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三千灵石, 她是无论如何都拿不出来的。
薛灿阳见师尊脸色都白了,便道:“师尊,要不我去和拍卖官说, 说我们才是原主,也许她会看在我们身份正统的份上, 把犀角盏让给我们。”
风落婷摇头, 这里是拍卖会, 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任何东西都是价高者得, 就算她以主人的身份要挟,也不可能不让人家成交。
那难道就这么眼看着, 自家的宝物被别人拍走吗?
这个瞬间,风落婷想了无数种办法, 可没有一个能行得通,世事就是这样,没钱就是会难死人,就得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东西被别人拿走。
而在她思考的期间, 犀角盏竟然已经炒到了天价——二十万上品灵石,这个价格就更难以企及了,即便不眠不休做工几百年,她们师徒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而此刻的薛灿阳,发现了一件事。
她们对面的包厢,竟然也在报价。
报价人自然是姜千寻她们,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刚才的好感顿时化作悲愤, 其他人的争抢固然使人绝望,可身边人的插刀则更令人心寒。
薛灿阳忍不住起身, 要去质问一二。
风落婷拉住她,缓缓摇了摇头:“算了,谁拿走不是拿呢,她们想要,就让她们拍去吧。”
薛灿阳怒道:“可是……!”
她起身的动作太大,不慎打翻了桌上的杯子,茶水流了一地,她忙用袖子去擦,突然想起这壶茶还是姜千寻送的,顿时就更没有底气了,憋闷半晌,她猛地锤了一下桌子。
“她们实在欺人太甚了!”
难道刚才的好意都是假的吗?难道和她们套近乎,就是为了让她们放松警惕,说出自己真正想拍的东西?
不管她们如何不甘,拍卖还是成交了,成交价是她们听着都害怕的程度,而且,就是姜千寻这个包厢中标。
师徒两个全都垂头丧气,眼看已是一点机会都没了,便同时默契起身,往包厢外走去。
正在这时,对面包厢竟也开了。
“哎,你们去哪?”
风落婷停下步子,只见姜千寻正朝她们走来,事到如今,她对对方的印象已经从正直心善变成了略有隔阂,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心善,双方注定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不着痕迹地挺了挺胸,淡淡道:“何事?”
“风师叔,我们拍到了犀角盏,师尊让我给你们送来。”姜千寻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刚才那个天价不是她报的。
风落婷当然听到了那个价格,这句话听在她耳朵里,绝没有那么轻巧,她没敢接东西,只试探道:“这……这好像不太妥当吧?”
那么多钱,她们是给不起的。
“没什么不妥当的,类似的法器我们宗门里有,我是不想让东西落进明镜手里,才硬要和她争个高低的,况且,它对你们宗门来说意义重大,我就不夺人所爱了。”
风落婷与她对视半晌,就知她没有说谎,一时之间,不由为自己的浅薄肚量感到羞愧难当——什么硬要争个高低,就像刚才点茶水的事一样,姜千寻故意这么说,是为了照顾她们的自尊。
原来对方刚才问她们要什么,不是为了和她们抢,而是看出她们没能力拍,才提前问好,想要帮助她们。
正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姜少侠,请受我们一拜!”
风落婷扯了扯旁边的薛灿阳,两人同时跪了下来,如此大恩,说谢已经不够了,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只要是姜千寻发话,不管是什么事,她都会尽力去完成。
而姜千寻也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
虽然她们这么做,不完全是为了收买人心,但能多收买一些,总比毫无回报要好。
“没事没事,我是小辈,哪儿收得起您一拜呢?”姜千寻将她们扶起,道:“这后面还有好多宝物呢,要不别走了,留下来看看,就当玩了?”
风落婷自然答好,她们的目的已经达成,心也轻了许多,自然不肯错过这个见世面的好机会。
……
姜千寻回去之后,对沈卿尘说了经过,对方点头道:“其他地方怎么样?”
姜千寻道:“都差不多,有不少小门派没能力赎回,我们能帮的就都帮了,你不知道,凌萱做这个真的是一把好手,据说已经有人想给她立生祠了,离谱。”
“大部分人还是知道感恩的。”沈卿尘道:“积少成多,也算是一股很大的力量了。”
姜千寻道:“不过师尊,你有没有发现,有几股力量一直在试图从我们手里夺东西?”
就说刚才的犀角盏,这东西虽然算个宝物,但绝不可能卖到几十万的高价,直接原因是有几个人,一直压着她们往上报价——他们当然是不可能得逞的,因为理论上,姜千寻可以上不封顶,毕竟左手倒右手,她就是报几个兆都没问题。
“发现了,查出来是谁了吗?”
“其中一个是明镜,她应该是在故意和我们叫板。”姜千寻道:“还有几个身份成迷,不清楚是什么身份,游采薇想过去查探,但是没有得手,你说会不会……”
“一切都有可能。”沈卿尘道:“这次拍卖来得人太多,鱼龙混杂不好分辨,不影响我们的话,放着不管就是。”
姜千寻点头,又在她身边坐下。
沈卿尘看着黑暗中徒儿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豪翻涌上来,此次拍卖的筹划,她并没有做太多的事情,大部分都是由姜千寻调停的,对方做得很好,坦白说,就是让她做,也不会有这么周全。
她的徒儿,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自己多少也可以稍微休息下了。
沈卿尘轻轻地,轻轻地把头靠在徒弟的肩膀上,感受着对方胸腔里扑通扑通的心跳,那是代表着活力和年轻的心跳,让她不由自主就向往着,憧憬着。
如果……她也像对方那么年轻就好了。
那样,大家就不会对她们的结合而感到奇怪——虽然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臆想,但万一真有那么一天,她希望自己站在对方身边的时候,是足够配得上的。
她失神地看着对面墙上倒映出来的,她们师徒两个的虚影,那一团模糊的影子中,她们之间的距离几乎为零,好似一对再恩爱不过的道侣。
她……到底能不能配得上姜千寻呢?
姜千寻会不会嫌弃她,觉得她太老?
沈卿尘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可也许是因为徒弟太可靠了,让她能够有空闲抽身出来,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正这么想着,她感觉到姜千寻的胳膊慢慢环住了她,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轻声道:“师尊,累了的话就休息一下吧。”
沈卿尘心中杂乱的思绪顿时停止。
她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她很清楚。
姜千寻绝不会嫌弃她,她明明知道的。
巨大的满足从心底升了起来,沈卿尘顺着她的动作又靠得紧了些,接着,慢慢闭上了眼,享受这难得的温存。
窗外紧锣密鼓的热闹,都与她无关。
整个天地间,都只有她们两个的存在。
但偷闲并没有持续太久,没过一会,游采薇就匆匆赶到,一进门,正看到迅速坐正的沈卿尘和一脸正直的姜千寻。
她突然有种抓奸在床的错位感。
半晌,才想起自己的来意,道:“千寻,我们出手太阔绰,已经引起了注意,要不然换个包厢吧。”
原则上报价人是可以选择不露面的,但是每次成交,拍卖官都会报一下包厢的座次,有好多次都是她们这几个包厢成交,要是有心人注意到了,很容易就会产生怀疑,她们报出天价的背后,究竟是有什么依仗。
对于这个她们的预案就是换个地方。
她们订了很多包厢,足够浑水摸鱼。
三人前后走出包厢,往走廊深处走去,风落婷看到她们离开,本想问一句,但最终没有找到机会,便歇了心思。
结果她们刚走没过一会,就有人过来打听,问她们这个包厢的人去哪了,风落婷见他们脸生,便摇头道不知道。
等他们走后,风落婷觉得有些不妥,便让薛灿阳留在包厢里,自己想办法去找姜千寻,让她小心一些。
万一有人想抢她们拍来的宝物,也好有所防备。
但她好不容易追到姜千寻,还没赶上说话,就见对角方向上有个影子倏地飞了过去,这鬼影无声无息,如果不是站在她的角度,是* 根本看不到的。
她想喊话却嫌太迟。
只能以身去挡。
鬼影缠身,风落婷变成了一块僵硬的石头,但多亏她抢出了时间,姜千寻三人才有机会躲避,不过瞬息,这鬼影就被沈卿尘打了个散。
鬼影没了,可风落婷却没变回来。
“这到底是……”游采薇话音刚落,又是几道身影飞来,几人结成阵法,把三人给围在了中间。
接着,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沈仙尊,你胃口未免太大了些,怎么什么都要呢?”
第52章 第 52 章
姜千寻回头看去, 只见发出声音的是一个面容恐怖的傀儡,傀儡术她是听说过的,但教科书上的傀儡是木质的, 全都像人偶一样漂亮,但眼前的这个傀儡却形如腐尸, 不仔细看, 还以为是丧尸电影里拖出来的。
这也是它声音怪异的原因。
“死傀术, 是魔界的人。”沈卿尘沉声道:“散开, 小心, 三分各御。”
三分各御是灵秀宗的基本阵法,是三个人御敌时的最常用阵法, 具体是三个人背靠着背,形成一个圆环, 再同时施展禁锢术,把自己作为被禁锢的核心,一旦阵成,任何人都休想在破阵前接触到阵中的人。
沈卿尘会选择原地防御, 是有原因的。
一来风落婷石化了,需要尽快解咒,二来前路未知,也许还有埋伏,魔界的招数大多阴损,且对方人数如此众多, 贸然动作反而不妥。
沈卿尘也不敢直接把它们全部杀掉,这些死傀大多都带有剧毒, 一旦被波及到,很容易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 怎么都好说。
可她还带着两个小弟子,姜千寻和游采薇的修为虽然达到了金丹期,但战斗经验却很缺乏,想让她们做太多不现实,她只能迁就她们,原地起阵,先抵挡一二。
但她的谋划,对方显然是看得很清楚的。
三人才刚站定位置,刚要用出禁锢术,就有一道鬼影袭来,它看得出沈卿尘是不好惹的,便转了个方向,朝着姜千寻抓来。
刚才,三人已经遇上过一次鬼影。
知道这东西并非无法抵御,只是要小心不被碰到而已,姜千寻见它朝自己奔来,便知自己是被十足地小看了,当下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使出十成的灵力,一剑挥了出去。
鬼影应声而破。
但结阵也因此被打断了。
她刚调息好准备继续,谁知又是一只鬼影飞来,这次是朝着游采薇的,对方虽然也成功挡了下来,但仍旧没能解决问题,结阵需要三人,只要那些鬼影不消停,那阵就结不起来。
沈卿尘知道,如果这样下去,她们迟早会陷入被动,但她被盯得很紧,只要有任何动作,那死傀就立刻打断。
显然,操纵者就在附近。
要想破局,必须把这个人找出来。
但想法是好的,操作起来却不简单,一来操纵师大多本身实力不济,唯一的依仗就是傀儡,最擅长的就是隐藏自己,想找出正主,恐怕比把所有死傀杀完都难。二来此处气息太乱,就算找得到魔气的源头,也有可能是对方故布疑云,引她上钩。
一时之间,竟然陷入僵局。
当然,如果这事放在别人身上,随便打就是了,不愁冲不破个口子出来,但沈卿尘本就是非常细腻的性格,加之又有喜欢的人在身边,她做任何决定,都怕会间接伤害到姜千寻。
她有了软肋,就被束住了手脚。
“沈仙尊,你不会就这点本事吧,不是号称是仙界第一人么,要是连这点小小技法都破不开,那这称号恐怕就得易主了吧?”
那个尖细的声音嘲讽了一句,又道:“别费事了,快把宝物拿出来吧,拍了那么多,你一个人用的了么?”
沈卿尘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是冷沉璧派你来的吗?”
冷沉璧是现任的魔尊,沈卿尘与其有些渊源,还算说得上话,但魔界中各种势力颇多,并非全部都服魔尊的管教,她这么问,也是想通过对方的回答判断出对方是哪一路的。
“这点小事,用不着惊动尊主。”那人笑了一下,道:“就是几样宝物而已,我都看见拍卖官给你传到手里了,给了我,大家都相安无事,要是不从,我先从你徒弟开始宰。”
说着,他就操纵死傀朝姜千寻袭去。
这一次,对方没再用鬼影威胁,而是直接动用了死傀,死傀的危险性比鬼影要高得多,沈卿尘也顾不得什么毒性了,直接越过姜千寻,一剑封喉,将其阻拦在十米开外。
死傀一破,就有隐约的绿烟冒了出来。
沈卿尘知道这是毒气,便扯着姜千寻和游采薇往后退出数丈,石化的风落婷不怕毒烟,就是留在原处是没事,但是她们如果就这么走了,很有可能会来不及为其解咒。
但这会儿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结阵的想法已然破灭,身后无数死傀正紧追不舍,沈卿尘带着两人左突右冲,始终无法彻底甩开,只是单纯地以时间换空间而已。
只要返回醉仙楼里,就是胜利。
可对方好像对她的想法早有预料。
返到一半,拦路虎就来了。
这一次的敌人没有躲躲藏藏,而是直接现身在了众人面前,此人体格魁梧,足有两米多高,远看去像座小山,行动起来却是迅捷非常,从大树后走出后,直接拦在了她们面前。
沈卿尘冲在最前面,为了不被阻断去路,她直接甩出万钧符,此符有万钧之重,任何人在它面前都只有让路的份儿。
但,这人居然硬接了下来。
符纸将其推出数丈,脚印深出地面几指之深,但对方到底是停了下来,看上去,一个人被一张纸硬推出几丈是很可笑的场面,但沈卿尘却知道,此人一定是顶级的体修,他的力量比万钧还重,如果被其近身,就连自己也难说有多少胜算。
一力降十会,绝不是一句空话。
双方打上照面,她们才看到,此人脸上还覆着一张面具,这面具大概是纯金的,看不出一丝表情,却隐隐透着怪异。
“沈仙尊,得罪了。”
对方并没有多少废话,打破万钧符后,就直冲着沈卿尘而来,这倒让沈卿尘有些放下了心,比起拣软柿子捏的傀儡师,她更希望敌人能够直接冲她来。
双方很快战在了一处。
姜千寻和游采薇看着两人的身影极速来去,就算有心上去帮忙,也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
而死傀已经追到她们身边。
当下也没别的选择,两人只能各自开跑,因为没了沈卿尘领队,竟然没有达成一致目标,就这么分散开,越拉越远。
躲在幕后的傀儡师操纵着死傀追在两人身后,看她们越跑越远,不禁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对,快跑吧,跑散了最好。
更适合他各个击破。
他一边操纵着死傀追着这两个人,一边注意着金面那边的情况,金面的正面作战能力是很强的,光论体术可能全天下都难逢对手,只要他能拿下沈卿尘,那他们就可以得手。
就算拿不下也没关系,只要他这边能抓到一个,以此威胁,也不怕她不肯让出宝物来。
先集中死傀去抓一个小弟子吧。
他把目光收回,刚要把人手调到其中一边,就发现在死傀的视野里,有个人已经失去了踪迹——可这怎么可能,他只不过几息时间没看,怎么就被她跑了?
去哪了?
他操纵着死傀左右看了一圈,没有找到人,再看另一边也是一样的情况,他一脸问号地站起身,把死傀的记忆时间调回几息之前。
可看了也没用,死傀的记忆里,两人就是同一时间消失的,而且消失得无比痛快,连任何前兆都没有。
……金面那边呢?
傀儡师忙转向负责监视金面的小傀儡那里,但这次的发现更加让他恐惧——沈卿尘连同金面都不见了。
就像是被强制请出了战场一般,傀儡师有些茫然地转了转傀儡的视野,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他知道,在战场上,后知后觉往往意味着败北,但他实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了。
就在他不明所以转动视野的时候,突然有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回过头去,只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正对他露笑:“还迷呢?这位魔修老弟,跟我走一趟吧。”
他认出来,这是南宫家的那个家主。
对方还有一个身份,是沈卿尘的师姐。
傀儡师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就黑了。
……
拍卖会已经快到尾声,几乎所有人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宝物,虽然期间有些小插曲,但大部分都被灵秀宗给拉回了正轨。
慢慢地,大家都发现了这个事实。
拍到宝物的感激她们帮忙维持秩序,没拍到的有她们帮忙天价截停,虽然也有一些人怀疑她们为何如此慷慨,但不管怎么样,如果没有她们,这场拍卖是一定无法正常进行的。
但只有一个人,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明镜。
她一开始只是怨恨姜千寻拂了她的面子,后面则是想捡漏被截停了数次,气得七窍生烟——不是,她灵秀宗的钱难道是取之不尽的吗?怎么一出手就是几百万几百万的给?
这些钱,怕不是上次她赔的!
明镜越想越气,越想越烦,终于在结束时拍案而起,直接飞到了拍卖官身旁,直接喊话沈卿尘:“我想问问沈宗主,你们灵秀宗怎生如此财大气粗?在座的这么多宗主,你们扪心自问,让你们出钱,给别人做嫁衣愿不愿意?谁家的钱又真是大风刮来的?怕不是送财是假,拉拢是真吧?”
此话一出,全场皆静。
第53章 第 53 章
仙门成立至今, 从未有过尊主。
不是他们不想称王称霸,单纯是实力此消彼长间,很容易出现轮流坐庄的场面, 而自相残杀,削弱的是他们自己的实力, 最终难免便宜了魔界。
但明面上的尊主没有, 私底下却一直暗流涌动, 要不是顾及着怕被魔界摘了果子, 可能早就爆发战争了。
不战, 是不需明说的规则。
而不战的前提,是不结盟。
任何疑似结盟的举动, 都会被视作是在备战,明镜的这句话看似普通, 实则包含了巨大的祸心,暗指灵秀宗有心发展势力,再往深了说,是想引发战争, 想做仙界的叛徒。
这完全是把灵秀宗架在火上烤。
如果沈卿尘不出来回应,那就意味着默认,后续的影响会非常恶劣——但很不巧,沈卿尘此时根本不在包厢,全场静静等了一阵,都没等来她的回应。
明镜眼看自己的目的达到, 便要继续往上再添一把火,再把事情说得不堪些, 好报之前的一箭之仇。
但她还没张口,突然有个人站了出来, 道:“明长老,您这么说,是有什么证据吗?如果没有的话,我灵秀宗是不是可以认定,你是在当着我们的面,诽谤我们呢?”
明镜皱眉看去,只见出来说话的是一个极面生的小弟子,年纪不过二十岁左右,她顿时感觉自己被轻视了,只道:“你是什么人,也配来质问我,叫你们宗主出来说话。”
“抱歉,以你的身份,还不够和我们宗主直接对话,我是灵秀宗的一个普通弟子,把我派出来和你对话,已经很算给你面子了。”
说话的人,自然是凌萱。
刚才她听到明镜的问题时,就知大事不妙,宗主此时是不在的,不仅宗主,就连其他长老也被姜千寻的求救信号给招出去了,现在整个会场能够说上话的人等同于没有,这个计划的知情人本就不多,只剩下她和单瞳瞳了。
单瞳瞳社恐,肯定担负不起这个责任。
凌萱知道,考验她的时候到了,如果任由明镜这么肆无忌惮地泼脏水,那她们今天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将付之一炬。
深呼吸,走出,发言,每一步都在她的计算之中,她出身极好,在这种场合发言的经验充足,她知道,不能陷入自证陷阱,否则不管说得再怎么好,都会被对方套进去。
所以她要从根本上,否定对方所说的一切,连同这个人一起,今天都必须毁在她的社交辞令中。
凌萱站的包厢比较高,几乎可以俯瞰整个会场,居高临下对明镜说话时,其他人也得艰难抬头看她,这无形中让她说的话有了强大的说服力,这也是凌萱设计好的,只有站得足够高,才能弥补她身份上的低。
明镜被她如此轻视,差点都要气炸了肺,但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乱了阵脚,否则只会让对方占了上风,于是忍住怒火,道:“好,就算我不配与沈宗主对话,那替人垫钱的事怎么说?还让我举证,你们怎么证明,自己不是有结盟的狼子野心?”
“谁主张谁举证,发问的人是你,那么就该由你来举证,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我们的意图,如果你没有证据,那我请你闭上嘴。自己没有能力帮需要的人撑伞,就不要阻拦别人助人为乐,行善不是罪名,诽谤才是。”
凌萱的这套话几乎是抵抗污蔑的万能回答,对她来说,这不过是本能反应,但其他人可没有见过这么流畅且天衣无缝的回应,抛开当下的问题不谈,此人绝对是个可塑之才!
不卑不亢,对答如流,且没有泄露任何信息,最重要的是,此人只是个年轻的小弟子!
假以时日,对方一定比现在还要强大。
顿时,很多宗主就对凌萱生出了惜才之心,他们看得出,对方还处在练气期,连师父都没拜,这样的青苗弟子,是可以转投其他宗门的,所以,未必就没有收伏的可能。
首先说话的是极上门的宗主,他不敢直接提出拉拢,只急着要占个头彩,他平素本就不喜明镜,出来说话也有底气:“明师妹,你究竟有没有证据,没有的话,就此散了吧,何必为难人家这位小弟子呢?”
其他被帮助了的小门派见他说了话,也都鼓起勇气开始站边,他们对灵秀宗是很感激的,只不过人微言轻,轻易不敢与明镜撕破脸,但这会儿有了带头人,他们的反击便如潮水般涌来。
明镜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站边灵秀宗,本来只是胡扯的,这时倒真有些后知后觉的确信——还说没有拉拢,没拉拢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替她说话?
别以为她不知道,就沈卿尘那个淡漠的性子,不得罪人不假,但也绝对没结交得下多少人,这些人要不是收了她的好处,何至于如此一致对外?
“住口,你们这些人都是被收买了!”她铆足了劲大吼一声,又开始对其他没发声的人扇风:“你们还没看出来?这么多人站边,本身就是铁证!各位要是还不引起重视,迟早明天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我以自己的人格担保,这件事绝对有问题,要不然沈宗主怎么不敢出来说话?”
她这么一说,还真有些人开始犯嘀咕,他们虽然不愿意相信明镜所言,但眼见为实,的确有很多人为灵秀宗说话,这做不得假。
忽而有人说:“沈宗主,你真的不打算出来么?我们现在只求你给个说法,若你说没有,那我们绝不多问一句!”
这也是很多人的想法,说罢之后,会场静悄悄的,但始终没等来沈卿尘的声音。
漫长的等待,引发了疑心暗鬼。
凌萱想说话,但她知道,现在她的发声是不够分量的,他们需要的是宗主自己的声音,哪怕只是一个字,也能打破局面。
她看了一眼传音玉上的对话框,祈求着她们能早点摆脱敌人,要不然仅凭她一个人,是很难拖延多少时间的。
……
过了一阵,底下开始嘈杂,凌萱知道大家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她扶在窗台上的手指渐渐收紧,心想,实在不行,只能实话说她们遭遇了魔界的人,现在正在对战还没回来。
但这样的话,有可能会间接提醒到场内的魔修——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但有这样的风险,塑造出宗主还在这里的假象,可以暂时麻痹敌人,让他们不至于前去增援。
“怎么,沈宗主,没话说了吧?”
最终,还是明镜沉不住气了,直接提出了质问,凌萱知道,自己已经不得不回应了,哪怕是胡说,也得说出点什么出来。
她猛地站起,刚要说话,突然,从会场上方掉下了个什么东西,此物极大极重,落在中间的云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幸好明镜躲避及时,才没有被砸到。
她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见上空缓缓落下几个人来,几人全都不紧不慢神色从容,像是天仙降下一般,待看清是谁后,明镜怒道:“好啊,一来就给我下马威是吗?好,我不计较,既然来了,就给我们个说法吧!”
沈卿尘淡淡地看她一眼,视线并未停留,而是看向了她身后的南宫绛,对方手中还提着一个人,接收到沈卿尘的授意后,直接把人往地上一扔,道:“魔界的人想抢宝物,被我们抓回来了,在你们疑神疑鬼的时候,我们在和魔修势力做斗争,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一句话,直接让灵秀宗立于不败之地。
众人全都安静如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事情到这里居然还没结束,沈卿尘接过话头,又对明镜道:“我们找到一个人。”
明镜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她指的是地上那个男人,这人正是一开始差点砸到她的重物,此时在地上横着,也看不出是死是活。
不知为何,她的心突然猛跳了一下。
她有些迟疑地朝沈卿尘看了一眼,只见对方脸上竟然出现一点难得的悲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悲悯?
她有什么地方值得对方悲悯的?
明镜慢慢地走近,用脚把那个男人翻了过来,对方块头极大,翻身时发出了一声闷响,脸上的面具也随之滑落,露出下面的本貌来。
明镜一下子踉跄着退开几步。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张脸,眼睛连一眨都不敢眨,半晌,她才意识到那份悲悯是从何而来——是的,沈卿尘和她同龄,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从前有个青梅竹马的师兄,算是体修中当世无双的天才,两人两情相悦,都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谁知大典前夕,师兄竟然不知所踪。
很多人说他是逃婚了,但明镜知道不是,师兄不会这么对她的,唯一的可能是出了一些意外,导致对方不得不远行。
她心里一直抱着希望,觉得师兄某天会回来,后来几百年过去,她已经不再奢望对方还活着,她只希望,对方死之前没有遭受痛苦。
但真相远比她想的要糟糕百倍。
师兄的确还活着,只不过,是以傀儡的身份,他死前一定经受了巨大的痛苦和折磨,才能成功被炼制成不死不灭的傀儡。
第54章 第 54 章
遭逢剧变, 明镜自然没有余力再质问什么。
实际上,她连后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眼前只剩下师兄那幅僵硬至极的面庞, 师兄变成了傀儡,而傀儡是变不回来的, 他作为人的灵魂早已消失, 剩下的只有躯壳。
可就连这副躯壳, 她也是带不回去的。
作为魔修的同伙, 他会被带回去收押。
这真是无比悲惨的结果, 他们已经分别了几百年,现在好不容易团聚, 却连一句话都说不上——就算给她时间说话,师兄也不认识她了。
拍卖会就此结束, 灵秀宗盛名而归。
出名的不止沈卿尘师姐妹,还有姜千寻三人组,其中风头最盛的是凌萱,散场前, 至少有三位宗主级别的人打听过她的情况,甚至还有人邀请她到自己门下来,只是都被她婉拒了。
这并没有让她的风评下降,反之,忠诚是很难得的美德,那几位看她如此忠于师门, 倒更对她钦佩有加了。
而那些被灵秀宗帮过的人,则一一过来表达了感谢, 当然,谢字太轻, 大多数人都在心里暗下决心,只要灵秀宗有求与他们,他们一定会举全门之力,尽力做到能力内的最好。
……
数天的劳碌终于结束,姜千寻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后,一时竟还有些陌生,实际上,她对这个新家的确没归属感,大多数的时间,还是在师尊那边待着。
师尊给了她一天假,让她好好休息。
但她却死活睡不着,反而起了个早。
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师尊的院子,院里安静得很,师尊大概还未起床,她不想吵醒对方,便执着扫帚开始扫地。
扫地,拂尘,做饭,这些事她做过多次,此时又拿起来,觉得既熟悉又安心,等全部做完,却还没过辰时,她在师尊门外立了一阵,不知道该不该这个时候把人叫醒。
正犹豫的时候,门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千寻?”是师尊的声音,有些小声,但的确是叫她的,姜千寻忙应了一声,就听对方问道:“怎么了?”
姜千寻道:“没事,就是早餐……”
她边说边在心里怪自己多事,师尊忙了多日一定累了,说不定想睡个懒觉,她却在这个时间把人吵醒,说不定会惹师尊不快。
但责备并没到来,她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不一会儿,师尊就从里面开了门,对方仍旧是披散着头发,穿着睡裙的平常模样,只是因为起得太急,没有穿鞋子。
白嫩漂亮的脚丫踩在黑胡桃色的地板上,显得更加楚楚动人了几分,姜千寻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偏开目光,慌乱道:“您不冷吗?”
“冷的。”沈卿尘道。
“那……”姜千寻想进去帮她拿鞋再回来穿上,又觉得这样有些麻烦,想了想,直接张开手臂,示意对方上来。
沈卿尘有些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我把你抱回去。”姜千寻道:“外面冷,地上更冷,不能就这么踩在上面,对身体不好的。”
长廊外的风朝两人吹来,更印证了她的这句话,沈卿尘紧了紧衣服,脸颊上泛起一丝羞涩,她当然知道姜千寻这句话没有其他深意,但徒弟抱着自己回床上什么的,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姜千寻看她都开始紧衣服了,却没上来的意思,直接伸手把对方揽了起来,意料之外的是,师尊并没有多重,她轻轻颠了颠,将对方抱得更牢靠。
伸腿把门关上,姜千寻把人带回床上,认真地把人用被子裹好,又检查了窗户和床帘,才放下心来。
此时已是隆冬,必得注意保暖。
可做完了这些,她才发现自己没把早餐带来,便让师尊等一下,自己到厨房把饭拿来。
沈卿尘拉住她,道:“等一会吧。”
姜千寻被她扯到床边坐下,却不敢坐实,怕自己的外裤弄脏了师尊的床,也怕自己身上的寒意浸染了师尊的身体,便有意隔开了些。
沈卿尘看出她的忌惮,只道:“不怕。”
姜千寻只摇头,她在外面打扫了半天,身上早已被寒意浸透,哪里敢不管不顾的就去挨着师尊?
沈卿尘看她不肯离近,便自伸出手去拉她的手,她的手冰得很,沈卿尘握在手里暖了又暖,也没把手给暖成热的,索性俯身把嘴凑近了些,轻轻地哈着气,想把热气传递出去。
她这么一俯身,睡衣里面的春光便露了出来,但她并未发现,还又是搓又是哈气的,姜千寻不小心看到了一眼,又不敢声张,只偷偷错开目光,身体逐渐燥热起来。
她突然意识到,师尊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以前,她虽然也知道师尊小性儿,喜欢莫名其妙生气,但那只是她基于个人猜想的一种定义,她并不十分清楚师尊是怎么想的,也许,师尊什么都没有想,那些细微的情绪,不过是她臆想出来的。
可眼前有些迷糊着犯了小错还不自知的师尊,却比以前真实了许多,也许是因为会犯错这一点拉进了两人的距离,也许是看到师尊的身体她有了反应,总之,她想要得到更多。
渴求着,克制着,她命令自己非礼勿视。
可心思一跑偏,她就控制不好自己的动作,手指微微偏了一点,竟不小心撞到了师尊的唇上。
柔软,湿润,温暖,意识到自己犯错的她忙回头道歉,但一抬头,她看到师尊润泽如粉玉般的唇瓣,刚才那个想法突然又喧闹起来。
是啊,师尊是个活生生的人,当然也是有体温,有欲望的,也许某天,师尊会与某人结侣,然后背着所有人,做出些色/情的事来。
不知道那时候,师尊是个什么表情呢?
姜千寻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动了情,在她的臆想中,师尊在自己眼前露出了各种各样的模样,就连最私密最不堪,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当然是难以启齿的。
姜千寻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糟糕的事,但她无法停止,师尊的鲜活□□就在她面前,存在感实在太强,强到她来不及想这是不是是以下犯上。
沈卿尘看徒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且眼神中暗流涌动,显然不是在想什么正经事,一时又是羞恼又是甜蜜,被人臆想当然是不怎么好的体验,但对象换成姜千寻,她突然又觉得没什么了,甚至她很想知道,自己在姜千寻的眼中,究竟是什么模样。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越来越暧昧。
沈卿尘心中的某处正在紧急报警,提醒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可收拾的事,但她又隐隐期待着,对方到底会对自己做什么失礼的事。
她看到,徒弟正在慢慢接近她。
本来就很暧昧的气氛更加暧昧,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只够放下一颗苹果,沈卿尘能够感受到对方的鼻息,灼热,紊乱,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正常的频率,可那种难耐已经快要突破极限。
要……亲上来了吗?
沈卿尘绷紧了身子,慢慢前倾了一点,想要就一就对方,她并没有类似的经验,不知道到底该闭眼还是睁眼,便轻轻抖动着,半闭着,与姜千寻的脸贴在一处。
如同羽扇一般的颤抖,在脸上刷过。
姜千寻这才如梦初醒,猛地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就在这个瞬间,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要做出足以毁灭师徒关系的事了。
“……抱歉。”姜千寻慌不择路跑了出去,她太羞愧太后悔了,简直想把自己挖个坑埋起来。
以前她不是没有过这种冲动,但那次她是中了媚毒,这次呢,没有任何辅助,没有任何借口,她比上次做得都要过激百倍。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那可是师尊啊!就算意识到对方是个活人,难道就必须做一些色色的事吗,活人和色色有什么必然联系,这根本是她激素上脑,开始在死亡的临界线上左右横跳了。
她抱着双腿蹲在角落,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快到经期了,但是离经期还早,这次的发情完全是空穴来风。
……是师尊太诱人了吗?
她不想把责任推给师尊,但她有些意识到,自己这么没有边界感的接近,也许会对她们的关系带来困扰,她们作为师徒,确实是有些过于亲密了。
是了,正常的徒弟是不会一大早就坐在师尊床前的,正常的徒弟是不会对师尊有什么非分之想的,正常的徒弟也不会差一点侵犯师尊还不自知。
这件事,全都怪她太没自制力。
从今天开始,她得改改这个坏习惯了。
姜千寻在心里告诫自己,同时开始盘算怎么对师尊道歉,但想来想去都开不了口,这件事太尴尬了,尬到连她这个神经粗大的人都无法泰然处之。
而另一边的沈卿尘见徒弟跑走,先是有些错愕,随后是失望,最后生出一点点恍然——对方会这么做,也就意味着,她的确是能吸引到对方的。
那么……
能吸引到第一次,就能吸引第二次。
第55章 第 55 章
这个有些出格的想法, 让沈卿尘有些轻微地战栗,她当然知道这是危险的,错误的, 背德的,一旦被识破, 她的声名都可能毁掉。
可她无法不这么计划, 刚才差一点亲到时的狂跳心脏, 催促着她再一次以身犯险。
只不过, 机会没有那么快来。
一顿有些沉默的早餐过后, 就是延续之前的正常授课了,单瞳瞳与她们分别数日, 一* 时还没有找回与她们的相处方式,姜千寻则是因为尴尬不敢多出声, 于是这几天的课程,大家都听得很认真,两个徒弟也是同出同进。
沈卿尘有些焦躁,一直到几天后的魔修审问会, 她才得以抢出一些和姜千寻的独处时间。
魔修的事自然是要通知魔尊来管,对方到了之后,先是赔礼,又是和谈,那傀儡师自知有错,连半句都不敢驳, 又因不是魔修的亲信,直接被废了修为, 赶入了凡间。
至于那个金面,则是被送到了玉清宗。
他本就是玉清宗出身, 如今虽被制成了傀儡,却还是玉清宗的人,不管如何处置,灵秀宗都不愿插手。
等送走了魔尊,已经是深夜了,师徒两人驾着飞鸾回了主峰,一路上,姜千寻都把嘴闭得很紧,她自知之前冒犯了师尊,对方不找她事就算好的,哪里敢多说一句,现在最好是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让师尊注意不到她为好。
她哪里知道,这个审问会,本都不用她到场,师尊将她喊来,表面上说是为了历练她,其实就是故意制造独处空间。
下了鸾车,姜千寻照例把人送回门前,刚转身要走,忽闻师尊猛咳不止,她忙住了步子,不假思索道:“师尊,您怎么了?”
沈卿尘不答,只咳得梨花带雨。
她原本就生得极美,这么轻轻咳着,咳得泪光点点,双颊潮红,更是美了十倍,活像个病西施。
姜千寻只得走近了将其扶住,犹豫一阵道:“师尊,是不是感染了风寒?要不我把您扶进去好了。”
这正是沈卿尘想听的,便点了点头。
姜千寻把人扶进去安顿好,又跑去煮了一壶茶,把茶水送到师尊床边,看着她喝下去,才放心了些,只是师尊的病来得突然,刚才在路上没有一点征兆,莫不是主峰上风大?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沈卿尘已经歪靠在床头上,像是舒缓了些的模样,姜千寻便问:“好点了吗?”
“嗯,连日劳累,怕是身体有些撑不住了。”沈卿尘虚弱地说着,又咳出几声来,才道:“已经没事了,你走吧,你也累了一天,该歇歇了。”
原本她要是不这么说,姜千寻还真打算走的,但既这么说了,姜千寻倒不好一走了之了,虽说有些害怕师尊兴师问罪,或者又擦枪走火,但这些小事在病情面前真不算什么了,要是她这会走了,那就是作为徒弟的失格。
于是她便在床头坐下,道:“我不走,您身体不适,我肯定是要侍奉在旁的,您现在感觉哪里不舒服,头疼吗,发烧吗……”
说着,她抬手想去摸对方的额头,但顾及到之前的事,到底没伸出手去。
沈卿尘看出她的想法,便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烧不烧,还是你摸摸看好了。”
姜千寻得到了首肯,也觉得这没什么,便伸手去摸,这么一摸,果然有些烫手,便急道:“很烫啊,看来是真发烧了,我去找些冰袋什么的,您等一下。”
但她还没站起身,就被沈卿尘拉住了:“没事的,就别麻烦了,其实也没什么,过了今晚就好了。”
“那怎么行,这么烫,会烧坏的。”姜千寻急得要死,她完全忘了,像沈卿尘这样的修为,压根不存在风寒,没有任何病毒能在半步仙人身上留下痕迹。
沈卿尘此举,其实是个有些拙劣的计谋,目的就是为了把她留在自己屋里,但留下之后要怎么办,她也没有个具体的计划,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看事情能不能发展到自己想要的地步。
又一次强调自己没事后,沈卿尘顺势扯着姜千寻坐在了床边,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以做降温之用。
姜千寻本来是有些着急的,但看师尊靠在自己手上有些陶醉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尽力调走手上的灵力,让温度降得更低。
可师尊的身体,却好似越来越烫了。
沈卿尘的确没想到,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能让她浑身发烫——她原本只是把脸贴在徒弟手上,有些亲昵地蹭蹭,但她随意地睁眼抬视,就看到徒弟有些冰冷的目光,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
这个有点像暴君的凝视,让她心跳不已。
对方好像在对她生气?沈卿尘想,难道是发现了自己在装病?可发现了为什么不说,难道是故意用这种目光逼自己承认?
还是说,对方已经在酝酿对自己的惩罚了?
惩罚这个词就像一个开关,让她的思绪回到了之前,有好几次,徒弟的话都被她误解成了另一种意思,但假如,她没有误会呢?
徒弟会不会就是想要罚她,只不过以前两人的关系还不稳定,对方只是在伪装之余,偶尔露出了一点本性,现在看自己已经不再顽抗,便彻底不准备装了?
如果放在以前,沈卿尘可能会羞愤,会抗拒,会怀疑对方并不把她放在眼里,但现在,她只觉得羞涩和期待,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着,反正已经喜欢上了,没办法的。
来吧,要怎么罚她呢?
“把衣服脱掉吧。”姜千寻的声音适时响起,把正在期待的沈卿尘吓得愣在了原地——她是想过有惩罚,可这个会不会太过激了?
姜千寻看师尊愣在原地,又道:“怎么了,还在发烧呢,穿着衣服很不舒服吧?”
降温?
沈卿尘这才想起,的确,自己还在“发烧”中,穿着外衣的话是发不了汗的,便信手往领口摸去,但摸到一半她又有些扭捏起来。
虽说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想把对方吸引过来,但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她还是没有想象中那么放得开,边在心里骂自己无能,边偷偷瞅着徒弟的动向。
姜千寻见状忙转过身去:“我,我去打盆热水来……”
她也不是不知道该回避,但师尊的模样实在太可口,不由自主就被吸引了,姜千寻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无耻,拍了拍脸,到厨房热了一盆水来。
热热的毛巾被放到了沈卿尘的额头上。
这让那张本就巴掌大的脸变得更加精致小巧,沈卿尘平时的头发是全部梳起的,现在放了一块毛巾,就像是有了刘海,看起来,就像是个高中生的模样。
姜千寻看着她的脸半晌,突然道:“师尊,你真的很漂亮,如果在我们那个时代,一定已经出道了。”
“出道……是什么?”
“就是变成偶像,站在镁光灯下,被无数人喜欢着。”姜千寻并不追星,但她觉得,至少在颜值上,师尊是不输那些大明星的。
“我并不想出道,也不想被那么多人喜欢,我只需要那一个人……”沈卿尘说到一半,自知失言便闭了口,只痴痴地看着心上人,希望对方明白,又害怕对方明白。
姜千寻自然听不出她的意思,看她的肩膀露在外面,便轻轻提了下被子,把她的肩膀给遮了起来。
但沈卿尘并不是真的发烧,用灵力撑起来的体温没那么容易消退,再加上头上的热毛巾,把她热得浑身躁动,好不容易偷偷露出了一点肩膀,还被徒弟发现了。
她只能偷偷把手伸出去,以此降温。
姜千寻发现得很快,又给她塞了进去。
沈卿尘无奈道:“我太热了,得露出来一点。”
“不行,会着凉的。”姜千寻不听她的诡辩,到了现在,沈卿尘才尝到装病的苦果,她被束缚在热腾腾的被窝里,连自由透风的权利都没了。
活人当然不能被活活热死,趁着姜千寻转眼,她便把被子撑开了一条缝,让热气冒出去一些。
姜千寻感觉到手边温暖的气流,回过头看到松散的被子,只露出个拿她没办法的表情,又把被子全部卷进去一些,压成一个蚕蛹似的睡袋。
“不准掀被子了。”姜千寻警告道。
但沈卿尘怎么可能忍得到,趁着她走神又把被子踢出一个缝。
姜千寻又一次把缝卷好,这一次,她直接用双手把被子压住,让沈卿尘动弹不得。
沈卿尘被她压着,两人的姿势就像是即将接吻的模样,一时间,沈卿尘竟忘记了身体上的煎熬,呼吸声渐渐紊乱,目光也无法移开。
她知道,这只是个意外。
姜千寻压住她,绝不是想占她便宜。
但外面的夜实在太深了,沈卿尘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慢慢地,慢慢地闭上了眼——她不会主动亲吻,可如果徒弟亲上来的话,那她也绝不会反抗。
而姜千寻本来是没那个意思的,但看师尊闭上了眼,表情含羞带怯的,像是在对她发出邀请,也忍不住心神激荡,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她听到外面的雪落声。
啊,下雪了,就回不去了吧。
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她不由自主地吻了上去。
第56章 第 56 章
漆黑的夜里, 落雪的声音越加盛大。
就像是天然隔开了一层屏障似的,这场暴雪让师徒两人得以蜗居在这方小小天地里,外人进不来, 她们也出不去。
心防卸下后,就是沉沦。
这个开始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吻, 由姜千寻的试探开始, 在沈卿尘的回应中得以确认, 干柴烈火, 越升越高,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唇舌已经缠在一处, 脑中一浪一浪的潮水冲击着姜千寻的理智,催促着她更进一步, 探索更深的极限。
按在被子上的手缓缓抬起,与按在她胸口上的手十指相扣,但手实在太碍事了,她不由自主地举起按在了头顶, 另一只手探向了小衣的领扣。
解开衣服,就是更香甜的领域。
想要知晓,想要品尝,无数未曾实施过的想法在这一刻到达了巅峰,而她与这些美好的东西,就只差一层薄薄的小衣。
但就在手指摸到师尊的领口处时, 姜千寻突然想起,不对, 对方还发烧着,不能掀来掀去受凉。
……
事实上, 就连这个吻都不该出现。
想到这里,姜千寻忙松开了手,有些局促地拉开了距离,师尊的双臂被她按在了头顶,此时正迷离着眼神,有些委屈也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好像在问她为什么停下。
“抱歉,师尊,是弟子冒犯了。”
紧急刹车带来的失落是巨大的,但姜千寻更担心师尊的身体,发生了这么尴尬的事,她本是应该离开的,却因为这场病而无法离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甜香。
那是师尊的体香,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就好像爆开一样闻得更清楚,好像在诱惑着她,让她继续刚才的放肆,可姜千寻到底忍住了。
半晌,她等来了师尊的敕令。
“风寒已经好多了,你回去睡吧。”
师尊的声音有些凉凉的冷意,却没有一点责备的味道,姜千寻抬起头去,只见对方已经熄灭了灯,转身睡了过去。
她在黑暗中立了一阵,走出了房门。
外面的雪已经有一丈多深,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住处冷清,又没炭火,她生起一盆火,坐在窗边,等待曙光的来临。
明天,她要好好对师尊道歉才行。
而在她走后,沈卿尘紧绷的身体慢慢松了下去,她知道,这次吸引算是宣告失败,在最后一刻,徒弟还是忍住了没有进犯。
但是她并不失望,至少她排除了装病这个选项,对方因为担心她的身体才没继续,那么她只要不用这招,就意味着有可能成功。
一时,她还想不到合适的办法。
但刚才的那个吻……
沈卿尘摸着自己的唇,上面似乎还残存着对方的气味,那是一种很清新的,很干净的味道,让人联想到朝阳和晨露,而吸吮时的力道也强硬到有些过分,可她并不讨厌,反而激发了些上头的感觉。
好像,好像被支配,被夺取,被彻底蹂躏的前兆,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她大概是想要的,事到如今,她已经分不清楚,这到底是她的本性,还是看了话本后的后遗症。
……
第二天,雪后初晴。
阳光照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有些耀眼的过曝,姜千寻遮了遮眼睛,开始盘算该怎么对师尊道歉。
过了一阵,单瞳瞳也起床出门,见她愣在门边不说话,便打着哈欠道:“你昨晚回来的很迟啊?”
姜千寻点头,有些欲盖弥彰道:“公务结束得比较迟,所以回来晚了。”
“哦,那走吧。”单瞳瞳在雪里踩了踩,道:“好大的雪,咱们是不是得清出一条路来?”
本来是想早点过去看看师尊的,但单瞳瞳已经开始清了,姜千寻也不好先走,便帮忙把路一直清到师尊院外,打眼看去,师尊的门外还有积雪,只有一条她昨晚踩出的脚印。
“你昨晚在师尊那里来着?”单瞳瞳看了看身后,又看看脚印的方向,确认了这个事实,又道:“你们不会背着我做啥了吧?”
单瞳瞳是没那个心眼的,这么问完全是觉得最近被冷落了,怀疑师尊给姜千寻开小灶,但姜千寻心里有鬼,一问就慌:“啊……没什么啊,我们能做什么,反正就是师徒之间的,那些非常正规的交流,对吧?”
“……你问我?”单瞳瞳看她慌得一匹,不由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肯定没好事。”
姜千寻不敢驳她,只埋头扫雪。
过了一阵,就听房门吱呀一声。
两人同时抬头,只见师尊正推门出来,见她们两个乖巧地在为自己扫雪,不禁觉得徒弟们还是很窝心的,便走过去让她们停下,自己一个阵法出去,山顶的雪便从中开始融化。
“好了,上课吧,等雪化了再实操。”
上午,三人在书房内度过,屋里燃起了火盆,暖融融的。要是按着平时,姜千寻一定听得最认真,可经过昨晚的事后,她却有些心神不宁,更不敢抬头看师尊。
直到她被师尊点名念书。
她手忙脚乱起身,胡乱念了几句,就被师尊提醒念错了段落,她只得停下,和师尊对上视线,师尊的目光柔和而慈爱,完全没有责备她的意思。
“没事的,这不怪你。”
这句话就像是在说,昨晚的事也不怪她一样,姜千寻有些摸不清师尊的意思,但一时还不敢坐下。
沈卿尘转向窗外,道:“外面的雪化了,我带你们去通天台许愿吧。”
“许愿?”单瞳瞳一下子来了精神。
“每年的初雪,都会有神明降临。”沈卿尘解释道:“今天许愿的人一定很多,我们要赶在傍晚放课前过去。”
过了一阵,师徒三人就坐上了飞鸾,往通天台的方向飞去,其实这个活动沈卿尘早就想做,上次被收养皮皮耽误了,这次却是正赶上初雪,也全是歪打正着。
果真,通天台上已经有了人。
不过这个时间来的,要么是长老,要么是没课的师姐,大部分姜千寻都不认识,更别说单瞳瞳了,两人跟在沈卿尘身后,看那些人都一一上来问好行礼,也觉得与有荣焉。
“你等会许什么愿?”单瞳瞳问。
“我?我……”姜千寻有些迟疑,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许早点成仙,可现在她倒没那么确定了,成仙这个词,已经从一个目标变成了虚无,听师尊的意思,大概成仙并没有那么好,也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
“你呢?”她反问单瞳瞳。
“我想早点开始强大,自立……还有报仇。”单瞳瞳笃定道,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仇家已经遭了天谴,仇恨仍旧是她的动力。
“报仇啊……”姜千寻是不能照抄这个的,恰好迎面碰上了游采薇她们,便问:“你们许愿回来了?”
游采薇是随着南宫母女来的,这么长时间过去,南宫绛已经彻底接受了她,三人经常成群结队出现,俨然是相亲相爱一家人了。
至于宿若,早几天又出门游历去了。
两个大人说起话来,几个小辈也凑在一起寒暄,先是说起昨晚的大雪,又说起今天许愿的人数,听姜千寻问起愿望的内容,游采薇哈哈一笑:“我当然是想成为神笔,让自己写的故事成真了。”
南宫怜玉不想说,但架不住众人殷切的目光,最后还是扭捏道:“我……我想永远做她最早的读者。”
单瞳瞳露出被秀一脸的表情,姜千寻却没半点波澜,她对这种感情的话题非常迟钝,完全听不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大家都是有目标的,除了她。
她偷偷看向师尊的方向,不由想:不知道师尊的愿望是什么呢?
当然,这个问题她是不敢问的。
待寒暄结束,两波人分开,去往山顶的路上,姜千寻一直在想自己要许什么愿,但直到最后她也没想出来,许愿的时候,她偷偷看着师尊,从对方的口型,看得出那是一句话。
——想和那个人在一起。
那个人,是谁?
在一起,是那个意思吗?
姜千寻还没弄清楚,就见师尊睁眼朝她看来,两人对视一眼,她连忙收回目光,并不知沈卿尘的眸光仍停在她的脸上。
那个人,自然指的就是她。
许了这样的愿后,把目光落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姜千寻没有想明白这一点,她还在为自己的愿望发愁。
直到最后,她也没有许愿。
此人,许愿的人已经慢慢多了起来,她不能占着位置不起,只得先行回去。
等到了下午下课,单瞳瞳接到了凌萱的传音,问她要不要去许愿,单瞳瞳当然一百个要,完全没提自己已经去过的事。
而单瞳瞳走后,便只剩下师徒二人。
姜千寻终于等到机会,便又对师尊道了个歉,但沈卿尘只摇头,道:“没事的,这件事也怪我,不该冒着风寒非要起身。”
“比起这个,你今天没有许愿吧。”沈卿尘道:“是不知道许什么吗?”
姜千寻点头:“其实我现在活得很迷茫,我不知道自己追求的东西是不是虚无……师尊,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方向?”
第57章 第 57 章
其实这个问题, 已经困扰了姜千寻很久。
周围人都有自己的方向,有自己的目标,唯独她没有, 这是一种孤独,也是一种痛苦, 只不过这份痛苦没有那么明确, 才一直钝刀子割肉, 让她无法言明。
直到现在, 她遇到了真正的明灯。
她对师尊的依赖, 已经到了连自己都不清楚有多深的地步,因此在说这句话的时候, 完全没意识到这是个无比深刻的话题,可能会给人造成很大的负担。
如果是放在其他人身上, 也许会束手束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对于沈卿尘——她恨不得能多了解一点姜千寻,越多越好。
“跟我说说你的事吧。”沈卿尘道。
姜千寻与她对坐下来, 沉默一阵,才道:“可能会很长,可以吗?”
“当然。”
“我出生的时候,正好赶上人口大爆发,我父母是双职工……”姜千寻从出生时开始说起,一直说到自己穿越, 这二十年间所有的心事,所有的经历, 都事无巨细全盘托出。
其实她与很多孩子一样,从小就没什么美好的回忆, 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再加上父母都是老师,就更是对她全天候无死角地监督,非要她比所有的孩子都更优秀不可。
父母对她,不像对一个孩子,倒像对一个产品,没有进行过任何推心置腹的对话,更不可能注意到她任何的创伤,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有可能会成为绝对的叛逆,也有可能会成为绝对的顺从,很不幸,她是后者。
她真的很想让父母开心,想成为他们的骄傲,即使需要忍受没有玩乐的日常,即使很多时候都是踽踽独行,但她每次都是吞下苦果,露出微笑,做到了以她的能力能够做到的最好。
可她不快乐。
常年的重压已经把她体会快乐的能力剥夺,她甚至感觉不出别人对她是善意还是恶意,在刚进单位的那几年,她被人随意驱使,利用,伤害,她感受到痛苦,却因为已经习惯,觉得这就是生活的本貌,人生本来就是痛苦的,她生来就是为了感受这种痛苦的。
她甚至盲人摸象一般,摸索出一套判断别人情绪的模式,大部分是正确的,她也能够应对,就像是一个不怎么有趣的游戏,遇到怪就跳一下,遇到旗子就摸一下,就这样,适应成了正常社会人的样子。
扭曲着,拉伸着,成为了奇怪的形状。
她每天下班后,回到出租屋,没有任何想玩的游戏,没有任何想吃的食物,上班是为了攒钱,攒钱是为了买房,可买房是为了什么,她不知道,大概是因为别人都这么做。
父母让她学习,因为别人都这样。
父母让她考编,因为别人都这样。
父母让她结婚,因为别人都这样。
为什么别人这么做,她就得跟着呢?
为什么她活了这么久,都没有趣味?
为什么她从来看不到世界的颜色,不觉得活着有意思呢,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开心?
她立在楼顶,看着脚下的车水马龙,开始思考那个思考过无数次的问题——要是跳下去,到底会有多疼呢?别人会不会笑她,父母会不会怪她,嫌她丢人?
她满是疲惫的脸上看不到一点生机,可她自己不知道,她只想着,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也许她会鼓起勇气试试别的活法。
随后,她从楼顶踏了出去。
再醒来,已经在开蒙大典上了。
她穿越了,穿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原本她是想试试别的活法的,可她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卷修炼这条路上,她总觉得,自己背后有两个人,鞭策着她,俯视着她,让她别去做不利于学习的事,人生就是为了学习,学好了找个好工作,然后顺顺当当过一辈子。
……
姜千寻说到这里,突然不想再说了,她为自己的贫瘠感到羞愧,这乏善可陈的人生,是她唯一拥有的东西。
而对面的沈卿尘,已经心疼到落泪。
是有多么温柔,才会在这样的重担下也不反抗,只想让父母的愿望成真,即使压抑到自己都活不下去了,临死前的念头,还是担心父母会为她的死而觉得丢人。
那根本不是父母,分明是两头豺狼。
把女儿当做机器一样使用,规劝,鞭笞,让她尽量符合社会的要求,满足自己的虚荣,又因为过于懒散不想陪伴,不想培养,就让她去走她完全不喜欢的路。
直到穿越后,仍旧是她的阴影。
姜千寻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却被两个无知自大软弱虚荣的人变成了傀儡,生人做成傀儡有多痛苦,姜千寻就有多痛苦,甚至在对方的脑子里已经形成定式,就像是已经被放出来的小狗,在看到铁笼时仍旧顺从地走进去,然后摇着尾巴,试图让别人高兴。
可是,已经不需要再这么做了啊……
就算不这么做,也会有人爱她的……
沈卿尘的泪流得停不下来,姜千寻却不明白她为什么哭,她试图安慰对方,却发现自己的经验里没有类似的模式——
她体会不到师尊的喜怒哀乐。
她无法设身处地感受情绪,也不能清楚地知道对方为什么哭,她只能像无数次惹怒对方后的反应一样,无措地上去帮对方擦泪,蹭蹭,亲亲。
她隐约知道,师尊会因为这个开心。
可这一次,沈卿尘推开了她。
沈卿尘不愿意再让她反过来替自己担心,看到她又急又可怜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千寻,我们重新活一次吧,好不好?”
姜千寻已经把自己的脆弱全盘托出,自然是百依百顺的,乖巧地点了点头,道:“都听师尊的。”
沈卿尘摸摸她的头,将她抱在怀里很久很久,才道:“忘掉以前的一切,从现在开始,你是一个赤子之身,不必修炼,不必上课,不必考虑任何事,只专心做一件事,体会这个世界。”
“体会……这个世界?”
“对,把内心放空,什么都不想,然后脑海里浮出的第一个想法,不管是什么,去做,不要怕,我会为你保驾护航的。”
“可您……”
“不要考虑任何问题,不要有任何负担,去想,想到的第一件事,说出来,我帮你实现,不管是什么事,我都能做到。”
“……”
姜千寻不明白,不过既然师尊这么说了,她也不再有其他顾虑,只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不停闪回着无数残影,她知道,那是杂念,只有摒除了杂念才能开始修炼,这是她非常熟悉的过程。
半晌,杂念去除。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干净得几乎没有任何东西,然后有一滴水从天空坠落,她抬头看去,发现是雨。
她睁眼,道:“雨。”
沈卿尘问:“地点呢?”
“草原……很宽阔,绿草如茵……”说罢,姜千寻就觉得自己的想法太无稽,现在是冬天,怎么可能会有雨,更别说青草地了。
沈卿尘却道:“不难,闭眼。”
姜千寻还没反应过来,她们就从原地消失,闪现到了另一个地方,这里竟然是夏天,而且确实在草原上,很多白云般的绵羊在不远处吃草,因为下雨,它们都挤在一起。
“这是哪里?”她有些惊讶,看起来不像北半球,如果这个世界的地图和现实一样,那这里就是澳大利亚,或者南美洲?
沈卿尘伸手给她调出地图,给她指了个地点,姜千寻分辨了一阵,发现的确和现实的地图一样,只不过和她想的地方都不符合。
不过也很接近了,大概是新西兰那一块。
师尊撑了一个罩子,让她们不至于被雨淋到,但能闻到雨水的味道,还有打在地上的溅射,姜千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觉整个人都精神不少,正要说话,身后突然有只绵羊咩了一声。
她回头看去,那只羊就立在不远处,正紧张地盯着她们,姜千寻有些不明所以,道:“这是怎么了?”
沈卿尘盯着看了一阵,道:“雨水太重了,它动不了,可能是想让你帮它摇一摇。”
摇一摇绵羊?
姜千寻觉得有些奇妙,她走过去,试探地抓住羊的身子摇了一摇,果真有很多雨水被抖出来,雨水少了些后,那羊就飞快地从她身边逃离,跑了几步又回过来好奇地看。
傻乎乎的。
两人相视一笑,又走到另一只羊身边。
就这么摇了很久,摇到胳膊都酸了,姜千寻才意识到自己在做傻事,这种事做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条件反射地觉得自己浪费了宝贵的时间,立刻慌乱地停下,道:“抱歉,师尊。”
“为什么道歉?”沈卿尘笑:“你不觉得开心吗?”
“有点吧。”姜千寻挠挠头:“不过好像挺没意义的,摇干了,一会儿又会淋湿的。”
“你要允许这种没意义的事存在,如果所有事情都是有价值,有意义的,那就太无聊了。”沈卿尘道:“再说,你的开心,就是最大的意义。”
第58章 第 58 章
要允许……没有价值的东西存在。
这是姜千寻活了二十多年, 听到的最振聋发聩的说法。
从小她就被教育,要努力,要上进, 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所有的事都有它的价值, 包括一张厕纸, 一条底裤, 读了故事要明白一些道理, 交朋友是为了扩大交际范围, 任何无法落到实处的东西,都是虚的, 是没用的,是需要戒掉的坏习惯。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 没用的东西也可以存在,也可以被喜欢,也可以为之付出时间。
她立刻明白了,也代入了。
在这一刻, 她不仅是被重塑了三观,也发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曾几何时,她都觉得自己的存在是无意义的,无数次内耗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她要允许自己的存在。
哪怕没有任何作用。
沈卿尘看到她的表情,便知她已有所了悟, 而之前投机取巧提升的修为,也终于在这一刻有了为之匹配的心境。
她现在, 是真真正正的金丹后期了。
“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我……我想去海边散步,可以吗?”
沈卿尘微微一笑, 直接伸手一挥,两人便从草原闪现到了海边,这片海姜千寻认识,正是著名的大理洱海。
洱海是很漂亮的,比起现实里的人挤人,这个世界的洱海边很安静,只有温暖的海浪和绵绵的沙滩,天蓝得像假的,水天接在一起,* 几乎分不出界限。
此时虽然正值冬季,但洱海边却不算冷,穿单衣也不冷,两人沿着海岸线走了一阵,姜千寻突然有种想踩水的冲动,她还未发问,沈卿尘就道:“想做什么就做。”
姜千寻从未感觉有这么自由,不管她想什么,师尊都说支持,这种支持给她的力量是巨大的,被打压了这么多年,她就像是弹簧一般,竭力地起跳,几乎能够伸手触天。
她把鞋袜脱下,轻轻地踩进海里。
冰凉的触感让她不自觉发出笑来,一些久远的伤痕也随之浮现——高考后,大家终于卸下了负担,准备出去逛逛放松身心,同学们都定好了去的地方,唯独姜千寻迟迟没有开口。
她怕父母会不允许她出去玩。
但转念想想,反正都已经高考完了,父母未必会不同意,于是她在网上刷了很久,定下了去离家不远的海边。
就在她小心翼翼提出来之后,父母的表情如出一辙地古怪,父亲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母亲则说:“怎么,高考完就懈怠了?是觉得自己一本稳了?隔壁家佳琪已经开始准备复读了,你呢,估分多少,还有没有进步的空间?”
姜千寻哑口无言,旅行也无疾而终。
她没有再说什么,好不容易放松的神经又一次绷紧,那个暑假,她仍旧维持着高三的作息,直到开学。
而今,那个愿望终于迟来地实现。
踩水本身没有多快乐,可满足带来的快乐是无穷的,她沉浸在这份快乐里,几乎忘记了那衡越人生的漫长潮湿。
等平静一些了,她对岸边的师尊道:“师尊,你也来嘛,真的很舒服!”
沈卿尘只笑,并不动作:“开心就好。”
姜千寻连续勾引了几次都没成功,便掬了一捧水朝师尊洒去,因为距离很远,只有几滴飞到了对方身上,沈卿尘不以为意,只轻轻振了振袖子,把水珠拂去。
才刚拂完,便又有几滴飞来。
沈卿尘沉了脸:“徒儿出息了。”
“嘿嘿,来嘛来嘛,我们打水仗!”姜千寻一时放开,整个人都处在亢奋的状态,连尊卑有序都忘了,数次撩拨不成,仍旧持之以恒,一定要和师尊分享快乐不可。
沈卿尘被她闹得无法,只得将手一扬,把水往徒弟身上弹去,两人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但玩到尽兴处,却是彻底放飞了。
欢乐的笑声划破了洱海边的寂静,直至筋疲力尽,师徒二人才停了下来,躺在沙滩上喘息,姜千寻好不容易把气喘匀,转头朝师尊看去,只见师尊面若桃花,娇艳欲滴,真是美艳到无可言说。
她看得几乎呆了,半晌,不由自主道:“师尊……我可不可以亲你?”
沈卿尘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一时有些愣怔,又想起那晚的热吻,脸上先是红了,继而有些黯然——就算她们的动作再亲密,说到底,她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姜千寻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她一开始虽然是抱着接近对方,吸引对方的目的,但目的达到之后,她突然又觉得疑惑起来,姜千寻对于亲密关系的认知,好像与她所想的不太一样。
就像是狗狗和主人之间的亲昵,亲昵过后,她们的关系仍旧没有任何变化,这样的结果当然不是她想要的,可她遇到的这个人,却偏偏在情感上是迟钝而无知的。
她无法苛责对方,因为姜千寻是赤子,本来就是不懂这些的,作为对方的师尊,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去教会对方一些东西,可作为相方,她又无法直白地说出来。
于是她挡住对方的嘴,道:“不行。”
姜千寻遭到拒绝,表情变得可怜巴巴,但她又不敢问为什么,只像弃犬一般转过去抱住了自己,又委屈又饱含控诉。
沈卿尘盯着她的背看了一阵,无奈道:“生气了?”
“没有。”姜千寻闷闷地说。
“不是不让你亲……”沈卿尘好不容易才让她打开心扉,实在不愿因为这件事再造成两人之间的隔阂,便道:“是在亲之前,你需要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姜千寻道。
“不,你不知道。”沈卿尘叹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件事先推后,你再想一想,接下来想做什么事。”
“我想亲亲。”姜千寻立刻答道。
沈卿尘被她噎得半死,没想到她居然还和自己赌气起来,便道:“除了这个。”
“没了。”姜千寻转过身,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哼哼唧唧地祈求:“好不好嘛。”
坦白说,在这个瞬间,沈卿尘甚至怀疑自己是被利用了,徒弟有多单纯她当然是深有感触的,可对方偶尔却会在某些时候突然开窍,然后利用自己的长处做一些让人没办法拒绝的小动作,比如现在——
快要具象化的尾巴几乎快要摇断。
漂亮的,无尘的,湿润的眸子,配合蹭来蹭去的有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卑微动作,让人生气也不是,喜欢也不是,最终,她还是晕头转向地答应了。
与那晚不同,两人这次有了些经验。
虽然几乎算不得数,但至少,一些无用的试探已经可以省略,沈卿尘的视线被对方毛绒绒的脑袋挡住,眼前的天空只剩下小小的一个角,清新的,好闻的气味,从对方的身上传过来,铺天盖地地,将她笼罩了起来。
这个吻很温柔,很清甜,没有欲望的味道,却也不止浅尝辄止,两人就像是品尝着一道甜品般,回味着,探索着,某一刻开始,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海上起了风,温柔的海风吹在她们身上,直把人吹得昏昏欲睡,两人抱在一处,看着夕阳一点一点落下去,用彼此的体温温暖着身体。
“我们该走了,到睡觉时间了。”
沈卿尘轻声提醒着徒儿,姜千寻应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动作,说实话,她现在还不想回去,也不知是不是尝到了自由的美味,反正一想到要回去,她的心就一阵阵地往下坠。
可再有趣的春游也总有结束的时候,她不能像个小学生一样赖着不走,师尊已经足够纵容,如果她得寸进尺下去,一定会惹怒对方。
她不想让师尊生气,也不想让师尊失望。
于是她起身把师尊拉起来,道:“走吧,回去了。”
沈卿尘与她对立半晌,道:“如果你还不想回去,那么我就许你一个心愿,今天还没有结束,还记得吗,今天是初雪,所有的愿望都可以实现的。”
姜千寻这才想起自己本来是要去许愿的,可她觉得今天已经足够开心了,实在没什么想要的东西了,实在要说的话,她还不想回去,可究竟要去哪里,却是没有头绪。
“想不出来吗?”沈卿尘问。
“嗯。”姜千寻摇摇头。
“那我来替你许一个吧。”沈卿尘抬头看了看夜空,忽而笑道:“这么好的夜色,浪费了太可惜,不如先不回去,今晚,我带你到星星上去过夜。”
“……星星?”姜千寻愕然,不是,难道师尊要带她去星际航行,星星怎么可能是能过夜的地方?
“对,就是星星,你小时候应该也想过吧,星星那么亮,又那么闪,还黄黄的,会不会就和糖果一样脆脆的,一口咬下去,汁水迸溅出来,是柠檬还是柑橘的味道?”
沈卿尘的神情就像个雀跃的小女孩,这是第一次,姜千寻在她脸上看到这种可爱的表情,不由自主地连连点了点头。
第59章 第 59 章
沈卿尘小的时候, 曾经做过这样的梦。
因为家境贫寒,常年吃不饱饭,饿得睡不着, 就盯着天空里的星星看,看着看着开始想象, 星星和月亮究竟是什么味道。
黄色的星星和月亮一定是水果味的。
冰冰凉凉, 脆生生的, 一咬就有很多酸甜的汁水迸溅出来, 越想, 她就越是想吃。
可是后来,她发现这只是小朋友的一厢情愿。星星和月亮都很远, 即使学会了御剑,也不可能摸得到, 更别说尝上一口,须知宇宙无穷,又岂是她一人能够遍历得到的?
可这并不妨碍她为年少的自己织梦。
这其实是她的秘密——在她刚刚拜师不久时,曾经攒了一笔钱, 买了一处芥子空间,这空间里的环境与外界几乎一样,只有一个不同之处,那就是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真的是用糖果制成。
姜千寻被她带进去,飞到天上的途中, 就发现了不对劲,那些本该是遥远星空里爆发的天体, 竟然变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
金黄色的, 漂亮的星星。
泛着甘甜的味道,踩上去有些硬,像是常吃的那种硬质糖果,她凑近嗅了嗅,没敢舔,谁知身后的师尊却道:“可以吃的。”
“啊?”
“这里面的时间是凝固的,不管什么时候进来,都是这个时间,糖果不会变质。”沈卿尘道:“我做这些糖花费了很多时间和心血,可以确保味道一定是好吃的。”
她们站的地方是星星的一个角上,姜千寻找了个凸起的地方,掰了一点下来,放进嘴里尝了尝,果然是甜的,里面还有酸甜的汁水。
“哇呜……怎么做到的?”她惊叹道。
“这个不难,这里算是我的秘密之处。”沈卿尘缓缓道,“我已经把通行权给你了,以后你想休息的时候,就可以来这里,不管想休息多久都可以。”
姜千寻点点头,道:“师尊,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其实我已经想开了,以后,不会再为了修炼搞坏自己的身体了。”
“你想开就好,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任何事情一旦需要你付出百倍努力才能成功,那说明就根本不适合你去做,真正的天命,一定是细水长流顺其自然的。”
这是道德经里的话,姜千寻念过数次,早能倒背如流,可到了今天才算真正明白,无心生大用究竟说的是什么。
她以前质疑过读书能改变命运,今天,她信了,只不过是以以前没想过的方式,读书真正的意义绝不是成绩和名校学历,而是撑起她思维骨架的脊梁。
所有的问题,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她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也原谅了那段失败人生中所有的假想敌,从这一刻开始,她是真正放下了。
她不再想着要回去的事了。
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也很好。
沈卿尘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有了了悟,当一个人认清真相后,往往能够进入一个新的境界,这也意味着,姜千寻离她越来越近了。
本来是要在这儿过夜的,但糖果星星上很滑,并不适合睡觉,两人在空间里逛了一阵,便回了灵秀宗,一进主峰的地界,姜千寻的心便安定许多,不知不觉中,这里已经成了她的家。
“你们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单瞳瞳居然还没睡,听到她们的声音便迎出门,有些担忧地问着,姜千寻跟她解释了几句,她才放下心来,说自己做了晚饭,一直等到现在。
厨房里飘着隐约的糊味,姜千寻不由笑出了声,单瞳瞳红着脸怪她不捧场,师尊只道没关系,有这份心就很好,三人陆续坐下,姜千寻心里不由飘出一句话:回家的感觉,真好。
以前的那段人生里那个家,只是个象征着家的符号,那里面没有温情没有快乐,只有利益和投资,在这里的她们师徒三人虽然没有血缘,却是彼此最亲近的家人。
这是姜千寻的认知。
可对于沈卿尘来说,却完全不是这样。
她望着对面露出释怀微笑的徒弟,心里想的除了心疼,还有隐约的庆幸,她庆幸帮忙解开徒弟心结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不然,姜千寻可能会对那个人生出别样的情愫。
而现在,是自己陪在对方身边。
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但是这种关键节点的参与,一定会让徒弟和她的绑定更紧密,她迫不及待想要占有徒弟的所有人生重大转折,直到命运将两人缠得越来越紧。
假以时日,她们必将谁也离不开谁。
沈卿尘期盼地想着,连略带苦味的红薯稀饭都吃出了甘甜,自从发现自己喜欢上徒弟之后,以往平淡的生活都变得跌宕起伏,甜味来得那么容易,对方的一颦一笑,都牵绊着她,让她尝到了从未尝过的滋味。
而姜千寻,也的确有了变化。
自从这次开悟之后,她用在修炼上的时间再没有以前那么多,而是流畅自如地把握着限度,累了就歇,歇好了再继续,所有余出来的时间,全部都献给了沈卿尘。
帮师尊处理公务,替师尊指导师妹,没事的时候就帮师尊思考菜谱,就算偶有一点自己的时间,也是偷偷画一下师尊这样子。
她的生活,几乎全部都围绕着师尊进行。
这让沈卿尘悸动之余,也有些担心,问她会不会对自己付出太多了,其实她完全可以发展一点爱好什么的,要知道,沈卿尘带她出去的出发点,就是她所要求的,给她一个方向。
“没关系的,师尊,我觉得这样就很好。”姜千寻却没丝毫不甘,目光中是绝不掺假的认真:“我想要让您轻松一点,自在一点,陪着您,让您开心就是我以后人生的最大方向。”
沈卿尘的心被击中,脸上也渐渐红了。
这句话实在太有指向性,让人不由不多想,两人现今的关系,早已不仅是师徒那么简单,比如她和单瞳瞳,才是正常的师徒关系,而她和姜千寻,一起走过了太多风雨,自然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正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师姐的声音。
“卿尘,有喜事啊!”南宫绛一边大跨步进来,一边满面春风地说,沈卿尘没听懂她的意思,还以为是调侃自己,便道:“哪有,你又说笑了。”
“什么说笑,是正事。”南宫绛道:“我已经问过了日子,打算让怜玉早点和徒弟订婚,怎么样,算不算喜事?”
沈卿尘这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什么,立刻笑道:“是么,的确是大喜事,什么时候?”
“下个月初三,请柬已经定好样子了,就是不知道要发多少,你来帮我盘算一下。”南宫家是大族,世家那边结交的家门不少,再加上仙门上的身份,的确是个大工程,没个心细细致的帮忙,还真怕百密一疏。
沈卿尘当然愿意帮忙,便给徒弟放了半天假,自己专心负责此事,姜千寻也想留下做点什么,但她毕竟对人际网并不了解,也搭不上手,只得无奈退了出去。
待把名单整理好,南宫绛才松了口气,端茶闲聊:“看起来,你们也是好事将近了?”
沈卿尘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眸子低垂,羞涩道:“没有,我们只是……”
“行了,你看徒弟的眼神都快拉丝了,还想骗我,不过说实话,我看徒弟也很照顾你,十有八九,对你也是有想法的。”
说到这里,她有些八卦地压下声音,问:“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要我说,早点定下是正理,别像怜玉,傻子一样没名没分的,到底不是个办法。”
“我知道,可是……”沈卿尘叹息道:“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也许就是我一厢情愿……”
“这还不简单?”南宫绛啧啧道:“你怎么忘了,你还有问心?”
问心,正是她从皮皮肚子里得到的宝物之一,虽然后来都通过拍卖的方式还回去了,但她手边还有备份,手套复制出来的宝物,和原物有着同样的功效。
“这问心有个附带功能,是区分真假话,你知道吧?”南宫绛道:“你就直接问她,到底喜不喜欢你,只要问心显示没问题,那就是板上钉钉了,大胆冲就是了!”
说罢,南宫绛就赶着回去了。
沈卿尘坐在座位上,半晌,才叹了口气。
她当然知道师姐说的可行,但让她这么冷不丁地去触摸真相,她还是有些胆怯,上次地震时测的结果还算好,但她后来觉得,那就是人在危急时分想要抱团的本能,或许与喜欢根本沾不上关系。
正想着,姜千寻就走了进来,安静地收拾茶具打扫桌面,沈卿尘看她来回忙碌的身影,忽道:“千寻,你觉得成婚……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姜千寻动作没停,只道:“喜欢的话,当然是早一点成婚好,游采薇那个人没定性,早点成家能让她成熟一点。”
“那你呢?你想不想成家?”沈卿尘几乎是硬着头皮在问,她当然怕听到糟糕的答案,但这种旁敲侧击,比直接用问心来的要迂回一些,她的心脏也好经受一点。
姜千寻此时已经把残局收拾完,走到了她的面前,闻言不经意道:“我不是已经有您了么?”
第60章 第 60 章
姜千寻说得漫不经心, 沈卿尘却如洪钟大吕。
再怎么想,这句话的意思也偏离不出多少去,沈卿尘听得目瞪口呆, 巨大的冲击甚至让她忘记了脸红,什么意思, 什么叫有她了, 是说她就是自己认定的成婚对象吗?
可她好像, 还没想这么远……
沈卿尘后知后觉地羞红了颜色, 张了几次口, 也没说出辩驳的话,她当然是愿意的, 只是这件事多少还需要些仪式,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就定了。
“你, 你真的这么想?”她手指在袖子中绕着圈,惊喜和羞涩在心头萦绕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一直以为你只把我当师父……”
姜千寻不明白师尊为什么会这么问,在她的心里,她和师尊早已超越了普通师徒关系, 同生共死过,授道开悟过,如果要让她说出一个对她命运影响最大的人,那她毫不犹豫会说出师尊的名字。
师尊,是她最最亲近的家人。
“从很早以前开始,您就是我最钦佩的人。”姜千寻道:“后来您把我从皮皮肚子里救出来, 又帮我解开了心结,可以说, 是您给了我再一次的生命,在我的心里, 您比我的所有朋友,亲人都要亲。我没办法想象没有您的生活,所以我打算,余生都伴在您的身边。”
她说得又认真又坦诚,甚至有些肉麻。
沈卿尘睫羽扇动,差点落下泪来。
她伸开双臂,对方就听话地钻进她的怀里,温暖的体温提示着她,她的小狗徒弟终于完成了驯化,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都没有人能从她手边把人抢走。
厮磨的温存之后,两人都有些动情,可这里不比别处,又是白天,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听到外面单瞳瞳的脚步。
“哈,你们听说了吗,游采薇要订婚了!”单瞳瞳并未发现气氛的异常,进来就开始大说特说八卦,说罢之后又道:“她不是还小吗,这么着急做什么?”
“也不小了。”姜千寻掐指一算,道:“二十七岁,完全可以订婚了。”
“她不是十八吗?”单瞳瞳不明所以。
“二十七,来这儿之前她就二十五了。”姜千寻说着跟了一句:“顺便一提,我和凌萱与她同岁,所以这儿真正的小孩就你一个。”
“胡扯吧?”单瞳瞳根本不信,只觉得她是在诓骗自己,但是想到凌萱那成熟的模样,她又觉得有些道理,便道:“来这儿之前是什么意思?你们不是和我一样从山下来的吗?”
“说来话长,你可能不信,我来自异世……”姜千寻半真半假地说了起来,觉得反正单瞳瞳也不是外人,迟早也是要坦白的,倒不如早点告知了好。
单瞳瞳听得一愣一愣,本是不信的,但是能从姜千寻那儿得知一些凌萱的事,她又舍不得打断,就这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便说到了傍晚。
而偷偷跑去厨房忙活的沈卿尘心里,只有甜蜜和期盼——她不由想,既然徒弟也承认了自己的心意,那么捅破窗户纸就是时间问题,她到底是等对方主动问呢,还是自己提?
自己提,未免有些羞于开口。
但是等对方说,又不知耽误到什么时候。
沈卿尘当然不是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等,只是正如师姐所说,什么事也是早些定下来为好,免得没名没分,夜长梦多。
不过……也要等到订婚宴之后了。
……
数日后,就是游采薇和南宫怜玉的订婚宴了,因着南宫家家大业大,来的宾客可谓云集,游采薇就算是比较社牛的性格了,照样被搞得焦头烂额,光是酒就喝了不少,胃里又没垫上东西,直烧得蹿火不止。
姜千寻和她坐在一桌,看她总算敬酒回来吃几口菜,整个人因为熬夜浮肿得要命,便道:“你没事吧?”
“你来试试就知道了。”游采薇苦脸道。
“我没那个福气。”姜千寻道:“你慢点吃,整个桌子上就咱们几个,又没人跟你抢,不过也奇了,要说熬夜,南宫怜玉也没少熬吧,人家就神采奕奕的,跟你一比都不是一个画风。”
“我说她用了变形符你信吗?”游采薇斜她一眼,道:“她本貌和我一样,甚至比我还糟糕,我真服了,一个订婚宴而已,不至于这么大张旗鼓吧?”
“大族人家就是这样的。”凌萱道:“我堂哥结婚的时候,光是酒宴就摆了十二天,不是他家有钱烧的,是宾客太多了,一两天请不完。”
“好吧。”游采薇应了一声,忽听有人唤她名字,看样子是自家大小姐,只得又扒了两口饭,飞快朝那边跑去。
她走后,单瞳瞳揪揪凌萱的袖子,偷声道:“你以前在那边……没有订过婚吧?”
凌萱道:“有。”
单瞳瞳:“啊?”
姜千寻也讶然:“你逗她的吧?”
“不是,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定好人生的剧本了,上什么学校,读什么专业,嫁给谁家的儿子,全部都是被设计好的。”凌萱平淡道:“指腹为婚,听说过吧?”
“……嗯。”这个词姜千寻只在电视里见过,没想到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就有,如果不是今天说起,她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可你以前从来没说过。”
“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凌萱耸耸肩,道:“所以我逃婚了,咱们第一次见面那时,我刚刚和家里断绝关系。”
“所以你没和……和那个指腹为婚的人结婚?”单瞳瞳微微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追问道:“是不喜欢……还是别的原因,那个人很丑吗?”
“不丑,家世长相前景等都无可挑剔,但是我不喜欢,我看得出对方也不喜欢我,没必要非得结这个亲。”凌萱轻描淡写道:“这种联姻都是利益至上,不会有什么真感情的,我的人生很珍贵,不愿意随便分享出去。”
“也是。”姜千寻自从开悟后,顿觉自己身边的人个个都比她活得通透,也许那时候她向她们求助,她们也会帮她,可她那时候总装得很快乐,就连最好的朋友都骗过去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们到底是怎么穿越过来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对于姜千寻自己来说,穿越的诱因当然就是自杀,可游采薇和凌萱又是怎么来的呢?
这个问题她一直没问过,一来是怕暴露自己的心病,二来也怕触碰别人的伤心事,一来二去的,竟然一直没机会说开,耽误到现在。
而凌萱听她问了这个问题,神色突然有些迷茫,道:“我也不知道,反正突然就来了,你和我们的原因不一样吗?”
姜千寻摇头,想说明又觉得没必要,也许穿越的契机就是千奇百怪的,人人都不一样,反正她的心结已经解开,那个原因究竟如何也不重要了。
这一天,她们在闲聊和吃酒中度过。
姜千寻酒量还不错,喝了点,但是没有喝醉,她知道师尊酒量不好,刻意替其把着关,能挡的酒都挡了下来,但她一个人喝两个人的量——其实她自己倒无所谓,主要还是师尊的身份在这儿,过来敬酒的人不少,她也拦了不少,不一会儿就想去厕所了。
就是她去厕所这么个当间,沈卿尘没避开,到底还是喝了点。
其实熟悉沈卿尘的人都知道她不能喝,仙界的长老没有为难她的,但世家那边就不是这样了,很多都是第一次见她,想与她结交的很多,一敬就是一大杯,沈卿尘总不好连抿都不抿,一来二去的,酒意上了头。
回去的路上,她安安静静的不说话。
姜千寻看出她是有些醉了,一直小心翼翼护着她的头不磕到,待把她送回房里,又备好了水和药,叮嘱清楚了才准备离开。
但才刚走出去半步,就被她给拉住了。
沈卿尘脸色不自然地潮红着,眼睛里有星光似的闪烁,姜千寻依言停下,等着她的话。
“你就这么走了?”沈卿尘没头没脑冒出一句,又有些委屈道:“都不陪陪我嘛。”
姜千寻知道师尊喝醉了喜欢撒娇,便无奈坐到床边,道:“那就先不走,怎么样,想不想吐,要不要喝水?”
沈卿尘眯起眼,迷茫地晃了晃脑袋:“不要,不喝水……我就是……姜千寻,你觉得,你今天开不开心?”
“当然开心,朋友订婚嘛。”
“朋友订婚就这么开心……那要是自己订婚呢,岂不是更开心?”沈卿尘轻轻地笑,脸上的粉色逐渐散开,像是涂上了一层水粉胭脂,突然,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说明,求娶于我,其实……其实我很愿意做你的妻子……”
姜千寻以为自己听错,道:“什么?”
“什么什么?”沈卿尘的脸色更加红得要命,酒意上脑,她已是完全失控的状态,只不顾身份,呢喃道:“你说,想要余生和我相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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