,是夫君不好,只顾自己,叫绾绾太辛苦了。今晚夫君什么都不做,就抱着绾绾睡觉好不好?什么别的都不做。”
程绾绾哼哼掉着泪珠子看他,寝衣被解了一半了,成什么样子了……
她把寝衣拢好,瞪了男人一眼:“不要你抱。”
说着气哼哼背过身去,朝里侧睡。
江诀:“……”
江诀凑过去:“孤错了,真不弄,只是抱抱也不成么?”
“不成。”程绾绾继续气哼哼。
江诀手掌贴过去,轻轻握她腰,嗓音低低的:“孤错了,绾绾给孤抱一抱好不好?不抱着绾绾,孤睡不着。”
程绾绾不说话。
江诀手掌继续往前,慢慢把人往臂弯里圈:“孤昨日没怎么睡,明日也要上早朝,这般辛苦,绾绾舍得不给孤抱,让孤今晚也睡不成么?”
程绾绾心底气恼。
那明明是他自找的,关她什么事。
可一想,到底又有点心软,而且男人抱她的时候,也没有乱动,只是轻轻圈着她,掌心只温热,没有烫起来。
还算有分寸了。
程绾绾便没说话,由着男人慢慢环住臂弯,从背后抱住她。
江诀食髓知味,温香软玉在怀,怎么可能不起心思。
但不敢再惹她生气了,再说也确实怜惜她娇嫩,受不住他这般日日索要。
反正,来日方长。
江诀抱着娇软的小妻子,心底满足,只微微叹了口气——以前没尝过不知滋味,如今知晓了滋味,这样抱着人在怀里却什么都不能做,比以前更难克制了。
算了,他忍。
第157章 (捉虫)
忍得一时,刚食髓知味的男人却忍不得太久。
日日娇娇在怀,江诀忍得实在辛苦,到底哄了人,又尝了好几回。
连着四五日下来,程绾绾实在吃不消,随便寻了个由头,躲进宫里去了。
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尤其宫里,正是男人的地盘,但程绾绾心想,无论如何在宫里,宫规森严,皇仪威威,男人总还是会有所收敛的吧。
程绾绾照旧住在曲春宫。
安置好,算时辰男人快下朝了,程绾绾立马离开曲春宫,往皇后的昭仁宫去了。
昭仁宫今日正热闹。
或者说从五公主的婚事定下来之后,昭仁宫就热闹起来了。
皇帝不爱美人只爱炼丹,后宫人不多,皇子们不说,正妻侧室娶起来要张罗一堆,次数多了自然就不稀奇了。
但是宫里未婚的公主只有五公主一个,之前也只张罗过一回大公主的婚事,且那还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所以这回五公主的婚事,不止皇后上心,后宫诸位妃嫔都很上心。
毕竟皇帝甚少来后宫,她们总要找点新鲜事打发日子。
程绾绾到时,恭妃、敏妃已经都在了。
程绾绾才进宫在曲春宫安置好,过来给皇后请安的,恭妃、敏妃不知她来,见了她都十分欢喜。
这位小太子妃性情温顺可爱,模样也生得我见犹怜,自是讨人喜欢。
程绾绾给诸位娘娘一一见礼。
皇后温和赐座,叫方姑姑看茶。
程绾绾坐下,恭妃问了她两句,只问今日外头冷不冷,过来冻着没有。
程绾绾说不冷,皇后却还是叫方姑姑拿了暖手炉来,让她暖一暖身子。
敏妃是个没心眼的爽快性子,不喜欢讲这些嘘寒问暖。她就是凑热闹来的,所以立马就问她最好奇的事。
“太子妃可见过那位瓦剌十七王子?可说过话?那十七王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恭妃、敏妃也见过阿木彦,只是没直接接触过,也没说过话。难免好奇。
但瓦剌十七王子怎么说也是五公主的未来丈夫,程绾绾怎好在这里夸夸其谈,又不好敷衍搪塞,只好看了看皇后。
皇后体谅她,笑了笑:“敏妃,这几日晋王不是进宫来请过安了吗,你没问一问晋王?”
晋王即是八皇子江丞,也是敏妃的儿子。
敏妃一听皇后提起自己的儿子,立马一脸的嫌弃:“他啊,一进宫,请过安后直往陛下那里跑得最勤快,在妾身面前就是个锯嘴葫芦,他同妾身可没那么多话说。”
程绾绾眨眨眼,澄明眸子里眨出一点疑惑——八殿下素日最温和友善了,一点不像敏妃娘娘口中说的这样子呢。
不过程绾绾没吱声。
皇后没能成功转移敏妃的注意力,敏妃又来问程绾绾。
程绾绾没法子,只好简单说了几句,只说十七王子生得英姿勃发,十分俊朗,就是有点黑。
这是实话。
皇后也这么认为,那十七王子别的都还好,就是年纪轻了些,人长得黑了些。
皇后被程绾绾的实话逗得好笑,敏妃和恭妃也笑了。
没待敏妃再问,宫人通禀说鹂妃来了。
皇后立马叫方姑姑去将鹂妃迎进来。
鹂妃本来要和恭妃、敏妃一道来的,但十皇子吵着要一起来,鹂妃又不想带他,就耽搁了一会儿,先把儿子哄骗到庆康宫去烦皇帝了,她才脱身自己过来。
鹂妃来了,程绾绾正好脱身,去偏殿寻五公主。
五公主要出嫁,不从公主府出嫁,从昭仁宫。
所以去瓦剌之前的这段时日,五公主会一直住在昭仁宫里。
偏殿里,不止五公主江婉筎,还有大公主江纭也在。
程绾绾跟随宫人进来,江婉筎见她笑了笑,说道:“太子嫂嫂再不过来,我就要叫冬凝去母后那里抢人了,定是敏妃娘娘捉着太子嫂嫂又问阿木彦的事了吧。”
程绾绾先向大公主福了福身见礼:“见过皇长姐。”
大公主点点头,笑了笑,没说话。
程绾绾怔了下,莫名觉得有点怪怪的。
但当下来不及多想,听五公主直接叫十七王子的名字,可见两人没有初见那般生疏了。
“五公主怎知?”程绾绾奇道。
江婉筎摊手:“方才敏妃娘娘她们来的时候,我也过去请安了,敏妃娘娘就拉着我问了好一会儿,要不是皇姐来了,我也脱不了身。”
程绾绾哭笑不得,敏妃娘娘还真是好奇心重啊。
五公主正在和大公主看嫁衣和喜被的花样,程绾绾便也凑近一起看。
程绾绾其实本来想问一问五公主和十七王子现在怎么样了,但是碍于大公主在,就先没问。
大公主待了不多久,几人看了些嫁衣样式,大公主便要离开了。
大公主走时,五公主道:“要不皇姐下回进宫把诗诗带着吧,不然每回皇姐来都待不了多久,又放心不下驸马姐夫单独带着诗诗。”
大公主愣了愣,点头:“也好……”
没再说什么,大公主便走了。
程绾绾看着大公主离开,方才那种怪异的感觉竟又冒了出来。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方才大公主听五公主提起小郡主的时候,神色有一种微妙的怪异。
可是没有理由呀。
程绾绾不是什么探案高手,也无心顺藤摸瓜之类的事,就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便将此种怪异的感觉抛之脑后。
不过,程绾绾还是好奇问了一句:“这段时日,皇长姐常进宫来吗?”
江婉筎点头:“是啊,我这不是……大姑娘出嫁头一回吗,皇姐有经验,也能帮衬母后些。”
程绾绾点点头,再没多想了。
不过听五公主的语气,提起自己的婚事,她的语气似乎是轻松了许多。
程绾绾也不知该不该替她高兴,但总归是松了一口气。
程绾绾弯起唇角,模样纯然地笑了笑:“这样看来,五公主对那位十七王子,并不讨厌了。”
江婉筎愣了下,却是皱起眉:“罢了,好端端说他做什么,横竖婚事定下了,嫁谁不是嫁,我只管自己风风光光就行。”
程绾绾愕了下,怎么这态度不太对?
一提起十七王子,五公主似乎是有些恼怒。
这是为何?
程绾绾不明白,但也没有刨根问底。
在昭仁宫待到快傍晚,程绾绾就离开了,回曲春宫。
曲春宫里,男人已经等了半日了。
原本以为小妻子去昭仁宫只是请安,待不了多久就会回来,谁知这一待就是半日。
江诀在曲春宫看完了一沓折子,宫外都没小太子妃回来的影子。
天快黑了,他正要亲自去接人,小太子妃总算回来了。
江诀走到殿门口,程绾绾正进宫院大门来,两个人隔着院子对望。
程绾绾愣了愣,旋即立即露出笑来,笑容纯良:“殿下今日的政事忙完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他便是没忙完,也要回来陪她了。
“忙完了。”江诀淡淡,朝着一脸灿笑的小妻子招了招手,*“过来。”
程绾绾莫名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看出她故意躲着他吧?
程绾绾这般想,还是乖乖过去。
小太子妃到了跟前,乖乖把手递过来,江诀垂着眼皮,牵住小妻子的手握住,攥进掌心里,轻轻一拉,将人拉到面前来。
江诀垂眸,纵溺看着小妻子,又有些无奈:“这么晚回来,冷不冷?”
他捏她手,细细小小的,摸着倒是暖和的。
程绾绾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又要欺负她呢。
但程绾绾看了男人一眼,见男人垂着眼皮,神色温和又关心的样子,心里顿时又有一点心虚和愧疚。
她躲着他,他却只挂念着她冷不冷。
程绾绾摇头:“不冷的。皇后娘娘给了暖手炉,让绾绾捂着回来的。”
刚才进来宫苑门的时候,递给瑞雪拿着了。
瑞雪将暖手炉递上前给男人过目。
江诀扫了眼,淡淡“嗯”了声,又温声:“进去说。”
程绾绾乖乖应声,让男人牵着手,跟着男人进去。
进了内殿,殿中燃了暖炉,室中一片温融。
程绾绾宽下了披风,递给瑞雪,没等瑞雪接,男人接了过去,将披风准确丢在了挂衣架上。
男人看也没看挂好的披风一眼,牵着她,到暖炉近旁的暖榻坐下。
程绾绾坐下来,男人牵着她的手没松开,两个人挨在一起坐着。
男人低声,语气随意,像是随口闲话:“今日去昭仁宫,做了些什么?”
屋里暖,程绾绾心里也暖呼呼的,乖巧靠着男人宽大坚实的臂膀坐着,说在昭仁宫半日的事。
从敏妃说到大公主,再说到五公主的嫁衣花样。
男人安静听着,时不时问一两句。
“……一时忘了时辰,天色晚了,绾绾就回来了。”程绾绾讲完了,看着男人。
江诀察觉小妻子目光,也斜了斜视线,看了小妻子一眼。
眼神相交,男人眸底有些沉,漆色如墨。
程绾绾一时噤声,不作声了。
江诀转过眸来,直勾勾地看着小妻子:“这么晚回来,怎么不同孤说一声,孤去接你。”
程绾绾没说话,下意识咬了咬嘴唇。
她要是说了,他保不齐要早去接她,回来又压着她白/日/宣/淫……
程绾绾没脸说,只脸红了些。
“唔……不用接的,宫里很安全,绾绾可以自己回来的。”程绾绾编了个说辞。
江诀岂不知她是编的,事实分明是在躲他。
“宫里也未必就安全。”江诀循循耐心道,“再说,绾绾这么晚回来,真是一时忘了时辰,还是故意晚回来的?”
程绾绾:“……”
程绾绾红着脸狡辩:“不是的……真是忘了……”
话音才落,男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伸过来的,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年纪轻轻,记性这么差?时辰都记不住。”
“……”
“躲孤做什么?”男人笃定她是躲他。
程绾绾:“……”
程绾绾说不出口。
“不想同孤做那事?”男人附耳,在她耳边问,低哑的声音听来莫名有些落寞。
程绾绾怔了瞬,面红耳赤起来:“殿下明知……还问绾绾做什么……”
江诀眸色一黯:“真就这么不喜欢同孤亲热?”
程绾绾又怔了怔,这回真切听出男人语气里的低落来。
她下意识否认:“不是的殿下……”
“那为何躲孤。”江诀垂头,凑在小妻子颈边,嗓音低郁地对她咬耳朵,“是不是孤做的不好,同孤做的时候,绾绾不舒服?”
程绾绾红透了脸,又本能顺着男人的话思考起来。
倒也不是不舒服的,其实每次弄的时候,她也很……很欢愉的……
可是再怎么舒服,也不能同他那般没有半点节制,自打那晚之后,日日回来见了她,便缠人得很,说着话、做着事,不管什么时辰、什么场合,便抱着她往榻上哄。
哪有这样的,这谁受得了。
程绾绾想同男人解释,余光扫见男人抵在颈边,沉郁地低垂着的眼皮。
一向冷酷伟岸的男人,这般沉默的样子,莫名消沉。
程绾绾转过脸,和男人抵在颈边的脸离得很近,互相看着。
她噘起小嘴,在男人冰冷的薄唇上软软地亲了一下,连忙安慰他:“不是的殿下,绾绾不是……不是不舒服……只是……”
江诀喉结滚了滚,忍不住,亲回小妻子一口,咬了咬她软唇:“只是什么?”
程绾绾未觉男人眸色变深了,只委屈地控诉他:“殿下总是不分时辰也不分场合,绾绾脸皮薄……而且绾绾也受不住殿下这样日日都要……有时候一日还要好几次……”
江诀亲她一口,眸底沉色褪去,反而浮起几分笑意:“绾绾这算是夸孤厉害么?”
程绾绾:“……”
她才惊觉男人眼神变了。
程绾绾连忙要躲,男人磐石般坚固的臂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牢牢箍住了她,将她禁锢起来。
程绾绾软了语气,带了几分哭腔和一点恼意:“殿下!”
江诀应声:“嗯?”
程绾绾用力瞪他,但模样娇娇的:“我就是躲着殿下这样的!”
江诀箍着人没放,但没亲她,只把人圈在臂弯里,同她说话:“那绾绾觉得,什么时辰什么场合才是恰当的。”
程绾绾愣了愣,说不出。
她语结道:“反正……反正白日不行……有人时不行……有、有正事的时候也不行……”
男人沉眸看她,点了点头。
随即,语气缓缓:“那现在是白日么?”
“……”
“有人么?”
“……”
侍女们见主子要亲热,早就识趣退下了。
男人语调徐徐:“至于正事……孤的正事也忙完了。”
程绾绾:“……”
她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
男人迫近:“那——现在行么?”
第158章
程绾绾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男人冷冽俊逸的五官近在眼前,好似眨一眨眼,眼睫就能彼此扫到似的。
程绾绾不由心念一动,虽说顿觉无中生有出一阵隐隐的腰酸,但这副不争气的身子倒好似已经适应了男人,这般呼吸纠缠间,她竟也有了些反应,身子有些发软。
两只细细的胳膊横阻在两人之间,明明是要阻隔肌肤相亲,却反而更清楚地感受到了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
她还被男人箍着,箍在他怀里,被他圈占着,无处可躲可退。
越来越近,男人滚烫的薄唇终于压上来,暧昧地同她厮磨。
程绾绾睫羽颤了颤,最后一次尝试用力抵了抵胳膊。
但力气小得男人甚至没有感觉到。
她颤着睫羽缓缓闭上眼,任由男人施为……
这般欲拒还迎的后果,就是第二日原本无中生有的腰酸成了真,她才休息一日好转一些,这下又酸得浑身乏力了。
程绾绾恼。
既恼男人,更恼自己,怎么就抵不住诱惑呢?
赶在男人下朝之前,程绾绾扶着发酸的腰肢,又躲出去了。
这回没去昭仁宫,去了庆康宫。
好巧不巧,皇帝宫里,敏妃又在。
一见程绾绾,敏妃可高兴坏了。
昨日还没问完,被鹂妃过来打断了,后面小太子妃去寻五公主,她就没机会再问了,今日正巧,又同来了庆康宫。
程绾绾一见敏妃,心中就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等向皇帝问过安,敏妃立马又过来问她瓦剌十七王子的事。
程绾绾甚至怀疑,敏妃难得来皇帝这里,也是想趁机问皇帝或者八皇子一些十七王子的事情。
不过今日八皇子还没有进宫。
程绾绾架不住敏妃问,便说了些十七王子的事,但说的都是在皇家马场同瓦剌使团赛马那天的情形。
那日敏妃也去了,实在用不着程绾绾说。
敏妃想问些别的,她知道五公主一向与这位小太子妃最是亲近了。
可程绾绾并不了解十七王子的事,就算了解,也不能这样对别人议论,这样是不好的。
程绾绾只能敷衍应付了两句,便立马生硬地转了话题:“父皇,敏妃娘娘,殿下和儿臣在东宫院子里搭了一个葡萄藤架,若来年结了葡萄,便送些进宫来给父皇和敏妃娘娘尝一尝。”
皇帝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倒是敏妃,其实敏妃问那些也只是成日在宫里闷得无聊,搭架子种葡萄这事听着有趣,敏妃立马又问起来。
程绾绾松了口气,没想到还真让敏妃转移注意了。
说起这个,程绾绾倒是可以放心说了,便细细讲了搭葡萄藤架的过程。
敏妃听得津津有味,程绾绾也讲得津津有味。
讲到后面,她两眼亮晶晶的似在放光:“……殿下特别厉害,搭出来的葡萄藤架不仅可以攀葡萄藤,其实是一副很大的木廊架,搭得很结实,可惜现在是冬天,但是殿下说了,等开春进夏以后,藤子都攀上来,架子底下就会像树荫一样,到时在木廊底下摆上小桌躺椅,午后和傍晚躺在里头喝茶乘凉最舒服了,唔,就是傍晚要小心蚊虫。”
这些话,江诀真说过,他抱着小妻子畅想将来的时候说过。
程绾绾那时候正吃瓦剌美人的醋,心里悲凉得不行,根本不相信男人描绘的将来。
不过那些话,她却莫名记下了,如今回想记起来,半句都不带差的。
她依着男人的话想明年两个人坐在葡萄藤架下面喝茶乘凉的场景,才明白那天男人的心境。
她一面心里觉得有些温暖,因为若是不在意,一个人是不会想到和另一个人的将来的。
一面,她又有点微微的不安和胆怯,不敢多想,那样的将来,看似寻常,但很多夫妻终其一生也不会有那样的画面,更何况是在皇家,是在她这样一个出身卑微的人身上。
她能有那样的将来吗?
敏妃听得高兴,向程绾绾讨要葡萄种子,说也要在自己宫里搭葡萄藤架种葡萄。
程绾绾应下。
皇帝原本没兴趣,听到后面,稀罕自己那个不动如山的儿子,竟也会有这样儿女情长的幻想,会抱着自己的妻子,去描绘向往那样普通又平凡的明年今日。
即便是在他这个父皇面前,太子也总是沉稳淡漠的,也只有恼怒发火的时候,会有不一样的情绪。
在这个小太子妃面前,他的儿子,有了另一面。
他这个父亲未曾见过,虽然有些遗憾,但到底是欣慰的。
曾几何时,他和阿芷也是这般,他也曾想过许多与她的将来,只是……
阿芷留下诀儿便撒手人寰,那些向往过的将来,无论什么,都永远无法实现了。
皇帝垂下眼,心底哀哀地叹了几口气。
程绾绾和敏妃未觉,仍在说搭葡萄藤架的事,要搭多大,怎么搭才牢固。
午膳在庆康宫用的。
沾了小太子妃的光,皇帝除非有孩子在,否则基本不会和妃嫔们一起用膳,敏妃今儿厚着脸留下来,皇帝也没说什么。
用过膳,敏妃意犹未尽,程绾绾便说起之前跑去豫州的事。
起头的时候,她还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一眼,生怕皇帝生气,毕竟她那时候是私自跑去的。
还好皇帝没说什么。
程绾绾便讲了一些在豫州的事。
敏妃听得入神,听到最后,却有点忧伤。
她自小养在闺中,及笄没两年就嫁给了那时尚是皇子的陛下,先是王府,后来跟着进宫,这辈子都没出过寿阳的地界。
恐怕这辈子也不会有机会了。
午后,敏妃待了没多久就起身告退了。
剩下程绾绾,她没有要走的意思。
皇帝也无事做,有个小辈肯在跟前陪着,也是好事。
程绾绾吃糕点,皇帝看着,微微蹙眉:“刚才午膳没吃饱?”
程绾绾一愣:“不是呀。”
皇帝打量她,人不大,胃口倒是不小……
等等,莫不是……
皇帝眼睛一亮:“可是近来胃口涨了?”
“啊?”程绾绾没反应过来。
皇帝脸色沉稳,眼神却隐隐有点激动:“东宫可时时叫太医请着脉?身子如何?”
程绾绾愣了又愣,才终于明白过来皇帝想到哪里去了。
她连忙否认:“不是不是,父皇想到哪里去了,儿臣还、还没有……”
皇帝顿时有点失望,原来只是小姑娘能吃。
皇帝算日子:“你同太子成婚也有半年了吧。”
程绾绾听出弦外之音,愣了下,顿时很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她心里暗道,虽说成婚半年了,可是正经圆房,连半月都没有呢,哪里冒得出一个皇孙来让父皇高兴。
程绾绾想了想这段时日,脸色愈红。
虽说男人那事做得勤,可是每回都是弄在她身上,有时这里有时那里,但是从不弄在里头的。
她没问为什么,想来男人总是有理由的。
江诀是担心小太子妃年纪轻,再说有他母妃难产而亡的事情在,江诀心里到底有一层畏惧。
而且如今豫州事端未查清,瓦剌联姻之事也未落定,不是好时机。
总之是还没有,短时间内也不会有。
程绾绾不便明说才圆房的事,更不便说太子每回都弄在外头,遂支支吾吾的。
皇帝年纪渐大,年纪上来就是这样,忍不住催了两句。
程绾绾乖乖应下,但心里答应没有就是另一回事了。
程绾绾很清楚,夫妻间的事,夫妻间商量着拿定主意就行,长辈要顾虑,但不能拿长辈的话当圣旨,就算长辈是皇帝也不行。
那样容易夫妻不和的。
程绾绾待到傍晚,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皇帝这才觉出点不对来。
小太子妃是有些怕他的,皇帝知道,今日却怎么在庆康宫赖着不走,有胆识有耐心陪着他这个半老皇帝了。
皇帝审视小太子妃两眼。
程绾绾有所觉察,抬起白皙的小脸来,杏圆的眼眸亮亮的,纯澈又无害。
她乖乖巧巧道:“父皇,儿臣想和父皇下棋了,父皇再指教儿臣几局棋艺吧。”
皇帝:“……”
这小丫头……行吧。
郭公公暗暗笑了笑,叫人拿了棋盘来,不多时摆好。
程绾绾同皇帝下了两局棋后,天色彻底暗了。
近冬月了,晚上越发冷了。
庆康宫没烧暖炉,也还没到烧地龙的时候,程绾绾缩了缩脖子,叫晴云把披风拿来。
落完一子,下棋的空当,程绾绾穿好了披风。
皇帝看小太子妃一眼,这小丫头,连披风都带着了,这是早就打算待到晚上了?
程绾绾也看皇帝,细心地提醒道:“父皇,晚风凉,父皇也添件衣裳吧。”
皇帝收回目光,心中微暖,嘴上却是道:“朕不怕冷,不用了。你专心下棋就是。”
皇帝落了一子,程绾绾跟着也匆匆落了一子,视线又看皇帝:“父皇,真的很冷的,着凉容易生病的,还是添件衣裳吧。”
“你这丫头,怎的比太子还啰嗦。”皇帝嫌弃,但还是摆了摆手,让郭公公去拿衣裳了。
程绾绾这才安心笑了笑,眼眸弯弯:“父皇要是生病了,儿臣和殿下都会担心的。儿臣啰嗦,便是殿下啰嗦,父皇责怪殿下就好了,切莫嫌弃儿臣。”
“你啊!”皇帝被逗笑。
心情好,悄悄让了两子,又格外放水。
小太子妃棋艺未精,完全没看出来。
这一局,程绾绾竟和皇帝下了个平局,程绾绾高兴极了。
“平局!平局诶!”小太子妃欢喜得不行。
皇帝道:“不过平局而已,值得你高兴成这样?看来太子妃的志气可不如太子啊。”
皇帝这般说,眉眼却是慈爱含笑。
程绾绾不管皇帝说什么,反正很高兴:“儿臣不敢和殿下比较,儿臣能和父皇下个平局,儿臣就已经很高兴啦!”
话音才落,宫人快步进来了,低眉禀报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第159章
皇帝挑了下眉,并无什么意外神色。
自己的儿子皇帝自己知道,对这位小太子妃,他是真的上了心的,这么晚人还不回去,自然要来接的。
皇帝去看小太子妃的神色,却见小太子妃脸上浮过一丝不自然的表情。
但来不及细看,太子已进殿来。
皇帝捡了颗棋子丢回棋奁中,笑道:“太子再不来,朕就要命人去寻你过来了。你这太子妃今日赖着不肯走,你可知是何故。”
程绾绾脸一红,原来被父皇看出来了……
她起身,闷头乖乖叫了一声“殿下”。
江诀深深看小妻子,看她垂头耷脑的样子,心中忍不住怜惜。
可无奈,在那事上,一旦尝过滋味,再便很难忘怀。她温软偎在他怀里时,他实在克制不住,总忍不住想欺负她。
想看她粉面含春,想听她娇哼求告,有时欺负她哭,见她梨花带雨,他甚至反倒更难以自持。
江诀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少有点什么病。
他心底叹气。
再克制不住,也得克制啊……
瞧瞧小太子妃被他欺负的,都躲到庆康宫来不敢回去了。
江诀走近来,牵了小妻子的手。
皇帝扫了一眼,敏锐地发觉小太子妃被牵住的一瞬,手轻颤着缩了一下。
皇帝看一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目光意味深长。
程绾绾未觉,也正低头,眸中有微微的诧然——太子殿下的手……怎么这般烫?
江诀方才反思自己,想到自己欺负小太子妃的事,竟错上加错,明明在反思,想到些画面,竟又动了念头。
江诀喉结一滚,将那股邪火狠狠压下去。
手掌的温度,这才慢慢降下来。
江诀道:“绾绾是在父皇跟前尽孝,怎叫她赖着不走。若父皇嫌我们夫妻搅扰,那我们再不来便是了。”
皇帝:“……”
他就玩笑试探一句,这小子呛起他亲老子来还真不客气。
皇帝低了一截声气儿:“朕可没这么说……”
江诀低头看棋局,边看边道:“父皇没这个意思就好——绾绾进步神速啊。”江诀转头,垂目对小妻子笑,“都能和父皇下成平局了。”
程绾绾确实高兴自己进步了,这才对男人露出一点灿然真切的笑来,双眸清亮:“都是父皇相让。”
笑得这般开心,小太子妃这话约摸是谦词,其实并没有看出来皇帝放水。
江诀也不拆穿,温和应和:“即便父皇让了些,绾绾也进步了。”
程绾绾被夸得很高兴,挨在男人身旁格外贴紧了些。
江诀被她这般小鸟依人似的模样贴得心软,忍不住捏了捏小妻子娇嫩软乎的脸。
还当着皇帝的面呢,这般亲热,程绾绾愣了一下。
皇帝倒是不惊讶,但约摸看出了一点什么。
皇帝摆手:“把这些都收拾了。时辰太晚了,朕要歇息了。”
郭公公使了个眼色,立马有小太监过来收拾棋局。
皇帝看着夫妻二人:“太子妃是来朕跟前尽孝的,这自然是好,但可千万莫是你欺负了人。”
后面的话看着江诀,格外意味深长。
江诀会意,加上略微心虚,头回在皇帝面前掩拳轻咳了下,气势弱了些:“儿臣知道。儿臣自然不会……欺负她。”
程绾绾:“……”
骗人!
时辰确实晚了,江诀带着小太子妃离开庆康宫。
出了庆康宫的大门,外头起了风,一阵一阵吹,吹在人脸上有些寒意。
江诀把小妻子的手牵紧,将小妻子整个人往怀里拢了拢,半拥着她:“今日又忘了时辰?”
程绾绾:“……”
自然不是忘了。
江诀也知道,故意问她的。
“又躲着孤?”江诀道。
程绾绾没说话。
但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程绾绾心里有些不快,明明昨日同他说了,他却还是那般……
可这不快又没有足够的理由,因为她昨日说的不许,他确实也都没有违背。
但她就是不快。
小太子妃不说话,江诀也明白了。
可他尽管不够克制,但床笫之间大多温柔。
江诀也有些委屈,低眉看小妻子,声音也低:“孤昨夜都按绾绾说的做了,绾绾为何还是不高兴?”
程绾绾噘噘嘴,他那是按她说的做吗,分明是钻她话里的空子呢。
江诀继续委屈低声:“绾绾不是也很喜欢么,昨夜攀在孤身上……”
程绾绾一瞬间瞪大眼睛,不等男人的话说完,赶紧踮脚一把捂住了男人的嘴。
江诀未说完的话被迫咽回去,漆深的眸略含哀怨看她。
程绾绾小脸红透,根本不敢顺着男人的话回想昨晚自己的窘态,而这种话,他怎么敢在外头就这样说出来。
他的脸皮是城墙做的吗?!
程绾绾气恼:“殿下,你!你——”
小太子妃性子乖顺,连骂人都不会,只气得说不出话来。
江诀被小妻子的手捂着嘴呢,开不了口,只等着她手拿开,却是气呼呼扭头就走。
程绾绾步子迈得飞快,气呼呼地往回走。
男人在身后慢了两步,很快就跟上来。
男人身高腿长,任凭程绾绾哼哧哼哧走得多块,他轻而易举就跟上来,始终立在她身侧。
程绾绾昨夜真累着了,腰到现在还酸呢,腿也酸,坐着的时候还好,走路的时候就特别明显。
程绾绾气呼呼走了一段,甩不掉男人,只得猛然停下来。
江诀跟着停下来,眼眸含笑:“孤不说了就是,绾绾别生气。”
话是这么说,他垂眸看着小妻子气恼的模样,心底实则爱不释手,觉得她生气的样子可爱极了,像只炸毛的白绒绒小兔子。
程绾绾胸口起伏,还是气呼呼的样子,也不说话。
江诀低下腰来哄:“绾绾别生气了,实在气,打孤两拳消消气,别气着自己的身子。”
程绾绾捏了捏腰,气恼夹着委屈,小声哼哼:“腰疼……”
江诀听得清楚,从善如流,立马低眉给小妻子捏腰:“孤的错,孤给绾绾揉一揉。”
习武之人大概都懂一些人身上的穴位,又或是男人手掌宽大有力,按捏的时候更有力道一些。
程绾绾确实觉得舒服多了。
不过男人手掌按着按着,似乎又热起来,程绾绾立马拍掉男人的手。
她踢了踢脚,娇声抱怨:“腿也疼……”
江诀手掌往下:“那孤……”
半道停下,想了想虽然是夫妻,但在外头给妻子按捏腿也实在不妥。
江诀收手,压了压声:“孤回去给绾绾按一按。”
程绾绾未及说话,面前高大的男人蹲下身来,肩背宽阔稳重,回头看她:“上来。”
程绾绾愣了愣。
男人看着她,眉眼深邃温柔:“不是说腿疼么,孤背你回去。来,上来。”
程绾绾呆住。
江诀也不催她。
很快,小太子妃反应过来,见男人是认真的,磨磨蹭蹭,到底俯身靠到了男人背上。
江诀托住小妻子,嘱咐:“抱紧了。”
程绾绾没应声,但动作很乖顺地赶紧抱住了男人脖颈。
江诀笑了笑,稳稳背着人起身。
程绾绾在男人背上,起身的瞬间还有点恍惚,又听见男人道,嗓音低缓温和:“抱紧,我们回家。”
*
回曲春宫之前,两人勉强商量出了一个解决之策来。
程绾绾提出要按日子来,十日一回。
江诀自然不肯:“十日太久了。”
程绾绾立马扭动身子要下来。
江诀怕她摔着,只能先把人放下来,退了一步:“好好好,五日成不成?”
程绾绾瞠了瞠眼,这一下就砍掉了一半!
她气哼哼扭头:“不成。就十日。”
江诀:“……”
程绾绾瞟男人一眼,见他不应,扭头便往宫门走。
江诀立马跟上牵她:“好好好,十日就十日。”
程绾绾这才慢下步子,掀起澈亮的眸子瞧男人,算是满意了。
江诀垂了垂眼皮,无可奈何。
罢了,先哄着她。
至于十日一回……绝无可能。
天气太冷,时辰也有些晚,就不去盥室沐浴了。
素心素兰端了热水来,伺候程绾绾濯足。
江诀摆了摆手,将人屏退,自己到小妻子跟前蹲下身来。
程绾绾怔了怔看他。
男人挽了衣袖,给她濯足。
程绾绾愕住:“殿下!”
男人头也没抬:“私下叫夫君。”
他顿一顿,抬起眼来,看她,眉眼认真:“或者叫孤的名字也行。”
程绾绾眨眨眼,一时间连男人在帮她濯足都忘记了,又被男人的话惊住了。
她想了想,才回神,小脚往回缩:“夫、夫君,不用殿……不用夫君来,绾绾自己可以的。”
程绾绾不习惯人这样伺候,沐浴濯足最多只要瑞雪她们搭把手,拿衣裳添热水什么的,别的都不需要侍女伺候的。
更何况是让太子给她濯足。
程绾绾感觉很不自在,更多是一种飘飘悬空的感觉,好像不真实,也觉得僭越。
江诀生来就是太子,尊卑刻在他骨子里,但对小太子妃,他从未有过尊卑之觉。
夫君给妻子濯足,是情趣,无关乎什么尊卑。
再说,真要论起尊卑,她泣泪成珠,是小神女,也该她是尊,他才是卑。
江诀无比自然地给小妻子濯足。
程绾绾却实在不习惯。
但再不习惯,男人手掌捉着她脚踝,她也躲不开,洗着洗着,也就习惯多了。
程绾绾莫名脸红。
帮人濯足,实在是一种很亲密的行为。
这种感觉,像白天的时候想到来年在葡萄藤架下面,和男人一起乘凉喝茶的画面时一样。
很温暖,让人觉得心里很安定,但又有微微的恍惚感。
程绾绾好一会儿,飘飘悬空的心才慢慢落回来。
男人也帮她濯完了足,拿了净帕给她擦水。
程绾绾伸手:“夫君,绾绾自己来。”
江诀瞧她一眼,唇角微微勾了勾:“洗都洗完了,还差这点?”
程绾绾抿唇。
也是。
只得让男人给她擦干净。
擦完,江诀将净帕随手丢到一边,将小妻子白皙小巧的双脚放在自己膝头,手掌轻轻握着。
程绾绾看他。
男人半蹲着,也和她视线平齐,狭长的眉眼漆深,望着她。
程绾绾不自觉出声,觉得男人似乎是有话要说:“夫君……”
江诀看着小妻子,漆眸里缱绻快要溢出来,低声:“乖绾绾,三日一回,好么?”
第160章
程绾绾:“……”
她适才被男人柔情蜜意的对待弄得心猿意马,谁知半天了男人还想着那事。
方才做小伏低都是为了这句话,是吧?
程绾绾顿时作恼,立时要收脚。
可她才一动,男人手掌立马收紧,牢牢捉住她双脚,不许她抽走。
程绾绾不看男人了,垂眼细声:“殿下松开。”
江诀自然不松:“不是说了叫夫君?叫孤的名字也行。”
小太子妃没应声,也没看他。
“怎么了,不高兴了?”江诀温声,略微探身凑近小妻子看她的神色。
程绾绾小脸一撇,别过脸去。
江诀没明白过来小妻子为何生气了,见她避而不说,还别过脸去,江诀神色微动,随即唇角略勾了勾,手掌一动,在小妻子脚底轻轻挠了两下。
程绾绾怕痒,立马转回头来,双脚缩回不得,只得脚趾下意识在男人掌下蜷了起来。
“殿下!”程绾绾更恼,又有些羞。
“叫什么?”
程绾绾咬唇,这个时候偏不想叫他夫君,又怕他继续挠她痒,不知怎的,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便道:“江诀!”
殿内霎时安静下来。
程绾绾喊完,自己也一下子愣住了。
她、她怎么直呼太子的名字了……
程绾绾顿时没了半点恼意。
虽说男人准许,但未必不是嘴上说得好听,她这般僭越,他、他会生气的吧?
程绾绾有些不敢看男人此时的脸色,但又不得不去看。
便见男人盯着自己的眸子眸色颇深,意味不明,一瞬不瞬。
程绾绾顿时有些胆怯。
她正要道歉领罪,忽觉脚上力道加重,男人握住她脚掌的力道更甚,握得更紧了,像是要把她捏碎。
程绾绾娇吟出声:“殿下……”
男人闻声,眸光闪动了下,程绾绾尚未能看清,下一刻男人已经欺身上来,单手支在床沿,将她整个人圈入怀下。
程绾绾仰脸看他。
男人低头,背光的眸子晦暗幽深,垂眸看她:“再叫一遍。”
“什、什么……”
“孤的名字。”
“……”
程绾绾不敢,咬住唇。
男人喉结滚了滚,放缓了呼吸,翻卷腾涌的欲念被牢牢锁在漆暗的眸子后,他似蛊惑,放缓了声调,低哄:“再叫一遍,孤想听。”
男人背光的眸底沉压压一片,倾面而来一种说不出的强势和威压。
但,又莫名很温柔。
程绾绾犹豫了一瞬,细声再僭越他:“江、江诀……”
江诀喉结翻滚,最后的克制分崩离析。
他单臂圈了小妻子的腰,只手将她整个人拦腰勾起来,往榻里一抱,濯足的水还在床边,江诀甚至没叫侍女来收,直接抱着小妻子滚去鸳鸯被中。
小太子妃娇声:“不是说三日一回吗,昨日才……”
“从明日再算。”
“……”
余下抗议呜咽俱淹没进男人薄唇之中。
*
五公主要出嫁,备婚事宜繁多,程绾绾就在宫里多住了几天*。
到十一月初才回东宫。
这期间,男人也算信守承诺,说好的三日一回,果真就三日一回,也不曾寻什么理由借口违反约定。
只不过即便这样,程绾绾也有些受不住,因为男人每回都像是要把三日的攒在一回,一折腾就是大半宿,有时候甚至天亮了才结束。
日子是定了,但每回到了日子,竟比之前还累人些。
说好的三日一回,莫名其妙添了一条,添成了三日一回,一日三回。
哎。
程绾绾叹气。
不过整体来说,比之前好多了,总有休息的时候,而且在那事上,她其实也是喜欢的,只是有些受不住。
越临近瓦剌使团离京,昭仁宫的氛围就越悲抑。但宫人们脸上个个都要带着笑,皇后有时笑,有时叹气,昭仁宫里人人时喜时悲。
五公主江婉筎算是昭仁宫里最淡定的人了。
她这个人其实有些轴,像当初喜欢秦昭的时候,一喜欢就喜欢了那么多年,婚事也拖了许多年,始终不肯放弃。
直到秦昭有了心上人,与心上人两情相悦。甚至她还犯了一回轴。
而今她放下了,决定去瓦剌联姻,以一身安社稷。她同样也轴,既然决定了,尽管有时候夜里难眠的时候,也会不安、会迷茫,但大部分时候,她仍是坚定的。
所以江婉筎并非闷闷不乐,而是很积极地准备着成婚要用的东西。
程绾绾虽然出了宫,但还是两三日就进宫一趟,帮五公主备婚。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秦周两家定下亲事,办了定亲宴。
因没有大办,只是两家不出五服的亲戚一同吃了一顿饭,再有宗族耆老见证,亲事就算是定下了。
故而程绾绾也没有去,但是听说了消息。
第二日程绾绾就进了宫,想来五公主也得到了消息。
程绾绾怕她心里还在意,特意进宫去的。
不过没等程绾绾提起,五公主先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江婉筎道:“我本来还想送份礼物去祝贺的,但是想到之前……毕竟我和秦昭的关系不是一般,免得叫周家小姐误会,到时反倒让许多人心中不快,又生嫌隙,还是先不送了。等他们成婚的时候,太子嫂嫂,再劳烦你帮我捎份贺礼送去,行吗?”
程绾绾没想到五公主真的完全放下了,毕竟她之前亲眼见过五公主为了秦家二公子私自出京一路奔波去豫州,也知道她为了试探秦二公子的心意甚至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但是一朝放下,也是这般坦然。也细致,凡事思虑得周全。
程绾绾便放心了。
但江婉筎又叹了口气:“可是我这般避嫌,怕周家小姐误会,但阿木彦却……”
又是上回提起瓦剌十七王子的表情,有点恼怒,但这回又多了些木已成舟的无奈。
上回程绾绾就想问了,这回见五公主主动提起,终于问她:“十七王子怎么了?”
江婉筎重重叹了口气,半晌才开口说道:“还不是秦昭的事。”
程绾绾瞪大眼睛:“五公主同秦二公子的事,十七王子知道了?”
江婉筎点头。
程绾绾诧异:“他怎么知道的?!”
江婉筎看她一眼,有点尴尬:“我自己说的。”
程绾绾:“……”
这种事情,怎好同十七王子说的。
程绾绾张了张嘴,半天才说道:“说了也好、也好……总好过将来十七王子自己知道,反倒更介怀。”
“我倒不担心他介不介怀。”江婉筎满不在乎道,“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他年纪还比我小,我们成婚,都是有各自的不得已,所以即便他知道,他也是不介怀的。”
程绾绾没做声。
这又怎知十七王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又怎知他不介怀呢?
江婉筎:“等过了年,正月里复印开朝,我就要立马成婚出京了。到时前往瓦剌,路途遥远,朝中要派一名送亲使领兵送我到边境。送亲使的人选……定了秦昭。”
程绾绾瞪大眼睛。
江婉筎:“他无官无职的,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事是阿木彦提的。”
程绾绾:“……”
她眼睛瞪得更大。
看来这位十七王子,是真不介怀。还专程让未来妻子喜欢过的人护送她离京,是想帮五公主弥补一点遗憾吗?
“这……”程绾绾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婉筎怕她误会,忙说道:“太子嫂嫂,这真的不是我的意思,是阿木彦自作主张!所以我才生他的气。”
“我知道不是五公主的意思。”
“太子嫂嫂相信我便好……可是,不知道周家小姐心里会怎么想……也不知周家人知不知道先前的事,若知道,怕是会误会我仍对秦昭有意。”
江婉筎面露担心。
也无怪她担心,送亲路上路途遥远,虽然有十七王子和瓦剌使团在,又有送亲大队随行,但以五公主和秦昭之前的关系,难免有人会多心。
毕竟这么远的路,万一发生点什么呢。
江婉筎拉住程绾绾的手道:“太子嫂嫂,这件事要太子哥哥点头才行。今日太子嫂嫂不进宫,我也要叫人请太子嫂嫂进宫的。太子嫂嫂能不能帮我同太子哥哥说一声,别叫秦昭做送亲使,换了旁人吧。”
江婉筎的担心,也是程绾绾的担心。
她实在不懂这个十七王子怎么想的,要么是他心太大,对五公主真的毫不在意,可这说不通,真毫不在意,就应该不管不问,还特意去求什么送亲使人选做什么。
这般行事,反倒像是在意。
但说吃醋也说不上。
或许,这位瓦剌王子和寻常男子不同吧,不似寻常有些男子,即便是自己不喜欢的人,却也不准她们喜欢上别人。
他能对五公主与他相似的处境生出同病相怜的恻隐,想帮她弥补一点遗憾,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十七王子也许是一个不错的男子。
但让秦昭做送亲使,仍旧还是有些不妥当。
程绾绾自然应下五公主的请求,等回了东宫,男人下朝一回来,她就把这件事同男人说了。
可谁知,男人却道:“此事,孤已经允了阿木彦。绾绾,孤不能朝令夕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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