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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海鲜火锅


    拥有渔场, 新船出海,这两件事?情都?凑在?了八月十五,中秋团圆日。


    在?海浦, 新船出海是大事?。


    在?出海前, 江盈知?在?前十日涨大潮时,把代表金木水火土的五色丝线,扎在?银钉上, 用来充当船眼珠。


    船眼要涂色, 这叫开?光,开?光时要涂一点红, 那抹红是大公鸡的血, 这被称为点眼, 又叫作点睛。


    盖上红布封了眼,要请小木师傅来, 必须一丝不苟嵌好船缝, 用石灰、桐油混合麻絮的油腻子涂。


    涂完后竖桅杆, 一系列烦琐的事?情弄完, 才终于到了新船下海的时候。


    在?敲锣打鼓声里,大木师傅从手里的招文袋里取出铜板,扔到船舱各处, 并高声喊着:“一把金钱抛进舱, 马鲛鳓鱼游进网…”


    同时伴随船工的抬船号子,欢乐又喜庆, 而船上, 周巧女和?王三娘在?堆馒头, 海浦这边的习俗,新船下海要做新船馒头。


    这种?馒头是她俩花了一日做的, 比市面上一般的馒头要大一圈,上面要用福字印章盖红戳。


    里面的馅是猪油、豆沙


    和?糖,猪油表明富得流油,豆沙是顺利,有头有尾,而糖则是代表日后的生活甜甜蜜蜜。


    周巧女和?王三娘做了特别多,连夜里都?没歇,每个筐里的馒头都?摞得特别高。


    她俩喜气洋洋地把馒头抛下船,抛到船下伸着手去接的渔民手里,周巧女喊:“以后出海,看见?这艘船还?请大家多多看顾。”


    随着馒头抛完,在?更加热烈的鞭炮声里,那艘大苍船缓缓入海,船上的三桅篷帆高高竖起,宽大的船旗被升到最高处。


    那蓝底白边,绣着五彩斑斓的满字,随风徐徐展开?,出现?在?众人眼前。


    在?场看着新船入水的上百人,都?知?道船的名字,福满。


    每艘船都?要取船名,跟取人名一样正经,像乌船,他就叫乌,江盈知?后来买下的那艘大捕船,叫海龙。像环行渔港和?西?塘关的航船,一艘叫兴安,一艘是平安,最近的那艘叫福安。


    而江盈知?则取了福满,她希望船福气满满。


    福满船航行在?望海上,海面上所有船停留在?原地,有人高声喊着,“恭喜新船入海。”


    大家自发地喊,“上船堆金,下海捞银。吉星高照,一路顺风。”


    这是来自陌生人的祝福。


    江盈知?站在?船头同大家招手,有人同享她的喜悦。


    她看着周巧女和?王三娘欢喜地来回于各个船舱,海娃和?秀秀蹦蹦跳跳,陈强胜和?陈大发在?那咧着嘴笑。


    小梅则飞扑过来,抱住江盈知?,别人笑,就她哭,她是哭江盈知?一路走来不容易。


    “以后我会挣大钱,”小梅抽噎着说?,“阿姐,你也要享我的福才成。”


    她从前那么怯弱,如今却说?,她也会成为家里的依靠,总有一天,她会是顶梁柱。


    江盈知?擦擦她的眼泪,揽着她,并说?道:“好。”


    两个人互相揽着,看了许久的海面,从哭泣到逐渐奔涌出喜悦,小梅顶着哭花的脸笑,她笑嘻嘻地说?:“望海多了两艘叫小满的船。”


    “以后会有更多的船,下次就叫四时鲜,”江盈知?也笑。


    又聊了会儿,她溜到后面船舱里,还?没进去就听见?有低沉的嗓音喊,“小满老大,我舵掌得怎么样?”


    “唔,”江盈知?探头进去,王逢年在?转着舵盘,这个她的新船入海,自告奋勇要来掌舵的男人。


    “小王老大出马,谁还?比得过,”江盈知?扬着笑回道,看了眼周围,这才慢慢踱步进去。


    江盈知?头一次握上了自己船的舵盘,王逢年手把手地教导中,她在?兴奋和?欢喜里,绕过几座岛屿,一路平稳顺风地抵达自己的渔场。


    当船停靠在?望岗山,船头对着摇星浦的时候,江盈知?内心的激动像奔腾的河水,涌动而上。


    人生要是列举她自豪的事?情,今日算是头一件,那就是她开?着她的船,到了她的渔场。


    江盈知?笑得很灿烂,高高举起手,要王逢年同她击掌。


    王逢年伸手,轻轻挨在?她的手上,他说?话轻,却带了点骄傲说?:“恭喜小满老大了。”


    小满老大被他哄得脸红心跳。


    然后她生出膨胀的心,她要巡海巡岛去了。


    巡海进行得很顺利,船工在?几个范围里张网,随意打捞,看看摇星浦这片海域有什?么海鲜。


    第一网很快被捞上来,鱼获并不算多,在?大家的期待里,倒出来两盆满满的海鲜。


    “快瞧瞧,有什么?”王三娘从人群里挤出脑袋,她的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兴奋劲。


    老船工带着桐油手套,在?翻捡鱼获时,边往旁边扔边报名,他拎了条全身红彤彤的鱼,笑了声,“嚯,运气不错,开门红是岩头虎,好鱼。”


    江盈知?看了眼,也露出笑,岩头虎在望海这一带并不多,它喜欢栖息在?水底暗礁,各种?石头底下。


    要是挂点诱饵,在?海上垂钓,几乎一钓一个准,它特别贪吃。


    夏秋两季是岩头虎的产卵期,它们会游到海滩边和?礁石上产卵,这个时候捕捞和?垂钓都?变得很容易。


    而且这种?鱼,鱼肉特别好吃,属于那种?自带的鲜甜,肉质嫩但?是却不散,还?有着韧劲,皮厚而且胶质足,奇鲜无比。


    清蒸、葱油、椒盐、酱汁都?能做,但?它身子小,骨头容易断,江盈知?喜欢拿它熬鱼冻吃,现?在?天转冷,海浦早晚温差大,熬鱼冻最好。


    正好她又收了一批鮸鱼胶,还?可?以熬鱼胶冻,配一点酱油醋滋味就很好。


    她正琢磨的时候,老船工把那些不起眼的小鱼小虾挑出去,他咦了声,拽起一条很大的鱼,大概有十来斤,丑得奇形怪状。


    软塌塌,红褐色皮,身体扁,张牙舞爪的模样,瞧着就渗人。


    “咦嘞,网了条海□□,”老船工颠了颠这条鱼,撇了撇嘴,海浦没人吃这玩意。


    地上有□□,海里也有哈蟆,那就是鮟鱇鱼。


    渔民对这玩意很嫌弃,因为丑,浑身的肉疙瘩,尖利的牙口,满身的黏液,属于白送了都?没人要的那种?。


    “扔掉吧,”老船工询问江盈知?。


    江盈知?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她大喊,“不能扔。”


    她可?太喜欢鮟鱇鱼了,鱼肉暂且另说?,她特别稀罕这鱼的内脏,尤其是鱼肝。


    都?说?鳓鱼吃鱼白,鮸鱼不能错过鮸鱼脑,那么到鮟鱇鱼这,那必须要吃鱼肝。


    鱼大,里头的鱼肝也大,这种?鱼肝的口感要有个参照物的话,那就是肥嫩堪比鹅肝,当然不新鲜而且筋膜连接没去除完整,吃起会觉得腥气满满。


    除了鱼肝,鱼肉嫩,小刺特别少,鱼皮也能吃,口感顺滑有点韧劲,鱼头大,肥嘟嘟的,里面连接身子的筋肉特别有嚼劲。


    这种?大鱼的话,鱼肚比手掌要大,处理好一炖,比猪肚还?要好吃点,鱼尾也可?以单独做一道菜,清蒸后倒点酱汁,肉很弹牙。


    美中不足的是,处理挺麻烦。


    不过这在?江盈知?面前都?不算什?么,她嘱咐陈强胜多捞点鮟鱇鱼来,她好上新菜。


    没人吃的鱼,在?这片海域可?不要太多,她要是喜欢,甚至大家能捕了白送她。


    余下的都?是些小鱼小虾,但?江盈知?已经很满足,尤其后面还?见?到了两种?小海鲜,更让人高兴。


    一种?是虮蛄,个头小,是鱿鱼的一种?,所以也被称为鱿鱼仔,虽然不大,肉质却肥。


    有的人好生吃,捞上来涮涮,直接蘸酱油,咬下一口,鲜甜的汁水会随着噗嗤声冒出来。


    白灼也好吃,炖汤更加,鲜味浓,喝它炖出来的汤,像是春天里长出的嫩春笋,遇上了腊肉,炖出来的腌笃鲜,那种?鲜与鲜的碰撞,虮蛄和?咸菜也能做到。


    第二种?是特别小的虾,叫作虾虮,那真的是小到入水就看不见?,还?好它是暗红色的。


    小满到端午,虾虮旺汛,江盈知?错过了,但?是眼下是白露到霜降,虾虮可?不少。


    这种?虾用来提鲜最好,尤其用霜打的芥菜跟它同炒,滋味一绝。


    陈强胜看了眼这虾,他说?:“那得晚些时候,要做专门的网。”


    张虾虮不能用大网,要用苎麻和?细棉布做,那孔眼跟针头那么大,把网套上竹竿,立在?沙滩上,随着潮水涨动就能网很多。


    此?时说?话的时候,大家全都?从船上下来,穿着棕鞋踩在?望岗的沙滩上,看着汇聚到一块的虾虮。


    这片岛屿得天独厚,前后几座大岛屿,潮水流向?总是往这里来,大潮汛的时候上岸的海鲜会特别多。


    而其他时节,鱼汛会从这几座岛屿穿过,停留在?这片海域里,比如这里最出名的带鱼,又比如即将要过境的桂花黄鱼。


    江盈知?别说?巡岛了,才刚踩到海滩上,个头硕大的皮皮虾撞到了她的棕鞋上,肥硕的青蟹慌忙打洞钻进沙滩里,满海滩的扇贝。


    她眼神顿时就亮了,从海里的鱼获开?始,到现?在?赶海的收货,这简直跟白捡有什?么区别。


    “阿姐,”小梅踩着海水,语气欢快地喊她,“来看蛎黄。”


    江盈知?顺势走了过去,那是长在?近海处的几


    座大礁石,而这些礁石上,生长着很多崎岖的贝壳,像是嵌了进去,颜色也不好看。


    而她却很惊喜,“生蚝。”


    其实前几天烤八鲜的时候才吃过,但?这种?吃的心情,跟在?自己渔场长出来的不一样。


    她其实以前是喜欢叫蛎黄的,那时海浦的老人把它称为蛎房,后来也叫牡蛎,再之后就是更出名的生蚝。


    眼下还?不是牡蛎最丰美的时候,到了冬季才肥,但?是江盈知?没忍住,她开?始打牡蛎,用带来的小铁铲,沿着边很轻松地铲掉外壳。


    那层生了绿苔的外壳一去掉,露出肥津津、雪白,盈满汁水的肉。


    野生的个头比后世养殖的要大得多,肉也要肥得多。


    江盈知?完全克制不住,她有许久没有赶过海了,如今把这一腔热情全都?用在?打牡蛎上,敲下来的牡蛎,她小心放好,挨在?石头上。


    她开?始烤牡蛎,压根不用额外的器具,只需要借用一下牡蛎坚硬的壳。


    她是在?石板上烤的,两块石板分得开?了些,恰好架住了牡蛎,小火慢慢添,那火舔着蛎壳,蛎肉便在?汁水里滋滋作响。


    不用过度烘烤,只要烤一会儿,便可?以直接开?吃,夹住重?到往下坠的蛎肉,水滑的表面得吸溜着吃,到了舌头逃不开?被磕破的结局。


    嫩而爽滑,又带着点脆,在?咀嚼的时候有返回来的甘甜,还?有表面流淌的酱汁,又来到了舌头上,伴随着微微的炭烤香。


    吃的大家全然忘我,顺子连壳上的汁水也给舔掉了,他摇头晃脑地说?:“锄头日当午,粒粒皆辛苦,我得把辛苦全都?吃到肚子里去。”


    “当然我的舌头和?嘴巴可?以再辛苦辛苦,”他又舔着脸,凑到江盈知?旁边来。


    上了小半月学?堂,顺子这嘴巴变得更利索了。


    王三娘抽出鞋子,忍无可?忍,本来不想在?这么美的时候抽他的。


    顺子哇哇大叫,他又踩得螃蟹乱蹿,左右脚分开?跑,还?在?喊,“海娃,你帮帮哥啊。”


    海娃默默转开?脑袋,他把牡蛎壳盖在?眼睛上,他说?:“啊,哥,我这会儿听不见?。”


    大家全都?大笑,笑声惊动了树林里的海鸟,扑腾着翅膀飞下来。


    在?望岗海滩赶海赶了半日,收货太多,带来的十几个大篓子全都?装满了,捕捞的鱼获也多到吓人。


    本来应该早早回去处理海鲜的,但?是大家留在?这里,欣赏海边的月亮,欣赏月色下的摇星浦。


    海边美的景致很多,比如海边月圆时的夜晚,圆而亮的月亮高高挂在?天边,月光却漾在?海面,粼粼波光。


    又比如夜色下的摇星浦,此?时映着满天星河,似乎有星光在?水面,是流动的银河。


    大家沿着河流,欢声笑语,欣赏了天上地下的美景。


    而八月十五的团圆饭,是在?福满船的甲板上吃的,而船停在?海面上。


    江盈知?只在?长桌上摆了两根蜡烛,这时的月光太亮堂,不需要太多的光。


    桌的两边都?有涮锅,汤底在?滚滚沸腾,鱼鲜味蔓延,而大家已经提筷待涮,只是菜品有些多,先涮哪个倒是个问题。


    有刚从海里捞出来的大青虾,现?敲的大牡蛎,捉来的青蟹拆了块,几盘扇贝肉,各色鱼丸、薄如蝉翼的鱼肉片等等。


    尤其是现?杀的鮟鱇鱼,取出来的大鱼肝,江盈知?切好,过汤底一涮,压根不需要太久,立马熟透。


    那鱼肉片,在?汤底里慢慢卷起,一烫就熟,在?蘸料里过一下,满嘴鲜香。


    大家全都?自己忙了起来,长桌反正随便坐,王逢年顺手挪走海娃,坐在?江盈知?旁边。


    海娃拿着碗,茫然地左顾右盼,他到底是怎么坐这里来的。


    “小年啊,来来来,吃几个鱼丸,你今日也辛苦,多亏你照顾我们家小满,”周巧女含着笑招呼,她的眼神在?两个人身上打转,微笑不语。


    王逢年也微笑,“应该的。”


    他转了转手,慢慢贴近。


    王三娘则真没看出来,大嗓门地说?,“小年你别客气,小满你把碗拿来,我给你烫了点鱼肉。”


    “阿姑,你自己吃,自己吃,我这有,”江盈知?慌忙拒绝,她有点破音,满桌的人把视线转了过来。


    她保持着笑容,心却怦怦直跳。


    王逢年在?桌底下,用手贴着她的手背,慢慢地往下,握住她的一根手指,克制地摩挲。


    等大家转过去,江盈知?瞪了他一眼,但?没有收回来。


    这个夜晚,抬头是圆月盘,举目四望是茫茫海洋,无风无浪,而周围全是家人,身边有喜欢她的人,江盈知?觉得有点飘然,她置身于温暖的避风港。


    但?愿欢乐长似,今时今夜,岁岁年年。


    第82章 蚵仔煎


    摇星浦渔场的岩头虎鱼正式开始捕捞, 同时上面的望岗岛,在它背后的海域,秋带鱼进入了?旺汛, 而八月十五日后, 大黄鱼从北往南过境,黄鱼汛也随之到?来。


    秋风吹,青蟹变肥, 白蟹在冷水里生出更?满的红膏, 皮皮虾更?肥美?。


    四时鲜的菜谱也变了?个样,上了?好几样新?菜。


    由?晶莹剔透的鱼冻, 作为当日等?候餐食的冷盘开场。


    海浦人谁没有吃过鱼冻, 每家每户一到?冬季, 总少不得要做鱼,夜里炖一条大鱼, 吃不完, 过了?一夜, 那鱼汤带肉变成了?鱼冻, 正好和粥一起吃。


    但四时鲜的鱼冻可不是酱色的,而是像剥了?皮的海蜇,微微透着一点黄, 切了?片状, 每片里都有完整的鱼肉。


    夹起来软软弹弹的,样子又好看, 又特别滑, 吃到?嘴里, 入口就?化开了?,鱼的鲜便化在了?舌头上, 包裹在里头的鱼肉最好吃。


    有人惊讶,“这鱼肉吃起来好,很紧实,不大像是黄鱼的,是什么?鱼?”


    路过的伙计回了?句,“是岩头虎的鱼,刚早上捕捞的。”


    “怪不得,我说这鱼肉咋吃起来这么?好,这冻弄得也好,卖相是真好,”有个老人说,他给旁边的老伴也夹了?块,两人相视一笑,慢慢咀嚼。


    除了?这鱼肉冻外,江盈知还做了?鱼胶冻、带鱼冻,鱼胶冻很小一条,里头的鱼胶也小,带鱼冻倒是一大片,酱黄色里面全?是带鱼肉,两种各有各的好吃。


    如今在四时鲜吃饭,不管是等?候的大家,还是已?经吃上饭的,总会生出点能吃上这口饭真好的感觉。


    在漫长的等?待中,能有冷盘先垫垫肚子,尤其是天气冷的时候,除了?冷盘外还有热汤,而且汤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有的是猪骨头熬的,放了?大块的白萝卜;有的是虾仁豆腐汤,那虾是个头大的青虾,豆腐是嫩豆腐,白生生的又入味。


    又或是莲藕排骨汤,紫菜蛋花汤,菌菇汤,料放得足,滋味又鲜美?,也才一两文钱。


    今日又出了?个鱼汤,用鮟鱇鱼的鱼头熬出来的,里头掺了?点鱼肚、鱼肉,熬出来是奶白色的,还往外冒着热气。


    天寒地冻,等?的人心焦,坐那脚又冻得发麻,一碗热汤下肚,免不得手脚到?全?身都暖和起来。


    小孩子吃得眯起了?眼,翘起了?腿,吃着烫过的鮟鱇鱼的鱼肝,吃一口在嘴里含着,像在吃黏糊糊的糖。


    其他人就?是点一盘鱼肝,大口吃,吃得两颊全?都鼓了?起来,即使?没有喝酒,却也产生了?种醉晕晕的感觉,好吃已?经没有办法用嘴巴去说。


    而排到?的人,这会儿全?美?滋滋地吃起了?海蛎饼,这个外形酷似萝卜丝饼的东西,一层壳而且油花花的,却吃得人摇头晃脑。


    毕竟这跟萝卜丝饼可不一样,海浦炸的萝卜丝饼的外皮是用面团做的,而海蛎饼的面皮,则是早稻米加上黄豆,在石磨上磨成细腻的浆。


    这样炸出来是酥脆,而且皮只有薄薄一层,不像红薯粉浆那样软塌塌又带着韧的皮。


    里头的馅,有包菜、胡萝卜和韭菜拌好的三?合菜,还掺了?肉丝、大块的牡蛎、虾仁,全?都堆在米浆上,炸出来外酥里嫩。


    小孩最喜欢吃这个,别看油腻腻的,实则里头的馅中和了?外层的这油味。


    有个小孩掰开壳,放在嘴里咔嚓咔嚓咬着,壳特别薄,又酥又脆,然后张大嘴,把里头的馅料全?都包进了?嘴里,牡蛎的鲜滑水嫩,蔬菜的鲜甜。


    他顶着张油花花的脸,跟他娘说:“再买点,我半点没吃够。”


    说完便当着大家的面,重重打了?个饱嗝,他还嘴硬,“那是肚子打的,我嘴巴说它还想吃。”


    在场相熟的和不相熟的全?都大笑起来。


    而这样的场


    景,每日都会在四时鲜出现,大概吃到?好吃的,大家浑身都变得软绵绵,压根不想发脾气。


    有次中午进了?一伙壮汉,个个体型彪悍,横眉立眼的,跟海盗一样,差点没把吃饭的食客吓够呛。


    结果见面就?是扯着让人瘆得慌的笑脸,说话都是捏着嗓子说的,听着人一阵鸡皮疙瘩。


    后来混熟了?,才知道他们为了?吃口好的,压根不敢高声,还谈什么?一言不合就?摔筷子,恨不得掉在桌子上的米粒,都舔舔吃进肚子里算了?。


    四时鲜的中午总是很热闹,现在有的人,但凡想要庆祝点什么?,就?会全?家老少到?这里来吃一顿,点些平日里不舍得点的东西。


    即使?现在四时鲜生意已经很火爆,拓宽了?店面,外面摊子也时常排着长龙,但价钱却没有变动,至少让大家都能吃得起。


    而且也没有搬到?里镇去,让渔港周边有些囊中羞涩的人家,攒够了?钱,也可以来吃上一顿。


    在渔港人家中,四时鲜已经逐渐成为他们下馆子的地方,能挣面子的地方,有事没事总要说上一句,走啊,今日上四时鲜吃去。


    没空的话,有的人就?要说,改日吧,攒点钱我们多点几个四季鲜的鸡鸭和猪肉菜,再来几个时鲜菜。


    这种话一说,少不得要被夸一句,真阔气。


    而江盈知总是日常被大家夸奖,吹捧,她越来越厚脸皮外,也总是心存感激,能给大家让利她就?不会坐抬高价。


    她的感谢表现得比较含蓄,而周巧女却是外放多了?,她在山上打了?不少板栗,自己不吃,坐了?航船过来,炒成糖炒栗子,分给食客吃。


    “得亏你?们照顾我们小满生意,鱼虾蟹肉到?处都有,想着你?们不是吃腻了?,多吃点板栗。”


    周巧女过来这边时,总挂着笑脸,说的话也好听。


    她带的板栗特别多,全?都用刀横剁了?一刀,炒的时候糖多,吃在嘴里甜蜜蜜的。


    在食铺里分完了?,她还要拿去货店,私底下跟江盈知说,多给人吃点甜甜嘴,和和气气做生意,毕竟吃人嘴软。


    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自打小梅在货店刚开业的时候,被人质问后,周巧女自个儿确实没法子,总会做些吃食来,在食铺和货店给大家分分。


    江盈知忙的时候,她就?会过来住上一阵,搭把手帮帮忙,要是还忙得过来,哪都见不到?她的影,再过来就?是背了?一麻袋自己种的蔬菜,手里还挎着一篮子鸡鸭蛋。


    说是叫周巧女婶,其实在江盈知心里,周巧女更?像她娘,她吃了?个热乎乎,甜蜜蜜的板栗,看着周巧女帮她炸海蛎饼,脸上也挂着甜笑。


    她跟周巧女也几乎什么?都说,包括和王逢年?的事情。


    那是在西塘关的午后,自家的院子里,洗了?头,周巧女给她和小梅梳头发。


    江盈知说起的时候,小梅哦了?声,她嘿嘿笑,“我知道,这叫眉来眼去,再是暗度陈仓,然后…”


    说完头上立马挨了?一下,周巧女拿梳子打她,没好气地说:“学的什么?词,半点不好听,你?个缺心眼的。”


    她自个儿说:“这男未婚,女未嫁的,眉来眼去咋了?,时候得趁早。”


    江盈知这么?一听还行,结果周巧女下一句就?是,“哎,小王这人哪都好,就?是年?岁大了?点,刚看出你?俩苗头的时候,我夜里连觉都睡不好。”


    “小满啊,我跟你?说,这男人不怕他小,小的嘛,能当儿子调教,就?怕他年?纪大,你?到?时候吃亏。”


    “不过跟小王嘛,还是可以的,你?眼光没问题。”


    “噗,”江盈知笑出了?声,没办法,周巧女说得实在好笑,她又问,“怎么?这会儿又可以了??”


    周巧女没好气点点她的额头,“你?真是个傻妞。”


    “就?中秋的时候,他跟我坦白了?,人小伙子说得也坦诚,他把家底和家里还有谁在,都跟我讲了?,”周巧女慢慢梳江盈知的头发,有点感慨,“他说一切都先准备着,成不成都可以。”


    “他跟我说是宽我的心,叫我别急,说毕竟找男人就?跟地里种菜一样,总要先挑好籽,才能出好芽。”


    周巧女也没有跟江盈知说,后面王逢年?还跟她报过准备的东西,一样样一桩桩,这些只是物质。


    更?重要的是,他还邀请了?周巧女参加他的南北货行开业,告诉她,他以后不会再出海,会留在海浦。


    船老大固然威风,但总不如当个货行东家来得安稳。


    周巧女虽然表面没有动容,内里却觉得这人可以,没要别人给他说好话。


    三?个人聊了?许久,最后从王逢年?身上,谈到?了?小梅那。


    之前江盈知说过,等?小梅能把二掌柜这个担子挑起来,事情可以做好,到?时候就?把钱拿来买里镇的房子。


    现在小梅做得不算很好,但至少能扛点事,遇到?些问题,虽然会慌,可也能慢慢试着独立解决。


    从在家里活泼,到?了?外头面对众人,也能够开朗大方,做事有条理。


    她还跟着陈强胜去了?周边岛屿,尤其是货店卖的最好的几样东西那地方,拿着自己准备的契纸。把收购的价钱提高了?很多,并?要求承诺供给四时鲜货店的东西,不能再转手卖给其他人,卖其他人就?要打官司。


    这也让后面别人来撬墙脚的时候,没有几家肯答应,保住了?这独特的货运链。


    所以江盈知琢磨着,应该要给小梅买房了?。


    小梅特别高兴,她喜欢的是里镇小巷子中的房子,带院子,屋子虽然不多,可是木质雕花的特别好看。


    “买,”江盈知说,她已?经把钱给小梅了?,让小梅自己掏钱买。


    小梅豪气地交了?钱,实则手都在抖,隔天状似镇定地拿到?了?地契,上面写着她的大名,陈梅舒。


    她抱着江盈知和周巧女哇哇大哭,从前只有个破竹屋,到?后面的石房,以及现在,她都能有里镇的房子了?。


    这给了?她莫大的自信,好像是重新?给她的脊背立了?根脊骨,让她可以更?加昂首挺胸,走得更?远,站到?更?高的地方。


    江盈知告诉她,“我们小梅,以后会有更?多的东西。”


    小梅坚定地说:“我会靠自己办到?的。”


    今日是双喜临门,小梅有了?自己的房子,王三?娘成功当上了?小管事。


    倒不是靠江盈知跟鱼厂的单子,毕竟管事选人在前,选了?后还得比,再要鱼厂其他人投票。


    所以王三?娘凭借各项突出,在大众选举票数多,自己当了?小管事,她当之无愧。


    “谁能想到?我王三?娘也有这一日,”王三?娘把酒杯磕在桌上,“想当初我还在那苦哈哈捕海蛇,愁自家儿子那条腿,做梦要在做发财梦。”


    “有年?穷疯了?还求海神赏我点银钱吧,结果刚求完,就?下了?场大雨,从头到?脚淋了?个遍。”


    王三?娘那时气急败坏,这会儿说起来倒风趣,“海神肯定也没想过,我如今可不要求钱财了?。”


    “老娘有钱了?!风光了?——”


    周巧女哈哈大笑,“你?一喝酒,就?说大话,有钱了?分我花花。”


    “三?个子,拿去花吧,”王三?娘也大笑,拍了?她手掌三?下,又抹抹自己的脸,伸手掐了?把自己的胳膊,嘶了?声,“没在做梦,怎么?晕乎乎的。”


    江盈知端着盘子走了?过来,闻了?下,嚯了?声,“谁拿出来的酒,这陈酿可醉人了?。”


    她刚说完,王三?娘就?趴在了?桌子上,嘀咕了?句,“这床真硬。”


    弄得人哭笑不


    得,却又都伸出点真好的念头,大家都在往前走。


    其他人是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四时鲜是迈大步地往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四时鲜这三?个字,频繁地出现在海浦人的周围,出现大家的嘴里。


    比如原先里镇的人买干货,他们会说,“上那个陈记那买去,东西好,价贵一点就?贵点了?。”


    “三?门口那家铺子的也不错,墨鱼干都要大不少。”


    但自从四时鲜在里镇开了?货店以后,那么?就?变成了?,“上四时鲜那去啊,那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弄的就?比我自个儿这好吃多了?。”


    “那鱿鱼干才好,又大又厚实,我上回买了?泡开,跟五花肉一块炖,那肉炖得跟鲜得没啥差别,还比陈记便宜许多。”


    有个大娘挎着个篮子走过去,打断了?几个人的说话声,“去不去四时鲜,听说这会儿又出了?新?货,红鱼干听过没,肉可太好吃了?。”


    “别家的都没有,只有那里有。”


    因为红鱼也是摇星浦渔场出来较多的。


    当货店在大娘大婶里有了?知名度,东西压根就?不愁卖,她们有的虽然抠门,但对好东西可上心,天天起早来买。


    每日早上天还灰蒙蒙的,中街各家食铺都没有起来做生意,这里便围了?不少人,久而久之,也是里镇的一大奇景。


    当然这只是货店,四时鲜在里镇、外岛人嘴里,才是被反复提起,这会儿说起来的时候,已?经不需要再加个前缀了?,说是得了?做鱼第一鲜牌匾的才被人知道,或是才有排面。


    现在单单提起四时鲜这三?个字,几乎没人不知道,都能在路上引人回头,然后几个不认识的人凑在一块,说着哪些东西好吃。


    说完就?开始犯馋,嘴巴里好像涌起了?椒盐、酸汤、烤鱼、鱼冻、腊带鱼、蟹黄汤包、蟹粉狮子头等?等?的味道。


    这钱花的让人心甘情愿。


    只要早上到?下午边上,从里镇急匆匆往城门赶的人,多半都是往四时鲜吃饭的,要是手里还拿着碗筷,那就?是从那买了?东西回来,再拿回家吃的。


    从来没有哪家食铺能在海浦做到?这份上,名声大振后,没有同行拼命诋毁,反倒吸拢了?不少同行青睐,四时鲜算是头一份。


    不过比起那些来,四时鲜口碑好的地方,是一直都流露着温情。


    给最开始食客的摊子一直都在,桌子也渐渐变得更?多,而且吃食从来不涨价,价格还便宜,隔三?岔五出新?的吃食,食铺里出海蛎饼,摊子上就?卖蚵仔煎。


    蚵仔煎也是用牡蛎做的,只不过用的是红薯粉浆摊牡蛎,先放牡蛎,再倒粉浆,加鸡蛋和蔬菜。煎出来的红薯粉皮软韧,混合着大颗的牡蛎,搭配着独特的酱汁,还没吃就?先流口水。


    这种地摊小食,让渔港周围的不大富裕的人家,也能尽情享受美?味,延续着四时鲜的美?好印象。


    赚了?很多钱,有了?渔场后,江盈知的步子慢了?下来,也会腾出时间来反哺大家。


    比如今夜,这大概是海浦入秋以来,最冷的一个夜晚,她却没睡,熬了?几大桶鱼汤和吃食送到?渔港岸口。


    那里正在进行最后的打桩,明日开始铺设码头的木板,渔民们忙碌着,灯笼点了?一大堆,冰冷的海水里还传来哗啦啦的声音,有人在底下游。


    小吏在打着哈欠,排点入港的渔船,满载货物的船只渐渐停靠在岸口。


    夜里的风大,冷得人直哆嗦,江盈知招呼大家来喝汤,她熬的鱼汤料特别足,鱼肉、鱼肠、鱼丸、鱼豆腐、虾仁、豆腐,说是鱼汤,其实是一锅杂烩。


    汤多料多,鲜美?又滚烫,吃的人心里也暖融融的。


    而另一边岸口,所官边走边跟王逢年?说:“你?说得在理,与其提高渔民工钱,不如放宽买卖盐的斤数,不过价钱的话,我会跟上面说,毕竟码头这些你?出的钱多,面子在这。”


    所官笑着说:“哦,我这糟老头子可就?不留你?了?。”


    王逢年?收好文书,原本没有表情的,突然有了?点笑意,他半点不害臊说:“你?可留不住我。”


    “臭小子。”


    王逢年?走到?分江盈知旁边,自然地拿过勺子,江盈知看他一眼,没说话,朝后头的所官招了?招手。


    所官看着这一对,背过手去,感慨年?轻真好。


    第83章 肉蟹煲


    要吃鲜带鱼, 还在浪岗面。


    这句话江盈知懂,但却也只是明白浪岗的带鱼好。


    并没有想到,这次浪岗居然?钓到了带鱼王, 虽然?没有后世四米那么夸张, 不过两米的长度也够长的。


    而且这批叫雷大王的带鱼,品相上佳,皮薄肉厚, 江盈知拿到手里?就开始笑, 脑中已经闪过不少带鱼的做法。


    不仅如此,西塘关海滩上的望潮爬满了海滩, 这种类似于章鱼的海鲜, 但脆韧鲜美?尤胜章鱼。


    她回去?的时候, 大家捡了不少给?她,都特别新鲜, 就是顶着个大脑袋, 张牙舞爪得吓人。


    上等的鲜货多, 江盈知并没有打算卖, 而是开始自制邀请函。


    头一封送给?了王逢年。


    她轻哼,“你应该感到荣幸。”


    “是我的荣幸,”王逢年附和, 然?后看手上的小宴邀请, 面色有了笑意。


    然?后下一刻,江盈知把另一封也给?递上, “记得给?良哥啊, 好久不见?他了, 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哪发?财。”


    王逢年微笑,“他很忙, 非常忙。”


    守着岛,闲到捉螃蟹的王良打了喷嚏。


    江盈知哦了声,甩甩手里?的请帖,“那没事,等他忙完,我这边叫上泽兰和方兆兴,还有胖师傅和孙掌柜。”


    王逢年连笑容也维持不住,他说:“说是第一个请我,又请那么多人。”


    他晚点就去?把王良赶回来。


    “哎,人缘太好,没得办法,”江盈知得意地耸肩,又促狭地用剩下的帖子拍拍王逢年,“小王老大,心眼别太小。”


    “我是死心眼,”王逢年说。


    江盈知败下阵来,她挥挥手,往后走说:“我要走了,你记得晚上来吃饭。”


    她送请帖,除了跟王逢年磨叽了会儿,其他都送得很顺利,毕竟她做东,谁会不来。


    陈三明提了两大壶米酒来的,他比双鱼先到,到了就哼哼,“从前想想我来四时鲜吃饭多方便,我从河泊所下了工,还能吃上口热乎的。”


    “这会儿,小满,我是不是你朋友,是不是帮你保守了最重要的秘密,可是!我居然?现在连在你摊子和食铺上,连混口吃的都混不到!”


    这段日子,他过得可谓是水深火热,以?前随时上四时鲜来吃饭,就算食铺里?头也有饭吃。


    现在他大早上去?河泊所,好家伙,一到岸口,摊子上人声鼎沸,吵吵嚷嚷,他想吃口热乎新鲜的,起?码要排半个时辰。


    有次就贪那口海鲜粥,死命要排到,排了大半日,错过了点卯,被管事痛骂了一通,但海鲜粥真好喝。


    晌午,溜出来想去?四时鲜混口饭,结果倒好,他只进到第一个门里?,第二个门,他压根挤不进去?。


    “你这生意咋做的啊,”陈三明呐喊,“你这么会做生意,你要不要其他人活了!”


    “嗯?”江盈知翻了个白眼,“你上回咋跟我说的。”


    她清了清嗓子,学着陈三明的语调,“阿呀呀,小满你知不知道?,你这生意做得可太好了。就沿街往里?这一排,全?都租了出去?,都做起?吃食生意来,市集也有不少,租摊子的人更多了。”


    “你还说,你八百年没动过的工钱都涨了!”


    陈三明别过头,“我不同?你说,你今时可不同?往日了,我可不敢和你顶嘴。”


    “滚一边去?,”江盈知呸他。


    “哎,心寒,我的心比十?二月的海水还要寒,”陈三明捧着心。


    王良进门先哕了一声,“什么玩意,小心我叫方士来收了你。”


    他懒得搭理陈三明,乐颠颠跑到江盈知旁边,他在岛上待了十?几日,半点好的都没吃到,就差生吃海鲜了。


    不过热情?寒暄前,也不忘了礼数


    ,他把自己带来的一袋东西放在桌上,伸手拍了拍,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响。


    江盈知好奇,“这是?”


    声音怎么听得这么耳熟。


    “贝壳啊,小满你感不感动,这么多天守岛,哥光顾着捡它了,”王良傻乐,“上回看老大捡,他说你喜欢,我跟老大送礼,准没有错。”


    院子里?的气?氛莫名凝滞,王逢年大步走来,盯着王良。


    江盈知开始看天,看树,看井,而陈三明打量了眼王逢年,真看不出来,多大岁数了,还学小孩捡贝壳,啧啧。


    王良还在说:“小满,哥送的礼够真心实意吧,一个个多好啊,全?是我在那沙子里?刨来的。”


    “这么爱刨,”王逢年拍他的肩膀,把王良拍的一个趔趄,“明日有个挖沙的活,你去?正?好。”


    王良哀嚎,“不是啊,老大,你做人要讲讲良心的,能说句我爱听的吗?”


    “冬汛你出海,”王逢年说。


    王良咳了声,“我喜欢挖沙,谁也别跟我抢。”


    江盈知哈哈大笑,王逢年消了气?。


    这三个人来得早,除了王逢年,其他两人简直啥忙也帮不上。


    晌午刚睡醒的王寻真过来,她打了个哈欠说:“哪能啥忙也帮不上,来,小满你把望潮给?我,叫他们掼它。”


    她随手拿过袋子,捏紧袋口,往地上重重一摔,望潮立马被摔得七荤八素。


    望潮要想好吃,必须得掼,肉收紧才会好吃,而且这玩意很容易嚼不烂。


    陈三明往王良身?后躲,他嘀咕,“这手劲能把人头给?拧下来。”


    “你试试?”王寻真很认真地问他。


    试试就,就逝世,陈三明默默退后。


    外头几个人在掼望潮,江盈知在给?生蚝铺蒜蓉酱,王逢年漫不经心地往她边上移,状似不在意问了句,“昨日寻真在你这过夜的?”


    “昂,她来找我,我们俩喝酒,她醉了,我的床能睡,就留她过夜了,”江盈知毫不在意地回。


    王逢年哦了声。


    “哎,我怎么闻到股酸气?,”王寻真探进头来,皱着鼻子,一嗅一嗅地说。


    王逢年扶起?碰翻的醋坛子,他说:“醋倒了。”


    江盈知瞥了他一眼,王逢年一脸无辜,“我不小心碰到的。”


    “那是我买的老陈醋,它、很、贵、的,”江盈知一字一句地说。


    王逢年看她脸色说:“买三十?坛给?你?五十??八十??”


    江盈知终于哼了声,“八十?成交。”


    她后面做起?菜来,说话就少了,她得专心备菜。


    头一道?做的是肉蟹煲,江盈知选了不少青蟹,个头大而且蟹肉多,她没有用剁碎沾面油炸的方法。


    而是拿了一坛花雕酒,又切了姜丝,在平底鏊子上,倒上酒和姜丝,小火煎蟹,煎的螃蟹从青壳转红,滋滋冒着热气?。


    再扔进她炖的高汤里?煮,小火慢慢煮,那边锅里?则炖煮鸡爪,她特意挑了不少肉多又大的,煮完又软又糯,一抿脱骨,嘴里?满满都是肉,吃起?来才爽。


    炖鸡爪的汤里?,放了不少海鲜酱,少量豆瓣酱,随着沸腾起?来的汤汁,香气?从锅盖往外边冒,渐渐的越来越香。


    王良在外头喊,“给?我尝一口啊,小满,阿妹,求你了——”


    “别搭理要饭的,”王逢年毫不留情?吐槽。


    江盈知下土豆的手一抖,差点没笑出声,她又沿边倒年糕,等汤从滚滚沸腾,到嘟嘟起?泡,渐渐汤汁变得粘稠,所有食材都染上了蟹壳黄,香气?扑鼻,这一锅肉蟹煲便完成了。


    她每次总会叫人来试菜,目光从王逢年身?上掠过,压根不考虑他,而是喊,“阿真,快来吃。”


    王逢年说:“我呢?”


    “你,”江盈知看他,莫名其妙,“你又不爱吃螃蟹。”


    黄油蟹都不吃,难道?爱吃青蟹?


    王逢年眉头立时松缓,嘱咐王寻真,“你好好吃。”


    王寻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觉得莫名其妙,在吃的上,她还能有不好好吃的时候,简直可笑。


    这么多食客里?,只有王寻真吃饭,江盈知是百看不厌的,总觉得自己做的东西,没有一样到了她嘴里?是被浪费的。


    她先啃的鸡爪,那鸡爪已经被炖的特别软,外形却仍是保留完整的,全?部裹满酱汁,一摇一动,颤巍巍的。


    王寻真先抿了口酱汁,再咬下连接处的骨头,连皮带肉进入了嘴,微微一磕,肉从骨头上脱下来,最后只吐出干干净净的骨头,一丝肉都没有留在上面。


    她如此啃完了一个鸡爪,只听得噗嗤噗嗤几声,吐出来一堆鸡骨头。


    压根不管其他人的视线,她又夹了根年糕,又糯又黏,土豆吃起?来有沙沙的口感。


    而那大青蟹,酒煎过,高汤煮过,酱汁里?滚过,这三种味道?夹杂在一起?,全?都混进了蟹肉里?。


    当她掰开那大钳子,满团蟹肉弹出来,她蘸了蘸酱料,整个塞进嘴里?,嘴巴两边小小地鼓起?来,很认真地咀嚼。


    把其他几人都看馋了。


    “我的娘,你别吃了,吃的我口水直往外冒,”王良直拍大腿。


    “我跟你嗦,好呲,”王寻真口齿不清地说着。


    其他几人默默地想,不好吃,她能把蟹壳都给?嚼了?


    江盈知说:“那行,晚点我就可以?把这个菜,”


    “转手卖给?我们啊,”孙掌柜冒出头来,他嗅着这香味,咽了咽口水,“反正?价格好商量的嘛。”


    胖师傅把他脑袋往旁边推,年纪大,动作?却灵活,“叫你来吃饭,你谈什么生意,小满你下次别请他。”


    江盈知笑着摇头,“生意嘛,明日再谈,我们今天就好好吃一顿。”


    “哎呀,你还同?我们说不做生意,”孙掌柜摇了摇头,“你这生意可比我们做得好多了哦。”


    “现在哪个人不晓得四时鲜,就坐我们酒楼里?吃饭的,桌子上堆的,左一袋红纸,右一袋油纸包,我做梦都是你那个胖鲤鱼的标。”


    孙掌柜笑了声,小声说:“你知道?不,就那四海庄的大师傅,你不是同?他不咋对付,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一拍手,没说话自个儿先乐了,笑得够呛,差点喘不上来气?,又猛咳了几声。


    江盈知和胖师傅一脸无语。


    等他咳够了,揉着肚子朝大伙说:“他去?算命,算命说的啥我不知道?。


    回来后他叫人去?买了胖头鲤,嘿,非要比对着你那印上头的来买,胖了不行,瘦了不行,跑遍了全?海浦才买到一条,跟佛一样供在那。”


    “结果,没出两天鱼就死了,气?得他找算命的打了一架。”


    说到这,孙掌柜仍旧笑个不停,主要想起?那大师傅操着口变调的方言,衣袖都被扯烂了,鼻青脸肿,骂骂咧咧走回来,他就没有办法不笑。


    江盈知摸了摸脸,她把肉蟹煲炖回去?,顺手拿过王逢年递来的桂花糖糕,咬了一口接着问,“还有呢?”


    孙掌柜那嘴皮子,有个人给?他捧场,那说得更来劲了,“还有啊,从前那些酒楼里?的人,觉得四这个词不吉利,那念起?来不好听是不是。有了你的冒头,也有不少改了四字,那叫起?来可难听了,谁家叫四节鲜,四物鲜,乱七八糟的。”


    “可不止,你铺子里?前头出什么东西,他们就立马做什么东西,”孙掌柜说完后,怕江盈知着急上火,立马说:“害,那味道?我给?你尝过了,什么玩意,有一家简直是挂羊头卖狗肉,这不就立马被人拿凳子砸了门。”


    “就是你卖煲仔饭的时候,那家也做,结果来了个暴脾气?的,吃了大半碗就问店家,别人煲仔,你这是生仔啊!全?生的,我呸!”


    孙掌柜说得绘声绘色,江盈知倒是回想了下,挂不得她卖煲仔饭的时候,人来得比以?往还多。


    感情?是别人用自己,在里?镇给?她当了次活招牌啊。


    江盈知平日里?忙着,生意太好,总是在灶上忙着,她出去?得少,这会儿听着津津有味。


    她吃完了最后一点桂花糕,王逢年又顺手给?她一杯温水,她喝了口,继续听孙掌柜讲。


    孙掌柜气?急,他不想讲了,讲得口干舌燥,连杯水都没得喝。


    当然?最后他还是讲了,毕竟他比江盈知都更关心四时鲜,没事总要去?货店转两圈。


    从各个酒楼大师傅对四时鲜的不屑,到后面都被他看到过,偷偷摸摸在买四时鲜的东西。


    他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就跟被他抓住了把柄一样。


    江盈知被他逗得笑个不停,最后才啊的一声站起?来,“孙叔,你留着等会儿再说,我这菜还没炒呢。”


    “你把带鱼剪好了?嚯,生蚝也弄好了,


    这条鱼也是你收拾的?”江盈知三连问。


    王逢年剥着葱皮,郑重点头。


    “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你快出师了,”江盈知夸他。


    王逢年没说话,只是唇角翘了翘。


    陈三明呸了声,他跟王良说:“你长点心吧。”


    “点心,今天还有什么点心,”王良满脸放光地问,“明天挖沙正?好带上。”


    “你个废物点心,”陈三明恨铁不成钢。


    他俩嘀嘀咕咕,陆续人都来齐了,江盈知做东,那大家都是欢欢喜喜过来。


    大冷天的,把长桌移开一张,搭了石架,一根根铁棍放上去?,在那烤生蚝,生蚝上都提前刷了蒜蓉酱,烤的时候,蒜蓉味香飘十?里?。


    引得墙头上的猫在那里?摇着尾巴叫。


    烤了生蚝,吃得不过瘾,又把皮皮虾伸直,用竹签穿过去?,烤的皮焦肉嫩,再蘸上酱,一吃一个不吱声,全?都搁那剥皮呢。


    烤了海鲜,又烤了鱼丸、香肠,江盈知还被大家怂恿着,又做了次铁板豆腐,她刷的辣酱,吃的大家斯哈斯哈,不停喝水,都舍不得往外吐。


    她在那笑,周巧女拍她,叫她别这么促狭。


    院子里?逐渐又有了火盆,大家在那煨橘子,橘子是王逢年买的,不知道?哪里?来的品种,特别甜。


    嚯嚯完橘子,终于围坐着火盆聊起?了天,要是这个时候来场雪,那才好。


    江盈知仰头,没瞧到雪,瞧到了个大橘子。


    她伸手接过,王逢年坐下来,两个人静静地坐着,江盈知掰开橘子,分了他一半。


    两个人身?上是橘子味。


    然?后门外有人拍门,她咬着橘子去?开门,今日歇业,按理来说应该没人来的。


    是食行的人。


    给?了她一张请帖,邀请她参加冬汛宴。


    准确的是,请她参与做宴。


    “这是什么宴?”江盈知疑问。


    其他人异口同?声,“金勺子宴。”


    因为最后奖的东西,是一把纯金打造的大勺。


    第84章 鱼菜荟萃


    对于海浦镇来说, 有几个节点很重要,春、夏、冬三?个汛,开洋和谢洋两个节。


    开洋在春三?月, 谢洋在夏六月, 正好是春夏两汛,秋季海鲜淡季,鱼汛有, 却不多?, 大多?渔民?只网些小海鲜,更?多?的是备汛。


    备汛, 备的就是冬汛。


    冬汛从立冬开始到立春结束, 主要鱼汛是带鱼、鳗鱼, 但是立春紧接着是春汛,得赶紧往南下捕捉鲻鱼、马鲛鱼、江白虾等等。


    所以这一批渔民?出海, 是冬汛期紧接着春汛, 出几个月的长船, 过年也是鱼回来, 人基本不回来。


    比起夏汛的劳累,漫长的冬汛期更?为?艰苦。


    夏汛回来是鱼行搞吃鱼宴,谢洋宴是河泊所办的, 但冬汛这个宴是整个衙门办的, 规格更?高。


    “那?这个帖子?为?什么是食行送来的?”江盈知晃了晃,有点不解。


    她确实不大明白, 她才刚混进食行没多?久, 跟大伙关系都还可以, 但这段日子?她忙,去的次数少, 很多?事情?也不大清楚。


    陈三?明举起手来,“我知道,我知道,让我来说。”


    “就跟谢洋宴请每年做鱼第一鲜掌厨一样,冬汛宴,那?就得分小宴和大宴了。”


    这事有次经手过河泊所,他知道得可清楚了,“别听这个小宴,就觉得真是宴小了,那?请的可不是渔民?,而是海浦全?部的食铺/酒楼做菜的师傅来尝。”


    陈三?明啰里八嗦说了一堆,江盈知听懂了,这个小宴为?什么又要金勺子?宴,除了奖品是金勺子?外,最后还是冬汛大宴掌勺的人。


    参加这个宴席选拔的,必须是食行认可的人,有了食行认可,也就初步获得了同行的认可。


    而评委也就是食铺/酒楼的师傅,还有几个老师傅,以及衙门的官员。


    这一次,食行依旧喜欢搞抽签,抽三?次,做三?道菜,在三?天?内比完。


    三?道菜,每次都会打?乱顺序,分给不同的人品尝,确保公平。


    这些同行的嘴巴可是鲜味海味里尝过来的,好不好,一尝就知道,只有完全?靠技术,才能够取胜。


    所以每年这个金勺子?的获得者,是真的没有任何人质疑,因为?赛制足够奇葩,而且获奖者也并不是浪得虚名。


    比如前年,是从明府回来的大厨获得的,他运气差,抽到的一样食材是鱼鳞,但是人家靠着一道脆皮龙鳞,技惊四座。


    获得金勺子?后,两年内不能再参加,所以上一年的获得者,是海浦本地的一个老师傅,抽到的是海鲈鱼,霜降过后的海鲈鱼虽然能吃,味道终究差了不少。


    他看似就做了道简单的煎鱼,表面金灿灿,但鱼腹鼓鼓,香气诱人,掰开一瞧,其实鱼肚子?里,藏着一点腊肉、虾米、马蹄和虾皮,连海鲈鱼都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这些都是王逢年说的,何老师傅不好过来,他去打?探的。


    他把近十年获得金勺子?的人,抽的什么食材,做的什么菜,全?都套出来,写在纸上给了江盈知。


    这个确实很有用,因为?可以知道,食行出的签子?是有多?么不可琢磨,从鱼皮、鱼唇、鱼尾巴、鱼鳞,到鱼肚、鱼肠、鱼白、鱼脑全?都不放过。


    还包括望潮,这种过了重阳节就开始靠吃自己手脚的海鲜,肉质完全?老了,想把它做好吃,得费很大劲。


    以及盐味重,苦气大的鱼鲞,以及不怎么用来做菜的石花菜、海芥菜(裙带菜),还有小海鲜,跟大拇指头大的螃蟹,压得很扁和纸一样的虾皮等等。


    这些是分开装的,江盈知可以概括一下三?个签盒,一个不咋样,一个正常,一个极度不正常。


    所以这种比赛最难估摸,每个人都有可能在不正常的那?里面翻车,而最终评判,这道菜是占比最高的,因为?有衙门官员等人品尝。


    江盈知不算紧张,她有着满满的兴趣和挑战感,这种完全?靠实力?的比赛,她最喜欢。


    吃鱼宴那?个名头虽然好,总还欠缺了点什么。


    她不紧张,可是其他人都替她紧张,毕竟虽然得到了帖子?,但她的胜算并不高。


    上次吃鱼宴,那?些大师傅虽然厉害,可终究都在海浦本地比较多?,手艺有学到外面的皮毛,但终归保留着海浦本地菜式多?。


    但食行的人,有不少都是在外头游历过的,不乏在临安、明府、宁城这些大酒楼里做活的,甚至有从宫里出来的御厨后代,虽然隔了几代,但是也有幸被教导传授,手艺还真不一般。


    什么羊方藏鱼、虾鱼肚儿羹等等,出招是别具一格。


    食行里也有人尤爱酸和辣,会做一手好菜,比如椒香黄鱼块、豆豉鳝鱼片、炝锅鱼、麻辣肥肠鱼。


    闽粤两地的菜肴,自然也有几人会的,江盈知就曾吃过两个人做的,一道生淋鱼,一道蟹粥,状似普通,实则简单见功底。


    想要其他菜式出其不意,别人有人可以做,江盈知自己也明白,想要赢很难。


    她当然想赢,所以便在这十日内,把四时鲜的生意交给两位师傅和几个帮工,自己也照着往前写的签子,开始抽签练菜。


    她有太多?忠实的食客,每个人能很乐意告诉她吃后的感觉,像是胖师傅这种还算能品鉴的,也一天?不落过来,新丰楼大师傅也来几次,说了几道别致的处理方法。


    小梅则不声不响,花大价钱找别人买了本食谱,还是别人家珍藏的,她说:“我瞧过了,这些菜要是能做出来,阿姐你指定赢。”


    江盈知翻开后就笑,“我会好好看的。”


    其实这本菜谱半点用都没


    有,因为?它上面写的那?些山珍海味,江盈知上哪去找啊,压根就找不出来。


    王逢年倒是每日掐着空过来,每次都会带不少吃食,涵盖了她们一伙人的晚饭。


    周巧女私底下还说他真是个败家子?,江盈知说:“太难听了,请叫他散财童子?。”


    日子?就这样平滑的往前移,从霜降的白霜茫茫,到十日后的艳阳高照。


    江盈知在众人的种种鼓劲里,一个人走进了食行里,比赛就是在那?比的,那?里锅灶多?。


    她看见了很多?熟面孔,扎堆聚在一起说话,大家相互寒暄,江盈知含笑说:“还是得靠大家手下留情?了。”


    “哪里哪里,”年轻厨子?立马说,“你手艺很不错。”


    另一个御厨后代哼了声,扶正自己的帽子?,“先瞧瞧再说,别相互吹捧了,我可听说,今年可是又加了不少新奇东西,别到时候做不出来一点,砸的招牌不保。”


    这话明显就是刺江盈知的,他这个人也不是一次两次这么说话难听了。


    “那?就各凭本事,瞧瞧看了,”江盈知哼了声,转身?就走。


    那?人还在后头说:“吃鱼宴终究是次了点,大伙都没下场比,还凭本事,哼。”


    任凭他跳得再高,也没人附和他,毕竟其他人都跟江盈知关系不错。


    漫长的等待里,江盈知搓着自己的手,旁边的瘦高个一直在跺脚,又紧张又冷得发?抖,直说自己今日穿少了。


    也就是在他越来越急促的等待里,才有小吏抱着两个大号签筒来,第一个先抽几号,再依次排序来抽食材。


    江盈知运气很一般,她抽到了三?十,总共也就三?十三?个人,倒是那?个御厨后代运气不错,第五个。


    抽号次大家尚且能保持平静,但是抽食材后,院子?里开始了高高低低的讨论,倒是没有太激动。


    因为?今天?的食材虽然一般,倒不是不能做。


    比如那?个御厨后代,抽到了滑皮虾,外壳光滑均匀,比一般的对虾要好。


    年轻厨子?抽到了青口贝,看小吏端上来的一大盆青口,肉质都很新鲜,而且个头也大。


    擅长酸辣菜的大姐抽到的食材是对虾,虽然个头不算特别大,不过这个时候正是对虾肥美的时候,喜的人在那?乐。


    其他人抽到的也都挺好,若鳎、大黄鱼、牡蛎、皮皮虾等,江盈知看着自己手上的签子?,也是虾,是个头不大的鹰爪虾。


    也就是在这一场三?十三?的比赛里,有十个人都是虾,剩下十个是小海鲜,还有十三?个全?是鱼。


    江盈知开始琢磨着虾的做法,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随着小吏重重地敲锣打?鼓,今日的比赛便开始了。


    江盈知长呼了口气,望向对面的长蜡烛,点完算一个时辰,要在这一个时辰里,把东西给做出来。


    每个灶台位,都有着隔板,配一个烧火婆子?和小吏,不允许说话。


    哪怕不说话,可江盈知都闻到了香味,她对面的大姐在剁辣椒,那?味道又辣又辛香。


    她旁边的大哥甩着刀,在磨刀石上蹭了几下,用水淋了下,捉起还活着的鱼,利落划下两刀。


    鱼头一刀,鱼尾一刀,鱼还活着又放回水里,鱼挣扎间血水往外流。


    看似十足血腥又毫无慈悲心,但这却是老道的厨子?才明白,想要做鱼生,想要鱼肉鲜甜,鱼片鲜甜,放血是第一步。


    那?大哥挥刀似有影,刷刷几下,薄鱼肉便片了下来,薄如蝉翼,半点没破。


    江盈知收回视线,感慨于他的技法,这鱼肉比她片得好,她都已经能想象到入嘴的弹和鲜,像糯米纸一样沾到舌头就化?开。


    又感慨于他的别出心裁,大冷天?的叫人家吃鱼生,说不准还真有好这口的,毕竟他确确实实突出了鱼肉的口感。


    她另一边那?个大厨,手法很老道,自己用小鲫鱼熬成浓汁,再把那?汁倒进豉油里,顿时香飘整个灶房,双倍的鲜。


    他再把这个倒在剖好的鱼上,上锅蒸,蒸出来的鱼是用其他调料都难以匹及的。


    江盈知在剥虾的时候,估摸了下她周边人的手艺,有点压力?的同时,也有了动力?。


    她开始做蓑衣虾球,这道菜只用鸡蛋和虾仁,做法看似简单,只需要先腌虾仁,再把蛋液搅好,往里面倒上水淀粉和盐,搅成糊状。


    虾仁过蛋液再下油锅。


    可是要把鸡蛋液炸的薄,蓬松,弧度要好看,挂在虾仁身?上,一层层淡黄色叠开,像是紧凑的花瓣。


    勾丝、拔丝,装盘,最后成型,江盈知做的一气呵成,这菜讲究的是卖相好看,口感酥脆咸鲜。


    不过江盈知觉得这道菜欠佳,主要食材限制得多?,肉一点不能用,她会的夹心虾糕必须要猪肉和虾混合才好吃,椒盐虾仁阻碍了虾的味道,红梅虾朵没有红梅椒,松子?虾仁没有松子?和枸杞,虾丸太普通,干锅大虾卖相不好。


    所以她在等蜡烛燃完前,把自己的菜做好了,跑去另一头的食材摆放区,把里头给的食材,挨个给记了下来。


    辣椒、醋、鱼酱、豉油、豆瓣酱这些都有,甚至还有胡椒,至于食材就要寡淡的多?,鸡鸭蛋、各色面粉、各种米,还有就是蔬菜和鱼,以及她不会用的水果。


    她默默盘算着,而在她出神的时候,小吏敲着锣过来,“收菜了,收菜了,没做好也不许动了。”


    每个灶台边的小吏拿过长方盘,把每样四盘的菜端走,送到早就等候在那?的食客同行们。


    每八人一个长桌,总共有九桌,每三?桌吃相同十一个人的菜式,而上席的几位最高评委,则有三?十三?份,每样都得尝过。


    这些菜卖相都很不错,管食行的老行长说:“今年的也是各有千秋啊,这道石榴虾,味道虽然一般,可胜在新奇。”


    这道石榴虾确实新奇,割了上面的一层,留下完整的石榴壳,把小虾腌制后,挂了薄浆,再塞到石榴壳里,混着石榴籽,上锅蒸熟。


    蒸出来的味道一般,没有保持好酸味与虾味的平衡,不过确实让人耳目一新。


    镇长说:“这碗虾汤面也不错。”


    煮出来红彤彤的,因为?用虾捣成了虾泥,混合面粉,再手擀面条成了一碗红汤面,大冷天?吃着又暖和又鲜。


    蓑衣虾球也被夸了几句,不过后面就被略过了,味道好,卖相好,但是大家都觉得欠缺点东西。


    而今日得票最多?的,倒不是那?个鼻孔里看人的御厨,而是另一个默默不起眼的老师傅。


    他做的是改良版的山海兜,本来山海兜是用绿豆面做外皮,他改用虾泥来做外皮,里面包笋和雪菜,还有完整的大虾,味道好又让人带着能吃到什么的心情?,拔高了期待感,虾味浓郁,又捏的特别讨巧,像是个小福袋。


    江盈知输得心服口服,她真诚地跟老师傅道喜,老人家说:“哪有,我这就是讨个巧。”


    在大家的恭维声,道喜声里,江盈知慢慢走出了食行的大门。


    让她惊讶的是,送她来的一伙人,周巧女、小梅、王逢年、陈强胜都在门口等她。


    江盈知身?上都是油烟味,她等着散散味,心软但嘴硬,“等我干什么,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不如在食铺里烤着火等我。”


    “哪里等得住,小满啊,”周巧女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这胜败啊,是人生常有的事情?是不是。”


    “对啊,就像顺子?老找别人打?架,别人把他打?趴下了,他依旧能站起来,再去讨打?,”陈强胜笨拙地安慰江盈知,“这也不是挺厉害的。”


    小梅只顾用自己的手搓着她的手说:“天?冷了,手都冻僵了。”


    王逢年看了眼,他说:“输一场而已,你还可以赢。”


    当然赢不了也没关系,金勺子?而已,他也能给。


    江盈知倒没有太失望,只是有点小小的失落,不过在大家努力?的安慰下,大餐的抚慰中,深度复盘后。


    她雄赳赳气昂昂,准备第二日的比赛。


    有了第一日的轻车熟路,她开始抽号次,这次可以,往前了许多?,是七号,她后面是那?个御厨后代。


    跟她又抽到了一样的东西,只不过江盈知是黄鱼肚,他是


    米鱼肚,其他人这次抽的也很正常,鱼虾蟹类,反正都不错。


    她这次没有关注别人,哪怕对面那?个大姐在做酸辣干鱼仔,那?股酸辣的香气一直往她鼻子?里钻,又或者是她旁边换了那?个御厨后人,各种工具和花样都很多?,她也只管自己手上的东西。


    江盈知这次做的菜很麻烦,叫作绣球鱼肚。


    她已经摸清了食材,取东西的时候也很利索,一壶清油、葱姜、荸荠、干贝、小白菜,还有一盆虾。


    先把发?好的鱼肚,切断后再浸到油里,让它再短暂地油发?,到慢慢鼓起,再换开水泡,让它再次胀开,直到达成江盈知想要的厚度。


    今天?做菜的时间加长了点,大概两个时辰,所以她才有充足的时间来做。


    等着鱼肚再次发?好的时候,江盈知把干贝搓成了丝,荸荠切丁,葱姜拍扁,虾快速去头去壳,剁成虾茸。


    锅里的水沸腾,她取出鱼肚下锅熬,熬的时间慢慢处理其他食材。


    最后,她把鱼肚扯成丝,用干贝丝一块,还有后加的胡萝卜丝,本来应该用火腿的,不能用,她只好退而求其次。


    然后抹了虾茸慢慢把丝沾成了小绣球的样子?,上面再点上荸荠。


    为?了突出鱼肚,鱼肚丝大,而其他丝小,而且上锅蒸熟的时候,浇的汤是鱼肚汤。


    所以这盘小白菜垫在上面,而白黄橙三?色的绣球摆在其间,江盈知还用胡萝卜雕了几个镂空的绣球,这真是色香味俱全?。


    反正她做的时候,可把旁边几个小吏都看得目瞪口呆,这昨日到今日的菜,简直跟平地蹬到二楼一样。


    江盈知自己做好了,这才有心思分神看了眼旁边,默默睁大眼,旁边御厨后人做的还真是道名菜,蟹黄鱼肚。


    他用的是水发?鱼肚直接下锅煮,切成大小适中的片,葱姜炒香蟹黄,鱼肚、冬笋、冬菇下锅煮熟,勾芡,再到装盘。


    别看步骤不多?,但是光蒸蟹,拆出蟹黄,把蟹黄熬的如同融化?的黄油一般,不见丝毫水多?后褪成淡黄色,又要保证发?好的鱼肚,脆韧吸味。


    装盘则要突出黄白两色,确保卖相是否好,勾芡要做到位,不然那?种感觉就是稀,而不是自然的稠。


    江盈知光是闻味道,就知道他所言不虚,真有点底子?,她都不能保证,她的绣球鱼肚碰上蟹黄鱼肚,到底谁能获胜。


    而且今日大家做的都是大菜,一个个使出了看家本事,下的重工,要抢夺这个第一。


    什么二龙戏珠、鸳鸯鱼卷、香糟鲈鱼球、芙蓉鱼排、凤尾虾,雪花蟹汁等等。


    等到小吏来端菜,灶房里仍旧只有锅碗瓢盆的声音,大家都还在琢磨别人的菜式。


    直到有人张口说话,其他人才像活了一样,跺跺脚,哈哈气,相互吹捧。


    “啊呀,我看到你那?个凤尾虾做得实在漂亮,浇的汁我可没闻到过。”


    “不及你,那?个什么蟹汁,我知道的,你肯定不错。”


    全?都在拍别人马屁,又猜测,“这把我倒是猜不出来了,小方那?个蟹黄鱼肚做的可真好,我就光闻他那?边的味了,说不准今日他能得头名呢。”


    边上有人附和,御厨后人高高昂起下巴,然后说:“你真是抬举我了,旁边江小满也做的鱼肚,说不准还是她更?厉害点。”


    “我赌今日她是头名。”


    颇为?阴阳怪气的语气,尤其加上昨日江盈知的蓑衣虾仁,只有第十三?名的份上,显得格外刺耳,其他人哈哈干笑几声。


    还不等江盈知反驳,门外报信的小吏满面笑容地跑过来,为?了表示郑重,他还拿了个卷轴,慢慢摊开。


    在众人期待和瞩目中,声音洪亮地喊,“今日获得头名的是”


    他喘了口气,众人的心高高提起,这次的结果比昨天?的还让人激动,要还是那?老师傅的话,压根就不用比了。


    但他们都迫切地希望是自己,殷切的目光如同火焰一般,灼灼地落在小吏身?上,期盼他赶紧公布一个答案。


    小吏又吸足了气,把这个答案喊得特别响亮,确保能够传到每个人的耳里,“今日头名是四时鲜食铺,江小满!”


    一众的沉默,都在默默地震惊,啊,不是,昨日还在十名开外的,怎么一下跃到了第一,但他们知道,这个结果肯定是公平公正的。


    每个票数后面,都列着详细的投票数。


    那?御厨后人面色刷白,江盈知微笑,“借你吉言哦,你的嘴巴真的跟开了光一样。”


    那?御厨后人转身?就走,实在丢不起这个脸,他已经在心里扇了自己几百个嘴巴了。


    估计这一晚上要说上几百遍,他明日能得头名了。


    江盈知还真没有想到自己能得头名,不过后来她知道了,本来就是一群人在蟹黄鱼肚、绣球鱼肚和蟹卷里犹疑不定。


    但是她的绣球鱼肚巧思太过,最后大家倒戈,选了她这个菜。


    江盈知虽然喜悦,但她知道外头等候她的人,比她更?欢喜。


    所以她保持着相对冷静的表情?,迎接她的是一张张笑脸,还有一声声,小满我就知道你可以,她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走走,回去吃涮羊肉去。”


    今夜梦里都是涮羊肉的味道。


    到了第三?日,连江盈知都忍不住紧张起来了,因为?终于到了超级不正常的题目。


    这一场比的就是厨子?的手艺,能不能在这种烂食材里,依旧可以脱颖而出。


    没看到连这群吃客都来看热闹了吗?就知道这些食材,没一个正常的。


    第一个就开门红。


    “啊啊啊,我不喜欢海螺啊,我压根就不吃这玩意的,”来自海螺重度嫌弃者的呐喊,“而且你说,你们说,现在哪里还有海螺好吃的,有肉吗,有肉吗?”


    清明螺,赛肥鹅,但现在距离清明,正着数过去了七八个月,反着数还有五六个月,这海螺能好吃就见鬼了。


    食行沉稳老大哥,刀功和炖煮最擅长,他甩了甩自己的签子?,“我的,呵,泽鱼鲓头,按老头子?准备的,那?肯定是最小的,就手指粗的,齁咸的那?种,这能做个啥?”


    “哈,你这个都还好了,我的,”另一个手艺出众的大哥深呼一口气,“是三?眼蟹。”


    还没有抽到的江盈知都瞧了他一眼,三?眼蟹虽然也是螃蟹,但是排不上名,只能叫作杂蟹。


    吃的人不多?,因为?它肉特别散,而且水分很多?,不管是蒸还是煮,谁都不愿意吃一副空壳架子?,吃蟹不吃肉,没有膏又没有黄,难道吃壳。


    另外个老大姐拍手笑了声,笑声疑似疯魔,“来了,食行每年必来的,老到把牙磕掉的望潮。”


    她把签子?扔回去,不甘心地嘀咕,“我得去拜拜海神。”


    “老天?,这望潮我把它掼死了,掼碎了,它也依旧是那?个味道啊!有没有人管管食行,别每年都出这个幺蛾子?了成不成。”


    就在这样的呐喊声里,江盈知开始抽签,她屏着一口气,缓缓将视线下移,顿住,愣住,僵住。


    作为?昨日头名,她的一举一动在今日颇受关注,就有一堆人凑上来看她的签子?,有个大姐念出了声,“黄、呼、鱼”


    随着她最后一个鱼字落地,原本还撸起袖子?,跳脚叫嚣着要找食行算账的,在那?里大吵大嚷的,全?都偃旗息鼓。


    没办法,太惨了,这手气太背了。


    黄呼鱼,别看名字去掉个呼字,就是黄鱼了,它跟大小黄鱼半点不沾边。


    它是鳐鱼一族的,身?子?扁,样子?长得跟魔鬼鱼差不多?,难看不说,还拖着个猪尾巴。


    如果说难看还好,那?么跟蜜蜂一样的尾刺,会蜇人,能够让人中毒而死,都不算是它致命的缺点的话。


    那?么,它死后有股浓重腥气,好似尿骚味,熏得人恶心,才是罪大恶极的缺点。


    就是因为?死后越久,味道越重,而且压根处理不好,所以大家对它简直避之不及。


    有人喊,“食行终于疯了,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是把这该死的黄呼鱼给加上了!”


    “啊啊啊,我不想闻那?个味道啊,救命!”


    “小满,你,哎,”有个姑娘同情?地拍拍她,“没事的,大


    不了再来一局。”


    江盈知还处于大脑飞速运转中,这黄呼鱼她处理得不多?,因为?她也嫌弃这个味道啊,真的很恶心。


    但是她又是那?种极度不服输的人,她要做!


    “把鱼抬过来我闻闻,”她说得豪气。


    等鱼抬了过来,周围其他人都开始哕了,她也没忍住,在心里呐喊,啊啊啊她要吐了。


    最后她包着头,塞着鼻子?开始处理,其实黄呼鱼新鲜的时候还好,这个放了一晚上,味道就开始发?酵了。


    要去除它的异味,就是拿滚水浇,把它底部那?根尾刺全?砍掉,当然这个过程,看其他人皱巴巴的脸就知道了。


    弥漫着让人无法呼吸的味道,想吐又吐不出。


    不过渐渐的,那?股味道随之飘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白菜帮子?的清新味道。


    江盈知炖起了鱼羹,黄呼鱼虽然味道恶心,不过肉确实不错,拆皮去骨做鱼羹,尤其是放了白菜,霜降后的白菜很甜,能中和鱼肉的不足,她在炖鱼的时候,还放了豆腐吸味,再把豆腐给捞出来。


    这样一份有着香味的鱼羹,要不是大家都是亲眼看着她做的,估计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换了一条鱼。


    当然要是有人这么问的话,江盈知会把手放到他们鼻子?底下,多?闻闻。


    如果时间充裕,食材足够的话,她会把用毛豆或者干菜来炖,至少能把黄呼鱼的味道给吊出来。


    而其他人,也是鼓足了劲去比的,拿到鱼皮的,挂一层面糊,做成酸辣鱼皮,至少保证了它的口感和滋味。


    而海螺,虽然螺肉难吃,不过剪碎,酱汁多?浇一点,用壳来当容器,鸡蛋液摊平垫底,也是一道能看得过去的菜。


    三?眼蟹固然水多?,只有一副空壳架子?,不过做的时候,保住了里头的水分,让壳变软,吃起来外头脆糊,里头一汪鲜汁。


    有人抽到的鱼骨,即使涨发?后依旧不如意,不是正常鱼骨那?种有光泽的,柔软的,哪怕质地较差,却别出心裁,用了糖和银杏仁去熬的。


    鱼骨胶多?,炖出来胶质多?,显得极为?透明,撒的芝麻,浮在上面,让这显得更?加剔透。


    这最后一场,大家也是各显神通,哪怕开头嘴上抱怨得很起劲,夸张尽显,让人放松警惕,实则从抽到食材开始,大家就已经开始飞快琢磨起东西来了。


    食材不行,那?就从雕花、摆盘、勾芡、味道来入手,腥气重的,不惜用各种鲜料来熬汤,以盖住这个味道,样子?难看的,那?就雕只凤凰出来,让它成为?陪衬。


    这一局,江盈知很坦然,至少她做到了自己能做到最好的,没有放弃,哪怕输了,她也认了。


    当然这一局,大家品鉴起菜来,也是格外细致,只有吃完,投出票来,旁边小吏才会告诉相应的食材。


    “唔,这个螃蟹还成,水头很足啊,挂糊挂得也不错,一咬一包水,蘸这个酸梅酱,确实别出心裁,我投这个一票。”


    “哎,那?个雕小凤凰的,确实很吸引人,一尝东西,不知道是什么肉,味道欠佳了点。”


    “我倒是比较喜欢这道,”有人点了点望潮,“虽然老了些,不过这样烧,倒是把韧劲全?给烧了出来。”


    这些菜各有各突出的点,大家也很难选,不过到了鱼羹上,倒是突然没了说话声,开始细细品尝。


    该怎么形容黄呼鱼的味道,去除掉那?些难闻的腥气后,它的肉质是很独特的,那?种紧实的口感。


    最为?特别的是,黄呼鱼最外层的那?条裙边,全?是软骨,这种裙边熬出来的,犹如上好的燕窝那?种胶质口感,鲜和糯,它占了两样。


    当在鱼羹里的时候,乍然尝到是会让人惊喜的,忍不住细细品味,连尝过各种上好食材的酒楼师傅,也没忍住,再舀了一勺,放到嘴里,琢磨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此?一勺又一勺,鱼羹便很快见了底,而其他菜式,仍旧还剩着不少。


    几乎尝过鱼羹里这种胶糯的裙边,都把票投给了它,并且有人嚷着,“快点公布下,这到底是用什么鱼做的?肯定不是啥好鱼,我刚吃的时候,真的是抓心挠肺地想知道。”


    小吏在这些人无比期待的眼神里,吐出一个让谁也没有想到的词,那?就是,“黄呼鱼。”


    这个词一出,曾经被黄呼鱼味道熏晕过的人,皆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作为?靠海吃海的人来说,怎么可能在面对新奇事物的时候,没有征服它的好奇心,但是黄呼鱼实在是让人毫无欲望。


    有收拾它的工夫,不如多?做几道菜。


    大家不可置信的时候,又揣测,“这到底是谁的手笔,难不成是那?个方家传人?”


    “哎,肯定是李老师傅啊,他那?手艺不用说的,一等一的好,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来,也不为?稀奇,我们跟他的差距还大得很呢。”


    另一个酒楼的师傅说:“要我就猜,估计是陈大厨,别看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手艺全?都藏着呢,这会儿才显现出来,实在是高,我等佩服。”


    而在大家热烈讨论的时候,反正也没有讨论出个结果,全?又围在小吏旁边,积极追问。


    小吏无情?地打?破了他们的结果,语气激昂地公布了,“做这道菜的,是来自四时鲜的江师傅。”


    从一众的“啊?”“哈?”“什么?”“我不相信,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到后面,“哎,这年头,后浪可真比前浪强啊。”


    “四时鲜,我还以为?小姑娘也就烧烧旁的菜能过的去,没想到啊,是我眼拙了!”


    “她家那?个蟹黄汤包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马后炮少来,刚才你还说的是老方后人。”


    不管他们讨论得如何激烈,比赛结果已经成了定局,毕竟只有鱼羹是全?部被吃完了。


    最后这一场比赛,毫无疑问。


    小吏面朝众人报信,“恭喜,四时鲜的江小满师傅,获得了最多?的票数,总共是六十三?票。”


    要知道,这在场的也就是七十二个人,她能获得六十三?票。


    实在叫人哗然,又格外心服口服。


    江盈知内心充满了茫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在大家看来,又多?了一层世外高人的安定如山。


    老行长捧着金勺子?过来,当着所有同行,所有参赛者的面说:“我们每年都有这么个传统,拿这些看似不怎样的东西来比。”


    “虽说比的就是处理食材,但其实是想看看,大家能不能把东西给做好,有没有这份心,手艺如何。”


    他简短说了几句,然后当着大家的面铿锵有力?地说:“我宣布,今年这把金勺子?,归江小满所有!”


    在众目睽睽中,江盈知郑重接过勺子?,很沉很重,金灿灿的,她想咬一口。


    老行长说:““江小满,实至名归!””


    底下有人喊,“实至名归!”


    随着呼声慢慢变大,大家的语气也变得真诚很多?,不再是吃鱼宴的时候,她获得做鱼第一鲜牌匾时的反复否定,和极度不认可。


    她已经确实凭本事,靠实力?,走到了一众同行的前头。


    迎来的不是嘘声,而是掌声,认可她确实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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