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哄谢楼这件事上,温鱼易如反掌。
谢楼道:“我记得小鱼不太喜欢他,但刚才为什么要说是梦到了一个小时候的朋友?”
谢楼说得不错,温鱼确实一直都不喜欢另一个楼哥。
用兰医生的话来说,那个‘谢楼’就是天生的高危分子。
他第一次从谢楼身体里出现的时候,温鱼并不知情。
温鱼那会儿因为出了一场小车祸正在住院,从医院回家之后,没有见到谢楼,家里人瞒着他说谢楼去亲戚家里玩了,要暑假结束才能回来。
但直到暑假结束,新学期开学,谢楼都没有出现。
好在何一帆是个大漏勺,温鱼软磨硬泡了他一个星期,他就把假期发生的事情和温鱼一五一十说了。
温鱼这才知道,他住院的那段时间,七公里外的一座养猪场出了一桩惨案。十八头猪被杀,猪血在猪圈里凝固了厚厚一层,猪下水都留在了猪圈里,只有猪肉不翼而飞。
凶手把现场处理得很好,没有在猪圈外留下一点血迹,猪场主人去查监控,监控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弄坏了,主人怀疑是有预谋的作案,于是立马报了警。
警察去调查那十八头猪的踪迹,但因为嫌疑人的作案手段十分高超,没有调查到任何蛛丝马迹,于是警察怀疑是惯犯,且在一晚内,既要运走十八头猪,清理现场,还要破坏掉监控,这人一定是一个力大无穷足智多谋的成年男性。
警察调查了一个星期,没有调查出什么眉目,但在事发一周后接到了一个报案电话。
电话是何一帆家里人打过去的,他们在自家冷库发现了真空包装的2000多斤猪肉,而在这2000斤猪肉旁边,还绑着他们的儿子。
何一帆非常笃定地指控,把他绑去冷库的人,就是谢楼。
但他拿不出任何证据。
警察也束手无策。
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来何一帆没有撒谎,但那会儿谢楼也才10岁,要相信一个10岁的孩子杀了十八头猪,还绑架了和自己年龄一样大但体型比自己胖一倍的邻居,这怎么看也匪夷所思。
但很快,谢父谢母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的儿子谢楼,竟然在笔记本上事无巨细地记录身边遇到的所有人的名字,习惯,喜好,包括父母和他本人。
他好像根本就不认识周围的所有人,也不熟悉周围的一切,记下这些是在时刻提醒自己。
谢父谢母忧心忡忡,于是给谢楼找了心理治疗机构,把孩子送了进去。
何一帆当时也并不知道谢楼去了医疗机构的事,温鱼没能从他那里打听到更多的东西,直到开学一个月之后,谢楼才重新回到学校上课。
回来的楼哥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所有人都以为他的病已经治好,直到再次发作。
那是温鱼第一次见到那个‘谢楼’。
那是个疯子。
妥妥的疯子。
温鱼得知出事赶到现场的时候,那个‘谢楼’正把人踩在地上猛踹,脚上的力道非常恐怖,整个楼道都是尖叫声和制止声,温鱼在一片混乱中看见地上的血迹,吓得双腿发软,猛地冲上去抱住了他。
那一片混乱中,就连温鱼也差点挨了他一脚。
但在差点真踹上去的时候,‘谢楼’收了腿。
他愣住了。
他像是认识温鱼,又叫不出来名字,就那么愣在原地,没再动作。
温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控制住的局面,总之就是控制住了。
被揍的同学送去医院,谢父谢母来学校处理烂摊子,谢楼像是被抽了魂,一直盯着温鱼发怔。
这个医生口中的暴力高危分子,握住温鱼的手,声音有点打颤,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温鱼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傻了几秒,突然哭出了声。
他那时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谢楼根本不是谢楼,他以为楼哥疯了,不记得他了,于是哭得眼泪汪汪,大人来了都止不住,‘谢楼’对他束手无策,去擦他的眼泪,没用,又去捏他的脸,想把他的眼泪捏回去,但不知道轻重地把温鱼的脸捏得发红发痛,温鱼哭得更厉害了。
谢父谢母带着兰医生出现的时候,‘谢楼’就蹲在温鱼面前,任由温鱼揪他的脸揪得变形。
精神病院的医生找到了治疗谢楼的最佳手段。
温鱼成为了那个反社会人格的安抚剂。
那个六亲不认,做事毫无逻辑性,打人完全不分对象,以暴力取乐的人格,在犯罪的边缘来回试探时,只有温鱼可以把他拽回来。
他只听得进去温鱼说的话,也只能和温鱼正常沟通。
虽然大部分时候态度都很恶劣,还会凶温鱼,但温鱼一哭,他就会妥协。
除了一件事情他不妥协,那就是让他消失。
温鱼没有办法让他彻底消失,但可以让他缩短占据谢楼身体的时长。
从最初的和谢楼一人一半,到后来一周两次,每次不得超过一个小时,温鱼甚至不记得,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谢楼把兰医生的诊断书拿给他看,温鱼才意识到他已经消失了很久,并且再也不会出现了。
“我很早就不讨厌他了。”温鱼道:“兰医生说他是你的第二人格。是另外一个陌生人。是附身在你身上的孤魂野鬼,没有记忆,什么也没有,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你说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不太清楚。”
片刻,谢楼低声道:“他好像认识你,或许是为你而来的。”
“什么?”温鱼没太听清,正要再问,肚子突然叫了一声。
躺了一整天,也该饿了。
两人收拾好出门,何一帆和林再秋正对一堆受潮的木头束手无策。
他们的队伍现在日渐壮大,已经有五个人,但一个火系异能也没有。
乐遥坐在竹梯旁的摇椅上,正在指点两人生火,当然是在瞎指点。
“生火做什么?”温鱼问。
“当然是做饭啊。”乐遥抬手一指,道:“不然吃他的压缩饼干啊?”
何一帆和他们显然已经互相认识了,气急败坏道:“我压缩饼干怎么你了?这都什么年头了还要吃熟食,怎么没挑剔死你,有得吃就不错了,还当自己是大少爷呢。”
“我不是少爷你是少爷?”
林再秋沉默寡言地坐着生火,头顶两人的唾沫横飞,木头越来越湿了。
“干脆别吃了,早点进区算了。”何一帆和乐遥斗嘴斗得口干舌燥,索性放弃:“反正只剩200多公里了,再开几个小时就能到。”
他只想立马进区和乐遥分道扬镳,他一秒钟也受不了这个大少爷。
温鱼不太明白地重复何一帆说的话:“什么两百公里?”
他们昨天晚上才从高铁站出来,高铁站距离零区,可是有九百多公里。
谢楼及时解决了他的疑惑:“昨晚路过了加油站,正好有油,顺便多开了一段路,等雨停马上就能进区了,小鱼开心吗?”
???
温鱼的表情不能说不高兴,只能说是五雷轰顶。
他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天塌了。
所以楼哥的黑眼圈,是开车熬出来的?
“你吃不吃都行,别耽误别人吃饭。”乐遥绝对不能忍受饿着肚子赶路,他怼完何一帆,使唤林再秋:“继续生火。”
林再秋看起来任劳任怨,温鱼还在恍惚,谢楼询问:“吃什么?”
温鱼已经没有心情吃饭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只想把那平白无故消失的七百公里路吃回来。
林再秋在乐遥的监督下,把火生了起来,谢楼依然掌勺,色香味俱全的一桌菜。
温鱼面如死灰,不想吃,没心情。
他心情低落得过于明显,导致林再秋在动筷之前,弱弱地问了一句:“我可以……吃吗?”
他那天不经意听到一点温鱼和谢楼的对话,知道了温鱼对谢楼的占有欲很强,而乐遥又说这两个男生是早恋,林再秋越发觉得,这顿饭要吃得小心一点,不然就会像那天一样,饭碗被温鱼突如其来的脾气摔烂。
温鱼没有回答林再秋的问题,他索然无味地吃饭,眼睛瞥向屋外,两辆车停在不远处,暴雨的势头持续了一天一夜,已经有所削弱,不出意外的话,明天路面的潮水就会退下,到时就可以重新出发。
那不玩完。他要把这一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温鱼心虚地扫向所有人,对不住了朋友们,要进区也得等他完成和谢楼绝交的使命再进。
吃过饭,众人准备睡觉,温鱼没什么睡意,提出要自己在外面转悠转悠散散步,谢楼提出陪他一起转被他拒绝,于是强行带他回房间:“不想睡也要睡,不然生物钟就乱了。”
温鱼郁闷,他要找时机去卸轮胎。
“要洗澡吗?”谢楼问他,温鱼坐在床沿摇了摇头,小声道:“楼哥,我想和你商量个事情。”
谢楼道:“什么事。”
温鱼道:“我今晚想要……和何一帆睡。”
谢楼的睡眠非常浅,温鱼在夜里稍微有什么动静他都会惊醒,因此,如果温鱼想要半夜使坏的话,就绝对不能和谢楼一起睡,最好是挨着一睡着就雷打不动的何一帆。
“怎么突然要挨着他睡?”谢楼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异样,仿佛只是单纯的询问,温鱼说不出什么理由,只能一半撒娇一半央求地去蹭谢楼:“我和何一帆也好多年没见了,我想和他聊聊天,楼哥你让我去嘛。”
谢楼当然很吃这一套,温鱼十分顺利地去了何一帆的房间。
他进去的时候,何一帆已经睡着了。
鼾声规律。
白天睡了很久,温鱼此刻毫无睡意,他在屋内百无聊赖地等了两个小时左右,等到屋外雨声渐歇,这才开始行动。
摸出一把刀,温鱼蹑手蹑脚地去推竹屋的门,房门敞开一条缝,外面的冷空气扑面而来,温鱼透过门缝,一眼锁定了不远处的两辆车,胜利就在眼前,他把门完全推开。
“还没睡?”
一道黑影伫立在门外,温鱼心头一惊,匆忙把刀藏到身后:“楼哥……你在这儿做什么?”
谢楼道:“睡不着,出来转转。”
温鱼垂眼,看向谢楼站着的地方,旁边都被雨淋湿了,只有他站的那一块地儿是干燥的,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转悠,更像是一直站在这儿没动过。
“你呢?出来做什么。”谢楼反问他。
温鱼不动声色地把那把刀反插进了自己的裤兜:“我也睡不着,想要出来透透气。”
他默默地往后退:“我透好气了,楼哥晚安。”
温鱼伸手就要去关门,房门合拢之际,谢楼忽地叫住了他,嗓音在夜色里显得落寞:“小鱼。”
温鱼被他这一声喊得有些发怔:“怎么?”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温鱼心里一慌:“没有啊。”
“没有吗。”谢楼道:“可是我能够感觉到,你在疏远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屋外的雨声在一瞬间消失了。
被温鱼脑海里的尖叫严丝合缝地盖住了。
温鱼矢口否认,慌不择路:“你哪有做错什么,楼哥你想太多了,而且我怎么可能疏远你,我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谢楼不为所动,片刻后,冷不丁道:“你在怕我,对吗?”
?????绝对没有的事!
温鱼着急:“我没怕你,我有什么好怕你的,你是丧尸吗?”
见谢楼不做声,温鱼慌不择路,不知道要怎么证明自己真的不害怕,他猛地踮起脚,咬了一口谢楼的脸,退回去眼巴巴地看他:“你看,我都咬你了,怎么可能怕你”
谢楼语气依然冷硬道:“那为什么要和何一帆睡觉不和我睡觉。”
啊???
“我每天都和你一起睡的啊。”温鱼抬起眉眼,一副没有意识到自己错误的样子:“我只是和他睡一晚上,一晚上也不可以吗哥哥。”
谢楼不语。
好吧,看来是不可以的。
谢楼问:“你和他,聊什么?”
温鱼心里蔓延开一丝奇异的感受,他答非所问:“楼哥,你是不是吃醋了?”
谢楼像是没听见温鱼的话,开始理性分析:“何一帆睡觉打呼,和他一起睡会影响你的睡眠质量。”
这就是变相地否认吃醋了。
温鱼道:“那我不和他一起睡了。”他拉开门,朝左边走:“我去找林再秋睡。”
谢楼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林再秋社恐,小鱼会被拒绝的。”
温鱼道:“也对,那看来只能去找乐遥了。”
“不行。”
温鱼道:“为什么不行?我又不和他睡一张床,睡一间屋子而已,他不会赶我走的。”
“何一帆不是说乐遥是同性恋吗,小鱼确定要和他一起睡觉?”
“何一帆那只是猜测。”
“无风不起浪。”谢楼掷地有声。
温鱼看着他:“所以呢?”
谢楼伸手把人拉进了怀里:“所以,我不是同性恋,和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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