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171:上门


    “那群混蛋到底为什么这么说啊?又不是只有姐姐一个人替罪犯辩护!”


    心鬼侑在小山黑智的办公室里拍桌子,怒不可遏。


    梅泽一见拄着拐杖站在靠窗的位置抽烟,听着身后几个人喋喋不休地议论。


    中条青方一边安抚着心鬼侑的情绪,一边抬头询问坐在旁边沙发上玩手机的红谷升:“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红谷升一边敲击着手机的键盘,一边手撑着头斜靠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事情有些大条,我听那些在电视台工作的小宝贝们说,舆论的走向是有人暗中操控的。具体是谁她们也不知道,只是说上面的人得到了话稿,她们需要按照这个走向去完成一些报道。”


    中条青方又看向梅泽,说道:“梅泽你觉得呢?”


    梅泽一见把烟头丢出窗外,回头看着他们说道:“这种方式再正常不过了,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那边的人如果不这么做,我反而觉得有问题。其实你们完全不必这么慌张,我反而觉得这是件好事。”


    “好事?”心鬼侑站起来,“这怎么可能是好事?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姐姐替克里斯蒂娜的辩护是别有目的,所有人都在向着检察厅说话!他们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吱啦——”


    房门被人拉开,云居久理从外面走进来,打断了心鬼侑的牢骚。


    “梅泽说得对,这是一件好事。”云居久理的表情,一点都没有看出紧张或者不悦的神态。在来的路上对于一些人的评价她根本就不在乎,这种程度而已,警察厅的那些人不会真的把她当成那些刚毕业之后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了吧?


    看到心鬼侑露出听不懂的样子,云居久理走到房间的正中间随手摆弄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那些报纸。


    “这说明,他们也认为这场案子我胜券在握。”


    心鬼侑更听不懂了:“他们觉得姐姐你必赢之后又能怎么样呢?”


    “前天我被检察厅叫过去的时候碰到了速水悠実,我想那应该是喜多结一郎故意安排的,目的就是让我和即将接手克里斯蒂娜案子的检察官碰面。因为之前梅泽的那个案子,我和速水悠実有交集之外,他的爷爷也是我叔叔曾经的老师。


    他让速水悠実来试探我的时候,我故意表现出对这个案子颇有信心,让警察厅那边的人误以为我的手里有什么有利的证据以此来干扰他们。现在那边的人开始主导舆论的导向,也就是被我所传达的这种状态欺骗到了,认为我对这场案子非常有信心所以才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对我施压。”


    心鬼侑还是有些听不明白:“就算是这样,但是又能怎么样呢?我们现在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就算有克里斯蒂娜作为人证可是力度根本就不够。”


    红谷升点点头:“根据我的宝贝们提供的情报,检察厅那边收集了很多克里斯蒂娜作案的罪证,准备往最重的刑罚定罪。”


    “这都不重要,我的当事人做的那些事我不会故意抹除掉。”


    云居久理走到小山黑智的位置,给小山黑智对换了一下眼色,小山黑智点点头,心领神会的点开了自己面前的电脑。


    而电脑在点开的同时,室内墙壁上挂着的显示屏也跟着亮了起来。


    小山黑智把自己整理的东西挪到屏幕上,室内几双眼睛都纷纷看了过去。


    上面的内容是霍尔夫医院的调查档案。


    这是半个小时前,诸伏景光通过公安内部提供给云居久理的。


    因为得来的渠道比较特殊,所以也没有办法提供给法庭当做证据,只能由云居久理作为参考来想办法获得一些能够被法院批准的证据重新提交。


    初审的日期还没有定下来,现在克里斯蒂娜还属于暂时收监期间。


    云居久理知道检察厅那边一定会要尽快解决掉这个案子,所以她必须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十一年前,霍尔夫医院正式开始运作,由小山黑智的妈妈担当院长兼法人。对外声称是社会公益性质针对精神类患者的医院,收纳了很多家里经济有困难的精神病患者入住。在这期间,霍尔夫医院的病患在就诊的过程当中被大量注射了一款药物,然后在注射的过程当中出现过度亢奋、失眠、甚至出现类似于蟾毒色胺中毒的现象。”


    中条青方问:“蟾毒色胺是什么?”


    小山黑智说道:“蟾毒色胺作为一些毒品中容易引起他人致幻的化学制品,有时也会萃取成强心剂使用。”


    梅泽一见听到这里的时候,在中间插了一句:“当年霍尔夫医院的那些病患们大部分都是精神病患者,所以出现这种状况并不是很奇怪。所以才导致霍尔夫医院用人体做非法实验,到了三年后才被知道。”


    在这三年的时间里。


    那些精神病患者体内被大量注射这种药物,产生的反应越来越大。


    当时得到风声的小山新美立刻消失匿迹,卷款潜逃。


    在逃亡的过程当中死亡。


    那个时候的小山黑智本身就因为母亲工作太忙所以一直都住在自己的爷爷家。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天自己就变成了千夫所指的“魔鬼医生儿子”。


    这一切都是妈妈做的吗?


    小山黑智不知道。


    他只是记得在印象当中,妈妈并不是那些人所说的那么可怕。


    这种没由来的信任让小山黑智在他人的指责声中被割裂。


    “所以当时你妈妈到底为什么要参与这个医院的筹备呢?”心鬼侑趴在小山黑智的肩膀上,歪着头问。


    小山黑智微微俯首:“我的父母在年轻的时候因为忙于事业,所以一直到最高龄的时候才孕育了我。之后我的父亲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从哪个时候开始妈妈对人的生命持续性就有着非常渴望的信念。在决定成为霍尔夫医院院长的时候,我记得那个时候的她很兴奋,说有可能会实现人类生命的逆转。”


    “人类生命的逆转?”云居久理蹙眉。


    红谷升嬉皮笑脸道:“不会是什么返老还童之类的药物吧?”


    他的这一句玩笑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虽然现在的科技还没有办法实现这样的效果,但是难保霍尔夫医院的存在不是为了这样的一个目的。


    云居久理想到了公安他们在调查的事情,虽然诸伏景光他们没有明说,但是在把这个资料交给她的时候,云居久理记得诸伏景光说了一句。


    ——“我们一直怀疑检察厅里有人和我们所卧底的组织有一定的联系,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查我们基本可以肯定了这件事或许和霍尔夫医院有关。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领域,你如果要从这个医院着手来牵制检察厅的话,可能要承担一些风险。”


    云居久理当时并没有回绝,只是反问了一件事:“这个风险系数是不是有一部分来自于你们卧底所在的组织呢?”


    诸伏景光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这样云居久理心里就有数了。


    看样子和她想得差不多。


    公安之前就认为检察厅里面有人和组织互相勾结,而克里斯蒂娜也曾经作为检察厅和组织之间的接线人。


    这三方势力的互相勾结,可能早就已经开展了。


    梅泽一见走过来,从小山黑智的手里接过鼠标,轻轻点了两下之后切换掉了屏幕里的部分内容,在细细看过之后他哼了一声:“如此看来,整件事情似乎可以联系起来了呢。”


    心鬼侑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所以你们觉得在11年前是检察厅找到了小山黑智的妈妈,然后和她签订了某种协议之后,共同创办了霍尔夫医院。由小山的妈妈担任医院的院长,在此期间以慈善的名义到处招揽一些家庭困难的精神病患者,但实际上在接受治疗的过程当中,医院对这些病患使用了一些没有经过许可的违禁药物。是这样吗?”


    红谷升鼓掌道:“没有错,这一屋子终于所有人都明白了。”


    “喂,你是在嘲讽我吗?”


    中条青方赶紧站起来,横在两个人中间:“喂喂喂,现在可不是吵架的时候啊!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那问题就变得有些麻烦了呢。”


    心鬼侑抱着手臂:“什么啊?哪里麻烦了?”


    红谷升和中条青方对视一眼的时候,都想到了半年前发生在“迷途bur”的事情。


    “那个时候就有一会儿奇怪的人频繁出现在我的酒吧里,所以我才会把当时我们走私过来的枪械转移到小山的医院里。”红谷升收了收嬉笑的表情,“那伙人不管是什么身份,对我们来说都不友好。这就意味着我们的行为可能已经被人发觉了,而且在东京电视台的时候……”


    云居久理捕捉到了敏感的字眼,抬头看着红谷升:“在东京电视台的时候——怎么样?”


    红谷升微微低下了头,错开了和云居久理对视的眼神。


    云居久理的情绪在这个时候微微有些紧张。


    当初日本东京电视台爆炸的时候,她就在现场。


    那个时候松田阵平也在处理现场,并救出了当时被困在现场的红谷升。


    当时松田阵平就怀疑在现场的炸彈,可能不完全都是克里斯蒂娜放的,在云居久理和克里斯蒂娜交流的过程当中,克里斯蒂娜并没有过多的话语描绘日本电视台的事情。


    所以云居久理也不知道第二枚被松田阵平称之为“挠痒痒”的小炸彈,到底是不是克里斯蒂娜放的。


    云居久理看着红谷升的反应,笃定道。


    “是你带过去的。”


    *


    警视厅最近也忙成一团。


    乱七八糟的各种案子堆积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讨论的重心好像都是即将迎来的那场炸彈犯案。


    松田阵平听着耳边这些絮絮叨叨的声音,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人潮流动,然后目光锁定在了缓缓驶向警示厅楼下的那辆银白色高级轿车。


    这个人怎么来了?


    松田阵平虽然很不想要在意那辆车,但是因为之前见过那辆车的型号,所以也很难避开关注那辆车的视线。


    在看到喜多结一郎从那辆车拄着拐杖下来的时候,松田阵平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这种级别的领导,基本上平日里是根本见不到的。


    真奇怪啊。


    为什么会“纡尊降贵”到警视厅呢?


    如果是为了拿一些证物的话,完全可以指派下面的人来做啊。


    难不成……不是来找证物,而是来找人的?


    松田阵平从书桌前站起来的时候,刚好目暮警官从门外走过来。


    “唔,松田啊,有长官说有关于最近那场炸彈犯的案子,有点事情要问一下你。”


    松田阵平蹙了蹙眉:“我?”


    他跟喜多结一郎之间唯一的联系可能就是他的女朋友多次给检察厅难堪了吧,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位总长大人有什么事情要问他,他也不是主要调查克里斯蒂娜的那组人。


    松田阵平打着哈欠朝着门外走。


    目暮警官跟在后面的时候说了一句:“松田,检察厅很少会来我们这里。我看你一会儿还是做个心理准备,不知道他们会说什么让人上火的话。”


    松田阵平笑道:“好好好,我知道,我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会起冲突的年纪了。目暮警官。”


    但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


    前辈的箴言还是很有道理的。


    松田阵平在刚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听到喜多结一郎开口说的第一句,就让他握紧了拳头。


    “松田警官,很不想要在这种公务繁忙的时候打搅你,但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聊一聊你的那位女朋友。”


    第172章 172:心中鬼


    松田阵平不知道喜多结一郎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话,他只知道今天这位领导先生来的目的非常不单纯。


    “喜多总长,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呢。”松田阵平语气平缓,大咧咧坐在喜多结一郎的面前。


    他们两个人中间隔了一张桌子,喜多结一郎的身后跟着他的几个助理,就像保镖一样护在他的身后,手里还拿着几个很厚实的公文包,看起来是做了一些资料才会过来的。


    那些资料都是和云居久理有关的吗……


    所以这段时间云居久理一直心事重重的事情,就是这样吗?


    松田阵平做出了洗耳恭听的表情,他坦然坐在喜多结一郎面前的时候,虽然没有做出特别慵懒的动作,但是他的表情却明显表明出了对面前这个人的懈怠。


    跟在喜多结一郎身后的那几个人面色不悦,对松田阵平的这个态度非常不满意。虽然在来的时候就听说过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松田警官性格有些难以相处,但没想到在见到总长的时候还是这样的态度。


    但是喜多结一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身体微微后仰的时候朝着站在身后的助理示意了一下,那人从口袋里拿出一沓资料摊在松田阵平的面前。


    他眼帘低垂的时候微微瞥了一眼,在上面看到了云居久理的名字和她曾经的部分资料。


    这些资料在云居久理从摩天轮之后住院失忆之后,他为了联系到云居久理的家人曾搜索过云居久理的相关资料,但是当时搜到的内容有部分和此时此刻喜多结一郎提供的有一部分的出入。


    其中就是四年前云居莲花寺被烧毁之后的调查笔记。


    警视厅里面的调查笔记上面显示当时警方联系到了云居久理,并简单做了一些笔录,确定云居久理当时有不在场证明之后就让云居久理离开*了。


    但是从检察厅提供的信息来看,上面显示的内容却是当时的警察并没有联系上云居久理,只是通过自己调查发现云居久理当时在外地参加高考培训营,所以自动排除了云居久理的嫌疑。


    只是在检察厅提供的线索里面还有一个,是当日云居久理来返京都的车票。


    从时间上来看,刚好就是云居莲花寺出事儿的前半个小时。


    以新干线位置到云居莲花寺的路程刚好就是半个小时。


    可是这些信息在警视厅内都被抹除了。


    这样的事情,也就只有警视厅的内部人员才能做到了。


    除了那个时候已经在被警视厅辞退边缘的梅泽一见之外,松田阵平想不到别人。


    从在地下的时候开始,松田阵平就看出了梅泽一见对云居久理的态度很不一样,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说明了云居久理和梅泽一见他们几个人的关系也……


    见松田阵平低眉审视着桌面上资料的样子,喜多结一郎笑了笑,语气听起来就像是一位温柔的前辈在对着不争气的晚辈说教。


    “松田警官,我们之前就在检察厅见过。不是在上次东京电视台爆炸,而是四年前你到检察厅递交材料的时候。那个时候你还不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而是警备队的爆破班班长,我在来的时候看到了你因为这段时间表现出色所以会在下个月晋升为警部补的资料,真是要提前恭喜你了。”


    松田阵平没有说话。


    喜多结一郎又笑了笑:“还有就是,听说你是为了调查害死了萩原警官的罪犯,才自请调职到警视厅。我想这么嫉恶如仇的你,是绝对不会允许罪犯在这个国家恣意妄行吧?”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松田阵平厌烦的抬眸,他实在是不喜欢这种冠冕堂皇的客套话,让他有一种面对火烤的烦躁和怒气。


    “松田警官,你不用对我这么警惕。我们都是这个国家的公务员,是这个国家的脊柱梁柱三厅之一里的警察,也是为了这个国家正常运作的枢纽。我今天来到这里想跟你说的原因就是我知道你是一个前途光明的警察,我不希望你被一些小家子的情感捆绑蒙蔽。”


    松田阵平明白了,这是来挑拨离间的。


    他站起来,做出要离开的动作:“抱歉,警视厅的事太多了,我没有时间在这里听您那一套,恕我失礼了告辞。”


    喜多结一郎笑道:“果然是和传闻中一样的刺儿头,不亚于四年前的梅泽一见。好吧,我也能理解你们年轻人的某种情感,可你不想要在事态发生到不可挽回的时候,把云居律师拉回到你的身边吗?”


    松田阵平止住了脚步。


    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不能站住的,因为喜多结一郎已经看到了他的弱点。


    可是双脚像不受控制一样,牢牢地禁锢在地无法动弹。


    云居久理。


    这个名字就像是一道电流,穿过他的心脏,让他的呼吸跟着放慢。


    喜多结一郎从凳子上站起来,从身后的助理手中接过一根手撑杖,然后一点点走到松田阵平的面前,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松田阵平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他一瘸一拐的双腿。


    他知道喜多结一郎的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云居久理告诉过他。


    “十年前我接见过一位来自美国的军械研发师,他的手里有很重要的情报材料。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美籍日本人,我认为他应该还有着思念故乡的心情,希望他能够回到日本为日本政府服务,可是却被他拒绝了。不仅如此,他也拒绝为我们提供有用的情报和研发进度,这让我大为恼火。在得到了防卫大臣的许可之下我邀约了那个人进行最后一次谈判,可是没想到他居然在身上携带炸彈。松田警官,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吧?”


    松田阵平当然知道。


    当年的事情被喜多结一郎这么一说,听起来更像是恐怖袭击的行为。


    虽然哈伊娜·乔恩已经改为美籍,但是作为土生土长的日本人,本来就是一件很难以割舍的事情。


    站在日本的角度来看,希望哈伊娜·乔恩回国工作没有错;但是作为已经改为美籍并和美方签订各方协议,领着美国人工资的哈伊娜·乔恩来说,也不能道德绑架他地强行要求回国。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当时前往和哈伊娜·乔恩谈判的检察厅目的是真的为了这个国家。


    可是云居久理的陈述并不是如此。


    从她零零散散的几次讲述中给予的线索,是当时哈伊娜·乔恩其实带了一份备份资料,原本是打算交给日本的,但是因为当时某方面的沟通出现了问题,再或者是哈伊娜·乔恩从背奈云墟那里得知了检察厅的真面目后便拒绝把这份资料提供给检察厅。


    又因为知道检察厅肯定不会放自己回美国,所以打算采取一个比较极端的方式,就是和当时的这伙人同归于尽。


    是什么样的东西需要当时的哈伊娜·乔恩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来换取呢?


    松田阵平不知道,他只知道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一个原本不属于这个国家的女孩留了下来。


    她每天都在希望爸爸能够来接她回去,可是在这样的等待里面,日复一日地感受着等待的枯燥和绝望。


    他想起了之前在神奈川神社的时候,里面的住持说她和他一个人是风筝、一个人是小船。这只风筝不知道会飞到什么地方去,那根草绳能否拴住他们。


    喜多结一郎看到松田阵平不说话,也没有给松田阵平多余的思考时间,他今天是有备而来。所做的所有资料,都是经过检察厅核实筛选之后的提纯。


    其中还包含了之前普拉米亚效命于他的时候,所说过的几句只言片语。


    ——“那个女律师很不寻常,她是我老师的女儿,没道理在得知老师死亡之后什么事都不做。”


    是啊。


    云居久理是哈伊娜·乔恩的女儿。


    怪不得喜多结一郎感觉自己第一次见到云居久理的时候,她的那个眼神就让自己倍感熟悉。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在某个人的身上吃亏。


    就是她的父亲。


    在他的腿上留下了永远都没有办法医治的残疾。


    这样的奇耻大辱,让他记得刻骨铭心。而时隔了这么多年之后,他的女儿也在触检察厅的霉头。


    这些年轻人之间的感情啊。


    是很脆弱的。


    就像当年背奈云墟的那个女朋友,口口声声的声称自己和他多年感情,结果到最后不也是在背奈云墟辞掉了检察官工作之后就和他分手?


    喜多结一郎在说完以自己的视角看待十年前那件事的态度,虽然没有说的很明确,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云居久理的爸爸是一个“二五仔”。


    作为日本三厅之一的领导。


    他的确有权利这样认为,但是却没有理由用这样的道德来绑架一个人。


    “松田警官,其实之前我也有面对面邀请云居律师参加今年检察厅甲级公务员内部考核,由我出面她可以免笔试。但是被她拒绝了,我想我和云居律师之间好像有什么误会。但是她似乎不是很想要跟我正面沟通。作为警视厅刑警的松田警官应该知道检察官和律师之间究竟谁的分量更重吧?而且,我也很欣赏云居律师这样的人才,希望能让她加入我们三厅不要像她爸爸那样。”


    成为“叛国贼”吗?


    松田阵平忽然转过身来,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明显能在他的眼神中感觉到被拉开的距离和不悦。


    “总长先生,你们想要的东西是这个人的,就连幼稚园的小朋友都知道一个人有权利选择把自己产出的东西交付给谁。并不能因为他是某个国家出生的人、或者是某个国籍的人而进行道德捆绑。再者,我倒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当年是检察厅去做了外交部应该做的事?不会是因为哈伊娜·乔恩的弟弟曾经是您的部下,他的女朋友现在成了您的夫人吧?”


    松田阵平说的毫不客气,这让在场的几乎所有人脸色都变得不是很好看。


    喜多结一郎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似乎早就想到了松田阵平会这么回答。


    他已经看到了松田阵平和云居久理之间的裂痕,这就够了。


    喜多结一郎走到桌前,伸手轻轻捻开桌子上的文件,犹如幻灯片般一点点展示给松田阵平。


    “那位被检察厅判定为‘传真炸弾犯’的心鬼侑小姐,在半年前因为袭警这件事原本是要被判处了一年的有期徒刑,但是有人在判决前给她交付了一笔巨额保释金并钻了一点法律的空子所以才让心鬼侑提前出来。而且在心鬼侑袭警的时候,刚好就是松田警官你在摩天轮上差点遭遇不测的时间点,最重要的是当时和松田警官你一起呆在摩天轮上的——好像就是云居律师吧?”


    随着桌面上的文件一页页的掀开,松田阵平看到上面被电子扫描出来的各项资料,其中还有哈伊娜·乔恩通过跨境流水记录所罗列的每一项,最后汇总成了一个很可观的数字。


    “如你所见,哈伊娜·乔恩是一个超级富翁。他在去世后,背奈云墟靠着他遗留下来的金钱建造了云居莲花寺,并收养了一群孩子,云居久理就在其中。但是背奈云墟去世后,这笔钱又去了哪里呢?”


    喜多结一郎的声音压得很低,虽然带着笑意可是却让人寒毛耸立。


    云居久理在失忆之后,一直寄住在松田阵平的家里,从她所表现出来的程度来看,并不像是那么有钱的人。


    松田阵平也明白了,


    从云居久理处理了梅泽一见的案子之后,检察厅就注意到了她。


    而现在喜多结一郎到自己的面前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说一件事吧。


    “松田警官,我们都是身为执法者,知道‘预防犯罪’也是很重要的。”


    所谓预防。


    就是预防云居久理吗?


    他认为云居久理可能是潜在的罪犯吗?


    在四年前来到东京之后就找到了心鬼侑,而心鬼侑的身边又有那群各自有不同目的的家伙们,所有的目标对象都是检察厅吗?


    这也让松田阵平想起了东京电视台的爆炸的时候,出现在现场携带炸弾的红谷升。


    那个时候为什么红谷升是受邀前往东京电视台参加录制节目的,可给了红谷升这个机会的却是东京电视台台长夫人。


    这就意味着,红谷升成为电视台受邀对象并不是偶然,而是某种计划性的实施。


    当时虽然克里斯蒂娜也置放了炸弾,但那枚炸弾的目的是东京电视台台长。


    而克里斯蒂娜又为什么会知道东京电视台台长当时会出现在那里呢?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有人约了东京电视台台长。


    很多之前松田阵平没有想明白的事情在这个时候有了眉目。


    他终于知道,红谷升当时携带炸弾前往东京电视台的目的是什么了。


    不是为了制造混乱,也不是为了抓捕克里斯蒂娜,更不是东京电视台台长。


    而是那个和东京电视台台长一起约定了时间但是没有来的人。


    就是此时此刻在松田阵平面前的喜多结一郎。


    喜多结一郎和东京电视台台长约定了时间确保克里斯蒂娜不会失手之后,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危则是借故说要晚去片刻。


    红谷升通过东京电视台台长夫人,得知了东京电视台台长的那日行程,便也开始了自己的暗杀计划。


    但谁也没有想到,东京电视台台长当时碰巧也有事暂时离开了东京电视台。


    克里斯蒂娜扑了个空。


    红谷升也扑了个空。


    原来如此。


    松田阵平笑了一声。


    紧绷的氛围因为松田阵平的这个笑音而变得有些奇怪,所有人都被他那充满了嘲讽和冷漠的笑声刺激到,紧接着他紧绷了很久的肩膀微微放松,因为他在笑而变得微微抖动。


    “看样子总长大人还没明白自己究竟吃亏在什么地方。”


    他微微转过身来,碰巧头顶悬挂的白炽灯灯光落在他的额前,被微卷的额发遮住,露出略微斑驳的投影映衬他那没有什么温度的黑瞳。


    他知道云居久理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她成功的让喜多结一郎慌乱起来,以为自己手里握着非常有用的证据,可以一击击垮自己的证据,所以才会来到这里打算拿松田阵平做一个门路。


    用一些云居久理曾经没有告诉他的事情,挑拨他们之间的感情。


    松田阵平明白。


    他都明白。


    那个在摩天轮上对他说“你是一个好警察,不应该死在这里”的云居久理,从来都没有变过。


    即使她失忆了。


    也会对这个国家某些利己主义的执法者感觉到愤怒,会接手一场又一场明明不是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案子,为了这些案子而努力着。


    松田阵平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当时光交错的时候。


    松田阵平的瞳孔微动,寒意随着纹路的潋滟而浮现。


    “你一直在找隐藏在暗处的那只‘鬼’,那是你心里的‘鬼’。”


    第173章 173:哥哥


    看红谷升他们的表情,云居久理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最重要的是,当时东京电视台的事情发生之后,松田阵平就已经猜到在现场的第二颗炸弾是红谷升携带过去的,只是不知道红谷升这样的目的是什么而已。


    那个时候的云居久理还没有恢复记忆,心鬼侑也被关着。


    这是他们这四个男人自己做的决定。


    中条青方解释道:“那个时候我们也没有想太多,因为心鬼不在,而且梅泽也刚刚出了事儿。我们觉得现在各方面都太危险了,恰巧红谷的一个客人是电视台台长夫人,她说电视台台长在那天会跟检察厅的总长约见面,所以我们就想着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而且事情发生了的话,说不定还能帮心鬼洗清嫌疑。”


    云居久理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行为。


    因为那天克里斯蒂娜的目的要比红谷升更大,她筹备的炸弾足以摧毁一整栋大楼。


    算了。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云居久理再责怪他们这个冒险的行为也没有意义,而且最重要的是红谷升的那颗炸弾基本上谁也没有伤害到。


    而且作为他们的领导者。


    本来是应该在心鬼侑被关进去之后出面告诉他们应该做什么的,可是又因为自己失忆什么都做不了。


    “之后你们做的任何一件事都要让我知道,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再随意伤害普通人的行为,包括对检察厅的人做什么,也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是……”其他几个人异口同声道。


    云居久理看了一眼闷不吭声的心鬼侑,又紧跟着叮嘱道:“包括你。”


    心鬼侑头低了低:“知道了。”


    在简单对了一下很多事情的细节之后,梅泽一见给云居久理递过来一张表格,上面罗列了他们走私过来的诸多枪械和弹丸,总共有三十八柄手枪、十七把冲锋型号连发枪、一百多副防弹装备以及不计其数的子弾和手榴弾。


    这个数量是心鬼侑定下来的,足够让他们六个人用了。


    现在云居久理现在觉得有点多。


    虽然分成了两份,一份藏在小山黑智的医院里,一份藏在神奈川的梅泽一见地下拳场由中条青方的手下看管。


    但是这些东西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弾。


    现在的他们明显是已经引起了检察厅的注意,很多行为肯定要多加注意。谁知道神出鬼没的检察厅什么时候就把他们藏匿的那些东西翻出来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


    总感觉梅泽一见和小山黑智的医院都不是很安全。


    在所有人都沉默思考的时候,原本斜躺在沙发上的红谷升忽然坐了起来,一字一句道。


    “我知道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


    所有人都看向他,而红谷升却看着云居久理一言不发。


    云居久理说:“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地方。”


    心鬼侑着急道:“是什么地方啊,你们就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吧!”


    “妃英理律师事务所。”云居久理微微垂眸。


    没有任何地方比这里更合适了。


    作为在整个日本家喻户晓的“不败女王”,她的正面形象是根深蒂固的,虽然云居久理是她的大弟子,但是作为律政界有名的人员也不会轻易被检察厅勒令调查。


    在没有许可的前提下,检察厅也不会跑到妃英理的地盘上搜索。


    如果是以前的云居久理,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点头。


    因为她成为妃英理的学生,本身就是为了借助妃英理的名气和地位,用妃英理来给云居久理当一个挡箭牌暗中调查检察厅。


    但是现在……


    所有人都看着云居久理,好像在等着云居久理点头。


    在云居久理失忆之后,妃英理对她很好。不仅没有因为云居久理在失忆之前或多或少表现出来的某种故意犯蠢而嫌弃,也没有因为云居久理只是自己的一个新人就怠慢和轻视。


    如果把这批枪械转移到妃律师事务所,不出事就算了,如果要是出事的话一定会连累妃英理。


    看到云居久理不说话,红谷升像是在为了提醒她似得又重复一遍:“我调查过了哦,妃英理的行程很满,近期内有大量时间是不在东京的。至少在你打完克里斯蒂娜的官司之前,她都不会回来哦,所以那个地方是最安全的。”


    云居久理顿了顿,背对着他们说了句:“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会考虑。


    而不是确定。


    这就说明了云居久理还是有顾虑的。


    谈话结束,各自要去做各自的事情了。


    红谷升和云居久理最后一个离开,云居久理没等红谷升先开口,先行说道:“你要回‘迷鹿club’吧?刚好我去那附近办点事,捎我一程。”


    红谷升冲着云居久理笑眯了眼:“乐意效劳。”


    红谷升的车是一辆红色小跑,从外观上来看车轮进行了一定的改造,车胎上进行了抓地的造型设计,行驶在道路上的时候有一种如履平地的感觉,即使它的时速已经超过了250km。


    云居久理坐在副驾驶座上,感受着这风驰电掣的奔波,看着外面轮番变幻的景色像是进入了隧道一般炫目。


    红谷升一直都没有说话,自从知道云居久理是oni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对云居久理嬉皮笑脸过了。然而此时此刻,他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更加严肃,这种一言不发的状态让整个车厢内都有一种非常凝重的氛围。


    下了高速区之后,车速才慢了下来。


    云居久理看着黑沉下来的夜幕,平静道:“心情好点了吗?”


    红谷升歪着头冲她笑:“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呢?”


    “这辆车的油门都快被你踩烂了。”云居久理伸手摇下车窗,让外面的空气钻进车厢内,散了散里面较为沉重的气氛后,长舒一口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觉得我太优柔寡断了,是吗?”


    红谷升并没有立刻就承认云居久理的这个看法,只是有些诧异地看着云居久理。


    没错,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但是并没有云居久理说的那么直接。


    他懒洋洋地斜靠在车窗旁,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捏出一根瘦长的蓝色香烟。烟草点燃之后弥漫着一股,并不能完全称得上是烟草的苦涩味道。但是在这种味道里面又弥漫着一种薄荷含量过多的清冽感,闻起来有一种烧焦的薄荷叶味道。


    “老实说,在你‘出事’之前,oni这个人虽然很神秘可是却在做事的时候让我感觉到很有目的性。当然了,这个目的性绝对不是贬义词,就是因为我看到了这种目的性,和我心里所想的是一样的所以才有追随下去的信念。


    我明白你想要用正规的手段来揭发警察厅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条路能行的话,当年的梅泽一见为什么会失败?”


    这是认识了那么长时间以来,云居久理第一次见到红谷升这么严肃而又认真的样子,确实有点难得。


    但实际上,在云居久理刚认识红谷升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酒吧的演唱台上默默地唱歌,唱完之后又一个人默默地离开。并不是像现在这样,那么爱说话爱开玩笑的性格。


    “其实啊,我自己也知道,在我们的这个团队里面,我并不是最聪明的那个也不是体能最强大的那个。为什么当初你会选择上我呢?可能就是因为我们彼此之间有着某种命运共同的特点。但这并不是我就能够心安理得待在这里的原因,我必须要实现我个人存在这个团队的价值,让我们彼此之间每一个人都为着共同的目标而努力着。”


    红谷升这四年里面确实和他说的那样,认真完成着团队交付给他的每一项工作。


    在鱼龙混杂的黑夜里,他从懵懂无知的小白变成了游览在诸多客人之间的老手,能够轻易在任何人的口中获得自己想要知道的情报。


    云居久理也听明白了他内心犹豫的地方。


    她柔声询问:“你对这个团队很重要。”


    “可如果你决定要走程序正义这条路,我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吧?”红谷升笑道。“是。反正没有你的那个警察男朋友重要,他手里的东西可比我详细多了。”


    “红谷,你觉得我们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云居久理看向他,声音轻缓。“杀掉喜多结一郎吗?可你有没有想过,死掉了喜多结一郎这一个人之后,还会有别的像他这样的人坐在那种位置上?”


    “我没有你这样的雄心壮志,我也不想要改变这个国家什么。我只想要让我死去的父母安息,想要让当年本就应该死亡的人死掉,仅此而已。”


    “是啊,我一开始也是抱着像你这样的想法。”


    红谷升斜靠在车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风景:“所以是他改变了你吗?”


    云居久理没有否认。


    因为确实是这样。


    “你知道像我和中条这样的人,是没有办法把赌注放在日本警察身上的。”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年那座冷冰冰的灵堂。


    那时改变了他人生最重要的一天。


    在这个世界上的两位至亲,他们的黑白照被并排摆放在一起的时候,现场只有那几个假惺惺的家伙们过来掉了几滴鳄鱼的眼泪,美其名曰是来吊唁实际上是做给媒体看完之后就离开了。


    那些人冷漠擦掉脸上的眼泪的样子。


    “这一生我绝对不会忘记。”红谷升的指骨紧紧握住方向盘,在夜色的映衬下他的瞳孔里凝聚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暗光。


    这种光在明晃晃的路灯光线映照下有些不太正常,因为红谷升这辆车做过特别改造,之前为了防止暴露他们几个人互相认识,中条青方对车玻璃进行了特殊的贴膜处理。


    就很刚好,有一道奇怪的光点穿过车玻璃的薄膜,汇聚成一颗红色的亮点,落在红谷升的头部。


    这种小红点就像是激光瞄准一样,在红谷升的脸上闪了一下后迅速消失。


    红谷升自己并没有发觉,虽然那个红点只有零点几秒的出现,但引起了云居久理的高度紧张。


    “快低头!”


    她嘶吼出声,然后用力摁住了红谷升的脑袋。


    几乎是同时,在红谷升低下头的时候他身后的车玻璃被一颗狙击枪子彈射穿。


    而红谷升因为没有看清前面的道路、再加上方向盘突然猛打弯而导致车直径撞向了旁边街边的消防栓。


    “滋——”


    消防栓里面的水流像喷泉一样迸射出来,完全遮盖住了红谷升的这辆车。


    虽然云居久理看得清外面的景象但外面的人也看不清车里面的状况。


    车辆打滑之后造成的混乱让云居久理撞在了车厢内的不知道什么地方,整个人晕头转向到抬眼的时候,感觉额头有什么液体流入了眼眶之中。


    她甚至不需要伸手触摸,就知道自己的额头肯定是撞破了。


    因为刚才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被射击到撞车时间间隔并不久,红谷升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到云居久理发哑的声音在水流掉落的时候传来。


    “快走,这里有狙击手!”


    红谷升捂着自己的肩膀,又强撑着撞到头晕眼花的脑袋,消防栓的水有很多滋进了车厢内。


    他们两个人身上湿漉漉的已经分不清是水还是血,但云居久理感觉自己脑袋晕的厉害,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眼前看到的景象变得很黑,她潜意识里觉得事情很不妙,因为大脑已经开始失去意识了。


    可是居然有狙击手在瞄准他们。


    怎么回事?


    目标是谁?


    是她吗?


    狙击手是检察厅的人吗?


    “快、快……”


    云居久理在眼前彻底变黑之前,想要告诉红谷升暂时不要爬出车厢,车辆损耗不大没有炸毁的危机,现在有水流在帮他们打掩护,远处的狙击手还没有走,她不能……不能昏迷……


    *


    人在重度昏迷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云居久理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就像漂浮在云端上一样,随便从哪里吹拂而来的一阵风都可以将她吹走。


    所有的一切都被雾气笼罩,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只知道自己的身边好像围着很多人。


    有一道蓝色的光束层层叠叠,仿佛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笼罩着她。


    耳边听到的声音也不是日语,而是自己10岁之前经常听到的语种。


    ——“伊莎,他就是Joy。”


    ——“爸爸,他也和我们一样都是日籍美人吗?”


    ——“啊,是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到我们家里生活呢?”


    ——“啊,这是因为啊他的爸爸在执行一件任务的时候出了点事。而他的妈妈在英国工作,没有时间照顾他,所以要借住在我们家一段时间。和他好好相处吧,伊莎。”


    这本来是云居久理这二十三年里为数不多的一个小片段记忆。


    因为Joy的爸爸和哈伊娜·乔恩一样都是日本人,且都是为美军服务的对象,因为异国他乡再加上性格相近成为了多年挚友。


    所以爸爸也当仁不让地当起了短暂监护人的工作。


    是的。


    云居久理想起来了。


    哈伊娜·乔恩确实曾经有一个“养子”,但那其实并不能称得上是养子。


    前前后后在她家里借住不到一年的时间而已,后来她就和爸爸来了日本,发生了日本这一系列的事情。


    云居久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想起这样一段回忆。


    她对这位叫joy的少年唯一的一个印象,大概就是有一次自己去军地找爸爸的时候,看到他架着一柄比他身体还要高的模型狙击枪,在对着云居久理瞄准。


    红色的光点落在云居久理的身上,闪烁三下之后,他的唇瓣轻轻吐出一声“哒”。


    这一声模拟开枪的音调,让云居久理知道自己刚才已经被“射杀”了。


    同样的频率。


    同样的红点。


    不对。


    在狙击瞄准红谷升的那个人,明明已经确定了瞄准点,但是却没有立刻开枪。


    那个人的杀意并不重,似乎更多的……是在提醒吗?


    云居久理从昏迷中醒来,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被人抱着,四周都是人说话的嘈杂声。


    眼帘拉开,她看到了抱着自己往医院跑的那个人。


    松田阵平。


    第174章 174:得来啊


    云居久理和红谷升受伤都不是很严重,她有短暂的昏迷是因为脑袋撞到了车玻璃再加上上次在地下受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


    被松田阵平送到医院的时候,云居久理就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


    医生给她做了一个详细的清创和包扎之后,云居久理摸了摸缠在自己脑袋上的纱布开始感慨。


    这段时间自己的小脑袋就没有健康过,不是失忆就是各种受伤。


    松田阵平送走了医生之后,走到云居久理的面前端详了一下她的状态但并没有完全松懈下来的坐在云居久理的旁边,摸了摸她的脑袋。


    “警视厅已经接手了这件事,从现场遗留下来的东西来看,你们是遭到了狙击,对吧?”


    云居*久理点点头:“忽然出现的家伙,我们躲闪不及就标成了这样。”


    本来云居久理还想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跟红谷升同乘一辆车,但松田阵平并没有问这件事,而是询问了一些事发的过程。


    云居久理知道一会儿肯定会有警视厅的人过来做笔录,她先跟松田阵平顺了一下内容:“我和红谷升偶然碰到,因为顺路所以就乘坐了他的车回律所,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伏击。因为对方是在远处狙击,所以我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在什么位置,感觉更像是一次恐怖袭击。”


    云居久理并没有说自己是看到了红点才知道有人在狙击,因为这种瞄准星是因为红谷升车窗玻璃过滤之后显示出来的,如果是正常情况下人用肉眼是看不到的。


    为了防止增加不必要的麻烦,云居久理直接过滤掉了红谷升车窗的事情。


    松田阵平听完之后也没说什么,因为云居久理说的和红谷升说的差不多,原本事情的经过也就是这样。


    他们莫名其妙遭遇了这样一场伏击,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云居久理觉得又不完全像是要杀人,不然那个狙击手早就扣动扳机了。


    松田阵平听完之后,倚靠在椅背上,目光朝下进入了沉思状态。


    云居久理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纱布,上次的伤口都没有完全愈合现在是伤上加伤,在来的时候血染红了她半张脸,刚才清理伤口的时候也没有完全擦干净。


    那些红色的痕迹在她的脸上使得她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叔叔在多年前曾经遭遇过一场车祸,那场车祸让他失去了一只眼睛。阿仁,你说会不会是……那些人?”


    云居久理蹙了蹙鼻子,呼吸里面进来的味道也都是血腥味。


    松田阵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按理来说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动手。


    云居久理刚准备要接克里斯蒂娜的案子,而且现在她作为克里斯蒂娜的律师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了,如果云居久理现在出事对检察厅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最重要的是现在克里斯蒂娜的案子都还没有开始着手,在克里斯蒂娜这个罪犯各方面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们就更没有这个必要了。


    可如果不是检察厅的话,又会是谁呢?


    松田阵平知道安室透和诸伏景光两个人的身份特殊,从来没有主动给他们两个人打过电话联系过,但这次是特殊情况因为他的心里有一个怀疑,必须要认证。


    在接收到松田阵平的信息之后,安室透与他碰面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你想要问的是什么,我想应该和你猜测的差不多,应该是我们所潜入到的组织派出去的人。”


    “为什么?”松田阵平声音发冷。


    “大概率是因为云居律师查到了霍尔夫医院。”安室透递给松田阵平一封文件。“我和hiro在调查的这个组织也有很多科学家在进行一些违规的非法实验,从他们的一些行为轨迹来看应该是和日本某个正规医院有一定合作的。但是我和hiro的位置有限,没有办法调查到更加详细的情况但从今天云居律师遭遇到伏击事件可以看得出来,大概率就是当年的霍尔夫医院。”


    松田阵平听明白了,虽然信息点很散但总结出来无非就是一句话:“霍尔夫医院当年收揽了那些精神病患者进行人体试验,是有你们卧底所在的组织支撑。然后现在因为久理在处理克里斯蒂娜的案子而调查当年霍尔夫医院的事情,那个组织怕她查出他们的事情所以就派人过来伏击?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检察厅有问题、公安开始调查检察厅的缘故?就是因为你们发现了检察厅有人和组织进行着秘密交易?”


    安室透点点头:“是的。”


    松田阵平脸黑了下来:“所以这意思就是,她现在非常危险,是吗?”


    安室透犹豫了一下,再次点了头:“是的。”


    *


    云居久理坐在警视厅的大廊靠近大门的位置,夜间的风有些冷,刮在人的肌肤上有一种冰块滚过的感觉。


    这个时间点里,全世界好像都入睡了。


    只有前台和走廊里时不时会有一些巡场的警察过来查看一下。


    红谷升身上只有一些擦伤,简单处理一下之后就自己离开了,这里到处都是警察他留在这里也不太合适。


    松田阵平刚才说要出去和别人说件事,云居久理猜测大概率可能是公安那边的人所以就没有跟过去而是坐在原来的位置等着。


    这里是警视厅,相对来说会比较安全。


    但是云居久理总觉得现在暗处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深夜的街边很干净,这个时间点基本上都已经回家休息了,除了一些24小时营业的店面还在亮着灯但是路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间点里。


    有一辆福特野马的红色轿车,已经来来回回在警视厅后面这条街绕了第三次了。


    这么扎眼的颜色,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是什么人?


    云居久理虽然知道自己现在很危险不应该独子一人离开警视厅,但在看到那个赤红色的颜色后,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好像应该过去看看。


    她起身的时候,朝着外面走的时候刚好让绕过来交材料的佐藤美和子看到,她叫住了云居久理。


    “云居律师?你要去哪里?松田警官刚才离开的时候说让你在这里等他。”


    云居久理顿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没什么,就是感觉坐在这里有一点闷想要出去透透气买点宵夜。没关系,这里是警视厅,我想那个人应该不会再做什么了。”


    佐藤美和子还是有点不放心:“我陪你一起去吧?最近日本这边好像也不是很安全,正好我手上的资料快解决完了。”


    “没事的,而且当时狙击枪瞄准的也不是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


    “五分钟,我一定回来,便利店就在那里不会有事的,放心吧。”云居久理随手指了一个位置,然后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转身走出警视厅的大门。


    一出门外面冰凉的世界,夹杂着某种了无人烟的静寂让人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这种感觉很奇怪。


    黑暗之中就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一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就会射出一道冷箭,直勾勾地射穿她的心脏。


    或许在很多年前的时候背奈云墟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感受吧。


    云居久理微微拢了拢自己身上穿着的风衣,领口遮住了她的脖颈,稍微带来了一点温暖的感觉。


    风衣的口袋沉甸甸的,里面有一块“铁疙瘩”。


    这是梅泽一见在来接红谷升的时候,顺手塞给她的东西。


    因为他们的身份特殊,所以也没有跟云居久理多说什么,只是借着人很少的空档里,梅泽一见告诉云居久理。


    “保护好自己。”


    那是一柄手枪,里面装满了子彈。


    这是云居久理保命用的工具,梅泽一见特地把自己的那个给了她。


    云居久理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有人想要她的命,虽然不知道是谁。


    但是她得来啊。


    第175章 175:灾难


    云居久理的脑袋有些乱,因为本来就有伤再加上吹了一点冷风,所以整个人都有一点头重脚轻的眩晕感。


    那辆一直绕着警视厅转的红车好像不见了,云居久理左右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看到那辆车的踪影。


    走了吗?


    不应该啊。


    目的都没有达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离开?


    我们三番四番的绕着她所在的位置转不就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吗?


    现在她来了,那个人怎么会走呢?


    云居久理看到正对着警视厅大门还亮着灯的24小时超市,拉了拉自己风衣的领口,走了过去。


    进入便利店后,店员略带疲倦的问候声夹杂着店内某种过于平缓的音乐,让店内的另一个人也缓缓抬起了原本面朝窗外的脑袋。


    超市内的暖风开的很足,但还是驱散不了这座城市夜晚的冰冷。


    “一份三明治,加热,谢谢。”云居久理走到前台,对前台的服务员说道。


    服务员应了一声,去速食区拿云居久理需要的东西,云居久理看了一眼坐在超市窗户边背对着自己的那个人。


    从背影来看,对方应该是个男人,但是留着一头长发,手里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顶针织帽。


    看起来好像已经在那里坐了很久,但是在云居久理捧着加热完毕的三明治走过去的时候,那个人又戴上了自己的针织帽转身离开。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云居久理甚至都没看清楚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只知道他的个头挺拔、身上有一种让云居久理感觉非常熟悉的冷箫气质,这种气质很像是一些身处在各种硝烟四起地域的人才会有的气质。


    这样的人,居然会坐在这里不动如山的抽了两根烟,然后在临走的时候还会细心的用纸卷走烟灰但却又“粗心”的留下了剩余的烟草。


    “那个,你的烟——”云居久理拿着他的烟盒冲着他的背影晃了晃,但是那个人像是没听到一样转身朝着门外走。


    是错觉吗?


    她为什么觉得那个人在出门前看了她一眼呢?


    凉飕飕的视线在某处交织的时候,云居久理看到了一个被隐藏在暗处的森林,来自于对方那不像是纯种亚洲人的绿瞳。


    云居久理目送着那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开始思考——


    这么多年了,她不会还能再见到Joy吧?


    就算见到了,这么长时间过去,她自己也好,还是Joy也好肯定都大变样,不可能认得出来——吧?


    云居久理又把视线挪回到了那个人遗留在旁边的烟盒,指尖剥开烟盖之后,在里面看到夹着一张纸。


    云居久理一怔,没有立刻打开烟盒,而是假装什么都没做的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拿着已经加热完的三明治朝着警视厅的位置走。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旁边急匆匆回来一辆黑色马自达,那辆车明显也看到了云居久理,在云居久理的身后停下并按了下喇叭。


    云居久理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枪和烟盒,不动声色的走过去后,拉开车门。


    车厢内的温度调的很高,云居久理坐进去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可能是在这之前这辆车里还坐着别的什么人,但是那个人现在已经走了。


    “你去哪里了?”


    两个声音在车厢内同时传来。


    云居久理和松田阵平两个人彼此看着彼此,都问了同样的问题。


    云居久理捧着三明治,慢条细理地拆开上面的包装纸:“有点饿了,去买了点吃的,你呢?”


    “刚才去拿了点材料。”松田阵平凑过来,闻了闻云居久理手里三明治的味道,然后扁扁嘴。“没有给我买一份吗?”


    “那这个给你吧。”云居久理把手里的三明治递过去。


    但是松田阵平没有接住,而是反手握住了云居久理的手,然后放在自己鼻尖嗅了嗅。


    这种类似于狗狗的动作,让云居久理有些诧异。


    “怎么了?”


    “你抽烟了?”松田阵平问。


    云居久理觉得好笑:“怎么可能,你知道我从来不抽烟的。”


    “那你的手上为什么会有烟味?”松田阵平抿抿嘴,“还是男人爱抽的那种烟味。”


    “……”云居久理笑了笑,“可能是因为刚才在车上的时候,红谷升抽了一会儿烟……”


    说到这里的时候,云居久理感觉松田阵平的表情淡淡的,对她说的这些话并没有太多的表示,于是又多说了一句解释。


    “因为要调查霍尔夫医院的事情,所以我去了一趟小山医生的医院,碰巧在哪里见到了他,因为回来的时候同路所以就让他送我……”


    “如果可以的话——”松田阵平忽然打断了云居久理的话语,但是却看向了窗外,目光聚焦在远处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霍尔夫医院的事情,可以不可以就到这里结束?”


    “……”云居久理怔住了。


    松田阵平他……


    是在让她放弃吗?


    犹如死寂一般冷箫的沉默,在这开足了暖气的车厢内弥漫着,让云居久理感觉到呼吸开始变得有些困难。


    她不知道松田阵平听到了什么,但是现在的松田阵平应该是在动摇了吧?


    不管是云居久理还是红谷升,在面对警视厅询问的时候说的都是对方的目标是红谷升,因为当时子彈射击的位置就是红谷升所在的驾驶座。


    可是现在松田阵平这样问云居久理……


    见云居久理没有说话,松田阵平好像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提议确实有点太唐突,便抓了抓头笑道:“没什么,我就是随便说一句来着,今天去见了那两个人谈到了这件事的时候……就……”


    云居久理笑了笑:“你不是擅长说谎的类型啊,老实说吧,是不是因为今天出了事你在替我担心?不用担心啦,我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


    “我知道。”松田阵平目光转回,星辰的余晖散落在他桀黑的瞳孔中,在看着云居久理的时候,她能感觉到松田阵平的某种复杂情绪。


    他看着云居久理沉沉吸了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好像在笑的表情:“这样说感觉好像是在让你逃避一样,我也知道以你的能力,你可以很好的权衡自己在三方之间的位置,也可以达成自己想要得到的结果,可这不代表我就要在一旁观看你承受着这些危险的事情。”


    云居久理心脏猛跳。


    他的目光太过坚定,让云居久理实在没有办法挪开。


    他说。


    “作为搜查一课的刑警,我也是你的男朋友,即使你认为自己有能力处理好这一切,可保护你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义务。作为男朋友的角度,我希望你远离这些灾难和危险,交给搜查一课——这样。”


    第176章 176:阳光


    松田阵平知道云居久理不会同意。


    她好不容易快要抓住了检察厅的小辫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掉呢。


    今天检察厅的人来找松田阵平就说明云居久理的方向对了。


    有人在害怕霍尔夫医院的事情被查出来。


    “阿仁,身为警察也经常会碰到一些类似于‘我要报复警方’之类的恐吓话语吧,听到这种话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心情?”云居久理声音温吞,慢条斯理道。“包括当初在摩天轮上的时候,你明知道那是针对警察的一场恐怖袭击,为什么你还是登上了摩天轮?”


    是啊。


    他这样的笨蛋,有什么资格来劝云居久理放弃呢?


    “看样子,你已经胸有成竹了。是有什么进展了吗?”松田阵平问。


    云居久理挑眉:“还算是有一点吧,去了一趟霍尔夫医院,那里虽然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但是依稀还是能看得出来十几年前存在那里的一些痕迹。就挺让人唏嘘的,这种事情受伤害的偏偏是一些精神类有问题的病人,或许当时置办这场计划的人可能也是拿捏到了这一点,认为这样的人不管说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有人相信。”


    松田阵平的语气沉重:“是啊,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霍尔夫医院在三年之后才被人发现有问题的缘故吧。”


    三年,


    对于人体来说,已经足够造成一定的损害了。


    组织的手段真是阴毒。


    松田阵平也大概明白了安室透和诸伏景光他们去卧底的时候,都是在面对着什么样的家伙们。


    云居久理点了点头:“是的,所以我觉得这件事绝对没有想象当中那么简单。要知道小山妈妈只是一个医生而已,不管她在这个领域里面有多么多的优秀,但绝对没有这样的能力做到这件事。她的死亡也非常奇怪,毕竟从小山黑智提供的信息里面能看得出来,他的妈妈是很爱他的,没道理会丢下自己的儿子不管。”


    这是云居久理从她和小山黑智的沟通当中了解到的。


    “你知道吗?他的爸爸很早之前就去世了,也就是因为这一点小山的妈妈认为人的生命实在是太有限了,所以才会去参与到那样一个违规的人体实验当中。人的生命,在尽头的时候会是什么呢?”


    云居久理喃喃自语,好像在跟松田阵平讨论这件事,但也好像是在自问自答。


    松田阵平笑道:“这个啊,我也不知道呢,这种问题太富有哲学意义了,不适合我这样的人去思考。不过我知道的是在我两次生命垂危的时候都是你陪在我的身边。而我所想要做的事,都是保护好我眼前的这个人。”


    不擅长说情话的松田警官今天说了很多让云居久理舒心的话。


    她的手臂轻轻搭在松田阵平的肩膀上,因为头上和身上都还缠着纱布所以动作有一点缓慢。但即使如此,松田阵平也没有闪躲。


    他静静地看着云居久理靠近自己,然后看着她微微昂首亲吻着他的嘴角。


    他们两个人的气息仿佛瞬间被封存在这小小的车厢之中。


    外面是万家灯火,眼前是自己的心上人。


    她忽然有点热情。


    松田阵平被这迎面而来的亲吻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又迎合着、克制着,伸手摁住云居久理的肩膀看着她头顶缠着的纱布。


    “这里……是不是不行啊?”松田阵平声音顿了顿,右手搓了搓紧握的方向盘,忍住踩油门的冲动。


    旁边就是警视厅的大门,虽然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可还是有很多同僚在外面和里面进进出出的。


    他在大门口的车里……这样……就……


    云居久理捧着他的脸,笑道:“那就等下次咯。”


    松田阵平兴致缺缺的扁扁嘴,但还是觉得现在这个时间不太好,他的手指拂过云居久理的额角纱布。


    “还有你真的没事吗?上次在地下受的伤根本就没有好吧?你这价值连城的聪明脑袋,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云居久理摇了摇头,老实说脑袋确实有点不太舒服,经过那么多次的碰撞和流血,现在只要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有一点点头晕的感觉。


    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松田阵平做出了一个决定。


    “从现在开始,把我的号码设置为一号快捷键。你上下班也由我来负责接送,就不要再让其他人接送了。”松田阵平加重了最后一句的尾音。


    云居久理知道她的男朋友其实也没有那么豁达,隐约是一个大醋坛子。


    好的,她都知道了。


    松田阵平自己好像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那句话意思有点奇怪,于是跟着又补充一句:“我不是因为你坐了他的车,而是因为你在发生事情的时候我不在旁边而感觉到很烦躁,知道了吗。”


    这种没有意义的补充,让云居久理好声好气地点点头:“嗯嗯,知道了,警官先生。下次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会第一时间拨打您的号码。到时候你就会像‘超人’那样,赶过来救我了吗?”


    松田阵平挑挑眉:“当然。”


    随后,他回味过来,伸出手臂在车内壁咚住她:“等等,你是在说我像那条警犬吗?!”


    云居久理抓住他的领带,拽向自己:“你知道我也在害怕你变成第二个‘超人’,阿仁,我们这次的敌人好可怕。但是我不怕,因为我知道你在陪着我,叔叔也会帮助我的,对吧?”


    松田阵平的瞳孔沉了下去。


    这个“超人”,说的应该就是梅泽一见吧?


    他在狭窄的车厢内抱住了云居久理。


    他的身体温度很高,很温暖。


    云居久理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你还记得之前你跟我说过的,希望我能够成为警视总监这句话吗?我从来都没有把这句话当成过一句玩笑,但我之前也确实没有这样想过,只是觉得那些人好像都没有什么能够让我信服的能耐。但是你的这句话让我明确了未来的目标,为什么我不可以呢?为什么不能是我成为那样的人,来改变这一切呢?”


    他的下颚在轻轻蹭着云居久理的头顶,有一点冒出来的胡茬略微有些扎人了,但是却让云居久理觉得很舒服。


    “久理,如果你确定要做的话,那么就去做吧。四年前的灾厄不会重蹈的,被掩盖在黑暗里的肮脏终究有一天会被阳光照射,你就是那一道阳光。”


    云居久理的眼睛微湿,脑袋更贴近了他一些。


    潮湿的水汽在眼睛中凝聚成一团泪珠,沿着她上扬的嘴角处滑落。


    在松田阵平不知道的时候,云居久理捏着自己口袋里的一枚极其精巧而又没有任何重量的窃听器,悄悄塞到了松田阵平的后颈领口内侧。


    在来的时候云居久理悄悄翻阅过搜查一课的值勤表,在上面没有看到松田阵平的名字,她猜测针对克里斯蒂娜的这个案子,警视厅肯定也不会坐以待毙,必然会成立专门的涉案小组进行细节调查。


    既然松田阵平没有在执勤表上,就说明他一定是被派往别的任务。


    在便利店的时候,云居久理也看到了烟盒里面用黑笔写的内容。


    上面写着——【J】


    没错,就是Joy的J。


    而那个男人留下来的桑葚也很有趣,每一款上面都标注着不同的英文字母,这是一款意大利年轻人热潮的游戏,用字母代替日期,每日一支烟。


    就很刚好,那个男人遗留下来的香烟上面的英文字母刚好又可以拼凑成一个罗马音。


    ——【keisatsu】


    代表着,警察。


    第177章 177:黑暗


    云居久理把窃听器放的非常隐蔽,她知道松田阵平换衣服的时间和一些生活习惯,自己放的那个位置绝对不会被松田阵平发现。


    这也是当初云居久理把自己的目标定在松田阵平身上的原因。


    因为了解,就可以利用这种身份的便捷获得更多自己想要知道的内容。


    和松田阵平分开之后,云居久理去了律所。


    妃英理这段时间因为要频繁出差,所以整个儿律所基本上都是云居久理当家,妃英理对云居久理也比较放心再加上有栗山绿的帮忙,云居久理可以完全支配妃律师事务所的所有空间。


    就像梅泽一见说的那样。


    云居久理把那批枪械转移到这里,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现在云居久理已经不安全了,但也不是那么的不安全。


    怀里揣着那只烟盒和手枪的时候,云居久理更确定了今天伏击了自己和红谷升的那个人,用意可能不在于杀人而更多是提醒。


    现在云居久理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耳朵里面插着连接线的耳机,电脑荧幕闪烁着莹白色的碎光,就像是被切碎的雪绒,让她的面色看起来也尤为苍白。


    屏幕里闪烁着一个灰色对话窗,上面跳动着音符像是富有生命力一样,逐渐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正如云居久理猜测的那样。


    松田阵平在回来找了自己之后,参与到了特别侦查组。


    在通话内容里面,一开始有很多交流,内容比较繁杂没有什么营养,无非就是描述了一遍克里斯蒂娜在日本作案的过程而已。


    作为整个团队里面的工具供应库,中条青方有很多黑色渠道能够买到各种市面上买不到的器械。


    云居久理偷偷置放在松田阵平身上的那枚监听器就是目前最新颖的一款,比绿豆大不了多少而且不会放磁被一些检测仪器发现。但唯一的缺点就是一次性和耗电量较大,满电的状态仅能支撑三个小时左右。


    云居久理掐算了一下时间,距离自己开启监听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但是看现在警视厅这些人的状态,好像在等着什么。


    而所有的一切,在云居久理听到了目暮警官的声音之后得到了解释。


    “诸位安静一下。”


    现场骚乱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平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等着聆听这位警视厅老警官的命令。


    云居久理也跟着放松了呼吸,仔细听着。


    可能是因为松田阵平距离对方有点远的缘故,目暮警官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是很清楚,云居久理屏住呼吸仔细听也就听到了几个字眼。


    依稀判断出大概率好像是讲了一下克里斯蒂娜这个人的一些事迹,最后做了一个总结。


    “对于这个人,我想大家应该都很清楚了。虽然现在虽然这个人已经被检察厅逮捕,但是上面的人觉得还有一定的细节问题没有得到处理。所以现在另派我们搜查一课的人组建调查组,进行一些深入追查。”


    在云居久理听到这里的时候,隐约之中察觉到事情好像有一些问题。


    既然这件事情已经由检察厅插手,为什么还要让警视厅成立调查组,专门针对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进行调查?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可能有更上面的人对检察厅并不放心了。


    所以才会让另一个厅的人进行更缜密的调查。


    而这些都是在云居久理意料之中的。


    之前小山黑智问过她,为什么要这样大张旗鼓地告诉所有人,自己要成为一个证据确凿的罪犯的辩护律师。云居久理当时没有回答,是梅泽一见代为解释。


    “对于那些公务员们最重要的除了自己的政绩之外,还有就是交好的口碑。尤其是检察厅的哪一位,半个月之后刚好又是他竞选内阁议员的时间点,不仅仅是他,也不仅仅是更上面一点的人。还有很多背地里的眼睛,也在盯着这些大人物们的一举一动。


    之前云居律师揭露了十年前检察厅调查的一场伤人错案,又在神奈川赢了检察厅。把检察厅的一些问题全部都暴露了出来,这就导致了这位曾经赢过检察厅的新人律师,堂而皇之的声称要继续跟检察厅对着干的时候,也引发了一些检察厅的对头们的注意。


    再加上检察厅这些年的一些行事作风,多多少少也露出了一些马脚。天底下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的,很多一直在暗中盯着检察厅的人,自然也会借着这个机会做点事。”


    云居久理只是作为了一个命运的推动手。


    现在看来,这个目的应该算是达到了。


    只是让云居久理没有想到的是……


    在这场警视厅私密会议到达中间的时候,另一个云居久理没有听到过的声音,大概率是警视厅某个有头有脸的长官当众宣布。


    “这次针对克里斯蒂娜连环炸彈案件的特别调查组,由搜查一课强行犯三系的松田阵平警官担任组长和指挥工作,请大家积极配合……”


    让松田阵平……担任这个调查组的组长?


    是他自己的意思吗?


    云居久理有些错愕的握紧了鼠标,点了点右下角音量的位置想要调高一点的时候,发现音量已经是最高的了她只能努力让自己呼吸的声音变轻,让所有的专注力都在耳朵里。


    但是因为之前被克里斯蒂娜的炸彈波及导致耳膜有一定的损伤,虽然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但是耳朵里面塞入异物的时候,总是有些不太舒服且影响听力。


    她只是依稀听到了松田阵平略带懒散的开场白,在人群里面尤为清晰。


    “没什么特别要交代的,针对克里斯蒂娜这个人我已经非常了解了,侦查计划就如ppt上展示出来的那样执行即可……”


    云居久理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在警视厅门口的时候,松田阵平确实往后座扔了个笔记本电脑包,估计就是那个时候做的ppt吧。


    “……另外,我们这次虽然展开的是对克里斯蒂娜这个人的调查,但根据我的推断,克里斯蒂娜能够在之前警视厅大力追捕的时候全身而退,一定是有部分内应给予帮助。所以我们这次面对的敌人可能不是罪犯,而有可能是和我们一样穿着警服的人。”


    云居久理虽然不在现场,但是也能感觉得到听到松田阵平这句话的人们有多么的震惊和错愕。


    她的这个男朋友实在是不会说什么好听的官场话,虽然这件事可能很多人都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是出于保护彼此同僚们之间那一点点微薄的情面,也不会堂而皇之地把这件事说得那么清楚明白。


    但是现在松田阵平完全撕开了这块遮羞布,让在*座所有听到的人都面面相觑。


    带头说话的人是刚才那个宣布松田阵平成为调查组组长的声音,他的声音从无线电连接器里传来的非常清晰,大概率是站在了松田阵平的旁边。


    云居久理听到他说。


    “松田警官说得非常对,我们成立了这个调查组目的就是为了调查一些更细致入微的线索。在这种时候,我们遇到的阻力往往是最多的,这些阻力的来源可能不完全都是外来势力,还有更多的是我们内部的阻碍。请大家都严阵以待吧!”


    云居久理听到底下的警员们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是,总监长官。”


    哦。


    原来是警视厅总监啊。


    整个警视厅里面最大的那个领导先生都出面了。


    看样子这件事闹大了呢。


    云居久理的血管里流淌着的那些液体好像开始变热,全部都以一种难以言表的速度在迅速运动着,这种感觉让她有一种无法安静坐住的紧张和兴奋感。


    松田阵平负责调查克里斯蒂娜的罪状。


    云居久理负责帮克里斯蒂娜辩护。


    看样子,他们果然还是等到了这一步。


    云居久理摘下了耳朵里的耳机,手撑着脸看向了外面漆黑的世界。


    她的这个男朋友啊。


    也是一个蛮棘手的问题呢。


    *


    巨大的黑色帷幔缓缓拉下来的时候,让整个体育馆变成了被黑暗包围的世界。


    有一个人背着他的枪盒从高台上走下来,幸亏这里来的人很少,在他去便利店买烟的时候把狙击枪放在这里没有人发现。


    但是等他回来的时候,却感觉空气中弥漫着的味道发生了某种变化,


    这种感觉是一种直觉。


    就像是丛林深处的孤狼嗅到了自己领地里面闯入过其他生物的味道。


    他寻着这个“味道”的来源,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某处影子。


    “什么人?”他冷声呵斥。


    自己的声音被空荡荡的环境稀释,好像刚才只不过是他的一个错觉而已。


    但是他心里清楚,那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是一种来自于狙击手的第六感,其实今天本来也不是他应该负责的任务。组织把射杀云居久理这件事,安排给了组织里面的另一个狙击手,那个人的代号为——苏格兰。


    在诸伏景光收到任务的时候,他其实是做好了直接放弃这个任务的准备。


    因为他心里清楚,为什么组织会盯上云居久理。


    在组织卧底的这些年里。


    组织处理掉的人太多了。


    有的只不过是查到了一点点和组织有关的内容,或许连那个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碰触到了组织的边缘线,就被组织派出去的人解决掉。


    更别提像云居久理这样,正儿八经调查到了跟组织有关的一个医院头上。


    安室透那边得来的消息也说明了,克里斯蒂娜确实跟组织有一定的关系。


    诸伏景光心里也清楚云居久理接手克里斯蒂娜的这个案子,是想要做什么。


    作为公安,他其实是有义务保护云居久理继续调查,但是作为卧底公安,他却又需要在这个时候取得组织的信任,来获得更多在组织里面行走的权力。


    自从接手这个卧底任务之后。


    诸伏景光就知道自己早晚要面临这样的抉择。


    可是在出行任务之前,松田阵平问自己的那句话又让他的内心开始摇摆。


    他已经和松田阵平保证过了,自己会保护好云居久理。


    所以现在看来,只能搞砸这个任务了。


    搞砸任务的方式有很多种。


    比较困难的是搞砸了任务之后该怎么跟组织解释。


    因为上次在高架桥上没有和安室透一起把克里斯蒂娜带回组织,他们两个人就已经引起了组织的不满。现在诸伏景光只希望如果字节暴露的话,能够不要影响到安室透在组织里面继续执行任务。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事。


    在事发的时候,现场居然还有另一个狙击手。


    而且那个人比他要更早瞄准了目标。


    在狙击子彈穿透车辆的时候,诸伏景光感觉自己从头到脚所有的血液都冰冷了。


    看着那辆车撞向了旁边的栏杆,诸伏景光赶紧用瞄准镜看向了有可能藏匿着位置的地点,那里是一个废旧的体育馆,没有什么人到处都黑漆漆的,如果有人隐藏在那里的话简直就是最完美的庇身之地。


    难道是组织里面的另一个狙/击手?


    难道是组织已经不再信任他,所以才会又派了其他人在做这件事?


    情况很糟糕。


    有一个奇怪的事例,好像在他们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做着一些让人摸不清头脑的行为。


    不管这个人是谁,他都觉得非常危险。


    诸伏景光立刻给松田阵平打了一通电话,让他赶紧过来救援。


    这也幸亏云居久理和车上的另一个人没有什么大碍,诸伏景光才放心的开始去做自己的事情。


    他找到了有可能隐藏着另一个狙/击手的地点,在那里发现了一架枪盒。


    那把狙/击枪让诸伏景光倍感熟悉。


    那是组织里面另一个狙击手的惯用武器!


    *


    “什么?你说那个人是莱伊?”


    安室透在听到诸伏景光讲述这件事之后,表达出了完全不敢相信的态度。


    他站起来,微微沉思片刻然后抬头询问诸伏景光:“你能确定是莱伊吗?可是不应该啊,以他的水准怎么可能会有人从他的手底下逃脱?”


    诸伏景光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也说不好,但是我能确定那把狙击枪应该就是他的,因为我找到体育馆的时候,看到那把枪盒被隐藏在了角落里。过了一个小时左右,他才从外面回来取走自己的狙击枪。而他还发现了我当时就在那里,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就是莱伊。”


    是莱伊?


    怎么可能呢……


    安室透和诸伏景光忽然都不说话了。


    他们两个人同时安静下来的时候,让整个氛围都变得有一些慌张。


    “这件事你跟松田说了吗?”安室透问。


    诸伏景光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只是告诉了他目前云居小姐的处境。组织盯上云居小姐是早晚的事情,我也没有想到云居小姐这么激进会直接从霍尔夫医院着手开始调查。你知道组织的行事风格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调查到跟自己有关的事情上面的,现在不清楚为什么莱伊要对云居小姐动手,总而言之这个人现在非常危险。你知道从这个人加入到组织里面之后,就一直跟我们关系非常紧绷。虽然之前也合作过几次,但是他对我们的身份似乎一直都处于颇有怀疑的状态。”


    安室透点头:“我知道,但是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应该跟云居小姐说一下,你不觉得事情有些太奇怪了吗?如果莱伊得到了组织的命令,要对云居小姐进行射杀。为什么指派了你之后又让莱伊也参与到这个任务?你想要把这个任务搞砸,是因为你本身就是日本公安,那么他呢,他为什么又把这个任务搞砸了?现在组织里面所有人都知道云居久理还活着了,这样不是打草惊蛇吗?”


    诸伏景光也不知道,他只是忽然又提到了另外一件事。


    “我是因为自己自称是哈伊娜·乔恩曾经的养子,让组织以为我的手里可能会有这位疯狂科学家,曾经在美式军地里研发的各种机密手稿才进入了组织。而组织也认为既然我曾经是哈伊娜·乔恩的样子,所以暗杀云居小姐肯定会更轻松,所以才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安室透抬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诸伏景光,问了一句:“怎么了?”


    “真正的养子……是谁?”


    “……”安室透。


    *


    真正的养子,就在云居久理的面前。


    经过这一晚上的奔波,漆黑农业的天边,终于绽开了微弱的光线。


    那一道道浅白色的光线落在这个地面上的时候,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冷淡。


    云居久理看着背对着自己面朝海岸线另一侧的那个人,缓缓开口。


    “你就是joy,是吗?”


    那个男人转过身来的时候,犹如森泽朝海的瞳孔里没入深邃的暗光,缓缓放下手里的枪盒看着云居久理,嘴角以极其细微的动作微微动了动,从嘴角中挤出一声哼笑。


    这仿佛就是他的答案了。


    Joy和云居久理印象当中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云居久理还记得他少年时期并没有现在这样冷峻肃杀,从头到脚都穿着的黑色套装简直要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他们两个人隔着一座桥对望,云居久理站在桥下而他站在桥顶。


    在俯视云居久理的时候,她看到背着光俯首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里,把云居久理拉回了久远的美利坚。


    云居久理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和爸爸来到日本之后,Joy会怎么样。


    她甚至都忘记了爸爸是如何安排Joy的,乃至于到了日本之后在亲眼目睹了爸爸死亡这件事所带来的记忆性创伤,让她知道现在才想起还有这样的一个少年。


    云居久理确定了。


    那枚狙击枪子彈并不是真正想要要他们性命,而是一个警醒的钟声。


    “是你,对吧。”云居久理不能确定。


    她甚至都不知道眼前这个长发男人到底是不是Joy。


    应该是吧。


    不然的话,他为什么还要去便利店里给自己留下那个信息呢?


    找到这个地方,就是因为在无线电里听到了警视厅针对克里斯蒂娜的行踪调查,发现克里斯蒂娜在离开村中努之后,自己在这个海边租了这样的一个小屋。


    云居久理之前也知道这样的一个地方,但是克里斯蒂娜告诉过她,这个小屋里是那边的人给她准备的一个暂时庇护所。


    而那边的人,指的自然就是那个不为人知的神秘组织了。


    之前云居久理也没有想过来这里看看,因为克里斯蒂娜说过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是她偶尔没地方去了暂时休息的地方而已。


    可是云居久理仔细想了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对自己做出这样的行为,除了那边的人也不可能会有别的可能了。


    所以云居久理就来到了这里,见到了这个黑发男人。


    在来到这里之前。


    云居久理接到了诸伏景光的来电,在电话里诸伏景光详细描述了自己和安室透在讨论之后得到的结论,基本上和云居久理想的也差不多。


    只是她不明白Joy为什么要帮自己,根据诸伏景光的描述,在日本明面上的警察也没有这号人物。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云居久理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声音被呼啸的海风夹杂着,有一种笃定式的认真。


    “你也是那个所谓组织里面的人,是吗?”


    第178章 178:回去


    Joy。


    现在应该叫诸星大,他其实还有另一个名字,赤井秀一。


    诸星大是他隐藏在这个组织里面的化名。


    曾经因为家里父母工作上面的部分原因,导致他不得不被寄养在爸爸好友的家里生活。


    所幸那家的父亲是一个性格很温柔、很擅长和孩子打交道的长辈。


    在那个家里生活的一年对于赤井秀一来说,算是人生当中还不错的一段日子。


    作为曾经真正被哈伊娜·乔恩收养过的孩子,他知道顶着这个名字潜入到组织里的另一个人一定是冒充的。所以他一直在暗中调查那个自称自己是哈伊娜·乔恩养子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


    原本组织对那个人的身份也保持着怀疑的态度,是因为那个俄罗斯的女人。


    但又因为哈伊娜·乔恩的女儿出现,逆转了这一结果。


    哈伊娜·乔恩的女儿。


    这是一个很久远的事情了。


    赤井秀一自己都快要忘记了,那对父女是什么时候离开美国的。


    他只知道自己跟着母亲去英国过夏令营的时候,在快要回美国之前被母亲告知自己暂时回不了美国。


    而原因也很简单,就是一句话。


    哈伊娜·乔恩死了。


    死在了日本。


    作为美军的研发师、科学家。


    美国直属境外接管局是有权利到日本调查哈伊娜·乔恩的死亡的。


    而日本当时给予的回答也很简单。


    意外。


    这是连三岁孩子都不相信的理由。


    却在日本提供了诸多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了的材料之后,堵住了美国这边的嘴巴。


    为什么会死亡?他不知道,只是从母亲含糊其词的话语里面得知,大概率是陷入了日本某种党争,在里面成为了被牺牲的对象。


    那本来是他人生当中极其短暂的一段经历。


    虽然和哈伊娜·乔恩相处时间不多,但是对那对父女的印象却很好,忽然就听闻了死讯让他悲悯了很长一段时间。


    再然后就是到了日本,听到克里斯蒂娜说哈伊娜·乔恩的女儿还活着。


    为什么哈伊娜·乔恩的女儿明知道那个代号为苏格兰的人不是和自己曾经在美国生活了一年的孩子,却还要撒这样的谎?


    赤井秀一不知道,所以就必须要查清楚这件事的真相。


    短暂的暗中调查让他明白了这个缘故。


    苏格兰的真实身份可能和他一样。


    都是隶属于某个情报组潜入到组织里的卧底。


    如果他们联合起来,在组织里面行走的道路可能会更简单一些。


    但是在联合之前。


    他必须要解决另一件棘手的事情。


    那就是,身为组织里面有代号,但并不完全核心的成员,也听说了一件事。


    就是组织要对这个最近很有话题度的女律师动手。


    今天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用这样一个看起来“惨烈”但其实对当时在车里面的两个人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的行为,告诉整个日本警察部和云居久理自己。


    她现在很危险。


    而故意造成动乱也是为了让组织暂时安静一段时间。


    根据组织小心谨慎的性格来看,这一次出手失败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重复做这件事,以防止自己的行踪暴露。


    但赤井秀一不知道的是,组织派过来暗杀云居久理的就是苏格兰。


    他们三个人各自有各自的计划,但是又因为这计划的核心而产生了一定的冲突。


    所幸最后的一切也都无伤大雅。


    赤井秀一知道云居久理会找到这里,他就在这里等着云居久理。


    虽然眼前的这个男人没有说话,但是云居久理总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他的意图。


    他——是来带她走的吗?


    *


    在很早很早之前。


    云居久理是很思念美国的。


    不是因为在那里生活得有多么惬意,而是因为那里才是自己出生的地方。


    人啊。


    总是有根的。


    云居久理一直都觉得自己像一只风筝似的,在这个国家里飘来飘去。好像不管飞到任何地方,都没有办法落地生根。


    她的心里是有一块地方,属于那个遥远彼岸的世界。


    只是在日本的这些年,埋没了她这样的思念,


    心鬼侑知道,她曾经有多少个日夜望着那个方向,目不转睛地盯着瞧着,就像一个木头似的对别人说的任何话都没有反应。


    “伊莎。”


    长发男人开口叫出了她的名字。


    这个名字有几个人都知道。


    爸爸知道,背奈云墟知道,后来松田阵平也知道了。


    可是还有一个人知道,就是Joy。


    “日本现在非常不安全,你继续留在这里我没有办法保证你的安全,那里的人不是你想象当中那么简单的人物。或许,离开这里是对你最好的安排。”


    他还和云居久理印象当中那样,话少。


    每一个字都直点主题。


    云居久理的身体有些恍惚。


    可能是因为这么长时间的疲劳没有得到休息,再加上昨天晚上发生的意外。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看起来有多么的憔悴。


    她只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好像看穿了一切。


    “你……”云居久理艰难开口,不敢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你要我回美国?”


    他点头。


    “是。”


    “不。”云居久理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我不回去。”


    “我也知道你在日本一直筹备着什么样的事,你和你身边的那些人可以一起离开。放弃那个目标吧,这对你来说太遥远了。现在的你需要保证自己的生命,而不是复仇。”


    他的声音就像是天边云层低落温润冰凉的雨珠,滴滴答答落在云居久理的脸颊上,让云居久理的表情有些崩塌。


    “我在做的事情……”


    “是,你为什么要替克里斯蒂娜做辩护、为什么要从霍尔夫医院着手开始调查、为什么会成为日本律师,这些我都知道。”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让我回去?”云居久理的身形微微后挪。


    他暗绿色的瞳孔掠过云居久理脸颊处滑落的雨水,犹如眼泪一般一颗颗掉落,语气不冷不热。


    “因为你如果继续留在日本,你会死,你身边的那些人也会死,包括你的日本警察男友。”


    云居久理的心脏被一颗重锤击中,捻成了一块块碎肉。


    第179章 179:受害者


    云居久理知道Joy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件事已经超出了她此时此刻的能力范畴。


    在这个时候云居久理才明白对自己下手的人究竟是谁。


    或许检察厅的人根本也不知道这件事,正如云居久理一开始所想的,说不准喜多结一郎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云居久理会遇到这种事,这一切都是组织自己的意思。


    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云居久理查到霍尔夫医院。


    如果云居久理出了事,组织说不定还能把云居久理的死亡煽动到检察厅的头上,而自己在这些事里面抽身出来。


    Joy并没有和云居久理说太多的内容,给云居久理留了一个号码之后就离开了。


    云居久理自己一个人站在岸边呆了很久。


    浪水涛涛,水流击打在脚底下的岩石上,有少许溅起来的水花落在云居久理脚面的位置,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缠绕在她的灵魂深处,她好像看不到天边苒苒升起的日光。


    远处一片漆黑。


    *


    在回去的时候,云居久理和松田阵平前后脚到。


    他看起来好像非常疲倦,斜躺在沙发上的时候,指骨抓着他的头发缓了缓疲劳之后撑开眼睛看着在帮自己整理外套的云居久理。


    “你也刚从外面回来吗?”


    云居久理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去哪里了?”松田阵平从沙发上坐起来,绕到云居久理的身后从背后环住她。“现在外面太危险了,不是告诉你了去哪里都要知会我这个‘司机’先生吗?”


    云居久理不着痕迹的把窃听器从他外套上面摘了下来,塞在自己的袖口里,回头看着他笑:“去律所拿了点东西,怎么了?你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补充一下睡眠。”


    他说着要休息,但实际上一副准备继续大干一场的样子。


    云居久理把外套给他叠好之后看了一眼外面蒙白色的天空,知道此时此刻迎来的每一天,都有可能会有很多难以应对的事情在等着她。


    松田阵平的手捏了捏云居久理的脸颊,然后往外轻轻扯了一下的时候笑道:“我说你啊,不要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这可不像你。”


    云居久理拍了一下他的手,嘟囔:“别闹。”


    他的手指上面有淡淡的烟草味,是熟悉的那种焦木燃烧之后的气息。


    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前段时间云居久理已经很少见到他抽烟了,半个月前买的烟盒好像才抽了三四根,但是最近或许是因为事情比较多,云居久理感觉他又把烟草捡了起来。


    “陪我睡一会儿,睡醒之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松田阵平拉着她往卧室里走。


    云居久理:“……”


    他们所谓的睡一觉,就是非常单纯的睡一觉。


    云居久理靠着他的手臂,被他拉倒怀里的时候,这位刑警先生就像是树袋熊一样环抱着她。


    云居久理整个人被他像抱枕一样抱起来,其实这个姿势并不是很舒服,因为整个身体舒展都被限制住了,但是他的怀抱太温暖,驱散了云居久理从外面回来的冷意,这就让她十分受用。


    一晚上没有休息,再加上脑袋上还有伤。


    云居久理只是挨着他的身体,就也有了睡意。


    “好舒服啊。”松田阵平笑了一声,脑袋埋进云居久理的肩颈位置,微卷的头发搔挠着云居久理的耳垂,让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导致他们之间的距离更加密切。


    四周的温度上升之后,云居久理也感觉到了身体所带来的疲倦。


    浅浅入睡的时候,云居久理想起了自己在海岸边看到了Joy的时候,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如果你继续留在日本,你会死,你身边的那些人也会死,包括你的日本警察男友。”


    云居久理不担心自己。


    但是她只想要知道,如果自己留在这里是不是对这里的人来说真的都是灾难?


    之前云居久理也在想一个问题。


    心鬼侑他们几个人做事很小心,为什么检察厅的人会知道他们的存在?


    现在看来,可能是因为那个和检察厅联手的组织给检察厅提供了这样的情报。这就意味着原本云居久理他们应该处于暗处的这个身份,现在反而又更加阴暗地方的人在盯着自己。


    这也怪不得喜多结一郎一副并不慌张的样子,大概率就是因为知道肯定会有人肯定会保自己吧。


    情况有点麻烦了。


    本来她是在暗处的那个,现在总觉得又有一双看不到的眼睛,也在暗中盯着她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被自己抱在怀里的人有些瑟缩,松田阵平微微松了松抱住她的力道,然后听着轻轻的睡音在他的怀里传来,而他却看着外面逐渐浮现乳白色光影的天边光线,忽然没有了太多的睡意。


    怀里的人又软又温暖。


    他的下颚抵在云居久理的额发前,隐隐约约听到了云居久理的声音,在梦中揶揄。


    不知道在说什么梦话,但松田阵平听了一会儿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切”了一声,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小没良心的之后,就一直等着云居久理自己从昏睡中醒来。


    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


    稍稍休息之后,云居久理感觉自己的精神也好了很多。


    她在松田阵平的怀里钻出来,抓了抓凌乱的头发看着旁边躺着的人,对方也在眯着眼看自己。


    他的腿从夹着云居久理变成了夹着旁边的抱枕,修长而又笔直的双腿弯曲的时候,能够清晰的看到他的裤筒包裹着肌肉线条,虽然穿着很郑重的西装但是却被他穿出了一种慵懒的感觉。


    他被任命为复查克里斯蒂娜的特别行动组组长,虽然好像多了这样一个头衔,但松田阵平并没有觉得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警视厅给他安排了这样的一个工作,恐怕也有上面人物们自己的考量。


    从目暮警官话里话外的意思,隐隐约约好像是因为自己之前就一直在调查这些事,再加上他的小女朋友也是负责克里斯蒂娜这个案子的律师,也能获得一些情报。


    到了这个时候,松田阵平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和云居久理两个人身份的尴尬点。


    明明都是从事法律工作者。


    但是因为某些不必要的因素,可能没有办法对对方太过坦诚。


    松田阵平叹了口气。


    云居久理正在坐起来整理衣服,听到他叹气回头问道:“怎么了?”


    松田阵平也没有说的太明白,现在他是负责要调查克里斯蒂娜的犯罪经过,而云居久理是要想办法给克里斯蒂娜辩护,这样的话还怎么合作呢?


    松田阵平坐在床边伸了个懒腰:“没什么,就是感觉这两个小时过得太快了。”


    云居久理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脸颊微热到下意识的别过脸去。


    松田阵平还幽幽然的坐在床边,唉声叹气:“第一次发现时间过得这么快,我们……交往了半年了呢。”


    半年了吗?


    时间确实挺快的。


    总感觉时间好像也没有过去多久。


    他们相识的第一天也只不过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准确来说,那也不应该算得上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在松田阵平不知道的时候,云居久理要远很早之前就见过他了。


    那个时候……


    她因为失去了亲人从京都来到东京,而他也失去了挚友站在满是爆破物的废墟前木讷的站着,任由旁边的人想要让他离开但还是像个木头桩子一样一动不动的样子,忽然就下意识的多看了两眼。


    在那个时候。


    云居久理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那种灵魂仿佛在一瞬间被触碰到的亲近感,并没有让云居久理感觉到自己在未来可能会和那位警察有更多故事的展开。


    甚至,云居久理都快要忘记了他。


    然而命运就是那么有趣。


    在心鬼侑带着他的照片来找云居久理的时候,云居久理几乎是下意识的认出了这个人,也同意了心鬼侑的提议,以松田阵平为情报来源的中心点。


    那个时候心鬼侑还替云居久理找了很多有关于松田阵平的信息,比如松田阵平喜欢吃什么?每天上下班的行动路线,讨厌什么、不喜欢什么等等。


    甚至还捧着一本约会宝典来找云居久理,绘声绘色的在云居久理面前讲述该如何“引起男人的注意”。


    但云居久理当时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她完全没有要和松田阵平恋爱的意思。


    所谓接近松田阵平,都只是为了能够更多的获取一些他们当时的身份没有办法获得的情报信息来源而已。


    所以云居久理也不打算要摊上这样一个感情债。


    作为新人律师,未来是一定会跟警察打交道的。


    她的老师妃英理那位分居的老公之前就是刑警,虽然妃英理打的官司不是邢辩,但作为行走在法律行业里的人在警察们的印象当中也都是很不错的。


    她也可以借着和松田阵平认识的这层关系,在警察堆里面多刷一些存在感。


    然而事实确实是在这样。


    在发生摩天轮事件之前,云居久理和松田阵平的交际其实并不多,只是偶尔见到几次面然后说了两句话让松田阵平知道有云居久理这么一个人之后就没有然后了。


    虽然云居久理经常去警视厅,几乎让警视厅里所有的人都认识了自己,但也只是认识而已。


    在和Joy分开之后回来的路上。


    云居久理一直在想一件事。


    如果没有发生失忆事件。


    云居久理和那些人的计划会成功吗?


    云居久理不知道。


    或许那种情况下,她确实能比较好的隐藏自己,可是只要检察厅的人查一查就会知道云居久理是哈伊娜·乔恩的女儿。


    再加上有组织的人的存在,云居久理的处境绝对会比现在更危险。


    虽然她现在的情况也没有好多少……


    松田阵平起身去外面的冰箱里拿了两罐冰镇的啤酒,走过来递给云居久理一罐。


    他的手指扣住拉环,轻轻叩开的时候一声清脆的“滋”,让云居久理的思绪稍稍被拉回来了一些。


    云居久理从他的手里接过啤酒,喝了一口之后让整个人都清醒了一点。


    她看着松田阵平完全不慌不忙的样子,好奇道:“你不着急去警视厅吗?”


    按理来说,他成为调查克里斯蒂娜调查组的负责人,现在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去忙碌吧?


    松田阵平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慢条细理的开始给自己套衣服,然后回头问云居久理:“你今天有上面打算?”


    什么打算?


    按理来说,云居久理现在应该继续去调查霍尔夫医院的事情,可是上次和小山黑智去了一趟之后并没有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这让云居久理失望的同时也感觉到了一些迷茫。


    再加上自己又出了事、Joy对她说的那些话……


    克里斯蒂娜的这个案子,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开庭的那一天了。


    但是……她真的不想就这样离开。


    有一种逃兵的感觉。


    明明她都还什么都没有做。


    “走吧。”


    松田阵平捏了捏云居久理的脸颊,让云居久理回了回神。


    她看着松田阵平穿衣服的样子,奇怪道:“去那里?”


    “刚才不是跟你说了,要带你去一个地方吗?”


    云居久理晃了晃神,想起来刚才松田阵平好像确实说了这么一句话,但是因为刚刚睡醒也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去哪里啊?”云居久理把外套从旁边摘下来,披在身上。


    松田阵平右手拎着外套挂在自己的鉴别帮上,打了个哈欠:“去见一个人。”


    云居久理下*意识的紧张起来:“谁啊?”


    松田阵平放下了打哈欠的手,表情凝重。


    “当年霍尔夫医院的受害者。”


    第180章 180:黑影


    松田阵平带云居久理去的地方,是他早早就准备好了的。


    那些人都是从警视厅的档案册里查到的,当年霍尔夫医院的受害者们目前所在地。


    虽然之前云居久理听小山黑智说了一些有关于霍尔夫医院的事情,对这些病人的情况也有一些基本了解,但是掌握的信息肯定远远没有警视厅那么详细。


    有一些因为本身就有一些精神类的疾病,再加上当年在霍尔夫医院遭遇人体实验的过程中,对身体造成了一系列不可逆的伤害而早然离世。


    但就算是这么算下来,云居久理和松田阵平两个人一整天里也见到了十几个当年的受害者。


    松田阵平捧着自己的警察手札,用笔划去上面的内容,咬着笔盖道:“很好,我们今天都去了一遍,现在还剩下最后一家。”


    云居久理“嗯”了一声,给自己束上安全带:“这些人都是精神类病人,我之前一直以为可能是一些状况较轻微的病患,没想到很多严重的精神类病人也有。”


    她今天出发的时候虽然做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是到地方的时候还是有一些意外。


    因为那些人……


    完全没有任何行为自主能力。


    “双重人格、躁郁症、精神分裂、精神发育迟滞伴精神障碍……”云居久理掰着手指回忆,越回忆越觉得有些替这些人感觉到难受。“这居然是一家疯人院。”


    松田阵平点点头:“是的,当年霍尔夫医院的创办,打着慈善为名义,免费义务为这些家境贫困的精神病患者进行诊治。”


    云居久理从今天拜访的这十几家受害者们的家境也看出来了,她语气沉重:“这些病患本身就经济困难,又有这样一个精神类的病人亲眷,在得知有那么一所由精神科权威专家坐镇的医院,免费为病人服务。他们肯定会特别高兴、也特别信任地将自己的家人交过去。”


    松田阵平点点头:“而且那些病人还都是非常严重的精神病类患者,所以他们也没有办法说出自己身体的不适,所以霍尔夫医院的人不管对他们做什么非法的人体实验,都不会被人发现。这就是那伙儿人当初打定的主意吧。”


    “等等。”云居久理抓住了问题的中心点。“按理来说,那些病人都是精神病患者,他们就算是那里身体不舒服,也没有办法明确表达自己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可是这样的话,当初又是谁把霍尔夫医院在做非法人体实验的事情揭发给警方的呢?”


    “我翻阅了警视厅历年档案,在这一点的记档上面记录的非常模糊,是有媒体记者人潜入到了医院里进行私密拍摄,事后检举这家医院在进行非法人体试验。录像带和检举资料我也看了,上面出镜的只有小山院长一个人,还有一些违禁药物的清单。”


    “是记者?”云居久理有些诧异。“不是受害者家属吗?”


    小山黑智说的……明明是受害者家属来着。


    松田阵平摇了摇头:“是一个东京日报的记者,但是这个记者早年间已经移民了,警视厅的人也没有办法联系得上他。但是根据一些当年参与过霍尔夫医院调查的老警察们所说,这个记者提供了相关证据之后,并没有出庭作证,理由是担心自己遭到报复,只是向警视厅检举而已。”


    “……”云居久理。


    “而检举之后,警视厅就派人前往暗中调查,在那个时候开始小山院长就已经联系不上了。”


    “联系不上的意思是……”云居久理蹙了蹙眉。


    松田阵平咬着笔盖,哼笑道:“就是畏罪潜逃了呗,在警视厅下达通缉追捕的指令没多久,就有人在新干线附近找到了她,而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因为车祸?”云居久理问。


    松田阵平点头:“是的,和迎面而来的一辆卡车相撞,整个车都被压扁了。而人……自然也没有任何生还希望了。”


    云居久理摇头:“不,这件事很奇怪。”


    明明小山黑智说的是受害者家属检举,怎么会变成记者揭发呢?


    当年那个揭发了霍尔夫医院内情的人,又是怎么知道这家医院有问题的呢?


    这个记者怎么就能这么刚好,知道霍尔夫医院的一切事由。


    从小山黑智所提供的情报来看,小山院长当初是知道这个医院是有大人物撑腰的,如果出事儿自然会先去寻求那个大人物的帮助。


    而小山院长当时甚至连一点找补和转移院内药物的意图都没有,就胆小到要立马丢下所有的东西跑路。


    松田阵平没有说话,想要听云居久理说一说哪里不对劲。


    “从我们今天去了的这十几家受害者家里,询问过当事人家属的态度时,他们都表达出了对霍尔夫医院的怨恨和愤怒,但是都没有提及是自己向警察检举。而且从他们的态度来看,对当年的事应该也是一无所知的,也是在警视厅揭发了霍尔夫医院的事情才知道自己的家人在医院里遭受了非法人体试验……”


    云居久理一边说一边思考,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松田阵平看着自己的眼神。


    和警视厅提供的信息来看,其实云居久理还是更相信小山黑智的供词。


    毕竟小山黑智才是当年的当事人。


    “就算是记者检举,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去调查一个公益性质的精神病院吧?记者毕竟都是靠新闻吃饭的,如果不是确定这个地方有问题,怎么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检举呢?但这些受害者家属们也完全没有任何跟那个记者有沟通的样子……”


    松田阵平转着手里的笔:“所以你觉得当初霍尔夫医院出事儿这件事的根源就有问题吗?”


    云居久理点点头:“而且我还调查过小山院长当初的逃跑路线,死亡第一现场是在新干线北路的第三分支街道,那里是整个人本新干线密集的最高点。如果她想要逃跑或者是离开日本,不应该去偏僻点的机场之类的地方吗?从这个动机来看,我感觉小山院长更像是去那里和什么人会面、或者是有人让她去那样的地方。”


    松田阵平知道云居久理一定是做过一段时间调查的,有很多分析跟自己都不谋而合。


    他看过当年的车祸现场照片,在那么一马平川的地方居然能径直地撞向一辆朝着自己行驶过来的卡车,然后在被卡车相撞的时候导致卡车的司机也当场死亡。


    这不是普普通通的车祸。


    松田阵平点了点头,用笔圈了一下笔记本上最后的内容,然后把画了重点的位置展示给云居久理看。


    云居久理看到上面的名字,写着佐佐木昌。


    “这个人是我们要去地拜访的最后一位受害人了吧?”云居久理问。


    松田阵平点点头:“这个人有点特殊。”


    “特殊?”


    “我们今天去拜访的那些精神病患者普遍都是20岁极40岁之前的,但是这个人的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大。”


    云居久理算了一下这个年纪:“十年前来看,佐佐木只有10岁?还只是一个少年,从年纪来看,确实是当时霍尔夫医院里最小的了。”


    松田阵平点了点头:“除此之外,这个人的病症也是当年医院里面的最轻微的。我在来之前调查过这个人的病情诊断,发现他在当年的霍尔夫医院被诊断的是精神分裂。但是现在找了一份漫画后期的工作在帮一个漫画工作室做一些细节处理。”


    “他……有工作?”云居久理有些诧异。


    今天他们去拜访的这些当事人受害者们,因为病症都太过严重,所以很多都没有什么生活自理能力,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被自己的家里人锁在家里。最多就是拣一些没有什么工作含量的活儿,给家里赚一点零用。


    松田阵平把笔盖合上,然后将手里的记事本往后面一扔,开始扭动车钥匙:“嘛,算是个还不错的工作了,至少有一定的经济收入,生活也相对来说会好一点。”


    但是这种好一点的程度也只是跟其他人比较而已。


    “霍尔夫医院当年进行的个体试验对这些受害者们的身体造成了一定的损伤,本身这些人就是一些精神类患者,生活不能自理。再加上有药物的作用,他们……”松田阵平的话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了。


    这个话题因为太过沉重,一直让他们两个人沉默到车辆进入到目的地的时候,云居久理看到了越来越近的佐佐木宅标识,长舒一口气闻到了空气中较为腐朽的浓郁潮气。


    这个地方坐落在东京大田区一个靠海的地方,从位置上来看,大概和上次云居久理与Joy会面时所在的区域很接近。


    刚刚拉开车门,云居久理就感觉到了夜风席卷着温润冰凉的潮湿海气包裹着自己。


    那种湿湿凉凉的感觉,连身上的衣服都变得有些黏黏糊糊。


    这里被很多日本人称之为“背竹篓”,就是因为在昭和年代贫穷的人们会背着一筐竹篓,因为这些人没有家,也没有固定生活的地方,他们所有的东西都会放在一个竹篓筐里每天背着走。


    而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随着全国人民的经济上调,但这里还保留着曾经的某些“习俗”。


    走在路边的时候,随处可见那些背着竹篓的渔夫们,奔波在自己家里和港口诸多位置。


    云居久理俯瞰着敲下那闪烁着烛火的渔船,被那种类似于凝深露夜的悲伤感包围,心情在这一瞬间好像被代入进去了似的,难以言喻。


    “这里……”云居久理看着随处可见的垃圾、断裂的墙角上用泛黄广告纸遮盖的痕迹,有些讶异。“比我想象当中的环境还要糟糕。”


    停车场距离佐佐木家有一段距离,因为这段路有些狭窄,所以他们还需要步行一段时间。


    “佐佐木昌是十一岁的时候被家里人送到霍尔夫医院就诊,他的母亲早逝,父亲在他七岁那年和现在的妻子结婚之后接连生了两个孩子,家里的经济困难再加上佐佐木昌的精神分裂发病的时候会伤害自己的弟弟和妹妹,所以在听说有一个免费义务收纳精神病人的医院之后,就立刻投了信息表,把佐佐木昌送了过来。”


    云居久理点点头,默默记住松田阵平说的这些事。


    他们走了几分钟,就到了佐佐木宅门口看到了传说当中的“蜗居楼”,就像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罩住了住在里面的人。


    灯光从缝隙里面钻出来的时候,云居久理抬头还看到了深重的夜。


    松田阵平站在门口按了一会儿门铃,在等待了一分钟之后才听到楼上有人走下来的声音。


    有一个女人拉开了一楼的木门,嘎吱嘎吱的声音传来之后连带着里面的灯光也跟着流淌了出来。


    云居久理看到那是一个约莫快五十的中年女人,身上穿着一件看起来较为陈旧的衣服。衣服的袖口都被洗得有些发白。较为蓬头垢面的灰发被绑在脑后,打量云居久理和松田阵平的时候,眼神都有些闪躲。


    “你们是……”


    松田阵平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证,展示给这个女人看:“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强行犯三系的松田阵平,昨天和这家的男主人佐佐木先生沟通过要上门了解他儿子的事情。”


    那个女人发出了一声了解的感叹词,但是门还是被防破门的铁链拴着并没有要为他们打开的意思。


    在短暂的沉默里,云居久理看出了这个女人的顾虑,于是上前一步,声音放柔:“这是警视厅最近在开展的扶贫优待活动,希望能多了解一些低困家庭的现状来为你们申请一定的社会保障。”


    云居久理也递出了自己的名片。


    那个女人接下看到上面的“律师”字样后,好像松了口气,把门拉开对两个人说:“好的,那么请进吧。家里有点乱,我还没有来得及打扫。”


    松田阵平看了云居久理一眼,嘴角弯弯。


    这个意思很明显,没想到警官证还没律师名片好用。


    云居久理接收到了他的眼神,也跟着笑笑。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这个家里的这个女人好像对警察有一点抵触,至少说不上多信任。


    “冒昧打扰,想问下您是……”云居久理知道这个女人可能更愿意和律师交谈,便走上前去,询问道。


    那个女人把他们安置在了一楼的客厅沙发上,一边给他们倒水一边说:“我叫长岛希子,是佐佐木昌的小姨。他的父亲在外面跑生意,所以目前由我照顾这个孩子。”


    云居久理点头:“原来如此,现在佐佐木昌在和您一起居住吗?”


    长岛希子点点头:“是的,这是我姐姐在世的时候,唯一的孩子,虽然他的爸爸和他的继母都不怎么喜欢他,但我不能不管他。而且当年他还遇到了那种事……我总得照顾好他。”


    很好。


    从这个女人简单的一句话里,云居久理和松田阵平都得到了一个信息。


    佐佐木昌的爸爸和继母似乎并不是很待见这个有病的孩子。


    “他现在在家里吗?”松田阵平环顾了一下狭窄的可能只有不到十平米的客厅,入目的全是各种密密匝匝的书本,地板应该是木制的但是上面盖着一层黑黢黢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污垢,走在上面的时候还有一种特别奇怪的黏稠感。


    整个室内的布局非常窄小。


    松田阵平的个头本来就很高,站起来的时候好像一伸手就能够触摸到屋顶。


    整个房子就像是一个小盒子,把人装在了里面。


    长岛希子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楼上,说道:“他现在应该已经休息了。”


    休息?


    云居久理刚站在门口的时候还看到楼上亮着灯,不像是休息了的样子。


    瞧长岛希子刚才也不是很想要让他们进门的样子,大概率也是故意在这个时候说了谎话。


    云居久理也不拆穿,从长岛希子的手里接过热茶之后发现是用洋甘菊和蜂蜜混合泡出来的,喝起来的时候蜂蜜的甜味散去了洋甘菊的苦涩,把花香的沁人心脾发挥到了极致。


    “口感真不错。”云居久理由衷地夸赞道,“这个是你自己晒的洋甘菊吗?”


    她刚才在来的时候从松田阵平的车窗外面看到了有一大片花田,味道很清新,但是因为夜色太浓所以一直都没有看清种着什么,但现在品尝到了这杯茶才和刚才闻到的味道拉上了线。


    长岛希子点点头:“是的,那是我们家的苗地,全靠那几亩支撑着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松田阵平微微坐直:“你和佐佐木昌吗?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没有跟他的父亲一起生活吗?”


    在来之前,松田阵平给佐佐木昌的父亲打过一个电话。


    从电话里面,松田阵平就感觉到了这个父亲对自己这个儿子的疏远,只是简单说了佐佐木昌居住的地点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别的什么话语沟通,甚至都没有问过松田阵平这个刑警为什么要找自己的儿子,仿佛佐佐木昌的事情跟自己毫无关系似的。


    长岛希子面色有些难堪,但还是点了点头:“是的,我没有孩子,就把姐姐的孩子当成了我自己的孩子。这么多年以来都是我和他两个人相依为命。这个孩子也真是可怜,在不发病的时候他是一个最让人省心的孩子了。有这样的病症也不是他的错,当年去了那样的医院被伤害也不是他的错,可为什么所有人都因为这一点嫌弃他,连他的父亲也……”


    说着,女人默默地流泪。


    云居久理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掏出一张递给她:“听说从霍尔夫医院出来的受害者们,都出现了因为非法实验对人体造成的各种不可逆损伤,有的人出现更加狂躁和失眠的症状。佐佐木昌的状况如何?听医院的人说,他现在还有一份工作,是否可以如同正常人那样生活呢?”


    长岛希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的状况并不是很好,小的时候就因为出现过精神分裂的症状而导致经常性辍学,导致他跟同龄的孩子有很大的不同。再加上他在医院里又待了将近两年多的时间,出来之后和外面的世界更没有别的什么联系……”


    她一边说一边叹气。


    云居久理知道,人本来就是群居动物。


    如果脱离了大环境,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对病情绝对百害而无一利。


    精神分裂这种病症其实云居久理并没有过多的了解过,她也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但是之前也翻阅过部分精神病患者参与的案子,有一些浅显的了解。


    虽然国家现在有很多精神病院,但实际上并不能完全称之为是医院,在那种环境下,更多地还是会对病人进行一些行为上的约束。


    从开始把精神病患者分类开始,就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严重的精神病患者能够真正被治愈过的。


    所有的诊治都只不过是抑制病情而已,而抑制的过程也是需要耗费大量人力财力的,像佐佐木这样的家庭……估计这个孩子也是被他的父亲放弃了的。


    “……他现在只是帮一个漫画工作室,这个孩子从小就很喜欢画画,也没上过几天学,只是自己在家里胡乱的琢磨而已。”


    松田阵平低头看了看脏兮兮的地板,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地板上的到底都是什么,大概率是没有来得及清理的各种污秽颜料。


    这种黏糊糊的感觉让人有些不太舒服,松田阵平是无所谓了,他作为刑警这么多年大大小小出过少说也几千次现场,再恶劣的环境也见过。只是他知道云居久理是有点洁癖在身上,但看云居久理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对这样的环境有任何的不适感。


    她冲着长岛希子笑了笑:“我也很喜欢看漫画,可以冒昧问下佐佐木先生在哪一家漫画就职吗?是多罗罗工作室?还是一虹漫达?”


    松田阵平抿嘴笑了笑,他的这个女朋友来之前真是做足了准备,连这个信息都有吗?


    长岛希子也苦涩地笑笑:“他那里进得了这样大的工作室,只是在一个很小的漫画室给那里的漫画家打打零工而已。”


    “那么,我可以看看他工作的手稿吗?”云居久理问。


    长岛希子站起来:“当然可以。”


    她站起来翻翻找找,从旁边的书架上拿出来几本看起来还挺新的样本漫画,递到云居久理的手里。


    “听小昌说,这里、这里、这里……都是他精修之后的。”


    云居久理接过来之后,一页页地翻动着,时不时地流露出赞许的表情和夸奖。


    松田阵平在旁边看着,长岛希子似乎对警察有一些警惕和提防,在面对他的提问时所有的回答都是中规中矩,但是和云居久理沟通的时候明显就没有那么拘谨了。


    因为云居久理在夸奖佐佐木昌,所以长岛希子的状态看起来也非常放松,和云居久理两个人交流的时候,时不时地传来一些轻快的笑声。


    在交谈的间隙中,松田阵平眼角目光瞥到了南侧狭窄的木梯。


    顺着台阶往上看的时候,松田阵平看到了虚掩的门。


    二楼的门没有关,里面露出一双眼睛,在瞧着一楼的两位客人。


    昏黄阴暗的灯光让那个藏在门内的人很好的隐藏住了自己,松田阵平在看着对方的时候,也感觉到了对方在角落里紧紧盯着自己的视线。


    云居久理手里翻阅的漫画突然从中间某一页夹层里掉落出来一张纸,纸的边角有些发黄,看起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被叠得四四方方的纸上面散发着浓郁的铅墨味道。


    云居久理好奇地拆开来看,只是瞥到了一眼上面的内容,突然听到头顶传来凄厉的尖叫声以及一阵脚骨踩着木梯狂奔下楼的声音。


    只是眨眼的工夫,云居久理看到一团黑影冲着自己扑了过来。


    如果不是松田阵平伸手摁住了对方,云居久理大概率会被那个人直接扑倒在沙发上。


    云居久理晃了晃神,看到被松田阵平摁住的那个人身上穿着一件泛黄背心和灰白色的筒裤,脚上没有穿鞋子,但是留着齐腰且乱糟糟的头发。


    而他的眼睛紧紧盯着云居久理手里的那张纸,嘴里还在大叫着。


    尽管声音很模糊,但云居久理还是听到他在说——


    “给我!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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