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柠的印象中,自她认识裴止以来,裴止都是温和而稳定的,极少有这样强硬的时刻,这让她越发地慌张,小脸染上淡淡一层薄红,像是忽然被狼拦住退路的小兔子。
“我、我衣服掉了。”许柠犹犹豫豫地开口,她的声音很轻,睫毛轻轻地颤动着。
她脸都没了。
因为她从小生得好看,她的母亲身上又发生过那样的事,所以甘悦兰将她保护得极好,这种“好”,让她好似生活在蒸馏水似的世界里。
她从没有当着陌生男人的面买过卫生巾,买卫生巾的时候,也会用黑色的纸袋包起来。“性”之一事,在她心里头总带着隐秘的忌讳,羞涩得不能宣之于口。
裴止光望见她这幅羞涩的情形,再结合甘悦兰的性子,便差不多把她在这方面的表现摸了个清楚透亮。
“我们现在是夫妻,如果许柠同学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我们的婚姻真相就要被长辈们察觉了。”
裴止淡淡地说。
“我、我知道了,我下次不会了。”
许柠低声。
试想,有哪个妻子会因为内衣在丈夫面前掉了一地就脸红到脖子根的呢?要是阿婆在家,阿婆非对他们两的关系起疑不可。
裴止放开架在书架上的手。
搬家继续。
许柠找了一只新皮箱,把旧皮箱里的衣服一点点装进去。裴止从她手里接过箱子。
出门前,许柠从书包里掏出那张银行卡,压在饭桌显眼的位置。
下了小区吱吱呀呀的楼梯,裴止的车就停在单元门口正对面的车位上。锃黑的车身,车标是她字母“b”和两个小翅膀。
许柠勉强认出,这是著名的车牌“宾利”。不过,裴止不是一个搞数学纯理论的教授吗?怎么开得起如此名贵的车?
趁着她走神的期间,裴止已经把行李箱放到了后尾箱中,他打开主驾驶的车门,同时将副驾驶松了松。许柠见状,打开门坐了进去。
车厢内很干净,驾驶台上一尘不染,甚至连摆件都没有一个。期间,裴止让她打开副驾驶前方的手套箱。手套箱里很空,很干净,只放着一个文件袋,文件袋里装着裴止提前开好的出门条。
出小区门口时,裴止让许柠将出门条举着给门卫看了一眼,门卫放行。
一张出门条,他会用文件袋装好,装好之后再放进手套箱。这十分符合他的个性,细致,干净,一丝不苟。
许柠默默地注意到这些细节,并决定好搬过去之后,当好一个“新房客”,绝不给裴止带来额外的麻烦和困扰。
许柠取出手机,给阿婆发了条消息。
小柠檬:「阿婆,我搬去裴止那里住啦。你打麻将也不要错过饭点。」
关掉和阿婆的聊天窗口,她才发现,汤佳然和梁清清给她发了新消息。
佳佳佳:「喂,小柠柠,你倒是冒个泡啊,现在和教授的进度咋样啦?阴险坏笑」
清小清:「我要是没搞错,这是第一天搬去和教授住吧?啊啊啊啊!快给我扑倒他!!我可太好奇了,教授会不会讲dirtytalk啊?」
正值中午,暑热的天,窗外光线大炽,许柠陡然在明亮的光线下看到舍友们的“色言色语”,连心尖都颤了一下。
那头,梁清清还在肆意发散。
「你想想,斯文禁欲教授,附在你耳边,用最正经的语气讲着最骚的话,声线清哑,阵阵热气呼在你颈间细嫩肌肤处,谁受得住啊??让我嘶哈一会。」
梁清清越说越夸张,许柠光是看着文字就已经满面生晕,赶紧将手机屏幕按灭,生怕裴止看到一点。
要是裴止看到了,她的脸还往哪搁?
好在,裴止开车十分专注,视线看向前方。
许柠调整了下坐姿,把手机稍微偏向窗户的位置,这才重新按亮屏幕。
佳佳佳:「滴滴,三千字do后感,记得上交!」
汤佳然最后发了个尖刀上挑小人的表情。
许柠回了一个小人躺在一滩血上流泪的表情。
许柠:「你们别在这里瞎说啦,教授他不会说什么...dirtytalk的。」
光是这个画面,就让她难以想象,教授这样清俊斯文的一个人,这样冷,她看到他只觉得光风霁月,他怎么会做出说“dirtytalk”这种事情?
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宾利一路上走走停停,最后开进地下车库,在专属的停车位上停了下来。许柠正望着窗外出神,地下车库光线昏暗,冷不防地,她在车窗的倒影中和裴止的眼神撞上。
咫尺之间,两人呼吸相闻,气息交融在一起。
“走吧。”裴止清哑的声音响起。
裴止在天誉湾住的是大平层,还有专门的电梯。下车后,裴止让许柠在一旁等着,自己把两个纸箱叠了叠,一次性地搬到电梯里。
电梯里的镜子是明亮的金黄色,里头映出她发红的小脸。电梯缓缓上升,也就是这时,许柠才真正意识到,她要搬出和阿婆住了十九年的屋子,和一个陌生的男人,住到一个新屋子里去。
在电梯镜子倒映的画面里,裴止看到了许柠的小脸。
那张好看的小脸,眉毛皱着,一副沉思的、羞赧的神情。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到了什么。
平层。就只有他们一户,电梯是直接入户的。
裴止将纸箱搬出电梯,期间,许柠一直伸手替他挡着电梯门。裴止扫了一眼她伸出的小手,就那么紧紧地贴在电梯门壁上。
一个细致的、会替别人考虑的小女孩。
行李搬完后,电梯在他们背后合上。
“伸手。”裴止低沉清冽的声音,忽然在狭窄的入户空间里响起。
“嗯?”许柠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他的命令,乖顺地伸出手,白白的、柔嫩的掌心朝上,就这么暴露在男人面前。
在那其上,裴止轻轻地放了一枚钥匙。
他们的家门钥匙。
“给你的。待会你负责开门。”
一枚合金制成的家门钥匙,闪着银灰色的暗淡光泽,躺在她掌心里。
许柠惊讶于裴止的细心。这是个很能减少陌生感,让她有归属感的举动。
这简简单单的把钥匙插.入锁孔的动作,也让她顿时有一种女主人的感觉。
她拥有家门钥匙,能够自由进出,这里亦是她的居所,她想何时来,何时走,都可以。
裴止看似万物不萦于怀,一心扑在纯数研究上,实则在细节上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位。
她将钥匙插.入门锁中,缓缓转动,拧开门闩。他就那么站在她身后。一瞬间,许柠忽然想到,以后的许多个日子,是不是他们也可以这样?
前后脚从外面回来,一个人等另一个开门。
门开好后,两人进到玄关处。
“你随意看看。我去把行李搬进来。”裴止交待她,“你的新衣服在衣帽间。”
“嗯。”
裴止一边说着,一边从从放在玄关处的购物袋中掏出一双新的拖鞋,利索地拆封,修长的手指相互一扯,扯掉其上的标签。
这双粉色的拖鞋被放到许柠脚边。许柠注意到,他为自己准备的拖鞋和地上常穿的那双是同样的款式,只是颜色不同。
他的是深蓝色,而她是粉色。
裴止出去搬行李了。
她站在客厅,打量着这个家。裴止口中的“公寓”,起码有两百平,还是顶层的大平层。整体是简洁的黑白灰色调,干净得一如样板间,一丝人气也无。她在主卧门口犹豫着停步。
虽说衣帽间就在主卧里,可贸贸然闯进裴止睡的地方,她还是略带迟疑。
万一里面有一些私密的衣服呢,比如说裴止的贴身衣裤什么的?
她现在的脑袋依旧黏糊糊如一团浆糊,不能很好地接受从女大学生到妻子的身份转变。从昨天到今天,未婚到已婚,再到搬进裴止的公寓,一连串的变化让她有些猝不及防,不论是从心理还是生理上,都需要一个过渡期。
主卧的旁边是书房。许柠打开看了一眼,布局同裴止的办公室差不多,书香满屋,木质的书架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满满当当地塞满了书籍。
与客厅不同的是,书房的人气是最足的——略微歪斜摆放的羊毛地毯,一打草稿纸上的一支水笔,一本摊开在书桌上的书籍,亮如萤火的电脑指示灯,都说明,男主人在书房的生活痕迹是比较重的。
靠近阳台的房间被打造成一个私人健身房模样,框式深蹲架,上斜卧推架,双杆,哑铃和哑铃架,沙袋,跑步机,样样俱全。
裴止再度回来,把行李放好之后,问她想去哪里吃饭。
“在家煮饭?”许柠边提议边拉开冰箱,冰箱是空的。
裴止使用厨房用得也不是很勤。
“回国之后,我都是在研究所解决吃饭问题。”裴止解释。“要不去超市临时买点菜?天誉湾门口有一家会员超市。”
“好,那我们去逛超市。”既然锅碗瓢盆是现成的,超市也就是个楼下的距离,许柠觉得,这主意不错。
她还打有自己的小算盘,现在才六点钟不到,距离上床睡觉还久得很,她可以借着做饭刷碗,分散下她时时刻刻想到今晚上那件事的注意力。
开在天誉湾门口的会员超市也不是一般人能逛的。
小份小份的菜包在一层透明膜里,精致得不像话。价格也非常不美妙。许柠想做一份手拍黄瓜,拿起两根黄瓜一看,上面粘着“供港黄瓜”的标签,两小根,五十块。
许柠头疼。摆明了专宰冤大头呢。
“你想做什么菜?”裴止推车跟在她身后。女孩弯腰挑选青菜的时候,鬓边一缕柔软长发落下,又被她反手勾回耳朵后面。
明晃晃的灯影下,少女倾身,捡起商品细看,仔细对比过生产日期、克重和价格,再把挑选好的青菜放进购物车。这份专注让他不觉失神。
周围人来人往,多是下班之后,随手来超市挑选菜品的年轻夫妇。
他和许柠混在其中,此时此刻,他不是站在讲台上的数学教授,没有在数学世界里纵横,而是站在了人世烟火中,如同寻常男子一般,推着购物车,车里放着妻子精心挑选的日常菜品。
他喜欢这种感觉。被烟火气包围的感觉。
其实他鲜少来超市。
上学的时候吃食堂,工作之后继续吃食堂。甚至在普大,尽管对中餐想念得紧,他也接受了美国流行的饮食文化。一言以概之,他对吃的只有一个要求:营养均衡。
“拍黄瓜,一份番茄炒蛋,一份青椒炒牛肉。”许柠报出菜名。“教授想吃什么呀?”他想吃什么,只要是家常菜,或许她可以试着做一做。
裴止摇头。“今晚不用你做饭,我来做。”再怎么样,他也不会让女孩儿第一次住到家里就张罗饭菜的。
“你会做饭吗?”许柠瞅了一眼裴止。怎么看,裴止都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他可是远离凡尘烟火的神明。
裴止唇角弯起一个弧度。“我会做牛排。”
两人又在冰柜里挑了一块黄油,一份橄榄油,在果品区挑了一大盒果切,朝收银台走去。
排队的中途,裴止让许柠推一会购物车,他则朝着收银台旁一个货架走去。
待许柠看清货架上“超薄、冰感、狼牙棒”的宣传字眼时,再看看那巴掌大小的盒状物,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低下头,从耳后根一直烧到脖颈,好似釉面上那薄薄的一层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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