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怀七脚步停住, 回头望向对方。
梁栎温声继续,“你只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诚然,梁栎的?话足够令人心动, 怀七唇瓣动了动,“什么。”
梁栎似笃定他会?同意一般, 不?意外?的?扯了扯唇角,目光不?经意瞥过某处,笑笑,“此处不?便, 我会?再联系你的?。”
说罢, 梁栎越过他离开, 背影消失在雨幕里,不?曾停留。
怀七独身伫立树下, 黑眸看?向梁栎方才看?向的?位置, 又默然收回。
长公主派了暗卫监视他。
怀七从被跟上?那天便发现了, 即便没有武功, 可他仍保留着超出旁人的?感知与敏锐,何况同为暗卫,他甚至能猜到那人现在藏身何处。
至于梁栎的?话被他压在心底,他诚然想离开京城,但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细雨暂歇,冷风将枝叶残雨刮落, 林间簌簌作响, 有枯叶落在怀七肩头。
后山地势料峭,怀七一直走?, 直到一处绝壁旁才停下步伐,抬目看?向青州所处的?远方。
隔着断崖, 他无法?更近一步。
雨中无法?点燃生犀,幸而不?远处便有一处山洞。洞穴很浅,没有野兽草蛇,正适合避雨,只是极其昏暗,还有几块野兽白骨,已经有些风化。
怀七将那些白骨清理,收拾出一块僻静地,这?才从衣襟内取出那块生犀,冻僵的?指尖小?心翼翼拆开帕子,心绪难平。
他浑身早已湿透,唯有生犀被保护的?极好,半点雨水未沾。
传闻,日落之时,阴阳分割。从此刻点燃生犀,直到子时,便可见亡者。
每年小?姐的?忌日,怀七都会?在坟前?点燃生犀,祭拜小?姐。
即便长明灯灭后,他也无法?更改习惯,仍在痴心妄想。
可小?姐一次都没来见他。
他未有香炉,只能用银盏代替。
待将手上?水迹一点点擦干,怀七摸出火折子,将来之不?易的?生犀点燃。
青白烟色飘散,味道熟悉又遥远,只令人眼眶酸涩。怀七跪在地上?,指尖触到袖中馒头时,他缓缓僵住动作,垂下头颅。
‘你就用馒头祭她?!’
梁栎难以置信的?语气仍回荡耳畔。
沉默良久,怀七还是将馒头拿出来,遵循规矩摆在犀香前?,孤零零的?。
太过难堪的?一幕,怀七指尖轻颤。小?姐亡故第五年,他在京中祭拜,连份像样?的?贡品都没有。
时间一点点流逝,洞外?雨势愈演愈大,有风携雨吹进山洞,怕犀香被雨水打湿,怀七连忙将它放在角落,背身跪在那里遮挡风雨。
小?姐。
他低声喃。
*
梁栎与怀七的?对话被呈到陶锦手上?,她看?后忍不?住瞪大双眸,怎么时隔五年,梁栎还是把怀七从她身边弄走?。
让怀七离京?想都不?要想。
虽然这?么想,陶锦还是好奇,梁栎想用何种手段助怀七离京。而怀七,似乎也对梁栎的?建议很心动。
思至此,陶锦眯了眯眼眸。
她熄了帐灯,让阿杳老实待着,起身走?入这?场如织雨幕里,避开小?皇帝的?耳目,陶锦朝着后山走?去。
夜里山林更加寒意逼人,陶锦执伞走?了许久才看?见那处山洞,还有一旁几步便能抵达的?悬崖峭壁。
很危险的?一个地方。
怀七难不?成想跳崖?
这?可是小?狗偷偷脱离人群,躲在深山里千挑万选的?地方。
挥手屏退侍卫后,陶锦独身朝着洞旁走?去,夜雨声遮掩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她停在山洞旁,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没有任何动静,怀七不?会?睡着了吧,就在她忍不?住腹诽是,鼻尖忽而嗅到一股奇怪的?香气。
生犀。陶锦脑中第一反应。
不?似普通沉香,那是一种很难以言说的?味道,混杂着山林潮湿气息,在这?种昏暗雨夜的?氛围加持下,显得极其诡异。
今天可是她的?忌日啊。
站在原地,冷风携雨吹在身上?,冷的?她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摩挲臂膀。
好冷,雨势似乎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陶锦抬脚,决定直接过去,再站一会?就冻麻了。
*
青烟缓缓,怪异香气蔓延在狭小?山洞内,怀七跪在一旁,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
坊间传闻,犀火相照,生者可在人烟稀少的?野湖水面见到往生之人。
怀七信过,他曾燃犀来到河畔旁,那夜青州未曾下雪,可湖面却结了薄冰,天寒地冻,他将那层冰面凿透,冰冷刺骨的?湖水打湿衣衫,他从水中爬出,孤身看?了整夜的?湖影。
什么都没有。
回想这几月的种种,只觉得荒唐难言,怀七喉结滚动,艰涩启唇。
“小?姐……”
“属下、知罪。”
唇瓣翕动,怀七却再说不出一句话。
他无颜开口。
就在此刻,身后传来轻微响动,漆黑夜里,怀七神情一瞬冷冽。
极其轻浅,脚步的主人有意放轻步调。
就在怀七转身时,银光撕破夜幕,天地白昼,有一女子身影停在洞口,手执一柄油纸伞,正幽幽望着他。
逆着光,怀七看?不?清那女子面容,可熟悉的?视线却令他恍惚一瞬。
紧接着雷声轰鸣震耳,回荡在山谷内,雨势骤然倾盆,将洞外?景象瞬间吞噬,漆黑一片。
陶锦站在洞门口,借着刚才的?闪电,她将里面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昏暗幽静的?山洞,杂乱的?枯枝白骨,还有男鬼一般湿郁惨白的?怀七,与他身前?的?犀香馒头。要是再挂一幅她的?遗像,这?个场面绝对是鬼片现场。
回魂夜。
只是怀七的?神情没有男鬼阴郁,像一只被侵占领地的?小?狗,当然,这?可能是她的?滤镜太重。
雷声结束后,陶锦有片刻后悔,自?己怎么没带个灯笼出来。
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好似刚才的?闪电将一切光亮尽数吸走?。
听见里面传来响动,陶锦指尖抚过透骨针,慢声开口。
“你真是让本?宫好找啊。”
暴雨掩盖大部分声音,可几月的?相处,怀七早被迫熟悉长公主的?声音。
“怀七。”陶锦抬步进入洞穴,收起油纸伞,明知故问,“偷医帐的?药,大半夜又不?睡觉跑来后山,你想做什么。”
“出去。”男人声音响在身前?。
身前?路被挡住,陶锦被迫停下脚步,鼻尖那股香意也愈发浓郁。
很呛。
她抬起头,虽看?不?清男人的?脸,可还是眯起眼,“你说什么?”
“出去。”怀七重复一遍,声音更加阴冷。
这?是他祭奠小?姐之地,怎能被外?人侵扰。
有似听见什么好笑的?事,陶锦嗤笑,“趁本?宫还愿意同你好好说话,你最好现在让开,不?然本?宫可不?确定会?些什么。”
俩人僵持着。
“只有今夜。”怀七忽而出声。
陶锦一愣,下意识问,“什么?”
“……只有今夜,放过我,好不?好。”说到最后一句,怀七声音竟带上?一丝祈求。
陶锦有些惊讶,如此主动示弱的?小?狗,不?多见啊。
今夜是小?姐忌辰,怀七不?想起任何争执,更不?愿看?见长公主。他只想安静陪小?姐一夜。
怀七说完,山洞内再度陷入沉默,身前?男人安静等待,陶锦能感受到他紧张的?情绪。
好脆弱的?小?狗。
“当然……”她勾唇一笑,就在怀七升起希望时,薄唇轻吐两个字,“不?好。”
扔下这?句,陶锦抬步越过怀七,打算往里走?去,洞口怪冷的?。谁料她刚经过男人身旁,就在下一瞬,怀七攥住她手腕将她按到墙上?,高大的?身躯压过来。
山洞墙壁并?不?平摊,反而碎石乱凸,怀七没收力道,她结结实实撞在墙壁上?,幸而她穿的?厚,否则碎石怕是能刮破衣衫。
可饶是如此,被桎梏在冰冷岩石上?的?感觉也并?不?好受。
山洞漆黑,她无法?判断怀七的?动作,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去挡,可刚有动作,便被怀七遏制住。
好了,这?下真成壁咚了。
怀七左手攥住她两只手腕,陶锦挣扎了一下,竟然没有挣脱。
这?男人力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陶锦瞪大双眸,只觉得有些离谱。
安排的?剧情不?是这?样?的?,她甚至没来得及掏出透骨针呢。
“放开!”她训道。
怀七压低声音,“现在出去,我放开你。”
手腕被紧紧掐住,陶锦忍不?住蹙眉,真是疯狗啊,怎么咬主人。
“好。”压下这?口气,她假意应了。
就在手腕被松开的?瞬间,她抬手扇向怀七,没有清脆的?巴掌声,只有陶锦闷哼一声。
怀七反抗了。
他轻松躲过这?巴掌,带着薄茧的?手扼住女人的?喉结,未太使劲,却也令她无法?挣脱。
喉间一阵轻微窒息感,陶锦难以置信,低声骂道:“真是疯狗。”
陶锦也不?是第一次喊他狗了,可不?知为何,今夜的?怀七反应异常激烈,呼吸沉重,扼住她喉间的?力道也重起来,她两只手都掰不?开。
一股新奇的?失控感逐渐升起。
前?世今生,陶锦还是头一次这?么清楚的?意识到,她和?怀七悬殊的?力量差,偷袭都袭不?过啊。
虽觉得失控,陶锦却并?不?慌,她带来的?侍卫就在山洞外?,只要喊一声,便会?在立刻赶来。
没有生命危险,可感觉上?却很新奇,被自?己曾经的?忠犬暗卫掐着脖子威胁,这?种体验此生也就这?一次了。
也只能有一次。
窒息感逐渐加深,连呼吸都逐渐费劲,陶锦抓住他的?衣襟,费力开口。
“杀了我,你的?小?姐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说话声小?,这?话语却足够惊人,身前?怀七力道一松,愣愣开口,“什么?”
“耳朵不?好使吗。”呼吸顺畅些后,陶锦缓和?几下,继续说,“不?是很好奇吗,本?宫为何会?看?你前?主子喜欢的?书籍……其实并?非是本?宫想看?,而是她想看?。”
话语落地,陶锦都佩服自?己胡编乱造的?能力。
耳畔雨声未绝,喉间的?力道小?了许多。
怀七似没听清一般,又问一遍,“你在说什么?”
语气很轻,带着难以置信。
长公主是如何知道小?姐喜欢那些书的?,她话中又是何意。怀七屏住呼吸,心跳却忍不?住加速,与小?姐有关的?事,他向来无法?遏制情绪。
他死死盯着身前?人,怀七夜视能力极好,女人的?视线模糊落在他面上?,似也在观察他的?神情。
“桃花酥与云片糕。”
陶锦说着,掌心落在怀七掐着她脖颈的?手腕上?,另一只手悄悄摸出一枚透骨针,语气循循诱导,“她生前?也很喜欢吃,不?是吗。”
短短几瞬,陶锦脑中便编造好了故事的?前?因后果。
喉间力道骤紧,怀七声音阴沉,“你到底是何意思?”
“你以为本?宫不?知晓吗,今日是她的?忌日,你费力去偷生犀,不?就是为了想见她吗。”
陶锦幽幽开口,她却能感受到怀七的?僵硬与凝固,内心煎熬与纠结被轻易戳破,任谁都无法?一时接受。
“本?宫告诉你。”她停顿一瞬,声音轻快,“她其实就在你身边。”
洞外?电闪雷鸣,又一道银光乍亮的?瞬间,她看?见怀七眼中有泪,湿发狼狈黏在发额,神情因痛苦扭曲。
真可怜。
雷声如野兽咆哮,隔着山洞闷闷砸在心上?,陶锦目光看?向洞门口,轻声落下重磅。
“不?信你看?,她来了。”
直插心脏的?一句话。
怀七的?身躯逐渐僵硬,他掌心松开力道,竟真转头朝洞门口看?去。
说时迟那时快,陶锦往前?一步,瞬间搂住怀七腰身,指中透骨针毫不?留情的?扎下去。
怀七说过,这?个穴位可使他短暂陷入失力状态,和?下了软骨散的?状态差不?多。
见男人闷哼一声,步伐踉跄,陶锦这?才才松了口气,她还怕自?己扎错地方呢。
疼痛与失力感瞬间席卷全身,怀七狼狈跪在地上?,掌心撑着地面,竟还执拗的?看?向洞口。
陶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扯了扯唇角。
洞口自?然昏暗一片,什么都没有。
陶锦扯起怀七的?发,逼他看?向自?己,终于轮到自?己的?主场,她说话不?曾客气,浅笑嘲讽,“你在期待什么。”
一句话如冷水当头砸下,怀七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可反抗已然来不?及。
手腕被踩住,女人嫌弃的?声音响在头顶。
“傻死了。”
发带束住怀七手脚,陶锦受不?了这?种漆黑阴冷的?氛围,本?以为进入山洞会?好一些,结果洞内更加阴凉寂寥,一股寒意直逼面门。
她捡了几根干燥树枝聚拢,用怀七的?火折子点燃,温暖火色霎时照亮狭窄山洞,也照出怀七的?狼狈模样?。
“你到底是谁?”男人颤声开口,火色跳跃在他眼眸中。
陶锦没答,视线看?见角落的?生犀。
“犀香没用吧。”陶锦安静陈述,看?向怀七时,唇角漾起笑意,“她一次都没有去见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蹲在怀七身旁,看?着他闪烁的?眼眸,陶锦好心情道:“因本?宫恰通晓些拘魂之术,从一开始,她的?灵魂一直在本?宫身旁。你的?长明灯,她没有收到过。”
她轻飘飘几句话,碾碎怀七苦等的?五年。
欣赏着怀七复杂的?神情变换,陶锦掐住他下颚,继续说,“你再猜猜,本?宫最初言的?那位青州故友是谁。”
她俯身,勾起唇角,一字一句道:“正是你那位主子,五年前?便亡故的?青州郡主。”
男人只是怔怔望着她。
让怀七更痛苦的?,除了被强迫外?,忽而知晓亡故的?小?姐其实一直以灵魂的?姿态看?着这?些事发生,不?是更有意思吗。
“你猜,她现在在同你说什么?”陶锦笑吟吟开口,酝酿着接下来的?话语。
第42章 第 42 章
怀七看着她, 连呼吸都静止。
“她说……”陶锦抬手,指腹抚过男人鬓角碎发?,湿漉漉的, 摸起来有?些凉。
“好脏的小狗。”
确实脏兮兮的,浑身湿透, 衣摆处还?沾着泥土。
淋了这么久的雨,也不知会?不会?感冒,自从陶锦见?过怀七发?烧后,便对他如今的体质不怎么信任。
洞外?雨声仍旧, 身旁树枝烧焦声噼啪作响, 偶尔迸溅火星, 而身前男人陷入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状态。
他唇瓣翕动?,似要说什么, 可又什么都说不出。
很显然, 方才她的一番言论令怀七的世?界观受到极大冲击, 就好像把一个无神论者忽然拉入幽冥地府, 对他说,其实你在地上的行?为我们都能看见?哦。
小狗需要缓缓,她理解。
怀七缓慢眨眼,脑中回荡着方才的话语,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为小姐燃过长明灯一事,可长公主为何知晓。
半晌, 怀七艰涩开口, 声音颤抖,“你说的……可是?真的?”
“你说呢。”陶锦笑眯眯将?问题抛回去。
她又往火堆里加了些干草枯枝, 火势旺盛后,陶锦看向角落里的银盏犀香。
真的很呛, 尤其和烧柴味混在一起,就快令人呼吸困难。
犹豫三秒,陶锦拿起银盏朝洞口走去,躺在地上的怀七看见?她的举动?,拼命挣扎起身,声音藏着慌乱。
“别碰它!”他试图阻止。
陶锦置若罔闻,手伸出去,暴雨很快浇灭燃烧的犀香,银盏里,雨水浸泡生犀,那股浓郁的气味消散许多。
很好,终于能呼吸了。
陶锦刚喘了口气,回身便发?现怀七已挣脱腕上束缚。她神情一惊,连忙摸出第二枚透骨针,视线在男人身上琢磨着,又有?些不太敢下手。
封两?处穴位,不会?封出问题吧。她记得怀七牵着她手初次尝试时,看起来也不好过。
她不要一个废物小狗啊。
“别紧张。”陶锦走到怀七身前坐下,掌心覆在他胸膛上,感受着清晰的心跳,慢声说。
“她说她不喜欢这股味道。”
她确实不喜欢。
此?话落地,男人又陷入片刻失神,黑眸颤动?看向四周,似在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小姐……”他忍不住喃喃,可洞内空空荡荡,鬼神无应。
怀七不知道长公主所言真假,小姐魂灵难道真被拘在她身旁,一直看着这些事发?生。
思?至此?,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脑中嗡鸣作响。
喉结艰难滚动?,怀七颤声祈求,“能否让我再见?小姐一面?”
沉默片刻,陶锦诚恳道:“我做不到。”
她本人就在怀七身前,没办法再分裂了。
贴在怀七胸膛的掌心下移,忽视男人的抗拒,陶锦扯开腰带,三五下将?他上半身扒净。
怀七忽而僵住身躯,口中溢出痛哼,陶锦停住动?作,才发?现是?扯衣裳时带偏了那根透骨针。
她好心将?针扶正,又把湿哒哒的衣服扔到火堆旁烘烤,做完这些,陶锦抬手摸了两?下小狗胸肌,发?觉他身上湿凉冰冷。
怀七姿态很是?狼狈,脸色煞白一片,看起来痛苦不堪,也不知是?知晓所谓真相的心痛,还?是?因透骨针而身痛,亦或是?两?者都有?。
怀七额角生出冷汗,声音沙哑虚弱,“……这五年,小姐一直都在你身旁?”
陶锦一愣,她怎么给自己?挖了个坑,随口道:“并非,大概是?两?年前吧。”
她随口瞎扯,未注意到怀七怔住的神情。
两?年前,长明灯灭,小姐魂魄被拘在京中。
脑中嗡鸣作响,疼痛使怀七的身体小幅度痉挛,再说不出一句话,能撑到现在未昏厥,全凭他强大的忍耐力。
陶锦没注意到,她绕到怀七身后坐下,解开披风盖在他身上,又试图让他靠在自己?腿侧。
两?个人凑一起,还?能暖和些。
手心贴到男人臂膀时,陶锦才察觉不对,掌下肌肤轻颤,体温也冷的吓人。愣神片刻后,她急忙将?透骨针拿出来。
紧绷的身躯瘫软,还?没来得及询问怀七状态如何,便见?丝缕血色自他唇角蔓延。
怀七掌心撑地,似欲起身,可浑身虚弱无力,只能半跪在地上平复,闷声轻咳。
陶锦看了看手中银针,忍不住想,难道是?她扎错位置了?
她记得上次怀七恢复的很快。
“还好吗?”她问了句。
男人抬头时,苍白的唇多了抹艳色,他没回答陶锦,只是自顾自强撑着站起身,他捡起那块犀香,颤着指尖擦干,又试图用火折子点燃。
既然世上有魂魄,那犀火相照,一定能看见?小姐。
怀七神情偏执,可生犀早被雨水浸透,如何都无法点燃,他一遍遍尝试,又一遍遍失败,徒劳而已。
看着怀七执拗的举动?,陶锦无声叹息,“我说了,她不喜欢这个味道。”
怀七手中动?作逐渐停下,半晌才回头看向她,火光跳跃,他唇角微微颤抖,眼中含泪。
看得她好想狠狠欺负一下小狗。
“她就在你面前,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陶锦好心说。
她可没骗人,她确实就坐在怀七身前。
她也很好奇,怀七会?和她说什么呢。说想她吗,还?是?和她道歉。
不知何时风雨已歇,洞内寂静一片,怀七望着周遭,唇瓣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不知道事情是?如何演变成这样?的。
小姐走后第五年,他被长公主掠到京城,百般折辱后,又在小姐忌日这天告诉他,其实小姐的灵魂一直存于世?间。
并且,一直看着他被如此?对待。
甚至,是?小姐告诉了长公主他的存在。
怀七惨然一笑,视线逐渐模糊,有?泪顺着眼角滑落。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或许从一开始,他就该随小姐而去。
“哭什么。”陶锦倏尔出声,“你不是?一直想见?她吗,如今知晓她魂魄尚在,不应该开心吗。”
开心?
怀七笑比哭还?苦涩,他该开心吗,透骨针的遗留还?在蔓延作痛,喉结涌上腥甜,又被他咽下。
“放了小姐。”他出声。
陶锦正琢磨还?能编什么哄诱小狗,听见?这句忽而愣住,“什么?”
怀七看向长公主,“我说,放了小姐的魂魄,入轮回。”
拘魂,听起来便是?妖邪之术。
人死不能复生,魂魄归于黄泉,若将?人的灵魂强拘于世?,与囚禁并无区别。
怀七脑中混混沌沌,唯有?这个念头十分清晰,这还?是?青州那位老和尚曾告诉他的。
“放了她?”陶锦重复一遍,忍不住道,“本宫还?以为你会?把她留在身边,寻找借尸还?魂之法呢,看来你也没那么爱你的主人啊。”
她点到为止,没给怀七反应的时间,继续说,“放她入轮回也可以,你跪过来,亲口承认你背叛了她,这辈子只做本宫的狗。”
“如何?”她弯起眼眸,笑眯眯看向怀七。
她很期待怀七是?什么反应。
男人站在原地,唇角血痕干涸,蝴蝶烙痕依旧绯红,陶锦后知后觉发?现,他胸前的红玉吊坠没有?了。
此?前一直将?重心放在透骨针上,脱他衣服时都未发?现。
她笑意未变,却无端透出几分危险。
若小狗将?那红玉坠子弄丢了,她发?誓,她会?用一道细链将?那两?个串起来,这辈子都不用摘掉了。
“好。”他低声应,黑眸看向她,“你现在便放了小姐魂魄。”
陶锦听的挑眉,提醒道:“怀七,你弄清楚,这可不是?一换一的条件,是?你在求本宫。”
最后一句,她声音压的很重。
寂静片刻,怀七默然跪在她身前,喉结滚动?。
“求殿下,放小姐入轮回,我这辈子……”他顿了顿,又艰涩启唇,“只做殿下的狗。”
怀七甚至带上尊称。
陶锦缓慢眨眼,说实话,她没想到怀七会?跪的这么快,她以为男人会?和以往一样?割裂挣扎,痛不欲生,再苦涩认命。
因她编造灵魂的谎言,这种抉择甚至更痛苦一些。
但是?没有?。
怀七的语气甚至称得上平静,他低垂着头,陶锦看不清他神情是?否和语气一样?无波无澜,还?是?在强撑而已。
怀七跪在地上,安静等待长公主的回答。
他烂透了。
‘好脏的小狗’,这几个字似利刃般割在他心脏上,一笔一划,鲜血淋漓,最后变成一把尖刀翻搅,直到窒息。
小姐觉得他脏,他亦如此?觉得。
他确实……烂透了,也脏透了。
是?他选择背叛,小姐看见?如今的他,怕是?只会?觉得厌恶,他不配去打扰小姐魂灵。
厌恶也好,恨也好,什么都好。
过了最初的激动?,他竟然有?些害怕见?到那一幕。
冻僵的指尖轻颤,怀七无声喘息,酸涩蔓延鼻腔,可是?身旁火光灼烤,他眼中干涩无泪。
平静的外?表下,男人内心早已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好像玩过头了,陶锦想。
小狗看起来已经?心死,甚至开始自暴自弃了,他从头到尾都没和她的所谓‘魂灵’说过一句话。
陶锦抿了抿唇角,只道:“本宫答应你,可超度亡灵需做法事,此?处无法操办,只得回府再言。”
“而且……”她说着走到怀七身前,指腹按在其中一处,放肆蹂躏,“本宫有?说过不许将?红玉摘掉吧,你把东西放哪了?”
怀七紧紧阖眸,鸦黑睫羽轻颤,“在袖里。”
陶锦拎起烤干的衣裳抖了抖,果然抖出两?只红玉坠子,她捻在手中,问道:“为何摘掉?”
为何摘掉?
自然是?不想在小姐忌日,身上挂着别人的东西。贞/操锁他也试图摘过,没有?摘掉而已。
“戴上。”
怀七沉默接过红玉坠,他指尖发?抖,戴了几次才戴上,两?处都被扎破,看起来红肿又可怜。
人在情绪超负荷时的崩溃往往是?寂静无声的。
他不会?哭闹发?疯,不会?有?太多外?在表现,怀七情绪本就内敛,更是?习惯性压抑自己?,陶锦知道,不能再给他施压了。
几次崩溃,他真的受不住了。
“乖。”陶锦亲了口小狗唇角,揉了揉他后颈,“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他仍没有?反应,像失智的傀儡。
夜间昏黑,不方便回去,陶锦将?怀七的衣衫铺在地上,拉他一起躺在地上,身上盖着她的披风。
挨着火堆,很温暖。
本来想野啃一下小狗的,但怀七的状态不对,陶锦只能忍痛放弃。
睡山洞,很新鲜的体验,就是?地上实在硌得慌,她拉着怀七的胳膊,大半个身子躺在他身上。
有?小狗做肉垫,睡起来自然舒服很多。
虽说睡觉,可俩人谁都没合眼。
怀七躺在地上,空洞眼眸看向洞顶,眸底一片死寂。
“小姐……”他又唤了声。
身上女人动?了一瞬。
火堆彻底熄灭时,山间天色也朦胧微亮,清脆鸟鸣唤醒林间,陶锦眯起眼从怀七身上起来,拢起披风,除了有?些累,身上没什么不适。
可被迫当了两?个时辰肉垫的怀七看起来就不太好了,甚至可以说很糟,他俯身捡衣服时,后背上是?被硌出的深浅不一的红痕,有?些甚至淤血青紫,瞧着有?些骇人。
陶锦视线移向地面,昨夜昏暗,她未注意怀七躺的位置坑坑洼洼,更何况身上还?压了一个她,肯定很难受。
但他一声没吭,她自然也未发?觉。
“你怎么不说。”陶锦蹙眉开口。
怀七将?衣衫系好,依旧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未瞧她。
晨风拂面,带着林间独有?的清新气息,沁人心脾,只是?有?些寒冷。
下了整夜雨的缘故,土地泥泞湿滑,陶锦走的颇慢,裙角沾染污泥,几次险些打滑,怀七安静跟在她身后,半分没有?扶她的意思?。
她停下来,下颚微抬,怀七沉默着走到前面。
有?怀七开路,陶锦踩着他的脚印前行?,果然没再踩到过湿滑卵石,一路顺畅。
果然,开路这种事还?是?要小狗来。
俩人行?到帐外?时,本以为时辰尚早,大家都未起身,结果竟在外?围看见?郑宁,他怀里还?抱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好似在给它上药。
看见?陶锦时,男人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却还?是?抱着毛茸茸温声开口,视线瞥过她身旁的怀七。
“殿下。”
陶锦的视线看向郑宁怀里,是?只米白小貂,后腿有?伤,血色隔着纱布溢出,看起来很严重。
“这是?你的宠物?”她问。
郑宁微微瞪眼,摇头解释道:“并非是?臣的宠物,不知谁在湖旁放了捕兽夹,它误入其中,断了一条腿,很是?可怜。臣刚帮它上了药,打算放归。可是?周遭杂乱,又怕它再被捉住,被饱餐一顿。”
那小貂似听懂了,吱吱乱叫着,郑宁连忙安抚,他似乎又有?些害怕动?物,不敢靠自己?太近。
瘸腿的小貂在野外?难生存,它若是?被人盯上,不入人口怕也要被做成貂裘,未来一眼可见?。
怪可惜的。
“给本宫吧。”她道。
郑宁眸光一亮,“多谢殿下。”
“不必。”陶锦伸出手,余光看向怀七,“本宫恰好缺只宠物。”
毛茸茸的小貂手感异常好,陶锦揉了揉,小貂在她怀里乱拱。
回到帐内,陶锦寻了个笼子将?小貂养起来,喂了水粮后,她准备沐浴。
浴桶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上面漂浮着花瓣,她看向怀七。
“脱了,进去。”
男人偏过身子,没有?动?,陶锦笑了笑,兀自褪下衣衫,迈入浴桶,“在想什么呢。”
“别忘了,你昨晚说过什么。”她掌心呈起花瓣,提醒着怀七昨夜的话。
原本正好的水,因两?个人的缘故,从边缘溢出些许,恰好卡在锁骨处。
怀七别开脸,不愿看眼前景色,从昨夜到现在,他没说过一句话,也没阖过一次眼。
陶锦挨过去,温热气息吐在男人脸颊旁,水下的手作乱,看着怀七蹙起眉头,她笑了笑,贴到他耳畔问。
“想解开吗?”
浴桶边缘溅出水花,陶锦又故意道:“还?是?说,你就喜欢被束着。”
第43章 第 43 章
她愈是贴近, 怀七愈是想躲,可是地方?就这般大,能躲到哪里去呢。
陶锦屈膝压在他大腿上?, 支起身子,垂目瞧着对方?, 桶中水因她动作荡出些?许,掌心贴上?男人脸颊,她缓慢且不容抗拒的将他脸颊掰正。
“说话。”她出声道。
怀七垂眸避视,水面清透无阻, 他只能看?向那几朵飘荡的绯色花瓣, 敛起情绪低声开口。
“不想。”短短两字, 可难掩语气疲态。
拘束也?好,至少有锁隔着, 她不会碰触玩弄, 再嗤他废物。
陶锦掌心微顿, 心间生出些?疑惑来, 她是不是给小狗锁出了什么特?殊癖好,不难受吗,怎么还不想解开了。
“也?对……”她视线扫过,戏谑出声,“解开也?没用。”
指尖一点?点?下滑,陶锦扼住怀七喉间, 感受着掌下颈脉跳动, 她又开口,“昨日的账, 本宫还没同你算。”
若非她瞎扯一通转移注意,又用了透骨针, 小狗说不定?真会把她掐晕丢出去,然?后自己一个人蜷在山洞整夜,痴痴望着犀香想念她。
孤寂又可怜。
听闻此话,怀七未言,也?没有反抗,只是闭上?眼,任她掐着。
喉结在她掌下滚动一瞬,陶锦新奇挑眉,用力扼紧,直到怀七脸色憋红,这才松开手。
怀七无声呼吸,身前的女?人似玩腻了,毫无留恋的起身离开,桶中水随她的动作洒了满地,有贴身侍女?进帐,对一旁浴桶中的男人不闻不见,只专心伺候着长?公主。
怀七怎好意思在此时出浴,浴桶内里少了一个人后,水位线恰好卡在男人胸膛处,蝴蝶烙痕溺在水中,倒影随着涟漪微漾。
他往下沉了沉,遮住若隐若现的红玉银坠。
陶锦将怀七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唇角偷偷勾起又抿平,待梳洗好后,她屏退侍女?来到男人身旁,桶中水温已凉,她指尖轻叩浴桶边缘。
“莫害羞了,出来吧。”
她坐在一旁,安静欣赏着帅哥出浴图。
不得不说,怀七身材比极其优越,那双长?腿快与浴桶一边高,结实紧致的麦色肌肉上?流淌着水珠,人鱼线若隐若现,瞧着便?赏心悦目,她以前就爱看?。
只是当她瞧见怀七后背硌痕时,还是轻啧一声,未让他穿上?衣,只说了句,“去床上?等着。”
怀七呼吸窒住一瞬,沉默又艰难的走向床榻。路过梳妆台时,他步伐有片刻停顿,还是未忍住看?向铜镜。
古书有言,水与镜都是阴阳交接处,可如今镜中唯倒映一人面容,没有他日思夜想的小姐。
陶锦从药匣中拿了药膏,见怀七神情便?知他误会了,她也?没解释,兀自坐在怀七身后。指尖挖出大半药膏,一点?点?涂在男人后背伤痕上?,抚过那些?旧疤时,她会刻意停留几瞬。
然?后,指尖顺着背沟一路往下,最后没忍住戳了戳他的腰窝。
没错,怀七有很?涩的腰窝。
正常状态下瞧不太出来,也?不引人注意,只有某种特?定?的姿势下才十分明显,陶锦也?是玩过几次后才发现的。
她戴上?穿戴式时,指腹恰好能按住两处,腰窝和小狗都很?好玩。
陶锦指腹轻柔,男人背脊僵硬,似想离开,可还是极力遏制住。
她眼底升起些?许笑意,凑过去,对男人背上?轻吹一口,然?后看?着他肉眼可见的泛起鸡皮疙瘩。
正在陶锦打算进一步时,身旁忽而响起吱吱叫声,她看?过去,原是那只小貂后腿上?的纱布不知何时弄掉,露出见血肉的骇人伤口,它正缩成?一团舔舐伤处。
可怜又可爱的小东西。
陶锦无奈放弃调戏小狗,又拿来药粉,从笼子里小心抱出长?条小貂,它应处于幼年期,还没有小臂长?,此刻乖乖蜷在怀里,只让她爱心泛滥。
果然?,毛茸茸的东西摸起来就是解压。
药粉洒在伤口上?会疼,小貂挣扎扭动身躯,陶锦无法一边按着它一边给它上?药,只能抬眼看?向站在旁的怀七。
小狗也?不知道来搭把手。
陶锦冷冷开口,“本宫抱着,你给它上?药包扎。”
从小到大,怀七受伤的次数太多?了,论处理伤口,满帐的人唯他手熟。
怀七默然?行到长?公主身前,打湿的帕子擦干伤处的血污,药粉洒上?去的瞬间,小貂的叫声凄惨又可怜,更使劲欲收回腿。
陶锦忙抱着它安抚,“乖乖的,别?动。”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怀七有片刻怔愣,他压下情绪,什么都未表现出来。稳稳握着毛茸茸的小兽脚,几下将伤口处理好后又打了死结,确保它不会再调皮弄掉。
“好了。”他低声道。
陶锦将小貂抱起来看?了看?,又揉了几下才放回笼里,转头瞧身前异样安静的怀七,拉他去补觉。
一夜未眠,她只是有些?乏累,但是怀七看?起来已经?精神恍惚了。
昨夜种种,对他的刺激实在太大。
怀七看着自己被牵住的手,床榻旁,他照例被攥着颈链扯上?去。
“老老实实陪本宫补一觉。”
有侍女?点?燃安神香,陶锦没同以往般钻进怀七怀里,而是安静躺在他身旁,盘算着此次围猎结束后,她要如何将真相说出来。
直接说我便?是你心心念念的小姐?听起来像鬼上?身。
铺垫一下,等小狗自己发现?陶锦转头看?向身旁男人,又觉得他脑子不是那么聪明。
还有梁栎,想到这个人,陶锦便?心绪复杂。谁曾想当初的随口一句玩笑,直接为长?公主树了个政敌,他年少时候的手段陶锦还历历在目,五年之久,他心思怕是更加阴暗缜密。
他为何要助怀七离开京城,总归不可能是出于好心。
直到身旁人呼吸逐渐沉稳,陶锦才悄悄起身,轻手轻脚离开房间,殊不知在她离开帐子的下一瞬,怀七便?睁开眼,眸底沉寂又清醒。
柳棠见到长?公主出来,俯身在她耳畔低语几句。
陶锦不动声色扫过角落里的阿杳,唇角弧度未变,直到柳棠又道:“殿下,天色不好,咱们可要提前回京?”
今年天色来的怪,钦天监也?不知如何算的,五日秋狩,竟有三日阴雨,秋高气爽没体会到,哀怨秋雨倒是一茬接一茬。
陶锦看?向天幕,虽是白日,可仍不见日光,处于山林里,无端令人心慌。
山体滑坡。
陶锦脑子里忽然?蹦出来这个词,在古代制造一场意外很?容易,但把一场意外嫁祸给天灾,便?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长?公主向来无拘无束,也?不在意小皇帝的颜面,每年秋狩都会提前离场。若是现在收拾启程,午膳后出发,差不多?半夜会到公主府。
“皇帝何时启程?”她问了句。
柳棠一愣,道:“应是明日晨时。”
陶锦点?头,“今晚收拾,明日晨时出发。”
与小皇帝一道,她不信那山体滑坡会恰巧砸在她头上?。
许少良听闻时显然?有些?意外,未多?言什么,只遵令吩咐下去,目光瞥过一个不起眼的小厮,那小厮低垂着头,忙来忙去的,也?不知几时离开了长?公主的地段,朝着小皇帝的方?向跑去。
有将领听闻长?公主抱了只小貂回来,低头看?看?自己昨日刚端回来的一窝野兔,挑了个个头最小的给殿下送去。其他不明所以的将领得知后,还以为是殿下起了养小宠的心思,纷纷跟风送去几只小玩意。
陶锦看?着围在自己脚旁的山猫野兔,甚至还有只小鹿,沉默片刻,立刻让他们将小崽放归山林。那小貂是因受伤她才留下的,这些?野生动物看?起来健健康康的,她也?不打算在家开动物园。
待几位将领离开后,唯独剩陈将领还赖着不走,他憨厚一笑,低声道:“不知殿下可还满意。”
陈将领便?是将阿杳送来之人,一个常年处于边关的大老粗,没什么心眼子,但忠心耿耿。长?公主对手下将领向来不吝啬,这几个月尤其,西北的人无一不念着长?公主的好。
捡到阿杳时,他更觉得是上?天赏赐,到京中的第一件事?便?是把人送到长?公主府内。秋狩这两天陈将领也?悄悄打听过,在听闻阿杳果然?受了青眼后,他便?打算站出来邀功,也?给自己沾沾光。
陶锦眸色深了深,“难为你寻到这么像的,本宫自然?满意。”
他心间一松,刚欲推辞,便?见长?公主将茶盏放下,盏与桌发出清脆响声,神情似笑非笑。
陈将领当即便?觉得不对,他虽是粗人,心思转的却快,更擅长?察言观色,“殿下恕罪,可是阿杳未伺候好?”
他还以为只是阿杳的问题,那孩子来自边关,性格木讷,怕是不能尽心伺候长?公主。
陶锦慢声开口,“你把他带回来前,可查过他的戏班子是在哪走散的?”
陈将领听的冷汗直流,他确实没调查过,边关乱套,谁会在意一个戏班子呢。
但他也?听出长?公主话中深意。
若有心人借他之手将一个有问题的奸细送进公主府,而他还无知无觉,想到这,他便?生出一后背冷汗。
陶锦唇角勾了勾,低声嘱咐几句,陈将领连连应是,她打算派几个心腹与陈将领他们一同启程西北,暗中调查戏班子的事?。
陈将领抱着他那只山猫从议事?帐出来时,恰与远处的许少良相面,两人客气的笑了笑,陈将领揉了揉山猫的头,惋惜道。
“可惜殿下不喜山猫。”
许少良失语一瞬,进入帐内寻殿下去。
*
寝帐内。
长?公主离开后,怀七看?向门口,安静起身。
他身体异常疲惫,思绪也?不甚清醒,可是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这种萌芽一旦泛起,犹如墨色滴入清水,瞬间泛起涟漪,无法消退。
喉结无声滚动,怀七走到书架旁,架上?书卷只剩寥寥几本,他拿起来翻开,皆是正常读物,连看?了几本都未发现那种书籍,看?来是被收起来了。
默然?几瞬,他看?向桌案,桌上?小貂瞪着两个黑豆豆眼看?向他,似还记得方?才是谁让它疼了,缩在角落离男人远远的。
怀七移开笼子,露出压在下面的宣纸案本,他记得,长?公主有时会在此处撰写书信。
暗卫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催使他观察每一处细节,拼凑出线索,形成?一道完整的链条。
可是翻开宣纸,上?面空白一片,所有带着长?公主字迹的书纸尽数被收起。
若无异常,为何要被收起。
怀七缓慢眨眼,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蔓延心底,心脏莫名抽疼。
就在此时,帐帘被掀起,有厨帐侍人端着餐盒入内,将每样餐点?摆在桌上?后便?转身离开,全程未瞧过怀七一眼。
有糕点?,仍是桃花酥与云片糕。
柳棠全程站在门旁监视,待侍人离开又撂下帐帘,将怀七关在其中。
视线扫过菜色,最终落在那碟扁豆上?,怀七持筷挑开边缘不起眼的一根,里面无豆,只有一张极小的纸条。
他打开纸条,里面只有七个字。
元辰节,京郊庙会。
而今距离元辰节还有一个多?月,梁栎早早便?将信传到。怀七记忆力很?好,他在行宫时曾将梁栎调查透彻,自然?也?记得他的字迹。
小貂又吱吱叫唤着,怀七视线瞧过去,看?着小兽受伤的后腿,他脑中又想起长?公主那句。
‘乖乖的,别?动。’
异样熟悉的话,当年小姐在床笫间,也?曾同他说过许多?次。
*
陶锦不知帐内发生的事?,她回去时天色已晚。
怀七站在笼子旁,见她进屋,一大一小两双黑瞳看?向她,陶锦步伐一顿,觉得此景甚是可爱。
她压下笑意,刚想问怀七何时睡醒的,行到他身旁却发现有些?不对,男人神态掩不住疲惫,眼下挂着淡淡乌青,深渊般的黑眸安静凝着她,丝毫不像休息过的。
“你又没睡?”陶锦虽是询问,语气却是肯定?。
身前的长?公主,无论言行长?相,都与小姐相差甚远。
可是为什么还没到怀七深思,陶锦抬手按到某处,指尖的透骨针毫不留情刺入。
怀七眉头微皱,掌心撑住桌案,陶锦收针搂住男人腰身,趁着未昏厥前让他自己走到床榻上?,推了一把,他便?沉沉阖眸睡去。
这穴位也?是怀七当年教她的,不伤身,只会令人一秒陷入昏睡状态,很?好用。
不睡觉真不是个好习惯,陶锦摇头叹息。
阿杳照例来侍寝,看?见床榻上?躺着的怀七,他乖巧抱琴停在屏风外,没有抚琴,指尖却紧张地抠着琴身,喉间不断小幅度滚动。
屏风倒映着陶锦的剪影,她拿下发钗,掌心撑在床榻旁,慵懒开口,“没什么想说的吗?”
阿杳心尖一颤,今天白日,许少良确实与他说了一件事?。
可是他忍不住看?向屏风,有怀七在,他真的可以说吗。
长?公主似看?透他心思,声音再度响起,“他睡了,你不必纠结。”
阿杳深吸一口气,他跪在地上?,压低的声音轻颤,“许、他说……说怀七若不能为之所用,便?得死。”
说罢,阿杳紧张等待着。
陶锦只是挑眉,“他打算如何利用?”
阿杳摇头,又意识到殿下看?不见,小声说许少良未告诉他具体。
陶锦看?着阿杳的模样,被逗得笑了笑,她实在无法想象原剧情里他是如何哄诱长?公主交出兵权的,这大概就是爱情使人盲目吧,白月光的力量是无敌的。
策反怀七。
这四个字听起来就令人期待,陶锦的指尖落在男人脸颊,心底忍不住想,怀七会同意和许少良联手除掉她吗,毕竟他现在还是很?恨她呢。
他若是真敢同意,她岂不是又有理由玩小狗了。
*
翌日清晨,天色久违放晴,远方?还有虹光云霞。
陶锦坐进马车内,随侍变成?了阿杳与怀七,竹云站在末尾瞧着,神情免不了有几分失落。
许少良路过他身旁,冷声开口,“眼巴巴瞧什么呢,莫得了几日宠,便?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他垂下眼,闷声回到面首的马车上?。
竹云在看?见阿杳时,便?知晓自己再没可能受宠了。
几年前,他也?曾是位官家公子,家族一朝被抄,唯有他被送进公主府保住一条命,他见过当年那位公子,阿杳与他长?相确实相似。
就在半年前,竹云无意听见许少良与人谈话,虽不知对方?是谁,可他听到几个关键词,那就是有人在边关寻到那位公子的替身,计划欲送到公主府内。
为殿下寻面首而已,这本没什么奇怪的,就在竹云打算偷偷离开时,又听见一句令他浑身血液凉透的话。
那人说的是,‘三年内,她必须死。’
他还是她,竹云不敢细想,匆匆离开是非之地,他越来越觉得许少良可疑,但他人微言轻,更不敢将此事?告诉殿下。
*
马车一路平稳,直至行到山脚,忽而起了颠簸,前方?还有马儿的嘶鸣声。
陶锦的马车虽及时停下,可车身摇晃,她下意识扶住身旁离她最近的阿杳,另一只手按住小貂的笼子,才没让它滚落。
少年紧紧握着她的手,担忧询问,“殿下无事?吧。”
怀七的视线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她摇头,撩开车帘看?向前方?询问情况。
柳棠策马来到车旁,神情严肃,“殿下,有碎石滚落,马车怕是一时半会过不去。”
偏偏这么巧,碎石拦截在长?公主马车的前一架,陶锦无语片刻,下车查看?情况。
碎石足有一人高,伴随着泥沙与截断的树木,清扫起来怕是要一整日,又不能原路返回,一时间,众人皆陷入愁态。
怀七与阿杳也?下了马车,陶锦行到碎石旁,目光顺着延展,看?向某处林间小路,柳棠也?顺着殿下的方?向瞧过去,心中知晓何意。
车马虽不能走,马儿能走啊。
只是不知这条小路要绕多?久,会不会也?有碎石拦路,是否危险,就在此时,男人的声音响起。
“此处绕行七里,周围无山,三里外有凉亭,策马可行。”
陶锦缓缓转身,看?向说话的怀七。
男人眼瞳倒映她的身影,神情复杂。
“你怎知道?”柳棠询问,他一个青州来的男宠,怎会如此清楚京郊地址。
“我来过。”说话时,怀七视线仍瞧着长?公主。
五年前,在京城的那几个月,他经?常独身往返于这条小路上?,彼时贴身放着的,是那枚小姐赐他的金簪。
第44章 第 44 章
陶锦扬眉, 明知故问,“你几?时?来过京城?”
怀七低声答,视线落在林间小路上。
“殿下, 我先带人去探路。”柳棠翻身上马,带着几?个侍卫先行。
许少良走过来, 语气担忧不已,“殿下,山林湿滑,纵马危险, 说?不定还会碰见野兽, 还是等碎石清扫干净来的安全。”
陶锦弯了弯眸, 道:“既如此,你便留在这等吧, 正好看顾车马。”
许少良哑然, 垂下视线, 没再多言。
但他?的话有些道理, 此刻还未出猎场的范围,从这种林间小道绕路,会有可能会碰见从猎场边缘跑出的野兽,并不绝对安全。
护行侍卫皆佩戴弓箭,陶锦将一把轻便匕首放在腰间香袋内,然后?行到碎石堆旁, 抬目看向山体?, 眸中?情绪晦暗。
碎石只是冲撞了马儿,没有任何人员伤亡。
小皇帝不会真?这么?无?聊, 只为?了阻拦她晚回京一日吧,或许是因她前些时?日动了几?个小皇帝的人, 他?在警告她。
小皇帝的目标是让她交出兵权,再暗中?杀之,在陶锦心甘情愿交权前,长?公主?这个身份是绝对安全的。
三里之外?,果真?有处凉亭,那男宠竟真?知晓京城地势,他?到底是何身份,柳棠蹙眉,她令剩余的侍卫继续探路,自己独自策马回程。
待回来时?,她目光扫过怀七,低声对陶锦道:“殿下,可行。”
既如此,便没什么?好犹豫的,许少良和阿杳他?们?被留下,策马颠簸,受伤的小貂怕是受不住,陶锦把它交给竹云照看。
抱着笼子?,竹云受宠若惊,说?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它。
一切安排妥当,站在马儿身前时?,陶锦又陷入沉默。
一个大问题,她不会骑马啊。
柳棠与侍卫整装待发,目光集中?在陶锦身上,她硬着头皮翻身上马,握住缰绳时?,还是难免紧张,生怕马儿跑出去。
轻咳一声,她睨向怀七,冷声下令,“上来,你与本宫共骑。”
怀七知晓路径,他?与长?公主?共乘一马也?正常。周遭视线纷纷看向怀七,什么?眼神都有。
男人终于抬步,他?上马的动作很利落,只是两人共骑,距离难免靠近。怀七的腰腹大腿紧紧挨着她,只需往后?一点,便能直接靠在怀里。
陶锦将缰绳递给怀七,瞧见他?右手时?才猛然想起一事,这段时?日没见他?缠手,她都忘记关心怀七右手了。
“你右手可会有影响?”她忍不住声问。
“不会。”
磁性冷漠的声音响在脑后?,陶锦放下心,却见怀七抓起衣摆一角放入口中?,准备撕下来缠手。
虽好了许多,可仍需缠布借力,不然会很疼。
陶锦回头看,刚欲拿出匕首帮他?一下,便听刺啦一声,衣摆已被撕下一条。她默默将匕首塞回去,忍不住想。
犬类牙口是很好哈。
缠好右手,怀七左手扯着布条尾端,用牙咬了个死结,随后?握着缰绳,抬腿一夹马肚,马儿立刻往前走。
柳棠率侍卫跟在长?公主?身后?,一行人的速度并不快,可毕竟是山路,难免有些颠簸。陶锦扶着马鞍,两人衣衫偶尔摩擦,很快又分开,是怀七在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还是这么?不情愿啊。
陶锦眼底浮现笑意,索性直接往后?靠,男人的胸膛温暖宽厚,只是很僵硬,像块硬邦邦的石头,都这样了,他?竟还想弓起身子?试图躲避。
陶锦未回头,自然也?未发觉怀七垂目看她,眸底神情难言。
靠在他?怀中?,陶锦解开腰间香袋,拿出那枚崭新的金铃,双层镂花雕刻,瞧起来像精美的工艺品,可用途却没那么?简单。
指尖捻着,她将金铃放在怀七手背上,然后?覆手紧紧盖住。
掌心下,那枚金铃轻轻震动。
陶锦指尖触在怀七僵硬手背上,滑过那些不甚明显的细小伤疤,又暧昧的动了动掌下铃铛,语气虽温柔含笑,威胁的意味极其明显。
她说?的是,“再躲一下,本宫便将它放进去,你一路含着它回府。”
至于放哪,怀七自然知道,要不他?也?不会在看见金铃的瞬间僵住指节。
怀七知道那是什么?,五六年?前,小姐最后?一次带他?去南风馆时?,也?曾相中?这种异域来的铃铛,做工精妙,内里放了特殊的物质,感受到热度便会震动。可是十分不巧,当时?店面?只剩一个,还因放置太久损害,不会动了。
制造此铃的物质难寻,并不时?刻都有货,小姐惋惜不已,与老板定了一盒,若是铃铛到货便第一时?间告诉她。
当时?老板连连应好。
只是很可惜,小姐没等到那盒铃铛。
三年?前,怀七下山买贡品时?路过当年?那家南风馆,发现老板正搬拆店面?。那是小姐曾最喜欢的店,怀七伫立良久,还是上前问了缘由,原来是老板要携妻女归乡,往后?不回青州了。
老板记得怀七,还询问他?这两年怎么没同他家小娘子来店里,那盒铃铛他?可是留了好久呢。
怀七动了动唇,说?不出一句话。
老板见他神情凄哀,隐隐猜到什么?,便再未开口。
可鬼使神差的,怀七买下了那盒铃铛。
银铃雕花古朴,被他?放在小姐的墓碑前。
陶锦不知此事,她若是知晓定会笑出声来,然后?勒令怀七在坟前给她表演一下。
太地狱了,谁家正常人的供品是情/色玩具啊。
马背上,陶锦始终按着怀七的手,或许是威胁起了作用,他?没有再躲,两人紧挨着,她甚至能感受到男人的心跳。
待收起铃铛时?,怀七手背已经被硌出镂花红印。
三里处果然有凉亭,只是年?久失修,有些破旧。众人下马休整,怀七牵着马儿,目光停留在长?公主?的身影上,瞧着她的一举一动。
柳棠暗中?观察着怀七,她总觉得殿下这男宠不对劲,不仅知晓京中?地势,目光还很奇怪。
陶锦听见柳棠的提醒时?,帕子?擦干掌心,勾唇无?声微笑。怀七是不对劲,他?虽表面?看着平静,实则已经精神崩溃几?天了。
他?只要再寻到一处线索,便可穿过迷雾,看见那不可思议的真?相。
补给过后?,众人刚打算启程,便听见草丛里传来响动,竟然是几?只野山鸡,柳棠眼中?一亮,搭箭挽弓,瞄准草丛。
众人都紧张等着,陶锦转身刚欲开口,瞥见他?缠绕的右手时?又咽下话语。
“可以。”男人忽而出声。
“什么??”陶锦侧目,语气疑惑。
怀七喉结滚动,眼眸望着她,“殿下不是想问,我能否射箭吗。”
陶锦有一瞬惊讶,小狗怎么?还学会抢答了,他?难得主?动,她自然颔首同意。
有侍卫给怀七拿来弓箭,男人右手持弓,左手挽箭,可是撑弓时?,陶锦发现他?抿着唇,眉宇也?轻蹙。
肯定是疼的,他?连右手持剑都难,为?何要强撑着射箭呢,单纯要给她表演一下吗,哪来的奇怪胜负欲。
“罢了,你协助本宫吧。”
陶锦拿过弓箭,用力撑开,然后?瞄准山鸡。
怀七站到她身后?,男人气息笼罩着,温热指尖触到她的手,认真?调整方位。
“好了。”他?道。
陶锦与柳棠对视一眼,同时?放箭。
飕的两声,两只羽箭同时?破空,柳棠的箭穿入山鸡翅膀将它钉在地上,而陶锦手中?箭直直穿进它颈中?,一击致命,其他?的山鸡受惊慌忙逃窜,
她挑眉回头,心想小狗有两把刷子?啊。
柳棠走过去将两只装入布袋,“殿下,山鸡鲜美,回去可以让府上炖汤。”
怀七在箭矢射出便后?退拉开距离,眼眸紧紧盯着,他?看着长?公主?指腹下意识摩挲两下弓身,这才将弓还给侍卫。
小姐以前,也?有这个习惯。
刹那间,怀七只觉得呼吸困难,掌心缓缓握拳,眼底情绪纠结翻涌。
陶锦看见小狗奇怪表情,问道:“怎么??”
怀七喉结艰难滚动,只言无?事。
他?从前恨透了长?公主?,不愿接近她,更遑论观察她的习惯,而今再看,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心底升起。
往后?的道路平坦许多,陶锦依靠在怀七怀里,见他?单手便可控制缰绳,便抓起他?右手放在自己腰身上,命令道。
“搂住本宫。”
好累,骑马比坐马车累多了,她需要借力休息一下。
男人只是虚环着她,并未用力,陶锦提醒了一次也?无?果。她眯起眼,冷嗤一声,不容反抗的将那枚铃铛塞进他?衣内。
金铃挤着红玉银坠,又被她靠着,策马颠簸时?,委实不太好受。陶锦甚至能听见怀七隐忍的闷哼,成效明显,搂住她腰身果然用力许多。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回到公主?府时?已接近傍晚,陶锦率先下马,回头才发现怀七脸色已有些泛白,呼吸轻浅,胸膛起伏的程度也?极弱。
挤压摩擦一路,自然难受。
陶锦未顾忌旁人的视线,扯开怀七衣襟将铃铛拿出来,未曾理会男人的反应,她独身回了寝殿。
五日不曾好好休息,又骑了一日马,沐浴后?躺在床榻上时?才觉浑身酸痛。
陶锦召来怀七,背身趴在床上,疲惫开口,“给本宫按按。”
男人也?已沐浴过,换了一身衣裳,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皂荚气息,熟悉又令人心安,以前她搂着小狗睡觉时?,鼻尖也?是这股清淡气息。
她称之为?,小狗味。
正阖眸享受着按摩,陶锦忽而想起一件事,握住怀七手腕,她扯开他?衣襟看了眼。
比她想的严重许多,红肿不堪,瞧着便是惨遭蹂躏过的,若是发炎便不好了。
“摘下来休息两日吧。”又揉了把,看见怀七疼的僵硬,陶锦才十分好心的开口。
一只红玉坠子?被收到盒子?里,怀七敞着衣襟,继续沉默着为?长?公主?按揉放松。
直到女人沉沉睡去,呼吸平稳,他?停下动作,黑眸注视半晌,而后?无?声起身下榻,
夜色之中?,男人目的明确。
桌案上有长?公主?用过的宣纸。
‘本宫还以为?你会把她留在身边,寻找借尸还魂之法呢。’
长?公主?讽刺的话语犹回响耳畔,那时?怀七全心沉浸在小姐忌日的悲伤中?,不曾细想其中?含义。
借尸还魂,太过离奇。
世上,当真?有借尸还魂一说?吗。
怀七不知道,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他?肌肉紧绷,指尖抑制不住的颤抖,连呼吸都屏住。
他?脑中?一片混乱,唯有一个念头分外?清晰,人的细微习惯或许会相撞,可是字迹不会,这世上很难有人拥有一模一样的字迹。
借着月色,翻开宣纸那一瞬,怀七的心跳静止。
纸上字迹陌生,并非是小姐的字迹。
他?眸光闪烁,又翻了几?页宣纸书本,全然是陌生的字迹,与小姐未有半分相似。
如同后?脑挨了一闷棍,怀七握住书本,静静站在桌案前,良久,直到眼眶酸涩,他?才缓缓眨眼,艰难放下。
苦涩酸楚攀升心头,怀七看向床榻上熟睡的女人,心底升起的微小希望彻底被碾碎成泥。
她不是小姐。
可世上当真?有这么?巧合的习惯吗,这殿内,又当真?存在小姐的魂灵吗。
怀七悄无?声息行到寝殿门?口,推开门?扇时?,守在门?口的宫侍一惊,如临大敌般拦住怀七,问他?私跑出来要做什么?。
“我想出去透透气。”他?低声开口,嗓音疲惫沙哑。
偌大的寝殿似一方囚笼,那些宣纸字迹化作锁链,穿透他?的四肢百骸,疼的他?难以呼吸。
怀七真?的有些透不过气。
那宫侍看着怀七失神的背影,与同伴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抬步跟上他?,为?了防止怀七忽而跑路,中?途还叫了侍卫一起。
今夜是十六,圆月高悬枝头,月华流转,清辉满地。万物寂静,唯有晚风偶尔吹过庭院,吹起男人的发梢衣袂。
月色之下,怀七的神情竟隐隐流淌几?分脆弱。
“小姐……”他?无?声呢喃。
侍卫与宫侍对视一眼,眸底皆有不解疑惑,大半夜来赏月,这位怀七公子?真?是个奇人。但碍于怀七最近颇为?得宠的缘故,俩人并未为?难他?。
他?独身站了整夜,天色微亮时?才回去,指节已被冻得僵硬。
陶锦醒时?,怀七正跪在榻下,垂着面?容,看不清神色,也?不知几?时?起身的。
不过一夜而已,男人周身刚有些改变的气场又归于沉寂,死味浓郁。
并非是她初见时?那种肃杀死味,而是心死,一个人心死了,精神也?就跟着死了,只剩一具行尸走肉。
陶锦行到桌案前时?,见到宣纸间夹的发丝不见,心间了然。
这是她为?了迷惑小狗特意放的,看来昨夜他?终于去翻了啊。
唇角悄悄勾起,陶锦拿来新的宣纸,其实怀七只要仔细瞧便会发觉,这些宣纸墨迹陈旧,时?长?皆有四五个月以上,奈何昨夜夜色昏暗,他?并未发现这个细节。
机会都给他?了,只能怪小狗不中?用。
下午,被碎石堆困住的人马也?顺利归府。
许少良神态疲惫,额角包着纱布请安,陶锦惊讶询问,原来是他?在指挥搬扫碎石时?,山上又滚落几?块,他?一时?闪躲不及,被砸了脑袋,当即便昏厥过去。
虽许少良说?自己无?事,陶锦还是关切几?句,最后?道:“头伤非小事,还是该好好修养,本宫允你休一月的假,去让李太医给你瞧瞧,莫留下什么?后?遗症。”
许少良受宠若惊,他?知推辞不掉,道谢后?便离去,脚步甚至有些虚浮。陶锦猜他?是轻微脑震荡了,小皇帝可真?是搬石头砸自己人的头。
竹云抱着小笼怯怯站在门?口,待许少良走后?才敢进来,柔声恭顺道:“殿下,奴已经给它喂过食了,只是尚未换药。”
陶锦将小貂从笼子?抱出,视线看向怀七,男人沉默拿来药粉,重复昨日的步骤,很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小貂依旧吱吱叫着,它很是不喜怀七,健康的左爪狂蹬着男人,直到在他?手背划出红痕,又委屈巴巴在陶锦怀里缩成一团,黑豆豆眼警惕盯着怀七。
男人与它对视一眼,毫无?波澜。
看来小狗和小貂品种相斥啊。
抚摸着怀里的毛茸茸,陶锦慢声开口:“你在府上也?有两年?了吧。”
意识到殿下在同自己讲话时?,竹云急忙应:“回殿下,奴在府上已有两年?三月。”
竹云心跳的很快,他?不知殿下为?何忽然问此,莫非终于要将他?赶出府了吗,可是他?不想走。
就在竹云思索如何祈求殿下时?,女人声音再度响起,“向来月苑的事物你也?熟悉,许少良休假这段时?日,他?的活便由你负责吧。”
空气凝固几?瞬,竹云不可置信的抬头,立刻跪身谢恩,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谢殿下信任,奴会尽心尽责的。”
太好了,殿下不是要将他?赶出府。
陶锦调查过竹云,他?确实不是小皇帝的人,但她仍对竹云保持怀疑态度,让他?做事也?是为?了看看对方会不会露出马脚。
竹云离开时?还偷偷看了怀七一眼,心中?想的是,殿下分明宠幸怀七更多,这种好差事为?何不给他?,反而落在自己头上呢。
陶锦看清竹云自以为?隐蔽的眼神,轻笑出声,若是让怀七管理月苑后?宅那场景,她简直想象不到。
比起管家一职,他?更适合被她管教。
待众人退却后?,怀七才出声。
“殿下答应我的法事何时?操办?”
他?居然还没忘记这茬,陶锦手中?动作停顿,神情复杂。
“怀七,你未问过她的意愿便想强送她入轮回,未免太独断专行,若是她不想走呢。”她抬眼,轻飘飘扎着怀七心窝,“你俩到底谁是主?仆。”
三言两语,便给怀七扣上个独断专行的帽子?。
见男人哑然,她便分外?想笑。
怀七唇瓣刚动,陶锦出声打断他?的话,“莫问本宫,本宫也?不是时?时?能看到她,大多时?候只在梦里见到。”
说?罢,她笑眯眯补刀,“她若是真?想你,便会去托梦见你,可本宫瞧你这两日也?不像是梦见她的样子?,她大抵是厌了你吧。”
说?罢,她抱着小貂起身离去,独留怀七一人呆愣站在原地,心底寒凉一片。
陶锦去了议事厅,小皇帝既然找她不痛快,她自然也?不能让他?过得安稳。
陶锦的执行力很强,待与幕僚商议好后?,她歇了一会,又招来几?个铁匠将那狗血文递给他?们?,让其按照上面?的机关一比一复刻。
至于房间,就选在长?公主?寝殿内的地下暗室。几?个工匠暗中?制造,并未有多余的人知晓此事。
这是她给怀七的惊喜。
做完这些,陶锦刻意晾了怀七几?日,再未召过他?侍寝,反而是竹云与阿杳往寝殿来的次数更多。
第四天的晚上,暗探来报,许少良终于去寻了怀七。
许少良极为?警惕,他?特意选在暗探不好接近的宽敞之地,说?话时?遮住口型,仅交谈几?句便擦身错过。
两人神情如常,若非暗探瞧见许少良隐蔽的动作,怕也?会以为?只是普通交谈。
陶锦涂着蔻丹,听闻缓缓放下小刷,只道:“去给本宫寻个会超度的江湖术士来。”
暗探听令离开,不过两个时?辰,那江湖术士便战战兢兢进了公主?府,被交代一番后?,他?连连点头,将自己手中?的黄纸呈给长?公主?。
握着毛笔,陶锦心想,反正是糊弄小狗,到时?候就在小狗身上画个符吧。
她不用从许少良身上下功夫,只要掉马,小狗便会将事情全部告知。
但是听暗探的意思,怀七似乎已经与许少良站在同一条线上了啊。
她眯起眼,想着合适的惩罚方式。
*
偏房内。
怀七看着掌心药粒,脑中?是许少良方才所言。
“我知你是被迫,助我行事,我送你回青州郡主?身旁。”
怀七停住步伐,许少良顺势将药塞到他?掌心。
“服用后?与殿下欢好,你且放心,此药对男子?无?效。”
“我凭何信你。”怀七淡声开口。
许少良微微一笑,“我在荆王身边见过你,你可知你是荆王暗探身份一旦曝光,是何下场。”
说?罢,许少良未等怀七反应,径直离开。
怀七在荆王府待了二十几?年?,留下过很多痕迹,若要在他?的身份上做点文章,极为?容易。
只是……服用后?欢好?
以他?的承欢方式,如何也?不能让毒素从他?体?内进入长?公主?体?内。
第45章 第 45 章
怀七知晓, 有些药物特殊,交欢缠绵时,会?随之进入女子体内。
他回想着许少良的话语表情, 许少良说的极为自?然,似乎并不?知晓长公主的特殊癖好, 笃定他与?长公主床榻之上是世人眼中正常那样。
怀七指尖颤动,哪怕是月苑每次教习的房中术,也从未教导过相关,皆是取悦女子的正常春式。
他蓦地意识到一件事。
公主府的男宠中, 莫非只有他一人, 用此承欢?
药物最终被怀七收起, 男人依旧缄默无言,直到隔日月苑开?课, 有小厮催促他去?。
自?从竹云暂时变成管事后, 他便换了套衣衫, 墨发也被羽冠束起, 瞧着倒是有几分管家风范。
见怀七进入月苑,竹云朝他笑笑,他向来不?与?人交恶,何况怀七与?他还算相熟 ,偶尔也能说上一两句话。
“今日是何课程?”出乎意料的,以往对此十分漠视的怀七竟主动询问。
“水墨丹青。”竹云答后, 看着微蹙眉宇的怀七, 询问道:“可?有问题?”
怀七摇头,目光看向早已?落座的阿杳, 他抬步行到少年身旁,后者?浅瞳瞧着他, 神情疑惑。
阿杳不?知怀七要寻自?己做什么?,他还记得那夜。隔着屏风,即便声音压得很低,仍能听见殿下欢愉的笑声与?男人压抑的闷哼声,令他心底极为震撼。
怀七寻阿杳的目的只有一个,他想知道,长公主床榻上的癖好,是对他一人,还是全部?如此。
初次被小姐拉上床榻那年,怀七也曾困惑不?解,为何小姐喜爱的方式如此违背世俗常理?。那时小姐伏在他身上,说她此生?都无法接受世人眼中正常的方式,然后握住他的,凑到他耳畔轻声开?口。
“你若敢肖想那些,我便废了你。”
怀七身躯颤栗,他从未想过那种大逆不?道的念头,暗卫生?来低贱,能被小姐玩弄取乐已?是赏赐,又怎敢肖想小姐躯体,床榻之上,他甚至不?敢多看那抹雪肤玉肌。
小姐那般好的人,他觉得自?己多瞧几眼,都是一种亵渎。
敛起心底种种,怀七酝酿半晌才开?口,确保声音无第三人听见,“殿下她,可?曾用……旁的器具幸过你。”
那个词,怀七还是说不?出。
可?长公主却总是恶劣的问他,更喜欢哪个,他自?然不?会?回答,所以总会?得到更粗暴的对待。
“幸过?”阿杳把重点?落在这个词上,他见鬼一样瞪大双眼,声音瞬间将周围人的目光吸来。
几双眼睛看向阿杳与?怀七,纷纷幸灾乐祸的瞧着,后宅之中,争风吃醋的桥段屡见不?鲜,但怀七这种跑到人身前问的还是第一个,是恃宠而骄还是单纯没脑子。
怀七也不?曾想阿杳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他一时僵在原地,无法再开?口。
“什么?幸过?”阿杳又重复一遍,他官话说的都慢,更不?懂这种文雅词汇。
重复一遍,只是因为没听懂。
房内有人没忍住噗呲笑出声,阿杳脑子转的起飞,脑中想起殿下敲打过他的,他反应过来,对怀七道:“殿下是睡过我,你要问我什么??”
阿杳说的诚恳,且带着一股天真感,似在旧人面前炫耀的新欢。
竹云都未忍住瞧来,心想这是做什么?呢,又赶紧走过去?,时刻做好劝架的准备。
怀七未再言语,眼底浮现抹自?嘲之色,他觉得自?己此举疯了般愚蠢。
就算被那般对待过,又能说明什么?。
结束这场小插曲,怀七离开?阿杳身侧,如以往般独身处于房间角落,直到新的宣纸被铺开?在桌案上。
台上画师认真讲着丹青绘法,台下怀七垂目瞧着纸张,他抬手?,感受着新宣手?感,心间倏尔升起一股怪异感,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直到画师将一副半年前的题字画卷挂在立轴上,口中讲述着字画要相合,怀七盯着边缘泛黄的宣纸,还有角落里的陈旧墨痕,心间忽而明了是什么?不?对。
怀七执笔,竭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手?腕,落墨临摹。
新宣与?放置几月的旧宣,成色与?墨痕有明显区别?,而今回想起,那夜他在长公主桌案所见,几乎全是边缘泛黄的旧纸。
脑中再听不?进去?一句旁的,怀七握着毛笔,似有阳光穿破层层阴霾,洒下一小片光亮,照亮那个不?可?能的真相。
可?每当他脑中浮现不?可?置信的念头,便会?被狠狠掐灭,就好像有人刻意为之,欣赏着他的绝望与?痛苦。
几次三番如此,怀七心底不敢再生出一丝希冀。
会?是吗……他又克制不?住的想。
一个时辰的课程,怀七生?生?挨过,画师离开?后,他立刻拦住竹云。
“怎么?了?”竹云看着怀七,只觉得他今日很是奇怪。
怀七拿出手?中紧握的宣纸,上面未有画迹,唯有几个字。
他开?口,声音极力压抑着,“你可?认得,这是谁的字迹?”
暗卫幼时学过笔墨,这是怀七凭借那夜记忆大概临摹出的,字迹虽不?能说一样,只能算有几分形似,而竹云前些时日刚巧伺过长公主笔墨。
竹云接过,仔细瞧了瞧,摇头道:“不?认得。”
“与?殿下的字迹不像吗?”怀七紧紧盯着竹云。
竹云只是一笑,“不?像。”
他虽只伺过两次笔墨,却记得殿下的字迹,不?承于书法大家,风格自?成一派,与?怀七纸上字迹有很大差别?。
脑中忽然有一根弦崩断。
怀七攥着纸张,又屏息提笔,写下一模一样的几个字,他的手?有些颤抖,几次险些晕墨,又被稳稳收住。
字迹风格迥然不?同,是小姐的字迹。
“那这个呢?”怀七说话时,声音压不?住发抖。
在一起两年多,怀七早把小姐的字迹刻于心底。
竹云神情瞬间变得严肃,他一把夺过怀七手?中宣纸,压低声音,“怀七,你到底是何意?又要做什么?!”
竹云虽未明说,可?反应已?然表明了一切。小姐的字迹,正是他眼中的长公主的字迹。
“无事。”
怀七垂下头,竭力掩盖心间几近崩溃的情绪。
竹云疑惑不?已?,看怀七的目光带上异样,最后还是离开?,屋子里只剩下怀七一人。
这些时日的种种浮现在脑海,从前不?曾在意的细节,而今回想起只觉得异样清晰。
从一开?始就是小姐。
怀七僵在原地,整个人瞬间被巨大的情绪浪潮席卷,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忽而拿起桌上刻刀划向手?臂,动作狠厉且毫不?犹豫,血色瞬间弥漫,他抬指,自?虐般抠向伤口处。
男人身躯轻颤,鲜血涓涓涌出,很快糊了怀七一手?,又滴落在地上,很快汇聚成一小滩。
负责清扫的小厮吓了一跳,立刻走出房门外?,看怀七的视线同看个疯子无异,这男宠莫不?是因失宠疯了吧。
小厮正想着,却听房间内传来声响,低哑颤抖,似哭又似笑,很是令人心惊。
果真是疯了,小厮暗暗想,决定先离开?这是非之地。
疼痛会?使人保持清醒,这不?是他的臆想,是现实。
*
怀七的怪异举动很快被呈到陶锦手?中,她抱着小貂,看着密信无言良久,让李还先去?给怀七医治。
很好猜,怀七应是发现了。
可?是为什么?要自?残呢,得知她还在,他不?是应该开?心吗,为何不?来找她,反而躲在房间用刻刀自?残。
戏弄的次数太多,所以即使真相就在眼前,也不?敢轻信了吗。
怪惨的小狗。
陶锦还挺好奇,若她死不?承认,或是编造一个和长公主一体双魂的谎言,怀七又会?是什么?反应。
都已?经?玩这么?久的强制,再骗骗小狗也无事吧。
但想到怀七忽而自?残的举动,陶锦又陷入犹豫,她有些摸不?清怀七最终承受的底线在哪。但她清楚知道,这几次都是在把他往悬崖边缘推。
精神崩溃以后,他不?会?变成一只精神错乱的小狗吧。
不?要哇。
她虽然喜欢看怀七在痛苦边缘挣扎,但并不?想他留下一些不?可?消除的影响,譬如自?残,这可?是大问题啊。
当情绪积郁,内心再无法承受压力时,往往才会?出现这种倾向。
陶锦并不?想看怀七自?己伤害自?己,他的躯体,只有她能支配。
掌下抚弄着毛茸茸,陶锦看向桌上用砚台压住的黄纸,沉思片刻,她对宫侍道:“寻盒金箔胭脂来。”
择日不?如撞日,她打算今晚就办那场法事。
正当陶锦思索着玩法时,宫侍来报,说是竹云求见。
她收起思绪,召人进来。
“见过殿下。”竹云温声行礼。
“何事?”她道。
竹云抿了抿唇,将今日发生?之事陈述一遍,又把从怀七手?中夺走的宣纸奉上,最后犹豫着开?口,“殿下,怀七他似有不?对。”
望着那张被攥紧又抚平的宣纸,还有其上与?她五分相似的字迹,陶锦啧啧称奇,她还是初次知道,怀七还会?临摹字迹啊。
养了这么?久,小狗竟还有她不?知道的技能点?,这种感觉很是新奇。
“何处不?对,说来听听。”
见竹云一脸犹豫,陶锦抚摸着毛茸茸,慢悠悠补充:“你且大胆说你心中想法,今日所言,本宫皆恕你无罪。”
竹云被此言安抚,可?还是免不?了紧张,他跪地开?口,“殿下,有人言,怀七乃是荆王暗探。”
话语落地,竹云屏住呼吸,惴惴不?安的等待着。
陶锦揉玩小貂的手?顿住,良久才开?口,“此话从何而来?”
竹云吞咽一口,如实道:“是府上那几个祖籍青州的杂役,有两人前些年曾在荆王府做工,前段时日在校场看见怀七,说觉得怀七面熟,名字也熟,后来一口咬定说在荆王身边见到过怀七。”
陶锦将小貂放回笼子里,她想都不?用想,这种流言定是许少良暗中授意传播的,不?管传播者?的话与?身份多漏洞百出,但流言确实是真的。
怀七在荆王府长大,曾效力荆王十余载。
有心之人只要去?青州暗查一番,便能查到‘怀七’这个名字。
陶锦未刻意遮掩过怀七之前的身份,但是男人在公主府几个月,从未有人探查过他的往事,消息偏偏从秋狩后不?胫而走,真是很难不?让她怀疑一个人。
梁栎。
除了她以外?,唯有梁栎知晓怀七的真实身份,当初在行宫时,他便用怀七造过一场流言蜚语。
荆王自?新皇登基后便是中立派,从不?参与?小皇帝与?长公主的纷争,梁栎此举无异将把水搅浑,拉荆王党派被迫入局。
即便荆王否认,可?是怀七从前种种不?可?磨灭,他确实曾为荆王鹰犬,而今又成长公主裙下新宠。
偌大的身份转变,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打的一手?好算盘,等水浑到看不?清真相,局势越乱,小皇帝越好下手?。
事情牵扯到荆王府,陶锦抿唇,有过一世父母恩情,荆王妃又待她极好,她不?会?让荆王府沦为朝堂政斗的牺牲品。
想不?到重活一生?,第一个烦到她的仍是梁栎,孽缘啊。
按耐心间打算,陶锦看向竹云,“本宫知晓了,此事你做的很好,可?想要什么?赏赐?”
竹云诚惶诚恐,摇头拒绝:“这是奴分内事。”
他顿了顿,抬眸,小心翼翼迎上长公主的视线,“奴不?求赏赐,只求能长伴殿下身侧。”
竹云在求一条活路,他曾听见不?该听的事,许少良已?然发觉,公主府尚能保他一命,若是离开?,他怕是第二日便会?死于非命。
陶锦抬眉,“就如此?”
“是。”
竹云提心吊胆的等着,直到长公主起身行来,裙角停在他身前,声音才再度响起,“竹云,告诉本宫,谁在威胁你。”
下颚被长公主抬起,竹云被迫抬头,惶惶看向殿下眼眸,有那么?一瞬,他心跳停止跳动。
“你既选本宫做靠山,也该将知晓的一切说出来,否则,你叫本宫如何信你。”
竹云今日举动明显是在投诚,陶锦不?介意顺水推舟一下,看看他到底能说出什么?来。
殿内寂静无声,唯有竹云的心跳越来越快,女人指腹摩挲着他的下颚,那双狭长凤眸深邃惑人,唇角微勾,眸底情绪却很冷淡。
望着殿下的眼,竹云唇瓣翕动,终是将那日听闻全部?说出。
听完他的话,殿下神情并不?意外?,甚至勾了勾唇。竹云心间惊愕,他日夜担忧的,原来殿下早就知晓。
竹云攥紧衣袖,又说出了几个人名,这些都是他曾见过与?许少良有往来的。
他想多给殿下提供些情报,证明自?己的价值,既然已?选择攀附一方,自?然要拿出百分百的诚心。
陶锦心底默念过这些名字,有几个确实不?在名单上,看来常居月苑的人观察到的确实比暗探要多一些。
“很好。”指腹轻抚竹云下颚,她夸了一句,“继续盯着,本宫保你性?命无忧。”
“是。”竹云起身,离开?寝殿时才惊觉自?己掌心满是冷汗。
寒风吹过,激的竹云一瑟,又无端想起方才殿下凝着他的眼眸,还有指腹抚过肌肤时的痒意。
喉间不?自?觉滚动,竹云压下心底不?可?说的念头,恢复以往的模样。
他如今觉得,除了许少良以外?,月苑内最有问题的,便是怀七。
*
偏房内。
李还得到命令便第一时间赶来,看着怀七右臂上半掌长的豁肉伤口,暗暗心惊。
药粉撒上,怀七似对疼痛无感,动也未动,唯有唇色发白,鼻尖也冒出冷汗。
李还这才意识到,怀七不?是对疼痛无感,只是擅长忍耐疼痛。
“你做什么?划自?己一刀?”他忍不?住询问。
伤口颇深,至少一月才能好透彻,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厉,这哪里是正常人做出的事。想到这,李还又赶紧让药童将他的药箱看顾好,莫又被怀七顺手?牵羊。
怀七终于有了反应,他缓慢眨眼,声音嘶哑,却又极为认真,“这世上,可?有借尸还魂之术?”
李还一愣,忍不?住笑出来,“除了戏台子上,我还是头回听见有人问这个。”
可?怀七没跟他一起乐。
李还收起笑容将纱布包好,照例为怀七针灸医治,十二根银针下去?,男人本就有伤的右手?忍不?住发抖。
叹了口气,李还道:“虽不?知你为何问这个,但若世上真有借尸还魂一说,那些失去?亲友挚爱的,岂不?是都想让亡人归来。可?千百年来也未有一例,可?见只是杜撰瞎扯。”
不?是瞎扯。
望着腕上银针,怀七想起那枚刺入体内的透骨针,当时刻骨痛意与?小姐魂灵分散了他的思绪,未注意到那处细节。
人体共三百六十余处穴位,能瞬间令人丧失行动的共有十余处,而当时长公主在山洞里所扎穴位,恰好是他教过小姐的一处。那并非常见穴位,更非交手?时最便利的,只是他当年跪在小姐身前,牵着小姐的手?,最易触碰到的一处。
世上不?会?同时存在那么?多巧合。
李还收针时,天色逐渐黯淡下来。
怀七起身走出房间,径直朝着长公主寝殿走去?。夕阳垂暮,晕成黯淡血色,冷风打着卷吹过肌肤,几个小厮瑟缩拢紧衣衫,只想赶紧回去?缩在被子里取暖。
寝殿前,他被宫侍拦下。
怀七声音干涩沙哑,“烦劳通报,我想见殿下一面。”
他想确认,事情是否真如他所想。
长公主就是小姐。
她没有轮回转世,而是借尸还魂在京中长公主身上。
若是普通男宠,宫侍便随意打发走了,可?是怀七近来得宠,她们也不?好定夺。
宫侍琢磨一番,还是令人进去?通报,那人小跑着离开?,又小跑着回来传令,说的是。
“殿下正忙,不?见外?人。”
不?见外?人。
这四个字似迎头一棍,怀七愣在原地,半晌才僵硬转头,黑眸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他已?然成了外?人。
为什么?。
冷风灌进肺腑,心脏似有爬虫啃食,怀七怔怔看向房门,是因他认出的太晚,小姐厌恶了他吗。
寝殿内,陶锦正忙着调配墨色。
她将那盒金箔胭脂架在烛台上,融化加入艳色,反复几次,终于调配出自?己喜欢的颜色。
毛笔蘸染胭脂,她将那碎金朱红涂在自?己手?背上,满意的眯起眼眸。
她生?的白皙,颜色对比并不?强烈,若是麦色肌肉晕开?这种艳色,那才叫视觉冲击。
想想就香。
就是不?知怀七的反应如何,他已?经?站在悬崖边缘,身后万丈深渊,身前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姐。
收起胭脂笔墨,陶锦将那江湖术士召来,让他在空荡的寝殿内摆了个空祭台。
本就是糊弄小狗,做做样子得了,陶锦可?不?想真把自?己超度走。
几条白帐垂下,效果阴森森的,红烛摇曳,更有鬼片的氛围。
“殿下,草民该如何行事?”那术士谨慎询问。
“一切从简,他若问你什么?,如实答便好。”
“是。”术士应声,拿起引魂铃准备着。
陶锦唤来宫侍,“将怀七召来。”
宫侍应声离开?,不?消片刻,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门扇旁。
看来是一直未走啊。
陶锦扫过怀七身周,最终停留在他的右臂上,据说是道很深的口子,要许久才能愈合。
她不?喜欢小狗这种自?毁欲,他拿刀做什么?都好,就是万万不?该对向自?己。
“见过殿下。”
男人启唇,声音艰涩不?已?,他未同以往一样垂目,那双黑眸望向她,似蕴藏万语千言。
人在得知真相以后,会?无比渴求证实,在临门一脚时,大多数人又会?陷入犹豫,怕猜想落空。
“来的挺快。”她不?冷不?淡瞥下一句,看向那处祭台,“本宫既答应你,便会?履行诺言。”
“今日,本宫便帮你办这场法事,放她离去?,如何?”
说话时,陶锦观察着怀七的反应,男人眼眶有些红,也不?知是方才风吹的,还是因她的话。
“既不?说话,那便开?始了。”她看向那术士,后者?开?始。
空寂寝殿内,突兀的响起摇铃声,十分刺耳。
“殿下。”怀七骤然出声。
陶锦瞧过去?,只见怀七朝她走来,他走的很慢,似乎每步都行在悬崖峭壁,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啧,小狗有问题啊,都猜到她身份了,见她居然不?用跑的,还一脸痛苦犹豫。
“怎么?。”她轻飘飘道,“又反悔了?她给你托梦了?”
时至现在,她仍然无法放弃这个人设,强迫小狗的感觉太爽了。
往后就爽不?到了,趁着怀七没挑明,她还要过过嘴瘾。
第46章 第 46 章
怀七最终停在?她?三?步外, 那是郡主时期她?习惯的安全距离。
“是……我反悔了。”怀七声?音沙哑,眼眸一眨不眨凝着她?。
“为何?”陶锦追问。
怀七唇瓣颤抖,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不知道?小姐为何要骗他,更不知道?……要如何戳破这层窗纸。
小姐会否有不得已的苦衷, 才未将?事实告知他,喉结艰难滚动,怀七启唇又?合,看的陶锦只想笑。
小狗如今的样子很可怜, 眼中流淌的情绪几乎快溢出来, 竟然还不说话。
既然如此, 她?便继续玩玩。
陶锦主动靠近怀七,掌心抬起?他的右手, 衣袖挽起?, 露出臂上被包扎好的伤口。
耳畔是急切的铃铛作?响, 那术士口中不断在?碎碎念, 听不清是什么,但终归是在?超度。
陶锦瞥了祭台一眼,觉得有些吵闹,转头时发现怀七也盯着祭台,眉宇间似有些急切。
他急什么。急着超度她?吗。
“你可还记得本宫所言。”陶锦的声?音将?怀七注意力拉回来,她?目光扫过?那道?伤, 提醒道?, “你若再敢往自己身上添一道?伤,本宫便派人挖了青州郡主的坟, 鞭一次尸。”
说罢,陶锦指腹按住伤处, 刚包扎好的伤口因她?的动作?洇出血色,瞧着极为渗人。
她?继续说,“这么深的伤口,你想让她?尸骨无存吗?”
陶锦语气幽冷,又?带着些嘲弄的意味,而怀七则任她?攥着手臂,乖顺的过?分,哪怕陶锦将?他伤口豁开,他也只会咬牙忍受。
“不……”怀七竭力压着情绪,“我会听话的。”
等半天就等来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陶锦嗤了声?,“怀七,听话只是男宠最基本的要求,不是你用?来向?我保证的理由。”
没给怀七说话的机会,她?继续道?:“这公主府内哪个?男人不比你听话,唯有你不让人省心,几次三?番违令,本宫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你连最基本都做不好,哪来的脸祈求本宫。”
说完,陶锦爽了,她?身心都很通畅。
只有怀七一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随着她?每说一句话,男人眸中痛苦便多?一分。最后,他跪在?她?身前,头颅伏在?地上。
陶锦一愣,垂眸瞧着。
“我知错,求殿下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做的很好。”他说的卑微又?谨慎。
怀七的反应和陶锦预想中不同,她?以为小狗会点破她?身份,再隐忍的哭一场,若是他哭的可怜些,那她?说不定还会揉揉小狗的脑袋,再抱着他哄一哄。
但是现在?,怀七很明?显在?配合她?演戏,虽不知道?是为什么,但陶锦很想变本加厉一下。
“机会?”她?忍不住轻笑,“本宫给过?你许多?次了,是你自己不珍惜。”
话语落地的瞬间,两?道?铃声?乍响,比方才的动静更加刺耳,嗡的一下炸在?脑仁里。
“嘶……”
陶锦忍不住皱脸,抬手堵住耳朵,只觉得牙酸。简直是噪音啊,刚才忘记告诉术士不用?这么卖力了。
她?刚欲出声?制止,唇都启了,却见术士的手莫名一松,两?个?引魂铃皆掉在?地上,咕噜噜的滚着,中间还夹杂几声?清脆的珠玉落地声?。
陶锦和术士同时愣住,她?立刻看向?怀七。
男人仍跪在?她?身前,一副卑微无害的模样,眼眶甚至有些湿润泛红。
陶锦视线下移,看向?怀七微屈的指尖,随后蹲身伸出手,“拿出来。”
很显然,法?事不可能无缘无故中断,有小狗在?暗中搞破坏。
怀七不敢隐藏,他乖顺抬起?手,掌心是两?颗玉扣。
陶锦指尖捏起?,刚欲问东西是哪来的 ,余光便瞥见怀七腰间革带,一共五枚装饰用?的玉扣,被他扣下来四枚。
不愧是暗卫,东西用?的真顺手啊,没有暗器也要制造暗器。
陶锦几乎被他气笑,“怀七,胆子愈发大了,法?事都敢干扰,不怕遭报应吗。”
很显然,怀七不怕什么因果报应,他眸光落在?她?面上,似在?观察她?有何不适。
怀七在?害怕,世上既存在?借尸还魂一说,他害怕这场法?事对小姐的灵魂有影响。
在?看见小姐不适蹙眉时,怀七想也未想,下意识阻止做法?事那术士,他不愿小姐受到一丝伤害。
玉扣做暗器袭向?术士手腕,不用?内力,他自身的力量便足够。
“我不怕报应,只怕……”他顿住,黑眸闪烁水色,每字都说的艰涩,“我只怕殿下不要我。”
诶呦,脆弱又可怜的小狗。
有那么一瞬,陶锦真的心软过。
“不原谅我也好,只求殿下不要赶走我。”怀七腆着脸,小心翼翼牵起?陶锦衣摆,像害怕被再度抛弃的流浪狗。
弃犬效应。指的是狗狗被抛弃后会更加依赖主人,会变成异常听话,害怕再次被抛弃。
怀七现在?的样子就很像。
失而复得,世上最为珍贵的事物。
怀七极力压抑着情绪与眼眶的酸涩,不愿在?小姐面前狼狈崩溃,他亦不敢戳破,他怕他一戳破,小姐就真的不要他了。
可是人的情绪怎能靠外力压制呢,男人眼眶蓄满水色,未曾眨眼,便从眼角滚落。
酷哥哭泣,很好看,但是比起?这种哭,陶锦更喜欢看他在?床榻上失控崩溃时的生理性眼泪。
她?将?手中两?枚玉扣塞到男人嘴里,叫他含住,自己拆下的暗器,自然要自己保管。
怀七乖乖照做,不知是有意无意,他湿润舌尖舔过?她?手指,然后乖乖收回舌头,听话的含着玉扣。
陶锦指腹滑过?他的唇,看向?他身后。
那位术士正站在?怀七身后,自从被打断做法?后,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见长公主终于看向?自己,他立刻拿来毛笔与黄符。
“殿下,只需写上亡者的生辰八字,此符一烧,仪式便算完成。”
听见‘亡者’二字,怀七情绪有一瞬波动。
符纸上弯弯绕绕画着字符,陶锦接过?,放在?怀七身前地上。
“写吧。”
她?将?毛笔塞进怀七手中,男人不断摇头,眸中祈求。
既已知眼前人是小姐,怀七怎能在?符咒上写下生辰八字。
怀七愈是不愿,陶锦愈是想让他做。忽视男人的抵抗,她?强行掰开他颤抖指尖,塞进毛笔,握着他手来到那道?黄符前。
“怎么,忘了你家小姐的生辰八字吗?”
陶锦压着怀七的手,男人不敢竭力反抗,却也始终不曾落笔。
好倔强的小狗。
按了半晌也没按下去,陶锦换了种方式,“本宫帮你写。”
她?说着便要拿起?符咒,却在?即将?触到时被怀七阻拦。
男人一直在?摇头祈求,姿态卑微到泥土里,全然不复前段时间挣扎着骂她?‘你也配碰我’的贞烈模样。
从贞洁烈夫变成委屈巴巴的小狗,两?种反差都很好吃。
指尖掐着他下颚,陶锦俯身低语,“怀七,本宫讨厌不听话的犬,要么落笔,要么现在?滚出去,你自己选。”
她?很擅长让人在?两?难的境地里抉择,两?边都是悬崖,总要选一个?跳下去。
“你以前不是总惦记着跑吗,这段时间应已将?府上布局摸了个?透彻吧,怎么给你机会反而犹豫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像被抛进深海里,海水冰冷刺骨,逐渐凝固周身血液,小姐的每个?字都化作?尖刀利刃,将?怀七刚因失而复得变得鲜活跳动的心脏一片片削下,直到窒息心死。
“我不跑了。”男人声?音比方才还要哑,苦涩令人揪心,又?因口中含着玉扣,有些模糊不清。
当然,陶锦不会揪心,只会激动。
那江湖术士悄悄离去,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下陶锦与怀七两?人。
她?抬手扇了怀七一巴掌,不重,只是为了让他清醒些,“那就写,莫要本宫一直同你耗。”
听出女人语气中的不耐,怀七紧紧握着毛笔,终于落墨。
陶锦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以为怀七的字不说多?行云流水,也该是方方正正的。但她?显然想多?了,符上字迹歪歪扭扭,几乎看不出在?写什么。
“好丑。”虽知怀七是故意如此,她?还是忍不住评价。
怀七笔锋顿住,墨色瞬间洇开小块,陶锦轻啧一声?,逼他继续。
最后一笔,怀七如何都落不下。
小姐是借尸还魂,而此符的作?用?是超度魂灵,叫他如何能下笔。
怀七僵持时,陶锦也未闲着,她?起?身从桌案上拿起?那盒调好色的碎金胭脂,又?选了一支全新?的毛笔,戳在?自己手背上试了试。
柔软度正好,划过?时会带起?痒意。
她?挑选完,怀七仍跪在?黄符旁,神情悲戚,配上他身后的白纱红烛与祭台,场景说不出来的诡异。
真是在?灵堂玩鳏夫。
未亡人尚沉浸在?失去妻子的悲伤中,就要被迫委身恶霸的欺辱戏码,她?好喜欢。
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罢了,你先去换身白衣。”
陶锦倏尔出声?,怀七一愣,似没理解般抬眸望向?她?。
她?盯着他,“要我重复第二遍吗。”
怀七立刻摇头,他站起?身子,却不知要去哪里换白衣。
陶锦好心指向?一处柜子,那里面都是她?给怀七新?准备的衣裳,他还一次都未见过?呢。
怀七虽不理解为何要换衣裳,但小姐的命令,他只需执行便好。
此时,怀七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其实长公主的语气与小姐很像,是他愚笨,才迟迟未发觉。
小姐会嫌弃他蠢笨的。
怀七不敢细想,压下心尖酸涩,他打开衣柜,待看清里面的场景时,身躯不由僵住一瞬。
熟悉的红绳、绸缎、挂在?腰间的软璎珞与臂钏,还有几个?未打开的盒子,想想也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怀七褪下衣衫,换上那件素色白布衣,回身时,女人正靠在?床榻上,似笑非笑的瞧着他。
视线瞥过?符纸,陶锦指尖轻敲两?下床榻。
怀七咽下口水,他拿起?符纸,行到床榻前跪下。
烛火映照在?长公主的面容上,这张他曾经恨之入骨的容颜,便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姐。
很割裂,若是普通人碰上这事,怕是会瞬间崩溃,怀七也只是在?强撑而已。
在?他反抗反抗的那些时日,小姐会如何看他……可会觉得他瞎了眼,连自己的主人是谁都认不出。
思至此,怀七便心间绞痛。
陶锦不知怀七心间复杂想法?,她?只觉得鳏夫小狗很好啃。见惯了黑衣肃杀的模样,不加装饰的纯白素衣还是第一回见,白衣并没有弱化暗卫身上那股气质,又?平添几分脆弱。
怪异又?和谐,但好啃。
“上来。”她?道?。
怀七跪上床榻,见他如此听话,陶锦便忍不住想笑,可白衣宽松,再度看见男人小臂那抹血色时,又?笑不出来。
她?扯住怀七颈链,逼他膝行几步到自己身前,“既然这么会用?刻刀,那本宫让你雕的红木势呢?”
说着,陶锦视线往下扫,她?可没忘记红木的事,是怀七一直拖延,死活不愿意雕刻。
她?能理解小狗,毕竟被锁着,连形态都无法?转变,没有参照物,他又?不能靠以往的记忆和手感凭空雕出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但这不影响她?嘴上难为对方几句。
“你若是不想雕刻,大可以将?红木还给本宫,不必扭捏作?态,天天拖着这事,今后没人强迫你了。”
最后一句落下,怀七不断摇头,可是口中两?枚玉扣让他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想……想雕刻。”他含糊开口。
陶锦没再理他,而是将?那盒碎金胭脂打开,毛笔在?胭脂膏上滚了一圈,笔尖蘸满殷红绯色。
她?放在?眼前欣赏了一会儿?,然后落在?怀七胸膛上,他颜色不艳,是普通的肉色,只在?被玩透时染上几分朱红。
没急着玩小狗,陶锦敛目落笔,补全怀七迟迟未完成的最后一笔。
陶锦动作?很快,快到怀七都未反应过?来,直到她?拿起?符纸欲放到榻旁烛台上。男人的手比脑子快,温热掌心握着她?手腕,堪堪在?火苗点燃前拦住。
“松手。”望着被桎梏的手腕,陶锦语气骤然冷下来。
怀七的心被揪扯着,他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可眼见小姐神情冷下,他还是松开手腕。
一个?暗卫,怎配阻拦主子。
火苗瞬间点燃黄纸,符纸一点点化为灰烬,屋内风平浪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怀七一直观察着小姐可有不适。
“知道?为何没有反应吗。”陶锦出声?,转头看向?怀七,对他道?,“因为那不是我的生辰。”
那只是青州郡主的生辰,并非她?这具异世灵魂的生辰。
恍惚间,怀七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不可能的,他不会记错小姐的生辰,可眼前的小姐为何要说,那不是她?的生辰。
怀七屏息凝着身前人,他这一晚上都紧绷着情绪,此刻终于有崩溃的前兆。
陶锦猜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因为她?的一句话,又?陷入自我怀疑,刚搭建的情绪又?有隐隐崩塌的架势,但她?不打算解释什么。小狗不需要知道?她?的过?往,他只要存在?于她?的余生便好。
“记住,这才是我的生辰。”
陶锦扯开怀七的衣衫,在?男人腹肌上写下自己的生日。
怀七低头看着,高度集中的精神让他忽视笔尖带来的痒意,他凝着女人的落笔习惯,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不会看错,落笔的习惯与字迹显示,眼前人就是小姐。
直到最后一笔勾勒,陶锦抬目,看见怀七的模样便笑了出来。
“好傻。”她?轻喃了句,俯身凑过?去,掌心贴在?男人胸膛上,感受着为她?热烈的心跳,“如今可放心了?”
她?攀在?怀七身上,抬手将?竹云下午给她?的宣纸扯过?,当着怀七的面打开。
“我竟不知,你还会模仿我的字迹。”
怀七再也忍不住,他僵住身躯,万语千言,化作?一声?喑哑哽咽的。
“小姐……”
陶锦弯了弯眼眸,凑过?去亲了一口小狗。
第47章 第 47 章
感受着?怀七僵硬的身躯, 陶锦眨了眨眼,脸颊离开?些许,指尖轻碾着?他的唇瓣, 暗示意味明显。
男人乖顺张嘴,任她探指将那两枚玉扣拿出来。说?话含含糊糊的, 堵嘴还是用别的吧,
怀七终于能吞咽,他喉结缓慢滚动,眼瞳始终望着?身前人, 就好像眨一下眼她便会消失一样。
“小姐, 属下……好想你。”男人声音很轻很轻, 藏着?无尽恋念,似乎说?重了, 眼前美梦便会破碎。
“我知道?。”陶锦将玉扣放在旁, 濡湿的指尖擦过男人脸颊, “怎么不?演了?方才不?还叫我殿下, 叫的那么起劲。”
短暂的温情消散,陶锦又忍不?住对乖顺的小狗升起恶劣的逗弄心思。
她掰过怀七下颚,继续说?,“一口一个殿下,不?知晓得还以?为你真臣服于长公主了呢。”
“属下此?生,只臣服小姐。”
怀七说?话时, 脸颊主动挨着?她指尖, 任谁都能看出那抹紧张与小心,他渴望着?她的碰触。
可陶锦却没打?算轻易绕过, 她唇角噙着?温和笑意,吐出的话令怀七的心凉透半截。
“不?是恨到要杀了我吗。”她说?着?扯开?怀七的衣带, 指尖攀挲,“不?是说?我不?配碰你吗。”
一路滑到男人喉结处,她扼住对方,掌下使力,“忌日那夜,是谁掐着?我的脖子,还梏住我手腕的。”
陶锦每说?一句,男人神情便痛苦一分,到最后,掌下身躯轻颤,看起来要哭了。
怀七无可否认,那是他做出的事,万死不?足惜。
他曾用最难听?的话辱骂小姐,更在无数个深夜里起过杀心,甚至有一次,他真的险些动手。
怀七瞳孔颤抖,后觉惊出一身冷汗,眸中水雾逐渐模糊视线,他不?敢相信,若他当夜真的动手了……
“不?会的。”看出怀七所想,陶锦诚实道?:“在你动手杀我前,会有人先杀了你。”
听?闻此?话,怀七竟松了口气。
幸好。
陶锦松开?桎梏的手,怀七视线追随而?去,没了小姐的遏制,只觉得脖颈空空荡荡,他眸中压着?贪恋,祈求小姐哪怕多碰他一瞬也好。
但怀七亦知晓,他早已不?配肖想。
人在大喜大悲时,往往是不?会说?话的,但怀七经历这种时刻实在太多,在情绪压下后,他开?始道?歉。
“未认出小姐,属下罪该万死。”男人哑声开?口,不?为自己解释,只是认罪。
不?言苦衷,是他眼拙在前,还妄图伤害小姐。
“万死不?至于。”陶锦顺口安慰。
她令人将怀七绑过来就是为了吃这口强取豪夺,男人的表现很令她满意,她也确实吃的很爽,若非形势所迫,再加上他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她也不?打?算这么早掉马。
她欺身上前,拍了拍怀七肩身,“挨一万遍就行了。”
怀七眸光闪烁,他顺从躺下,看起来竟然有些激动与紧张。
换做以?往,男人定是一脸屈辱与不?愿,全程闭眼和咬唇不?吭声,权当自己死了,偶尔逼他睁眼时,眸底也是一片恨海。
再看如今,终于知晓真相的小狗惴惴不?安的等待,神情虔诚又期待。身后红烛幽光,白纱曳地,他一身素衣躺在床榻上,活像被献给恶灵的祭品。
陶锦越看越像,乐道?:“你怎不?反抗了?”
怀七没想到会被这种问?题,他怔愣半晌,不?该如何回答。
“小姐是想要属下反抗?”他不?确定的问?。
这几个月里,怀七没有一次是甘愿的,可如今回想一下,长公主、不?……小姐每次见他痛苦挣扎时,唇角皆是带着?笑意的,似乎很是满意他那种反应。
联想到小姐曾最爱看的话本子,怀七瞬间懂了什么,以?前小姐也曾逼他演过。所以?……这几个月里,小姐全然是把他做成?话本里的那些被强迫的男人。
他的反应,真切取悦过小姐。
“随你。”陶锦蘸着?胭脂墨,把问?题抛回去。
她想看看怀七会如何做,是继续陪她演戏,还是就这么愣愣受着?。
怀七躺在榻上,脑内飞速思索着?,他要做何反应才能令小姐满意,如今既已知晓长公主就是小姐,他哪里还会挣扎。
思索间,一股痒意传来,怀七瞧过去,只见小姐持笔落在他腹上,又抬笔凝思,似在思考画什么。
他屏息不?敢妄动,更不?敢说?话,生怕破坏了小姐的兴致,假装反抗一事更被他抛到脑后。
事实证明,小麦色与碎金艳色,确实相衬。
陶锦将红玉银坠拆下来,又换成?一个金色水滴形状的,配上她在怀七身上写的淫词艳句,场景极具冲击感,见过便难忘。
好吃。
怀七乖乖受着?,甚至连眨眼都舍不得。
“这么爱看吗?”陶锦俯身,揶揄道?,“前几日多看我一眼怕不?是心底作呕呢,怎么才一夜而?已,便用这种可怜眼神瞧我。转变的这么快,自己不?觉得割裂吗。”
她故意说?着?伤人的话,指腹轻抚着?小狗的睫毛,心间回想着?这些时日种种。
当你发现,你恨之入骨的人皮下是你亡故爱人的魂灵,她折辱你,强迫你,且以?你的痛苦为乐。有朝一日真相暴露,你会因爱人的复生而?欢喜,还是因她恶劣的行为而?痛苦。
看着?同?一张容颜,心底真的不?会生出一种割裂感吗。
“怀七。”轻喃着?小狗名字,陶锦收起指尖,俯身与他对视,“你心底对我,当真没有一丝怨恨吗。”
他若敢犹豫过三秒,她就
“不?曾。”还没等陶锦想出惩罚方式,男人的声音便响起。
陶锦只好压下思绪,她撑在怀七身上,几乎与他鼻尖对着?鼻尖,“为何?”
“小姐尚在人世,属下欣喜还来不?及,怎会怨恨小姐。”怀七说?话时,那双眼瞧起来真同?弃犬一样,无辜又惹人怜。
好吧,陶锦很受用,她唇角上翘,笔尖点在怀七唇上。
“张嘴。”她道?。
怀七不?解,但乖乖照做。
可是张开?嘴,小姐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心间意识到什么,小心翼翼探出舌尖,观察着?小姐的反应。
还好,他没有揣测错小姐的意思。
“这是奖励。”陶锦温声开?口,在男人舌上写下犬字。
舌上传来难耐痒意,怀七痴痴望着?眼前人。
陶锦赏玩够了,才让他合上嘴,可男人的动作却有些犹豫。
她揉了下小狗脸颊,安慰道?:“放心,胭脂无毒。”
脂粉香气融在口腔,小姐的发丝垂在他胸膛上,比毛笔的痒意更令人心神晃动,怀七喉结滚动,声音压着?渴求。
他说?,“即便是砒霜,属下亦甘之如饴。”
方才的犹豫,不?过是他心底不?可说?的痴心妄想。
“你舍得死?”陶锦挑眉,语气认真,“纵使你舍得,我也舍不?得。”
大概是怀七许久未听?她讲情话了,这么简单一句话,就令男人再度眼底泛红,似述着?某些无法?言说?的爱意。
这么好哄啊。
陶锦仔细观察着?,她甚至都没开?始哄,小狗自己便将自己治愈好了。这么省心,梦中情宠啊。
怀七真的很像那种从小没理会过关?怀爱意的守家犬,凭着?幼时的一点温情拥抱,便觉得主人爱自己。所以?哪怕日后受尽折磨,只要叫声它的名字,再揉揉脑袋,不?管有多敷衍,它都会拖着?残破的身躯走?到主人身边,摇尾乞怜。
爱主人,是小狗刻在生命里的本能。
因为从未体会过什么是爱,更从未被哄过,所以?很好攻略,并?且只要攻略下来就自带百分百忠诚度,至死不?渝。
忠犬,真的很好吃啊。
她吻下去,床帷落下。
怀七摸不?准自己该不?该反抗,直到小姐按住他胸膛,说?今日不?用。
予求予取的小狗,很久没吃了,一如既往的香。
只是结束后,陶锦看着?银锁,表情十分复杂,语气更是犹豫,“你真的,不?行了?”
怀七脸色一红,仓惶摇头,是因为今日情绪波动太大,他满心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情绪内,方才也未沉溺进去,只是贪恋的感受着?小姐。
他焦急开?口解释,“属下可以?、”
“罢了。”陶锦打?断,“不?用解释。”
只有嘴硬没用。
怀七百口莫辩,他启唇似还想说?,可是碍于小姐的话,只能压下不?言。
他没有废,他可以?给小姐玩的。
陶锦坐在铜镜前,怀七跟在她身后,讨好的接过帕子,如五年前那般为她擦发,手法?温柔又小心。
她拉开?小屉,忽而?想起,便问?了句,“那支金簪呢?”
男人微顿,道?:“在属下的衣衫里。”
那支金簪他向来随身带着?,生怕再被丢弃,小姐令他换白衣时,金簪便与旧衣放在一处了。
“怎不?随身宝贝着?了。”陶锦笑他。
怀七摇头,只说?,“金簪怎抵小姐重要。”
看重金簪,是因为它是小姐赏赐,而?今小姐就在身前,哪能再顾得上金簪。
陶锦顺着?道?:“是啊,金簪哪抵人命重要,你当初为何要跳湖,湖底暗流危险,没想过自己上不?来吗。”
若非营救及时,怀七真有可能永沉湖底,现在想想还是后怕。
见怀七垂目未答,陶锦便知他没想过,纵身跳湖仅是出于本能,那时的怀七,是情愿和金簪一起葬身湖底的。
“属下知错,请小姐责罚。”他低声道?。
早罚过了,那夜的湖上,怀七凄惨的模样还历历在目。特别涩。
待擦过发后,陶锦将玉脂放在梳妆台上,和以?往一样,她独自起身离去。
“小姐。”
谁料刚迈出一步,她便被男人唤住,陶锦不?解回眸,眼神询问?他做什么。
怀七喉结滚动,黑眸隐隐藏着?期望,“小姐若是累了,属下可以?抱小姐回寝殿。”
陶锦默了默,视线移到他右手,眯起眼,“你不?是说?你手有伤,抱不?动吗。”
怀七彼时厌恨长公主,那只是推辞的借口而?已。
“属下单用左手便能抱。”如今的怀七焦急开?口,欲证明什么。他虽右手有伤,可左手如常,单手托抱起小姐完全没有问?题。
以?前,小姐也经常让他抱的。
陶锦也意识到当初是怀七的借口,好哇,小狗还是有点脑子的。
她上下打?量着?男人,而?后不?留情的转身离开?,只扔下一句,“不?必,你还是先养好身子吧。”
殊不?知她的话又给怀七心上插了一刀。
暗卫靠武功求生,怀七靠身躯得到小姐青眼,她如今的话,只会让怀七觉得他是因右手残废而?被嫌弃。
怀七沉默着?跟上小姐步伐,右手无意识攥拳。
祭台已被宫侍收起,床褥也换了新的。折腾一晚上,陶锦倦懒困顿,召怀七上床后,她照旧躺在男人怀里,打?了个哈欠,好心开?口。
“想问?什么便问?吧。”
她看得出,怀七欲言又止一晚上了,心间怕是许多疑惑,但碍于种种,他不?敢开?口问?。
良久,怀七终于敢问?,“小姐是何时成?为长公主的?”
枕着?小狗胸肌,她懒洋洋道?:“在把你绑来的前一个月。”
软枕僵硬一瞬,男人又问?,声音沙哑紧张,“这五年间,小姐可是一直游荡在人间?”
怀七语气中藏着?一丝试探。
嘶,陶锦眨眼,思索着?该怎么回答。
第48章 第 48 章
她没有游荡人?间, 眼睛一闭一睁便?来到现在,没有时间流逝的实感,五年对?她来说不?过?弹指一瞬。
哦不?对?, 陶锦眨眼。
她中间回来过?一次,和怀七玩了次人?鬼情未了, 梦里小狗的反应分外有趣,彼时的魂灵是陶锦自己,她又在梦中刻意遮挡过?面容,怀七不?记得梦中侵犯过?他的‘妖物’长什么样。
看着小狗的面容, 陶锦心?下一动, 道:“并非。”
怀七愣住, 便?听小姐继续说,“我死后只在人?间留了二十几日, 看见你为我点了长明灯, 在那之后便?失去意识, 再睁眼便?成了长公主。”
说罢, 陶锦指尖轻描着怀七腿侧烙痕,歪头瞧着对?方,“为何问此,我不?在的这?五年,你都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她想?问很久了。
怀七被她压着,声音哑意未消, “属下谨遵小姐命令, 一直守在小姐陵墓旁,不?曾去别处。”
那五年间, 他甚至很少下山。
“这?么听话。”陶锦眯起眼,指尖一点点移到他腰链上, “五年时间,你不?寂寞吗?”
怀七尚小姐为何如此问,他刚欲回答,便?听见一句令他身躯僵住的话。
小姐问的是,“你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怀七连呼吸都静止,他思绪不?由被扯回三年前那场诡异的梦里,如今隔着银锁,小姐指尖碰触着。
小姐,在怀疑他的忠贞。
“紧张什么。”陶锦轻声问。
“没有。”怀七终是颤声开口,眸底压着万般情绪,可浮在面上的,是痛苦的爱意。
“属下,从未背叛过?小姐。”他艰涩道。
好哇。
小狗还是选择隐瞒那场梦。
陶锦唇角噙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收起手,翻身道:“本宫累了,睡吧。”
陶锦用了自称,怀七亦意识到什么,他跪在榻上,眸中情绪不?安。
“小姐”他出声,语气卑微又小心?。
陶锦背着身,头也未回,“外人?面前,你该唤我殿下。平日无人?,你可以唤我小姐。床榻之上,你该唤我、”
“主人?。”怀七顺势接道,语气藏着抹期待。
陶锦顿住,默许了这?个?称呼。
还挺聪明。
困倦袭来,陶锦未再言语。
怀七跪在原地,怔怔望着小姐的背影,从下午发现字迹到那场法事?逼问,他只觉身处梦中。一股不?真实的感觉袭来,怀七视线落在自己右臂上。
他早已习惯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指腹刚搭在臂上,女人?声音再度响起。
“怀七,你若再敢自伤一次,往后也不?必见我了。”
怀七立刻停下动作,下一瞬,小姐掀开被子,“过?来。”
大型犬小心?翼翼钻进被里,陶锦叹了口气,转身抱住怀七。
感受着男人?在她怀里僵硬的身躯,太好抬手揉了揉小狗脑袋,无声安慰着。
她知?道,对?怀七而言,死而复生本就是超出认知?外的事?件,这?一晚都是她掌控着进程,全然没给男人?半点喘息和思考的时间。
如今玩够了,也该安慰安慰小狗,要真晾他一晚上,也不?知?会在心?底胡思乱想?什么。
怀七紧紧贴着她,陶锦能感受到男人?极力压抑的思念,默然几瞬,她放松身子,“想?抱就抱,允你放肆一夜。”
几乎是话语落地的同时,怀七便?将她环住,掌心?贴在她腰后,却不?敢梏紧。脑袋埋在她肩窝处,隔着衣衫,陶锦能感受到小狗的温热呼吸。
又不?是小型宠,那么大一只,非要埋在她怀里。但一个?好主人?怎么会和宠物计较呢,陶锦决定溺爱一下,她也圈住怀七的腰身。
很纯爱的拥抱姿势。
在她将怀七抱住时,男人?的声音响在耳畔。
“小姐,属下真的好想?你。”
缄默的暗卫似乎只会用这?一句表达思念,陶锦敷衍的揉揉,手却在下一瞬顿住,她感受到怀中身躯轻颤,声音也压着哽咽。
“属下真的以为,此生不?会再见到小姐了,这?五年里,属下有好好听话,不?曾离开青州,不?曾认别人?为主……属下未曾食言。”
似乎在这?时,怀七压了一整日的情绪才流淌。
衣衫被小狗的泪水浸湿,陶锦好脾气的没有推开他,而是默默听着男人?的思念,最后一句,他说的是。
“求小姐,莫不要属下。”
他居然在担心?自己被抛弃。
“我若不?要你,便?不?会让人?将你从青州绑来了。”陶锦虽觉得很热,可还是将小狗抱紧,柔声哄着,“怀七,莫担忧这些有的没的了,我要你的,一直都要。”
忠犬诶,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何况她是喜欢怀七的。
“小姐,当真会要属下吗?”他竟还不?确定的问。
陶锦捧着小狗的脸,将他从怀里挪开,语气认真,“自然,我何时骗过?你。”
那么帅的一张酷哥脸,此刻却满脸泪痕,眼尾和鼻头都是红的,很想?让人?欺负一下。
此话犹如一颗定心?丸,怀七终于不?再哽咽,可是神情仍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悲意。
怀七垂目,可当他看清小姐那处被他眼泪打湿的衣衫时,神情顿时一愣。
“抱歉,是属下之过?。”他说着便?欲起身,拿一套新衣衫。
“罢了。”陶锦指尖熟练地勾住他腰间银链,“明日再换吧。”
两人?躺在床上,怀七似还有话想?说。
沉默良久,男人?问出心?底疑惑,“小姐的生辰,可是属下记错了?”
“没有。”陶锦决定坦白,转身看向他,“你记住的是青州郡主的生辰,而非我这?个?魂灵的。”
看着怀七疑惑的神情,陶锦笑笑,“怀七,严格意义上讲,我并非你们这?个?世界的人?,只是一抹异世孤魂,借青州郡主这?个?身份生活了十几载,也正因此,我死后才能借尸还魂,再活一次。”
陶锦每说一句,怀七神情便?凝重一分,眉宇不?自觉蹙起。
“是不?是很像话本子里的内容。”
确实很像,可是怀七相信小姐的话。
“异世……”他低声重复,眸光颤动,“那小姐以后,可还会回到异世?”
“回不?去的。”她牵住怀七的手,“你且放心?吧,我会在这?个?世界度过?余生的。”
陶锦知?道怀七在担心?什么,他怕是有朝一日自己又会抛弃他。
掌心?指尖微动,怀七回握住她的手。
折腾一晚上,陶锦难熬睡意,迷迷糊糊睡过?去,醒时已接近中午。
她睁开眼,转身对?上一双漆黑眼眸,眸中情愫满到快溢出来。
恍惚间,陶锦有种回到郡主时期的错觉,那时也是,一睁眼便?能看见怀七守在她床榻前。
时光荏苒,还是小狗陪着她啊。
她起身拉动床畔银铃,有宫侍进入寝殿,按照规矩,怀七该请安离开的。
但如今的男人?很明显不?愿走,他眼巴巴站在宫侍外侧,黑眸小狗一般望着她。
陶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屏退宫侍后,她明知?故问,“为何不?走?”
“属下、”怀七刚出声,陶锦便?瞥过?对?方。
男人?垂下视线,改了称呼,“奴只是,想?多陪陪殿下。”
陶锦无声勾唇,视线瞧向窗外,“你可还记得,你前些时日对?本宫是何态度。”
见怀七哑然,陶锦好心?帮他回忆,“你对?本宫向来不?待见,终日板着一张脸,侍寝后更不?愿多留。如今一朝转了性,天?天?跟在本宫身边,你觉得外人?会如何看你。”
这?其中的猫腻,必会被有心?人?捕捉到。
听着小姐的话,怀七唇瓣翕动,说不?出一句话。
以往种种皆似一梦,如今他不?再是小姐的贴身暗卫,而是长公主身边一个?可有可无的一个?男宠。
莫大的身份差异下,他失去时刻陪在小姐身边的资格,他早不?配了。
“奴,知?晓了。”压住心?间苦意,怀七低声道。
“既知?晓了,便?先下去吧,本宫有需要会传你的。”陶锦淡声开口。
离开前,怀七抿了抿唇角,“殿下,许少良不?可留。”
说到这?个?,陶锦也问,“那日他给了你什么?”
怀七一五一十说出那日发生的事?,还有药的作用。
陶锦听罢失语,她真没想?到许少良会让怀七给自己下药,还是通过?欢好的方式。
这?成功率堪称负数,许少良若是将阿杳的任务放在怀七身上,让他勾引她交出兵权,说不?定还有那么一点可能。
陶锦让暗探将药取来,药丸被磨成粉,李还嗅了嗅,神情凝重。
一种慢性毒药,常年服用可使人?体?质变差,这?些年来,长公主的吃穿用度皆有专人?验查,绝无下毒的可能,所以小皇帝一党才想?出这?种损招。
毕竟,没人?会验一个?男宠的精中有无毒素。
“殿下。”李还出声询问,“可要提前催动毒发?”
“不?急,暂且等?等?。”
李还点头,收起药粉从房内离开。
下药嘛,这?事?陶锦很熟,为备不?时之需,当初在发现许少良不?对?劲时,她便?将药喂给对?方,只需要添些药引,便?能催动毒发。
这?几日天?气寒凉,许少良的头疾未愈,又患了风寒,正卧床休养。陶锦听闻后,体?贴的送去厚被,还派人?赏了滋补药物,见此行为,那些猜测许少良失宠,长公主欲扶植竹云的声音又逐渐消失。
在怀七离开后,竹云与阿杳便?先后入殿。
前者是汇报工作,后者则充当一个?吉祥物的作用。
那日夜里,陶锦并未召见怀七,反而留了阿杳。少年抱着琴安静待在榻旁,许少良这?两日并没有寻他,也没有交代别的事?,他就这?么被放养了。
殿外,宫侍拦住怀七,并未像昨日一样好心?通报。
“怀七公子。阿杳公子已在殿内,你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怀七望着寝殿合拢的门,里面传来隐约琴音。
今夜侍寝的是阿杳,那个?琴师,他知?道的,小姐似乎很喜欢他,总将人?带在身旁,秋狩那几日小姐还曾临幸过?对?方。
似掉进冰窟里,怀七从头冷到脚。
有位宫侍好心?劝,“怀七公子,等?着也没用的,殿下不?会见你的。天?气凉,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怀七指尖微动,终是压下心?间起伏转身离开,他步伐很慢,每步都似踩在刀刃上。
小姐如今身为长公主,月苑男宠无数,他竟然还在痴心?妄想?,床榻之上唯他一人?。
愈到冬日,天?色暗的愈发早,怀七并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去找了李还。
一进院子,一股浓郁药味扑面而来,几个?药童忙里忙外,李还正翻着医书钻研,见到怀七来寻自己,他亦很惊诧。
“这?么晚来做什么,可是身子不?适?”
李还让怀七坐下,熟练的给他诊脉,可是男人?脉象如常,也不?似受伤之态,正当李还疑惑时,怀七才开口。
“我来是想?问,我的手疾,是否有痊愈的可能?”
“这?……”李还一愣,“怎忽然问这?个??这?不?是在治着呢吗。”
针灸的疗程从未停下,怀七右手的症状好了许多。
“我等?不?及了。”怀七看向那道明晃晃的伤疤。
他不?想?以这?种姿态守在小姐身边,失去武功的暗卫毫无价值。而他还想?证明,除了床榻以外,自己对?小姐还是有用的。
只有有用,才不?会被那么早抛弃。
怀七想?同以往一样守在小姐身后,而不?是独守空房,只在小姐兴起时才被召见。
怀七深刻记得当年小姐说过?的,她不?喜年老无姿色的男人?,而他早已不?年轻了。
他已有二十七,马上过?年,又要增一岁。
人?老珠黄,色衰而爱驰,怀七深谙这?个?道理。
而那个?叫阿杳的琴师年纪尚不?及弱冠,长相亦貌美,正是承宠的好年岁。
思至此,怀七便?心?间闷堵,又无法言说。
李还叹息,“等?不?及也得等?,你以为筋脉损毁是那么好恢复的吗。我只能尽量快些,不?能保证何时能治好,三年五载都是有可能的。”
怀七眸中一沉,三年五载太迟了,来不?及的。
“当真没有快些的法子吗?”他问道。
李还抿了抿唇,压下心?间那个?念头,摇头道:“没有。”
就算有,没有长公主的下令,他亦不?敢告诉怀七。
怀七站起身,望着书柜道:“可否借我些医书?”
李还一听便?乐了,刚想?问怀七他看得懂医书吗,脑中忽而想?起对?方曾用兰草解开软骨散一事?,沉思半晌,只说随意。
书架上都是些世面常见的医书,没有失传典籍,给怀七看了也无妨。看了也就死心?了,没有比针灸更保守快速的治疗方式。
怀七一目目扫过?,将几卷有关?人?体?经?脉的书籍拿走,李还记下书名?,令人?传给长公主殿下。
药童小声提醒,“师父,他还拿走了一本驻颜保养册。”
李还持笔的手一顿,填了上去。
陶锦在翌日才知?晓怀七昨夜来过?,听闻阿杳在后,又失神离开,去了李还住处。
在听见怀七还拿走一本《驻颜保养册》时,她唇角没忍住翘起弧度。
谁刺激他了,小狗居然开始容貌焦虑了。
以前为了防止怀七逃跑,才叫暗探十二个?时辰盯着他,一举一动都被呈到她案上。如今已经?掉马,自然没有这?种烦恼。陶锦撤了暗探,打算给他留点自由空间。
*
怀七时刻谨记小姐的话,如今盯着公主府的人?那么多,他一个?男宠莫名?转性,很可能会被盯上。
可是当他看见阿杳进入寝殿时,怀七还是忍不?住看去,掌心?不?由攥紧。
小姐已经?一整日未召见他了。
凭什么,凭什么阿杳可以得到小姐的宠爱。
阿杳感受怀七的视线,只觉得后背凉嗖嗖的,他抱着琴匆匆经?过?,几步迈进长公主的院落,宫侍打开房门,笑脸迎他进去。
没有殿下的召唤,男宠不?可私入,但阿杳是个?例外。府内老人?皆知?,他像极了长公主那位白月光。
晾了怀七一整日后,那日夜里,陶锦又召了男人?侍寝。
她并非有意不?理小狗,这?两日事?务繁忙,忙到看见幕僚的密信便?头晕,并且傍晚时柳棠还带来消息,小皇帝后日在暖阁设宴,召见群臣,请帖自然也给长公主送来一份。
陶锦打算去。
按照系统的原剧情,长公主在收了琴师后,便?时常带他四处出游,小皇帝也把阿杳送来这?么久了,她也该带着人?去晃一圈。
陶锦刚思绪完,便?听宫人?传报,怀七已到。
来的还挺快。
怀七身着素色常服,马尾高束在脑后,神情紧张中藏着期待。
“见过?小姐。”他低声道。
没唤殿下,而是小姐。
小姐如今身为长公主,可是那些隐秘的、不?为人?知?的那几年,那是独属于他的秘密。
那时只有他与小姐。
怀七已经?洗漱过?,身上是她熟悉的皂荚香气。
陶锦将脸埋在他胸膛前,嗅了嗅,闷笑道:“一身小狗味。”
怀七僵住身子,他来之前已经?洗三次,怎会有味道……男人?低头轻嗅,却不?想?小姐就在这?时抬头,将他隐秘的动作看见。
“属下已经?洗过?三遍,小姐若觉得属下身上有味,可容属下再去清洗一遍。”怀七开口,语气有些狼狈与难堪。
小姐还是第一次说他身上有味道。
陶锦见此,忍不?住弯起嘴角,“真是小狗啊。”
第49章 第 49 章
怀七僵站原地, 他知晓小姐喜欢说他是狗,却无法揣度小姐现下的意思。
“属下现在去?洗。”他犹豫着开口,身子欲往后撤。
见男人如此, 陶锦唇角弧度更甚,怀七露在外的肌肤上已有?红痕, 可见是用力搓洗过?自己的。
“不?必再洗。”她抱住身前?劲瘦有?力的腰,抬目笑道:“小狗不?就?该一身小狗味吗。”
她超喜欢狗塑怀七。
狗狗的,很安心。
见女人眼中浮现笑意,怀七心间明了, 终于放下心来, 小姐所言与他所想并非一个?意思。
只是两人贴的很近, 近到怀七低头便能吻上小姐的唇,他极力克制着内心想法, 喉结却不?自觉滚动。
陶锦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她指尖勾住怀七脖上项牌, 无需多费力, 只轻轻一扯,男人便主动送了上来。
掉马以后,小狗热衷于白给。
陶锦生来便喜欢做上位者,她享受着主导,怀七跟在她身边这么久,自然知晓她的癖好, 接吻时也不?敢放肆。
唇瓣温热纠缠, 男人温顺又讨好的回?应着。
分开时,怀七唇上晕染着艳色口脂, 他眸底欲色一闪而过?,又被压下。
陶锦平息后, 扯了扯他的衣衫,“为何穿这身?”
“……属下以为,小姐喜欢看属下穿素色。”怀七没隐瞒,他将心间想法说出,嗓音有?些沙哑。
“你现在倒是愈发有?男宠的自觉了。”陶锦欣赏着小狗给自己打?扮的,半晌,指了指那扇衣柜,“但我现在更想看你穿别的。”
怀七瞧过?去?,是上次那衣柜。
陶锦未告诉怀七穿哪套,只让他自行抉择,那柜子里的衣裳许多,风格更是多样?,她也好奇小狗会如何搭配。
她坐在床榻上等着,约莫半刻钟左右,男人的身影才出现在一旁。
“小姐。”怀七低声唤,语气竟有?些拘谨。
殿内烛火昏暗,陶锦抬目望,只见榻旁的男人腰下缠着几道垂下的黑透纱,若隐若现。再往上,窄瘦的腰被两条黑色革带交叉勒紧,两端一直延伸到肩背处,上面有?银环与银链做装饰,还可以调节松紧。
是前?世很火的的一款腰链背带,身材好的男性戴上时会很涩气,陶锦只看过?模特图,令工匠打?造出来后,她亦是第一次见怀七穿。
果然,很好看。
陶锦眸底闪过?抹惊艳,她没想到小狗还挺会的,上来就?把?这身穿上。
下颚微抬,怀七会意跪到榻上。
陶锦抬手覆上时,男人肌肉绷的很紧,还在紧张询问,“小姐喜欢吗?”
“试试再说。”
陶锦身体力行的表达了一下。
她很喜欢。
怀七身上汗津津的,解开背带时,上面已经勒出红痕,更好看了。
陶锦指腹摩挲,发现有?些不?对,他似乎有?些难受。
“怎么了?”
陶锦问时,怀七只是摇头,后来她令怀七翻过?身,目光落在银锁上,终于发现缘由?。可不?是难受吗,被拘束着谁能好受,一晚上都不?上不?下的。
“方才怎不?告诉我。”她质问。
怀七压着呼吸,目光贪恋的追随,“小姐放心,属下能忍得住。”
“会坏吧。”陶锦忽然道,能忍是一回?事,能忍多久又是另一回?事。
怀七因小姐没头没尾的话一愣,小心询问,“小姐指的是?”
陶锦叩了叩银锁,“一直这样?反复,会坏吧。”
空气静默一瞬,怀七没想到小姐指的是这种问题,看着小姐涂着蔻丹的指,他耳垂倏而发烫,不?知该如何作答。
“应该、”怀七刚犹豫开口,便被陶锦打?断。
“会的。”
陶锦下了定论,她抿了抿唇,抬目看向怀七,表情有?些微妙,而后变得严肃起来。
小姐很少会在榻上露出这种表情,怀七心底一沉,刚欲起身,便被按住小腹。
“怀七。”陶锦深吸一口气,“并非故意不?给你解锁,我将钥匙弄丢了。”
她后来有?派人去?月苑那间屋子寻过?钥匙,可时间太久,屋子又打?扫过?许多次,那不?起眼的小钥匙确实?丢了。
钥匙丢了?
怀七滞在原地,小姐说罢便俯身越过?他,拉开他身后小屉,拿出里面的透骨针与簪子一类的,放在他身前?,这才又开口。
“你自己可会解锁?若是不?会,我明日叫工匠给你再配把?锁。”
现下也只有这两种方法了。
怀七沉默良久,低声道:“属下可以尝试。”
他学过旁门左道的技艺,亦会开锁,可是这种锁还是初次开,角度实?在刁钻,稍有?不?慎便会伤到自己。怀七选择的还是透骨针,他最熟悉的暗器。
见男人跪起身,陶锦在旁不放心的叮嘱,“小心些,莫穿透了。”
帐内光线昏暗,她还特意拿了颗夜明珠照亮,嘴上又说了几句,清冷明珠映在男人面上时,他脸色比方才还红。
陶锦勾起唇角,小狗真的很好逗。
虽然过?程有?些狼狈,好歹结局是好的,陶锦接过?锁链,又垂目瞧着,面上毫不?遮掩笑意。
怀七躲了躲,没了锁压制,一眼可见。
暗卫的本能催使他下意识收起透骨针,藏到半路才蓦地顿住动作,又乖顺将针放在掌心呈过?去?。
虽是他的暗器,可是小姐并未允许他私留。
“你留着吧。”
陶锦不?仅没收,又转身从柜里拿出一个?木盒来,道:“这里面也都是你的东西。”
里面放着着,是当初从怀七身上强行夺走的。
陶锦抬手将盒子打?开,熟悉的物?件一一露出。匕首、刻刀、其?余的透骨针,还有?那几个?小木雕。
看见那胖乎乎的桃木小剑时,怀七视线固定在上面,陶锦亦瞧见,她抬手将小木剑拿出来,红色流穗落在手背上乱晃。
一想到它做过?何事,怀七便有?些想别过?眼。
“想不?到你还记得这个?小挂件,雕的还挺像的。”陶锦的语气还带着些怀念。
怀七他看向小姐手中小木剑,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话。那不?是他雕的,那是他为小姐求的。
陶锦不?知木剑来历,只认为是当初小云送她的,被怀七记下后复刻了出来。
想到小云,她又问道:“也不?知小云那丫头怎么样?了,你后来可曾见过?她?”
怀七点头,“她每年都会山上祭拜,去?年来时,怀里抱着个?孩子。”
“孩子?”陶锦捕捉到关键词,语气感慨,“她都当娘亲了啊。”
小云每次祭拜都会同怀七说说话,也会好心给他带些食物?,每次刚说几句便忍不?住红了眼眶,哽咽哭泣,她想念小姐,想念在王府的那段时日。
在离开王府后,小云在城内开了间胭脂铺子,自己当了掌柜,夫君是位教书先生,俩人成婚一年便有?了孩子。
这些是小云在墓碑前?碎碎念给小姐的话,如今被怀七转述给她,也算是成功传达。
“蛮好的,除了你以外,我最惦念她。”陶锦说罢,手中握着小木剑把?玩,瞥向某处时挑了挑眉。这么久,怀七还*着。
她凑近握住,俯身在男人耳畔,“倒是苦了你,被束了这么久。”
怀七大着胆子,轻轻将下颚靠在小姐肩上,嗓音沙哑,“属下不?苦。”
这对他而言并不?苦,若早知小姐还在世,他情愿承受哪怕百倍千倍的痛苦,哪怕粉身碎骨。
忍了这么久,感受着小狗的亲昵,陶锦转头亲了亲他的耳垂,“这么多年,你可有?想着我自/渎过?。”
她随口一问,本以为怀七不?会回?答的,或是哼一声便糊弄过?去?了。
“……有?。”
意外的,男人的声音响在耳畔,压抑了太多情愫。
陶锦顿住,抬目与他对视。
还真有?啊。
怀七避开视线,声音藏着微不?可察的苦意,“小姐恕罪,属下确实?有?过?。”
他是个?正常的成年男性,甚至有?几次,怀七梦见过?小姐,梦中春色无边,醒时恍若隔世。换掉衣衫,他跪在那座冰冷无言的坟墓前?,痛苦颤抖。
陶锦没说什么,只是凑近亲了口他唇角,男人欲躲时,她没让,然后抬手让他舔掉。
*
仅是一夜而已,京城愈发冷了。
陶锦起身推开窗,惊觉屋外覆着白霜,而树枝光秃,一片落叶也无。
冬日马上到了。
抱起毛茸茸的小貂充做暖手宝,陶锦对怀七道:“明日小皇帝设宴,你随我一同入宫。”
“是。”男人应后,神情凝重几分。
皇帝设宴必将宴请群臣,梁栎如今身居高位,自然也在其?中。
如今的梁栎还不?知小姐身份,可想起前?世那人的纠缠不?休,怀七眸底复杂情绪一闪而过?。
“怎么?”陶锦瞧过?来。
怀七不?敢隐瞒,将秋狩那日的事说出,还有?那张隐在菜里的词条。
‘元辰节,京郊庙会。’
梁栎有?办法让他离京。
陶锦惊讶,“他竟还私传密信给你?”
这两日陶锦已在着手清理府上人员,除了那几个?男宠还留着,其?余有?问题,全?被她暗中换成自己的人。
竹云照例汇报工作时,怀七正在陶锦身旁伺候,两个?男人视线交汇一瞬,竹云面上神情未变,心间却有?思量。
关于怀七是荆王暗探的传言被压下,那几个?自称青州来的杂役一夜间消失在王府,竹云知晓这是殿下授意的,却不?知殿下为何要如此做。
“殿下。”他轻声开口,视线瞥了怀七一眼。他所言皆是府上秘事,殿下身旁从无闲杂人等,怀七该自觉退下。
听?出竹云的言外之意,怀七垂目放下手中活计,隐在桌下的掌心攥紧,打?算请安离开。
就?在怀七转身前?,陶锦绊住他的腿,轻踢一下,小狗霎时僵住动作。
陶锦看向竹云,“说吧,不?必避讳。”
这世上,暂时无人比怀七对她更忠心了。
陶锦知晓,每次谈事让男人避让时,他虽面上不?显,可心底是伤心的。
要适当安抚一下小狗情绪。
果然,听?闻此话,怀七眸中神情一亮,虽还是那副表情,但身后隐形的尾巴已经摇起来了。
竹云心间惊愕,目光下意识看向怀七,又看向殿下,眸底升起疑惑,又不?敢被瞧出来。
“是。”
敛起情绪,竹云照例汇报着后宅的各项事务,一切井井有?条,不?过?几日而已,他倒是比许少良还要用心。
陶锦夸赞几句,便令竹云下去?。
竹云转身前?,目光还曾落在怀七身上,他还是疑惑,怀七的身份分明有?问题,又为何能一夜间得到殿下信任。
又或者只是殿下计谋中的一环。
在竹云迈出寝殿前?,怀七出声,“奴伺候殿下用膳。”
望着竹云微顿的脚步,陶锦好笑的看着怀七,默许他幼稚的行为。
*
转眼便是翌日。
这场宫宴陶锦只带了阿杳与怀七。一个?是以男宠身份带去?,一个?则是以侍卫的身份带去?。
男人一身玄衣窄袖打?扮,腰间挂着佩剑,纵然混在侍卫堆里,面容身段也分外出挑。
马车前?,早有?侍人备好小凳,在陶锦踏上小凳前?,怀七抬手扶住她。
“殿下,当心。”
她扫过?怀七一眼,只带阿杳进入马车内,男人则与车夫坐在一处。
公主府离紫禁城颇远,马车一路无阻进入宫内,在院落外停下。陶锦下车时,天色已暗,寒风刺骨,激的她不?由?缩了缩肩身。
怀七刚欲上前?一步,便见阿杳拿着披风过?来,占了他的位置,体贴的为小姐系好,又轻声开口。
“殿下,外面凉,早些进去?吧。”
怀七收回?手,缄默站在原地,像个?局外人。
陶锦转身时,怀七垂眸让路,身为侍卫,他进不?去?暖阁内,只能守在外殿。
阁外萧瑟寒凉,阁内温暖如春。
群臣在看见长公主的瞬间,一同停下动作,有?人率先俯身行礼,坐在主位的小皇帝起身笑迎。
“皇姐来的正好,快快入座。”
陶锦抬步入席,身旁的阿杳跟着,当那些人看见阿杳的长相时,一个?两个?皆瞪大双眼,互相对视一眼。
像,太像了。
小皇帝面带笑意看着阿杳,人虽是他安排的,可他亦是第一次看见这人,回?想起记忆中皇姐喜欢的那位模糊人影,只觉得能对上。
据暗探来报,皇姐近日宠幸阿杳的次数亦多,一切都在如愿进行着。
皇姐不?仁在先,莫要怪他不?义?。
很巧,陶锦的席位与梁栎挨着,他就?在她阶下一位。
“微臣见过?殿下。”梁栎笑意温润。
第50章 第 50 章
陶锦视线扫过梁栎, 唇角扯起抹玩味笑意,后者毫不在意,依旧笑意如常。
感受到?紧张氛围, 阿杳大气都不敢喘,只温顺坐在一旁伺候着。
暖阁之内, 宴会?依旧歌舞升平,陶锦与小皇帝虚与委蛇几句,大家其乐融融,只有面子上瞧着好看。
趁此良机, 有位阁老忽而站出来?, 众人皆以为是有要事, 谁料阁老开口?,却是请求陛下为家中?幼子赐婚。
阁老幼子与户部尚书家中?长女自幼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 彼此也到?了?婚嫁的年岁, 两家门当户对, 如此一对良缘,若有圣上赐婚,更?是喜上加喜,也不会?出什么退婚的乱子。
小皇帝笑道:“如此好事,朕自当成全,皇姐觉得呢?”
怎么还有她的事。
陶锦放下酒盏, 抬目看向席下阁老, 淡声道:“婚嫁一事要看女子意愿,她若是同意, 自然是桩好姻缘。她若不愿,强行?嫁娶也是段孽缘。”
身旁, 梁栎执盏的手微不可察的顿住,然后一饮而尽。他偏过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身旁长公主。
女人神情似笑非笑,她虽与身旁男宠姿态亲昵,可是眸中?却没有多少温情宠溺。至少与传闻中?有些差距。
梁栎敛起心思,又为自己?斟酒。
“皇姐此话言之有理,朕若是乱点鸳鸯谱便不好了?。”
小皇帝看向台下某处,询问道,“不知赵家小姐是何意?你若同意,朕便为你定下这门亲事。”
阁老幼子没来?宴席,那尚书家的女儿就在席上,见小皇帝询问她的意见,女子瞬间羞红脸颊,先是望了?自家父亲一眼,这才?起身应。
“回陛下,臣女愿意。”女子一副羞赧幸福的模样?,言语间亦没有不愿。
小皇帝笑笑,“既你二人皆愿意,那这婚事朕便做主定下。”
“谢陛下成全。”阁老与那尚书家的小姐一同行?礼。
陶锦坐在原地,感觉像在看剧本杀,宴会?上多了?各种道喜的声音,她对嫁娶一事向来?不感兴趣,拿起葡萄剥着,放进口?中?时被酸的蹙起眉。
阿杳紧忙撤了?葡萄,拿了?一块甜梨喂她。
方才?被赐婚的赵家小姐行?到?她桌案前,陶锦停下动作,抬目瞧她。
她紧张开口?,“臣女谢殿下方才?为我说话。”
原来?是因为这事,陶锦只道:“不必,你既然愿意,这便是桩好姻缘。”
“可若是臣女不喜之人请旨赐婚,殿下方才?的话,便是臣女唯一的退路。”
赵家小姐言辞有些激动,她说罢也意识到?自己?失态,立刻道歉,“臣女还是想谢殿下。”
陶锦看着她在自己?身前一饮而尽,离开时笑意有些羞赧。虽不知她经历过什么,但婚嫁一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她不提那句,宴席之上,无人会?问当事人的意愿。
正是因为前世经历过,陶锦才?深谙这种陋习。
正思索着,身旁传来?响动,陶锦转头发现是阁老与梁栎交谈,老者语气感慨。
“真是后生可畏阿,你年纪轻轻又一表人才?,这朝中?多少大人的家中?女儿心悦于你,为何不愿接受。”
哟,八卦。陶锦饶有兴致的听着,想不到?梁栎还挺受欢迎的。
梁栎依旧笑意温和,“多谢老师关心,只是晚辈早已心有所属,除她以外,晚辈此生无心第二人。”
陶锦默默收回视线,心下暗道不妙,那人不会?是她吧。
席上有与荆王交好之人,听闻此话,视线落在梁栎身上几瞬,又移开。
在外人看来?,在青州郡主逝世后,梁栎才?开始悔过,这些年来?他后宅干干净净,连个?通房也没有。曾有人往他房内塞过女人,但下场不提也罢,他行?事向来?与这副温和模样?差距甚大。
阁老也想起梁栎与青州郡主之间那场婚事,只说了?句难得痴情种。
梁栎举杯先饮,岔开话题,“晚辈还未恭喜老师。”
阁老离开后,周边再度恢复热闹,陶锦刚咽下甜梨,便见梁栎举杯来?到?她身前。
“此盏微臣敬殿下。”
“作何敬本宫?”陶锦莫名?。
梁栎垂目看向酒盏,语气藏着落寞,“殿下说的对,婚姻一事,若是女子不愿,强行?嫁娶也终究是段孽缘。”
可他明白这个?道理太晚了?。
陶锦上下打量一眼,令阿杳倒了?盏果酒,她举杯饮下,酒盏清脆放到?案上,她阴阳一句。
“左相可真是位痴情人啊。”
梁栎目光落在陶锦摩挲酒盏的指尖上,顿了?一会?,又移向阿杳,温声道:“殿下也不遑多让。”
陶锦指尖顿住,扯了?扯唇角,并未作态。她上辈子就说了?,她不喜欢和梁栎这种人打交道,太累。
见俩人未对话,郑宁挤进来?,清亮眼眸看向长公主,“上次的事微臣还未谢过殿下。”
陶锦知晓他说的是小貂一事,她顺势转移话题,“无需言谢,它在本宫的府上活的很好。”
“既然如此,微臣便放心了?。”
梁栎被晾在一旁听俩人打哑谜,便出声询问郑宁,后者有些惊讶,却也如实相告,秋狩时长公主收留了?他捡来?的小貂。
梁栎听罢,眸底有情绪一闪而过,他当时未说什么,却在郑宁走后道:“微臣那里养了?几只鸟儿,若是殿下喜欢,微臣派人送给殿下赏玩。”
“本宫不喜宠物。”陶锦拒绝的干脆,长公主府内都未养过什么宠物,她也不好偏离人设。
“可郑二公子那只小貂……”
“恰巧碰见,觉得可爱便收下了?。”
“原来?如此,微臣错以为殿下喜欢宠物。”梁栎面上有些歉意,回了?坐席。
有郑宁与梁栎开了?先河,亦有其他人前来?敬酒。陶锦饮了?一壶果酒,初时还不觉有什么,可暖阁里面热烘烘的,很快令人升起醉意,头脑发晕。
她还记得怀七在外面等着,陶锦目光看向门口?,妄图认出哪个?是男人的影子。
直到?第三?次转头时,梁栎的声音再度响起,“殿下放心,微臣那位故人正在外面,没有跑,也没有丢。”
陶锦瞬间酒醒一半,她盯着梁栎,眯了?眯眸子,“左相真是悠闲,还有空盯着本宫的人。”
她话中?讽意明显,梁栎却置若罔闻,只温和说,“微臣方才?离席时,恰好碰见而已。”
陶锦站起身子,提前离开这场暖阁宴会?。
踏出房门时,凛冽寒风吹过,她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几分?。
“殿下。”熟悉男声响起,她肩身被披上软裘。
“走吧。”陶锦迈出步伐,身旁跟着怀七与阿杳。
暗处的眼紧紧盯着,直到?三?人的背影远去,这才?回到?梁栎身旁禀报。
马车行?的慢,回到?公主府时,已是深夜。
陶锦撩开帘子,却在下一瞬愣在原地。
下雪了?。
漫天细雪飘落,天地素白一片。
怀七站在车下看她,衣袂因寒风翻飞,肩身与发上都落了?雪色,唯独那双如墨眼眸依旧,藏着复杂又隐忍的爱意。
陶锦伸出手,有细小雪花落在指尖,又融化?。
“怀七,又下雪了?。”她轻声道。
她死那日?亦是这种雪天,只不过那时是白日?,她缩在怀七怀里,只觉得很冷很冷。
怀七听懂言外之意,他抬手扶着小姐走下马车,只低声说,“雪夜寒凉,殿下早些回寝殿吧。”
好一板一眼的回答。
因为外人在,他只能这般回答。
冰凉夜风裹着细雪涌过脸颊,凉意顺着衣襟钻进去,陶锦踩过地上薄雪走向寝殿,怀七始终跟在她身后。
陶锦屏退旁人与阿杳,只剩下她与怀七两人。
京中?初雪,陶锦此生还是头一回见。
她并未顺着正常道路回去,而是绕过红墙小路走,落雪后,这条路还未有人走过,洁白雪色铺满地面,明月如银,天地间明亮一片。
静谧又美好。
陶锦停住脚步,身后怀七会?意走到?她身旁。
周遭再无外人,陶锦毫不避讳的拉起小狗的手,与他漫步在雪夜里。
男人指尖温热,缓慢又坚定的握住她的手,眸中?皆是她的身影。无论何时,他只会?看向她。
这才?是谈恋爱嘛。
什么也不做,就这么散散步也很好。
陶锦不喜那些虚与委蛇与阴谋算计,更?不愿每天处理政事,她的人生初衷便是躺平当个?咸鱼,再谈一场恋爱。这样?的生活虽然平淡,却也很好,不是每个?人都要有远大志向。
可在其位,行?其事。
西北来?信,边关动荡不安,这注定是个?难熬的冬日?。她不能一直和小狗谈恋爱,必须要对得起西北的将领与百姓,这两天她加急送去了?许多粮草军资。
“今日?你在外殿,他可曾去派人寻你。”陶锦开口?打破这份难得的静谧。
“有。”怀七用另一只空手拿出字条,递过去,“属下尚未打开看过。”
陶锦看见字条,瞬间松开牵着怀七的手,她未注意到?小狗失落一瞬的神情,只专心看着梁栎给怀七的字条。
‘元辰节,禅院南侧,戌时。’
比上次多了?几个?信息,看来?是计划在一步步完善。
收起字条,陶锦随口?道:“你说他会?如何助你离京?”
梁栎知晓怀七是被迫留在公主府的,不知他安的什么心,偏要执着帮助怀七,一步步的引诱他。
但有一点可知,元辰那日?,绝对有场大戏。
怀七压低声音开口?,“他意不在帮属下,而是要帮皇帝铲除长公主。元辰节花灯会?,禅院定有动乱。”
陶锦扬起眉,小狗猜的倒挺快,“你何时猜到?自己?是饵的。”
怀七道:“在他初次说助属下离京时。”
梁栎没有那么好心肯帮助昔日?情敌,他只是在利用怀七意图脱困的心理帮自己?铺路,至于铺的什么路,路上有没有埋雷,那便不得而知了?。
那时的怀七确实考虑过与梁栎或是许少良合作,只是未来?得及实施。
幸好,他未来?得及实施。
“不过一月便是元辰,小姐可要赴宴?”怀七面色担忧。
“自然要去。他把路都铺好了?,不去看看怎么行?。”
雪色落在陶锦肩身上,又被怀七轻抚下。
“无论如何,属下都会?在陪在小姐身边。”话语珍重,怀七说的出,必会?做得到?。
还算是句好听的情话,陶锦唇角微勾,应了?好。
远的暂且不提,至少今夜,她与怀七在谈恋爱。
两人继续走着,在陶锦缩起肩身时,怀七停下脚步,只说了?一句冒犯,便欲将小姐抱起。
陶锦压住小狗的手,男人急于证明般开口?,“小姐无需担心,属下可以的。”
指腹触过那道伤疤,她还是摇了?摇头,“背我吧。”
背比抱要省力许多,她听李还说怀七正是治疗关键期。
怀七只能妥协,他背着小姐,一步步行?在雪地里。
月色拉长两人身影,陶锦伏在他肩上,指尖顺着衣襟探进胸膛。
暖暖的,很贴心。
没过多久,怀七的气息便有些不稳,耳垂也染上绯色。不是因为累,而是她玩的太过分?。
“怀七。”陶锦咬了?口?小狗的耳垂,幽幽开口?,“怎么办,我还是更?喜欢你未认出我前的模样?。”
怀七步伐顿住,几瞬后,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慌张,“可是属下哪里做的不好?”
“是哪里都做的太好,百依百顺的。”陶锦玩着他的喉结,继续说着无情的话,“所以,我玩腻了?。”
这话听起来?实在过分?,男人怕是这辈子也不曾想到?,会?因为太过顺从而被玩腻嫌弃。
怀七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一日?的,可是没想到?会?来?的如此突然。分?明一刻钟前,小姐还牵住他的手。他还私心以为,他与小姐之间还有很久呢。
陶锦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随着怀七抬步,她听见一声模糊在风雪中?,沙哑落寞的。
“属下,知晓了?。”
她不由?觉得好笑,“你知晓什么了?,说出来?我听听。”
怀七慢步走着,沉默良久才?再度开口?,语气祈求。
“属下不求别的,只求小姐莫要赶属下走,属下还有用的。”
床榻上再无他的位置也好,怀七只求还能留在小姐身边,留在公主府内,哪怕当个?马奴也好。
“你还有什么用?”陶锦顺着他的话问。
“属下可以帮小姐训练近卫,小姐若是不放心,属下也可以去训马,或者当个?劈柴杂役,只要、”
“停。”陶锦捂住小狗的嘴,中?指与无名?指顺势钻进男人口?腔,他闷哼一声,果然没了?动静。
她深深搅弄着,小狗并不敢咬他,更?不敢表现出干呕,只能尽力放松喉腔,任她玩弄。
一直走到?小路尽头,陶锦才?开口?,“我只说玩腻了?,又没说不玩了?。”
她从怀七身上下来?,掰过他的脸,饶是知道自己?玩的过分?,但是瞧见男人的模样?时还是惊了?一瞬。
借着皎洁月色,怀七红润晶莹的唇半启着,唇角是流下的涎水,一直到?下颚处,纤密睫羽轻颤两下,抖落细小的雪花,亦掩住眸底苦涩。
“好多口?水啊。”陶锦说着,还把自己?的手指蹭在怀七干净的脸颊上。
嗯,看起来?更?糟糕了?。
听到?小姐的嫌弃,怀七闭嘴咽下口?水,他亦不想如此狼狈,可是一路不能阖嘴,自然会?流出来?。
“抱歉,属下这就擦干净。”怀七转身擦着,不愿让小姐看见太狼狈的自己?。
陶锦无声勾唇,她兀自行?到?拐角处,发觉一旁竟是处小厨房。
时辰已晚,厨房里并没有人,盖帘下是许多新鲜水果,应是明日?要分?发到?各院的。
看着那篮新鲜又大粒的山楂,她转身道:“会?做糖葫芦吗?”
怀七顿住,他会?捕猎烤肉,会?寻林间水源,但不会?做这种甜食。
“属下不会?做。”他局促承认。
“无事,我教你。”陶锦将厨房门合起,指挥道,“很简单的,你去熬糖。”
糖葫芦制作很简单,注意糖水比例,糖浆熬煮成浅色焦糖时,便可以放进串好的山楂裹糖。
在陶锦说过要领后,怀七立刻明白,许是天生就有人夫属性,他竟然一次便成功了?。
拿着那串冰糖葫芦,怀七还有些不确定,“小姐,如此便可?”
陶锦目露惊讶,“如此便可。”
她尝了?一口?,糖衣甜脆,味道与她吃过的糖葫芦差不多,酸酸甜甜的。
怀七只做了?一串糖葫芦,看起来?也没有为自己?再做一串的打算。陶锦咽下口?中?山楂,将糖葫芦举到?怀七面前。
“很好吃。自己?做的,不尝尝吗?”
在听见小姐说好吃时,怀七悄悄松了?口?气,看着眼前被小姐咬过的糖葫芦,他喉结一滚。
“谢小姐赏赐。”
就在怀七欲咬时,眼前糖葫芦便被收走。
男人尴尬站在原地,又合上嘴,他不知小姐是何意,是他哪里做错了?,小姐不愿赏赐给他品尝了?吗。
怀七抿起唇角,神情恢复往日?冷淡,装作无事发生。
可是下一瞬,糖葫芦又移到?他面前,小姐噙着笑,又让他尝尝。
和上次一样?,怀七刚张嘴欲咬,糖葫芦便被小姐收回,和逗狗一模一样?。
如此两次,怀七终于明了?。
当那根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再度被举到?身前时,他偏过头,确保小姐能看清自己?的全部动作,然后探出舌尖,开始舔舐那层碎裂糖衣。
是的,怀七舔的是小姐刚咬过的部分?。
陶锦安静欣赏着,她捻动着木签,将半颗山楂球喂进小狗口?中?,微笑着嘱咐。
“这次莫流太多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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