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在意识到自己灵魂出体后, 陶锦新奇的飘来飘去,可院内乱成一锅粥,无人能看见她。


    “怀七。”


    她飘到男人身前, 抬手戳了戳,意料之内, 她如空气般穿透男人身体,说话对方也听不见。


    可惜。她惋叹,还以为她俩能心有?灵犀来场人鬼情未了呢。


    郡主已逝,院子里哀哀一片, 她百无聊赖飘到墙头, 看着小厮哭喊通报。


    接下来的事?有?些出乎陶锦意料, 怀七似悲哀过度,疯魔一般, 任凭小云如何哭劝, 他牢牢抱着她不肯松手, 似乎还想温暖她已僵硬青白的尸体。


    荆王妃得知女儿噩耗赶来时, 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身旁侍卫上?前围住怀七,逼他离开,可是怀七置若罔闻,直到一个侍卫将?剑尖对准他,男人才抬起?头。


    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表情,绝望与痛苦交织, 濡湿的睫羽轻颤, 陶锦凑过去观察着,原来他刚才颤抖是在哭啊。


    怀七终于轻放下她的尸身, 似对待什么世间?珍宝,然后起?身看向身前一圈侍卫, 不过片刻,侍卫倒地,那把剑落在他手中。


    男人执剑固守,一时间?,郡主府内竟无一人能近她尸身。


    陶锦飘在墙角啧啧称奇,这剧情发展和她预想不符,她以为怀七会悲伤地躲起?来。


    萧束带人赶来,看着院中狼藉,神情亦惊愕不已,他抬剑指向怀七,“让开。”


    怀七缓缓抬头,压下浓烈悲伤后,黑瞳死一般沉寂。


    啧,陶锦飘过去,抬手虚空拍了拍男人的脸。不是吧,好像真疯了。


    见怀七无动于衷,萧束面色阴沉,他一挥手,数个暗卫无声落下,将?怀七紧紧包围。


    见情况不对,陶锦紧急从圈里飘出来,接下来的画面很是血腥,她看的忍不住皱起?脸。


    萧束喊了几次,令怀七弃剑束手,可是怀七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只想结束这场无意义?的缠斗,再陪小姐一会儿。


    哪怕只是多待一瞬,多看一眼。


    曾经?的同僚兵戎相见,眼见怀七愈发疯癫,剑身已断,可他仍下手狠厉,萧束提剑逼近,低声喊道?:“怀七!清醒些!小姐已经?死了!”


    听见‘死’字的瞬间?,怀七有?一瞬分神,就在刚刚,小姐死在了他怀里,可是他不愿相信。事?情就发生在刹那间?,萧束看向男人身后的阿柒,后者会意钳制住怀七。


    长剑避开要害贯腹而过,陶锦倒吸一口?凉气,她看着怀七口?中呕出鲜血,终于支撑不住跪在地上?,可还是欲撑着断剑站起?来。


    怀七神智已经?不清醒了。


    “怀七,别逼我动手。”


    血顺着男人下颚流到脖颈,他唇瓣颤颤,只轻声道?:“小姐……小姐她有?些冷。”


    这是陶锦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见怀七执迷不悟,荆王妃含泪怒视这边。


    萧束眉头紧蹙,下一瞬,手中长剑一挥,毫不留情挑断对方手筋。


    怀七终于失去反抗的能力,右手与断剑一同摔在地上?,血色不断涌出,可他仍不死心,糊满鲜血的手颤颤扒在地上?,竟还欲往陶锦的方向爬去。


    萧束摆手,很快有?人将?怀七的脑袋按到地上?,男人唇瓣颤颤,却说不出任何话,只拼命挣扎看向某处。


    可惜他什么都看不到了,郡主的尸体已被带走。


    陶锦蹲在怀七身前,伸出手虚空摸了摸他的脑袋,看向他身下的一滩鲜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饶是她也觉得这幕太过惨烈,白白挨了两剑,多疼啊。怎么她死了,她这忠犬也跟着疯了。


    “先压去刑房。”萧束低声。


    怀七如死狗般被人拽去刑房,身后拖出一条长长血痕,又薄雪遮盖住,变成淡粉色。


    郡主亡故,府内的红灯笼被撤下,到处挂满了白帆白绸,气氛庄重?又沉闷。


    亵渎郡主尸身,怀七论罪当诛,可是执行时,萧束抬手屏退旁人,神情复杂地看向怀七。


    男人紧阖着眸子,身上?血色脏污,气息虚弱。


    他走过去,将?那封信放在怀七身前,“你可知,是小姐保了你一命。”


    会有?死囚替他赴死。


    望着炭盆中被烧毁的信,怀七拼命压抑着呼吸,却无法遮掩痛苦的痕迹,似一把深埋已久的利刃,忽然刺破他的魂灵,痛不欲生。


    *


    气氛肃穆,陶锦飘在自己的灵堂上,看着下面前来吊唁的人,有?点想笑,又笑不太出来。


    直到灵堂外传来嘈杂声,她顺着动静飘出去,惊讶发现竟是梁栎来了,男人依旧是一身缟素打扮,正安静与荆王对峙。


    梁栎低声道?:“我只是想送郡主最后一程。”


    荆王自然不会答应梁栎的请求,先是退了婚,又在郡主走后说这种?话,王府上?下没一个给梁栎好脸色,甚至有人已经骂出声。


    最终,梁栎被扔出王府,白衣擦破了洞,好不狼狈。陶锦在他身边飘了一圈,幽幽回到昏暗刑堂内。


    怀七被吊在刑架上?,身上?惨不忍睹,他紧紧阖着眼眸,任陶锦如何唤也不睁眼,气的她虚空扇了男人好几巴掌。


    说实话,陶锦有?些怕他再也睁不开眼,死在这里真是白瞎她写的那封信。


    *


    她头七那日,老?天似是为了衬托哀情,又是个大雪日。


    萧束从刑房离开,不知是否故意,他竟未落锁。


    陶锦坐在桌上?,看着怀七挣脱刑架,拖着残躯,靠那柄断剑离开。


    男人站在漫天风雪中,无数纸钱飞扬,他怔怔伸手,纸钱飘荡一圈,被凛冽寒风刮走。


    他抓不住纸钱,也无力阻止小姐离开。


    月色铺满大地,雪落在男人眉睫上?,很快凝成寒霜,他凭纸钱指引,一路艰难。


    后半夜寒风呼啸,灌进鼻腔肺腑,呼吸都刺痛,男人摔跪在地上?,挣扎几次也没有?爬起?来,雪色中晕开淡淡血色,是他撕裂的伤口?。


    寒意会让人忽略疼痛,可是怀七的右手止不住颤抖,血色顺着伤口?处蜿蜒,凝结在指尖又滴落。


    陶锦在他身边看着这幕,心知怀七这只手大概率是废了,可惜这身武功了。


    怀七用左手握着断剑,就这么一步一步,硬生生爬到她的坟前,痴痴望着。


    “主人。”


    男人颤抖的声音被寒风吞噬,陶锦贴在他唇边,听清他哽咽的声音,却没分清他脸上?划过的是血还是泪,亦或是都有?。


    “属下会一直陪着你的。”


    很狼狈,也很凄惨。


    陶锦飘在怀七身边,望着男人来时路,心中缄默无言。


    她有?好几次以为怀七会死在这个雪夜里,但他没有?,他的生命力和意志力都强的可怕。


    本以为死后就会万事?皆空的,谁料变成了阿飘,没有?黑白无常来接她,投不了胎,也回不去原来的世界,甚至寻不到一个阿飘好友。


    不会因为她是异世之魂,死后才被这个世界所不容吧,不要这么排外哇。


    陶锦叹息,早知道?让怀七与她一起?死了,而不是现在这样,男人趴在她坟前,她只能无聊地围着他转圈。


    摸也摸不到,托梦也不行。


    雪落满男人肩头,几乎将?人埋住,清晨时,小云带着祭品前来祭祀,她一身白衣,带着麻布抹额,看见这幕时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有?人堆了雪人。


    原来是怀七侍卫,不过几日,便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小云将?篮子里的馒头递过去,劝道?:“怀七侍卫,吃一口?吧,小姐若是还在,也不忍见你这么磋磨自己的。”


    男人只在听见‘小姐’时,眸光闪动一瞬,而后再无反应,除了还有?呼吸,其他与死了无异。


    小云叹了口?气,只得将?馒头放在怀七身边,兀自将?祭品摆好,她无言陪着小姐,直到天色暗下,才擦干眼泪转身离开。


    陶锦欣慰又难过,好在小云是个听话的,也无需她担忧。


    她又飘到怀七身旁,幸好鬼不会饿,也感受不到寒冷,当陶锦看着男人晕在坟前时,甚至有?些激动。


    死了也好,和她一起?当阿飘,这么活着实在太惨了。


    可怀七求生欲实在强,他又在夜间?醒来,啃完那又冷又硬的馒头,抓了几口?雪塞进口?中,男人缓缓起?身,愣是拖着残躯去山下买了许多食物。


    如此几日,许是终于接受她死亡的事?实,怀七的生活开始变得规律,他不再每日痴痴跪在坟前,而是搭了一间?狭小的茅草屋,认真为她守墓。


    很奇怪,茅草屋是用来抵御风寒的,可每次风雪夜,怀七都会守在孤坟旁,似在为她遮风挡雨。


    风雪模糊他的面容,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开口?说几句话,可惜声音很轻,被凛冽寒风吹散,她一次都没听清过。


    三?七那日,怀七起?身下山,陶锦连忙跟上?。


    路是她未曾来过的,可是怀七却显得熟稔,当陶锦看清路途尽头那座寺庙时,她忽而僵在原地,瞪大双眸看向怀七。


    怀七不会是看破红尘要出家了吧?!


    不要哇!她不喜欢秃头哇!


    她连忙摆手警告,可惜怀七看不见也听不见,男人走到寺门前,却并未踏入其中。


    他站了一会儿,门内走出一个老?和尚,眉眼慈祥,鬓角斑白,看见怀七时有?些意外,却并不陌生。


    “施主所求可如愿?”老?和尚询问。


    “……不曾。”


    这是怀七这几日来初次开口?,声音沙哑难听,带着掩不住的浓重?疲倦。


    陶锦飘在两人中间?,正想说这种?状态的怀七看起?来也很好啃,却忽而意识到不对劲。怀七怎么会认识和尚,言语间?听起?来还很熟。


    听闻噩耗,老?和尚手持佛珠,念了一声佛号。


    “那施主此来为何?”


    怀七扯了扯唇,“我想求一盏长明灯。”


    长明灯,据说能为亡者引路,不会迷失在幽暗地府。


    老?和尚叹了一声,转身让怀七跟上?,两人止步于佛堂门口?,老?和尚唤来小和尚,让他拿贴记下逝者的生辰八字。


    长明灯是买给她的。


    怀七将?身上?全部银两都拿出,他要买最好的那盏,老?和尚摇摇头,只收下规定的银两。


    “凡尘诸事?自有?因果,长明灯也无好坏之分,施主为她点燃长明灯,她来世会记得施主。”


    来世吗,怀七垂下眼眸,声音极浅,“若真有?来世,我不想她记得我。”


    陶锦本飘在长明灯旁研究,听见这句蓦然转头,怎么回事?,小狗居然不想和她有?来世,太伤主人的心了。


    好了,现在是前男友了。


    怀七没说原因,老?和尚也只阿弥陀佛一声,没有?多问。


    长明灯被点燃,生辰八字也被金笔添上?,可是陶锦身边并无任何变化。


    怀七记住的生辰八字是青州郡主的,并非她这个魂灵的,陶锦不爱过生日,也没同怀七讲过她的事?。


    这盏长明灯,注定无人能等到。


    傻子。


    看着怀七憔悴又期待的面容,陶锦忍不住说了句。


    怀七静静注视着那盏长明灯,很久很久,陶锦待的无趣,在寺庙飘了两圈,又看见方才那位老?和尚,正与小和尚讲话。


    “师父,我日日跟着你身边,怎未见过方才那位施主?”小和尚问。


    老?和尚手持佛珠,缓缓开口?,“这半年里,那位施主每日夜里都会跪在殿外祈求,风雨无阻,你平日睡得早,自然未见过。”


    小和尚不解,“夜里求佛?所求是何?”


    “为心上?人求再无疾病,哪怕以命换命。”


    闻此,陶锦心头一震。


    她不知这些,怀七从未与她说过。


    小和尚啊了声,又问,“真是痴情人,师父,他既如此诚心,为何佛祖未应他愿。”


    “因果循环,凡尘万事?皆有?定数。”老?和尚停下脚步,又念声一声佛号。


    见两个和尚走远,陶锦又慢悠悠飘回去,看着怀七,心底似有?什么融化。


    可怜的鳏夫小狗。


    直寺庙关门,怀七才不得不离开,就在即将?飘出寺庙门的瞬间?,她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吸力,紧接着便失去意识。


    *


    混混沌沌,她似在一处白色空间?内睡了很久,直到一个清脆声音唤醒她。


    “这本书都大结局了,怎么还有?穿越者,你是哪个位面来的。”


    陶锦睁开眼,看着身前模糊的身影,第一反应是闹鬼了。


    哦不对,她才是鬼。


    “你是谁?”陶锦警惕。


    “我?”身影笑了笑,“我是这个世界的监管者,负责这本书安全运行到大结局,你也可以叫我系统。”


    陶锦顿住,她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还有?系统这种?东西?,怎么没给她绑定一个咸鱼系统。


    在了解完陶锦的处境后,系统与她具陷入沉默。


    “照你这么说,你原来的身体已经?死了,若不寻个新壳子,你永世都会被困住这片混沌之地,直到世界坍塌,下个轮回开始,你才能有?机会转生。”


    那岂不是很孤独。


    陶锦立刻道?:“那我能不能找个刚死之人附身。”


    “不可。这虽是书中世界,可万物有?灵,你不能抢占别人的身躯,我也不能随意决定人的生死。”


    难不成真要永世困在这里,陶锦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系统道?。


    “罢了,是我职责疏漏,未发现你已经?穿进来这么多年,那个壳子给你用吧。”


    系统一挥手,朦胧白雾里显现一个女子华贵身影,陶锦盯着那女子的脸,惊觉竟与她穿越前的面容有?几分相像。


    而且冥冥中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仿佛这具躯体才该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归宿。


    “她天生体内无魂,此前是我附身她走的剧情。”系统看了看陶锦,又回身瞧了瞧,“你俩长得还挺像,应能适应的很好。且她位高权重?,比郡主自由多了。”


    “她是谁?”陶锦问。


    “当朝长公主,荣锦。”


    陶锦心中莫名一跳,就在被系统拉入世界前,她忽而出声,“等等!”


    “怎么?”


    “我死了多久?”


    白雾里的世界和现实世界流速不同,系统说她已经?死了三?年,男女主都已禅位游山玩水去了,现在书中是繁华的太平盛世。


    “能不能让我托个梦。”思?考过后,陶锦冷静开口?,“我真的很想和我前男友试一下人鬼。”


    系统失语一瞬,在陶锦额头轻点,声音逐渐悠远,“去吧,过了今夜,你就该魂魄归体了。”


    人鬼情未了诶,这辈子只能体验一次,陶锦很是激动。


    *


    再睁眼,幽静林间?,陶锦又看见那抹黑衣身影。


    她喜欢山清水秀的清净地方,死后也葬在山上?,此刻正是盛夏晚夜,山林郁葱,偶尔有?叽喳鸟叫响起?。


    高大古树旁,一个男人身影坐在地上?,他垂着眉眼,正借月色雕刻手中之物,只是偶尔会抬眸看向身前孤坟,怔愣许久。


    三?年过去,怀七看起?来憔悴许多,陶锦飘到男人身边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终于放下心来。


    还好还好,脸还是帅的,只是眼下有?圈淡淡的乌青,似是很久没休息好了。


    陶锦观察完怀七的脸,才注意他在做什么,男人右手腕与虎口?处缠绑着束带,手中握着一节树木,左手持小刀,正认真雕刻。


    哟,木雕。


    陶锦挑眉惊奇,她可不记得怀七以前有?这种?技能,应是这三?年新学习的,但看来看去也没看明白怀七在刻什么,索性放弃。


    怀七记得叮嘱,她坟头被打算的很干净,一点杂草也没有?,墓前还摆放着几束鲜花,瞧着很新鲜,应是男人新采的。


    还挺有?情调,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陶锦绕过那些糕点祭品,看着那几本被石头压住的册子,缓慢眨眼。


    怀七居然还记得她喜欢看的狗血文,还买了这么多新的放在坟头祭奠,陶锦心头一热,抬手去拨石头。


    自然是碰不到,但拖系统的福,她可以小幅度操控一些外力。


    微风吹过野草,月色映照下,一排影子诡怪摇曳。怀七停下动作?,只见坟前书卷被风卷开两页。


    他起?身,将?书页抚平,又用石子压上?。


    小姐所喜,怎能被风肆意吹乱。


    可就在他转身时,又一阵风吹过,石子咕噜噜滚落,书页又被翻到第二?页,故事?刚开始的地方。


    怀七蓦地顿住,一股凉意袭上?脖颈,他心脏狠狠一跳,整个人僵住。


    “主人?”他轻唤试探。


    陶锦控制凉风的指尖松开,怀七的语气不可置信,甚至藏着浓郁的期待,听起?来很想自己啊。


    这么期待撞鬼吗。


    怀七连呼吸都不敢,可逐渐的,周遭一切归于平静,仿佛刚才只是他的臆想。


    他沉默地走过去,再一次将?书卷用石子压住,然后黑眸一动不动地盯着,眸底微光闪烁,似在期待着什么发生。


    “主人,是你回来了吗?”他声音压的很轻,似乎怕吵醒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微风吹起?男人鬓边碎发,那石子微微晃动,再未从书上?滚落,一切如初。


    良久,怀七垂目,自嘲地扯起?唇角。


    他如今已是一介废人,小姐恐怕早已厌他,所以这三?年里,才一次都未来看过他。


    陶锦还不想这么快让怀七发现自己,那就没意思?了。她坐在自己的坟头上?盯着男人,看着他的神情从小心期盼到黯淡无光,最后藏起?眼底化不开的苦涩,从怀里掏出帕子,擦去石碑上?的灰尘。


    也不知他一日要擦几遍,陶锦感觉这块墓碑都快被擦抛光了。


    待擦拭干净,怀七俯身在墓碑上?落在一吻,虔诚又卑微。


    陶锦轻啧,这位前男友似乎比她想象中更爱自己。


    直到丑时,怀七才起?身离开,三?年过去,他竟还住在茅屋里,屋子加固许多,只是设施依旧简陋。一张硬板床、一个桌子、一个衣柜。


    狗窝都比这豪华,陶锦忍不住腹诽。


    桌上?还有?一盏香炉,看起?来用过许多次,怀七什么时候有?燃香的习惯了,陶锦只是思?索一瞬,并未深纠。


    男人从柜里拿了换洗衣物,走到屋后那条溪流旁,借着冷清月色开始洗漱。


    依旧是一身快审美疲劳的黑衣,随着腰带解开,男人的腹肌若隐若现,转身的刹那间?,有?什么东西?晃了陶锦一下。


    她心想不是吧,等怀七褪下衣衫后,看着他胸膛那两抹银色,忍不住闭上?眼睛装瞎。


    当初就不该说让他戴一辈子这种?话,这都几年了,她早都看腻了,这男人也不知道?换一个。这东西?质量未免太好了,都戴不坏的吗。


    后半夜天色不好,一轮弯月挂在漆黑夜幕,几颗孤星偶尔闪动,幽光冷寂,似给山林间?披上?一层黏腻细纱,显得惨白而诡异。


    在岸边将?衣服洗净后,怀七抬步走进水中,溪水清澈,恰巧到腰间?的位置,水流包裹住男人劲瘦腰身,他用浸湿的巾帕擦着身子。


    陶锦飘到石头上?,安静欣赏这幅帅哥沐浴图。


    这身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想啃。


    恶劣心思?起?,陶锦指尖悄悄操控着水流,自男人小腿盘旋而上?。


    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涌动,很快,她看见水中男人往后退了一步,周围漾开涟漪,怀七胸膛起?伏着,表情有?些怪异。


    她没忍住轻笑一声。


    今夜实在古怪,怀七眉头紧紧蹙起?,这条溪水向来平缓,就算偶有?漩涡,也不会是那种?感觉,最开始,他以为是溪中鱼儿游嬉,不小心蹭到他腿侧。


    可是很快,他发觉不对,那股溪流速度很快,并且紧紧缠着他的脚踝蜿蜒。


    再低头时,那股莫名漩涡已消失不见,水面清透平静,一条鱼儿也没有?,岸上?也平静如常,什么也没有?,仿佛又是他的臆想。


    陶锦没继续,毕竟用水哪有?实体香。


    乌云逐渐遮住月影,山林中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莫名有?种?不祥征兆。怀七匆匆洗过澡上?岸,就在他准备离去时,林间?忽而响起?仓鸮凄鸣,无数惊鸟起?飞,与低沉夜风缠在一起?,似野鬼哀怨哭嚎,令人毛骨悚然。


    怀七骤然僵在原地,肌肤不受控的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心跳也克制不住加快。


    因为就在刚刚,他听见耳畔响起?一声女人哀怨的叹息声,并且后背骤然传来湿腻凉意。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伏到他的背上?,对着他的耳朵吹气。


    若说前两次感受皆模糊,可这次,他是真的听见了。


    夜色似墨般浓稠,怀七转过身,凄白月色下,溪面空空荡荡,周遭只有?他一个活物。


    他冷着脸将?衣服穿好,左手握着小刀往回折返。今夜实在不对劲,他要回到小姐身旁守着。


    浓雾弥漫,接天古柏好似狰狞鬼爪,今夜的一切都不同寻常。


    陶锦本想给怀七布些障眼法,将?男人困在鬼打墙内玩,可还没等她研究明白,怀七已快步穿过林间?浓雾,回到孤坟前。


    他方向感准的可怕。


    险些忘了,暗卫还有?活地图的别称。


    陶锦惋惜,她靠在怀七身边,和他一起?看着自己的孤坟,场景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可是等着等着,她发现一件事?,怀七似乎不打算睡了。这可不行,她只有?今夜能入他梦中。


    陶锦思?索几瞬,她贴近,抬手覆在男人眼前。


    “怀七。”她循循诱导,“乖乖睡吧,睡着了来见我。”


    鬼遮眼,有?催眠效果。


    这招是她上?辈子看恐怖片时候学的,怕效果不够强,陶锦整个人挂在怀七身上?与他咬耳朵。


    眼前景色逐渐模糊,似蒙上?浓厚雾色,刀也割不开,冰冷触感顺着腰身不断攀升,逐渐席卷全身。似坠入冰冷湖水,怀七只觉得喉咙被扼住,愈来愈紧,接近窒息,还有?那股忽远忽近的幽怨声音。


    “主人”怀七费力出声。


    陶锦一喜,就在她以为怀七即将?入梦时,小刀划下,鲜红的血顺着掌心流淌,男人神情瞬间?清醒。怕染血的手玷污,他只敢用右手轻触石碑。


    “属下在,别怕。”怀七轻声安慰。


    陶锦默然良久,懒得再哄,她抬手捂住男人口?鼻,林间?树木无风摆动,慢慢的,怀七依在墓碑旁,双眸无力合上?。


    这才乖嘛。


    看着睡着的小狗,陶锦满意地眯起?双眸。


    陶锦初次托梦,试了几次才成功,待看清怀七梦里的景象,她顿在原地。


    室内幽静一片,金色暖阳透过小轩窗洒下,红木桌上?的香炉白烟袅袅,软烟幔帐后,两个人的身影若隐若现,一副温暖又静谧的模样。


    这个场景,正是她在王府的卧房,怀七竟然在梦里将?它复刻出来。


    陶锦一边瞧一边抬步走去,脚步声惊到帐后两人,只见跪着的男人站起?身,撩开幔帐朝她走来。


    “你是何人?”男人衣衫半散,胸膛上?透着红/痕,一张俊脸冷的可怕。


    陶锦没瞧怀七,而是看向帐后自己的身影,好家伙,怀七竟然已经?梦见她了吗,还是这样的场景。


    梦中的‘她’眉眼含笑,目光落在怀七身上?,手中持着软鞭,似正在思?索下一道?添在哪。


    好吧,这确实在一起?那两年里常发生一幕,但当自己变成看客目睹,怎么看怎么奇怪,这三?年里他该不会一直做这种?梦吧。


    陶锦轻轻抬手,床上?的‘她’便烟消云散,软鞭落在她手上?,本身就是怀七靠回忆捏造的假象,破坏起?来异常容易,况且她才是今晚这场梦的实际操控者。


    见郡主化为云烟消散,怀七瞳孔骤缩,眸底骇然。


    “你将?主人带去了何处!”


    男人握着匕首,就在他靠近前夕,陶锦轻轻打了个响指,只见男人面色一面,右手腕忍不住颤抖,匕首竟就这么掉在地上?。


    怀七垂目,怔愣看向地上?匕首,似还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陶锦浅笑,她只是将?怀七被挑断手筋的痛感唤出,潜意识里,梦中他可能不记得这段记忆,但是刻骨痛意绝对令人无法忘却。


    她移到怀七身后,抬脚踹向他后膝,梦境加持作?用下,怀七闪躲不及,他被迫扑通跪在地上?,听着女子幽幽开口?。


    “不乖哦,小狗怎么能对着假的主人发/晴。”


    陶锦捏起?他下颚,软鞭毫不犹豫的扇过男人,看见脸颊红痕后才满意勾唇,“还认不出吗,我才是你的主人。”


    虽然是梦里,还是令她有?些不爽。


    怀七跪在地上?,身上?似压了千斤重?,如何挣扎也站不起?来,身前之人的口?吻与小姐一模一样,可她绝非是小姐,不知是哪来的妖物幻化,面容与声线都不一样。


    “妖物。”他挣扎着开口?。


    一句话令陶锦沉默,她的灵魂是穿越前原本的长相,与青州郡主的样貌虽毫不相似,可也不至于是妖物吧。


    陶锦抬手扯下一旁幔帐,重?叠几层后系在怀七的双眼上?,口?中还轻声道?。


    “小瞎子。”


    连她都认不出来。


    梦中分明没有?任何束缚,但是怀七就是无法起?身,他像丧失所有?的力气,只能瘫软着身子躺在地上?,任由这妖物对他上?下其手。


    好鲜嫩的暗卫,陶锦已经?很久没啃了,她正玩着,看着挣扎无果的男人,忽而计上?心来。


    周遭场景逐渐坍塌又融合,无声变换为行宫浴池内的场景,连水雾的特效都很真实。


    行宫那一段时间?,她总是爱在浴池。


    “怀七。”


    她拍拍怀七唤醒对方,阴凉指尖擦过男人脸颊,然后解开眼前蒙纱。


    男人身上?出了层薄汗,只觉得一会凉一会热,忽而眼前遮挡被扯去,他看见小姐欺身,含笑眼眸弯弯看着他。


    原来是小姐,这里是行宫。


    怀七松了口?气,他不再挣扎,口?中轻喃着主人,黑眸紧紧追随着小姐的一举一动,很是配合。


    可是很快,怀七发现不对,浴室的水雾逐渐浓稠,白雾弥漫在他与小姐中间?,叫人看不真切。他抓着身下软裘欲借力起?身,可是手脚似被无形之物桎梏。


    “不许戴了,我看腻了。”指尖点在男人胸膛,空灵的声音环绕浴室,却并非是小姐的声音。


    刹那间?,怀七如遭雷击,他瞪大双眸看向身前笑盈盈的女人,果然还是那妖物。


    他猛然转过头,只见小姐站在浴池边上?,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被如此。


    ‘小姐’自然也是陶锦捏造的,她觉得很好玩。


    “主人、不……”他摇头,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周遭景物忽而不受控地坍塌,陶锦撑起?身子,心知是梦主内心崩溃才导致如此,她又一次蒙上?怀七的眼,强使?梦境停留。


    “我在呢。”她哄道?。


    好消息,怀七清醒了一些,反应与现实更贴近了。


    坏消息,他意识到自己处于梦魇,正拼尽全力挣扎醒来。


    影影绰绰,怀七看不清对方容颜,只觉得一会儿是小姐,一会儿是那妖物,他一遍遍的呢喃着,眉头痛苦紧蹙,似有?泪水濡湿睫毛。


    看起?来很崩溃很痛苦,陶锦好喜欢,她就爱看这种?。


    她俯身轻吻男人,手中动作?。


    男人绷紧,瞪大双眸骤然清醒,他翻身滚下床铺,但因梦境的坍塌,怀七接触的不是坚硬地面,而是直接摔到了浴池内。


    水花四溅,滚烫的水瞬间?包裹住男人,他无法呼吸,只能拼尽全力往上?游,可是浴池似乎变成了无尽汪洋,游了许久也靠不到岸,氧气一点点耗尽。


    陶锦看着水中漂浮的身影,心知梦持续不下去了,他要醒了。


    好在刚才啃的很尽兴。


    水面映出一个女子身影,是小姐,怀七瞪大双眸,拼尽全力朝小姐游去,长久的窒息使?他的脑子变得昏沉,他已经?忘记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想本能想靠近小姐。


    女子冰凉的手贴在他腰间?,带着他往上?游去,有?声音响在他脑内。


    “你该醒了,我也要走了。”


    可惜啊,只有?一场梦的时间?,陶锦真有?点没玩够。这种?能毫不费力便能桎梏一个成年人的感觉太爽了。


    两人浮出水面,陶锦正打算离开,腰身忽而被扣住,她身子被紧紧抱住,男人的头埋在她颈旁,声音隐忍而痛苦。


    “别走。”


    陶锦推了一下,没有?推动,看着将?她牢牢圈住的男人,口?中轻啧一声。知晓小狗粘人,但是这种?被掌控的感觉实在令人厌烦。


    怀七痛苦闷哼,右手再次陷入那种?剧痛麻痹的感觉,水流将?他双手束在背后。他一直在摇头,那双含着无尽痛苦的黑眸中有?泪浮现,与水滴纠缠滚落。


    “属下求你,求主人别走好不好别抛下我……”


    他不断哭着乞求,看起?来好可怜啊。


    在梦境彻底结束前,陶锦忽而勾唇,她指腹擦过男人的泪,往岸边指了指,那是她捏出的郡主幻影,正冷冷凝着怀七。


    “告诉我,你在求谁?”


    很显然,这个心理阴影留的很大,怀七在看清幻像的瞬间?,呼吸停止。


    一瞬间?,万籁寂静,梦境彻底坍塌。


    陶锦从梦境中抽离,她站在林中,抬眸看向朦胧天际。


    天快亮了。


    男人尚未清醒,他仍靠在墓碑旁昏睡,陶锦走过去才发现,怀七在小幅度的哽咽,濡湿的睫毛轻颤,口?中还在苦苦哀求。


    别抛弃他,他会听话的。


    陶锦伸手准备虚空摸摸怀七的头,结果惊讶发觉,她竟能触到男人实体。


    愣了几秒,陶锦伸手扒开男人衣服,打算将?银钉摘下来,她看不顺眼很久了。可是手刚探入男人衣襟内,就摸到了一个尖锐细物,她顿了顿,摸出来才看清是何物。


    一支蝴蝶金簪。


    上?面镶嵌的红宝石看着崭新洁净,一瞧便知它主人平日有?多爱护。


    记忆被扯回很久以前,她这几年赏过怀七很多新鲜玩意,用在他身上?的也有?很多,可都没见他随身带过。


    唯独这支金簪。


    说起?来也算是她赏给怀七的第一个物件,陶锦猜他应是把它当成定情信物了。


    “会再见的。”


    把金簪放在一旁,她摘掉银钉,破坏到不可再戴的程度扔进草丛里,目光继续往下扫。


    怀七现在看起?来糟透了,一个可怜的、自以为被林间?精怪强迫的守丧鳏夫。


    *


    第一缕天光乍破,她意识被迫抽离。


    可惜看不见怀七清醒后的样子了,她还挺好奇的,男人醒来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崩溃。


    再度回到那片模糊白色空间?内,系统竟然还未走,看起?来还在等她。


    “玩的如何?”


    陶锦诚实道?:“没过瘾。”


    系统:“你该回去了,再过一会儿几年又过去了。”


    这里的时间?流速这么快吗,陶锦惊讶,在同系统告别后,她走向那片水镜之中,转身对系统挥了挥手。


    “祝你好运。”系统模糊卡顿的声音留在空间?内。


    困倦袭来,她被迫阖上?双眸下坠。


    第23章 第 23 章


    清晨日光洒落林间, 伴随着叽叽喳喳的鸟雀声,躺在地上的男人睫羽轻颤,指尖微微弯曲, 终于醒来。


    浑身沉重乏累,太阳穴隐隐作痛, 似害了风寒一般,怀七撑坐起身子,待看清自己胸前松散的衣衫时,霎时僵愣住身子, 脑中不受控的想起昨夜种种。


    湿黏的触感, 如死人般冰冷的体温, 记不清的模糊容颜……他昨夜被山精鬼怪迷了眼?,竟然在小姐坟前做了一场逼真?的春/梦。


    甚至怀七屏住呼吸, 目光往脐下三寸扫去, 梦中精怪化作小姐的样子与他云雨, 他竟真?的起了反应, 还泄了身。


    怀七很?快又发现,他胸前的银钉不见了。那是小姐留给他为数不多的遗物,更是小姐亲手为他佩戴的,怎么会……


    男人如坠冰窟,他唇瓣无声颤抖,却不敢回头看向墓碑。


    怀七整整找了一日, 他俯身跪在地上一点点摸过, 双手被荆棘割破,手背上数不清的细小伤口, 终于找到那两枚掩埋在泥土里的银钉。


    已经被外?力破坏,无法修复了。


    怀七紧紧握着银钉, 周身杀意暴起,心间恨不得将这只?精怪碎尸万段,可是山下的村民告诉怀七,山上从未有过精怪的传闻。


    甚至僧人也告诉他,那座山上从无冤魂鬼怪,他或许只?是做了噩梦。


    若真?的是梦,那银钉为何会断。


    难道真?是他做了噩梦,梦中自己将银钉损毁吗……


    怀七泡在冰凉溪水中,他将身子一遍遍洗过,神情已有些恍惚,可是每当想起梦中真?实?的感受,便从心底升起一股恶心。


    长明灯依旧燃着,寺庙的僧人曾说,灯火熄灭,就代表魂魄的主人投入轮回,今生的尘缘彻底了结。


    陶锦的长明灯燃了三年。


    像每次那样,怀七驻足在佛堂前,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微弱摇曳的火苗上,从天明到日落。


    金色残阳铺满半个天幕,祈福的游人三三两两离开?,寺庙也到了关?门的时辰。


    怀七望着长明灯,唇瓣翕动,最终没有都没有说,小姐的魂魄尚在人间,他没有脸,更是耻于回想那夜的事。


    他什么都不敢对小姐说,他甚至不敢回想,那夜梦中的小姐是臆想,还是真?的回来看他,却看见他被精怪玩弄的一幕。


    “施主,请回吧。”小师傅双手合十,准备将殿门合拢。


    就在怀七转身的瞬间,小师傅诶了一声,缓缓停下关?门的手。


    台上,烛芯飘散一缕白色烟雾,陶锦的长明灯灭了。


    一刹那,周遭静默无声,怀七几步闯进堂内,看着那盏熄灭的长明灯,瞳仁骤缩,不敢相信地摇头。


    “怎么会”他声音沙哑,难以置信。


    好好燃了三年,为何偏偏在今日忽然熄灭,苦涩似凝成?实?体,男人只?觉得浑身血液逐渐凉透,空茫笼罩,他的心随着这盏长明灯一起灭了。


    小姐,果真?还是看见了。


    小和尚走到男人身旁,望着那盏熄灭的长明灯轻叹一声,捻着佛珠念了声佛号。


    “前缘已了,施主请回吧。”


    轮回转世,她们今生不会再有因果纠缠了。


    *


    路上细雨缠绵,怀七抱着那盏熄灭的长明灯,游魂一般走在街上。


    小姐生前总嫌他寡言少语,缄默木讷,他也不想的,可是很?多时候他听不懂小姐口中词汇,只?要反应慢几瞬,便会被小姐嫌弃。


    没人教过一个暗卫要如何在床上讨主人欢心,好在小姐也不需他真?的回答,每次这种时候,小姐都会堵住他的嘴,在他身上寻到满意的乐趣,一次比一次超过。


    他那时候想,这样也好,至少小姐还算满意他的身体,不会因他性?格无趣而厌恶。


    就算死在小姐的掌控下,他亦心甘情愿。


    这样美好的日子仅仅只?有一年半,小姐病情加重的猝不及防,那是怀七初次感受到,什么是害怕。


    他害怕小姐病情加重,更害怕小姐离他而去。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开?始求神拜佛。


    怀七跪在寺庙前,他祈求诸天神佛在上,纵使他骨化形销,死后坠无间地狱,受万年折磨也好,惟愿小姐平安顺遂。


    可惜他罪孽太重,如他的人生一般,总是求不得如愿。


    可是今日,小姐的长明灯灭了,她不会再原谅他了。


    细雨打湿眼?眶,分?不清是泪还是雨,长明灯被他小心翼翼护在怀里,不让雨水打湿一点。掌心握着小姐留给他的金簪,血色沿着手掌边缘滴落,他似感受不到疼痛。


    路人撑伞的游人三三两两,有年轻男女处在一柄油纸伞下,看着青石板路上失魂落魄的男人,纷纷避开?,不愿与他靠近。


    回到山上后,细雨终于结束,一日中只有这段时刻有雨,偏偏被他赶上。


    长明灯无法再被点燃,怀七试了很?多次,最终颤着手放弃,转而将那盏香炉点燃在墓碑前。


    生犀,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他燃了整整三年,可是从未见过小姐的魂魄。


    怀七跪在墓碑前,望着那丝缕青白烟,一夜未曾合眼?。


    这个夜里,他想多很?多次要不要追随小姐而去,幽冥路漫漫,幸运的话,他也许会走过一段小姐走过的忘川路。


    可是每一次,当怀七动手前,他耳畔总会想起小姐的命令,他怎能?不遵小姐的命令。


    日光映在男人面上,又是新的一日。


    这一夜,什么都未发生。


    怀七收起匕首,他终于克制不住将脸埋进掌心,肩身小幅度的颤抖。


    *


    陶锦醒过来时,入目是几重烟色幔帐,她眨了眨眸子,起身拨开?帐纱。空荡的宫殿寂静奢华,她望着那扇偌大的镂空雕花白玉云屏,恍惚间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还真?重生了啊。


    短暂平复心情后,她赤足走到铜镜前,镜中女子姿容昳丽,墨发随意披在肩后,唇色不点而红,凤眸微眯,一张艳丽到具有攻击性?的长相。


    陶锦心底震撼,这张脸和她现代前生不说是一模一样,至少也有七分?相似。


    九九成?,稀罕物,这个壳子简直像为她量身定做的萝卜坑一样。


    “殿下醒了。”惊讶的声音响起。


    陶锦看向云屏后端着银盆的男子,心想好老?套的开?头啊,她难道睡了很?久吗,刚欲开?口,脑中忽而刺痛,原主的记忆刹那间浮现脑海。


    她忍不住轻嘶一声,被迫消化着潮水般涌现的记忆。


    那男子见状立刻放下银盆,快步将她扶到塌上休息,担忧道:“殿下稍等,奴这就寻太医来。”


    宫殿内只?剩她一人,陶锦捋着脑内记忆。


    本朝长公主荣锦,时年二?十四,自幼性?格乖张,本是先?帝之女,自几年前京城换主后,她因有从龙之功,仍高?居长公主之位。


    两年前,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原书男女主不愿再困在帝后的位置上,禅位后双双归隐田园。


    如今的小皇帝是从宗亲里选出的,年岁尚才?十七,自幼饱读国史、性?格温和、勤政爱民,可谓是不可多得的贤君。


    前朝的佞臣早被连根拔除,如今的朝臣都是原书主角选出的栋梁贤才?,若无意外?可终生辅佐小皇帝,维持这得来不易的盛世。


    所以,如今朝堂之上,唯一不稳定的因素,就是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


    原因无他,只?因那所谓的‘从龙之功’是一杯毒酒亲手送走了先?帝,也就是她的父皇,并以此为挟邀功,从原书主角那里要来西北二?十万兵权,且在小皇帝上位前,将西北几个将领换成?她的人。


    小皇帝察觉到,可他羽翼未满,又忌惮长公主的势力,只?得表面敬重她这位皇姐,暗中却一直与幕僚谋策,如何将她手中兵权收回。


    世人皆知,长公主心狠手辣,是个不能?碰的蛇蝎美人,唯一的乐趣便是豢养男宠,若能?讨得长公主欢心,莫说金银珠宝,全家跟着飞升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若是惹了长公主不悦,掉脑袋的也不是没有。


    小皇帝借此契机,陆陆续续往公主府送了许多美男,暗中监视长公主的一举一动。


    走马灯似的场景一幕幕略过,陶锦竟看见了未来。长公主在纵情声色后,终究没逃脱红尘咒语,竟然付出真?心,爱上了一个冷清琴师,为博蓝颜一笑,甘心将手中兵权交给皇帝。


    是的,这个冷清琴师是皇帝安插的探子,也是幕僚耗尽心血,在民间寻到长得最像长公主早亡白月光的一个。


    恶俗又烂尾,还强行降智,陶锦忍不住嫌弃吐槽。


    故事的最后,是小皇帝收回所有兵权,长公主与琴师离开?京城,结为市井寻常夫妻,后因仇家追杀,死在农家溪水旁。


    这便是系统为长公主安排的结局,她体内无魂,只?会懵懂遵守程序一步步走下去,迎来灭亡的结局。


    但是如今,陶锦成?为了她,自然不会再接受这个剧本。


    太狗血了,什么冷清琴师与白月光前夫,这种人设剧情十年前就不流行了。


    正思索着,门外?传来响动,陶锦抬眸望去,是太医来了,身边还跟着个蓝衫男子,此刻正快步走到她身旁,蹲身询问着她可有哪里不适,眉宇间浮现的焦急不似作假。


    许少良。


    陶锦默念了一句他名字,他也曾是长公主数位面首中的一位,但因其审时度势,惯会察言观色,所以升职了。


    许少良现在主管府内大小杂事,更像是管家的身份,但是记忆中并没有他的结局,也不知道是不是小皇帝的人。


    太医检查过后,俯身行礼道:“殿下身体无碍,只?是大病初愈有些气虚,臣为殿下开?些滋补之药。”


    两月前,长公主害了一场风寒,她自幼习过武,身体本算健康,这次却不知为何迟迟不好,连小皇帝都派人慰问了好几次。


    这应该是系统抽离的后遗症,直到陶锦到来,长公主的风寒也好了起来。


    听闻殿下身体无恙,许少良也松了口气,连忙令宫人去安排晚膳,长公主已经连续几日胃口不佳,今日终于好些。


    长公主吃穿用度向来奢华,桌上摆着一盘盘珍馐佳肴,许少良将袖子挽起,露出半截小臂为陶锦持筷布菜,温声道:“太医言殿下尚不能?食辛辣之物,先?委屈殿下腹中清淡几日。”


    很?巧,这些菜色竟然很?合陶锦胃口,以往当青州郡主时,她三天两头便生病,再好吃的菜色也不能?多食,汤药当水喝,药膳是主食。


    久违吃到这些菜色,陶锦竟萌生出一种活着真?好的感觉。


    待用过膳食,许少良端来一盏葡萄渴水,类似古代的浓缩果汁,陶锦在青州时也喜欢喝,可惜青州偏僻严寒,新鲜的蔬果不多,能?留给一个郡主的少之又少。


    陶锦放下小盏,许少良顺势端来银盆与帕子,盆里呈着温水净手。


    这显然不再是一个咸鱼躺平剧本,但是既来之,则安之。陶锦心态向来很?好,她已经重生为长公主了,活一日赚一日,又不会死,大不了死,死了也赚。


    时辰已晚,陶锦由宫人服侍入浴,待躺到雕花软床上时,才?终于长出一口气,她舒适地眯起眼?睛,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难得好眠,醒时宫殿寂静无声,厚重纱帐遮住窗棂,屋内昏沉一片,分?不清是何时辰。


    她撑起身,抬手去拨床侧垂下的绳链,银铃清脆作响,候在门口的宫人听见,这才?敢进入殿内伺候。


    殿下喜静,若无铃声召唤,谁也不可入内。


    帐纱被拢起,暖洋映进室内,陶锦坐于铜镜前,任由宫人为自己洗漱打扮,墨发被雕金花冠挽起,她感受着这具没有疾病缠身的躯体,久违的感到轻松。


    陶锦起身出门,打算逛逛公主府,毕竟记忆中强加的与自己亲眼?所见,感受全然不一样,目光扫过周遭景致,她忍不住感叹,真?是富贵迷人。


    峻宇雕墙,亭台错落,薄澈透明的绡纱绣帘随风飘动,屋顶上覆着琉璃瓦,檐上还刻着沥粉贴金装饰。


    简而言之,府邸奢靡华丽,不愧是皇家之地,与青州像两个世界。


    望着走来的身影,陶锦缓缓停住步子。


    许少良躬身行礼:“见过殿下。”


    “何事?”她道。


    “圣上听闻殿下病情好转,特派人送来贺礼,邀殿下前去宫内一聚。”


    陶锦微顿,“不去。”


    许少良授意离开?,将陶锦的话润色后回给内廷的人。


    这一点也不偏离人设,当今皇帝和长公主半点也不姐弟情深,甚至每次宫宴,长公主要么不出席,要么姗姗来迟。


    没办法,手握西北二?十万兵权,朝中一半武将都是她的人,确实?有与皇帝分?庭抗礼的资本,狂妄一些也无人能?奈何。


    穿过亭台水榭,她望着满池随风微摆的荷花,耳畔忽而响起一阵悠扬笛声,还算动听。


    一曲终了,吹笛之人来到她身后。


    “见过殿下。”男人拘谨道。


    陶锦回身看向他,面前之人容貌不算太出众,但胜在乖巧懂事,平日和小宠一样安静又不惹人注意,也是为数不多在府内待了两年的面首。


    长公主的男宠流动性?很?强,基本半年便换一批,并非每个人都能?得到殿下召见,大部分?都是作为美丽废物供人观赏。


    见殿下未有理会他的意思,那男人也识趣的未再开?口,行礼后便默默站在一侧,待陶锦离开?才?敢出来。


    这样的男人陶锦一路上碰见好几个,她在脑中回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合着是逛到男宠们居住的院落了。


    似乎是有收集癖,这院里的男宠风情各异,什么类型的都能?碰见,搞的有点像南风馆。


    在看见那个穿着纱衣跳舞的男人时,陶锦确信,这就是私人南风馆。


    “殿下。”娇嗔的声音传来。


    陶锦瞥过去,只?着红纱的男人行礼,双眼?弯弯看向她。


    “殿下许久不来,奴学了新的舞,不知殿下可有时间瞧一眼?。”


    试问谁能?拒绝一个姿容还不错的舞男硬要给你表演一下呢,陶锦停下脚步,落座台间,欣赏了一下这场成?人专场擦边秀。


    挺好看的,衣服甚至越跳越少,就快跑到她身上跳了,可惜她不喜欢这种白肌舞男,更不喜欢被别?人用过的。婉拒了男人侍寝的暗示,她起身离开?,却在余光瞥见一抹黑色身影时愣住。


    黑衣身影转过身,面容陌生,并非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吓死了,她还以为怀七也被长公主抓来做面首了。


    第24章 第 24 章


    黑衣男人走来请安, 可是俯身时却带着股不情愿的傲感,陶锦上下打量他几眼,轻啧一声, 她在记忆中?搜寻一圈,并?未有关于这个男人的记忆。


    应该是新入府的男宠, 怎么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装给谁看呢。


    “见?过殿下。”


    在男人出声时,陶锦衣摆擦过地面,毫不留情转身离开, 长相一般不说, 她讨厌这种自?视甚高的男人。


    亏他背影有几分像怀七。


    公主府邸宽阔, 一日是逛不完的,回去的路上, 陶锦仍脚步轻盈, 头脑清醒, 身体没有半分疲惫感, 这种感觉她已经十几年未体验过了,就仿佛回到自?己真正?的身体一样,她甚是满意。


    是夜。


    池中?布满花瓣,隔着两?层绡帘,悠扬琴声传来,似清泉涌动, 流水涓涓淌过碎石, 很?是令人心旷神怡。


    陶锦靠在池内,指尖捻过绯色花瓣, 抬眸慵懒看向纱帐后?的朦胧身影,身后?伺候的宫人瞧见?, 低声询问道。


    “殿下,今夜可要招人侍寝?”


    陶锦顿了一瞬,花瓣滑落水上,她摇了摇头,尚不知谁是小皇帝的人,何况今日见?的这几个都?姿色一般,她也不是什么都?吃的,更不喜别人玩过的男人。


    得把?怀七弄过来。


    陶锦算了算时间,惊觉‘她’在世人眼中?已去世五年之久,距离那场荒唐且香的人鬼情未了也过去足有两?年。


    她的弹指一挥间,却是怀七实打实的五年。


    也不知这位前男友如?何了,过得苦不苦,有没有乖乖继续为她守丧。


    虽然这么想,但陶锦很?确定,就凭怀七这种一根筋的暗卫小狗脑袋,她若是没有重生,他后?半辈子肯定都?是与她的孤坟作陪,现在说不定正?在给她擦坟头呢。


    鳏夫和孤坟,想到那个孤寂可怜的场景,陶锦就有些想笑。


    还有些蠢蠢欲动。


    谁家谈恋爱谈到一半还能?换个身份啊,死了五年的主人忽然转生,这种福气?只?有怀七有了,天下独一份。


    他偷着乐吧。


    帐后?的乐师抱琴告退,陶锦从水池中?走出,穿着寝衣坐在铜镜前,慢悠悠开口,“叫许少良来。”


    宫人领命离开,不消片刻,寂静宫殿脚步声轻响,许少良驻足她身后?。


    “殿下有何吩咐?”


    *


    从殿下处离开后?,许少良停下脚步,神情有些古怪与复杂。


    随行之人见?他如?此,不由?忧虑道:“许大人,殿下深夜召见?,可有要事?”


    许少良指尖微动,摇头浅笑,“无事。近日可有青州来客拜访?”


    “上月是有。”


    长公主夜间很?少召人,许少良匆匆赶到,他本以为殿下有要事吩咐,但却没想到殿下是令他寻一个名?为‘怀七’之人,甚至地址也很?详细,就在青州边界的一处山头。


    “他若是不配合,强行绑来就是,不必管他意愿,但不可动私刑。”这是陶锦的原话。


    许少良沉思片刻,唤来一队近卫将此事暗中?吩咐下去,今夜便出发青州,且特意交代要秘密行事。


    他从未听过‘怀七’的名?号,但既然是殿下亲点,必然有殿下的道理,他只?需替殿下办事。


    青州与京城相隔千里?,就算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至少月余,所以任务吩咐下去后?,陶锦再度陷入躺平的状态。


    生活悠哉恣意,除了刚醒那日小皇帝派人来慰问过一次后?,宫中?再未来人。余下的时间里?,陶锦要决密探呈上的情报,应付一些幕僚的问话,再商议一些无关痛痒的事。


    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其他的事,凭着脑海中?的记忆,就像是考试提前见?过答案,她对这几项工作也算得心应手。


    夜深人静时,陶锦细细将记忆捋了一遍。她与小皇帝处于一种很?微妙的持平状态,只?要国家保持繁荣,关外稳定无乱,那两?者?便能?保持相安无事,但凡天秤倾斜一厘,一方都?会瞬间将另一方吞噬。


    要么她死,要么他亡。


    头好疼,陶锦捂住脸叹了口气?,忽而有些怀念她的咸鱼剧本了。


    叹息只?是一闪而过,并?不能?改变任何事,在系统留给她的记忆里?,那个改变她命运的琴师是三个月后?被送进来的,她是两?年后?爱上对方决定厮守终身的。


    所以这两?年里?,暂时还是相安无事的。


    去掉这些外因?,陶锦很?快适应了长公主这个身份,无他缘由?,只?因?这种无事便逍遥的生活方式真的很?爽,她最擅长躺平摆烂了,尤其这还是奢华版躺平。


    蒸笼般的夏日,空气闷得叫人透不过气,宫人端来荔枝酥山冰饮,银盘中?特意放了一层冰块,瞧着便觉得凉快。


    “奴喂殿下吧。”柔软男声响起。


    陶锦正?握着书卷看的津津有味,转头唇侧便送来冒着凉气?的甜点,以前小云也经常这般喂她,陶锦下意识含入银勺,才看清身前跪着伺候的男人。


    打扮素雅,眉眼清秀内敛,正是前两天在面首院里?碰上的那个吹笛小宠。


    见?她打量,小宠未敢抬眸,只?是又舀了一勺轻轻送来,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陶锦收回视线,继续翻动书页,当然,她也没拒绝小宠的喂食,待吃完冰饮,他又跑去给她捏腿,只?是力道有些小,她未理会,兀自?看着书卷。


    这种恣意又潇洒的生活过得实在舒心,京中?的狗血强制文比青州好看多了,直到怀七被带入府内,陶锦才惊觉时间竟已过去一个月。


    *


    是夜。


    七八个黑衣人策马护着一辆马车疾行,到城门口时,为首之人无声展示公主府令牌,守城的侍卫立刻吓清醒,抬手将队伍放行。


    守城侍卫目送一队人马离开,只?是看见?那辆马车时,心间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可他们无权截搜公主府的人,直到看不清车影,才感觉到怪异的点在哪。


    那或许都?不能?被称为马车,因?为它实在狭小,不仅窗扇被封住,甚至车门处都?被巨大木板钉死。


    比起说是马车,不如?说是一间移动牢房,也不知关着什么危险人物。


    一路夜行,直到回到公主府内,一行人对视一眼,为首之人率先下马将车窗撬开,见?人还在后?才松了口气?,又忍不住低骂一句。


    本以为是个轻松活,谁曾想舟车劳顿不说,这活比在公主府时还要难办。


    一个月前,他们领命赶赴青州来到那座孤山,几人分头寻找,果真在半山腰处看见?一个男人,还有一座孤坟。


    一身粗布黑衣,墨发被发带束在脑后?,正?坐在墓碑前低头刻木雕,场景有些萧寂,但这个男人看起来很?普通,不像是他们猜测的隐士侠客。


    侍卫长可没心情欣赏这孤寂一幕,他诶了一声,喊道:“兄台,你可叫怀七?”


    话语落地,只?见?男人缓缓放下手中?之物,抬目,一双黑瞳冷冷盯着他,“你是何人?”


    似久不说话,他声音有些粗粝沙哑。


    听见?这个回答,侍卫长便知自?己没寻错,“那就对了,我等奉主上之令,带你回府,请吧。”


    他说罢往前走了几步,可不知为何,身前男人盯着他脚底神情骤变,眼底竟有杀意浮现。


    侍卫长一愣,跟着低头看去,才发现是自?己踩到了一本书,他移开脚步,正?欲道歉,却在看清上面书名?时忍不住嗤笑出声。


    “一个大男人,竟还看这种情情爱爱的书,叫什么,将军被我强取豪夺后?他”


    话语顿住那瞬,银针无声破空,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直奔眉心袭来。侍卫长心底惊骇,下意识用手中?书卷去挡,奈何还是躲避不急,银针擦过他脸颊,堪堪留下一道血痕。


    “放下书,滚。”怀七起身冷漠道。


    侍卫长骂了一声,将书狠狠摔到地上,提剑指向怀七,“老子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其他几人听见?声音赶来,正?看见?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心知两?人起了争执,纷纷抽出佩剑将怀七包围。此处地方不大,包围时有人不可避免的靠近墓碑,并?且一脚踢开坟前摆放的贡品。


    还没等那人寻好位置,便见?怀七面色阴沉可怖,抽出匕首直奔他来。


    怀七不知这群人是何人,但在小姐的书卷被毁的那瞬间,他面色便冷的可怕。


    动手只?是一瞬间的事,在怀七出手的第一招,他们便惊觉,此人绝非寻常武夫,而是死侍杀手一类的人。只?有这种人,出手便直逼对方命门,动作狠厉无度。


    众人心底一惊,纷纷打起十二分警觉应对,最初踢倒贡品的侍卫更是直接滚在草丛里?,但是几招过后?,他们又发现不对。


    身前男人似乎只?是个空架子,他只?用左手持刃,虽说招式矫捷狠毒,可内力微弱到几乎感受不到,扫过怀七缠着绷带、始终不动的右手,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默契点头。


    攻他右手。


    怀七花了五年令自?己熟悉左手,他虽武功已废,可毕竟训练了二十几年,一招一式皆随心而起,一时间竟处于上风。


    可那也是很?短暂的事,几人一起牵绊住他,蕴含内力的剑身拍在被挑断的筋脉上,怀七右手瞬间疼痛麻痹,克制不住的发颤,身形也僵住一刹。


    一步疏,步步输。


    公主府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在发觉怀七的弱点后?,几人配合分明,招招攻他弱势。


    对付一个右手残疾、又没有内力的人,简直像戏弄一只?小狗一般轻易,亏他们一开始还被怀七的招式唬住,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像五年前的场景一样,怀七被几炳剑架住脖颈,被强逼着跪下,匕首也被抢走。


    侍卫长呸了一口,不屑道:“亏兄弟们全上来招呼你,还以为多大本事呢,不还是纸糊的废物。”


    想起被偷袭的银针之仇,侍卫长擦了一下脸颊,随后?走上前踩住男人右手,狠狠碾了几下。


    看着怀七面色惨白如?纸,额角鼻尖流下冷汗,他才嗤笑一声移开脚,看着男人不断颤栗的右手,心间才算舒服。


    殿下虽交代不能?动私刑,可怀七的右手显然是旧伤,怎么算也算不到他头上。况且殿下还有交代,说若是不配合强绑回来也行,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否则怎会不顾这人意愿。


    侍卫长在心间判定后?,也没了顾虑,上前狠狠踢了怀七小腹一脚,男人疼的弓起身子,呼吸都?被拉长。


    “绑起来带走。”侍卫长下令。


    “别带我走!”


    就在几人听令动手时,男人忽而开口,声音低哑发颤。他不能?再离开小姐了,怀七看向侍卫长,缓缓扣紧地面土壤。


    “我不能?离开这里?。你主上是何人,为何要寻我。”


    “现在态度好了?晚了。”侍卫长阴阳怪气?,“我可不是在和你商量,主上有令,务必第一时间带你回去。至于我家主上是谁,你现在还不配知道。”


    侍卫长没再多言,准备将怀七绑下山,可没想到这人实在卑劣狡猾,竟不知何时在袖中?藏了刀片,绑他的兄弟险些被割喉。


    一个废物而已,怎么敢几次三番骑到他们兄弟头上撒野,在狠狠教训一顿后?,几人将男人身上所有暗器扔掉,最后?捆住手脚,蒙住头,像牲畜一样五花大绑带了回来。


    可他实在低估了怀七的手段,这一路上他就没安分过,路途遥远,最后?逼得他不得不用药,令怀七一直保持半昏迷的状态,一天喂一顿水粮,保证人不被饿死就行。


    侍卫长初始还担心男人绝食,若是带个死人回去,殿下定会降罪,每次都?是强行将食物塞进男人嘴里?,可是他们后?来慢慢发觉,每次喂粮时,男人都?很?配合。


    他不打算自?杀。


    拆开投食处的小木板,两?个已经馊了的馒头被扔进去,躺在里?面的男人除了还有呼吸,其余同死人无异,侍卫长看了几眼,又将木板钉死。


    他会爬起来吃干净的。


    又想活下去,又这么不配合,侍卫长简直不能?理解,京城可比青州那偏僻土沟不知好了多少,而且还是长公主钦点,要知道,这种待遇可是独一份儿。


    怪就怪怀七实在蠢笨,不是他们不想给这人好待遇,甚至路途暗示了好几次,可实在是松开手脚这男人就会跑。


    府邸内,刑房前,几人将怀七从马车上弄下来,男人双手双脚被捆了三重,脸上被蒙着层麻袋,一身黑衣早被磨的破破烂烂,甚至许多地方已经露出肌肤,皮肉被磨破,脏污不堪,比乞丐还狼狈,简直惨不忍睹。


    侍卫长凑上去,对来人谄媚道:“许大人,怀七人带到了。”


    许少良隔老远便蹙起眉,看向侍卫长,语气?不善,“怎弄成这样,殿下不是说要活的吗。”


    侍卫长一听,连忙将麻袋粗鲁扯掉,面露苦色,“许大人,他还活着,还活着。你听我解释,不是兄弟们故意想虐待他,是他实在狡猾,一路坑害兄弟们数次,甚至伤了我。”


    说着,他还给许少良展示面上那点淡的几乎看不出的伤,但好在有其他侍卫作证,许少良面上的疑虑才消失一些。


    他提着灯笼靠近,灯色昏暗,许少良直直对上一双死物般的黑眸,没有任何情绪,却无端令人心惊。


    灯笼晃动,他敛起内心惊骇,对身旁人道,“既然不配合,那先送到刑房去,教教规矩,万万不能?有伤了殿下的机会。”


    “是。”


    在许少良离开后?,侍卫长转身,慢悠悠蹲在怀七身前,“你可知我们是奉谁命将你带回来。”


    怀七口中?缠着布条,一直勒到脑后?,他口不能?言,视线缓缓落在侍卫长身上,眸底情绪闪动。


    他想知道是谁,是谁将他从小姐身边带走。


    如?今已回府内,不怕再出现意外,侍卫长抬拳行礼,口中?高声道:“是奉长公主殿下之命。”


    没给怀七思考的机会,很?快有人将他带进刑房。


    ‘教导规矩。’


    *


    “殿下,怀七已到府上。”幽雅殿内,许少良轻声开口。


    陶锦停下动作,“他人呢?”


    “回殿下,怀七不太听话,几次行刺殿下近卫,如?今已关在刑房内。”


    听见?这话,陶锦挑了挑眉,她知道怀七不可能?被乖乖带回来,但是刚进府就被关在刑房,他本事不减当年啊。


    压下心底那丝迫不及待,陶锦起身慢声道:“带本宫去见?他。”


    五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可是当陶锦真正?看见?怀七那瞬,她就知道。


    她初心没变,还是很?想搞他。


    不似之前的小打小闹,这次是百分百纯战损风味酷哥,欣赏着前男友凄惨可怜的模样,她甚至已经激动到心跳加快。


    都?说了,她xp很?怪。


    越濒死,她越爱。


    第25章 第 25 章


    从刑房出来后, 许少良神情便有些古怪,跟着殿下身后行了几步,他?忍不?住问。


    “殿下今夜是想此人侍寝?”


    陶锦停步, 侧目瞥向,“本宫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感受到殿下语气中的寒意, 许少良立刻垂头屏息,“殿下恕罪,只是此人冥顽危险,我担心此人会伤到殿下, 若是要侍寝的话, 不?妨先送到月苑调/教几日, 待懂了规矩再给殿下侍寝也不?迟。”


    月苑,也就是长公主男宠们居住的院落, 里面有专门的侍人教导, 从头到尾, 很是详细。


    教导侍寝的规矩, 陶锦唇角勾起抹耐人寻味的笑意,眸底闪过?期待。这种事情怎么能轮到别人上手?,要知道她等待今日已经?很久了,简直是跃跃欲试。


    “不?必。他?若不?老?实,便喂些软骨散,绑结实了再送来。”


    她今夜会亲自教导怀七, 什么是侍寝的规矩, 只希望他?能受得住。


    望着长公主拂袖离去的背影,许少良沉思片刻, 还是按照殿下吩咐照做。


    待重新回到刑房,看?着刑架上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 许少良面上实在有几分嫌弃,如此脏污又不?懂规矩,怎配上殿下的床榻。


    他?抬手?,很快有人将怀七从刑架上放下,男人无力跪在地上,又被拖走,按照殿下方才的吩咐准备给怀七沐浴。


    “洗干净些。”许少良特意吩咐。


    “是。”专门伺候月苑公子的侍人应。


    木桶里被灌满凉水,桶里还有不?小心洒进?去的粗盐,但是无人在意,他?们只负责将人洗干净。


    怀七脑后的布条被拆开,有血色顺着嘴角流下。


    甚至没给他?一瞬喘息的机会,怀七被强行掰开嘴,过?量的软骨散被喂进?口中,又灌了水强逼他?咽进?去。


    怀七被水呛到,咳嗽不?止,他?知被灌了药,下意识想摧吐出来,却再度被勒住唇齿。


    他?们没有喂第?二?遍药,对于怀七呛吐出那些也不?在意,因?为刚才那些软骨散的量足够一个?武功高强的成年?人浑身无力躺上三天。


    许少良看?着怀七被拖走,心中对这人极为嫌弃,这种不?知哪来的山野村夫,若敢在床榻之?上误伤殿下,他?冷冷抿唇,眸底闪过?寒意。


    冰凉的水从头浇下,只是在看?见怀七身上的烙纹时,几个?侍人对视一眼,下手?时更是没有好态度,极为粗鲁,一点?尊严也没给他?留。


    分明是个?被玩过?的男人,这种姿色经?历还能上殿下的床榻,真是天降的福气。


    木桶中的水逐渐变的浑浊血污,换了三次水,怀七才终于被洗刷干净,负责的侍人从屋内走出禀告,许少良这才回身,看?向已经?被套上纱衣的男人。


    他?走过?去,下颚微抬,侍人熟练地抬起怀七的头,拨开他?半湿的发,将男人的脸商品一样左右展示。


    怀七如今处于一种半昏迷的状态,他?根本无力抵抗侍人的摆弄,那双黑眸也半阖着,睫羽偶尔颤抖,看?起来在极力保持清醒。


    许少良打量过?后摆了摆手?,“蒙上眼,绑结实些再送到殿下寝殿。”


    虽长相尚可,可年?岁瞧着可不?小,皮肤也不?水嫩白皙。


    殿下一向喜欢少年?人的,怎么忽然相中一个?年?纪大的莽夫,许少良心间疑惑,可面上却并无表现。一时兴起的话,为何会特意从青州绑这人回来,他?难道往后要给殿下物色一些年?纪大的?


    收起思绪,许少良将怀七的名字登记在月苑男宠册上。


    *


    寝殿内,彩金绘凤的木梁上镶嵌的明月珠,幽暗深夜里,正安静散发着光芒。


    夜风渐起,穿过?殿内,吹起那层朦胧的烟色幔帐,影影绰绰间,帐后透出一个?躺在床上的模糊身影。


    宫人将窗扇轻轻合拢,行到床榻旁时,宫人眼观鼻鼻观心的将红烛点?燃,半分也不?敢抬眼偷看?塌上人影。


    那是今夜要给殿下侍寝之?人。


    人是在一炷香前?送来的,不?似之?前?那些公子们自行走来,这男人也不?知犯了什么错,是被绑住手?脚由两个?小太监送来的。


    时辰已晚,宫人不?敢多停留,在将烛火点?燃后便匆匆离去,门扇被牢牢合拢,空荡殿内只剩男人一个?。


    陶锦迈出浴池,披起衣衫。


    “殿下,您吩咐的东西备好了。”宫人端来银盘,里面呈着各种小物件。


    陶锦唇角轻弯,“放在榻旁,你?们退下吧。”


    “是。”宫人领命而去。


    屏退近侍后,陶锦赤足走向寝殿,心情极为愉悦。


    她准备来拆她的礼物了。


    慢悠悠走到寝殿内,陶锦抬手?拨开幔帐,看?向躺在她床榻上的男人,即使早做好心理准备,可呼吸还是停顿一瞬,险些没认出来。


    她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怀七。


    男人身上只着一层白色纱衣,他?显然被清洗过?,发梢还是半湿的,眼睛嘴巴都被白布蒙住,陶锦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慢慢向下目移。


    特质红绳束缚住男人的手?脚,很结实,他?没有丝毫挣脱的可能,纱衣单薄,一切都若隐若现。


    和她想象中的场景差不?多。陶锦轻啧一声,心想的是,早知道给怀七身上绑个?蝴蝶结了。


    这样拆起来还有点?仪式感。


    抬手?撩下幔帐,光线一瞬变得昏暗,靠近才发觉纱衣上竟透着点?点?血色,她还嗅到一股药味。


    陶锦一点?点?看?过?去,这应是怀七在刑房时受的伤,因?短时间内无法愈合,那些人便给他?涂了止血药膏,但很显然是无用功。


    白纱透血色,这个?画面的冲击力真的很强,很美。


    这位即将被强取豪夺的鳏夫,看?起来也很涩。


    陶锦承认,她就是很喜欢这种强/抢民男的戏码,反正都是自己的人,陪她玩玩又如何。


    感受到有人靠近,男人努力偏过?头,似在寻找来人,方向虽对了,可惜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小麦色的胸膛不?断起伏,强烈表达着自己的抗拒。


    软骨散药性挥发,怀七今夜会像砧板上的鱼一样,任她宰割,连指尖都无力反抗。


    女人轻笑,染着绯色蔻丹的指甲轻轻点?在他?喉间,在那瞬间,她明显感受到对方僵住。怀七想挣扎逃离,可现实连翻身都做不?到,他?被喂了太多药,早丧失了所有行动能力。


    “躲什么。”她轻声开口。


    微凉指尖缓缓上移,最终停在男人眼上,微微一勾,那蒙眼的束带便被扯下。


    男人看?向她,黑色眼瞳里带着毫不?遮掩的冰冷恨意,这种感觉远比在刑房时感受来的直观。


    压着加速的心跳,陶锦抬指覆上男人的眼眸,浓密睫羽扫过?她指腹,令人心痒痒的,她再抬手?时,怀七眸中恨意愈发浓烈。


    她的小狗,真是好久不?见呢。


    陶锦俯身靠近,曾经?无数日夜里,怀七甘伏在她身下时,这双眼中也是这般倒映着她的身影。


    彼时的情绪也浓烈,是夏夜为她扑的流萤,是雪日为她堆的雪人,是一次次打开身躯认她作弄,眼瞳倒映的是甘心为她剖奉心脏的隐忍爱意与至死不?渝的忠诚。


    而?非现在,是要将她拆骨剥皮的森冷恨意,像一只被猎户绑起来,皮毛带着血,对她呲牙威胁的孤狼。


    怀七应该恨透了她。也是,谁能对一个?莫名其妙把你?从家里掠走的绑架犯有好脸色呢。


    指甲掐起怀七下颚,女人声线慵懒散漫,“怀七是吧,本宫瞧上你?许久了,哭一个?给本宫瞧瞧。”


    怀七还是瞪着她。


    “哦,险些忘了,你?说不?了话。”


    陶锦语调很慢,似是才发觉一般,她唇角上扬,从床侧摸来一把小巧剪刀,刀刃紧紧挨着男人唇角,将那层勒进?口舌的布带剪断。


    都快蒙成覆面系了,如今终于能看?清了。


    她目光一点?点?勾勒着男人眉眼,几年?未见,分明还是一样的面容,可似乎又有哪里不?太一样。


    是哪里变了呢……陶锦暂时没察觉出来,她没为难自己思考这个?问题,视线落在男人凄惨的唇上。


    布条剪掉后,怀七的嘴半启着,薄唇上覆盖干涸结痂的血色,有些粗糙起皮,唇两侧是被勒出的红印子,一直延到脖颈,唇角都破了。


    看?着很可怜。


    她抬手?,指尖即将触到男人唇上的那刹,男人蓦地偏头,嘶哑的嗓音响起。


    “滚。”


    怀七说的很费力,语气虚弱,但是厌恶的情绪谁都能听出。


    心中刚升起那丝怜爱的情绪荡然无存。


    陶锦唇角翘起。啧啧,带劲。


    不?枉她相隔千里也要将这位前?男友搞回来,如今还有力气骂人,看?起来生命体征完好,她完全不?担心了。


    “滚?”陶锦轻声,凤眸微眯,眸光幽深看?向对方,“你?可知你?在同谁说话?”


    银色剪刀转了一圈,尖端抵在男人颈旁,她幽幽开口,“信不?信本宫现在就杀了你?。”


    男人眼神锐利如刀,说话的声音很虚弱,可还是颤抖着一字一句道:“劳心费力将我从青州绑来,应不?止是要杀了我吧。”


    还有几分聪明劲。


    陶锦唇角上弯,下一瞬便僵住。


    “长公主殿下。”怀七语气虽轻,却带着浓重的讥讽之?意说出这个?称呼,眸中晦暗情绪愈发浓烈。


    “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如此。”


    时至现在,怀七也不?能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余生只想为小姐守灵,世间万物皆与他?无关,甚至已经?很久没有下山了。


    直到那日,他?被那些人强行绑下山,像对待穷凶极恶之?辈一样被关进?囚笼,一路像犬畜狼狈难堪。


    怀七不?知道他?们口中的主子是谁,当外府暗卫那些年?他?杀过?太多人了,或许是某个?仇家要寻他?报仇。


    直到听见那声‘长公主殿下’,怀七才陷入迷惘。


    他?一个?早在世人眼中死去的暗卫,怎会忽然同长公主扯上关系,何况他?从未见过?对方。


    怀七对京城的记忆,只有随荆王赴京的那几个?月,他?在京城走过?很多地方,解决了很多人,可从未接触过?长公主的势力。


    这一切都令怀七难以理解。


    “你?说得对,本宫确实不?舍得杀你?。”陶锦慢悠悠开口,“虽是素不?相识,可本宫对你?感兴趣很久了。”


    见男人面上浮现疑惑,陶锦用剪刀戳了戳他?脸颊,唇角翘起,“本宫今日心情甚好,告诉你?也无妨。”


    思绪几瞬,她开始编故事。


    “几个?月前?,本宫见了位青州故友,闲谈间从她口中听说了你?的故事。本宫便想见见,一位能把青州郡主迷住多年?,甚至不?惜为此退婚的暗卫,到底长了副什么祸害人的妖孽模样。”


    她添油加醋的说完,凝视的目光缓缓扫过?,陶锦轻啧一声,语气有些嫌弃,“如今一看?,长相尚可,身材一般呐。”


    怀七清瘦憔悴许多,陶锦一眼能瞧出来,看?来她死以后这男人明显偷懒了啊,缺少锻炼,她捏捏玩具都缩水了。


    但是挺符合他?鳏夫人设的。


    要是她死了五年?,再见怀七,他?还是当初那个?俊朗肃杀的模样,她肯定会怀疑这男人爱她是装的。


    “可惜本宫那堂妹红颜薄命,无福消受你?,不?知用着如何,本宫勉强试试。”


    她扯开怀七衣带,男人瞳孔骤缩,眼底升起杀意,“别碰我!”


    啧啧,贞洁烈夫。


    孤狼垂死前?的挣扎。


    若非药性实在浓烈,陶锦毫不?怀疑,怀七挣脱的一瞬间就会把她杀了。


    她一手?掐住怀七下颚,一手?按在他?胸膛上,双眸凝着他?,“本宫就是碰了,你?能如何。”


    这种台词说着就是爽,看?看?小狗气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她狠狠揉了一把。


    爽。


    幔帐落下,怀七眸中恨意浓烈的几乎要淌出来。


    “滚、滚开…”声音嘶哑难听。


    女人轻嗤,俯身在他?耳侧呢喃,“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本宫就喜欢你?这种硬骨头,你?越是贞/洁不?屈,本宫越是兴奋。”


    陶锦可没打算循序渐进?,和怀七慢慢调情哄着他?来,她没那个?耐心。


    要知道,强取豪夺剧情的精髓,就是第?一个?字。


    为了掩盖她的xp,她特意装作惊讶,“你?难不?成还是个?天/阉。”


    怀七恶心透她了,怎么可能有反应。


    “莫非”陶锦扫过?,“你?以前?是用别处伺候我那堂妹的,想不?到青州竟也有这种癖好,罢了,如此也好。”


    她蹙眉,语气似极为嫌弃。


    这样剧情合理多了,陶锦觉得自己的话术和演技简直是天衣无缝,真是不?枉费她这些年?看?过?的狗血小说啊。


    演起来异常带感。


    指尖勾到银盘上的物件,陶锦准备开吃自助餐。


    第26章 第 26 章


    红烛摇曳燃了?整夜。


    鳏夫/忠犬/暗卫/强取豪夺


    四个属性?叠在一起, 试问有谁能抵抗呢,陶锦反正是不能。她前世看见打这几个标签的文都要点进去,无论跳转几个链接都要把这口饭狠狠吃了?, 才能心满意?足睡去。


    而如今,香喷喷的饭正躺在她身前, 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男人的体温有些烫,脸颊透出些不自然?的绯/色,陶锦只以?为是软骨散下多的缘故,她并未在意?, 美滋滋的啃着。


    和?她化作鬼魂感?觉不同, 若说那次怀七是迷惘中带着悲伤的, 那这次就?是清醒中夹杂无尽恨意?。


    前两年入梦,怀七在看见郡主?的幻象时, 乖顺的简直不像话, 就?像只好久不见主?人的小狗, 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了?, 只有偶尔清醒发现‘她’是个山野精怪时才会反抗。


    而这次,怀七全程清醒,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如何失去清/白的。男人紧咬着牙关,双目赤红,痛苦与恨意?如潮水般翻涌扭曲,偏偏指尖都动不得, 只能费力断断续续骂了?很多, 试图阻止这场事发生。


    可惜这怎么能阻止长公?主?的决心呢,陶锦一则嫌吵, 二则也怕怀七一个想不开咬舌自尽,便用帕子严严实实堵住他的嘴。


    最终, 怀七绝望地闭上眼,有水痕顺着男人眼角滚落,他无力阻止。


    男人的眼泪,女人的兴奋剂。


    陶锦丝毫没有留情,谁懂啊,配上这身守灵一样?的白纱衣,鳏夫啃起来太香了?。


    事后,她盘坐在塌上,沉浸式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距离怀七被送进来已经过去一个时辰,若是以?往,她定是早就?困倦乏累,趴在男人怀里睡着了?,如今竟还能神采奕奕,甚至觉得还能再玩几场。


    果然?,健康的体魄是第一要素。


    看着怀七起伏的胸膛,还有凄惨可怜的模样?,陶锦还是决定先饶过他,扯下男人口中湿漉漉的帕子,没有更?过分的行为。


    毕竟她也担心,若是这一夜激进过度,怀七的心理阴影怕是这辈子都不能消了?。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像前世一样?,陶锦躺下休息,习惯性?的将手搭在男人胸前,很快,她发现有什么不对。


    情事已过,怀七身体怎还这么烫。


    陶锦心中一凛,撑起身子将床头的夜明珠拿出几颗。原本为了?营造氛围,她特意?将帐内光线遮的很暗,高端餐厅,不都讲究一个灯线昏暗吗,但是现在,冷光之下,怀七面色透着不正常的潮/红。


    刑房的人还给?他喂春/药了??


    没看出来啊,陶锦扫过某处,心间?还在疑惑,然?后抬手摸了?摸怀七的脸颊,顿住片刻,在意?识到什么后,她掌心缓缓往上移去。


    男人的额头滚烫,已经不知烧多久了?。


    怪不得后半程根本毫无反应,嘶哑的骂声也没了?,合着是早就?烧晕过去了?,她还以?为体温高是软骨散的作用呢。


    陶锦抬手拉动细绳,银铃声骤然?响起。


    宫人端着温水进来,还以?为是殿下要擦身,隔着纱帐,女子的声音响起。


    “叫太医来。”


    “是。”宫人连忙离开。


    在等?待途中,陶锦见他实在可怜,难得心软一瞬,她将锦被扯到怀七窄瘦腰间?遮挡,又欲将他缚在身后的双手解开,可是一模才发现不对。


    怀七的右手腕高高肿起,以?一种不正常的弧度扭曲着,若仔细看,腕间?还斜覆一道深深疤痕,是当年手筋被挑断时留下的。


    陶锦解开绳子,指腹轻轻摸过,她以?前只在武侠小说里读过这种情况,现实看见时,又是另一种震撼。


    得多疼啊,怀七当初为什么非抱着她的尸身不放手,若他在她死后立刻藏起来,不叫外人撞见那不堪一幕,也不用遭受这无妄之灾。


    傻兮兮的小狗。


    太医来的很快,陶锦压下思绪,看着太医同她请安,然?后小心询问。


    “殿下可有哪里不适?”


    无论是太医还是宫人,都自动忽略了?那个躺在她床上不知死活的男人,哪怕问题更?大的明显是他,不知为何,陶锦忽然?有点想笑。


    生为暗卫,当真?是蝼蚁贱命。


    陶锦声音冷淡,慢声道:“本宫身体无恙,给?他瞧瞧。”


    太医与宫人俱是一惊,大半夜唤太医,竟是为了?一个男宠,殿下何时变得如此心善了?,太医心中嘀咕,面上分毫不敢表现出来。


    待过去后才发觉,非是殿下心善,这场景着实惨烈。


    殿下她属实玩的太过了。


    先不说男人身上的青/紫掐痕,太医李还扫过那几处斑驳结痂的伤口,抬指在男人额头测过体温,又小心翼翼的端起他右手查看。


    刻意忽略那道磨破皮肉的勒痕,李还愈看愈是眉头紧锁,此人的手筋在多年前已被挑断,可是却断的不算彻底。


    这肿胀则是受外力影响,不是自己将手反杵在地上,就?是被人故意?折磨至此,有些轻微骨裂。又因手腕被长时间束缚,血液不通,才导致如此,不算严重。


    李还轻轻放下右手,抬指搭在男人左手腕上,眉头没有一刻是松开的。


    陶锦不动声色观察着太医的神情,她眯眼往身后靠,伶俐的宫人立刻拿来软枕垫在她身后。


    “如何,不会死在本宫榻上吧。”她幽幽开口。


    李还收回手,连忙低头道:“殿下放心,这位公?子只是伤口有些炎症,并不严重,臣开几贴退热药服下便好。至于手腕之伤,则需敷药疗养。”


    听着太医对怀七称呼公?子,陶锦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真?想看看怀七本人听见会如何,当了?一辈子见不得人的暗卫,如今也是被叫上公?子了?。


    扫了?眼怀七,陶锦道:“也好,他便交给?你诊治了?。”


    “微臣遵命。”李还领旨。


    褪热之药很快熬好,宫人端着瓷碗进来,见床上的男人还紧紧阖眸不省人事,李还与宫人看向陶锦,无声询问着。


    陶锦道:“就?在这喂。”


    得到命令几人才敢动,陶锦慢悠悠起身,坐在一旁的榻椅上,欣赏着怀七被灌药的全过程。


    她可没忘记上辈子男人灌她药的时候,轻搂着她的腰身,一口又一口,苦死了?,她有时甚至怀疑怀七只是趁机在啃她嘴。


    怀七被扶起来时半睁开眼眸,只是眉宇紧紧拧起,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口中骂着别碰他一类的话,声音沙哑的不像话,一看就?被狠狠蹂躏过。


    李还听见,回身小心看向殿下,女人神情如常,眉眼间?甚至带着几分兴致,才令宫人按住怀七。


    没费太多力,太医院有独特的灌药技巧,固定住病人下颚,捏开嘴巴,压住唇舌,半碗汤药就?这么灌了?进去。


    松开手时,怀七呛的忍不住咳嗽,被摆弄半晌,他神情终于清醒些许,咳出泪的黑眸穿过宫人,死盯着陶锦。


    女人只着雪青色寝衣,墨发半散,脑后斜挽一只白玉簪,姿态慵懒,那双勾人凤眸与他对视时,唇角缓缓噙起一抹玩味笑意?。


    似上位者?在看什么不听话的宠物,并不恼怒,甚至还有丝包容的情绪。


    陶锦可太喜欢怀七这种表情了?,厌恶、屈辱、痛苦、不甘、恨……无数负面词汇交织在他眸中,汇聚成扭曲燃烧的熊熊烈火,恨不得将她剥皮拆筋。


    但是现实是,他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在绝对的权势与实力面前,任何挣扎都显得那么徒劳好笑。


    就?因怀七这种浓烈的情绪,陶锦才想再过分一点,这样?在得知真?相那刻,事情看起来才会有趣一点。


    前世她与怀七堪称平平淡淡,最后那一年甚至很少玩怀七,思虑多些都会觉得累。思至此,陶锦垂眸看向自己这幅身躯,莞尔一笑。


    日子还很长呢。


    这不就?是她上辈子让小狗演过,但他却演不出的强制i剧本吗,这不就?玩上了?。


    男人畸形扭曲的手腕被贴上膏药,熏人的草药味弥漫在空气内,有些难闻,按照规矩,侍寝完的公?子是可自行回月苑的,但怀七身份显然?有些特殊,宫人犹豫着询问,是否要把怀七压回刑房。


    这般模样?再扔回刑房的话,这烧怕是再也退不了?了?,陶锦没打算让怀七住在月苑,她感?觉有些奇怪,就?好像把前男友送去青楼一样?。


    她亦没打算让怀七留宿,他现在恨她恨得牙痒痒,万一夜里一个没想开,拉着她一起送死怎么办。


    她是重生,但不想被前男友重开啊,到时候情/趣变命案可就?不好了?。


    最终,她让人把怀七放在院中一间?小房里,离她的寝殿很近,类似一间?单人宿舍,和?怀七以?前住的地方很像。


    暗卫嘛,给?个地就?能活。


    不给?地其实也能活。


    软骨散的药效依旧没消,怀七被宫人裹上被子抬走,感?觉很像刚侍寝完的妃子被抬走。


    寝殿只剩她一人。


    怀七与发烧,陶锦总觉得像两个世界的词汇,中间?是没有链接点的。


    在她印象里,怀七从未生过病,就?算淋一夜雨,受几十道鞭刑责罚,在皑皑雪地里跪一个时辰,哪怕受了?刀伤,他第二日仍能神情如常的出现在她身侧。


    他像是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怎么玩都不会坏的冷酷NPC。


    直到这瞬间?,陶锦才恍惚发觉,怀七原来也没有那么强大,他只是个会发烧受伤的普通人,他也会痛,会难过,只是从来忍耐的很好。


    别说,想起方才怀七眼中湿润瞪向她那幕,还挺带感?的。孤狼露出獠牙,发出威胁低吼,却被覆上止咬器,上位者?心安理得的侵/犯着。


    还想超。


    时辰不早了?,床褥被宫人换过一套,她躺在冰凉舒适的锦被上,脑中乱七八糟的想着,终于沉睡过去。


    昨夜折腾的很晚,醒时已近午时。


    待梳洗用过午膳,处理过今日事端,陶锦看向窗外耀眼日光,终于问道:“怀七如何了??”


    宫人愣了?几瞬才意?识到,怀七就?是昨夜侍寝的公?子,立刻道:“回殿下,怀七公?子的烧已经退了?,李太医正在为他诊治。”


    她起身,施施然?走向那间?小房。


    毕竟是她造成的,总要探望一下的。


    但她低估了?房间?的狭窄度,勉强能容纳三四人的房间?,她一过来,立刻便显得逼仄狭窄。李还行礼,躬身领着自己的药童退出,把位置让给?长公?主?殿下。


    陶锦进入房间?,眸中略带嫌弃,这狗窝属实有点小。


    男人坐在床上,脸色不似昨夜潮红,瞧着有些病态憔悴,只是看她的神情依旧。


    陶锦勾唇,“本宫昨夜不是和?你说过,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她抬手掐过男人下颚,却被狠狠甩开,陶锦浑不在意?笑笑,看来软骨散的力道在逐渐消失。


    “还是说,你是想让本宫在这里宠幸你,才故意?如此作态。”


    果然?,没人能拒绝这种古早霸总台词,怀七僵住肩身,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似乎想不懂人为什么还能说出这种离奇的话,他身上还穿着昨日的纱衣,配上这个表情,有股莫名的脆弱感?。


    陶锦憋着笑,目光缓缓落在被子下,似在回味什么。


    除了?胸前那个蝴蝶烙印,她前世还在怀七腿内侧留了?个侮辱性?的称呼,每次搞他时,她总是喜欢戳着那块叫他小狗。


    初时,怀七每次被唤小狗,神情总有一茫然?,似是不明白为何她每次都很满意?,却还是唤这种贱称。


    后来,男人脸颊贴在她掌边,身上汗津津的,眼中是忠诚与迷恋,那时他说的是。


    “属下,甘为主?人裙下之犬。”


    但是昨夜,陶锦装作第一次看见那处烙痕,很是惊讶又残忍的念出来,笑声轻快。


    “犬?本宫还以?为你主?仆二人突破世俗偏见,鸳鸯情深呢,原来她只是把你当一条取乐的狗啊。”


    按住男人无力的长腿,陶锦说了?很多羞辱的话,怀七一声没吭,他只是紧紧阖着眼,除了?微微发抖的身子,他看起来同死人无异,只是浑身滚烫。


    躺尸的暗卫,也很好啃。


    敛起脑内思绪,陶锦轻啧两声,她再度掐住怀七的下颚,这次力气用的很大,男人无法轻易甩开。


    陶锦不急不慢开口,“本宫很奇怪,你既这么想为本宫的堂妹守身如玉,为何不以?死明志,早点下去陪她。”


    她承认,披着马甲对前任说这种话委实过分,但架不住说出来真?的很爽。


    陶锦仔细观察着怀七的表情,男人只在她说‘郡主?’两字时,眸光轻微闪动一瞬,接着便是之前的表情。


    “不还是一介贪生怕死之辈。”


    她甩开手,怀七偏过头,瘦削的下颚上是被她掐出的红印。


    破碎感?拉满。


    “是。”他道。


    陶锦一愣,还承认了??


    男人嗓音低哑,“……草民?不过一介贪生怕死之辈,还请长公?主?殿下高抬贵手。”


    草民?两字是宫侍教他的自称,尊卑有别,为了?让他学?会这两个词,今早费了?颇多手段教导。


    哟,还学?会迂回战术了?。


    “若本宫偏不呢。”陶锦端详着他的模样?,目光看向他赤裸的胸膛,“你虽有些不识趣,可用起来还算不错,生的也勉强合本宫心意?。”


    就?在她话语落地的瞬间?,怀七抬手,陶锦甚至没看清他干了?什么,便见男人那张无暇俊脸上出现一道长长血痕,血滴瞬间?溢出。


    陶锦的随侍皆是会武功的,在事情发生的瞬间?便将男人按住,唯恐他伤了?殿下。


    被两人强按在床上,怀七还是抬目看着她,平静开口,“如此,可还合心意?。”


    随侍将怀七手中暗器夺走,走到长公?主?身旁,低声道,“殿下,是针。”


    李还站在门外听见这句,心下骤然?一惊,立刻放下药箱清点,发觉果然?丢了?一枚针灸所用毫针后,心底更?是凉了?半截。


    他与药童一起诊治,竟一个都没注意?到怀七是何时偷走毫针的。


    陶锦看着那枚银针,几乎被气笑,她真?是没想到怀七有种成这样?,杀不了?她,竟改用毁容来威胁她。


    “来人。”她冷冷道。


    李还领着药童进来,哐当一下就?跪在殿下身旁,若今日殿下因针受伤,他怕是没命活着出去了?。


    陶锦将针还给?他,只道:“他脸上的伤会留疤吗?”


    她很在意?啊,她最喜欢的就?是怀七那张脸了?,毁容了?还怎么玩。


    李还惴惴不安起身查看,发觉只是一道破口,并不严重,敷几次药便能恢复如初,一点疤也不会留。


    如实禀告后,陶锦下颚微抬,令他去诊治。


    玩威胁是吧。


    涂着绯色蔻丹的指轻轻拨弄着手上玉镯,女人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抗拒的胁迫,“听好了?,今日起,你若是再敢往自己身上添一道伤,本宫便派人挖了?你主?子的坟,鞭一次尸。”


    听到最后,怀七掌心死死攥拳,瞳孔因愤怒颤动,“你敢……”


    看着怀七愤怒的神情,陶锦心底蔓延一股诡异的爽感?。


    用死掉的自己威胁旧情人,没有比这个操作还狠的。


    “你猜本宫敢不敢,要不要现在试试。”陶锦勾唇,笑意?莫测。


    那可是她的坟,她说挖就?挖。


    窄小屋内寂静无声,谁都知道,长公?主?能说,必然?是能做出来的。


    见怀七没有说话,陶锦就?知道威胁起效了?,太简单了?,两句话让小狗乖乖听话。


    “关在这,等?治好了?再送来。”


    留下这句,陶锦转身离开,心情甚好,连带着看那几个往她身前晃的男宠都和?颜悦色起来。


    为了?防止怀七再有自毁倾向,他房内所有尖锐物品全被撤走,门口时刻有人监视动静,每隔半个时辰便要开门看看。


    许少良寻到她,将手中木盒呈上,“殿下,这是此前在怀七身上搜出的东西。”


    陶锦打开木盒,目光落在那支蝴蝶金簪上,良久,她移开视线,看向余下那几样?。


    他的旧日匕首,一把银制小刀,几枚透骨针,还有几个木雕艺术品。


    陶锦顺手拿起最近的那个,很明显是个少女小人,罗裙衣角雕刻的逼真?,虽称不上栩栩如生,也算是精美工艺品,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脸。


    木雕在掌心转了?一圈,她百分百确认,怀七雕刻的是自己。


    剩下的木雕摆件各异,有木簪、蝴蝶、砚台小书等?等?,无一例外,皆是与她有关之物。


    五年时间?,就?靠这些木雕来打发时间?吗,陶锦甚至都能想象到,男人一身黑衣孤零零坐在坟前,从天明到日落,唯一陪伴就?是手中的木雕。


    刻过几百个,才能把东西刻的这么像呢。


    第27章 第 27 章


    怀七被关了整整九日, 一间没有窗、逼仄又闷热的房间,关上门,昏暗的分不清白天?黑夜。


    每日傍晚都会有太监送来浴桶, 逼他清洗身子,以供殿下随时召寝。


    怀七不愿, 可?是一个被下了软骨散的废人怎么配有意愿可?言。他发丝被揪住,头被强行按在?水中,在?濒死?的边缘抬起,给两口喘息的机会又再按下, 不断重复几次, 再硬的性子也软了。


    最?后一次, 怀七被从水中揪起,他紧紧阖着眼, 无声喘息, 胸膛剧烈起伏着, 又被人丢在?地?上。


    他狼狈闷哼一声, 浑身都是痛的。


    领头的太监冷笑,“怀七公子,咱家劝你一句,少做无谓的挣扎,你这种人能?被殿下瞧上,是你祖坟冒青烟的荣幸。”


    月苑也曾有不听话的公子, 都是这么调/教出来的, 这已经算是最?温和的方?式了,若真要上些特殊手段, 怀七是受不住的。


    陶锦听说后,轻啧一声, 后悔自己怎么没在?现场。


    湿漉漉又倔强的狗狗,就这么错过了。


    怀七脸颊伤口彻底恢复那日,他再度被送进陶锦寝殿内。


    是夜。


    因特意交代过,今日不用给他喂太多软骨散,也不必将人绑起来,所以陶锦回到寝殿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男人仍是一身白纱衣,身上的伤应已结痂,不再透着斑驳血色,此刻他正站在?桌前看着桌上之物,一动不动。


    陶锦停下脚步,看着怀七略显清瘦的背影,他身影僵了一瞬,很明?显是察觉到她过来,但却不愿转身。


    还是不听话啊,她眉宇轻蹙。


    身旁宫人见?此,立刻上前冷声教训,“放肆,见?到殿下为何不跪。”


    怀七这才转过身,面色依旧不佳,但对比之前好了很多,一张脸面无表情,冷冷的凝着她。


    见?此情形,宫人看向陶锦,后者颔首,下一瞬,宫人反扣怀七的手腕,利落踹向他后膝。


    噗通一声,男人狼狈跪在?她身前,膝盖与玉石地?砖相撞,陶锦眯了眯眼,心?想他膝盖肯定会青的。


    从前只有怀七踹人的份,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日,被磋磨的这么狼狈,失去?武功的暗卫,当真是连牲畜都不如?啊。


    身躯被禁锢住,按照规矩,怀七应该说‘草民见?过殿下’,但是男人倔得很,他偏偏就是一言不发。


    女人轻笑,“你是在?同?本宫置气吗?”


    额头被按在?冰凉玉石上,怀七缓慢眨眼,似才回过神来。


    “草民不敢。”他说说的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


    陶锦轻嗤,“本宫看你胆子大的很,给你一把刀,怕是连行刺一事都能?做出来。”


    默了良久,男人又道:“草民不敢。”


    依旧是这句回答。


    怀七眼底情绪翻涌,握紧拳头微微颤抖,他恨不得立刻杀了身前这位长公主,可?是他不能?,他想活着回去?,再认罪自刎于小?姐坟前。


    是他辜负了小?姐的期望。


    陶锦瞥了眼宫人,后者会意松开桎梏,她慢悠悠道:“你若是不懂侍寝的规矩,本宫可?以寻人教你。譬如?现在?,你应跪在?床侧等本宫临幸,而非站在?这里思旧主,懂吗?”


    怀七显然不懂,陶锦抬手,宫人便递上来一个脖颈锁链,纯金打造,又担心?金子软缠了铁丝,绝对牢固到无法挣脱,这可?是她特意为怀七打造的。


    葱白指尖解开锁扣,陶锦蹲下身子,就在?她即将将锁套到怀七脖子上时,男人忽而挣扎欲躲,在?他说‘不’的那瞬间,陶锦抬手扇了他一巴掌,冷声道。


    “还没认清现实吗,长公主府邸,岂有你拒绝的权利。”


    怀七撇过头去?,脑袋被宫人禁锢住,无法再反抗一点。


    陶锦如?愿将锁链戴在?他脖颈上,宫人也松手,这东西打造的很巧妙,皮带两段的衔接处穿上金链,在?喉结处形成一个三角区,又在?三角的尾端接上金链。


    如?此她一扯,锁链便会收紧,带来窒息感。上辈子就想给他戴这种装饰了,如?今才实现,果然很适合啊。


    “不是喜欢给人当犬吗,今日起,你便做本宫的犬。”


    陶锦收紧锁链,看着它?一点点紧束,男人的喉结费力滚动,最?终处于窒息的状态。


    她默了一瞬,真犟啊,这么扯都不走。


    陶锦一瞬间幻视上辈子在?各种短视频平台见?过的那种当街耍赖的大型犬,任凭主人如?何扯也岿然不动,安安稳稳的躺在?地?上耍赖。


    那种大型犬之所以如此,皆是被主人宠溺出的,知道就算自己不走,主人也会哄着它?,或是抱起它?离开。


    但很可?惜,怀七不是,他和这种甜宠剧情染不上半点关系。


    若非要扯上,他应该是那类主人去世后,死?死?守在?主人墓前的狼犬,任凭风吹雨淋也执着守灵,见?到生人会发出威胁,就算强行套上项锁也扯不动。


    在?他心?间,能?支配他的只有长眠地?下那一位,初此以外,世上再无任何人事物能打动他的心?。


    很煽情,陶锦礼貌性感慨后,狠狠扯了一下。


    她这具身体自幼习武,手劲比寻常女子要大许多,而怀七每隔三日便会被喂一次软骨散,确保他一直处于失力的状态。


    仿佛上一辈子的人设反过来了。


    怀七闷哼一声,踉跄伏爬在?地?上,被发带束起的发因刚才的动作有些散乱,他撑起身子,还没来得及跪起,便被强行扯走。


    陶锦牵着锁链,缓步停在?怀七刚刚伫立的桌前,他上面放的是从他身上搜出的木雕,她挑挑拣拣,拿起一个小?桃木剑。


    这是前世被她挂在?床头当摆件的。


    那时她缠绵病榻,小?云三天?两头便去?寺庙为她祈福,回来时总拿些据说高僧开过光的物件,什么符纸手串都有,陶锦嫌弃那些丑,一堆小?零件中,只相中了那个系着红绳的小?桃木剑。


    这把小?剑挂在?她床头一年,想不到怀七还记得,并且复刻的还挺像。


    桃木剑不过她半掌长,两指宽,头尖尖,剑身扁圆,很是可?爱。


    也很合适。


    “喜欢这个是吧。”陶锦捏着剑柄,手中收紧,逼的怀七不得不抬头看。


    “今夜本宫便用它?幸你,如?何。”


    怀七瞳孔放大,心?跳停了一瞬,“不行!”


    怀七挣扎着,想伸手将它?拿回来。这是他唯一送过小?姐的东西,哪怕小?姐从不知晓。


    暗卫低贱,真心?更不值钱,小?姐自幼富贵娇养,怎么会看上一个暗卫的礼物呢,怀七怕那些凡物会惹小?姐嗤笑,所以他足足跪了百夜,才从寺庙求来这柄桃木剑。


    挂于床头,可?挡一切魑魅鬼怪,小?姐也能?安眠好梦。


    这是他为小?姐求来的,更是小?姐的遗物,怎能?落在?旁人手中,用作这种事。


    就在?怀七妄图爬起时,陶锦踹了他肩身一脚,他正处于失力的状态,这么一下自然站不起来,手堪堪撑住地?面才没有趴下。


    他还想再爬起来,陶锦轻啧一声,踩住怀七不安分的左手,看了看手心?的小?木雕。居然还想抢,刚才的话都白说了。


    她脚下未敢真正使力,怀七右手已经废了,左手不能?再废了。


    “不行……”怀七摇头,他仿佛感受不到疼一样,哪怕手背被磨破,也执拗的要将手抽出来。


    真的很不听话,看着伏在?地?上的狼狈身影,陶锦不得不加重力道,听着他喃喃说着不行,声音到最?后竟然有丝颤抖。


    陶锦安静看着,似是知道无可?避免的结局,怀七终于不再挣扎,他仰起头,眸中有水色闪动,声音艰涩。


    “……除了这个都可?以,将东西还给我。”


    这下轮到陶锦惊诧,她看了一眼掌心?的小?桃木剑,真的不明?白,不过一个木雕而已,他反应为何这么激烈,还能?为了这个妥协?


    而且,这男人上次还恨不得她死?,这次怎么就求上她了,这东西这么重要吗,她怎么不觉得。


    还除了这个都可?以。


    逆反心?理作祟,陶锦偏偏就要这个,她倒要看看,这东西哪里特殊了。


    她看着男人的眼瞳,道:“本宫,偏不。”


    不容怀七挣扎反抗,陶锦再次强/制性的,用那把桃木小?剑临幸了男人。


    怀七的反应比初次还激烈,陶锦险些没按住对方?,她无法,只能?将男人捆在?床头,固定住四肢,蒙了眼,又用东西堵住他的嘴。


    忽然体会到给大型犬洗澡的感觉了,忙活一通,陶锦累的不行,泄愤一般咬在?男人胸前。


    感受着他的不愿与抗拒,中途怕他发烧,她还特意摸了摸他的额头。


    很好,没再发烧,他甚至还有力气偏头躲开。


    陶锦能?感受出来,怀七生理性厌恶着她的每个碰触,他肌肉绷的很紧,因恶心?颤栗,小?腹青筋明?显凸起,最?后见?了血。


    她扯下怀七眼罩时,男人失焦的黑眸望向天?花板,过了许久,睫羽轻颤,他才转头看向陶锦。


    目光是平静恨意,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确实如?此,那种滔天?翻涌的恨似乎独自被他消化,眼眶微红,眸中死?寂一片。


    好像被抽干了生气。


    说实话,现在?的怀七特别像一个被玩/坏的破布娃娃,从神态到身上的伤,都很像,她好喜欢玩。


    陶锦扯下男人口中之物,拍了拍他脸颊,“去?洗洗。”


    正是炎炎夏日,一动便一身汗,更何况是这种事,不洗干净她睡不着的。


    怀七当然不愿理她,她是硬扯着男人去?的,那柄沾了血丝的小?剑动作间被碰到地?上,怀七僵住身子,不顾颈上窒息,他狼狈的抓起小?桃木剑,牢牢攥在?掌心?。


    陶锦不明?白那小?剑有什么好的,她真人就在?怀七面前,居然还对这种东西睹物思人,可?怜又可?笑。


    真是很期待掉马那日啊。


    浴池离卧房很近,穿过两扇屏风再拐个弯就到了,陶锦推开门扇,感受着屋内的氤氲水汽,惬意地?眯起眼。


    公主府向来奢华,浴房内玉石为底,莲花雕刻,汤池建造在?房间正中央,比寻常官员家的卧房还大。


    此处浴池是从温泉水引流,终年活水,不必清洗。且旁侧还有个不规则的天?然玉床,铺上软裘,很适合在?上面做些什么。


    陶锦很喜欢这个构造,简直是行宫那间浴池的改造升级款。


    矮桌旁摆着璎珞花瓶,里面是几支插花,鎏金兽首香炉安放在?银盏上,丝缕白烟缭绕,焚香幽雅怡人,有助眠安神的功效。


    陶锦褪下衣衫,赤足走进浴池内,然后回身靠在?池旁,抬眸看向那个背对她站着的男人。


    这都不看一眼,真守男德啊。


    “你去?那里洗。”


    扯了一把金链,陶锦好心?抬手,指了指另一侧的小?台子,那有处小?浴池,足够他一人清洗。


    怀七自然会去?,他从里到外一点点洗干净,皂荚打了七八次,甚至身上肌肤已经被搓红,还是一遍遍洗着。


    但他知道,洗不干净的,他已经很脏了。


    动作逐渐停住,怀七缓缓眨眼,只觉得有些看不清眼前之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会经历这种事,从在?青州为主人守灵,到被绑到长公主的榻上承/欢,犹如?那些话本子一样离奇可?笑。


    可?是无人在?意过他的感受,他像一件器物一样被对待,被使用。


    若是小?姐看见?……怀七握着桃木剑,水中倒影模糊男人面容,有水滴滴落池面,漾起圈圈涟漪。


    陶锦从浴池内走出时,怀七还泡在?水里望着桃木剑出神。


    “该出来了吧。”她道。


    他本就被下过药,这都多久了,再泡下去?该虚脱在?池子里了,她可?抱不动一个一米八五的成年男人。


    怀七起身,余光瞥见?女子身影走过来,立刻别开视线,多看一秒都觉得反胃恶心?。


    他想将桃木小?剑收起,可?惜他身上未着寸缕,连藏的地?方?也没有。


    陶锦看出他的意图,视线扫过,慢声戏谑道:“这么稀罕,不如?继续含着。”


    嘲弄意味拉满,怀七抿着唇,脸上还有极淡的巴掌印,握着木雕的指节用力到泛白,屈辱感蔓延心?底。


    “来替本宫擦发。”陶锦施施然坐在?铜镜前。


    怀七当然没动,她不甚在?意的笑笑,回身道:“本宫就没见?过你这么犟的男人,早就被玩/过了,被谁睡不是睡,学乖一点,少受点苦,不好吗。”


    掌心?扯过金链,怀七跌跪在?她身前,扯动某处伤口,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见?怀七不动,陶锦也不恼,只慢悠悠将铜镜前的妆奁打开,拿出一物,“你大可?以如?此,本宫有的是时间同?你耗。”


    女子指尖轻捻那支蝴蝶金簪,看向镜中怀七骤变的神情,双眸微眯,唇角翘起弧度。


    “让本宫猜猜,你胸口的蝴蝶烙印,是不是同?这支金簪有关。”


    男人紧盯着她手中之物,好像生怕她再用簪子做什么,污染了他与小?姐的回忆。


    “将它?还我。”他声音已然十分无力。


    就硬要啊,还真是不懂变通。


    陶锦内心?腹诽,面上却嗤道:“那得看本宫的心?情,说不定哪日本宫心?情不好,就将它?折断丢进湖里。”


    见?怀七神情实在?难过,她翘起腿,忍不住给他一些暗示,“当然,你若乖一些,说不定等哪日本宫玩腻了,厌弃了你,就会放你回青州。”


    怀七再傻也听懂了,他沉默良久,然后抬步,拿起架上的帕子走到她身后。


    这么轻易就信了,陶锦内心?惊讶,面上却不显,只支起下颚慵懒等着,手中无意识捻动金簪。


    怀七不是信了,只是不想金簪再被损辱。


    滴水发丝被男人用帕子擦拭,陶锦轻嗤,“早如?此,何必多吃那些苦呢。”


    陶锦看向铜镜,目光落在?男人面上,脑中不由想起上一世。


    那时她病情已深,每次沐浴后,都是怀七替她擦身挽发,力道轻柔无比,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男人终年握刀的手笨拙穿过她发丝,小?心?翼翼为她将发挽起,细致到每一丝,堪称劳模男妈妈。


    但陶锦也只让怀七挽过那一次,无他缘由,实在?太丑了,他不适合干这种细致活。


    怀七很好,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他纵容接受着她所有行为,哪怕一次比一次过分,他会记住她所有小?习惯,逐渐替代小?云的位置。


    她偶尔癸水腹痛时喜欢咬人,男人的胸口每次都被她咬的血淋淋,他毫无怨言,只跪在?身旁,将她冰凉的脚放在?自己温热腹肌上,妄图温暖一些。


    他听小?云说女子癸水时揉小?肚子会好受一些,便与小?云学习了手法,男人覆着硬茧的掌隔着软衫贴在?她小?腹时,她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紧张。


    诸如?此类的小?事,简直数不胜数。


    若是可?以,怀七会毫不犹豫,甘心?为她承受一切疾病痛苦。


    正回想着,指腹无意识抚过蝴蝶簪面,却用力过度,不小?心?将上面的红玉碰掉,身后停顿一下,陶锦未理会,拿起那块玉石瞧着。


    这簪子被她赏给怀七足有七八年了,能?撑到现在?才掉,已是不易。


    正思索着,她忽而轻嘶一声,回身瞪向对方?。


    男人垂着眉眼,帕子上还有两根她的发丝,声音冷淡,“草民手笨。”


    故意的。他在?扯她头发报复她。


    陶锦扫过他手腕,九天?过去?,他腕上虽还覆着一圈红痕,右手的伤因太医的诊断好了很多,肿胀也消了。


    心?下有了思量,她冷笑一声,“手笨多练练便好了,天?亮之前,数清这里每朵的花瓣数量,若数错一朵,或是弄掉一片花瓣,你便去?殿外跪一个时辰。”


    怀七看向她指的地?方?,待看清那些花草后,念头在?心?底一闪而过。


    第28章 第 28 章


    陶锦就是故意的, 那花瓶里可不止有木兰这?种花瓣分明的花,还有几支山茶与木绣球,花团锦簇, 花瓣密密重叠。


    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差事。


    说罢,陶锦起?身离开, 独留怀七一人在浴池内。


    寝殿内,她唤来贴身侍女,将手中金簪交给?对方,“寻人镶嵌好, 再做一个一模一样的。”


    怎么说也是怀七自认的定情之?物, 当鳏夫那几年说不定就靠这?个怀念她, 她上来就将簪饰破坏,内心难得?生出点愧疚。


    侍女正欲退下, 陶锦又忽而询问, “屋外巡守多久一换岗。”


    听完回答, 陶锦目光扫向浴池的方向, 叫人看不透眸中情绪,那处房门紧闭,怀七独自在里面。


    “今夜加一队巡守,”顿了?顿,陶锦特意嘱咐,“房顶也派人去守着。”


    说完这?些, 她才熄烛入睡。


    *


    翌日清晨, 宫人急匆匆前来禀告,事情如陶锦所料, 怀七不可能乖乖待在浴池数花瓣的。


    他跑路了?。


    璎珞花瓶被无声?打碎,碎瓷充做利刃, 浴池纱帐被割破做绳,花瓣铺了?满地,他不知如何消了?软骨散的药效,从房檐上悄声?离开。


    若非昨夜陶锦安排人在房顶守株待兔,怕是真的会让他逃走,可即便?早有防备,怀七还是在打斗中伤了?两个侍卫。


    陶锦坐于高位,看着那个被五花大绑押到身前的男人,眸子?微微瞪大。


    他身上穿的还是她昨夜落在浴池的衣服。宽松,却并不合男人的身,说来也怪她,怀七来了?公主府这?么久,身上除了?那件白纱衣,再没有别的衣服,她也没叫人准备过。


    她摆手,有人拿来一件男子?衣衫给?怀七披上,好歹留些体面。


    只是陶锦很好奇一件事,就是怀七身上的软骨散是如何消的,浴室内可什么药都没有,他做了?什么。


    狼藉被收拾好,李还被宫人引到浴室细细查看,最终将目标锁定在那几株兰草上,他拾起?兰草在鼻尖嗅了?嗅,又尝了?一口,确定后才去禀告殿下。


    软骨散这?种药物并不稀罕,与此相生相克之?物也有许多,兰草叶内便?含一种毒素,服下可暂时?消除软骨散的影响,令人短暂恢复体力精神。


    这?种旁门左道的解毒之?法甚至未记录在医术里,完全是野路子?,因?为兰草若是不小心服用过量,也是会致命的,此间的度要把握的极为精准。


    陶锦听的惊讶,前世今生,她还是初次知晓怀七竟这?么精通药理。


    这?和?生病了?在外面自己寻药啃草的小狗有什么区别,一模一样啊。


    指腹掐起?男人下颚,陶锦真心夸赞,“你本事不小啊,倒是本宫小瞧你了?。”


    怀七撇过头,双眸闭上,并未理会。


    这?是他唯一一次机会,怀七知道,若是此次无法逃离,引起?长公主警觉,之?后定是更不好逃离。


    可是他想不通,为何浴室屋顶也会有侍卫把守,看见?他时?面上没有意外,似乎早就知晓他会屋顶逃走。


    那瞬间,怀七便?明了?,原来长公主早知晓他的意图。他自认为隐蔽的种种,早被上位者看穿,只等着他自己跳进网里。


    像狸猫戏弄着猎物,并不着急用利爪穿破猎物胸膛,只喜欢看他奄奄一息挣扎,给?他一丝希望,又狠狠打碎。


    苦涩蔓延心底,怀七知道,他似乎出不去了?。


    “喜欢跑是吧。”陶锦唇角微勾,指尖轻敲两下,“来人,给?他双脚戴上镣铐。”


    怀七身子?僵了?一瞬。


    很快有人将东西?拿来,并非是那种常见?的铜制沉重镣铐,而是精致的银环镣铐,看起?来与男人脖颈上的锁链很像。


    圆环上还镶着铃铛,比起?实?用性,羞辱的意味更大,此后他每走一步,铃铛便?响一下。


    陶锦俯身,指腹擦过他脸颊,意味深长,“本宫看你往后还怎么跑。”


    莫说跑了?,这?个长度,连大步走都费劲。


    *


    花瓣洒了?满地,怀七没有完成她的交代,自然要罚跪。


    烈日灼热,烤的青石地面都是烫的,宫人都避在阴影处歇息,殿前刺目暖阳下,只跪着一个男人。


    眉眼垂向地面,垂下的黑发挡住半张脸,看不清是何神情。


    有人从怀七身旁路过,看清他狼狈的模样时?,无声?倒吸一口气,什么都没敢说,只匆匆走到殿内请安。


    “竹云见过殿下。”温雅男声响起?。


    他便?是那吹笛小宠,名字中也带个‘云’字,是那群男宠中陶锦唯一还算顺眼之人,偶尔她在殿内,竹云就会顶替近侍一职伺候她,和?个吉祥物一样。


    陶锦轻嗯一声,余光瞥向殿外,怀七一动未动。


    她在令男人罚跪前,贴心补充了?一句。


    “你若是想明白了?,往后安安分分做本宫的男宠,便?不必再跪着。但你若再敢生出逃走的念头,本宫保证,你那主子?在地下也不会过得?安宁。”


    怀七置若罔闻,一跪便?是两个时?辰,直到太阳消失,天色阴沉,冷风吹进庭院,将幔帐吹起?。


    天际阴云密布,一副风雨欲来的场景。


    竹云起?身将窗扇合拢,见?殿下神情若有所思,他顺着视线看过去,心间明了?,却不敢多言,只是提心吊胆伺候着殿下。


    月苑这?两日关于这?个男人的传闻有许多,竹云知晓那是殿下新的男宠,据说性情刚烈,被殿下折磨的很惨。


    如今一看,岂止是惨。


    不消片刻,豆大雨滴滴噼里啪啦砸下来,雨势湍急,陶锦倏尔放下毛笔,墨色溅在宣纸上,将竹云吓的一抖。


    “殿下……”他不安开口。


    “叫他进来。”


    怀七的身体素质没有以前好,这?么大的雨,别再给?浇发烧了?。


    她可不想刚重生就把前男友玩死了?,得?不偿失啊。


    “是,奴这?就去。”竹云撑起?油纸伞,快步走向殿外身影。


    大雨滂沱,男人跪在硬石上,雨水模糊他的面容,无人看见?处,他垂在衣襟旁的右手轻颤。


    怀七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为何成了?废人一个,痛意顺着经脉蔓延,连攥拳这?个寻常动作都无法做到。


    自从手筋被挑断,又在雪里跪了?几日后,怀七身体便?落下一个毛病,只要感到寒冷,手腕处便?会隐隐作痛。这?种痛意最初并不明显,只会令人觉得?手有些麻,待反应过来时?痛意已?透骨髓,钻心刺骨。


    可是没有小姐在他怀里离开的那瞬间痛。那是余生每想起?一次,便?用锋利刀片把心活生生剖开一次的痛。


    青州雨季短,很少下这?种暴雨,小姐很喜欢在雨天时?靠在他怀里,杏眸望着雨幕,一看便?是半日,偶尔还会站在窗前抬指接雨。


    每次小姐看雨时?,他都在悄悄看着小姐,他那时?想,时?间再久一点就好了?,


    ‘我要你为我守一辈子?灵,不可离开青州,不许再有第二?个主人……’


    少女音容宛在,放不下,忘不掉,渗入他的每寸肌肤与呼吸。


    可是,他食言了?。


    “主人……”


    怀七抬起?头,唇瓣轻颤,无言呢喃。


    雨幕中出现一个模糊身影,撑着油纸伞行?到他身旁,“怀七公子?,殿下唤你进去。”


    是那女人的男宠,怀七收回视线,没有动作。


    竹云见?怀七不理睬他,目光看向殿内,压低声?音,“你若是不进去,我便?回去告诉殿下你抗令,殿下的手段你是清楚的。”


    手段……


    提到此事,怀七便?恨得?牙痒,这?府邸的一切都令人作呕。


    竹云好心将伞分他一些,心里暗道传闻果然是真,这?男人若是性情温和?一些,怕也不必跪在这?里了?。


    正在竹云思索要不要将人强行?拉起?时?,身后传来声?响,他回身,发觉是殿下正站在檐下,隔着如织雨幕,冷冷看向二?人。


    “殿下。”竹云连忙行?礼。


    陶锦未多言,只把玩着手中之?物,掀起?眼皮道:“若还想要,便?滚进来。”


    她声?音不大,却足够传到怀七耳中,果然,男人在看清金簪的瞬间,身影晃动一瞬。


    怀七欲起?身,可双腿早已?跪的无知觉,以往罚跪时?可以靠内力运转调解,罚完跪亦能同寻常一样,但是如今,他早同一个废人没什么两样。


    脚链轻响,男人刚迈出一步,又支撑不住摔跪在地上,闷哼出声?,若非掌心堪堪撑在积水地面,他整个人怕是要趴在水中。


    竹云欲伸手扶一把,他向来与人为善,不愿结仇,可是手伸过去,怀七对他视而不见?。


    他讪讪收回手,回到殿下身旁。


    陶锦站在檐下,看着怀七踉跄从雨中走来,银链上的铃铛作响,夹杂着泠泠雨声?,显得?那么狼狈难堪,又惹人怜爱。


    银铃声?近在咫尺,男人终于走到她身前,苍白面容上满是雨水,她抬手,指尖欲触碰男人的眼,却被偏头躲过。


    陶锦已?经见?怪不怪,她拉住金链,指腹强行?贴在男人眼睫上,感受着细密睫羽颤抖,她抚去水滴,一点点往下,沿着高挺的鼻梁,到那紧抿的淡色薄唇。


    再往下,她划过男人喉结,发现他脖颈处已?被她勒出一圈红痕,惨兮兮的。


    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她又想起?这?句话,很适合怀七现在的状态,虽然他不是主动勾引她,而是被迫不得?已?。


    “殿下,雨凉。”竹云轻言,贴心递上一方帕子?。


    陶锦将指尖雨水擦干,转身回殿,只道:“明日随本宫去游湖,你若是表现的好,这?支金簪就还给?你。”


    幸亏怀七还有些在意的物件能让她威逼利诱,若是他真的一个念想也没有,在她强迫对方的第一日就破罐子?破摔,那才真是无趣。


    怀七被关回房间,有宫人送来许多套衣衫,“殿下有令,你需一天换一套,再去与殿下请安。”


    桌上铺开的衣衫华而不实?,什么颜色都有,唯独没有黑色。


    那宫人将衣裳按颜色做工分好,塞满那本就不大的衣柜,又拿出其中一套放在怀七身前,嘱咐道:“怀七公子?,这?套是殿下交代你明日穿的。”


    那是一套白青色袍衫便?服,绣着银线滚边暗纹,玄色绦带束腰,配一方银色发冠,还有一块墨玉佩做饰,是陶锦亲自挑选的。


    上辈子?怀七从始至终都是一套黑色窄袖劲装,没有机会穿新鲜衣服,就算偶尔被她打扮,也是寸缕无遮时?添些什么珠宝上去。


    说起?来,陶锦还挺期待怀七穿寻常公子?服饰的,或许会给?她带来些新鲜感。


    最后,宫人拿出一罐消肿止痛的药膏,“殿下赏赐,您早些涂上歇息吧。”


    这?等金贵的药,殿下竟也舍得?给?一个男宠用,宫人只敢在内心腹诽,面上如常。


    宫人离开后,怀七拿起?药膏,麻木地涂在自己膝上。


    这?药很有效,痛意逐渐消失,他看向合拢的门扇,独坐整夜。


    翌日有小厮早早推开房门,说是伺候,实?则是监视怀七梳洗,身为男宠,伺候殿下时?自然要打扮一番。


    见?怀七迟迟不动,小厮不耐催道:“公子?快些吧,殿下就要醒了?,你得?去跟前伺候呢。”


    想到还在她手中的金簪,怀七垂下眼,起?身穿身。


    那是小姐留给?他最后的东西?,所以,再不愿,他也要拿回来。


    衣衫料子?很软,是怀七从未接触过的,只是他自幼只用发带束发,从未用过发冠,此刻手中拿着那物,一时?间没有动作。


    他不会用发冠束发。


    等在外的小厮忽而急匆匆跑进来,焦急催促,“你快些,殿下已?经醒了?,马上便?要出来了?。”


    小厮说完,见?怀七还拿着发冠不动,心中猜到他是不会,上前一把夺来,忍不住低语,“真是山沟里来的土包子?,连发冠都不会戴。”


    若非时?间紧迫,他是万万不想与这?男宠有瓜葛的,从殿下对他的态度便?能瞧出,不是个玩过新鲜劲就会被扔掉的东西?,年纪又大,还不会献媚。


    可偏偏轮到他伺候这?位公子?,往后怕是再无出头之?日了?,那小厮心底本就有怨气,更不会好好给?怀七挽发。


    发丝被扯掉几根,门外忽而传来通报,小厮心间一慌,拉着怀七便?往地上跪。


    “奴才见?过殿下。”小厮惶惶开口。


    未挽好的银冠散落发侧,男人发丝散乱,冷着眉眼,不愿看她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近侍开口,语气指责。


    长公主已?到,这?人竟还未打扮好,岂有让殿下等一个男宠的道理。


    小厮抖如筛糠,急忙道:“殿下,奴才早早便?来伺候了?,可是怀七公子?不会挽冠,也不告诉奴才,奴才等了?半天才发现。”


    言语间将自己摘的一干二?净,都是怀七的责任。


    陶锦未恼,唇角似笑非笑,“现在给?他挽上。”


    “是。”那小厮连忙起?身,可是他太慌张,手抖的不行?,别说将发冠挽好,慌乱之?下又连着扯掉怀七几根发丝。


    陶锦眉头轻蹙,身旁近侍注意到,狠狠瞪了?小厮一眼,走到怀七身后三?两下将发冠挽好。


    不知为何,陶锦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怀七,竟幻视一种良家男子?被迫委身山匪,被强取豪夺后家中逼着他嫁人,大婚那日,就这?么冷着脸,任由旁人替他挽冠化妆。


    好想看他面无表情地垂泪。


    怀七起?身后,她才有机会看清男人全貌,眼底流露几分满意之?色。


    她审美?还不错,怀七又是天生衣架子?身材,浅色也很衬他。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


    与从前那种肃杀冷寂感不同,如今的怀七身材清瘦不少,穿着这?套浅色宽松衣衫,显得?腰身更窄,整个人透着一种疏离冷漠的气质,还有被强取豪夺以后的不情愿。


    陶锦收起?视线走向马车,她伸手,是竹云扶她上的马车,又躬身忙前忙后伺候。


    不知怀七得?知真相后会作何感想,陶锦启唇,含住竹云喂来的糕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怀七。


    尊卑有度,身为侍人,竹云与怀七并不被允许同坐,而是在马车内设了?软垫,可以坐在上面休息。


    “殿下。”竹云端来点心,又伸手替陶锦捏着腿,一副温柔小意的模样。


    竹云跪在长公主身边,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忽然得?宠,这?俩日常伴殿下身边,他余光偷偷瞥向自上了?马车便?沉默不语的怀七,藏起?心间思绪。


    唯有少问多做,谨言慎行?,才是在公主府的长存之?道。他深谙于此,不该问的事从不打探。


    陶锦指尖点住竹云的手,后者会意停下,她翘起?腿,危险地眯起?眼眸,慢悠悠开口。


    “你就是这?么伺候你前主子?的吗,什么都不做,和?块石头一样杵在那里。”


    怀七的呼吸很静,听闻此话,他视线越过矮桌上敞开的首饰盒,看向陶锦。


    更准确的说,是看向她发上那支蝴蝶金簪。


    就在一刻钟前,陶锦将这?支金簪拿出,当着怀七的面簪到自己发上,看着他怒视自己,气得?眼尾泛红时?才勾唇一笑,淡言只要好好伺候,簪子?便?还是他的。


    “草民的主子?,此生唯有一人。”怀七喉结滚动,终于开口,可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冷意。


    合着是在反驳她‘前主子?’那句,这?种说一句话便?被怀七怼一句的感觉太诡异了?,陶锦忍不住轻笑,心底更觉得?有意思。


    享受的就是这?种铮铮不屈的感觉。


    女人往前俯身,发间流苏轻晃,“本宫想纠正你许久了?,在本宫面前,你该自称奴,而非草民。”


    怀七抿唇,一言未发。


    于他心里,他此生只会是一人的奴,而那个人,还在青州地下长眠,身旁无人伺候。


    “怀七,你前主子?没教过你吗,人要学会审时?度势吗。”


    她确实?没教过她,她只警告过他要守身如玉,听着自己瞎掰胡扯,陶锦用尽毕生演技才没笑出来。


    感受着诡异的氛围,竹云大气都不敢喘,只垂目跪坐在一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既然不会说话,那往后也不必开口说话了?。”


    轻飘飘扔下这?句话,陶锦从身后拿出一个物件,对竹云道,“给?他戴上。”


    那是一款古代改良款的口饰,外观有些像止咬器,是三?条黑色皮带所制,大约两指粗,呈X交叠形状,最后一条勒在男人瘦削下颚上,有流苏银链做装饰。


    将脑后纽扣调到最紧时?,他只能含着珍珠,无法张开一丝嘴缝。


    第29章 第 29 章


    陶锦上辈子就想这么做了, 可?惜青州没有能工巧匠,南风馆也没有卖的。前些日子她忽然想起来这事,特?意寻月苑的木匠, 为怀七量身打造了这款止咬器。


    竹云捧着那精致的首饰,看着殿下将怀七拽过去, 抬手掐住男人下颚,强逼怀七张嘴含住珍珠。他则负责辅助将那东西固定好,正在竹云犹豫要固定到何种?程度时,殿下的声音传来。


    “勒紧。”


    “是。”竹云立刻应, 丝毫不敢手松, 将那纽扣系到最紧。


    怀七只得短促闷哼一声, 除此?以外,他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胸膛起伏着, 传来微弱呼吸声。


    若无?殿下允许, 怀七甚至不可?进食饮水。


    熬鹰, 她最擅长了。


    陶锦收回手,心中想的是习过武就是好,换做上辈子,她可?强掐不开?怀七的嘴巴。


    指尖还留存一丝口?水,她抬手涂在男人喉结上,看着对方因气愤而微微泛红的眼尾, 心情甚好, 还夸了句。


    “这多好看。”


    竹云瞧见这幕,立刻拿来打湿的帕子, 一点点将殿下的手擦净。


    马车终于停下,随侍轻声提醒, 已经?到湖泊旁。


    湖上停泊三五艘雕梁画栋的船舫,最奢靡大气的那个,自然属于长公主的画舫,足有三层高,内设亭台客卧,偶尔也会用此?画舫宴请幕僚。


    陶锦踏上画舫时,舫内宫人皆驻足行?礼,可?是她们瞧见殿下手中所牵时,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眸中皆惊诧,却又不敢多言,只匆匆忙碌着手中事物,偶尔用余光偷偷瞥一眼。


    陶锦自然注意到那些人的目光,她垂眸看向手中金链,还有金链所系之人,无?声勾唇。


    她今天给怀七打扮的有些太过分了,分明身着正经?公子服饰,脖颈却又拴着锢链、铃铛镣铐、还有面?上这个特?殊的首饰。任谁看一看都知他不是什么正经?侍奴,充其量算是一只‘宠物’而已。


    随着走动,银铃声一直响起,时刻提醒着怀七卑贱的身份。


    她牵着怀七一路走上三层,湖风拂面?,视野骤然开?阔起来。陶锦还是初次在这个朝代游湖,她眯起眼走到栏旁,惬意又安静的欣赏着眼前景色。


    浮光跃金,水面?漾开?层层涟漪,不远处还有孤舟飘荡,是一白发?老人与鸬鹚垂钓,远方青山叠翠,清风吹乱她鬓角发?丝,一副令人心旷神怡的山画水。


    她看着一会儿,倏尔转头看向身后,男人的视线从她发?上移开?,他下半张脸被覆盖,唯有一双冰冷黑瞳与她对视。


    陶锦向来喜欢赏景,上辈子也是她看景,怀七看她,只是她每次转头时,男人都是垂眸敛起隐晦爱意,极少与她相视,更别提恨不得她立刻去死的阴冷眼神。


    好挑衅、好不听话、好涩。


    熬鹰的过程,就是打断脊梁重?塑人格的过程,关进囚笼,拔掉羽翼爪牙,困于绝境中,再一点点碾碎他的尊严与傲气,被驯服掌控。你伸出手,它只会瑟缩恐惧,任你抚弄,不敢再反抗一点。


    这是对付普通人手段,并不适用于怀七。


    因为上面?的大部?分手段,他在少年时期被训成暗卫时便经?历过。


    陶锦没问过怀七,但是她问过阿柒与萧束,熬暗卫可?比熬鹰恐怖多了,他是真的踏着猩红血色与同僚尸体,一步步从地狱中爬出来的。


    可?惜啊,陶锦瞥了眼男人的右手,再无?所不摧的修罗暗卫,失去武功后,也会沦为阶下囚。


    看够了湖景,宫人端来茶点,身后挂起流苏帐,有乐者抱琴席坐,指尖轻勾素弦,清亮琴声徐徐响起,与湖水声交映,一起都恰到好处。


    听到琴声的那刻,陶锦目光投向流苏帐,她可?还记得那段关于未来的记忆,‘她’会不可?控的爱上那个琴师替身,所以每次看见乐师,她都想多瞧几眼。


    记忆中的人脸都是模糊的,唯有见到当?事人时才会逐渐清晰,陶锦也很好奇,能令长公主甘心放弃权势之人,到底生了个什么谪仙模样。


    竹云跪在软榻旁,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的沏花茶,手背试过茶温,他端起茶盏送到陶锦手边。


    “殿下,用茶。”


    沏茶的讲究有许多,竹云能被允做随身近侍,这些功课自然都是专人辅导过的,陶锦接过饮了一口?,茶香回甘,她不会品茶,但也觉得很好喝。


    放下茶盏,陶锦看向被侍卫按跪在一侧的男人,即便被按着,他背脊仍是挺直的,不肯屈服一点,姿态很好。


    陶锦向来喜欢他的跪姿。


    讲真的,怀七这些天跪的实在太多了,昨日还淋着暴雨跪了两个多时辰,也不知回去有没有涂药,她是想玩,但还不想把他的腿玩废。


    视线落在身前的软垫上,陶锦慢声开?口?,“跪过来。”


    银铃轻响,怀七被押到软垫上,侧身对着陶锦,不肯多看她一眼。


    竹云拿起小扇轻扇,陶锦安静享受着,目光偶尔落在怀七身上,眸地流露几分欣赏,她发?现怀七真的很适合戴这种?饰品。


    不同于以往的装饰,这种?带着禁锢含义的饰品,总能为他添几分难以征服的野性与涩气。


    指尖轻敲桌面?,“侍茶不会吗。”


    竹云动作?顿了半瞬,刚想去触茶盏,手伸出去一半才意识到殿下不是在同他讲话。他若无?其事收回手,余光瞄向怀七,那个男人仿佛听不见般,没有一点动作?。


    嘴被堵上,耳朵也聋了吗。


    陶锦指腹摩挲,眉头轻蹙,正在思考如何开?口?时,竹云的声音轻响。


    “殿下,怀七许是未曾学过侍茶,沏出的味道怕也不好,不若还是奴沏好茶,由他侍奉可?好。”


    陶锦看过去,小宠一样的男人温顺垂下眼,语气藏着隐隐不安,似是真想要化解这个场面?,给怀七一个台阶。


    “也好。”她应。


    得到应允后,竹云悄悄松了口?气,他将新?水烧煮,熟稔重?新?沏茶,滚烫沸水倒进茶盏时,还飘散丝缕白色热气。


    竹云将茶盏推到怀七身前,示意他热气消散后再与殿下奉茶。


    可?惜竹云不知怀七的来历,一个处于阶级之外最底层的暗卫,莫说奉茶,他连茶水都没喝过几次,又怎会懂奉茶的种?种?规矩。


    陶锦也知道,她就是在刻意为难他。


    竹云刚用眼神示意完,下一瞬便见怀七伸手拿起茶盏,他惶惶瞪大双眸,已经?来不及阻止。


    茶水滚烫尚不能入口?,此?刻奉给殿下,那不是正等着被罚吗,这人怎么回事。


    竹云惴惴不安,又不敢出声制止,眼眸看向陶锦,藏着无?辜与慌张,这不是他本意啊。


    捧着茶盏,怀七抬手奉在陶锦身前,他恨意入骨,可?是却不能发?作?。那是小姐遗物,旁人怎配簪戴,哪怕今日赴死,他也要将金簪拿回来。


    陶锦默然看着男人手中的茶,一时间有些失语,她都不知道怀七脑子是怎么想的,杀不了她,所以打算烫死她吗。


    还有,这么烫的茶盏,他是怎么端了这么久的。


    时间静默流过,唯有悠扬琴声不绝,竹云心中颤如打鼓,生怕殿下恼怒,将他二人全丢河里喂鱼。


    暗卫的手本该很稳,行?于黑夜,刀过封喉,没有分毫差池。


    可?是现在,怀七的右手却在抖,虽然幅度很小,但确实是在发?抖,若非是平静茶面?上漾开?几圈涟漪,陶锦也不会察觉到。


    陶锦心底没由来感到唏嘘,曾经?能单手稳稳抱起她的男人,如今却端不稳一盏茶水。


    “喝了。”她忽而出声,语气淡然。


    听着这句,竹云率先惊讶瞧来,怀七黑眸抬起,却不曾动。


    他口?中戴着止咬器,根本无?法张口?,跟莫提喝茶了。身前女人是什么意思,怀七不知晓,看着她唇角令人生厌的弧度,他就知道绝非不是什么好意。


    灼热温度不断从指尖传来,从初时的要融掉皮肤的烫,到现在逐渐习惯。暗卫的本能就是能忍。


    那东西是竹云帮忙戴的,他以为殿下是真的要赏怀七茶水喝,纠结一番后,他膝行?到怀七身旁准备帮他,这东西很难一个人解开?的。


    “本宫有说过让他用嘴喝吗?”


    此?言轻飘飘落下,如原地炸响惊雷,竹云瑟缩停下手,还未反应过来是何意思。只见怀七攥紧茶盏,从反应来看他显得并不意外,只是眼神中升起浓郁讥讽。


    竟然这么快适应了她的习惯吗,还以为又能看见他气的眼眶湿红的场景呢,陶锦心间腹诽,面?上却始终含笑。


    这样也不错,敢嘲讽她,小狗勇气可?嘉。


    随手拿起桌上一根雕花银色细棍,陶锦戳了戳怀七的胸膛,“该脱哪,还不知道吗?”


    那细棍足有一臂长,应是某个拆解的装饰品,戳起来正好顺手,陶锦很是喜欢。


    冰冷尖端拍了拍男人脸颊,与止咬器侧面?的金属相撞,发?出清脆响声。


    她笑笑,顺着脖颈喉结,缓缓滑到衣襟交界处,将那里戳出一个肉眼可?见的红印时,最后凭着记忆,精准点在男人心口?处。


    “小蝴蝶?”她稍稍俯身,青丝滑落肩头,细棍又移到男人腿根,轻点某处烙痕,“还是小狗?”


    “它们也该渴了吧,你说是不是。”


    陶锦的语气不自觉含笑,她原本还怕自己?没控制住人设,不会让怀七瞧出些端倪吧,结果想更近一步时,只见怀七蓦地避开?身子,茶水溅在地上,他怒目灼灼。


    看起来对别人喊他‘小狗’的应激反应很大,这么生气吗。


    陶锦嗤笑一声,浑不在意的起身走到栏旁,时辰已近落日,湖面?似铺开?熔金,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涌动,看不清深浅。


    丢下去的话,应再也寻不回来了。


    收回视线,陶锦抽出发?上金簪,侧目凝着怀七。


    他还跪在原地,看起来倔强的很。


    “三、”她缓声倒数,手腕搭在栏杆上,蝴蝶金簪危悬于湖面?之上,只需轻轻松开?指尖,便再也回不来了。


    怀七身影僵住,在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后,他终于惊慌失措,挣脱开?欲拦住他的竹云,银铃乍响,男人朝着她身旁跑来。


    欲救下那支金簪。


    看着明显慌了神的怀七,陶锦轻叹,还是不听话啊。


    红唇轻启,“晚了。”


    没有二和一的倒数,她轻飘飘松手,金簪坠入湖面?,一点涟漪都没惊起,就那么沉了下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陶锦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身后扑通一声,湖面?溅起巨大水花。


    怀七跳湖了。


    就在她松开?手的刹那,怀七毫不犹豫越过栏杆,坠身湖里,追着金簪而去。


    偌大声响吸引船上众人,还有对面?一艘画舫,一层与二层的宫人纷纷跑到看着栏杆边上看,跳入湖中的男人没有挣扎在水面?之上,仿佛沉底了。


    竹云看的心惊肉跳,看看消失在湖水下的男人,又看看殿下紧抿不悦的唇,低头不敢言语。


    事发?突然,守在外的侍卫立刻赶过来,犹豫着询问是否需要营救,船上的人都知跳下去的是位男宠,就是不知是那人自动跳的,还是殿下将人扔下去的。


    “救人。”陶锦深吸一口?气,补充道,“立刻救。”


    怀七脚上戴着镣铐,就算水性再好也会被影响,最重?要的是他口?中还含着珍珠,根本无?法储氧,说不定真的会出人命。


    一个簪子而已,至于这么飞蛾扑火奋不顾身吗,明知道根本捞不回来。


    陶锦紧握着栏杆,指尖因用力泛白,柳眉拧紧,心底忽而涌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有些麻麻的。


    她上辈子就知道怀七会为她赴死,可?是知道和亲眼目睹是两?回事,男人的背影决绝,没有丝毫犹豫,仿佛那是他在世上唯一的留恋。


    陶锦也知道,怀七之所以会强忍着被她折磨,全然是因为她临死前下的命令,她不许他自裁,也不许他离开?青州,所以怀七才苦苦撑着,没有自杀。


    他还在幻想,想能有一天逃开?她身边,回到青州为她守灵。


    其实在那两?次情事里,陶锦能感受到,怀七是想死的,没有别的复杂情绪,他就是单纯的想死,和想她。


    于是陶锦刻意提起‘青州郡主’这个马甲刺激怀七,看着他一次次挣扎在痛苦与绝望的边缘,在清醒与屈辱中撕扯魂灵,又无?力敞开?身体,任她粗鲁玩弄。


    为了显得手生,陶锦刻意放重?了力道,在一起两?年多,上过那么多次床,她当?然知道怀七的每个敏感点,但是这两?次她没有触碰任何,只是单纯在折磨他。


    敛起心间复杂思绪,陶锦看向湖面?,已有七八个通水性的侍卫跳下去营救,离她最近的一艘画舫也朝这个方向驶来,桥头站着个青年,似也是想帮忙救人。


    果真,他褪掉外袍,一头扎进水里,船上的人惊呼,跟着跳下去好几个。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只是人在担忧时会不自觉将时间拉长,觉得每分每秒都很难熬。


    陶锦盯着湖面?,终于,有那锦袍男子的帮忙,怀七被七手八脚捞上来,只是紧紧阖着双眸,面?色惨白无?比,无?端让她幻视自己?死的那天。


    她心尖一颤,立马转身行?到一楼,竹云赶去将那止咬器解开?,男人吐出一大口?水,见有希望,经?验丰富的船夫连忙开?始抢救。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怀七睫翼轻颤,咳嗽着睁开?眼。


    “殿下,人还活着。”有人赶来报喜,可?陶锦却笑不出来。


    怀七虽醒了,但他的第一反应却是看向掌心,在发?觉空无?一物后,呆滞一瞬,竟然还想跳湖。


    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急切与恍惚,众人看向湖底,水中到底有什么,能让他豁出性命也要如此?。


    “滚开?!松开?我!”男人呛了水,声音嘶哑的厉害,说完这句又开?始咳嗽。


    侍卫按住怀七,目光看向殿下。


    “先押下去。”陶锦下令。


    她神情愠怒,但看见对面?画舫时,又尽量恢复如常。


    毕竟套着长公主的壳子,她不能在外人面?前崩了人设,按照那些狗血文的经?验来说,她若表现的对一个男宠那么在意,绝对会给怀七召来杀身之祸。


    两?搜画舫挨得极近,步子跨大些便能直接迈过去,那锦袍男子在救完人后便被自家随侍拉上船,此?刻浑身湿透,正有侍女替他披上衣袍,瞧见陶锦走来,立刻挥退侍人。


    “微臣见过长公主殿下。”他作?揖行?礼,声音温和,年轻的面?容上透着一股书卷气。


    陶锦盯着他,脑中搜罗了一会儿才想起此?人是谁。右相府的二公子郑宁,如今在礼部?任职。


    右相乃是小皇帝的势力,与长公主一脉向来不对付,更无?来往,如今碰上,实属是意外。


    “免礼。”她淡声道。


    郑宁这才抬眸,目光扫过长公主身后,方才救上来的男人被牢牢摁住,有人拉来屏风遮住这狼狈一幕。


    明日京中怕是又有传闻,长公主殿下在画舫上亵玩男宠,手段残忍至逼人跳湖。


    郑宁的画舫极小,瞧着什么也没带,陶锦瞥过,竹云很有眼力见的拿来一方巾帕,递与对方。


    “多谢殿下。”郑宁抬手接过,似有些意外。


    “不必,本宫还未谢你帮本宫救人。”


    郑宁用帕子擦干脸,连连摇头,“人命关天,微臣恰好通水性,便想着下去帮忙,幸好殿下的人无?事。”


    他说的诚恳,清亮眸中没有半分算计,眼瞧着周围船舫越来越多,有不少人站在船头瞧热闹,郑宁心知不该多言,便俯身道。


    “殿下,人既然无?事,微臣便先告退了。”


    两?人的身份特?殊,若是再说下去,明日朝堂之上指不定会有什么传言。


    陶锦亦注意到,她颔首,转身回了画舫内。


    她急着见怀七。


    第30章 第 30 章


    房内, 她那可怜的前男友正被人按在地上,见她走进来,双眼恨恨瞪着她, 眸底呈着无尽怒色。


    “放开我!”男人声音粗涩,他显然挣扎了?很久, 湿发散乱,连衣襟都被挣至松垮,露出大片肌肉。


    “放你再去送死吗。”陶锦语气?不悦,冷眸微眯, “不就一个簪子, 本宫再赏你一个一模一样的。”


    “赏我?”怀七忽而不再挣扎, 他死死盯着陶锦,目光狠毒, 似要在她面上剜个洞下来。


    那是小姐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了?, 竟被扔进湖底, 他气?的浑身都在颤抖, 眼底透出水雾,可惜无人发觉。


    “你配吗。”怀七咬着牙,一字一句吐出这句话。


    他恨不得用万把利刃穿透身前女人,哪怕千刀万剐,也无法平息内心怒火。男人不曾眨眼,却有泪生生顺着眼眶流下。


    此话落地, 空中气?氛瞬间凝结, 有侍卫反应过来,立刻将他按在地上怒斥, “大胆!你竟敢与殿下不敬!”


    陶锦唇角弧度抿平,她审视着怀七, 总觉得这男人精神?状态不太好,已经恨意蒙蔽神?智。


    似乎离疯不远了?。


    她走到怀七身前,指尖捏起?男人的下颚,“你胆子不小啊。”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真是不想活了?,难道不想回青州见她了?吗。


    “滚!”怀七狠狠甩开她的手,眼眶通红一片,“你也配碰我!”


    陶锦猝不及防,掌心还僵在半空,她忽而嗤了?一声,抬手扇了?怀七一巴掌,极其用力,震得她掌心都在发麻。


    男人偏过头,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睫羽轻颤,却没有转过头再骂人。


    陶锦悄悄甩了?甩手,身旁的竹云和侍卫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引火上身,恨不得自己都是聋的。


    “绑起?来。”她下令道。


    侍卫这次干活很是麻利,不再管怀七的挣扎,几下便将人绑好。陶锦挥手屏退,众人领命离开,只是竹云还有些?不放心。


    “殿下,让奴陪着您吧。”


    陶锦停顿一瞬,没理会竹云的自荐,将人一起?赶了?出去。这种事不能有第三人在,她怕她演技不好,容易笑场。


    船舱房门被关紧,陶锦幽幽回身,看着被紧绑在椅子上的男人。似曾相识的一幕,她给怀七留那两个烙印时就是在椅子上,可惜今非昔比。


    如今的怀七浑身湿漉狼狈,犹如困兽一般苦苦挣扎,手腕处甚至被磨出血,脖颈也勒出一圈红痕。


    陶锦抓起?男人脑后湿发,逼他看向自己,语气?极轻,“不想活了?是吗,竟敢对?本宫不敬。”


    与怀七视线对?上那瞬间,陶锦心间一跳,那是一种很凄然的神?情?,那双好看的眼眸中被红血丝填满,似一头歇斯底里的野兽。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怀七终于开口,说的内容她却不喜欢听?。


    “本宫可舍不得。”


    陶锦拍了?拍男人红肿的脸颊,慢声继续,“记好了?,你怀七生是本宫的人,死亦是本宫的鬼。”


    怀七死盯着她,口中忽而咳出一口血水,陶锦心间惊愕,还没想明白是不是她扇的,便见男人扯开唇角。


    “放屁。”


    陶锦彻底愣住,她看着触目惊心的红顺着男人唇角流淌,而他似无知无觉,还在挑衅道:“今日你不杀我,有朝一日我定杀了?你为它陪葬!”


    他指的是那支金簪。


    杀了?她,为金簪陪葬。


    真是疯了?,小狗什?么时候说话这么粗俗了?,再这样下去是不是该问候她祖宗十八辈了?,看来散养真的不行。


    血水蜿蜒而下,极淡的血色洇在胸肌上,又顺着起?伏的胸膛消失在衣襟内。


    陶锦知道怀七在激怒她,此刻她若一刀了?结了?他,说不定正合他心意。


    她当?年是让怀七不许自杀,但是没说他不许被别?人杀,小狗这是在钻空子?


    没事,她有绝招。


    陶锦非但不生气?,唇角甚至扬一抹弧度,出声唤来门外侍卫。


    她凝着怀七,一字一句说给他听?,“现在派人启程青州,将那山上的孤坟挖了?。”


    侍卫一愣,又立刻应是。


    “不!”他终于崩溃,“不,你敢动小姐一下!我杀了?你!”


    男人瞪大双眸,瞳孔疯狂闪烁微光,他不断挣扎,最后随着椅子一起?狼狈侧摔在地,又试图扭动着往她的方向涌来。


    怀七又吐了?一口血,心底恨意蔓延,凝结成泪顺着眼角滑落,他全然管不了?别?的,只是本能的挣扎着想杀了?眼前的女人。


    她怎么能、怎么敢动小姐。


    从威胁到哀求,怀七说了?很多?很多?,身着华服的女人只是居高临下,冷漠地看着他,同在看一只畜生没什?么区别?。


    这还是陶锦第一次听怀七连着说这么多?话,情?绪这么激动,直到声音嘶哑失语。


    从忠犬变孤狼,很野性的一幕,陶锦很喜欢。她安静听?他骂完,然后踹了?凳腿一脚,看着怀七仰面躺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着。


    她抬脚,踩在男人心口的位置。


    “求我。”她慢声开口。


    “京城至青州快马加鞭不过十余日,本宫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想好。”


    怀七唇瓣颤抖,有血色顺着唇角滑落,他怔怔看着陶锦,却早已说不出一句话。


    陶锦要的当?然不是简单的‘求你’两字,她要彻底碾碎怀七,灵魂被撕碎重构,要他绝望,要他臣服,要他割裂又痛苦。


    没什?么特殊原因,只是她喜欢而已。


    折腾一遭,等陶锦离开房间时,夜色低垂,点?点?繁星闪烁,银辉洒在水面上,形成一片璀璨银海,画舫上悬挂的红灯笼正随风轻摇。


    风景甚美。


    “殿下。”竹云靠近,声音不安。


    陶锦开口,“叫太医来。”


    竹云余光偷偷瞄向屋里,只见屋内狼藉一片,怀七和椅子一起?倒在地上,身下是一滩水迹,不知死活。


    他心下一惊,连忙叫随侍的太医过来,李还很快赶来,诊断怀七到底因何吐血。


    怀七被松开手,陶锦这才发现他掌心也被扣出了?血,甚至是右手。


    人在极致痛苦的时候,对?痛觉是没有感受的。


    怕怀七再挣扎,索性一针下去,他短暂陷入昏厥状态,李还仔细诊断过才松了?口气?。


    “回殿下,怀七公?子并无大碍,只是心绪郁结,气?血不通而已。”


    简单地说,怀七是被她气?吐血的。


    陶锦哑然,她竟不知小狗还有这么大的气?性。


    药童匆忙去煎药,可这终究只是治标之策,怀七情?绪紧绷在失控边缘,状态也并不乐观。


    屏风后,屏退外人,陶锦开口问,“他右手筋脉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李还惊愕,恭敬道:“殿下,按说手筋被挑断是有续接恢复的可能,只是”


    见他停顿,陶锦直言,“但说无妨,不必有顾虑,本宫不怪罪你。”


    李还这才敢继续,“只是怀七公?子的手筋被挑断应有些?年头,受伤时未曾好好处理过,并且这几年还曾受过其他外伤。若是要治疗,臣只能尽最大努力,不敢保证。”


    这种事,谁都不敢拍胸脯保证。


    陶锦听?出来了?,她默了?一会,只道:“先给他开些?滋补身体?的药,慢慢养。”


    五年风餐露宿,肌肉都薄了?,小狗确实该好好养养身体?,至少恢复到他之前的水平。


    月色投入湖中,一盘盘珍馐被端上来,舞者随乐起?舞,衣衫半裸的乐师跪坐在陶锦足旁,歌声婉转勾人。


    竹云站在另一侧,正小心侍奉陶锦用餐。


    接过酒盏,陶锦浅尝几口,发现入口并不辛辣,甚至有些?甜,她便多?喝了?一些?。


    竹云拿着第二?壶酒,边斟边劝,“殿下,梨花酿虽甜,后劲却很大,殿下还是少饮为好。”


    陶锦上辈子一口酒也未碰过,如今一时没控制住,饮了?一壶半才堪堪停住,只忽然说。


    “把他带过来。”


    众人心知肚明,很快有人将那个惹了?殿下不悦的男宠押到她身前。怀七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只是面色仍旧苍白不佳。


    陶锦侧过身,足尖踢了?踢男人的胸膛,“喝过酒吗?”


    上辈子她没有机会喝酒,更没让怀七饮过酒,她还真的挺好奇,暗卫私下里会不会借酒消愁。


    意料之内,男人缄默无言。


    陶锦扯了?一把金链,银铃急促响起?,她将细长?酒壶嘴抵在怀七唇边。


    “张嘴。”


    男人偏过头,薄唇紧抿,陶锦不怒反笑,足尖顺着胸膛往下滑,踩住,轻轻碾动。他立刻想躬身躲避,可碍于金链桎梏,只能任人玩/弄。


    “还是说,你想本宫在这里将你扒光,给大家表演一下。”


    怀七眸光轻颤。


    有侍卫站在怀七身旁,只要长?公?主一声令下。


    最终如陶锦所愿,怀七启唇那瞬,她便掐住男人脸颊,半壶梨花酿灌进去,他喉结被迫来回滚动,酒壶很快见底。


    “再来一壶。”她道。


    竹云很快将酒奉上,壶嘴再次塞进男人唇中,一点?点?抬高。


    陶锦似是醉意上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然后倏尔抬高手。


    酒壶盖子砸到怀七脸上,几乎是同时,清澈透明酒体?倾泻,洒了?男人一脸,也呛的他不断咳嗽。


    怀七紧紧闭着眼,鸦黑睫羽濡湿轻颤,酒水顺着脸颊淌下,沿着喉结锁骨,一路流淌到蜜色胸膛处。


    因喝的太急,男人脸上肉眼可见的泛起?红晕,很浅,但是配上他脸颊未消的巴掌印。


    这个场景简直难以言喻。


    “乖狗。”陶锦真心夸张。


    她持筷往地上丢了?一块肉,然后偏头看着怀七,不言而喻。


    她要他伏在地上将这块肉吃了?。


    赤裸裸的羞辱。


    歌舞依旧,只有怀七与地上的肉僵持,陶锦抬指揉了?揉太阳穴。竹云见此立刻凑上来替殿下按揉,陶锦往后依去,靠在竹云怀里。


    竹云明显僵愣一瞬,陶锦没理会,只是唤来侍卫,足尖踩着怀七的肩身。


    “飞鸽传令下去,叫他们快些?,看看那棺材里有什?么稀奇的陪葬品,拿回来给本宫赏玩一番。”


    她的陪葬品还真挺丰盛的,什?么金银玉器都有,她当?阿飘的时候还在想,怀七应顺手摸两件卖了?,银两也足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不至于在山上过得拮据可怜。


    但她也只是想想,怀七这辈子都不可能掀她棺材板,更不可能让别?人掀。


    她好整以暇,看着怀七一点?点?垂下头颅,伏在地上,因双手被绑起?,他只能用脸靠近那块肉,用嘴衔住,然后抬起?头,黑眸看向她。


    肉块很小,可是胃里拼命涌上恶心感,怀七将肉一点?点?嚼烂,味如嚼蜡,他吞了?几次才终于咽下。


    烛火映照,男人眼中似有微光闪烁,而后逐渐归于麻木沉寂,再没有一丝光亮。


    哀莫大于心死,陶锦忽而想到这句话。


    怀七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他妥协了?。


    熬鹰嘛。只要它垂下头颅一次,那就代表今后你可以对?它为所欲为。虽然是通过威胁达成的,但谁在意过程呢,只要结果令她满意便好。


    侍卫站在陶锦身边,一时不知该不该传令,好在殿下的声音很快又响起?。


    “飞鸽传令,叫他们不必太急,当?本宫给他们休假了?。”她说着站起?身,却一时有些?步履不稳,竹云连忙扶住她。


    怀七猛然抬头,似质疑她为何出尔反尔。


    陶锦不甚在意的勾唇,月色下,她美的摄入心魄。


    熏香衣摆擦过怀七脸颊,她转身离去。


    只要他服软一下她就撤令?她可从来没答应过。


    利刃只有悬在男人头上,要掉未掉,他才不敢放松警惕,更不敢想什?么自杀之类的,只会全心全意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时辰已晚,她今夜要宿在船上。


    这酒真是有些?上头,早知道少喝点?了?,陶锦脚步虚浮,最后是被竹云半搀着回船舱的。


    “殿下,小心。”


    竹云小心翼翼将殿下扶到床上,有侍女端来温水,他浸湿巾帕替殿下擦脸净手。


    “小云。”


    竹云动作停顿,靠近过来,“殿下有何吩咐?”


    “没事。”陶锦阖眸,只是看着伺候她的竹云,恍惚间想起?小云。


    上辈子她卧床不起?时,也是小云忙前忙后照看她,替她擦身换衣,每次怀七想帮忙,便会被小云嫌弃手脚笨,男人也只能局促收回手。


    那时候小云一直觉得怀七配不上她,但是陶锦也没法解释,她只是养个玩物消遣,谁会与玩物产生真正的感情?呢,更遑论配不配得上。


    也不知那丫头过得如何,是听?她的话开了?铺子,还是顺应世俗嫁为人妇当?娘亲了?,还挺想她的,不如一起?绑过来吧。


    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陶锦并不打算干扰小云的生活,她在心底将怀七看做私有物,知道男人余生皆为她而活,所以怎么折腾他都可以。


    但其他人不行,不管是小云还是荆王妃,在她们眼中,青州郡主早已亡故多?年,她们也许好不容易走出悲伤,淡忘关于她的往事,没必要再去打扰的。


    “殿下,奴守着您。”竹云的声音极轻,陶锦阖上双眸,沉沉入眠。


    屋外。


    酒宴已撤,月色冷清,只有三五个宫人打扫着最后的狼藉。


    对?于那个跪在甲板上的男人,几人很有默契的避开,权当?眼瞎看不见这人。


    怀七习惯了?被漠视,在他前二?十年的暗卫生涯中,他都隐匿在无人发觉的阴暗角落,直到遇见小姐。


    她允他随侍身侧,给他解药,夸他生的好看,允他展露身体?,又掌控他的身体?,


    甲板很快被清扫干净,最后一名宫人离开时,没忍住多?瞧了?怀七一眼。


    瞧着真是可怜。


    就这么被锁在桌旁,挣不开逃不脱,就绑在身后的双手也无人给他解开。


    寂静夜里,湖面偶尔有鲤鱼跃起?的水声,扑通一声,又很快恢复宁静。


    怀七走到栏杆边缘,脖颈处的金链绷紧,这是极限了?,他无法再靠近湖面一毫,也再无可能将金簪寻回。


    怀七安静站在黑暗里,湖上夜风拂面,衣袂翻飞,他眼眸始终望向湖面,被压在心底的记忆翻涌。


    心脏似被一只手缓缓攥紧,疼的他喘不上气?,直到变成一滩红色血泥,再不会跳动。


    “小姐”


    怀七无声开口,有冰凉液体?顺着脸颊流下,他说着对?不起?,一遍又一遍,直到哽咽。


    是他没有遵小姐的命,不仅离开了?青州,还把小姐的赏赐弄丢。


    一切都是他的错。


    跳进水中的瞬间,怀七不曾想过自己能不能活,只是想寻回金簪。水下的暗流涌动,他伸出手,金簪就在他眼前被水流挟走。


    怀七那时想的是,要是死在湖里就好了?。


    他好想小姐。


    若是小姐看见现在的他,定会恼他的,忽而,怀七僵住身躯他怎么忘了?,早在两年前那场诡异的梦里,小姐就已经对?他失望透顶了?。


    小姐魂灵唯一一次来看他时,他就被迫背叛了?小姐。


    他什?么都没留住。


    人在经历巨大的情?绪拉扯时,是很容易崩溃的,怀七能撑到现在,一则,是他的精神?世界足够强大,二?则,就是因为小姐临死前的命令。


    酒意未对?怀七产生任何影响,身为暗卫,他会通过训练免疫一切会令头脑不清醒的东西,自然也包括酒。


    腹中逐渐产生绞痛感,他已经整整两日未进食了?,空荡胃里只被灌下一壶半的梨花酿,还有那一块肉。


    想到这,怀七便泛起?一阵恶心,可他胃中什?么都没有,自然也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干呕。


    酒在胃中灼烧,痉挛抽搐,似将五脏六腑都搅和在一起?,怀七以拳抵腹,缓缓蜷起?身子,脸色极差。


    他太久没有睡觉了?,男人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伴随着船身微荡,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怀七已经很久未做梦了?,两年前那场梦魇后,他便再也无法进入深眠,总是刚睡着便惊醒,唯有看见小姐的墓碑时才会感到一丝心安。他偶尔也会恍惚,害怕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所以这些?年里,为了?保持清醒,他手臂上很多?细小伤疤。


    但是今夜,他竟久违的梦见了?小姐。


    少女坐在依在贵妃榻上,眉眼娴静,正握着书卷看的起?劲。


    怀七站在树后,他潜意识知晓这只是梦境,怕上前一步便会打破这美好的梦境,于是连呼吸都不敢,只藏在角落里,贪恋地看着这一幕。


    “怀七。”少女放下书,看向他的方向。


    再度听?见小姐唤他,怀七心脏骤缩,他刚欲下意识应答,却见身边走出一人,正是他自己。


    或者说,是几年前的自己。


    “属下在。”他走到小姐身边,熟稔的将葡萄剥皮,喂到小姐嘴里。


    梦中,两人都未发现有第三人的存在。


    怀七像个闯入者,站在梦境的边缘,偷窥着自己曾经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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