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大人,那些失踪案里的受害者大多是女子,且听说不一定是被人掳走,也有可能是使用了花言巧语或者循循诱之,总之,只要不见踪影,就一定有大危险。”
诱骗……
认识阿雪的时间虽然短,但出身乡野的小娘子性子单纯,前几天当街讹人都没看出来,足以可见涉世不深,极容易下手。
笑面郎君的唇角渐渐平了。
说话的是王捕头,方才松石慌里慌张的来汇报,王捕头紧随其后,带着苦主卢石头。
卢石头也不傻,他知道这里谁最大,直接要对着谢临安跪下。
“松石。”谢临安淡淡一声,松石会意,扶着半跪的卢石头,道:“大人让你站着回话即可。”
卢石头隐隐带了哭腔:“大人,我阿姐上午出去,说过出去找活计午后便归,可现在都黄昏了她还没回客栈。大人,我阿姐说不定遇见什么危险了!”
原本卢石头没往这方面想,是他寻找阿雪的路上,听见别人讨论失踪案的事情,搞的少年心慌意乱,尤其在听别人说失踪人口都是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后,卢石头脸色煞白,直接问官府地址,一路寻了过来。
原本的八分担心,在听王捕头的话后变成了十分,十三岁的卢石头用沙包大的拳头抹了一把眼泪。
“我阿姐生的貌美,又人生地不熟的,说不定有坏人盯上她了。”
卢石头越说,谢临安的脸色则越沉。
玉面郎君的面上风雨欲来,赵友成见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搓胳膊。
看来那位卢娘子果然与临安的关系非同一般。
“王升,你将捕快分为十组,主要街道都去寻一番,另外再派人去城门口询问,可否见过卢雪出城。”
这些捕快都见过阿雪,想到那个冰清玉洁貌美如花的小娘子,不免升起几分恻隐之心。王捕头称是吩咐下去,谢临安又留了两个身高体壮的捕快,道:“你们跟我走。”
赵友成连忙跟上,问:“临安,我们去哪寻卢娘子?”
“松石,那人的地址可还记得?”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在场的人都有点懵,松石也是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
“禀郎君,记得,这就带路。”
原来那日谢临安告诉松石暗中跟踪那伙讹人的,看看他们是否用同样的套路去陷害其他人,若是有当场抓获扭送官府,若没有就去探访他们的住址,他自有用处。
那天阿雪姐弟没有被讹钱,谢临安便打算大发善心放他们一马,但显然,现在谢临安怀疑阿雪失踪与那伙人有关。
没多久就到了地方,院门紧闭,谢临安挥挥手:“踹开。”
事情还未确定,身为父母官如此大张旗鼓的强闯民宅恐怕不妥,若是传到京城里,恐要落人口实。
赵友成要张口拦已经晚了,因为不等捕快动作,卢石头已经像是一头小牛犊似的冲了上去。也不知道这个少年怎么力气如此之大,直接用肩膀顶开了院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响动引起屋里人注意,走出来两个汉子,正是讹人团伙。
“我阿姐呢?!”卢石头直接冲进来,还没有汉子高的少年挥舞拳头,直接给两人一人一拳。
他力气极大,打的汉子眼冒金星,还有一个嘴边浮现血迹,直接打断了一颗牙。
赵友成捂眼,根本不敢看。
完了,这小子怎的如此冲动,若是他阿姐不在这,人家屋主可是能将打人者扭送官府的啊!
“你们是谁?做什么?”
见对方人多势众来势汹汹,两个人捂着脑袋后退,脑子里在想得罪过的人,却都对不上号。
“我是你祖宗!”卢大富乃是粗野猎户,卢石头随了爹,愤怒之下直接破口大骂,然后就要往里闯找阿姐。
“什么阿姐,我这里没有你阿姐!”那俩人拦着门口不让进,更让卢石头觉得怪异,深信不疑他阿姐就是被他们藏起来,说什么也要进去看看。
“卢石头。”就在这时,身后淡然的男声响起,“她不在这,我们走。”
卢石头回过头,急的眼睛通红,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小兽:“可是还没进去看,怎么知道她不在这?”
方才进门起捕快就亮出了身份,而两个汉子没有半点心虚之色,且房间里没有动静,显然她不在这。
谢临安不想浪费时间哪怕半刻,于是道:“听我的,保管你找到人。”
他气度过人,沉着冷静,莫名地让卢石头信任,于是撤了回来。但被打的人不肯善罢甘休,他们没理都得占理,更何况现在人证物证俱在。
“别走!赔医药费!”
那人抓着卢石头的衣服,卢石头一扭身,他穿了两年的粗布衣裳刺啦一声被撕开,那人还踉跄了一步。
“你是官府的人是不是?赶紧给我做主!强闯民宅还打伤我们兄弟,抓他进牢房!”
俩人都叫嚣,赵友成不由得为卢石头捏了一把汗。完了,到底走上了这步。不等找到他阿姐,他先下大狱了。
“证据呢?”谢临安掀起眼帘,声音淡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啊?难道你没看见他撞门而入,又给我们兄弟一人一拳吗?”
谢临安一只手捋着袖口上的褶皱,浑不在意道:“是吗?不好意思,没看见,只看见你们是撕坏了对方的衣裳。”
卢石头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儿,原本他还害怕谢临安会处罚他,但一听他这样说,顿时腰杆挺直来了底气。
“你们将我衣服撕坏了,赔钱!”
谢临安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方才的“无赖行径”。赵友成头皮发麻,暗道还好他和谢临安交好。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世家子弟之间也是分派别的,不少人对谢临安又敬又怕,因此真正交好之人没几个。
看吧,平日里谢临安就是收起爪牙的狼,优哉游哉地趴在那,偶尔露出锋利的爪子逗弄猎物。
就比如此时此刻此地,只有他们这些人,谢临安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最后到底赔了一把铜钱,石头满意的离开。
卢石头跟在谢临安身后,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大人真是个大好人!样貌好不说心肠也好还是个当官的。如果阿姐能和他在一起就好了,比和严夫子在一起强一百倍。
谢临安没心思注意身后狂热的视线,他在想阿雪到底在何处。
按照方才两个汉子的说法,阿雪确实和他们见过,但双方不欢而散,之后阿雪去哪里他们就不知道了。
“卢石头,你说你阿姐出来找活?
“对对,因为我娘病了,抓药花了很多钱,又付了半个月的客栈钱,现在手里没有存银,连吃饭都成问题。
卢石头更是一点城府都没有,把家里的情况和盘托出。
谢临安眉梢微动。
他没想到她竟然困顿至此都不肯来向他求助。
难道她主动靠近他,不是为了攀附?
这一刻,谢临安真的拿不准那个单纯小娘子的心思了。
派出去的捕快很快起了用场,说在一家酒楼后厨找到了阿雪。
谢临安到的时候,阿雪还蹲在地上摘菜,浩浩荡荡一群人,吓的厨房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郎君?石头?”阿雪起身,注意到自己手脏,她胡乱地往身上围裙抹了一下。
谢临安视线从头到脚地扫过,见她毫发无伤,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阿姐!”石头简直是喜极而泣,跑过来抱着阿雪,“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阿姐被坏人带走了。”
实在是路人说的失踪案太过危言耸听,卢石头找姐心切,这才导致了乌龙。
“胡闹,郎君每日繁忙,不好去打扰他。”
这些日子谢临安从未主动找过她,在阿雪看来就是在忙公事,可话到了谢临安耳朵里,好似在娇嗔一般,怪他没去见她。
信没回,面也不见。
她莫不是在以退为进?
短短一瞬的时间,数种猜测划过,谢临安淡声将捕快们散了。阿雪走过来朝着他道谢,石头见缝插针,问那群讹人的有没有对她怎么样,阿雪笑了:“没有,我直接大喊报官他们就怕了。”
和那些人交代的一样。
既然人已经找到,谢临安便没有再留下的道理,偏偏他脚步不动,直到赵友成小声提醒。
回到衙署之后,谢临安坐在椅子上,面前的公文许久不曾翻动。
不远处的赵友成笑着摇头,暗道他谢临安也有栽在石榴裙下的一天。
看吧,肯定要拿钱接济人家小娘子。
可是等啊等,等到天色擦黑也没见谢临安有所行动。赵友成打着哈欠去净房后,谢临安召唤松石,低声吩咐了几句。
松石虽然惊讶,但低头称是,立刻出去办事。
翌日。
阿雪又来上工,这是她找到的好地方,在酒楼后厨帮忙打杂,给的钱还算丰厚,最重要的是供晌午和晚上的饭。
刚把米洗出来,那边掌柜的匆忙过来。“卢娘子,酒楼杂货多缺人手,你还有认识的人想干吗”
阿雪眼睛一亮,忙不迭地道:“有!我弟弟。”
卢石头因此和阿雪一起,俩人同进同出,即使晚上也不用担心走夜路。
第23章 第23章
“看,我就说肯定会好的吧。”
两只手合着,使劲摇晃,侧耳倾听铜板相碰撞的声音。阿雪满足的眯眼笑。
她当时找活时就奔着每日结算工钱来的,所以才找了那么久。“这家酒楼的东家真是个好人。”
石头也来上工了,不过他做的都是体力活,帮忙搬米粮和酒水什么的,酒楼东家给他们姐弟俩多开了二十文钱,高兴的阿雪多留了半刻钟。
卢家姐弟心思单纯,也没细想为何东家忽然涨了工钱,兴高采烈地拿着工钱去买吃食。
他们在酒楼吃过饭了,买的东西都是给客栈里爹娘用的。
一天的工钱花了一半,怕天气越发热存不住,只能一天一买。
路过一个商铺的时候阿雪顿住脚步,把东西交给卢石头:“你先拿着在此等我。”
卢石头抬头一看,是本地卖土特产的店铺,里面琳琅满目什么都有,阿姐要买特产回去?不会是给严夫子吧?
等了片刻,阿雪拎着一个巴掌大的小油纸包出来了,脚步轻快还哼着小调。
第二天,这个油纸包就出现在松石手里,连带着还有一封信。
“卢娘子来的时候郎君还未起,便没叫她进来。”
正在宽衣的谢临安动作微顿,修长手指轻轻一挑,便将腰带拎起,整理衣服后,他转过身,看向桌面。
先是拿了信来看。
“感谢郎君昨日帮忙,这是谢礼。”
短短一句话,末了又画了一个圆圈,两道墨迹弯弯,是个笑脸。
不知为何,谢临安的唇角也跟着翘起,玉面郎君言笑晏晏。
“还说了什么?”
转过头来时候,表情就没方才柔和了,松石有点摸不清主子的想法,还隐隐有点嫉妒阿雪。
怎么看见卢娘子的信郎君就变得高兴起来了?
“没说什么了。”
谢临安拿起油纸包,好奇她送的什么东西。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块砖红色的茶饼。
气味寡淡,纹理粗糙,甚至松石都能看出来不是什么好茶。但他们不知道,这块茶饼是阿雪咬牙买下来的,想着他在镇子上连那么苦涩的茶都喝,自己送他点贵的吧。
“这种东西还眼巴巴的送来。”松石不满,“也不想想是谁让他们姐弟俩有丰厚报酬的。”
松石当时给了酒楼掌柜一袋子钱,让他不着痕迹的补贴给卢家姐弟。在松石看来,郎君如此行径只是可怜那对姐弟罢了。可转念一想,似乎不是这样。
他们郎君是大发善心的滥好人吗?不是。相反,他家郎君是少有的人间清醒。
在京城中郎君乃是众位小娘子们的佳婿良选,不少小娘子们费尽心思的接近,其中就有另出奇招者。
装作柔弱可怜,下大雨时候路过他们的马车,假意认出他们郎君,然后请求上马车避雨,企图和他们郎君共处一室。
他们郎君怎么处理的?
笑面郎君面色不变,微微一笑道:“抱歉,某有要事处理。”
说完就让马车启程,连把伞都不给。
本来以为这件事之后,谢临安狠心的名声就会传出去,松石还惴惴不安担心了许久,怕坏了郎君名声。可没想到那些小娘子们越发的往郎君身上扑,还说什么,嫁人就应当嫁谢家大郎,最是忠贞不二。
怎的如此道理?松石搞不懂。
就像搞不懂此刻自家郎君的心思一样。
晌午吃完饭,赵友成偷偷拉过松石。“是有什么喜事瞒着我吗?怎么感觉他今日心情不错?”
松石叹气:“不知道。”
赵友成啧了一声:“看来真有情况。”
下午,忙完了公事的谢临安交代松石去收拾库房。松石道:“郎君想要什么,这就去找。”
翻开杂书的谢临安声音不轻不重:“我记得从京城出来时带了灵芝和人参若干,挑品相好的送过去。”
松石目瞪口呆。“这……”
那可是侯夫人特意给郎君准备的,专门调理滋补身体用,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好玩意。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松石咬咬牙:“郎君,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
“既然知道不当讲那便不要讲。”
……
世家权贵和普通的人区别便是如此。
谢临安库房里的东西随便拿出来一件,便够普通百姓过活好几年。
老百姓最忧愁生计,而此刻的卢家也是亦然。尽管阿雪和石头去做工挣出了吃饭钱,可焦红杏迟迟不见好转,又请大夫过来诊脉,说是风寒早就好了,只是身体太过虚弱而已。
“最好是买滋补的玩意,山参一类,放鸡汤里多炖上一个时辰,每天喝上一碗,滋阴进补,对患者好着呢。”
可现在没有山参,只能出去买。卢大富问大夫需要多少钱,大夫捋着胡子道:“看年份和品相,年份越长的越贵,普通的起码也要半两银子。”
焦红杏立刻接话说没事。
卢大富不言语,默不作声的送走了大夫,回来就琢磨上哪里弄钱来买药材。
“家里是不是还有银子?”
卢大富只负责打猎挣钱,挣回来的所有钱都在焦红杏手里,卢家具体存银几何,他一概不知。
焦红杏咬着唇,明显不想说。
不是她不想花钱,是真的用钱地方多。焦红杏盘算着女儿的婚事,想把钱用来当嫁妆,而且还要留一些给石头读书用。
总之,处处都用钱,都比她的身体来的紧急。
“大夫不是说我没病吗?只是身体不好而已,我多吃些饭就能补回来,不用什么山参的。”
焦红杏一向如此,这个家里三个人挣钱,她身体不好只能留家修养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当真不想再花钱。
卢大富明白她的心思。“这样,我回家一趟,不拿钱,把家里那些攒着的兽皮卖了换钱,反正我还能打猎,到时候再进山打。”
家里兽皮不少,但焦红杏也舍不得。“那是我留给阿雪的嫁妆。”
卢大富难得反驳妻子:“你不是看中严夫子当女婿了吗?他一个读书人要兽皮做什么?要是真当嫁妆,反而显得我们没有文化,山野人。”
焦红杏一愣。她只想着东西越多越好,还真没想过这一层。不过她反应也快,拉住丈夫道:“那也留着让阿雪自己卖钱,这样,你先别急,我们就在此修养一阵,回家之后你进山打猎时候顺道给我找找山参不就成了吗?不用多花钱。”
卢大富一向听妻子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又哪里不太对。没等他琢磨过来,焦红杏又温声细语的说了好几句,哄的卢大富心花怒放,她说什么他应什么。
等卢大富出去熬药时候,焦红杏在房间里偷偷抹泪,觉得自己这副身体拖垮了家。一时间万念俱灰,甚至萌生了不好的念头。
幸而脑海里闪过女儿和儿子的脸,她只是叹了口气,没继续往下想。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谁啊?”
“卢娘子住这吗?”
年轻的郎君声音,焦红杏觉得奇怪,谁来找阿雪?
急忙擦了擦眼泪来开门,见是个脸生的人。
“这是我家郎君要给卢娘子的,您收好。”
对方送完东西就走了,焦红杏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他们家郎君是谁。
厨房里的卢大富熬好了药,端着回房,见妻子呆愣在桌子前,忙让她躺下休息。
“大富,你看看这是什么药材?”
“药材,大夫送来的?”卢大富转过来这才看见桌面上放着几个绒盒,盒子里安静躺着各种药材。
焦红杏嘴唇有点颤:“这个是不是山参啊?”
她指着巴掌大的人参问道。
如果被松石听见,一定会气恼的喊:“哪里是山参,那是宫里赏赐的百年人参!”
除此之外,还有灵芝等珍贵玩意。
卢大富挠头:“应当是吧,谁送的?”
焦红杏如实说了。
卢大富哈哈大笑:“没想到我们阿雪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好啊好啊!”
当即拿那根人参入了锅,熬了一锅鸡汤,等到他们姐弟俩回来后,正好熬的浓香,一家子坐在一起,将鸡汤分着喝了,那只老母鸡也被炖的酥烂,两个孩子吃鸡腿,卢大富吃鸡头,把肉多的胸脯肉给焦红杏。
吃完之后,卢家都睡了个好觉。
临睡前阿雪翻来覆去,另一张床的卢石头嘟囔:“阿姐,你不睡觉烙饼啊。”
阿雪心情好,也没下床去揍弟弟。她想的是,谢临安送这些东西应当是探望伯父伯母的意思吧。
毕竟他以前没少受卢家恩惠,焦红杏对他视如己出,小时候谢临安可是一日三餐都在卢家吃。
算他有良心。
晚上吃饭时候夫妻俩还问阿雪是什么朋友,卢石头大喇喇要说是县令爷,阿雪踢了他一脚,怕爹娘知道对方身份会多想,就说做工认识的朋友。
阿雪从来不撒谎,夫妻俩深信不疑。
当天晚上,阿雪就在梦里见到谢临安了。
年轻的郎君面若冠玉,光是站在那便是一道风景。阿雪好几天没见他,兴高采烈的上前要同他说话,却见他侧过身时,衣袖上出现了补丁。
“郎君,你衣服坏了?”
“为了给你爹娘送山参,我凑了点钱。”
阿雪过意不去:“抱歉,忘了你没钱了。”
翌日醒来,阿雪暗暗下定决心,等工钱够他们一家吃喝后,她一定接济谢临安。
第24章 第24章
没几天,谢临安就收到阿雪的回礼。
是一屉热乎的肉包子,还附赠她亲笔信。
“我借用东家厨房做的,从和面到出锅都是我自己做,放心吃。”信末尾依旧有个笑脸。
赵友成凑过来忍不住咽口水:“真香啊,正好我早饭没吃,临安,我先吃了。”
白胖的肉包子,一个有成年男人拳头大,热气腾腾香气四溢。赵友成甚至都不想净手,拿了帕子直接抹两把,作势便要取个包子吃。
“做什么?”
他刚伸手,便被谢临安挡住了腕子,好奇抬头看他,就见谢临安面色不善。
“你干什么?”赵友成觉得奇怪:“我吃包子啊。”
“是你的东西吗?”
谢临安说话不轻不重,赵友成认识他时间久,俩人一起同席的次数数不胜数,甚至宫宴都一起吃过多次了,知道谢临安不是护食的人,他一个侯府世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向来不吝啬分享。
怎么到了普通的肉包子这,他反倒是不愿意分享了。
啧。
赵友成眯着眼睛观察谢临安。
虽然这张俊美的脸上依旧春风拂面,可赵友成知道这家伙是个笑面佛,他既然开口,便真的是不想让他动。
啧!
看来那位卢娘子不是普通的乡野小娘子啊,有机会要会会她才成。
赵友成眼巴巴的看着谢临安吃了一个肉包子,就着宫里御赐的茶叶,像是品尝什么奇珍美味一般,甚至眼角都漾着笑意。
赵友成撇撇嘴,拉过松石小声嘀咕:“哎,你们郎君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你懂的。”
不懂,一点都不想懂。
松石焦虑到手指抠着大腿,琢磨着怎么才能让郎君不喜欢那位卢娘子。
再不阻止就来不及了。
她那等身份,如何配得上郎君?
……
“配菜的,快点,大厨要用葱丝!”
“哎,你让开,快快,今日晌午人多!”
后厨忙的热火朝天,各种菜香混合在一起,卢石头已经咽了好几次口水了。
“阿姐,我觉得在酒楼做工真好,有钱拿还供饭!”
吃的当然不是大厨炒给客人的菜,而是那些备菜剩下的东西,由小工练手做出来给他们吃。由于调料丰富锅气足,哪怕是素菜吃起来也有滋有味。
卢石头饭量大,这些日子手头紧他都不敢多吃也没怎么吃饱,到了这里后饭菜管够,就算没菜了就着咸菜也能多吃一碗饭,越来越喜欢这,想着如果回去不念书,找个饭馆做工就好了。
阿雪忙着摘菜,没察觉出他的小心思,笑着道:“你就这点出息。”
卢石头嘿嘿笑,姐弟俩一天的工钱加起来七十文,东家还另外给三十文,说是看他们做活认真,且石头力大无穷,所有的累活都能干,一个顶两个,这点钱花的值。
当然了,酒楼东家也不做赔本的买卖,给卢家姐弟的钱,全是来自谢临安之手,但阿雪不知道,只觉得东家厚道,打消之前对城里人的偏见。
忙活了一天,阿雪临走前借用厨房蒸了两锅包子。她手艺好,蒸出来的包子各个饱满暄软,拿回去给爹娘吃。
“阿姐,娘最喜欢吃你做的东西了。”
在卢石头的记忆里,不管阿雪做馒头也好包子也罢,焦红杏总是笑盈盈地夸奖她,而自己不同了,大多时候被亲娘数落。数落就数落,反正是自己亲娘,还能借光多吃好的。
这些日子过的清淡,阿雪便萌生了借用厨房做饭的心思,总比在客栈借用来的方便。本以为东家会不同意,没想到他笑呵呵的应了,还说厨房的菜随便用。
阿雪不是那等占便宜之人,她索性合算了价钱要给钱,东家拗不过她,便说不收钱,做什么菜式时候多做一份便是。
另外一锅上也有两屉,阿雪姐弟走后时辰也晚了,东家王财富来查账,忘记之前说的事情了,皱眉问道:“灶上怎么没熄火?”
酒楼伙计立刻回答道:“是卢娘子留的包子,一屉肉馅一屉素馅。”
王财富想起来了,随意道:“行,你们分着吃了吧,吃完把厨房收拾好就回去睡觉。”
“哎,谢谢东家!”
方才阿雪做的时候他们就闻到浓香,心想材料也不出奇,怎么经过她的手一弄如此香气四溢。
等王财富前脚刚走,厨房里的人就已经按捺不住去掀开盖子,顾不上烫手,一人一个,拿在手里迫不及待去咬,却因为热气下不去嘴。
“你们学我这样,先撕开让热气散出来。”小伙计年岁小鬼点子多,撕开后过了片刻就大口吃起来。
“真好吃啊,卢娘子手艺这么好。”
其他人也赞不绝口。
“是吗?我尝尝。”
不知何时,王财富去而复返,几个伙计连忙看座,他吃东西就斯文许多了,拿着筷子吃。
包子皮暄软不厚重,里面被馅料的汁水浸透,底部微微透着油亮,没吃到馅就已经让王财富惊艳,待一个吃完竟有些意犹未尽。
舔了舔嘴边的残留,王财富扫向灶台,懂事的伙计立刻全部取来,王财富又吃了一个素馅的。用的是豆干和野菜,意外的是也很美味,竟然不输肉包子。
开酒楼多年的王财富算是见多识广,面上不显,把剩下的包子打包带走了。
……
酒楼营业到很晚,白天快晌午时候才开门,因此阿雪姐弟不用起来太早。她打着哈欠收拾自己,打算去给焦红杏熬药,刚推开门往外走,就瞧见柜台前站着一个人,正和客栈掌柜打听。
“对,姓卢。”
“严夫子?”
严为之回过头,在看见阿雪的一刹那笑容满面,迫不及待地朝她走过来。
“阿雪,原来你在这。”
见到熟人阿雪自然也是高兴的,俩人站在门口说话。卢石头听见动静探头出来,在看见严为之时,卢石头一脸见鬼的表情,脊背发凉,立刻缩头回去。
要命了,严夫子不会是抓他回去读书吧?
严为之背着一个布袋子风尘仆仆,卢大富和焦红杏热情招待,坐在一起叙家常。
“这几日学堂休息,正好进城来寻几本要用的书籍。”
严为之谈吐斯文,焦红杏横看竖看,越看越满意,还悄悄在桌下踩卢大富的脚。
卢大富会意,便多和严为之说话,不过他乃猎户粗人,绞尽脑汁也只会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幸而严为之细心答话,一来一往,瞧着还挺热闹。
阿雪这时候站起来,道:“我要去上工了,严夫子,你一会吃口东西再走。”
严为之眼带不舍,突然想起什么,立刻打开包裹道:“阿雪先留步,莲花托我给你们带了东西。”
是个小包裹,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阿雪打开一看,里面是肉干和菜干,最里面还有个沉甸甸的荷包,竟然有十多个铜板。
阿雪顿感心热,念叨着:“还是莲花最关心我。”
多日未归,莲花觉得可能出什么事情了,因此尽一份绵薄之力,让严为之帮忙带过来。
晌午时候,严为之寻到酒楼,说是他要在城里住上两日,后日清晨再走。
俩人站在酒楼后门处说了会儿话。
“你是说,那个姓严的也来了。”
“是,看的一清二楚,卢娘子似乎心情不错一直在笑。”松石实话实说,最后没忍住说了句,“郎君,他们二人关系匪浅。”
说完觑着谢临安的脸色,但令人失望的是谢临安并无任何反应。
“东西送到了?”
那日装包子的食盒是阿雪在酒楼借用的,叮嘱过松石用完还回来。
“送到了。”
阿雪还问松石,“合你们郎君胃口吗?”
“她可曾说了什么?”
松石犹豫片刻,垂头道:“卢娘子什么都没说。”
……
过了晌午,宿醉的赵友成才起来。
“无所事事的日子可真好啊。”
书房里,谢临安处理好公务后正在看书,赵友成在屋里走来走去,脚步踢踏声扰人。
“请你安静。”他淡声提醒。
赵友成笑嘻嘻:“从我进来开始就发现你心不在焉,怎么了,又和那位卢娘子有关?”
谢临安不置可否。
“枉你顶着天之骄子的名号,聪慧如狐狸的谢临安也会吃瘪?还是在一个娇弱小娘子身上?”
这话多少带了嘲讽之意,赵友成暗自觉得解气,笑容就没断过:“谢临安啊谢临安,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走走,带我去找那位卢娘子,我要当面谢谢她。”
赵友成就是随口一说,他谢临安谪仙一般的人物,就算喜欢那位卢娘子也不会表现出来,更不会屈尊降贵去探望她。
“走。”
谁料谢临安合上书站起身,说了这么一句。
跟着走出门的赵友成暗暗掐了自己一下,疼!这不是梦?
先回住处换了官服,乘坐马车前往酒楼。路上赵友成目光炯炯,不错眼珠地看对面的谢临安。
只是他闭目养神,看不出什么。
“郎君,赵郎君,到了。”外面松石停稳了马车撩开帘子,赵友成一马当先跳了下去。
“酒楼?不是找卢娘子吗?”
“在那。”松石突然出声,指着不远处酒楼门口。
有两道人影站的极近。
谢临安下车的动作顿住。
他能清楚看见阿雪手里有个食盒,正言笑晏晏递给对面的严为之。
与给他送包子的食盒,一模一样。
她不止送他,还送了别人。
第25章 第25章
初夏时节万物萌生,连人的心似乎都跟着跳动越发快速。
严为之满面红光,拿着阿雪给的食盒,本想借此机会多同阿雪呆一会,不想她却急着道:“厨房还有事让我帮忙,那我先进去啦。”
严为之嘴巴张大,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显然阿雪没看出来,笑了笑便转身回去了,留下愣在那的严为之,当真像是痴男怨女一般。
直到阿雪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严为之才一脸的怅然若失,转身离开。
不过他一步三回头,恨不得转头时能瞧见那张美人面。
又一次回头时身后冷不丁出现个男人,严为之没防备被吓了一跳,手中的食盒脱落,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皮薄馅大的包子滚了一地。
那人似乎正要迈步,抬脚之时差点踩在包子上。严为之赶忙蹲下先护住食盒,随后抬头道歉:“对不起。”
男人什么都没说,跨过滚落尘土的包子离开。
与落魄至极的严为之相比,潇洒离开的谢临安泰然处之,如果不是赵友成亲眼看见,甚至都不会相信,堂堂侯府世子、新科探花郎、地方父母官竟然会做出如此小儿科的事情,故意站在那人身后吓唬他。
赵友成沉思片刻,明白谢临安在想什么了。
这时候,谢临安已经返回马车上,“松石,回府。”
“你方才就是想验证那人的食盒里是不是卢娘子做的包子,对不对?”
谢临安闭目养神,明显不想答话,赵友成便坐在那自说自话,笑嘻嘻道:“谢临安啊谢临安,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出生起便是天之骄子,却不想被一个乡村小娘子给戏耍了。
赵友成想,方才那个郎君瞧着文质彬彬像是书生,想到这,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谢临安。
被盯的时间久了,谢临安睁开眼睛,清冷的眸子扫过赵友成。
“看什么?”
“啧!”赵友成说话丝毫不客气,“我发现了一件事。”
说完等着谢临安问,可显然对方没有兴趣。
赵友成只得自说自话道:“难道你没发现,那个人身上有书生气吗?而临安你就更不用说了,书海里泡大的郎君,你们二人之间还真有相似之处。”
谢临安斜过来一眼,赵友成立刻找补:“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那人不敌临安万分之一,顶多是照猫画虎罢了,不对,东施效颦!他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一分姿色和书生气来勾那卢娘子。”
谢临安垂着眸子,赵友成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肯定是不高兴的。
在京城里谢临安可是闺中之梦,那些高门大户之女如一窝蜂似的往他身上扑,可谢临安看都不看一眼,却栽在了卢娘子身上。
这也便罢了,可谁能想到,那位卢娘子是个高手,广撒网啊!
经此一事,恐怕谢临安不会再理她了。
但那是赵友成的想法。
晚上赵友成出去喝酒顺道叫坐在院子里的谢临安,但他没去。待天色擦黑之后,谢临安起身,松石上前:“郎君,热水备好了,现在沐浴吗?”
“不,先出去一趟。”
……
这些日子焦红杏身体大好面带红光,阿雪觉得城里的大夫就是比镇长赤脚大夫厉害。
“再有不到十天就要回家了。”
下工结束后的卢家姐弟拎着酒楼给的剩饭剩菜。其实就是备菜太多没卖完,放到第二天会烂掉,东家王财富让他们拎回去吃算了。
阿雪分得一条油炸小河鱼,不大,拿回去给卢大富下酒正好。
“啊?这么快吗?”卢石头在酒楼如鱼得水乐不思蜀,还真没注意时间。
他明显蔫了,“这么快啊。”
那岂不是又要回去读书了?烦!
阿雪道:“对啊,回家之后我的铺子要赶紧开业,你也要把落下的学业补上。对了,严夫子说了,到时候天天来铺子里帮忙给你找补,保管你和其他同窗的进度一样。”
卢石头目瞪口呆面如死灰。
“那我还得谢谢他?”
“确实要谢谢人家,还帮忙带东西呢。”俩人说着话往客栈的方向走。
城里就是比小地方来的繁华热闹,这个时辰了街道上百姓依旧不少,道路两旁的商铺都挂着灯笼,烛火通明,恍若白昼。
因此,阿雪一眼就瞧见前方路口那道熟悉的人影。
他着一身玄色衣袍,身材颀长负手而立,英姿俊逸气度不凡。
“郎君!”
好几日没见,再见他不免心情激动,阿雪如同一只翩飞的蝴蝶向他飞过去,自己都没意识到心情舒畅,见到谢临安笑容就没断过。
“你怎么在这呀?”
小娘子笑眼盈盈,一双圆眸弯弯,一派天真娇憨的模样。
或许,事情并不是他所想那样。
谢临安嗯了一声,道:“路过,刚下工?”
“是啊,对了,那天的包子好吃吗?”
阿雪随口一问,谢临安沉默片刻,反问道:“怎么想起做包子了?”
“因为你喜欢吃,就想着我好不容易来一次城里,正好做两屉给你尝尝,还想吃吗?想吃明日我再做,你叫松石来取。”
站在暗处的松石冷着脸。
都被郎君堵现行了,还敢用这招?当真是无耻。
“我送你回去。”
卢石头插不上话,也不敢同谢临安说话,便和松石默默跟在俩人身后。
月光如水,洒在年轻男女身上,地上映出二人的身影,尽显般配。
阿雪很兴奋,嘴巴就没停过,一直和谢临安说话,分享近日发生的趣事。
“……然后婶子说,哎呀,那不是长虫,那就是一截树枝啊!”阿雪边说边笑,“也不知道是什么树枝,上面的花纹当真像是蛇一般,所有人都被吓到,没敢往后院柴垛子去。”
从酒楼东家王财富到洒扫的婆子,全出现在阿雪的嘴里,但唯独没提严为之。
她在说在笑,他偶尔嗯一声,阿雪没察觉出谢临安情绪不对,等走到客栈前,她惊讶:“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往日里要和石头走很久才是。
让卢石头拎着饭菜进去,阿雪站在那和谢临安道别,还提到:“我要是给你写信,你能不能回我一次呢?我还没收过别人的信呢。”
当然,也没给别人写过,谢临安是第一个。
谢临安没说不好也没说好,站定之后反问她:“最近还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认真思考之后,阿雪摇头:“没了,我都和你说了。”
面若冠玉的郎君眼睛形状温柔,好像看人的眼神也温柔似水。平静的水面之后是探寻的意味,面前单纯善良的小娘子丝毫未察觉。
“对了,你喜欢肉馅还是素馅,我明天倒出时间就能做包子的。”
“只给我做?”
“当然!”
阿雪回答的干脆利落,丝毫没有迟疑,谢临安却又接着问:“旁人没有?”
不远处的松石拧眉。
郎君……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这边,阿雪立刻点头,“当然没有,你是不够吃吗?这样,我多做一些,你下午叫松石来取。”
谢临安神色淡淡。
阿雪察觉出他情绪变化,不太明白他怎么了。
……
翌日,做好包子的阿雪等着松石,但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
一直到日落西山。
此时的松石过来请示道:“郎君,可要去酒楼取包子。”
“不必。”
给过她说实话的机会,既然她依旧骗人,那便没有继续的必要。
眼看着就快离开这里,阿雪再也没见过谢临安。
她觉得奇怪为何松石没来取包子,但转念一想,或许是衙署有事要忙吧。
还有三天就要回家,卢大富又请大夫过来诊脉,那大夫诊脉结束后点点头:“调理不错,身子骨明显比之前还要硬朗,看来没少喝补汤啊。”
卢大富瓮声瓮气:“没有补汤,就吃了点山参什么的。”
大夫知道他是猎户,以为是卢大富自己挖来的野山参或者人参,那可是好东西,效果好也正常。
焦红杏说自己没事了,卢大富不放心,又让大夫开了一些滋补的汤药,打算回家熬给她喝。
在城里这些日子一家倒是没添置什么东西,临出发的前一天阿雪和石头就辞了工,酒楼东家王财富又额外给了一个红封,阿雪推辞说不要,王财富笑呵呵:“收下吧,就当是我买你方子的钱。”
阿雪做得一手好面食,王财富私下里找过她,希望她留在酒楼做长期工,但阿雪家不在这肯定是要走的,她没藏私,就把过程告诉了其他师傅,包教包会。
如果对方是心思玲珑之人,王财富自然有一百种方法对付。但偏偏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小娘子,姐弟俩又都踏实肯干,且和大人物有牵扯,因此王财富存了结交的心思,自己掏腰包给了红封表示感谢。
手里银钱多了,阿雪就带着石头去采买东西,毕竟小镇没有城里样式多,还要给莲花带点好东西。
去布庄时候,阿雪在那匹天青色布料前停驻良久。
“当真不能再便宜了?”
“小娘子,这可是今年最新料子,你摸摸,清凉透气,做成衣袍穿肯定漂亮,京城里的郎君们都穿这种料子!”
阿雪咬咬牙:“好,那给我裁一身。”
卢石头凑脑袋过来:“阿姐,我不喜欢这个颜色。”
阿雪瞪他:“谁说是给你的。”
第26章 第26章
裁好的布料交给松石,连带着阿雪的信。
可惜,直到走那日,阿雪也没再见谢临安一面,更未收到他的回信。
出了城门阿雪频频回头,卢石头还以为她掉了东西,作势就要下车去捡。
“没有,老实坐着。”
卢石头挠头,觉得这几天阿姐心情阴晴不定,他可不能惹着她。
因着焦红杏身体还算不错,所以赶路就快了一些,第四天晌午时候到家。
阿雪换了身衣服就要往外走,焦红杏喊人:“铺子不着急这一时半会的,今日在家歇歇。”
“娘,我不累,我就是过去看看打扫一番,今日不开门。”
顺道去看看莲花,把从城里带来的东西给她。
俩人手帕交情谊深重,阿雪给她带了城里的胭脂,虽然不贵,可是小地方没有的好玩意。除此之外还有城里绣房的帕子,阿雪咬咬牙买了一件。
莲花高兴的面色涨红,“好新奇的样式,原来城里用的帕子如此精致啊。”
两样礼物都深得莲花心,姐妹俩坐下说了好一会话,莲花娘笑着道:“你跟着阿雪去铺子忙活忙活。”
“我刚要说呢,娘,那我先和阿雪去了,帮着打扫铺子,她明日要开门呢。”
一路走回铺子,不少相熟之人打招呼,关切焦红杏的身体,阿雪笑盈盈一一作答。一个月没回来,屋里全是灰尘,阿雪弄了布巾和莲花一人一个捂住口鼻,开始收拾擦拭。
铺子不大,收拾的很快,一刻钟之后俩人就坐下休息,一人一碗附近铺子卖的红豆酒酿圆子。
“天儿真热了。”阿雪擦了把汗。
她生的白净,此时白里透红,眸中水光潋滟,夏日清风透过门,拂起她鬓边的碎发,莫名让她举手投足多了几分春夏清新之感。
莲花直勾勾盯着。
“阿雪,感觉你又变好看了。”
红豆汤是放在井水里冰过的,喝起来清凉爽口,阿雪满足地眯眼睛。
“是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没什么变化啊。”
莲花嘿嘿笑:“严为之去看你了?”
“明知故问啊,你不是还让他帮忙带东西了吗?”
莲花凑过来,用胳膊肘怼她:“说说呗。”
“说什么?”
“榆木脑袋。”
莲花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现在严为之都主动了,眼看着好事将近,对方是读书人心思多,阿雪如此单纯可不行啊。
到时候吃亏了怎么办。
于是莲花提醒道:“阿雪我跟你说,私下里说话可以,但别的不行。”
阿雪没听懂她说什么,但想来是为了她好吧,于是胡乱点头,继续吃红豆汤去了。
……
回来五天了,半点谢临安的消息都没有。
阿雪晚上偷偷写了一封信寄出去,满怀期待地等着。
“五天之内肯定能回信的。”她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可惜,并没有收到他的信。
“应该是公事太忙了没看见信,如果看见了,他肯定会回的。”
“临安,衙署这么闲吗?”
赵友成在这里呆了一段时日,每天看谢临安上午办公,下午就坐在公事房里看杂书。
坐在窗户前,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老爷子说的对,你当真是沉稳,坐着看书能看两个时辰丝毫不动,佩服!”
赵友成说的是实话,他可坐不住,坐一会就像是凳子长钉子似的,火急火燎地站起来想出去玩。
“但凡你每天多坐一个时辰,都不至于屡次被打。”
国公爷就想让儿子考个功名,可惜赵友成对读书完全不感兴趣。
赵友成唇角抽搐。
“别提了,算算日子恐怕没几天就要到了,临安,你给我找个安全地方呆,莫要让老头子找到我。”
“凭国公爷的能力,挖地三尺也能找到你。”
“不成,”赵友成越想越害怕,“到时候非得扒我一层皮不成,你快帮我想想办法。”
谢临安不紧不慢地翻了一页书。
“出了衙署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别告诉任何人你的位置不就成了。”
“那怎么行,不告诉别人也得告诉你啊。”
谢临安这话就是不想插手,赵友成急了,他来这就是为了拉谢临安下水,到时候老爷子看他的面子能网开一面,否则他怎么活!
“临安,你快帮我想想办法。”
赵友成说什么也要缠着谢临安,但又不敢怎么样,简直是又怂又蔫坏。
松石摇摇头,心想他们郎君嘴上如此说,实际没将人往出赶就已经是在帮忙了。
正闹着,外面有人匆匆敲门,松石开门后王捕头面色严肃走了进来。
“大人,东山县有人失踪了。”
“何时失踪的?年纪、性别,何地失踪?”
“传来的消息说是两天前,是个年纪十五的小娘子,她家里人说出门洗衣服后就没回来,晚上家人去寻,只在河边找到洗衣盆,附近认识人家也都找了,但都没瞧见。”
赵友成插话:“不对啊,我记得前几天知府那边传了消息说是已经将犯人捉拿归案了,怎么又有人失踪?”
谢临安揉了揉额角:“备车,即刻出发。”
“是!”
“临安,你带我去吧。”
多呆几天,正好能躲开老爷子。
谢临安已经起身往住处去了,他没说话,赵友成哈哈笑:“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
不待谢临安回答就立刻跑自己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天色不早了,赵友成估摸着谢临安着急出发应该什么都不带,那自己便也不带,于是只带了两身衣服收个包裹,拎着就出来。
结果……
“后面两辆马车是做什么的?”
松石正指挥捕快们搬运箱子,“小心些,对对,放在这边,不能压,千万别压坏了。”
箱子安置好后松石才转头答话:“赵郎君,这两辆马车是放我家郎君的东西,请您移步第一辆马车,我家郎君一会就过来。”
赵友成无语。
他谢临安当真是一点没变啊。
人手多做事麻利,没到一炷香的时辰便出发了,等到出了城门漫山遍野翠绿之后,赵友成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按照谢临安做事妥帖的性子,不可能只问了一句话就大动干戈的来查案,如果人家不是失踪只是离家出走呢?亦或者和家人吵架躲在哪里呢?他都觉得不妥的事情,谢临安更该知道。
但他并没有多问,反而是直接出发。
赵友成念叨着地名:“东山县。”
问本人肯定问不出什么,他索性撩开车帘子小声道:“松石,你们郎君去过东山县?”
“去过。”
赵友成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办案?还是游乐?”
松石:“办案。”
怎么松石的态度如此奇怪?
想了片刻,赵友成忽地灵光一闪:“送布料那个小娘子是东山县的?”
“是。”松石答的不情不愿。
那一切就说的通了。
看似生了那小娘子的气,不收人家的布料也不看对方的信,甚至连人家回程归家都无动于衷不去送。
但这些天过去,气儿消了不少,借着机会自己找台阶下了。
“赵友成,请你注意言行。”
笑起来一脸猥琐,谢临安懒得抬头看他。
谢临安不咸不淡地说话,赵友成依旧笑嘻嘻,过会他脸上被扔了一本书,啪的一声。
车厢里总算安静下来。
……
“真的失踪了?”
“真的,我娘还说不让我出门,让我告诉你一声天黑之后叫石头来接你。”
“严夫子每天都来给石头补之前落下的课业,结束之后我和石头就回去了。”
莲花捂嘴笑:“严夫子对你真不错。”
阿雪觉得莫名其妙:“你是想说对石头不错吧?”
“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阿雪心思没在这,她问莲花:“那户人家报官了吗?”
“当然!听说早就报官了,估摸着官府的人快到了吧,也不知道那位俊美的县令爷会不会来。阿雪,阿雪?”
“啊?”
“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听见了。”
还听见她说官府的人快到了。
当天晚上回去,阿雪翻出来自己的漂亮衣服,挨个试了试,最后选定了几身这几日穿。
第27章 第27章
这次失踪的人就是东山镇底下小村落的村女,焦红杏知道后担忧不已,每天早上出门前耳提面命,告诉卢石头下学之后一定要去铺子接阿雪。
“知道了。”卢石头应声。
他倒是愿意去找阿姐帮着忙活,可十二分的不想做另外一件事。
当然与阿雪无关,是下学之后严夫子每天都跟着卢石头一起去铺子,美曰其名帮忙辅导落下的课业,实际上给他留劳烦课业,找机会和他阿姐搭话。
第一天时候卢石头眼神清澈;第二天面色发白;第三天……
如今数不清是第几天了,每天下学收拾东西之时,卢石头都有一种英勇就义之感。
“石头,你等我片刻,我取样东西就来。”
说完,严为之急匆匆的走了,学堂里还有几个没回家的孩子们,等夫子不见了之后立刻哄堂大笑,阴阳怪气学着严为之:“石头,你等我片刻~”
哈哈哈哈哈哈。
孩子们笑作一团,大多是同情卢石头笑话严夫子,也有一小部分是嫉妒卢石头能开小灶。
比如一个叫赵甲的小少年。
他家里是东山县的富户,在这小小一方小镇里不说呼风唤雨,也算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拥,就算在学堂里那些学生们也都各个围着他转,可唯独严为之对他不假辞色。
严为之对所有学生都是如此,赵甲无话可说。
可自从卢石头来了后,一切就都变了。
在课堂上严为之对卢石头多有照顾,时常提问他,下学之后竟然还要去给卢石头开小灶!卢石头蠢笨如石头,他凭什么?
卢石头心思单纯,哪里能听懂同窗化外之音?苦着脸道:“日子真不好过啊。”
“不好过别过,”赵甲突然插话,语气不善道:“得了便宜还卖乖。”
体型魁梧的卢石头直起腰:“我得了啥便宜了?”
说什么呢,他怎么听不懂。
赵甲嘲讽道:“差点忘了,每次小考都是倒数第一,恐怕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说完赵甲笑的开怀,好像这样就赢了卢石头一般。
这句话卢石头听懂了,他道:“倒数又怎么了?你们学了几年?我才学多久,如果我真比你们考的好,也不怕爹娘将你们屁股打开花。”
卢石头心思单纯说话也直接,说完后也没意识到这句话得罪了不少人,直接拎着书袋走了。
“混蛋!”赵甲低声咒骂了一句。
当然没叫卢石头听见,否则按照卢石头的性子一定回来给他一拳。
现在的卢石头只想给自己一拳,最好是自己打晕一睡不起,这样就不用承受此刻的痛苦了。
“石头,专心致志方能做大事。”
旁边的严为之提醒之后,卢石头哦了一声缓过神,继续拿着毛笔与大字做斗争,同时严为之还要时不时的提点。
“手臂抬高,肩膀挺直,对。”
卢石头坐在那和严为之差不多,从后面看甚至比严为之还要壮实一圈。
阿雪想了想,捡出几个热乎的肉包子,又把之前买的一壶酸梅汤倒了两杯。
“严夫子,先歇歇,喝口水。这是刚出锅的包子,你尝尝。”
因为对方在给卢石头教学,阿雪认为严为之对他们有恩,所以格外热情。
她今日穿了一身漂亮衣裳,乌黑的发没像往日那般随意,而是精心收拾过,簪了一根朴素的木簪子。即便如此,也难掩风采,看的严为之愣许久。
“多谢阿雪。”
“不客气,倒是我们麻烦你了。”
借着这会儿功夫,严为之站起来和阿雪说了会话,他有意往俩人身上引,但阿雪一心惦念卢石头的课业,俩人驴唇不对马嘴说了几句,严为之才讪讪地坐下,继续指导卢石头。
外面忽然有马车声由远及近,他们这等小地方街道上甚少见马车,严为之还在嘀咕时谁,就见阿雪已经冲了出去。
青梅色的衣裙随风飘扬,年华正好的小娘子神采奕奕,站在店铺门口翘首以盼。
片刻后,就见一辆看似朴素的乌盖马车出现在视野里,阿雪眼眸发亮灿若星辰,即便车帘只挑开一条缝隙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啧。”
车里的赵友成咂咂嘴,“临安,卢娘子在前头站着呢,估计是在等你。”
车里对面坐着闭目养神的谢临安,听见这话后一动不动,恍若老僧入定。
赵友成还在描述:“越来越近了,卢娘子在笑,她招手了!临安,我们停车?”
“直接走。”谢临安声音淡淡。
外面的阿雪都看见赶车的松石了,连忙双手举起热情的招手,可松石只瞥了她一眼,直接赶车从她面前经过。
车帘开了缝隙,她正好瞧见俊美郎君的薄唇,紧紧抿着形成一条锋利的直线。
“郎君!”阿雪没忍住喊了一声,可惜车轮声掩住,她眼睁睁看着马车从面前离开。
应当是没听见吧,阿雪想。
“阿雪,你在叫谁?”严为之听见动静从铺子里走出来,只瞧见远去的马车。阿雪说没事,严为之便也没探究,不过他发现阿雪情绪低落,于是说了有趣的事情想逗她开心。
“哈哈哈哈。”卢石头笑哈哈,阿雪没有任何反应,严为之不由得有些挫败。
……
“卢娘子叫你了。”车里的赵友成提醒道。
闭目的谢临安终于睁开眼睛,不过面无表情,好像在听别人的事情。
“哎,你怎么如此地冷漠,这样岂不是伤了卢娘子的心?”赵友成故意逗趣,“男子汉大丈夫,莫要和她小娘子计较。”
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在赵友成看来不过是小事一桩,他谢临安勾勾手,就没有能拒绝他的小娘子。既然如此,那便当一桩风流韵事算了。
连日赶路赵友成面带疲惫,不过谢临安依旧是那副丰神俊朗的模样。
许是这半日不曾用水,他声音微哑,吐出一句:“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
赵友成面色微变。
他只是玩笑话罢了,就是为了逗逗谢临安。当朝男女大防没那么重,就算是有好感的年轻男女牵手也是常事,他们之间进展如何赵友成并不知晓,他瞧着谢临安对卢娘子格外不同,觉得应当是喜欢的。
现在谢临安却说,清清白白。
怎么个清清白白?就算对方对他只是利用亦或者什么别的,但谢临安当真是动心了。
赵友成叹了口气,“死要面子活受罪。”
谢临安:“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去哪?”
谢临安不说话,是车外的松石答话,道:“回赵郎君,我们直接去客栈。这等穷乡僻壤,只有一处客栈,环境一般还算干净,赵郎君莫要太高期望。”
“能住就成,我不嫌弃。”赵友成跟着来就是为了避开他老爹,虽然最后有可能还是被找到这,但能避一天是一天啊。
虽然没用他赶车,可赵友成觉得自己光是坐在马车里颠簸就累的半死,到了客栈后倒头就睡,睡醒了已然黄昏时分,他起来去找谢临安,没想到隔壁出来几个捕快。
“你们郎君没休息?”赵友成问守在门口的松石。
“郎君方从失踪人口家里返回,还不曾休息。”
进屋之后,瞧见谢临安在揉着眉心,似乎有些烦躁之意。赵友成招呼松石去泡茶,“一眉春泡一壶,快去。”
“就算你是石人也得休息吧?”
“失踪案迫在眉睫,需尽快处理。”谢临安闭目养神,声音不紧不慢道:“早点找到人就少一分危险。”
那些失踪的孩童大多是被送去无子家中当养子,但失踪的女子下场都不大好,给人当媳妇算是好的,许多直接被送去花楼。花楼那等地方的姑娘各个听话,并不是因为他们没有反骨,而是日复一日的磋磨之下,所有的反骨都磨碎了。
赵友成一时无话,坐下后看着谢临安。
京城世家子弟各个都是风流倜傥,像谢临安年纪轻轻就是钦点探花郎的着实凤毛麟角,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谢临安像是一柄利剑,无比锋芒闯入朝野之中。
作为太子伴读,谢临安入朝堂之后将是太子的最大助力,一时间风头无量。
各大世家或是巴结或是警惕,总之,无人不识谢临安。
可谁都没想到,他最后竟然来到了穷乡僻壤之处当个小小县令。
或许就像是老爷子所说,谢临安有大智慧,这叫急流勇退。
茶水来了后二人对饮,赵友成咂咂嘴。“这里有何美食?”
松石答曰:“普普通通,不如城里。”
即使有所准备,但还是不免失望。赵友成叹了口气:“罢了,能有酒喝就成,下酒菜总不至于做的难吃。”
可惜赵友成估计错了,客栈里提供的餐食简直无法下咽,谢临安一口没动,拿着苦主口供在冥思苦想,手里的捕快全部派出去了,也不知今日是否会有结果。
翌日晌午,从失踪女子家中探查回来的谢临安,远远瞧见客栈门口站着一人。
松石也瞧见了,连忙道:“郎君,是卢娘子。”
去探现场赵友成没跟着,昨日他不知道去了哪里喝酒,深更半夜才被人送回来,谢临安出门时候他甚至还没醒。
阿雪敲了半天门不见谢临安应声便知道他出去了,刚要转身走隔壁房门打开,醉醺醺的赵友成睡眼惺忪。
“原来是你,他出门了。”
阿雪道谢后问:“郎君几时归?”
赵友成打了个哈欠捂住嘴,没叫自己太过失态。“他呀,做起事情来一丝不苟,不好说。小娘子不如先回去,晚上再来。”
阿雪嘴上应下,但想着莲花帮忙看着铺子,她不如再等等,若是等不到了,就等晚上再说。
站在客栈门口一刻钟左右,总算将人等回来。
阿雪腿有点麻,但挡不住脸上的笑意。“郎君,你回来了。”
跟在谢临安身后的松石悄悄看人,明明回来路上还因为案子紧绷着脸,在听见卢娘子说话后,眉心明显松散不少。
好似清风拂面,柳树抽芽,万物归春。
松石打了个激灵。
谢临安垂下眸子遮了眼里的神色,他并未多言,直接擦身而过抬脚进了客栈。阿雪未多想,尾随而入,在走到门口时候松石伸胳膊拦人。
“卢娘子止步。”
“我要进去,和郎君有话说。”
松石侧头看向屋里,谢临安没有任何反应,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假寐。
看样子是不想会客。
“抱歉,我家郎君暂不会客。”
十六岁的小娘子眼神清朗透彻,并没听出话外之音,认真道:“我哪里是客,松石你不认识我了?郎君、郎君?”
她站在门口透过松石的胳膊,翘起脚尖往里探头,呼唤谢临安。
“放她进来。”
谢临安开口,松石只得不情不愿地松开手,阿雪身姿轻盈,像是只欢快的小山雀,扑棱着翅膀朝着谢临安飞过去。
“郎君,你有看到我给你写的信吗?我觉得你一定是没看到吧,也是,衙署里事务繁忙,肯定顾不上的。对了,这次的案子有进展了吗?我听人说是年轻小娘子不见了。”
才不到十日而已,但感觉像是许久不见似的。阿雪突然想起来听石头念叨的一句话,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谢临安倏地抬眼,眼神深邃别有深意。
偏偏阿雪无所察觉,又重复了一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我们现在隔了多少秋了?”
说完还有模有样的伸出手算了一下,片刻后朝着谢临安笑笑:“很多秋。”
笑容如夏花般灿烂,眼神纯粹不包含任何利益算计。
平静无波的水面忽地落了一片花瓣,将这些天来故意忽略的情绪“啵”的一声翻涌上来。
谢临安眼神幽幽,在她看过来时候立刻恢复如常。
“找我何事?”他淡声问。
这次阿雪察觉出他的态度冷淡了,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或许是俩人许久不见生分不少?因此阿雪上前一步靠近坐在桌后的谢临安。
却不想他微微朝后顷身。
小娘子如山中小鹿一般的圆眼眨了几下,明显带了困惑之意。
“何事?”他再次问道。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阿雪明显委屈,袖子下的手忍不住抠了两下,将拇指摁的发红。
“有事直说便可。”谢临安像是没看见她的情绪变化,还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甚至一眼看去他唇角是翘着的像是在笑。可阿雪就是知道,他在和她生分。
在城里时候她留了信给他告诉自己要走的事情,可临别那天没见到人。阿雪想,他大概忙的厉害,不来也是正常的。后来回了东山镇,她也写信给他,又没回。
阿雪一直觉得谢临安身为县衙官员,肯定每天都很忙,或许没看见信,也或许是看见了没时间回。
她一直如此安慰自己,可此刻却突然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谢临安他变了,具体哪里发生变化阿雪描述不出,只知道他不再是之前的谢临安。
胸腔里莫名燃起一股无名之火,烤的阿雪心尖难受。
粉面逐渐变红,杏眸像是被水洗过似的变得湿润,阿雪顿了顿,底气不足带着委屈。
“那你就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谢临安抄起桌面上的杂书,随意答道:“并无。”
他眼睛垂下盯着书面,向来敬重笔墨纸砚的阿雪第一次觉得,这些黑豆豆似的字如此可恨。
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近及远。
松石道:“郎君,卢娘子走了。”
谢临安不发一语。
屋里像是被抽走一切似的沉寂下来。
半晌之后,他烦躁的翻了两页自己近日心头好的杂书,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第28章 第28章
“要我说,你就是拉不下脸。”
醒酒的赵友成打着哈欠,立在窗户边上,边啃手上的果子边往窗外看。
小地方多是普通房屋,唯有客栈是两层小楼。谢临安喜净,挑了二楼最里间,窗户对着安静的后街,偶有人走过,着实寂静的很。
醒来后的赵友成发觉谢临安心情不好,从松石嘴里知道那位卢娘子来过,他不用细问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用文词儿说就是“故作清高”,用老百姓的话来讲就叫“拉不下脸”。
“你是男子,理应让着柔弱的小娘子,何况是你心悦的娘子。”
谢临安淡声道:“我不曾说过心悦她。”
赵友成啧啧两声:“你是没说过,可你的心出卖了你。谢临安,你在我心里可一直是顶天立地的样子,别让我失望。”
赵友成笑嘻嘻的往前凑:“为兄不才,曾有过那么两段刻苦铭心的情史,看在你我情同手足的份上,我倾囊相授指点一二。”
谢临安抬眸,神色淡淡,薄唇吐出一个字:“滚。”
“滚来滚去的做什么呀?”
不是所有人每天都心情舒畅,可莲花觉得阿雪天生性子好每天都是笑盈盈,不过今天肉眼可见的兴致恹恹,拿着手中的面团在桌子上滚。
“好好的白面都玩黑了。”
阿雪趴在桌子上,雪腮靠在胳膊上,不点而红的唇咬着,一双若含春水的眼眸眨了几下。
莲花走过来将她手中的面团夺走,问道:“怎么,和人闹别扭了?”
莲花比阿雪年长两岁,又因为阿雪心思清澈单纯,所以对她多有照顾。声音放柔了几分,拉过凳子坐在阿雪身侧,开导道:“来,同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帮你。”
阿雪贝齿咬着唇,鲜少露出少女的羞愤。莲花笑而不语,当即明白是和严夫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看来男女之间的相处不是易事,如阿雪这般冰雪通透被人一眼看破,不见得是好事,容易被人拿捏。
过了半响,阿雪才开口。鸦羽似的睫毛垂下,因着气恼脸上浮现两抹红晕,楚楚动人。
认识了这么久莲花依然觉得阿雪生的貌美,楞楞地看着她,等阿雪说完等待片刻,莲花才缓过神来。
“他啊,我看就是个榆木疙瘩。”
如此赤诚之心又貌美如花的小娘子,严为之哪来的胆子惹她不快
莲花在心里骂了一遍严为之,“你是说不知道为何他突然对你冷淡了?”
阿雪连忙点头。
“会不会是他太忙了而忽略你,并不是故意的?”
镇子上只有一个学堂,全镇的孩子包括附近村落适龄孩童,都在严为之手底下读书,兴许最近太忙顾不上阿雪。
可阿雪摇头:“不是的,我能感觉到,他就是对我不冷不热的。”
之前谢临安也不曾对她热络,可她能感觉到他不抗拒。但这次明显不想见她,甚至连多看她一眼都不乐意。
为什么呢?
明明好久不曾见面,她甚至想趴在桌子上盯着他看,怎么他都不肯多看她一眼呢?
热情如火焰被谢临安的冷淡浇灭,阿雪蔫蔫的坐在那,满腔委屈。
莲花已经骂了一会了,她不好指名道姓,只用“混账东西”代替。“反正不管发生什么,我肯定站在你这边。阿雪,你也骂两句,会心情好。”
卢家姐弟性子直,但阿雪还真不会骂人,卢石头更不用提,只会挥舞一双大拳头解决事情。
比如此刻,学堂休息间隙,赵甲过来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卢石头其实没听懂,其他人听明白话外之音,都哄笑着看卢石头。
赵甲轻蔑地看卢石头,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卢石头皱眉,问同桌:“赵甲怎么了?他叽里呱啦地说什么呢?”
同桌是个叫王木林的小孩,才八岁。是镇上清贫百姓家的孩子,父亲靠走街串巷收拾粪桶为生。官员都有三六九等,百姓们也是如此。学堂里的孩子们有样学样,都瞧不起王木林,背地里给他起外号叫臭木头,还传言他身上有股粪臭味。
卢石头从不参与这些,自然不知道王木林被欺负的事情,若不是卢石头体格壮硕拳头够硬,恐怕也被排挤。
王木林生性懦弱,说话时候低着脑袋,他看见赵甲走出学堂后才敢吱声,声如蚊讷道:“赵甲的意思是严夫子给你开小灶不公平,还说……”
“我呸!”卢石头脸色涨红,一部分是生气一部分是难受。“谁爱开小灶啊,你以为我爱开啊?我也是被逼的啊。”
“还有什么?”卢石头追问。
王木林怯怯的模样,卢石头大声道:“怕什么,让你说你就说。”
学堂里虽然有窗户,但夏季炎热人多不透气,不少人出去外面树下纳凉喝水,屋里人不多。
不过王木林还是捂嘴,小声道:“那我说了你别生气,也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
卢石头不傻,挑眉道:“方才那么多人都听见赵甲说话了,就算有人想问也问不出。放心,不会叫人知道是你告诉我的。”
看来卢石头的脑子也不全是石头,王木林有些意外。
“好,你附耳过来。赵甲那句话的意思是你卖姐求荣,为了能追上进度,不惜让你阿姐使用美人计。”
学堂里的人都读过书,说话含蓄,比如赵甲说话,只是点了一句。王木林也没说的太露骨,意思到了就好。
“放屁!”
卢石头猛的拍桌子,脸气成了猪肝色,当即如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王木林拦都拦不住。
等王木林跑出来时候,院子里已经乱作一团。
赵甲也不知道又说了什么,惹得卢石头直接怒吼一声冲了上去,他人高马大犹如泰山压顶,被压躺倒在地的赵甲都快喘不上气来,恼怒的骂卢石头,“难道我说的有错?就是你阿姐勾‘引夫子!”
卢石头最珍重家人,旁人说他也便罢了,说阿姐万万不可!
少年人容易冲动,直接给了赵甲一拳。
“啊!”
惨叫声冲破天际。
听见动静的严为之赶忙出来,惊吓过后迅速反应去拦卢石头,几个同窗也一起跟着拉人,堪堪将卢石头拉走。
赵甲捂着剧痛的嘴从地上爬起来,嘴巴吐出一颗带血的牙,恨恨看着卢石头。
“所以,你就把人打了?”
阿雪瞪大眼睛。
今日卢石头回来的比往日早,阿雪还以为学堂提前下课,却不想得来如此噩耗。
卢石头垂头不说话,严为之叹气道:“赵甲伤的很重,掉了两颗牙右脸也肿了起来,阿雪,我看得卢伯父带人登门道歉才能平息此事。”
“我爹昨日进山去不在家。”阿雪急了,“我带东西上门道歉吧。”
卢大富不在,焦红杏身体不好,阿雪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免得引发心病。
“不行!道什么歉,阿姐不许去。”
“胆子肥了还敢打同窗,看爹回来怎么收拾你。”阿雪瞪了卢石头一眼,小少年立刻不敢说话了。可他也委屈啊,明明是他们说难听话在先自己才动手的,怎么反而变成他有错了?
严为之道:“阿雪你别急,这样,我先从中说和,到时候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
“太好了,麻烦夫子了。”
严为之下意识的挺直了胸膛,“能为阿雪排忧解难是某之荣幸,某乐意至极。”
阿雪听不大明白,估计意思就是他愿意去做,阿雪又连连道谢说等消息。
当天回去没告诉焦红杏,不过焦红杏心细,发现姐弟俩吃饭时兴致不高,便问了一嘴。
“没事,就是石头在学堂被夫子训斥所以不高兴,娘别担心。”
总得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焦红杏闻言温声细语地嘱咐卢石头好好读书,还多给他夹了一片腊肉。“多吃,吃饱了去做功课。”
卢石头像是霜打的茄子,蔫蔫的哦了一声低头扒饭。
阿雪情绪也不大对,不过焦红杏只以为她担心弟弟读书,因此没往旁处想。
翌日,焦红杏特意早起给姐弟俩蒸了鸡蛋羹。
“一人一碗,快趁热喝。”
卢石头不客气直接往嘴里送,阿雪则是舀出一半往焦红杏碗里放。“娘,你也吃。”
卢石头停嘴,默默舀出两勺,给娘和阿姐一人一勺。
“石头,到了学堂认真听讲,有不会的记得及时问夫子,可知道了?”
“哦,知道了。”卢石头瓮声瓮气回答。
送姐弟俩走了后,焦红杏收拾屋子,趁着天气好将家里的被褥全部放在院子里晾晒。
女儿被子香香软软,儿子的被褥则有不少汗渍。焦红杏叹口气,只得拆了清洗。洗着洗着,焦红杏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当真比之前强健不少。
家里拆洗被褥的活计一直都是卢大富和卢石头做,从不让她们母女沾手,说是怕阿雪辛苦,怕焦红杏身体不好吃不消。
整日在家无所事事的焦红杏有次太过无聊,就把家里人脏衣服都洗了,顺道将被褥拆洗一番,没想到当天晚上腰酸背痛病了一场,花了不少钱抓药,得不偿失。
于是,焦红杏便不做这些繁累的活计了。
但今天,她洗完好几件也不觉得腰酸,索性将家里的被褥都拆开来,现在天气炎热,估摸着晌午时候就能晒干,下午她便可缝好。
洗完晾晒好,焦红杏才觉得手有点酸,但面上露出笑意,心想城里的大夫就是比小地方的厉害,什么时候再等卢大富进城,顺道去找大夫多开两副调理身体的药。
怎么也没往旁人送来的人参上想,殊不知那些东西乃是罕见珍品,普通的达官贵人都吃不上的。
歇了一会打算清扫院子,刚起身,就见有人朝他们家来。
“三叔。”焦红杏快步往大门口走,打开院门,恭敬的喊人。
她娘家没什么人了几乎不走动,卢大富族人多,为首的便是族里德高望重的老人,都喊一声三叔。
身后还跟着几个年长之人,焦红杏一一叫人请他们进屋里坐。
“就在院子吧,敞亮好说话。”来的都是族里叔辈们,确实在院子里更好。焦红杏忙去厨房倒了热水泡茶,急匆匆的出来。
“不是什么好茶,各位长辈莫要嫌弃。”
焦红杏此人柔柔弱弱,说话声音也温柔,卢大富最是喜欢她温柔小意的模样,不过落在那些长辈眼里,就觉得她是狐狸精,勾的卢大富不回族里也不孝敬他们。
三叔皱眉看她,索性也不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道:“这次来是有要事。”
“您说。”
“前些日子大富带你进城看病了?”
当时村里不少人知道焦红杏身体不适,进城看病这件事瞒不过去,焦红杏便点了点头。
“我还听说呆了一个月?城里处处都要用钱,没少花钱吧?”
焦红杏讪讪,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不是三叔说你,石头十三岁了,我听说你们夫妻俩给他送学堂去读书。读书是好事,但束脩和笔墨纸砚的钱不少吧?还有卢雪,今年十六,寻常人家早就定下亲事准备成亲生子,你家难道要留成老姑娘?”
“大富憨厚什么都不懂,你这个当娘的就要多上心才是,怎么还去城里呆一个月,浪费那么多钱?”
一声声质问,让焦红杏说不出话。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她小月子才呆了一个月调养身体。
族里众位都坐着,只有焦红杏垂头站在那,身姿纤弱好像一棵无依无靠的蒲草。
“多留钱给石头念书用,再过几年还得娶媳妇,处处都要钱,你们当爹娘的勒紧裤腰带能省则省。”
夏风拂过焦红杏的衣摆,洗的发白的褐色细布衣裙贴着她,瘦骨伶仃。三叔责怪的话咽了咽,转而说起此行的重点。
“今日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隔壁村有个秀才想要求娶卢雪,样貌周正家世也不错,如今卢雪年岁正好,我看不如就许了那秀才。”
“什么秀才姓甚名何?”
方才数落她时一声不吭,轮到女儿的婚事她大胆发言,顾不上长辈不满的神色,她继续问:“三叔,对方多大了?”
三叔有点恼,但人家当爹娘的问两句也正常。“今年二十七。”
焦红杏失望:“阿雪才十六。”
“差十一岁而已,再说年纪大知道疼人,而且会读书写字,能嫁给他算是卢雪高攀。再说,石头正读书,有个当秀才的姐夫算是助力。等要了彩礼还能留着给石头读书娶媳妇,一举多得。”
焦红杏之关注了前半句,心想她家女儿心思单纯,有个年岁大的夫君照料是好事。对方又有功名在身,确实是夫婿的上好人选。
如果是之前,焦红杏大概会欣喜若狂,不过现在有个严为之作对比,那位秀才就不够看了。
严为之二十五岁,年纪是大了点,但长相儒雅风度翩翩,又开了学堂教书,每个月束脩不少钱。最重要的是,他对阿雪一片痴心。
“怎么?如此好的婚事还不满意你莫不是想将女儿嫁给当官的?”
这话便是嘲讽了,还盼着鸡窝里飞出金凤凰不成?
焦红杏脸上一热,小声道:“没有,三叔,儿女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你容我想想。”
第29章 第29章
失踪案原本是并给其他州县处理,后来声称抓到嫌犯此案了结。谁也没想到会再次出现失踪人口,谢临安不确定是之前那伙人所为,还是有其他幕后凶手。
因此,他嘱咐捕快们低调行事,莫要让老百姓和凶手们知道官府的人到了。
王捕头穿着便衣带人在街上巡视,顶多是瞧着凶悍,看不出特别来,路过阿雪的铺子,还笑呵呵同她打招呼。
“刚出锅的包子和馒头,来两个?”
阿雪虽单纯但嘴巴甜会做生意,加之做的包子馒头馅料扎实价格不贵,因此生意火爆。城里来的捕快们总是喜欢来这买着吃,一来二去便熟络起来。
“行,来一屉肉馅的,再来一屉豆馅。”
铺子里只有主食,茶水则是阿雪免费提供的。王捕头看着小娘子忙里忙外,笑说她会做生意,往后肯定能挣大钱。
开店做生意自然是为了挣钱,听见喜庆话阿雪笑的眉眼弯弯:“承你吉言。”
这群人吃完走了,阿雪忙着收拾小店里唯二的桌子,就听一阵轻缓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欢迎,包子馒头都是新出锅的,客人先找地方坐,我这就来。”
把碗碟放在角落的大盆里后,阿雪转过身,看清楚来人后怔愣了片刻。
湖蓝色的圆领衣袍,腰间一条同色系腰带,贴合身形的衣袍尽显肩宽腿长。他撩袍坐下,与逼仄小铺格格不入,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天生上位者的贵气,铺子蓬荜生辉。
“素馅包子两个。”
谢临安生的好看,长的既像父亲又像母亲,俩人的优点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天生的笑面冲淡他身上的清冽,给人一种温润之感。
不过他说话声音淡淡的,彷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一般。
阿雪咬了咬唇,其实心里还在生他的气。索性拿他当普通客人对待,直接捡了两个包子上桌,“刚出锅的,小心烫。”
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小娘子这么会板着一张脸,她生了一张讨喜的圆脸,五官也生的好,虽不笑但杏眸璀璨,熠熠生辉,叫人忽略她的表情。
谢临安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方才他站在对面,瞧见她和捕快们有说有笑,等到了他这连一个笑都没有。
熟读书籍的谢临安认为或许她就是玩兵法——欲擒故纵。
偏偏有用……偏偏他来了。
仰头将一杯凉茶灌入喉咙,压下不知何时起的奇妙情绪。谢临安不动声色,拿起筷子慢条斯理享用午饭。
灶台旁的阿雪拿着抹布假装擦拭,偏过头偷偷打量谢临安。他好像完全没发现,阿雪又偷看了好几眼。
闪耀的眸子露出狡黠光晕,就像是林子里偷吃果子的小狐狸。
原本压着的唇角逐渐翘起,在见到谢临安之后,所有烦闷的情绪一扫而空。
之前和谢临安同桌吃过几次饭,知道他吃相优雅,就像是此刻,因为他不凡气质,周遭环境也变得雅致起来,好像摆在面前的不是普通包子,而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他鼻梁生的挺拔,侧颜看过去,果然如石头说过的一个词,叫“鼻若悬胆”。
小娘子偷窥的眼神慢慢变得炽热,很难不发觉。
谢临安不着痕迹笑了一下。
因着阿雪做贼心虚,这么会儿刚好转过头所以没瞧见,但一直垂手站在一旁的松石看的清清楚楚,心猛的下沉。
早上时候郎君虽然坐在那看书,松石凭借侍候多年的经验看出来,他们郎君坐立难安。
快晌午时候郎君说出去用饭,松石还想着去镇上最大的酒楼,谢临安不置可否,只在前面慢慢走,松石紧随而至。
走着走着就来到这里,其实在王捕头他们进铺子时候,他们主仆便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将过程看的清楚,也正因为如此,松石目睹谢临安的情绪变化,更家笃定他对卢小娘子与众不同。
用完包子的谢临安在品茶,面色比之前红润不少,旁人只会以为是因为吃了东西发热的缘故,松石却清楚,他们郎君是因为兴奋。
他们郎君乃是天之骄子见多识广,寻常的人和事已经不能引起他的注意,甚至如果卢小娘子是满腹心机之人,凭借他们郎君的聪慧头脑会勘破真相,然后觉得厌烦。
可卢娘子不是。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松石觉得她心思单纯,做事不按常理,根本猜不透她的想法。
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他们郎君魂牵梦绕吧。
“郎君,这里还有刚出锅的豆馅包子。”
阿雪捡了几个,走过来道:“我记得你之前喜欢吃来着,趁热吃最香甜。”
她也没多想,就是觉得他好像比之前清瘦不少。明明身量如此之高,用饭却如此少,还不如她一个小娘子吃的多。日积月累,不瘦就怪了。
人瘦下来更容易生病的,就像是她娘一样。
包子上桌散着腾腾热气,于雾气缭绕之中,阿雪和谢临安四目相对。
深邃的眼眸犹如一眼望不到底的井水,又像是深不可测的湖泊,阿雪只觉自己好像深陷其中,溺的心跳骤然停了一瞬。
片刻后,她率先败下阵来,面红耳赤的收回视线,忍不住坐在他身侧。
仔细想想,她的复仇计划还未成功,不能半途而废。于是鼓起勇气,深呼吸让自己恢复如常。
“尝尝吧,你好久不曾吃过我做的东西了。”
她之前投入不少时间和精力,就这么放弃好像不甘心。阿雪努力让自己回想因为退婚而带来的痛苦,好像一根针扎在她身上,让她清醒过来。
谢临安看着她神色变幻,越发觉得她有趣。
有趣的事儿时常见,有趣的人太过稀少。
片刻后,谢临安淡淡应了一声,与阿雪闲谈起来,好似之前的不快是泡沫般烟消云散。
阿雪的心情肉眼可见变得愉悦,等谢临安离开时候她还站在门口相送。
“等我明日去找你。”
谢临安回头,花容月貌的小娘子倚着门,抬起一只手摇晃,笑容灿烂如夏花,生动扣人心弦。
“带来的锦缎放在何处了?”
回去后谢临安问松石,松石才想起来临来之前他们郎君叫人把库房里的缎子收拾了一通,自然都是适合男子用的颜色,不过其中一匹是象牙白色,京城里近年时兴的料子,阳光照射下会有祥云图案。
如此精细的玩意,自然价格不菲。
松石有意岔开,低声问:“郎君问的是哪匹料子?”
谢临安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的看他。
“我发现你最近很有想法。”
松石头皮一紧。“郎君说笑了,可是那匹象牙白的料子?是要送给卢娘子吗?卢娘子在铺子里摸爬滚打,穿那等洁白料子恐有不妥,郎君不如送合适的成衣,就说是娘子送郎君布料的回礼。”
在城里临走前阿雪咬牙买了一块布料送给谢临安,但他没收,松石想要送回去的时候阿雪已经走了,那块料子现在还原封不动的躺在那。
“可。”谢临安声音淡淡,“交给你去办,不要让我失望。”
松石一口气提了上来,谢临安已经转身离开。
“松石,你在这做什么?”
从外面回来的赵友成拍松石肩膀,吓的松石一激灵。
“怎么了?脸色惨白莫不是病了?”
“多谢赵郎君关切,我还有事,郎君自便。”
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赵友成啧啧摇头,“怎么和他主子似的神神秘秘。”
松石办事麻利,当天黄昏时候就把东西送来了,阿雪还未来得及打开,卢石头与严为之步履沉重的过来。
卢石头垂头丧气,严为之则是叹了口气。“抱歉阿雪,有个坏消息。”
松石见状就先行回去复命,想了想将严为之的话也复述一遍。
谢临安抬头看了松石一眼,松石立刻如释重负。
他知道,他们郎君原谅他的过失了。回来路上松石暗骂自己糊涂,他是郎君的人,自然以郎君的喜为喜,以郎君的忧为忧,就算出京前侯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他也不能当真成为侯夫人的眼线。
他的主子是谢临安,若是当真他出事,也只有主子能护他。
“郎君,看样子卢娘子似乎出了什么事情,是否需要奴去打探?”
谢临安颔首,松石如蒙大赦,忙不迭的去将功赎罪。
这边阿雪让卢石头去完成课业。“小孩就做小孩该做的事,其他事情自有阿姐替你顶着。”
说完拉着严为之去旁边小声商议。
“今日赵甲没来学堂,他家里派了管事过来知会,我便同对方打探一番。赵甲伤的很重,掉了两颗牙,现在嘴里还都是血,吃饭喝水都成问题。对方的意思恐怕不想善了。”
严为之越说声音越小,觉得阿雪第一次央他事情,他却给办砸了。
“我也同他说了几句,还说登门拜访探望赵甲,但那管事说不必。阿雪,要不然让你母亲去一趟吧。”
夫子的薄面都不给,可见赵甲强硬态度。严为之认为这件事还是长辈出面为好,阿雪毕竟年纪轻,恐有不妥之处。
“我娘身体不好,此事还不曾知会她。”阿雪有点着急,嗓子都发干。
这些年顺风顺水还不曾遇见过什么困难,阿雪一时没了主意。
“别急,阿雪你先准备准备,今晚或者明日,我都可以陪你上门。”
“真的?”
有人在身边自然是好的,起码不会慌乱。
小娘子眼眸熠熠生辉,期盼的看着严为之,他想,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得去。
“自然是真的!”
阿雪等不及,直接去买了几样糕点当赔罪礼,让卢石头看铺子去了赵家。谁成想连门都没进去,阿雪没了主意,连忙将东西塞进管事手里,道:“一点小心意,还请收下。”
严为之也在一旁说好话,那管事不情不愿地收了。
……
阿雪晚上睡了个好觉。
她想对方既然收下赔罪礼,应当就是原谅的意思了。等赵甲去学堂后,再让卢石头给他赔礼道歉,这件事就过去了。
姐弟俩谁也没透露分毫,焦红杏蒙在鼓里丝毫不知,她也有心事。
那天族里三叔说的亲事焦红杏有在认真考虑,倒不是一口应下,就是想着如果严夫子那里不成,他们还有个秀才可以选择。
士农工商,读书人的地位极高,在焦红杏眼里他们简直高不可攀,有个秀才的名头便弥补年岁大的缺点,如果模样生的周正便是锦上添花了。
不过,她还是更倾向严为之,毕竟就在眼皮子底下。
摇摆不定的焦红杏想着,等卢大富回来后他们夫妻俩好好商量,给女儿阿雪定门好亲事,了解他们一块心头病。
说起来,这孩子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会因为被退婚而难过,焦红杏心疼女儿,打定主意要给丰厚嫁妆,到时候去婆家也能挺直腰板。待石头念书有出息后,他就能给阿雪撑腰,就算他们夫妻百年之后,也放心姐弟俩。
正盘算着,就听外面喧嚣之声。
焦红杏走出房门,不等打开院门,便听得族里人说话。
“卢大富家的,赶紧开门,来客了!”
来客了?焦红杏去开门的路上琢磨着会是谁来,可没有结果。打开门一看,有个脸生的后生站在那,身量纤瘦衣着朴素,瞧着和严为之一样,有股书生气。
“这位是……”
“伯母好。”似乎是羞涩内敛,说完这话后生红了脸,族里三叔上前介绍道,“他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周秀才,正好上门认认,往后少不了走动。”
焦红杏忙着打量周秀才,身量不高也不矮,按理来说还算可以,不过卢大富和卢石头都生的高大,因此焦红杏觉得周秀才瞧着孱弱,怕他身体不好。
三叔道:“还不快点请进去?”
“对对,进屋说吧。”
不管成不成,就冲着对方是读书人也要以礼相待。
焦红杏咬牙取了卢大富舍不得喝的贵茶叶,又把阿雪买给她当零嘴的果脯和糕点拿出来。
有族人阴阳怪气道:“呦,上次来可是只有茶水。”
“昨晚刚拿回来的,叔伯们尝尝。”
焦红杏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可谓半老徐娘风韵犹存,那周秀才看了看焦红杏,对阿雪越发好奇。
“家是哪的?”焦红杏寒暄问话。
周秀才答:“周家沟。”
焦红杏:“来这走的挺远吧”
“还成。”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焦红杏不免拘谨。族里三叔插话:“他家里有牛车,赶车过来的,我们几个也借光坐了牛车。”
只有富户家里才有牛,春秋用来耕地拉东西,平日里能运货拉人。
看来周家条件不错。
能供出秀才,肯定不是普通人家。
细细打量,周秀才还真看不出是二十七,瞧着就像是二十左右。焦红杏满意几分,又和他说了几句话。不过对方性子腼腆,只回答几个字便不说话了。
好,这样心思浅显的人才不会欺负女儿。
“对了,周秀才还带了东西,就在门口牛车上。”
取下来一看,大雁一对,酒水两坛,红布一匹,还有其他糕点若干。
焦红杏眼皮直跳,“礼太大了吧?”
第一次上门,怎么搞的像是要定亲一样?
三叔眸子闪了闪,道:“人家读书人懂礼,你以为都像是你家大富那么粗鲁啊。”
焦红杏笑笑,“太破费了,不用的,拿回去孝敬你父母吧。”
她面皮薄,不好意思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
族人插话道:“周家条件不错,周秀才也是一份心意,大富家的,你收下算了。”
“是啊,坐马车半天才到这,再拿回去多不好看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劝,焦红杏有些招架不住了,便说收下糕点,其他的不要,周秀才坚持给,三叔他们继续劝,没想到周秀才拎着东西直接跑屋里去,放下东西关好门才出来。
焦红杏要进去取,这时候外面又有人叩门,声音之大,直接掩盖住院里这些人的动静。
“这是卢石头家吗?有人在家吗?”
紧接着是一阵大力敲门,声音之大好像要把门板子拍下来。
“谁啊?”
“开门!”外面语气越发不善。
焦红杏勉强笑了笑,安抚周秀才和族里长辈道:“你们先坐。”
院子里方便卢大富剥皮拆骨,弄了一套石桌椅,就摆放在槐树下。几个人坐下,看见院门打开,进来一个趾高气昂的中年男子。
“你是卢石头娘?”
中年男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少年,脸上贴着纱布,瞧着肿了半边脸,瞪向焦红杏。
“是,敢问你们是谁?”
砰的一声,中年男子猛的推大门,木门直接砸在木栅栏上,当即损坏发出吱嘎一声,不堪重负轰然倒地。
“你还好意思问,正好人多,来来,你们瞧瞧,卢石头那个畜生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子了?!”
赵甲捂着脸上前,他脸太肿导致说话只能发出呜咽之声,控诉卢石头的罪行。
焦红杏面色发白捂着胸口,不敢置信道:“我家石头打的?不能,他不会打人的。”
“证据就在这你还敢抵赖!学堂所有人都能作证!你们昨日上门送了赔罪礼,今日就不想承认,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赵家富裕,赵甲还是老来得子,赵家上下全都小心对待,平日里连磕碰都没有,竟然被一个外人打成这样?
赵员外放话,绝不会轻易罢休!
昨日阿雪上门有严为之跟着,否则赵家管家连门都不会开,全是看在严为之面子上。
“还提着几样破糕点,我家缺那点糕点吗?说吧,这件事到底怎么解决!”
他强势说话,噼里啪啦的一顿说,根本没给焦红杏反应的余地,好半响之后,焦红杏才确认卢石头打人的事实,而且女儿知道却没知会她。
大脑一片红白,焦红杏嘴巴张了又合上。
“我是卢石头的爷辈,真是我们石头打人了?”
赵员外气的直接破口大骂:“眼瞎了不成!”
三叔被骂的气恼:“赔礼便是,大富家的,给他拿点钱。”
伤成这样去看诊确实得要银子,焦红杏忙背过身,从怀里掏出小荷包,狠心拿出一大把,双手捧着递给赵员外。
“不好意思,我替石头向孩子道歉,这点钱是心意,拿去给孩子抓药买糖。”
“打发叫花子呢!”赵员外一脸横肉半点不客气,手掌如扇扫过,一把铜板像是下雨似的掉了一地。
焦红杏心疼的去捡,一手的土也顾不上,她直起身子时恍惚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因着吵闹声吸引了不少附近的邻居,大门敞开,所有情况都被他们尽收眼底。
“那你说,想要多少?”理亏的焦红杏压低了声音,“我给便是。”
赵员外打量朴素整洁小院,占地连他们家一半都没有。他不屑道:“让你赔多了你都拿不出来,这样,一两银子,再让卢石头写十张认错书,当着学堂所有人的面给我儿子弯腰鞠躬认错,念出他的罪行。”
焦红杏觉得石头确实打伤了人,她也认。可总得弄明白一切再说,而且她不觉得“罪行”二字可以放在这。
对方越说,焦红杏的眉头越皱,柳叶眉蹙着,手抓着衣袖口。
都说为母则刚,焦红杏硬撑着和对方商量。
“前因后果我还不清楚,但我相信石头不会无缘无故打人,不如请严夫子过来,我们一起协商。赔钱赔礼,我们都认。”
“我说话你听不懂是不是?拖到今天才来已经是看在夫子的面子上了,你还真以为我怕了严夫子不成?赔钱!不赔钱今日这件事不会善了。”
从外面走进来几个护院模样的汉子,各个凶神恶煞,吓的焦红杏后退一步。
这时候一直不吭声的三叔走了出来。“孩子们是同窗,又都在一个地方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如坐下商量?”
赵员外不动如山,大有不答应就不走的架势。
三叔转身朝焦红杏要了那把铜板,又给了一个族人眼色,那人会意后紧忙去屋里把周秀才带来的礼物取出来。
“上好的酒,大雁,还有这些糕点,都给你。来,这把钱也拿着,我这里也还有一些,你看看够不够?”
三叔从怀里掏出一小把铜板,其他几个人也都掏钱,焦红杏鼻尖泛红,丈夫不在,他的族人还能出手相助,当真是情深义重。
东西堆放在一起,早就超过一两的价值了,赵员外气消了大半,临走前喊道:“还有道歉!明天我会亲自去学堂监督!”
第30章 第30章
小地方什么事都瞒不住,焦红杏还没弄清楚卢石头为何打人,不想让邻居们传瞎话,便放软了态度说了几句话,请走赵家人。
转过身,她面带感激的朝着族里长辈鞠躬。
“多谢各位叔伯,方才都给了多少钱?我这就进屋取还你们。”
和族里来往仅限于逢年过节,她一个做晚辈的自然不会欠他们的钱,说出去丢卢大富的脸。
“不用,你们去把门修好,大富不在家,他们娘三个夜里睡觉别不安生。”三叔开口说话了,他指使两个人去把大门扶起来,顺道拿着斧头锤子敲敲打打,勉强重新安好。
“不好意思了周秀才,让你见笑了。”焦红杏对读书人极为客气,那周秀才应当是被吓到了,脸色不大好,不过他笑了笑,摇头说:“没事。”
院门关好后隔绝了外面好奇邻里探究的视线,三叔摆摆手示意焦红杏坐下。
“大富不在家,周秀才送的礼物他也没瞧见,这样,周秀才把带来的东西写一张纸上,等到大富回来你记得给他看。”
方才族里人急忙给赵家拿东西,焦红杏去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想着给周秀才带点回礼,才算不失礼数。
“不用吧,”焦红杏觉得写下来太奇怪了,族里人或许是不信任她?
三叔不甚赞同:“大富才是一家之主,怎么也得知道前因后果,还有啊,多亏了周秀才带来的东西才平息对方怒火,否则人家不依不饶,你一个女人家怎么办?”
焦红杏再次表示感谢,脸上臊的慌,觉得被人家看了笑话,怕他对女儿印象不好。“来,周秀才,再喝点水,真是不好意思啊。”
周秀才一直很得体的微笑,惜字如金道:“没关系。”
话赶话赶到这了,焦红杏便提出拿出库房里的兽皮作为回礼,三叔阻止:“大富家的,你怎么轴的厉害啊,让你写就写,到时候好给大富看。”
焦红杏:“我不认字,也不会写字。”
“现成的秀才,人家不止会写,写的还好呢!来来,家里有笔和纸吧?快去取来,让你见识见识周秀才的字儿,寻常人可见不到。”
很快笔墨就被人翻找出来,周秀才挥笔洋洋洒洒写了一篇,三叔指着角落空白处,“大富家的,来,按个手印。”
焦红杏警惕起来:“三叔,为何要按手印?”
三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将人拉到一边小声道:“你对周秀才满意不?”
焦红杏不说话,显然是犹豫。
三叔继续道:“人家拿了贵重东西过来,如果婚事成了也便罢了,没成的话你是不是得给人家还回去?按个手印表示你收到东西,咱们不是无赖之人,可不能贪小便宜。”
意思就是做个凭证。
“那等石头回来帮忙看看吧,我不识字,若有不妥吃亏的是我们。”
三叔竖眉呵斥道:“怎么,我们老卢家亏待你不成?还能把你卖了啊!这么多人看着,谁敢有小动作?”
方才族里人还帮忙拿钱来着,焦红杏思忱片刻,觉得是这个道理,于是放下心来。
三叔手快,直接拉着她的袖子就着墨水,猛地在空白处按下拇指印。
……
晚上阿雪和石头回来,焦红杏便询问姐弟俩是否有事瞒着,眼见着瞒不住,阿雪只得实话实说。
焦红杏眼圈红了,低声道:“我就知道石头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整件事情都是因他而起,卢石头低垂着脑袋不说话。焦红杏又柔声道:“娘不是告诉过你,去到外面莫要冲动,发生口角也不能动粗。”
卢石头愤愤:“可他说话难听。”
焦红杏一噎。
那个叫赵甲的孩子确实没礼貌,卢石头年岁小血气方刚又容易冲动……
唉。
焦红杏叹了口气。
“既然已经发生了,那我们就想办法弥补就是,同时也吸取教训,莫要有下次了。石头,你答应娘,往后不管和谁,都不可以打人,否则我们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知道了。”卢石头垂头丧气的应声。
阿雪插话:“娘,赵家人还要求什么了?”
焦红杏就将白日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还不忘提周秀才。
“等你爹回来,让他挑点好皮子送去周家作为回礼。”
“娘,我暂时还不想嫁人。”阿雪依偎在焦红杏身边,撒娇道:“想在家多留两年。”
焦红杏拍着女儿的手背,觉得老祖宗说的对,女儿当真是娘的贴身小棉袄。
“行,不过年底怎么着也得把亲事定下,明年再成亲也来得及。”
成亲。
脑海里出现这两个字的时候,同时浮现一张俊美如谪仙的脸。
是谢临安。
如果他没退了婚事的话,按理来说明年秋日就该成亲了。
阿雪垂下眸子,兴致恹恹:“再说吧。”
焦红杏本想问问女儿和严夫子的情况,但见她如此以为是害羞,她便没多说,转而对石头说教。
“过些日子你爹就回来了,在他回来之前处理好和赵甲的事,免得你受皮肉之苦。”
卢大富娇养女儿,对儿子半点不留情,没少让卢石头吃竹笋炒肉。卢石头打了个寒颤,“对对,我赶紧想办法。”
打伤对方确实不对,在焦红杏的劝说下,卢石头决定给对方道歉。至于写什么致歉书,他才不干。
到了学堂后,旷课两日的赵甲来了。他脸上的纱布去了,还是能瞧见微微红肿,足以可见卢石头力道之大。
赵甲不说话,他身边的小跟班屁颠屁颠的过来,颐指气使道:“卢石头,道歉书呢?”
“没有。”卢石头面无表情的站起来,他是学堂里个子最高的,体型魁梧像是一座小山。“赵甲,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不该动手打掉你两颗牙。”
赵甲气的脸又疼了。
他这是道歉吗?
分明是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卢石头走过来,瓮声瓮气道:“好,我道完歉了,现在该你向我道歉,赵甲,你不该说我阿姐的闲话,请你道歉。”
临出门前焦红杏再次耳提面命,让卢石头用文人的办法解决问题,而不是用拳头。
所以卢石头特意加了个“请”字。
够斯文了吧。
“你疯了?我道歉?是你动手打我!”赵甲说话含糊不清,说两句就流口水,赶忙捂嘴。
卢石头不退缩,脑子难得清醒,阐述逻辑道:“是你先说我阿姐,我才打你的,如果你没说难听的话也不会挨打。”
赵甲气的面色涨红却不敢开口,怕口水横流被同窗笑话。这时候严为之捧着书进来,充当起和事佬。
无法,赵甲只能不情不愿的道歉了。
……
解决完事情的卢石头心情畅快,觉得自己能独挡一面,就算爹不在,他也可以保护娘和阿姐。
天越来越长,下学时候依旧天色大亮,严为之让卢石头先走。
“夫子,你不去铺子了?”
卢石头难掩惊喜,太好了!他终于不用再吃苦了。
“去,不过你先走,我随后就到,免得让其他人看见说闲话。”
经此一事,严为之认为小心为上。
卢石头立刻丧眉耷拉眼,“好吧。”
到铺子时候,却发现关门了。卢石头忙和隔壁打听,才知道阿姐被娘叫回家里去了。
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卢石头风似的往家的方向跑,连后头严为之喊他都没听见。
冲到家里一进门,便察觉到气氛凝重。
焦红杏坐在椅子上抹泪,阿雪垂着眸子面色不好。
“娘,阿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跑的满头大汗也顾不上擦,忙不迭地询问。还扫见桌面上放着红纸,上面好似有字迹。卢石头拿起来,发现是两个人的生辰八字,一个是他阿姐的名字,另外则是姓周的陌生人。
“什么意思?”卢石头不明白。
“伯母,阿雪,你们在吗?”外头严为之敲门,阿雪就起身去迎他进来,严为之也看见那张红字了,他年岁大懂的多,立刻明白是过礼用的。
“阿雪相看夫家了?”严为之面如菜色。
“没有。”阿雪声音带着恼怒,“是他们算计我。”
焦红杏小声啜泣,背过身擦了擦眼泪,勉强露出一个笑:“让严夫子见笑了。”
“夫子,你能不能帮我想办法,是他们算计我们,我家里根本没同意这桩婚事。”
阿雪三言两语说清楚来龙去脉,“麻绳专挑细处断,哪里想到昨天两件事赶在一起,稀里糊涂应了婚事。”
“我不想嫁什么周秀才,严夫子,你能帮我吗?”
对方说落了婚契就得嫁,否则要赔偿他们银钱。
阿雪既不想嫁也不想赔钱,坐在那和焦红杏想了好半响却想不到好法子。
她期盼的看着严为之。
严为之心潮澎湃。
之前赵甲的事情他就答应办,结果没有办好,这次说什么也得为她撑腰。
“好!”严为之一口答应下来。
心中有事,严为之一晚上都没睡,翻来覆去的想办法,第二天顶着眼下青黑去学堂。
阿雪还在等严为之的消息,没想到先来的却是松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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