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禾三中有不少住宿生。
这些学生老家一般在县里或者乡镇, 离得远，学校一星期就放24小时的假，所以他们周末都不一定会回家一趟。
为了保障这些学生在校的安全, 鹿禾三中周末也会有保安大叔执勤，食堂和操场正常开放。
这天周六午间放学过后，尹煦在学校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便跟着潘哲帅一同前往操场参加集训。
潘哲帅一早就跟体育老师打好了招呼，借来了器材室的钥匙, 搬了些训练道具出来。
三中的秋季运动会和大部分学校一样，只有田径项目。
无非就是跑步跳高跳远那些，顶多再加个实心球抛投, 除去开幕式, 用两天的时间就能比完。
七班报名参赛的运动员一共17人。
大家一同来到操场先做了会儿热身运动，便各自散开训练自己的项目去了。
这会儿在操场的不止七班的人, 还有几个别班的运动员趁着周末自发地来这训练一番。
几个女生捧着铅球去沙坑跃跃欲试, 几个男生拿接力棒当剑耍着玩。
尹煦问潘哲帅自己该练哪个项目, 潘哲帅把参赛报名表给了他。
尹煦扫一眼，目瞪口呆：“这么多？”
潘哲帅：“不是你让我随便报的吗？”
“我那是信任你，你呢, 哐哐给我报一堆！”
尹煦恼。
“又跳又跑的就算了, 这个一千五是怎么回事？你想累死我就直说。”
“哎呀,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
潘哲帅理直气壮地拍了拍他的肩。
“要不是学校规定了, 每个人最多只能参报三项, 我巴不得每个项目都给你来一遍。”
尹煦：“我现在后悔答应你还来得及吗？”
“那当然是——来不及喽！”
尹煦踢了潘哲帅小腿肚一下：“你根本就是把我骗来当苦力的吧。”
潘哲帅拍了拍自己的校服裤子上的灰，收起开玩笑的心思：
“老尹, 别的都好说，但这个一百米接力跑你一定得参加。你也知道, 去年我们就是因为这个项目输给了十三班，才在大比分上被他们反超的，所以今年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把这个项目的冠军给保住！”
尹煦问：“今年还是积分制？”
潘哲帅：“对，我问过杨老师了，他说今年的积分规则还是跟去年一样。”
尹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鹿禾三中运动会的积分规则很简单。
每项比赛每个班级限报3人。
最终前3名可以获得学校订制并颁发的金银铜奖牌。
而前8名能获得积分奖励，第1名所在班级积10分，第2名积8分，第3名积6分，后面的4-8名则依次积5-1分。
其中一百米接力跑这个项目最为特殊，因为只有它不是单兵作战的，而是四人组成的团体赛。
第一名的班级一口气可以积40分，第二名32分。
仅一个名次的失利分差就瞬间被拉开8分之大，所以尤为关键，竞争也最为激烈，每年都是备受瞩目的压轴大戏。
“明白，我会尽力的。”尹煦说。
“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
潘哲帅叹口气。
“毕竟今年咱们的主力成员罗皓不在了，只剩下你、我，还有马子杰，现在只能拉个人凑数。这一来二去的，咱们的阵容实力可就大大削弱了啊。”
尹煦问：“咱们班就没别的短跑比较厉害的人了么？”
潘哲帅摇了摇头：“据我观察，没有什么拔尖的，大家水平都半斤八两的，跟罗皓比差远了。”
一旁的马子杰也跟着说：
“主要是十三班有两个校队的，很厉害，罗皓来了都跑不赢他们，不然咱们去年也不会输了。”
尹煦默然。
他跟那两个校队的倒是能跑个不相上下，但仅凭他自己一个人也拉不动全队。
眼下没有好办法，他只能在精神上宽慰大家：
“别多想，到时候我们尽力发挥就行，不留遗憾。”
潘哲帅咂摸两声：“也是，说不定对手临时拉肚子掉链子了呢。”
尹煦笑：“你怎么尽咒人家？”
“这么算是咒呢？我只是陈述一种可能性，毕竟比赛的事谁说得准。”
正说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招呼：“潘帅！”
潘哲帅回头一看，就见周济琳和姜福满走了过来。
他立马笑着迎上去：“班长，你怎么来了？”
周济琳把手里提着的满满一塑料袋矿泉水递给他：“来给你们送点水，训练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
潘哲帅又看向姜福满：“你怎么也跟着来了？”
“我听济琳说你们要来集训，就陪她过来看看啊。”
姜福满说。
“而且我也是运动员，我也要训练的。”
“就你这小身板还参赛了？”
潘哲帅打量她。
“你报的什么？”
姜福满眉梢一扬：“铅球！”
潘哲帅惊讶：“你扔铅球？你有那球重吗？”
“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有力气的！来，济琳，配合一下。”
姜福满说着，单手抱起周济琳原地转了两圈后把她放下，又抬手展示着自己胳膊上那若有若无的小肌肉。
“要是比赛扳手腕，你们还不一定扳得过我呢！”
潘哲帅显然不信：“哎嘿，尽吹牛吧你，我让你一只手你都扳不过我！”
“不服来比？”
“来来来，比就比！”
潘哲帅和姜福满趴草坪上比赛掰手腕去了，引得不少人跑去围观起哄。
尹煦懒得凑热闹，独自去沙坑练习跳远。
沙坑位于操场对面的一侧角落，紧挨围墙，正好能遮挡住烈日，是这会儿操场里难得的一片阴凉之地，不少人跑累了正在这边坐着休息。
尹煦慢悠悠地朝沙坑走去，远远地瞧见那边有个高挑的黄发少年正不知疲倦地练习着。
助跑起跳凝空落地，动作一气呵成，水平一看就相当了得。
走近一看，原来是江鹤呈。
江鹤呈看到尹煦有些意外，他从沙坑里站起身，拍了拍手掌上的碎沙：“你怎么来了？”
“我来训练。”
“可潘哲帅不是说你今年不参加运动会么？”
尹煦无奈耸肩：“没办法，他老在我这哭丧，搞得我好像弃兄弟于不顾的混蛋一样，只好被抓来当壮丁了。”
江鹤呈了然，又问：“你也报了跳远？”
“嗯。”
“那到时候比比。”
尹煦挑眉：“现在就可以比比。”
江鹤呈伸出拳头：“先说好，这回你代表七班，我代表十三班，各凭本事，我可不会让着你。”
“正合我意，比赛第一，友谊第二。”
尹煦爽快地和他对拳。
“再说，谁让谁还不一定呢。”
原本在旁休息放空的众人一听两位校霸大佬的这番对话，顿时来劲了。
这架势，是能提前看到高二男子组的跳远决赛了啊。
一个个的打起精神，围坐到沙坑旁静等看戏。
然而五分钟后眼前的画风逐渐跑偏：
“江鹤呈你是不是耍赖，你这脚跟明明落在这！还有你这尺子量得也不直，都歪到你姥姥家门口去了！”
“尹煦，我忍你很久了。你刚刚起跳踩线犯规了，我都懒得说你的，你怎么还倒打一耙啊？”
“扯，我哪儿踩了？”
“就踩了。”
“没踩！”
“踩了！”
“没踩没踩没踩！”
“踩了踩了踩了！”
众人：“”
什么大佬针锋相对强强对决，分明就是小学鸡骂街。
还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全靠感情。
两人正争得上头，忽然身后走过来一个人：“尹煦。”
尹煦回头一看，见到是沈确，有些意外，却被一旁的江鹤呈抢先开口：
“这不是年级第一么，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沈确淡淡扫他一眼：“我来找我同桌。”
江鹤呈：“哦，你找我们家阿煦什么事？”
沈确：“与你无关的事。”
尹煦怕这两人又犯冲上，忙把沈确拉到一旁说话：“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过来了？”
“我想了一下，期中考没多少天了，所以还是尽早把资料买回来比较好，等你训练完我们再一起去书店吧。”
沈确说。
“你上次买的英语阅读练习册是不是快做完了，也该换新的了。”
尹煦想想也是，于是点点头：“那好，你等我一会儿。”
沈确：“嗯。”-
跳远算是练完了，尹煦带着沈确朝跑道上走去，跟潘哲帅他们汇合。
江鹤呈跟在他们身侧，问沈确：“学霸，运动会你报了什么项目？”
沈确看也不看他：“没报。”
“没报？”
江鹤呈偏头上下打量他一番，嗤笑一声：
“你两条腿长这么长，不会光是摆设吧？”
沈确凉飕飕扫他一眼：“你报了什么？”
江鹤呈答：“一百米，跳远和接力跑。”
沈确微微颔首，思忖一下后，看向一旁跑道上的潘哲帅：
“潘哲帅，我们班的项目还缺人吗？我想报名。”
正在拉伸的潘哲帅闻言一愣：“什么项目？”
“一百米，跳远和接力跑。”
潘哲帅想了想，如实答：“别的项目都不缺人了，就是这个接力跑吧”
尹煦心念一动：“沈确，你短跑怎么样？”
沈确淡淡答：“还行。”
“那你参加接力跑吧，罗皓来不了，我们现在正好缺个主力。”
没等沈确应下，江鹤呈却表示质疑：“你行么？”
沈确眉梢微挑：“试试？”
只一个眼神，江鹤呈就活动了下胳膊：“呵，我陪你试试。”
两人没再多言，各自站到了跑道上。
原本在练习的其他运动员见状，一问明白情况，立马跑来凑热闹。
“我来当裁判！”姜福满兴致勃勃地说。
尹煦却走到沈确身旁轻声说：“你真要跟他比？这能行么？”
沈确：“玩玩而已，怎么了？”
“江哥可是去年的百米跑冠军，咱们学校短跑队的都跑不过他，我怕你待会儿输得太难看。”
“是么。”
沈确把校服外套脱了，扔到一旁的尹煦手里。
“帮我拿一下，赢了请你吃糖，当庆祝。”
“那输了呢？”
“你请我吃糖，就当安慰。”
尹煦无奈地笑：“行。”
塑胶跑道被头顶的骄阳曝晒了大半天，早已炙热发烫。
围观群众站在跑道两端，伸着头看戏。
裁判姜福满伸出胳膊，扬声道：“预备——跑！”
话音未落，两个少年就如同脱弦之箭冲了出去。
速度快得都带起了周遭空气里的一阵微风。
眨眼间的功夫，就齐齐冲至终点线。
姜福满只剩一声惊叹：“好快！”
“厉害啊！居然能跟江鹤呈跑得不相上下，沈确还真是深藏不露。”马子杰惊讶。
江鹤呈微微喘着气，颇感意外地看向一旁的沈确：“不赖嘛你。”
沈确顺了顺呼吸，回敬：“你也凑合。”
“谁赢了谁赢了？”潘哲帅忙跑到终点问。
“没看清，差不多是同一时间。”周济琳说。
潘哲帅懊恼：“怎么都没人计时啊？”
尹煦：“玩玩而已，计什么时。”
潘哲帅想想也是，沈确扭头看他：“现在我可以参赛了么？”
“必须可以！沈哥，你以后就是我亲哥！”
潘哲帅如获珍宝般的扑向沈确，却被沈确一个侧身灵巧避开。
尹煦笑：“那你干脆让他多报几个项目，物尽其用。”
“NONONO，这样就没有惊喜了。”
潘哲帅阴险地笑起来。
“我决定了，沈哥就是我们七班在运动会上的秘密武器，到时候吓那些对手一大跳！我可太期待看到程继强他们那些人的反应了。”
说完，他又忙嘱咐道：“哎，江哥，还有小姜，你们可别把这事说出去啊。”
江鹤呈轻哼一声，似有不服，没答话。
姜福满则拍拍胸脯：“放心，都是自家人，不会说出去的！”
第42章 跳高
沈确参加4*100米接力跑的事就这么爽快地敲定了下来。
他作为罗皓的补位, 自然就被分配到了原本的第一棒。
潘哲帅是第二棒，马子杰第三棒，而尹煦要跑的是最后的压轴棒。
接力赛中对于一头一尾的选手爆发力要求通常最强, 交给眼下这两人潘哲帅很是放心。
四人一起练习了好一会儿交接棒时要注意的各种细节，尽量避免比赛时出现掉棒的低级失误。
头顶的太阳不知何时被云层遮盖，刺目的阳光没了，但闷热的气息尚存。
好在偶尔吹过来的几缕微风，能消解一些身体上的燥热。
姜福满练完铅球和周济琳一起走过来：“还不走？你们打算练到什么时候？”
“差不多了。”
潘哲帅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招呼七班的其他运动员。
“大家还有什么要练的吗？没了的话咱们就收队回家了。”
众人闻言，朝这边聚集来，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没了”
只有尹煦喝了口水后说：“老潘, 我跳高还没练。”
“哦对。”
潘哲帅一拍脑门, “差点忘了你还报了这个了。”
尹煦无语：“不是你给我报的吗。”
“那必须报啊，你这项目能拿冠军为什么不报？难不成白白把这10分让给程继强吗？呸, 美得他。”
潘哲帅说完, 转身看向众人：
“我陪老尹再练会儿跳高, 你们想走的现在就可以回家了，今天辛苦大家了。”
大家松了口气，收拾好东西, 道过别, 各自回家休息去了。
而沈确是要留下等尹煦一起走的, 站在一旁没动作。
姜福满见周济琳不走, 便也留下来凑热闹。
江鹤呈远远地看见尹煦几人朝跳高垫那边走去, 于是也跟过来围观。
姜福满对跳高这项运动一窍不通，只在电视上看过别人跳, 对此很是好奇。
见潘哲帅正在摆横杆，她兴奋地对他挥手：“潘帅, 你放低点，我想试试！”
“你确定？”
“嗯！”
潘哲帅没拦她，默默把横杆摆好。
姜福满走过来比划两下，横杆高度差不多到了她的肩颈处，她立马怯了：
“这么高？你再放低点，我又不会飞。”
周济琳笑了笑，解释道：“低不了了，这已经是校运会跳高比赛的起始高度了。”
“啊？多高？”
“1米3。”
姜福满咋舌：“多少？”
她又没长翅膀，怎么飞得过去？
“怂什么，一跑一跳一闭眼就过去了！上吧勇士！”潘哲帅怂恿道。
于是姜福满一咬牙，大喝一声，气势汹汹地朝前冲出。
却在横杆前瞬间怂了胆，腿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抬了，索性胡乱一蹦，像一条死鱼僵硬地撞在横杆上，扎扎实实地迎面扑倒在了海绵垫上，摔了个狗吃屎。
“哈哈哈哈哈哈！”潘哲帅无情地大笑着。
周济琳忙上前把姜福满扶起来，却也憋不住笑意：“你没事吧？”
姜福满的丸子头都被撞散了，灰头土脸的，自己也被自己刚刚的蠢样逗笑：
“没事，我还以为跳高很简单呢，没想到这么难。”
“是挺难的，我也不敢跳，一到杆面前就怕了。”周济琳也说。
姜福满：“那尹哥他能跳多高啊？”
周济琳轻笑着卖了个关子：“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另一边，尹煦趁着姜福满尝试跳高的小插曲，正在做准备。
他喝了口水，放下矿泉水瓶，然后起身开始解裤腰带。
沈确震惊地看向他：“你做什么？”
尹煦头也不抬：“脱裤子啊。”
沈确更震惊了，声音都抖了一下：“在这？”
尹煦抓着校服裤口的动作顿了一下，黑眼珠狡黠一转，抬眸看向沈确，低声问：
“你猜猜我今天的内裤是什么颜色的？”
沈确看着他不说话，目光轻轻跳动一下。
尹煦凑到他耳边又轻又缓地说了三个字：“粉色的。”
沈确手里握着的矿泉水瓶被捏得“咯吱”响一下。
“不信你看。”
尹煦说完，飞快地褪下自己的校服裤子，沈确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阻拦他：“喂你——”
后面要说的话被沈确硬生生吞回去了。
因为尹煦校服裤子脱了，里面还穿了一条及膝的黑色运动短裤，根本没有什么粉色内裤。
“哈哈哈！”
尹煦乐不可支。
“骗你的，我里面还穿了条裤子呢！”
“”
沈确表情从惊讶转成极度的无语，脸色变幻得十分精彩。
尹煦笑得直打颤：“你还真信啊。”
“你怎么穿两条？”沈确问。
“我一猜就知道老潘肯定给我报了跳高，今天要来训练，长裤容易蹭到杆，影响我发挥，所以我早上多穿了一条短的。”
尹煦说着，把脱下来的裤子扔沈确手里：“帮我拿着。”
然后俯身做起了压腿的动作，算是热身。
这会儿太阳又重新从云层里探出头来，尹煦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白得近乎发光，腿部线条行云流水，脚踝形状精致，叫人移不开眼。
潘哲帅看他已经在热身准备了，招呼道：“老尹，要多高？”
尹煦站起身，报了个保守的数字：“好久没跳了，我先试一下，来个1米6吧。”
姜福满站到杆旁当人形尺：“这都跟我一样高了。”
潘哲帅却说：“跳1米6有什么意思，直接来试一个你自己的身高——1米79！”
“滚滚滚！那是去年的我，我现在肯定长到1米8了！给我升1米8！”
“得嘞！”
经不起激将的尹煦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第一杆的难度给提到顶了。
“1米8？”
姜福满瞪大了眼睛。
“尹哥你是要从我头上飞过去吗？”
话音刚落，尹煦已经迈步助跑，一步紧接一步，力量汇聚在最后三步爆发，整个人顺势一跃而起。
红色的发丝飞扬，白色T恤下的少年身躯修长轻盈，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曲线。
从肩颈到腰身再到脚踝，全都稳稳过杆，翻滚一圈后落垫，干脆利落。
整套动作流畅舒展，像一只轻掠而过的飞雁，身姿分外养眼。
江鹤呈响亮地吹了声口哨，以示喝彩。
这个滞空时间，以及腾空高度，说是飞过杆的一点都不为过。
尹煦原以为自己时隔这么多年都没再跳高，会有些生疏。
可当他盯着横杆迈出脚的那一刹那，接下来的动作他全都了然于胸。
肌肉记忆还真是可怕，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完成腾空再坠地的。
他躺在软绵绵的海绵垫上，心跳尚未平息，头顶的骄阳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只隐约看到沈确站在一旁低头静静地注视着他。
尹煦眯着眼朝他笑：“看我干嘛？很帅么？”
沈确逆着光，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只说：“帅。”
姜福满直接看傻眼了：“尹哥好厉害，居然还会背越式！”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家老尹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在运动这件事上还是很有天赋的。”
潘哲帅颇为得意地解释着。
“去年运动会他还打破了我们学校男子跳高组的记录，被体育老师求着去校队，他都没去呢。”
姜福满：“为什么不去？”
潘哲帅：“他说他不想晒黑，丑。”
姜福满：“”
好吧，这理由真诚得让人无法反驳-
原本潘哲帅还想趁热打铁，组织大家周日上午也来集训一次的，可是第二天一大早就下起了小雨，训练计划只能作罢。
之后又一连下了两天雨，直到周三中午鹿禾市的天空才堪堪转成多云天气。
学校赶忙趁着天好，把操场上的比赛设施布置一番，早就定做好的红色横幅高高拉起来，又进行了一遍开幕式彩排。
操场上隐隐传来的音响声勾得留在教室上课的学生们的心愈发躁动起来。
即使在教学楼根本看不到八百米外的操场上彩排的状况，也要时不时地朝窗外瞄一眼，根本无心听课。
尹煦倒是没有什么分心的想法，他这两天依旧全神贯注地攻克着数理化，新买来的练习卷进度一点一点地推进着。
周三晚上放学回到家，潘哲帅特意在Q/Q上叮嘱尹煦要早点休息，为明天的比赛养精蓄锐。
尹煦相当给面子地少刷了半个小时题，提早睡去了-
周四一大早，鹿禾三中的校园已是热闹非凡。
不少人把书包装得鼓鼓囊囊，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零食、漫画和消遣杂志。
还有人偷摸着把扑克牌带过来，说要是待会儿比赛无聊，就在观众席斗地主玩，大家抢着预订牌友的位置。
教室里走廊上处处洋溢着今天不用上课可以放肆嗨的喜悦情绪。
而潘哲帅去外面逛了一圈回来后，却是愤愤不平：
“我靠，别的班也太有心机了，居然还有准备了舞蹈的！”
“跳舞算什么，我刚刚还在厕所看到有人要搞cosplay呢！我一进去看到个穿女装的兄弟在化妆，给我吓一跳！”宋星允说。
“卧槽，谁啊，这么豁得出去？不就是个运动会开幕式吗，有必要这么夸张？”
潘哲帅越想越觉得不甘心。
“早知道咱们也准备个节目了，现在风头都被他们抢走了！”
尹煦含着棒棒糖，不甚在意：“我们把比赛比好就行，要什么风头。”
“比人气咱们班不一定输！”
潘哲帅开始想昏招。
“老尹，到时候你和沈哥手拉手走队头，绝对比那什么表演节目的吸睛！”
尹煦：“滚蛋，你怎么不说你和宋星允上去表演一个托马斯360°回旋螺旋大炮呢？”
潘哲帅沉吟一会儿，说：“也不是不行，我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尹煦：“”
倒也不用这么拼命。
正这时，周济琳走进了教室。
今天她一头乌黑靓丽的马尾梳得分外利落好看，身上的校服整洁得体。
她是七班的举牌引导员，也是运动会的学生志愿者，负责维持比赛现场秩序。
“潘哲帅，老师说可以带大家去楼下排队集合了。”周济琳说。
潘哲帅立马应了声：“好的班长，马上！”-
上午八点半，鹿禾三中第十一届运动会开幕式在操场准时开始。
天公作美，今日的天气好得有些不像话。
被几场大雨洗刷过的天空湛蓝深远，一丝云彩都不见，阳光明媚耀眼。
各班按秩序列队依次入场，然后站在操场上听各位校领导发言。
一排裁判员对着国旗宣誓完毕后，贾宗成接过话筒，宣布运动会正式开始，呼吁各位运动学子赛出风格，赛出水平。
在阳光的曝晒下，操场上渐渐充斥起了塑胶和汗水的味道。
和往年的赛事安排一样，运动会最早进行的是各年级一百米短跑比赛。
在裁判的指示下，高一年级男子组的运动员们各就各位。
“预备——”
“砰——”
发令枪响，少年们如同脱弦之箭冲了出去。
尹煦坐在高二七班的观众席上一边嚼着泡泡糖，一边望着红色跑道上激烈奔逐的众身影，忽然幽幽地叹口气：“潘哲帅，我是真的恨你。”
一旁坐着的潘哲帅一愣：“为什么？”
尹煦：“你为什么要给我报一千五？我宁愿去跑十遍一百米。”
潘哲帅却搭上他的肩，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老尹啊，我这是战术。你想想啊，你报一百米能拿冠军吗？”
尹煦在脑中过了一遍高二那些参加男子组一百米的选手名单，没说话。
潘哲帅替他做出回答：
“不能对吧？”
“一百米这项竞争太激烈了，每个班的高手都往这个项目里挤，除去那几个学校短跑队的，第一名还有江哥守着。我要是安排你去的话，那就太冒险了，你看你去年不也就拿个第三名么。这季军有什么好争的，咱要争就争个冠军回来。”
“但这一千五就不一样了，这个项目大家都嫌弃得很，年年都爆冷，没几个愿意主动报名的，一般都是各班凑人头报上去的，因为学校有规定每个项目每个班最少要有一个参赛的。”
尹煦若有所思地吹起一颗泡泡，又听到潘哲帅继续说：
“我已经打听好了，你的实力在这些一千五的参赛选手里就是碾压，随便跑跑就能拿第一。而且我给你报的这三个项目都是奔着冠军去的，不出意外的话，这30分就是咱们的囊中之物，真的，信我。”
嘴里的泡泡“啪”一声破了。
尹煦嚼巴两下，被潘哲帅的这番话说服了，点点头：
“行吧，不就是个一千五么，看哥拿下它。”
第43章 一千五
一百米跑起来快得很, 稍不留神的功夫，高一年级组的比拼就全部结束了。
听到广播里传来让高二年级一百米男子组的选手前去检录的通知，潘哲帅和马子杰立马戴上各自的运动员编号, 起身朝检录处走去。
七班的同学们见状，纷纷送上祝福：“加油！”
潘哲帅和马子杰抱拳：“必须的！”
鹿禾三中的高二年级有16个班级，每个班级参报一百米的人数1-3人不等，共计23人参赛。
分三个批次按照抽签顺序进行初赛比拼，再取总成绩前八的选手进入决赛。
潘哲帅和马子杰一个抽到了第二组, 一个抽到了第三组。
发令枪间接响完三声，观众们的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听得人热血沸腾。
尹煦坐在观众席上眺望着跑道上的赛况, 觉得潘哲帅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今年的竞争貌似更加激烈了。
最后, 五班的江鹤呈拿了第一名，算是众望所归。
尹煦远远地看见第二名那个男生泄愤般的踹了地上的终点线红飘带一脚, 然后对着江鹤呈竖起了中指。
江鹤呈大概是今天心情不错, 只礼貌地向对方回敬了一个中指。
尹煦乐了：“看来我江哥素质提高了不少, 居然没有直接揍人。”
坐在一旁的沈确也看到了刚刚的那一幕，问：“那个第二名是谁？”
尹煦远远地打量着那个男生，只觉得他有点眼熟, 但毕竟时间久远, 他也不太确定自己的记忆是否靠谱, 于是说：
“好像是十三班那个短跑队的, 忘了叫什么了, 反正去年他就没跑赢江哥，破防了很正常。”
正说着, 潘哲帅和马子杰一起回来了，立马受到大家的关切慰问。
“辛苦了。”尹煦说。
潘哲帅坐到他身旁喝了口水, 看起来兴致不高：“辛苦个屁，才跑了个第六。”
“第六已经很好了，3分也是分。”
尹煦说。
“马子杰呢？”
潘哲帅：“他第九，正好卡位，一分没有，更倒霉。”
尹煦宽慰道：“没事，尽力就好。”
潘哲帅点点头，拿着学校发的赛程安排小册子研究后面的比赛去了。
没过一会儿，广播里传来一声播报：
“请高二男子组一百米比赛的获奖选手来主席台领奖。”
“获得前三名选手是：高二五班江鹤呈，高二十三班陶帆，高二十三班程继强。”
尹煦眼睛一亮，扭头对正在看漫画杂志的沈确说：“我想去看江哥领奖，你去不去？”
沈确头也不抬：“不去。”
尹煦起身：“哦，那我走了啊。”
“等会。”
沈确把腿上的杂志页合上，跟着起身。
“我也去。”-
两人来到主席台的时候，学生志愿者正想把金牌佩戴到江鹤呈脖子上。
奈何他太高了，又站在领奖台最高点，够不着，索性把奖牌扔给他，让他自己戴得了。
江鹤呈随意把金牌挂脖子上，刚要下台，却被姜福满制止：“哎等会儿，江哥，你站好，我还没拍到照。”
江鹤呈：“不用拍。”
“不行，汪老师说了，让我们多拍点素材，他要做回忆录的。”
姜福满举着相机一通狂拍，边拍还边指挥着：
“江哥，你笑一下呀，再摆个造型什么的。”
江鹤呈黑着脸对镜头比了个中指。
一抬眼，看到尹煦朝这边走来，江鹤呈眉间的不耐之色才卸下：“你怎么来了？”
“来恭喜你啊。”
尹煦笑着说。
“你今天状态不错嘛，又是第一。”
“你来跑你也第一，对手太弱鸡了，随便跑跑就是了。”江鹤呈说。
一旁原本在拍合照的男生一听这话，立马撇开队友走过来骂道：
“江鹤呈你少他妈装逼！你说谁是弱鸡了？”
“谁对号入座谁就是。”
江鹤呈说完这句就走了，留下对方在原地气急败坏地指着他背影叫嚣：
“明天还有接力赛！你给我等着！”
尹煦扭头看去，瞥见这男生脖子上挂着的银牌，自动跟刚刚从广播里听来的名字对上号。
十三班，陶帆。
于是尹煦友好地上前跟他打招呼：“哟，这不是亚军选手吗，恭喜恭喜。”
“亚军”两个字在陶帆听来无比刺耳。
他知道尹煦和江鹤呈关系不错，觉得他现在八成就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陶帆敛着恼火，没什么好气地回一句：“尹煦，你今年怎么没报一百米？怕了？”
“是挺怕的。”
尹煦语气很真诚。
“我怕我参加了，你一个学校短跑队的却连第二名都拿不到，怪丢人的。你自己丢人倒是丢习惯了，主要是会给你教练丢人。”
“你才丢人呢！”
陶帆气得脸都涨红了，嘴上的反驳却是毫无力度。
他词汇量不多，跟人吵架只会反弹反弹再反弹。
常用句式就三个：“你说谁xxx”、“你才xxx”、“你少xxx”。
别的花招他也不会了，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弱得可怜。
他的队友自然知道他的尿性，走上前来安抚他：
“好了好了，尹少爷现在哪儿还有空关心几百米的事，他忙着学习呢，拼死拼活的才从倒数第一进步到倒数六十名，人家也不容易。”
尹煦一看这人脖子上挂着的铜牌，立马认出了他就是十三班的体委程继强。
程继强1米89的身高在高中生群体中十分突出，他的皮肤黝黑，肌肉练得十分紧实，身型又细又长，像电线杆一样，是十分标准的跳高选手身材。
他怼人的话术就比陶帆高级多了，颇有些阴阳怪气的精髓。
尹煦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开口：
“程继强，你别以为你叫这名你就真成绩强了，你个倒数一百来名的也没资格说我，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意思。你要是想比成绩，你就跟我身边这人比。”
说着，尹煦搭上沈确的肩，把他拉入战局：“沈确，你上回考了多少分，说出来吓死他！”
沈确轻叹口气，配合地报出自己的成绩：“737。”
尹煦下巴一扬：“听到没，你们两个人的分加起来能有这分高吗？”
程继强不明白尹煦拿着别人的成绩有什么好得意的，分明就是在狐假虎威。
但他看了旁边的沈确一眼，有些话就噎在喉间说不出口了。
跟年级第一这位大佬比成绩，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程继强没那么蠢，当即转移话题：
“谁要跟你们比考试成绩了，这是运动会，在这只比谁跑得快跳得高！”
“没错！”陶帆附和。
“急什么，有的是机会。”
尹煦来回扫他们两眼：“你们俩谁是你们班接力跑的第一棒？”
陶帆：“是我，怎样？”
“那正好，沈确是我们班第一棒，到时候你跟他比比。”尹煦说。
陶帆闻言，惊讶地看向沈确：“你要参加接力跑？”
沈确：“嗯。”
陶帆愣了愣，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哟我去，居然让沈确来补罗皓的位，你们班是真没人了啊，这是直接放弃抵抗了？该不会是打算那谁赛马来着？”
“田忌赛马。”程继强提醒他。
“对对对，就是这姓田的老兄。”
“哈哈哈！”
尹煦学他仰天大笑两声。
“你爹姓沈不姓田，必定叫你忌惮三分。明天场上见。”
程继强却说：“用不着等到明天，我们今天下午就能场上见。”
尹煦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按照赛程，跳高比赛是今天下午进行的，程继强肯定也报名参加了。
“也是，那你提前做好痛失金牌的心理准备，看在同校一场的份上，我尽量不让你输得太难看。”尹煦说。
程继强不屑地哼一声：“去年是你运气好，今年我不会再输给你了。”
“不好意思，我这人运气一向很好，今年也一样。”
说完，尹煦带着沈确离开了-
一上午的比赛在热闹的欢呼声中结束了。
午休过后，学生们渐渐返回操场，继续为自己所在的班级加油呐喊。
在潘哲帅的叮嘱下，尹煦中午睡了会儿，为下午的赛程安排养精蓄锐。
一上来就要跑一千五，然后再是跳高。
观众席上，正伸展着腰身做准备的尹煦一扭头，就看到潘哲帅站在他身后慈眉善目地看着自己。
尹煦吓一跳：“你干嘛？”
潘哲帅把手里端着的一杯水递给尹煦：“乖，把这个喝了。”
“这是什么？”
“葡萄糖水，免得你待会儿跑一半体力不支晕倒了。”
尹煦接过：“你还怪贴心。”
“这是周济琳准备的，我们班每个运动员上场前都要喝一杯。”
潘哲帅幸福地感慨一句。
“她人可真好，像天使一样。”
尹煦鸡皮疙瘩掉一地，默默喝着糖水，没说话。
正这时，宋星允不知从哪儿闲逛完回来了，顺便带回来八卦：
“哎，你们听说了吗，上午高一有个女生跑四百米破了校记录，牛逼！”
潘哲帅：“破纪录了？这么厉害，那她岂不是能多加十分？”
“那必须啊！”
鹿禾三中校运会的规则之一，破校记录者所在班级的总分能多记十分。
尹煦去年打破了跳高这项赛事的校记录，也加分了。
他端着纸杯思忖了一下，问潘哲帅：“老潘，咱们学校现在一千五这项的校记录是多少？”
“我找找。”
潘哲帅说着，去书包里拿出那本写着校运会各项事宜的小册子，翻到记载建校以来各项运动校记录的表格名单，慢慢查看下来，最后告诉尹煦：
“找到了！这项记录目前是4分37秒58。”
尹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之前自己练习时测试过一次时间，大概是4分40秒左右。
如果待会儿比赛的时候他再努力一点的话
尹煦放下纸杯偏头四处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沈确的手腕上。
“你手表能借我用一下吗？”尹煦问。
沈确看他一眼，立马明白了他的心思，垂眸摘表：“你想破纪录？”
尹煦：“嗯，试试。”-
没过一会儿，广播里就传来通知，让参加高二年级男子组一千五百米的运动员去检录入场。
潘哲帅把159号运动员号码牌别到尹煦衣服背后，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加油老尹，就看你的了！”
尹煦：“放心，我去去就回。”
检录完成，尹煦和其他参赛选手一起走到了跑道上。
裁判一声哨响，运动员们各就各位。
一千五百米这项比赛不像其他短跑，没有预赛决赛之分，一次性决出胜负。
此时二十多名参赛选手一同挤在起跑线后，都想见缝插针地占据一个好位置。
“砰——”
发令枪响。
少年们闻声立马冲出，纷纷朝最内侧跑道挤去。
尹煦一头飞扬的红发在人群中分外抢眼。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运动服，手臂上的黑色护套衬得他的肌肤更加白皙，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只纯洁的小白鸽，干净又灵动。
尹煦长腿一迈，三两步就干脆利落地占据了队首的位置。
然后一路领跑向前。
三步一呼，再三步一吸。
尹煦始终保持着良好的节奏和频率，全神贯注，心无旁骛。
跑至后半段，他几乎听不见观众席上传来的加油声，脑中只有自己脚下的步伐和眼前的跑道。
还剩最后一圈时，尹煦飞快抬手瞥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3分43秒。
很好，应该没问题。
尹煦放心了些，脚步未停。
一抬眼，前方多出来个选手的背影，运动员号码218。
尹煦很快反应过来，这位218号运动员并不是超过了他，而是被自己套圈了。
218号显然已经坚持到头了，拖着沉重的步伐，仅凭一点信念朝前挪动着，步伐乱糟糟的，东倒西歪，看起来都险些要稳不住了。
尹煦没管他，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朝前跑。
可没想到从218号右侧绕过时，对方身形猛地一晃，脚步一错，尹煦措不及防地被他这一脚给绊住，右脚一扭，整个人朝旁栽倒，重重摔倒在了跑道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
对方早已跑得神志不清，跟尹煦一起栽倒。
他被自己不小心闯的祸吓了一跳，清醒过来，赶忙道歉。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
尹煦的大脑嗡了一下。
这一瞬间，他只感觉到自己被汗水浸湿的胳膊和小腿磕在塑胶跑道上又黏腻又粗糙的恶心触感。
以及那直钻鼻腔的被阳光蒸腾发酵后的难闻的气味。
尹煦一咬牙，几乎一秒都没有耽搁，就丝毫没有迟疑地爬了起来。
他连身上的灰都没拍，就继续坚定地朝前跑去。
只剩最后三百米了。
冲刺，冲刺，再冲刺。
“尹煦，加油！”
观众席上，以潘哲帅为首的七班学生撕心裂肺地为他呐喊着。
大家恨不得冲下去跟他一起奔跑，可此时此刻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有一声大过一声的加油了。
不少其他年级和班级学生看到这一幕，都情不自禁地为他加油助威。
所有人的心都和他连结在了一起。
最后，尹煦不负众望，第一个冲至了终点线。
“尹煦！”
“尹哥！”
“老尹！”
尹煦撞破红线后，他耳边涌来一阵嘈杂而又亲切的呼唤声。
脑中紧绷着的那根弦瞬间松懈下来，他脚底一软，不受控制地就要朝前倒去，结果下一秒，他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尹煦闭着眼，没看清对方是谁，却闻到了熟悉的青苹果香气。
他本能般的放下戒备，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把自己身体的全部重量交付到那人怀里。
沈确抱着他，轻拍他的后背：“辛苦了。”
尹煦没应声，只是拼了命地大口呼吸，肺部躁动不安，心脏在胸膛狂跳，声音大得近乎嘈杂，他的喉间传来一阵像是铁锈的血的气味。
沈确在他耳边轻声说：“刚跑完不能歇着，走一走。”
尹煦埋在他颈间的头摇了摇。
他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更不想动弹。
沈确没说话，环上尹煦的腰，几乎是抱着他走到了一旁柔软的草坪上，然后带着他缓缓地挪动着步子。
尹煦闭着眼睛，下意识地顺从着沈确的步伐左右轻晃，原地打着转，像被他领着在跳没有章法的华尔兹。
片刻后，尹煦喘着气，嗓音沙哑地开口：“沈确。”
“嗯？”
“时间。”
“4分33秒21，你破纪录了。”
“”
尹煦没再说话。
他此时的大脑无力思考，火辣辣的一片空白，和沈确相贴着的肌肤炽热滚烫。
好累好累。
不过值了。
第44章 情感测试
过了好一会儿, 尹煦的心跳才渐渐平息下来，只是额头的汗水仍在止不住地顺着鬓角往下流。
大脑从缺氧状态一点点恢复清醒，思绪慢慢回笼。
他感到自己紧贴在沈确颈间的肌肤黏腻难耐, 有些不舒服，还很热，于是侧过脸微微挣开了沈确的怀抱。
尹煦睁开眼才看到沈确原本干净整洁的校服领口被自己的汗水浸湿了一片，忽然有点不太好意思。
可沈确没在意，只是松开了他, 垂眼打量他泛红的脸庞：“好了？”
尹煦轻轻点头：“嗯。”
“去洗把脸吧。”
“好。”
两人来到体育馆旁的露天水池边。
尹煦洗了把凉水脸后，顿时感觉身心都凉爽畅快多了，整个人的精气神也恢复了大半。
刚要走, 沈确却叫住他：“等会。”
尹煦：“怎么了？”
沈确没答, 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来沾了点清水, 俯身轻轻擦拭起了尹煦膝盖上的伤口。
尹煦险些都忘了自己的膝盖在刚刚跑一千五摔倒时被磕破了。
好在伤口并不深, 泛着层红血丝, 还沾着泥沙。
不过看这样子，估计再过一会儿就该变青紫了。
沈确又拿出一枚创口贴小心翼翼地贴在他的伤口上，问：“疼么。”
“还好。”
比起膝盖, 尹煦倒是感觉自己的右脚脚踝一直在隐隐泛着酸, 他下意识踮起脚尖扭了扭脚脖子。
沈确见状, 问：“脚怎么了？”
“不知道, 刚刚摔倒的时候好像扭了一下。”尹煦太不确定地说。
沈确：“严重么？”
尹煦摇了摇头：“没事, 问题不大。”
“你别乱动了，先去休息。”
“好。”-
两人回到七班观众席的时候, 跑道上高三年级的一千五比赛正在进行中。
可广播里播音员激情朗诵着的加油稿却是写给尹煦的：
“在今天的赛场上，我原本只是一个场边的看客, 可是尹煦同学却将我拉入其中！看着他摔倒了再站起来，看着他坚持跑完全程，看着他打破校运会记录，我不禁泪流满面！他在场上的每一个身姿每一滴汗水都深深震撼了我的心灵！啊！高二七班的尹煦同学！今天，你是全场的焦点！你是三中的骄傲！你是大家的英雄！你的音容笑貌永远留存在我们心中！”
“噗！”
尹煦一口水喷了出来，当场心梗。
“音容笑貌？这他妈不是形容死者的吗！这稿子谁写的，怎么语文水平比我还烂？”
然后下一秒播音员就告诉了他答案：
“——来自高二一班陶明照同学投稿。”
尹煦捏着矿泉水瓶：“这丫绝对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等这篇稿子播完，尹煦刚要松口气，结果下一篇又是写给他的。
下下篇还是。
尹煦无奈。
怎么他的比赛都结束了写给他的加油稿还没播完，这样正在比赛的同学怎么想，学校没人管管吗
一旁的沈确悠悠来了句：“你还挺受欢迎。”
尹煦偏头看他一眼，故意开玩笑道：“怎么，你嫉妒了？”
沈确轻哼一声，懒得搭理他这话。
尹煦撑着脸说：“不用羡慕，等你比赛的时候，我也给你写加油稿，写十篇。”
沈确想了想：“我们不是一起比赛么？”
“哦对。”
尹煦想起沈确只报了一个接力跑。
“那我现在就提前写好，到时候找人跑腿投稿。”
沈确：“省省吧你。”
尹煦不听，反而问：“你带纸笔了吗？”
“没有。”
尹煦一扭头，看到潘哲帅的书包放在旁边，于是伸手够过来，打开一看，里面除了零食就是漫画书，翻了半天才找到一个能用的笔记本。
他把本子垫腿上，思索一番后，低头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自己在那儿傻乐。
沈确有种不祥的预感，放下手中的杂志书凑过来：“写的什么？”
尹煦赶忙把那页纸撕下来塞进自己口袋里：“没什么。”
然后他一把抽过沈确腿上的杂志，转移话题：“这什么杂志，好看吗？”
“一般，我在班上图书角随便拿来的，打发时间。”沈确说。
尹煦好奇地翻看起来。
这就是一本很常见的青春读物，里面的内容以短篇爱情小说和各种情感测试题为主，还有一些读者来信互动和精美的古早风插图。
尹煦随手翻到一页情感测试题，看到上面有铅笔勾画过的痕迹，问沈确：“这是你测的吗？”
沈确瞥一眼：“不是。”
尹煦点点头，估计是班上哪个同学测着玩的。
无论哪个年代，这种玄之又玄的情感问题最受年轻学生的欢迎了，每次看到都走不动道。
“来，我给你测一下。”
尹煦兴致勃勃地念着标题。
“这上面说能测出【你未来的另一半名字笔画是多少】，真的假的啊，这么玄？”
沈确毫不留情：“假的。”
“欸，就是玩玩嘛，没谁当真。”
尹煦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始测试。
“我开始问了啊，第1题，你的出生年份是？”
没等沈确回答，尹煦抢答：“这个我知道，95年的，选B，积2分。”
沈确：“”
“第2题，你的姓氏笔画多少？”
尹煦抬手凭空写了一遍“沈”字：“7画，那还是选B。下一题——”
沈确忍不住插嘴：“是你测还是我测？”
“前两题都太简单了嘛，我就替你回答了，下一题比较主观，你来答。”
尹煦说：“如果世界末日来临，你只能解救一种动物，你会救以下哪一种？A.兔，B.马，C.猫，D.长颈鹿。”
沈确思索了一下：“这跟测未来的另一半有什么关系？”
尹煦眨眨眼：“不知道。不过管他呢，你先回答就是了，能不能有点信念感？快说，你要救哪个？”
沈确轻叹口气，答：“猫。”
尹煦随口一问：“为什么？”
沈确反问：“有这个问题吗？”
“哦，没有。下一题——”
“”
最后30道风马牛不相及的选择题测完，各种零碎的分数加加减减算在一起，沈确一共得了29分。
尹煦看了眼最后的对照结果，告诉沈确：“有了，你测出来的结果是10-20画。”
“这么短？那你未来的另一半应该是两个字的吧？”
尹煦沉吟着，一副瞎操心的模样。
“不过也有可能对方姓王，叫王小牛什么的。”
沈确无语：“谁会叫这种名字？”
“万一呢。”
沈确想了想，坚定地反驳：“不行。”
尹煦笑起来：“不过反正都是假的，不一定准，你别害怕。”
沈确眺望了会儿远处的蓝天，忽然说：“我觉得挺准的。”
尹煦继续翻着杂志，随口接了句：“真要叫王小牛啊？”
沈确咬牙：“我说的是笔画。”
“你怎么知道？”
“直觉。”
尹煦没再多问，转头又发现了别的感兴趣的东西：
“哎，沈确你快看这个。”
“这还有个测试说，算一算你和某人的名字笔画差多少，就能算出你和TA能有多少匹配度。”
尹煦望天想了想：“你名字笔画多少？”
“19。”沈确答。
“我是17，差2，我看看咱俩匹配多少分。”
尹煦低头仔细地查找起了上面的结果。
沈确凑过来跟他一起看，没等他看清什么，尹煦往某处一指：
“找到了！这上面说我和你的匹配度只有30分，天生不合，这也太惨了吧！我跟潘哲帅都有80分呢！”
“还有江哥，我跟他契合度高达90分，我去，厉害了！难怪我跟他这么有默契。”
沈确“啧”了一声：“不准。”
尹煦：“啊？”
沈确把杂志从尹煦手里抽回来：“别看了，这书不准。”
尹煦看他：“为什么，你刚刚还说它准来着。”
正说着，潘哲帅走了过来招呼他：“老尹，高二的跳高比赛快要开始了，该过去检录了。”
尹煦立马起身：“好，这就来。”-
按照规定，大部分观众都是坐在观众席上观看比赛的，不允许在操场上到处乱跑，以免妨碍比赛正常进行。
现场还会有戴着小红帽的学生志愿者四处巡逻，维持秩序。
但这只是校运会，没那么多讲究。
而且跳高比赛的场地距离观众席有些远，看不清，所以不少观众就直接下场跑去围观，近距离欣赏比赛。
而运动员入场比赛时一般会选择让两三个朋友陪同，帮忙递个水拿衣服拿包什么的，在旁当个小助理，也好应对一些突发状况。
尹煦就带着潘哲帅宋星允和沈确一起过去，有他们在的话，自己会更安心些。
没过多久，高二年级男子跳高组的所有参赛选手就检录完毕，然后现场进行抽签，决定试跳顺序。
大家纷纷摩拳擦掌，期待能抽到一个靠前的数字。
在跳高比赛中，抽签顺序靠前是有一定好处的。
因为先上场试跳的选手不会被后面的对手成绩所影响。
而且如果自己先跳过去了，压力自然就会落在后面的选手身上，自己只需要一身轻地坐等看戏就行。
本场参赛选手一共有19人，尹煦随手一抽，就硬生生抽到了第19号。
最后一个跳。
潘哲帅立马嫌弃地“啧”了一声：“臭手，你跟倒数第一简直是孽缘。”
尹煦却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没事，对我来说都一样。”
尹煦的自信给了潘哲帅很大安慰：“嗯，一会儿碾压他们！”
身后却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
潘哲帅回头，看到是程继强，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老尹，这不是你去年的手下败将吗，哦不对，今年也很快就是了。”
程继强却并没有被他的垃圾话激怒，而是看向尹煦：“尹煦，你有多久没跳高了？”
尹煦答：“一年。”
程继强有些意外，但还是继续把话说完：
“正好相反，这一年我几乎每天都在跳高，所以一直都在进步。”
“而如果你一直在原地踏步，那早晚会被我超过。今年这个冠军你拿不到了，它是我的。”
程继强说完这番赛前宣言一样的话，就转身朝队伍前方走去。
尹煦看着他的背影，悠悠评价了句：“这哥们来势汹汹啊。”
“怕了？”沈确问。
“怕个屁。”
尹煦勾了勾嘴角。
“我今天就要让他知道，努力在天赋面前多么不堪一击。”-
三分钟后，在裁判的带领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跳高场地。
这边早已陆陆续续聚集了不少围观群众，越来越热闹。
比赛高度从1米3开始。
选手们按照抽签顺序依次上场试跳。
尹煦是最后一个，就只好站在一旁干等。
前面几个选手一看就有人是勉为其难被派报名参赛的。
他们对于跳高一窍不通，只能硬着头皮上场，像跨栏一样想从横杆上跨过去，结果毫不意外地卡裆了，杆也掉下来，在垫子上摔得人仰马翻，逗得观众哈哈大笑。
尹煦正乐着，忽然他的肩头被人轻拍了一下：“尹哥！”
尹煦回头，看到了周济琳姜福满和江鹤呈，很是惊喜：“你们怎么过来了？”
“过来给你加油啊。”
尹煦看向周济琳：“你不是还要去巡逻吗？”
“我让别人帮我顶了会儿班，等你比赛结束了，我再回去。”
周济琳说。
“你第几个跳？”
尹煦苦笑：“最后一个。”
周济琳：“啊，那你今天运气可真不好。”
“紧张吗？”江鹤呈问。
尹煦眉梢一挑：“这个问题你该去问我的那些对手们才对，你什么时候看我紧张过？”
几人跟着笑起来，气氛轻松和谐。
正这时，裁判员通知道：“下一个，6号试跳！7号准备！”
众人扭头看去，就见6号选手程继强走了出来。
他原地热身一番后，助跑起跳过杆，一气呵成。
跟前面几个业余选手相比，他的整套动作标准得让人眼前一亮。
场地旁立马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程继强从垫子上站起来后，目光直直地朝尹煦这边望来，扬了扬下巴，挑衅意味十足。
尹煦朝他竖起大拇指，然后翻转过来，比了个倒彩。
身旁的潘哲帅和江鹤呈也跟着他做了个同样的动作。
沈确看他们一眼，然后默默加入。
程继强和他的亲友团也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堆中指过来。
姜福满不屑地说：“切，不就跳过个1米3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等了好半天，前面的选手们才一个个试跳结束，终于轮到尹煦了。
他简单热身完毕，然后上场，助跑，起跳，一次过杆。
现场立即响起一阵更加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还有女生情不自禁尖叫起来。
选手人气之高可见一斑。
“老尹！好样的！”潘哲帅大声喝彩着。
可尹煦却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在垫子上侧躺了一会儿，没动。
裁判茫然地上前问了句：“19号选手，你怎么了？”
“没事。”
尹煦站起身，走回等待区。
众人见他回来，刚要说两句高兴的话，却看到尹煦脸色不太好，额角沁着层虚汗。
“尹哥，你怎么了？”姜福满忙问。
沈确一直盯着尹煦的动作，注意到他刚刚从垫子上起身和往回走时的右脚落地的状态不太对劲，意识到了什么：“你是不是脚扭到了？”
尹煦皱着眉头，轻轻点了头：“好像是。”
“啊？脚怎么会扭到？”
潘哲帅自己问完这句，忽然想起尹煦跑一千五时摔的那一跤，心下顿时一惊：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疼吗？”
尹煦摇了摇头：“没事，撑得住。”
他的右脚正常走路时只是微微酸胀，所以他以为问题不大。
可没想到他刚刚起跳时稍一用力脚踝处就传来一阵刺骨的撕痛，疼得他大脑都懵了一瞬。
还好他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身型，才有惊无险地跳过了这一杆。
虽然尹煦嘴上说着没事，但大家还是从他的脸色上看出了事态的严重性，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他好了。
潘哲帅忍不住担心：“可现在才过了一杆，每轮升5厘米，后面最起码还有十多轮要跳，你真的能撑得住吗？”
尹煦抬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放心，能。”
比赛继续进行着。
尹煦真的如他所说，一直撑了下去，每一杆都是一次跳过，表现丝毫没有纰漏，可他额角的汗珠却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密。
一半是被太阳晒出的热汗，一半是因疼痛生出的冷汗。
而到目前为止，程继强也全部一次跳过所有高度，两人的成绩不分上下。
等横杆升到1米7的时候，其他选手就被全部淘汰了。
场上只剩下尹煦和程继强两人，冠军将在他们二人之间诞生。
尹煦跳过1米7后没有立马起身，坐在海绵垫上缓了缓。
他只觉得自己的脚踝传来的疼痛愈发强烈，刚刚险些都没控制住自己的动作从半空中摔下来。
程继强早就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走过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喂，你的脚是不是受伤了？”
尹煦坦然道：“是，不过照样赢你。”
程继强噎了一下，神色不悦，他朝裁判招了招手：“裁判！”
裁判扭头看向他：“怎么了？”
程继强扬声道：“我申请直接试跳1米95！”
此话一出，现场立马响起一片哗然。
“1米95？”
姜福满惊讶。
“那不是尹哥去年创下的校记录吗？”
潘哲帅也吓了一跳：
“这程继强怎么回事，居然这么有自信？他去年可是连1米9都没跳过的，怎么敢直接跳1米95了？他是不是想耍诈啊？”
“这样也好。”沈确却开口道。
姜福满：“为什么？”
沈确望着尹煦，眉头微蹙：“尹煦快撑不住了。”
“我也觉得。”
江鹤呈赞同道。
“阿煦现在的状态看起来支撑不了多久了，他能坚持到现在还是零失误简直是奇迹，现在能少跳几杆对他的损伤就越小。”
姜福满心情复杂：“那这程继强还怪好心的嘞”
“他大概只是想干脆利落地赢了阿煦这一回，好让他无话可说。”江鹤呈说。
众人没再说话，把目光投向裁判。
按照比赛规则，场上只剩下两名选手比拼时，可以实行跨跳，只要双方同意就行。
于是裁判询问尹煦的意见：“19号选手，你同意直接试跳1米95吗？”
程继强也看向他：“怎么样？你还敢跳吗？”
尹煦咬牙站起身：“我同意，我陪你跳。”
第45章 1米97
支架上的横杆从1米7一口气升至1米95。
观众们的视线随之从平视变为仰视。
这个高度看着就让人望而却步。
众人心中不禁为两位参赛选手捏了把汗。
按照抽签顺序, 本轮依旧是程继强先试跳。
裁判示意他可以开始后，程继强大喝一声，助跑至起跳点, 纵身一跃，擦着杆过去，臀部微微蹭到了横杆，横杆摇晃两下后跟着他掉了下来。
第一次试跳失败。
“哎呀，就差一点啊。”
不少观众为他感到可惜。
程继强从垫子上爬起来, 神色略有些遗憾，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状态，重新进行第二次试跳。
助跑, 起跳, 过杆。
他像一只敏捷的猎豹灵巧地越了过去。
横杆一动不动，稳稳停留在原处。
试跳成功。
现场立马响起一阵无比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
“YES！”
程继强激动地从海绵垫上翻腾起来, 高举双手绕场一周, 尽情享受观众们为他发出的欢呼。
“操, 不是吧，这小子还真跳过去了”
潘哲帅简直傻眼了。
他还以为程继强是在虚张声势，没想到他真有狂妄的底气, 居然能跳过尹煦去年创下的校记录。
尹煦回望着程继强朝他投来的挑衅目光, 淡淡道：“他进步很大。”
潘哲帅看了尹煦一眼, 心想可不能先乱了自家阵脚, 赶忙宽慰道：
“没事, 老尹，你别有压力, 正常发挥就行。”
“没错尹哥，你不用怕他, 你也能跳过去的！”姜福满也说。
“加油！”其他人鼓励他。
尹煦点头：“嗯，我知道。”
紧接着裁判示意尹煦上场试跳。
尹煦小心翼翼地蹩着右脚上了场，望着不远处的那条横杆深吸一口气。
现场观众随他安静下来，屏息凝神地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尹煦做好准备，一鼓作气助跑，后四步加速，爆发起跳——
“唔！”
“碰——”
脚踝深处猛然传来的刺痛让尹煦一阵战栗，小腿失控地撞上横杆，整个人像只折了翅膀的飞燕跌倒在海绵垫上重重颠了两下。
“尹哥！”
众人的心都跟着揪了一下，赶忙上前搀扶他。
沈确第一个冲到尹煦跟前，轻轻扶他起来：“还好吗？”
尹煦扯了扯嘴角，咬牙答：“没事。”
可他这泛白的嘴唇和脸色哪像是没事人的样子。
潘哲帅心疼坏了：“老尹，别跳了，我们认输，拿第二也很厉害了。”
尹煦摇了摇头：“我还行，我再试试。”
他站起身，示意裁判可以继续比赛，然后重新站上了助跑道。
可第二次试跳依旧以失败告终。
现在只剩最后一次试跳机会了。
而他的对手程继强现在俨然是悠然的观众姿态，一副势在必得的得意模样。
潘哲帅望着尹煦明显泛肿的脚踝，眼眶都不争气地红了：
“老尹，不行就算了，就比到这吧，咱还不差这两分的。”
尹煦不吭声。
“尹煦。”沈确柔声道，“别跳了，先去医务室看看。”
尹煦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沉默片刻，再抬眼，他扬起一个微笑，目光笃定：
“道理我都懂，但我不想听话，我要再试试。”
沈确没再说话，皱眉盯着他，眸色深深。
潘哲帅仍是不放心：“你这还能行吗？”
“行。”
尹煦说。
“我的脚还够我撑过一杆，但也只有最后一杆了。”
潘哲帅见他这么坚决，一咬牙，妥协道：
“那好，咱跳完这一杆就不跳了，千万别再继续强撑了！”
正说着，裁判吹哨打断了他们：“19号选手，你可以继续比赛了吗？”
“可以。”
尹煦抬头望向裁判，对他比了个手势：“这轮我申请免跳。”
裁判闻言愣了愣：“你确定？”
尹煦坚定地点了下头：“对，我确定，请继续下一轮试跳。”
裁判意外地打量他两眼，目光中的欣赏意味更加鲜明：
“好，19号选手本轮免跳，比赛继续，把杆升到1米97！”
突如其来的赛况变动引发现场一阵热议。
“免跳？”姜福满惊呆了，“居然还能这么操作？”
“对啊！还能免跳，我怎么给这茬忘了！”
潘哲帅激动地一拍脑门。
姜福满实在不懂：“可这不算犯规吗？”
“不算，根据跳高比赛规则，运动员可以在任何一个高度上选择免跳，直接进入下一轮比拼。这算是比赛的战术之一。”
周济琳解释着，语气跟着担忧起来。
“不过在下一高度上试跳的次数只能是前一高度试跳失败后所剩余的未跳次数，所以，尹煦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次的试跳机会了。”
“这是一步险棋，看来阿煦是想险中求胜。”
江鹤呈饶有兴趣地笑了笑。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压力又重新回到程继强那里了，就看他怎么接招了。”
程继强也没想到尹煦居然大胆到会在这么关键的节点选择免跳，一下子打乱了他的计划。
现在高度升到了1米97，这是他从未跳过的高度。
他有些紧张，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兴奋。
因为如果他今天跳过去了，那他就能打破校运会记录，改写尹煦的记录。
程继强壮志勃勃地重新走上场，准备完毕后，猛地冲出起跳，但是小腿肚蹭到横杆，人落地后杆也跟着掉下来。
试跳失败。
“好耶！”
潘哲帅和宋星允没忍住幸灾乐祸地欢呼出声，立马引来对方亲友团的一堆眼刀。
第二杆依旧落下。
接连两次都挑战失败，这让程继强的心情有些烦躁。
就剩最后一次机会了。
陶帆看出了他的急躁，扬声招呼道：“强哥，你也申请免跳吧！”
“我不！”程继强立马反驳，“我能跳过去！”
“可是——”
“没有可是！”程继强倔强地说，“我一定能跳过！”
他重新调整好状态，再次试跳，可这次的结果还是失败。
程继强泄愤地一拳头砸到垫子上，在观众稀稀拉拉的掌声中下了场。
“太好了！他没跳过去！”
姜福满振臂欢呼。
“还早着呢。”
潘哲帅却对眼下的形势十分清楚。
“如果这一杆老尹也没跳过，那他就输了。”
“为什么？”姜福满不解，“他们的成绩不都是1米95吗？不是并列第一？”
“你忘了，老尹上一轮是免跳的，所以他的实际成绩只有1米7。”
潘哲帅神色凝重。
“而且不管怎么说，他浪费的试跳次数都比程继强要多，所以按照比赛规则，程继强才是第一名。”
姜福满哑然，周济琳却忽然开口：“除非”
“除非什么？”姜福满立马问。
“除非他能跳过1米97。”沈确接话。
周济琳又叹口气：“可是”
“又可是什么？”姜福满快急昏了。
“可是阿煦之前从没尝试过这个高度，而且他现在只剩最后一次试跳机会了，这意味着他必须一次跳过，不能出现一点失误。”江鹤呈道。
“天哪”
听完这通分析，姜福满觉得自己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她简直要比尹煦本人还紧张，可眼下她能做的只有祈祷和祝福：
“拜托了老天爷，信女今年愿少看一百部偶像剧保佑尹哥这杆跳过！”
现场观众们议论纷纷，声音嘈杂。
可尹煦什么也没听到。
此时此刻，他站在赛场上，只觉得脚下的土地沉闷发烫。
他全神贯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呼出，努力将身体上的疲倦与疼痛都暂时忘却，将赛场上的一切干扰都强行屏蔽。
再睁眼，他的目光坚毅明亮，如火焰灼灼，似剑刃出鞘。
尹煦迈步助跑，一步紧接一步，最后四步蓄势爆发，整个人一跃而起——
飞扬的红色发丝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少年的身躯矫健轻盈，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凌厉而优美的曲线，带起一阵微风。
尹煦翻滚一圈后落垫。
目之所及，那根横杆稳稳停留在高处，把蓝天分割成两片寂静的海洋。
一只黑色的飞鸟掠过，然后消失无迹。
这一瞬，整个世界好像都被按了暂停键，只剩下胸膛震荡的心跳。
全场安静两秒后，爆发出如山如海的雷鸣掌声。
他跳过来了。
他赢了。
他再次创造记录了。
尹煦躺在海绵垫上，听到好多人在呼喊着他的名字，哭着的，笑着的，骂着的，赞着的
好像在做梦一样。
天空好漂亮，湛蓝澄澈，阳光正好。
一滴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至耳后，落进鲜红的发丝里，炽热滚烫。
余光中，他看到伙伴们激动地朝自己涌来，把他包围。
沈确俯身朝他伸出手。
尹煦抬起胳膊握上他的手，借力坐起身，刚要站起脚裸处却立马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疼得他牙根都酸得直打颤，人又重新跌坐回垫子上。
“不行，你让我缓缓”
尹煦说话的声音都发虚了。
沈确松开他的手，在他跟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尹煦看着他的脊背，犹豫了一下：“可是我很重哎。”
沈确却不由分说地拽过尹煦的胳膊强行把他拖到自己背上，稳稳起身：“你都这样了还想自己走着去？”
尹煦双脚离了地面，生怕自己掉下去，没再挣扎，紧紧环上了沈确宽阔的肩膀。
“你要带我去哪儿？”尹煦问。
沈确答：“去医务室，看看你的脚废了没。”
虽然看不见沈确此时正脸的表情，但尹煦再迟钝，也察觉到了沈确未加掩饰的不悦，于是悻悻地闭了嘴。
本来姜福满几人都想跟着他们一同去医务室看看情况的，但尹煦却说他只是扭个脚，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搞得像抢着见他最后一面似的，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
最后，只有沈确和潘哲帅陪着他前往校医务室。
半路上，尹煦望着沉默不语的沈确的后脑勺，思量了半晌，最后还是说：
“沈确，还有老潘，对不起啊。”
潘哲帅没明白：“什么对不起？”
“让你们担心了。”尹煦说。
“哎哟祖宗，你快闭嘴吧，我刚刚真差点被你吓得心脏病突发了！”
潘哲帅心有余悸地摸了摸鼻子。
“你害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哭成狗，黑历史又多了一条，这事我跟你没完！你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啊。”
尹煦轻轻笑起来：“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沈确沉默半晌后开口：“你明天的比赛别参加了。”
尹煦一听这话，立马不乐意了：“不行，我一定要参加，这事关我们班的荣誉。”
沈确微微向后偏头，声音沉了几分：“尹煦，你听话点能死吗。”
尹煦噎了一下。
他刚想再反驳两句，潘哲帅却也附和道：
“沈哥说的对。老尹，明天你就好好休息，别管比赛的事了，到时候我随便找个人替你上场。”
尹煦：“你找谁？”
“我。”沈确插话道，“明天的跳远，我替你比。”
尹煦立马支棱起来：“你？”
“嗯。”沈确说，“我。”
第46章 治疗
“那敢情好啊！”
潘哲帅跟着来劲了。
“这事交给沈哥我放心！”
尹煦对于沈确的运动水平没有质疑, 但他还是有些担心：
“你替我比，这能行吗？要是被裁判发现了的话，成绩会不会被取消？”
“肯定行的！”
潘哲帅立马说。
“上午跑两百米的时候九班就有人临时拉肚子, 然后让人替跑的。你这情况更特殊，到时候跟裁判解释一下一定没问题的。”
尹煦了然，接着又问：“跳远是能让沈确替我比了，但接力跑怎么办，他不也要上场？”
潘哲帅噎了一下, 一时间的确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来替尹煦的班了，于是只好说：“先去看看校医怎么说的吧。”-
三人来到医务室，正巧看到一个男生搀着另一个膝盖被磕破瘸着腿的同学走出来, 几秒后, 两个女生拿着盒创口贴也着急离开了。
运动会果然难免会发生一些意外，校医这两天得有的忙了。
医务室里只有一个姓陈的女校医, 年过四十, 长得稍胖,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镜片下是怎么也遮不住的淡淡黑眼圈，周身散发着一种社畜独有的烦躁和疲倦感。
给尹煦检查过脚踝后, 陈校医推了推眼镜, 神色严肃地说：
“你这情况比较严重, 一般没个三五天好不了。”
尹煦有些失望：“可我明天还有比赛。”
陈校医起身, 去一旁的药柜找治跌打损伤的药贴, 语气懒洋洋的：
“校运会而已，就跟你们老师说你跑不了了, 随便找个人替你跑。”
尹煦：“不行，我是我们班的主力, 我不能不上场。”
陈校医无视这话，扭头看向尹煦，直截了当地问：“要比赛还是要脚？”
尹煦很老实地答：“都要。”
陈校医：“”
潘哲帅略微琢磨了一下，开口：“大娘，你——”
陈校医立马“啧”了一声打断他：“叫谁大娘呢，你有没有礼貌？”
“哦不是，我是说姐姐。”
潘哲帅腆着笑脸改口，陈校医的神色跟着柔和了许多。
“姐姐，你刚刚说一般情况要修养三五天，那有没有特殊情况呢？”
陈校医思忖了一下，转过身来，一副吓唬人的模样：“有，但是治疗手段比较残忍粗暴，就看你撑不撑得住了。”
“肯定撑得住！”尹煦赶忙说。
沈确跟着问：“什么办法？”
“我老家那边有个偏方，专门治你这种扭了脚情况比较严重的，就是用外力把你这脚脖子里堵塞的淤血给疏通了，以毒攻毒，活血化瘀。”
陈校医解释完，幽幽地盯着尹煦看，“你敢不敢试？”
尹煦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下头：“敢。”
“成。”
陈校医放下药瓶，忽然走到一旁做起了伸展运动，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给几人唬一愣。
她一面拉伸着胳膊，一面又嘱咐潘哲帅和沈确：“你俩一会儿摁着他，别让他乱动。”
尹煦一听这话心更虚了：“姐姐，这是要怎么疏通？”
陈校医微喘着粗气结束了热身，坐回椅子上，抬起尹煦的右脚放到自己腿上搭着。
她两手握在一起比划了一个转圈的动作：“摇通它。”
尹煦：“硬、硬摇啊？”
“对，可费劲了。”
陈校医摩拳擦掌完，开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会有点疼，你忍忍。”
下一秒，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尹煦的脚开始顺时针狂扭，甚至能听到关节处发出“喀拉”一声脆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尹煦猝不及防地惨叫出声。
“我去，杀猪呢！”
潘哲帅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大跳，手疾眼快地招呼道：
“沈哥！快！帮忙摁住他！”
说着，他立马扑上来摁住尹煦奋力挣扎的大长腿，却险些被迎面一脚踹飞。
沈确则紧紧抱住尹煦的上半身让他别乱晃。
场面一时间鸡飞狗跳。
尹煦脑内脏话翻涌，无比想骂街。
他羞愤地瞪了潘哲帅一眼，满眼写着“你丫根本不知道有多疼！”。
他是真没想到疼痛会来得这么猛烈，有种五脏六腑都被挤压着朝脚跟钻去的锥心撕裂感，就差当场灵魂出窍了。
不过这样不顾形象地惨叫确实丢人，尹煦尽力止了声。
但他实在想发泄，只好一手牢牢掐住身下的板凳，一手送到嘴边死死咬住自己的指节，疼得五官都皱成一团了。
沈确见状，伸手制止他：“你别乱咬。”
尹煦疼得神志不清，一偏头，对着他送过来的手背就是结结实实的一口。
沈确吃痛，深深皱起了眉头，却没有把手收回，任由尹煦死死咬住，分担着他的痛苦。
陈校医抱着尹煦的右脚顺时针摇了三分钟，又再逆时针摇了三分钟后，才满头大汗地松开了他，长长松一口气：“好了。”
“啊？这就好了？”
潘哲帅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仍坚守着自己的岗位，牢牢钳制着尹煦的大腿。
尹煦劫后余生般的撩了他一眼：“我没被疼死，但要被你勒死了”
潘哲帅悻悻松开了他：“哦。”
陈校医擦了擦脸上的汗，对尹煦说：“你自己感受一下，看看疼得还明显吗？”
尹煦把脚放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扭了两下脚脖子。
虽然仍有酸痛的感觉，但和五分钟前的程度相比，简直淡化了好几个等级。
潘哲帅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已经不怎么疼了，惊叹道：
“神了啊，这偏方还真够可以的”
陈校医挑眉得意地笑了下：“那当然，你们这些年轻人可不要小瞧了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啊。”
“那我这大概什么时候能恢复？”尹煦问。
陈校医又给尹煦的脚踝喷了点药：“从现在开始好好休息，正常一两天就能好透了。”
“明天呢？”
“明天上午有点悬，我劝你不要急着上场比赛，你非要折腾自己的话最起码等到下午。”
接力跑是下午最后的压轴赛，时间上没问题。
尹煦总算松了口气：“好，知道了，谢谢姐姐。”-
三人回了七班观众席没多久，就听到广播里传来高二年级男子组跳高比赛的获奖选手去领奖的通知。
潘哲帅要去照看班上其他运动员比赛，就先走了。
尹煦编在沈确的搀扶下一点一点地朝领奖台挪去，有种身残志坚的悲壮感。
沈确抓着尹煦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尹煦目光一扫，就看到他白皙的手背上一抹鲜明的牙印，微微泛着红。
“卧槽。”尹煦一惊，“你什么时候被狗咬了？”
沈确幽幽看他一眼：“你说呢？”
“我”
尹煦顿住，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这好像是自己咬的。
他只好心虚地道歉：“对不住啊，我当时疼傻了。”
沈确：“你什么时候不傻。”
尹煦勾脚轻轻踢他一下：“我聪明着呢，哪儿傻了。”
正说着，迎面有人叫他：“尹煦。”
尹煦抬头一看，是程继强。
对方朝他走过来，向下瞥一眼：“你脚怎么样了？”
尹煦：“好多了。”
“那明天的比赛还能上场吗？”
“能。”
程继强看起来挺满意这个回答，接着就说：“跳高是我输了，但明天的接力跑十三班不会输的。”
尹煦挑眉：“七班也是。”
程继强不屑地哼一声，转身要走，却被尹煦叫住：“程继强。”
程继强回头看他。
尹煦：“谢了。”
程继强一愣：“谢我什么？”
“要不是你比赛的时候跟裁判申请跨跳，我可能坚持不到最后一杆。”
尹煦说。
“这场比赛你本来有机会赢我的。”
程继强看着他沉默片刻，然后问：
“尹煦，你上次月考跟胡主任打了赌，你一定很想赢他吧？那你考试的时候会作弊吗？”
尹煦想也没想就答：“不会。”
“我也不会。”
程继强道。
“因为我总得对得起我这一年付出的努力，趁人之危赢下的比赛没什么意思，要比就堂堂正正地比试一场。所以我这么做不是为你，我是为我自己。”
尹煦微微怔了怔，继而轻轻笑起来：“你这一年进步很大，恭喜。”
“进步再大又怎样，还不是赢不了你。”
程继强说完，转身朝前走，向后挥了挥手。
“不过明年的这个时候我未必会再输给你，场上见。”
尹煦望着他的背影爽朗应了声：“场上见。”-
第一天的比赛在笑声和汗水中结束了。
尹煦回到家，累得倒头就睡。
等他饱睡一觉醒来，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右脚已经好多了，正常走路几乎没什么问题，不用像昨天那样一瘸一拐的了。
跳远比赛是在上午十点左右进行。
尹煦本想跟着沈确去沙坑现场观赛，却被勒令老老实实待在观众席休息，哪儿也不许乱跑。
陶明照听说了尹煦脚扭伤的事，贴心地把自己的小型望远镜借给尹煦，说视野很好，能一览全局。
尹煦新奇地举着望远镜到处瞎看时，七班的语文课代表田雨萌朝他走了过来。
“尹煦，你看到潘哲帅了吗？”
尹煦放下望远镜：“他送运动员检录去了。”
田雨萌了然，把手里的一小沓纸页递给尹煦：
“这是他让我给咱们班运动员写的加油稿，我现在要去陪方蕊比赛了，一会儿你要是见到他了就把这些交给他。”
尹煦接过，顺手放进自己口袋里：“好，辛苦了。”
没过一会儿，潘哲帅回来了：
“老尹，我刚刚碰着小田了，她说她写的加油稿都放你这儿了，在哪儿呢？”
尹煦把口袋里的那叠稿子掏出来给他：“喏。”
潘哲帅随意翻看了两下，就招呼人把稿件送到广播处去了。
沙坑那边，跳远比赛已经开始。
观众席隔得太远，尹煦举着望远镜一个劲地盯着看也只能看到江鹤呈和沈确两人一路晋级，但谁跳出了什么成绩根本看不清。
最后场上只剩下他们两人在对决了，赛况貌似很焦灼。
正这时，广播里忽然传来一则画风诡异的加油稿：
“（怒吼）（变成猴子）（飞进原始森林）（荡来荡去）（创飞赛场上其他选手）（看到沈确）（尖叫）：沈确哥哥加油，你是我心中唯一的神！来自高二七班——尹、尹煦？？？”
江鹤呈脚底一滑，摔沙坑里了。
他这一失误，比赛最后让沈确赢了。
江鹤呈抬头远远地朝观众席望来一眼，尹煦隔着望远镜跟他那极度幽怨的眼神对视上，一时间心虚不已。
对不住了兄弟，他也没想到自己恶搞写出来的加油稿还能起到场外buff的作用啊！
第47章 预赛
潘哲帅上个厕所回来, 就看到尹煦拿着瓶水正要走下观众席阶梯。
“你干嘛去？”潘哲帅问。
尹煦道：“沈确比完了，我去给他送水。”
潘哲帅无语，远远地指着沙坑旁被一堆女生包围着的沈确：
“送什么水, 你看沈确那像是缺人送水的样子吗？你就老实待着吧，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似的。”
尹煦噎了一下，想想也是。
于是他把矿泉水瓶放下：“那我就去接他一下。”
潘哲帅见尹煦脚步飞快，丝毫没有个伤者的自觉，心里慌得不行：“哎哎祖宗, 你悠着点！”
尹煦走到操场中央的时候就被沈确注意到了。
沈确撇开其他人，快步走到他跟前：
“你过来干什么，怎么不老实在观众席坐着？脚不疼了吗？”
“早就不疼了,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我现在觉着挺好的，不信我走两步给你看。”
尹煦说着, 迈步轻快地绕着沈确转了两圈, 展示自己健步如飞的姿态, 颇有点“没病走两步”的表演风范。
“你看——嘶”
尹煦忽的脚步一顿，上一秒还在得意飞扬的眉梢瞬间耷拉了下来，忙不迭地招呼道：
“沈确沈确沈确！快扶着点我！抽筋了！”
众人：“”
沈确：“”
潘哲帅望着被沈确一路搀回来的某位小少爷扶额叹气, 喷都懒得喷了-
太阳渐渐爬到头顶, 阔大的操场上越来越热, 叫人汗流不止。
周济琳巡逻累了, 走到树荫下休息, 正巧看见姜福满坐在草坪旁低头摆弄着相机，脸上泛着无比微妙的笑意。
周济琳走到她身旁坐下：“你在这干什么？”
姜福满抬头看到周济琳, 兴奋地把相机里的照片展示给她：
“刚刚我去看江哥和沈哥领奖，尹哥也去了, 我给他们拍了合照，你看，特逗！”
周济琳好奇地凑过来。
就见姜福满慢慢地点击着切换键，屏幕上是她抓拍到的几张连续画面：
前一秒沈确和江鹤呈抢着让尹煦跟自己站在同一个领奖台位上。
下一秒尹煦在两人的拉扯中不慎脚底一滑，手忙脚乱地抓着两人的衣领向后仰倒。
两人一同着急扶他，却被他一同连累跌下领奖台。
尹煦的脸摔出画面，唯留一头红发狼狈飞扬，画面都拍出残影效果了。
江鹤呈都被气笑了，沈确黑着脸把尹煦拎起来，尹煦抬眼无辜地望着他。
最后尹煦脖子上挂着金牌和银牌站在中间，一左一右搂着两人的肩对着镜头比耶，笑得无比灿烂。
姜福满津津有味地再度欣赏完这组照片，忍不住感慨：
“啧啧，天降还是竹马，这可真是一个世纪难题。”
周济琳不明白她忽然从哪儿来的这种感叹，茫然地看向她：“你在说什么？”
“哦，没什么。”
姜福满眨眨眼。
“只是我昨天晚上熬夜看的小说啦。”
周济琳想了想她刚刚的话，礼貌地关心了一下：“所以呢，女主最后选了谁？”
姜福满望着相机里的最后那张照片，但笑不语：“谁知道呢。”-
比赛按部就班地往下进行着，各班的比分越来越焦灼。
操场上响彻着的加油呐喊声渐渐变得嘶哑起来，不少观众早已把自己的嗓子喊破了，润喉片都连着吃了好几盒。
他们也要中场休息片刻，好留些精力给期待已久的压轴大赛。
太阳悄无声息地挪到西边山头，金橙色的夕阳倾洒在跑道上，把运动员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终于，广播里传来通知，让高二年级组的各班接力跑负责人去检录台抽签，决定上场和跑道次序。
潘哲帅一路求着佛过去的，丧着脸回来。
“怎么样？”尹煦问。
“我们是第三轮C组，6号跑道。”
潘哲帅答得简洁。
“啧，你说怎么就轮不到我们抽中一回黄金跑道呢？”
尹煦宽慰道：“没事，6号也挺好的，六六大顺嘛。”
马子杰也比较乐观：
“这不是预赛么，跑哪一道都没差。反正以咱们的实力，肯定能晋级决赛的，到时候再抽个好的！”
潘哲帅看看他的队友们，安心地点了下头。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唤：“潘哲帅！”
几人闻声回头，就看到打着石膏拄着拐的罗皓在他妈妈的搀扶下朝他们奋力招手。
潘哲帅赶忙惊喜地迎上去：“你怎么来了！”
“我昨天就想过来看比赛了，但我妈非不让我来，我求了她好久她才带我过来的。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在医院无聊得都快憋出病了，今天一定要现场来给你们加油我才放心！”
罗皓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现在比赛比到哪儿了？我没错过你们的决赛吧？”
马子杰笑着抱了他一下：“没，你来得正好！”
潘哲帅赶忙去找来被自己勾画得密密麻麻的赛程表，向罗皓这个正职体委汇报赛况：
“目前咱们就剩女生组的铅球和接力跑没比了。铅球这项凑数报上去的，我估计拿不到什么名次，可以忽略不计。”
“按照去年的情况来看，我们班的女生组接力跑大概能拿到第4或者第5名，跟十三班差别不大。”
罗皓懒得细看那些加加减减的过程，直接问：
“那积分排名什么情况？”
“我们班暂时是第一，第三名的五班没什么好担心的，被我们甩了20来分。但第二名的十三班咬得很紧，现在跟我们就差6分。”
潘哲帅叹口气，最后总结。
“所以要是接力跑让他们赢了，那我们就又会被反超了。”
罗皓了然，看向面前四人。
潘哲帅马子杰尹煦三人都是他十分熟悉的队友，没什么好说的。
他的目光不由的在沈确这位样貌出众的新成员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沈确补位他的事罗皓之前就听潘哲帅说过了。
本来罗皓对此既惊讶又担心，但潘哲帅再三向他担保这位学霸短跑绝对牛逼后，他才放下心来。
“那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就是老尹他昨天比赛时扭到脚了，现在也不知道恢复得怎么样了，但他非要上场，拦也拦不住。”潘哲帅说。
尹煦哼一声：“这么关键的比赛我要是不上场，咱们必死无疑，到时候你就哭着跟罗皓负荆请罪吧！”
潘哲帅怂了，没再说话。
罗皓低头看着尹煦的脚，想了想，说：“穿钉子鞋跑起来脚会舒服些，你们有吗？”
几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潘哲帅懊恼：“哎呀，怪我，我应该早点准备这事的。”
“没事，别的班估计有人带了，可以去找他们借，去年运动会的时候我就借到了一双。”
罗皓提议道。
“你们几个倒是无所谓，要是能给尹哥借一双来就好了。”
潘哲帅眼睛一亮：“对，我现在就去找人问问！”-
钉子鞋这种装备对于一般学生来说还是比较专业的，大家想都没往这上面想，穿着普通运动鞋就上场了，所以并不好找人借。
好不容易问到了，结果对方跟他们的比赛时间冲突了，他们自己要用，没法外借。
潘哲帅和宋星允问了一圈都没打听到什么好消息。
周济琳见他俩满场乱窜急得团团转，便问他们在找什么。
潘哲帅把事情原委告知一番后，周济琳就说她也帮忙问问。
潘哲帅本来没报什么希望的，结果过了一会儿，周济琳还真借来了一双钉子鞋，跟尹煦脚码一样。
潘哲帅大喜，赶忙把鞋给尹煦送过来。
“老尹，鞋借到了，你快试试合不合脚？”
“不错啊你，还真借到了。”
尹煦坐下，弯腰开始换鞋。
可当他的脚伸进鞋膛里放下后，脚底瞬间传来一阵异样的刺痛感让他眉头一紧。
“嘶”
尹煦立马抬起脚。
几人注意到他的反应不对劲，忙问：“怎么了？”
尹煦没答，把鞋脱下来，不太确定地说：“鞋里好像有东西。”
沈确拿起他脱下来的那只鞋，伸手指小心探进去，掀开鞋垫，在里面发现了一枚锋利的图钉。
众人皆是一惊：“卧槽，这谁把钉子放你鞋里？！”
“这不是我的鞋。”尹煦说。
“我知道了！”
宋星允想起这鞋是找人借来的。
“尹哥，一定是有谁想害你，好让你跑不了比赛！八成是程继强他们！”
“不是程继强。”尹煦冷静地说，“他不像会是使这种手段的人。”
尹煦看向潘哲帅：“老潘，这鞋你是找谁借来的？”
潘哲帅：“我刚刚去问人借鞋的时候，正好碰到班长，是她帮忙找人借来的。”
宋星允闻言，弱弱开口：“总不能是班长放的吧？”
“废话！”
潘哲帅急得一巴掌拍在宋星允后脑勺。
“她怎么可能害老尹！”
正说着，潘哲帅抬眼看到戴着小红帽的周济琳正在跑道旁维持秩序，他立马挥手招呼道：
“班长！你过来一下！”
周济琳听到召唤，小跑过来：“怎么了？”
“你这鞋是找谁借来的？”潘哲帅问。
周济琳没多想，如实答：“是火箭班的人借给我的。”
“火箭班？”
“嗯，他们班上一轮跑完，正好空闲下来，我说我们班的尹煦要用，然后季思扬说他跟你尺码应该一样，就把鞋——”
“靠！”
没等周济琳把话说完，潘哲帅就已经忍不住骂出声：“居然是他！”
听到这个答案，尹煦心头一震，下意识朝沈确看了眼。
沈确的脸色果然变得有些阴沉，他垂眸看着手中的那枚图钉，锋利的眉眼间隐隐蓄起了愠怒。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诡异。
“怎么了？是尺码不合适吗？”周济琳茫然地问道。
潘哲帅刚要解释情况，尹煦却抢先开口对周济琳说：“没事小周，你去忙吧。”
周济琳见尹煦神色如常，便没有多想：“那你们比赛加油，有事再叫我。”
尹煦点头：“好。”
周济琳走远后，潘哲帅问：“老尹，你怎么不跟班长说清楚？”
“这又不是她的问题，还是别让她担心了，等比赛结束了再跟她解释也不迟。”
尹煦话音未落，沈确忽然转身要走。
尹煦立马起身拉住他的手腕：“你去哪？”
“我去找他。”沈确冷冷道。
大家自然明白沈确口中的“他”指的是季思扬。
宋星允跟着附和：“对！现在就去找那个姓季的问个清楚！”
尹煦却望着沈确摇了摇头：“比赛要紧，先跑完了再说。”
潘哲帅不爽：“这还怎么跑，你脚没事吗？”
“我没事，刚刚就是蹭了一下，皮都没擦破，不会影响我跑步的。”
尹煦说。
“反正不管是谁做的手脚，对方肯定是不希望我们顺利比赛，那我们就偏要赢给他看。”
众人听了这话，随即化恼火为动力，伸手搭在一起互相打气：“加油！”-
十分钟后，高二年级男子组一百米接力跑第三轮预赛在万众瞩目中开始。
观众席上的众人翘首以盼，时刻准备着为赛场上的选手们爆发出最富激情的呐喊。
“砰——”
发令枪响，第一棒的选手如脱弦之箭齐齐冲出起跑线。
尹煦站在第四棒起点的位置上，远远地注视着跑道上沈确的身影。
隔得太远，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看到夕阳给他周身镀上一层耀眼的金光，风把他的头发和衣角吹得飒飒飞扬，身型几乎跑出了残影。
他跑得太疯了。
尹煦闷闷地想。
沈确第一棒的杰出表现亮瞎了一众观众的眼，引来了无数尖叫和喝彩，瞬间把现场的气氛带向高潮。
这也给后面的三位队友争取到了极大的领先优势。
轮到尹煦时，他轻轻松松就第一个撞上了终点线，潘哲帅等人兴奋地迎上来抱住他。
等尹煦回身去人群里找沈确，却发现他不知何时不见了。
“沈确呢？”
潘哲帅和马子杰还沉浸在拿了小组第一的兴奋中，茫然地应了声：
“啊？不知道啊，一跑完就没看到他人了。”
尹煦心中忽然有了种不妙的预感。
他四处找人问了一圈，最后班上的一个女生告诉他：
“我好像看到他跑完就往体育馆器材室那边去了。”-
五分钟前，季思扬在观众席上远远地望着沈确一路领跑完第一棒的身影，不屑地冷哼一声。
众人送给他的尖叫和掌声一浪高过一浪，这让季思扬心头的烦躁和厌恶感更甚。
交接棒传递到下一个运动员手里后，观众们的注意力随即跟着转移走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沈确站在跑道上抬头直勾勾地朝高二火箭班的观众席望来，目标明确。
季思扬跟他那蓄满怒意的眸子对上视线后心头陡然一惊，背脊发凉。
那是野生动物锁死猎物要将其撕咬殆尽的眼神。
操，被发现了。
没等季思扬的大脑反应过来，他已经出于本能地快步下了观众席，火速逃离现场。
他慌不择路地朝体育馆器材室跑去，企图找个地方躲起来，却在跑至后墙处时被沈确一个箭步冲上来，二话没说就揪着他的衣领迎面揍了一拳。
这一拳砸得又狠又急，把季思扬鼻梁上的眼镜都揍飞了，他的大脑疼得懵了一瞬。
下一秒，他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自己的鼻腔缓缓流了出来。
“沈确！我操/你m——”
季思扬脏话说到一半，就被沈确一把掐住脖子，扼住了他的喉头，硬生生把他的话堵在了喉管里。
季思扬顿时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连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能在沈确手中奋力挣扎着，鼻血糊了满面，滴落到了沈确的手指上，悄无声息地渗进他大拇指上缠着的黑色绷带里。
可沈确就像没看到季思扬脸上痛苦狰狞的表情一样，手下的力道不减分毫，甚至慢慢收紧。
他锋利的眉眼微微眯起，眸色黑得纯粹，带着戾气，看着面前人就像在看一团烂肉。
就在季思扬怀疑自己就要窒息而亡时，沈确又松开了他。
“咳咳咳咳咳咳！”
季思扬卸了劲，跌跪在地，俯身疯狂咳嗽，鼻涕眼泪呛了一地，狼狈至极。
他抬眼怒视沈确：“你他妈疯了？！”
沈确淡淡睥睨着他：“你自找的。”
“我他妈又没惹你！”
沈确把季思扬从地上拽起来，一字一顿道：“钉子，是你放的。”
季思扬神色闪烁一瞬，甩开沈确揪着他的衣领的手：“什么钉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装。”
沈确的声音冰冷而笃定。
“全校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只有你。”
季思扬被沈确盯得心里发毛。
片刻后，他冷笑一声：
“呵呵，好，我承认，是我放的，那又如何，你有什么证据是我做的？”
“你有本事去教导主任面前揭发我啊，你猜我爸是会信我还是信你？”
季思扬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嚣张模样，还特意把“我爸”两个字着重念出来。
沈确的神情又阴郁了几分，冷冷道：
“季思扬，你怎么恶心我都可以，但是他，你不能动。”
季思扬却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继续肆无忌惮地挑衅道：
“沈确，就你和我这关系，是谁恶心谁还不一定呢。你知不知道我一看见你这张脸就恶心得想吐！”
“还有，你说的他是指谁？尹煦？怎么，你这么护着他，你是他养的狗吗？”
话音刚落，一只鞋不知从哪儿飞来重重砸到季思扬脸上。
“操！谁扔的？！”
季思扬愤怒转头，就见身后不远处的尹煦正挑眉看着他，自报家门道：“你爷爷我。”
第48章 过往
尹煦的忽然出现让季思扬更加惶恐了。
他真怕尹煦像沈确刚刚那样, 一上来就给他两拳泄个愤再说。
他被沈确揍的地方到现在还泛着火辣辣的疼，叫他无法忽视。
别说眼前这两人联手了，就算只来一个他也毫无还手之力, 这点季思扬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季思扬吞了吞口水，后退一步，戒备地看向二人：“你们想干什么？这可是在学校！”
结果尹煦并没有对他动手，只是颇感无语地笑了笑：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你多大的人了, 怎么还使这么幼稚的手段来害人？你这脑子放在宫斗剧里都活不过五分钟的。”
季思扬心里害怕，但嘴皮子依旧硬：“能报复到你就行，管它什么方法。”
尹煦有些不解：“报复我？我什么时候惹你了？”
“你装什么装！”
季思扬理直气壮地反过来指责道。
“上次在沈晴愿那个贱人的摊位, 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揍了我一拳, 我眼镜都他妈被你打碎了，这事你忘了我可没忘！”
尹煦没想到季思扬会忽然提起这件事, 下意识看了沈确一眼, 沈确果然朝他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尹煦无语, 这人怎么还自爆卡车啊，亏他还帮着晴姐瞒了沈确这么久的。
用不着尹煦开口解释，半秒钟的功夫, 沈确就在脑中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时间怒意更盛。
他攥着拳想要上前找季思扬算账, 却被尹煦一把拉住手腕, 轻声道：“冷静点, 这是在学校。”
沈确看着他担心的眼神，拳头缓缓松了下来。
季思扬见状, 反倒有恃无恐起来：“哼，量你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不对哦小季, 不是不敢，而是爷爷我今天心情好，懒得跟你计较。”
尹煦笑着笑着，突然冷脸揪起季思扬的衣领，一句一顿道：
“季思扬，你就感谢我这回运气好，没被你放的破钉子伤到吧。你下次要是再敢做这种事，我把钉子钉一排在你脑门上，开几个洞，废了你。”
尹煦说完，松开季思扬：“还不快滚。”
“”
季思扬吓得冷汗冒了满脑门，嘴角都在发抖了，但临走前还不忘倔强地冲两人骂一句：“傻逼！”
两秒后他就逃得没影了，只留二人站在原地。
这体育馆北侧一角的夕阳被遮挡大半，旁边是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和小树林，隐隐透着清凉的气息，倒是一处不错的休憩场所。
沈确看向尹煦，对他最后放的那段狠话淡淡点评了一下：
“你还真是有当混混的气质，就是台词太中二了。”
“中二吗？”
尹煦眨眨眼，不确定这算不算是对他的夸奖。
“我觉得还好吧，最起码效果不错，能唬住人就行。不信你去问季思扬，他刚刚肯定吓死了。”
沈确想了想季思扬刚刚落荒而逃的模样，不置可否。
尹煦又道：“不过你不是嫌麻烦不打架吗，万一被发现了可是要被全校通报批评的。”
沈确眉心微蹙，严肃地说：“他在你鞋里做手脚。”
尹煦愣了愣，继而轻轻笑起来：
“我知道，但我这不没事么，用得着生这么大气？我看那季思扬被你揍得够惨的，啧啧，他怕是要做好几天噩梦了吧。”
沈确：“他活该。”
“是是，谢谢沈同学帮我教训他。”尹煦偏头打量他，“那你没事吧？”
沈确说：“他没打我。”
“废话，我知道他肯定打不过你，我是问你的手没事吧？那家伙脸皮厚骨头硬，揍起来肯定废手。”尹煦说。
沈确闻言，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
尹煦顺着他的动作，视线不自觉落到了他缠着黑色绷带的那只大拇指上，以及他那沾了季思扬鼻血的掌心。
看着有些吓人。
尹煦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掏出两张揉成一团的纸巾，二话没说抓过沈确的右手仔细帮他擦拭起来。
一边擦一边嫌弃地说：“啧，脏死了。”
沈确默默注视着低头帮自己擦手的尹煦，被他握着的手腕肌肤微微发烫。
片刻后，他开口：“尹煦。”
“嗯？”
“你怎么不问问季思扬这么讨厌我的原因。”
尹煦顿了一下，松开他的手，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好奇？”
“好奇啊，但不是都说好奇心害死猫么？知道的越多，思想包袱越重，我本来脑子就不太好使，有些事还是不知道比较好，免得徒增烦恼。”
尹煦悠悠说着，竖起两根指头。
“我为人处世只有两条准则：第一，关你屁事。第二，关我屁事。”
“所以，你要是不想说，我绝不瞎打听。但你要是想告诉我了，我随时都在。”
沈确抬了抬眉，目光逐渐凝注，定格在尹煦那双微微发亮的眼睛上。
“我”
沈确喉头微微哽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指节握紧，又松开。
尹煦一直安静地、耐心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他忽然低头慢条斯理地拆起了自己大拇指上缠着的黑色绷带。
尹煦还以为他是嫌弃绷带上沾了季思扬的鼻血要扔了它。
可当绷带卸下，沈确掌心向上摊开，拇指虎口处的一道陈旧疤痕格外刺眼。
左右两只手都有。
尹煦心头一震：“你手上这伤多久了？”
“七八年了。”
尹煦算了算时间，隐隐明白了什么：“是不是因为晴姐？”
沈确动作一顿，抬眼看他：“你猜到了？”
“大概吧。”
尹煦说着自己的猜测。
“之前魏康然提到了点，他说你小学有次手是包着纱布去学校考试的事。还有我听晴姐也说过，她脸上的伤是她自己划的，然后是你拦下了她。”
沈确有些意外：“她还跟你说了这些事？”
“嗯，晴姐说你在学校没什么朋友，所以她很信任我，让我多关照一下你。”
尹煦小心翼翼地问：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上次魏康然跟你们说的我以前的那些事，大部分都是真的，但有些真相他们外人并不知情。”
沈确垂下眼睑，面无表情地诉说起往事。
“其实我妈一直不知道她自己是小三，她那时太年轻，一心只以为自己是遇到真爱了，所以不领证结婚也没关系，只要那个男人能陪在她身边就好。我小时候不太懂，以为我爸只是单纯忙于工作才很少回家看我们。”
“他瞒得很好，瞒了我们将近十年，直到那天，他老婆找上门来了，我才知道，原来我就是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沈确说到这里，扯着嘴角冷冷笑了一下。
“谁能想到，一个人前受尽爱戴、为人师表的好男人居然会做出婚内孕期出轨这种龌龊事。”
尹煦一惊。
婚内？还是孕期？
他灵光一闪：“难不成你跟对方的小孩是同龄？那季思扬和你”
“嗯。”
沈确眸色深了深，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季宇轩就是那个男人。”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个事实尹煦一时间仍是分外震惊。
季主任是沈确的亲生父亲？所以季思扬就是沈确同父异母的兄弟？！
难怪他们两人这么仇视彼此。
甚至季思扬恨他恨到要在沈确生日那天去沈晴愿的摊位闹事。
教师节，对两家人来说多么讽刺的日子
当时季思扬的妈妈不光去了小学堵沈确，把这事在他同学间大肆宣扬一番，骂他是野种，还带一群流氓到他们母子俩住的小区找麻烦，沈晴愿被人围着薅头发骂成不要脸的狐狸精，闹得人尽皆知。
沈晴愿无法接受事实，原来她这十年都活成了一个见不得人的笑话。
她想起季宇轩曾说他对她是一见钟情。
什么狗屁一见钟情，分明就是见色起意。
于是她刀口一转，毫不犹豫地朝自己脸上抹去。
毁了这张脸，从此断情绝爱。
沈晴愿悲愤到近乎绝望，几欲提刀自尽，却在沈确出声叫她妈妈时彻底清醒。
沈确情急之下，直接用手握住她的刀阻拦了她，鲜血顺着掌心溢出来，滴落了一地。
他黑亮亮的眼珠透着不属于孩童的冷静：“你还有我。”
是啊，她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她还有沈确。
然后沈晴愿带着沈确离开了老家，辗转来到鹿禾市，一个人把孩子抚养长大，直至现在。
尹煦听完这些，心头思绪翻涌，久久没回过神来。
很多事情他现在终于想明白了：
“所以你不愿意去火箭班，也是因为季宇轩？”
“嗯，原本我的中考志愿是一中创新班，但他是一中的老师，所以我就没去。正好那时候贾宗成来找了我好几次，说服了我妈，让我填报了三中。”
“我本来以为在这里绝不可能遇到季宇轩，可没想到高一那学期开学他也被贾宗成招揽过来了。当时我已经报了名，学籍落定，转学很麻烦，所以就留下来了，但我是绝不可能会去他所带的班级念书的，后来贾宗成就只好把我安排进了七班。”
沈确淡淡道。
“反正只要看不见他，在哪个班对我来说都一样。”
尹煦恍然大悟。
原来这才是沈确来普通班的原因。
想死潘哲帅他们分析的那一大通有的没的，根本一点都不靠谱。
见眼下的气氛沉闷而压抑，尹煦抬眼朝沈确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我倒是觉得你选择来三中没什么不好的。你就应该待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让他们看看你现在有多好多优秀，气死他们。”
沈确眸光轻轻跳动一下，没想到他是这么想的。
“唉，我要是季思扬，我肯定也恨死你了。”
尹煦挑眉，继续半开玩笑地感慨道：
“你看看他，长得没你帅，成绩也没你好，在学校里处处被你压一头，每天活着你的阴影下，唯一能给他撑腰的主任爹在你面前也不过是个龌龊小丑，提都提不得，怎么看都是在自取其辱嘛。”
“多亏了贾宗成把你拐三中来了，不然我们七班可就痛失了一位天才学霸，那这学上的也太没意思了，我还找谁教我去，还好你在。”
沈确眼中的阴郁散去，注视着尹煦的目光变得柔和深邃：“嗯，还好。”
沈确望着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正这时，宋星允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尹哥！沈哥！原来你们在这啊，找你们半天了！快过去吧，决赛要开始了。”
尹煦：“好，这就来！”-
见两人及时赶了回来，潘哲帅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赶忙汇报一下目前的局势：
“刚刚女生组的决赛已经比完了，咱们班第五，十三班这次发挥超常了，拿了第三，所以我们现在被他们反超了两分。”
尹煦点点头：“没事，反正胜败本就在此一举了，尽管全力以赴吧兄弟们！冲！”
“冲！”
潘哲帅烧的八百根高香总算是灵验了一回。
抽签时他抽到了3号黄金赛跑，而十三班则抽到一个中规中矩的5号。
三分钟后，尹煦握着队友传来的接力棒在3号跑道上第一个撞上了终点处拉起的红线，拿下了接力跑第一。
高二七班一跃成为鹿禾三中本届校运会积分年级第一的冠军班级。
众人激动地抱在一起又哭又笑，欢呼雀跃。
谁的脚踩到谁的鞋上、谁流的汗蹭到谁身上这种事早已无人在意。
金色的夕阳裹了满身，此刻少年人的心中只有无尽的欢腾与热烈，定格在青春最肆意飞扬的一角。
“大家看镜头！让张老师帮忙拍一张！”唐笑桐高兴地招呼着众人。
大家你推我搡地挤在一起，对着镜头笑得不计形象：“茄子！”
潘哲帅拍照时得意地把金牌叼在嘴上咬着，结果拍完他就发现自己的宝贝奖牌上多了个浅浅的牙印。
//本帅G没空与你搭讪：靠，学校也太偷工减料了！这奖牌一咬就有个牙印！
潘哲帅回去就迫不及待拍了九宫格照片发Q/Q空间。
表面控诉此事，实则是为了晒自己那堆金灿灿的奖牌和奖状。
不料评论区的画风很快就被陶明照带成了一水的：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七班拿冠军了，退下吧别秀了[鄙视]。”
【潘哲帅】：哼，嫉妒，你们这是赤裸裸的嫉妒！
【陶明照】：pzs你就嘚瑟去吧，反正再过两天就是期中考了，到时候有你哭的。
【潘哲帅】回复【陶明照】：你少吓唬我，不就是期中考吗，我又不像你有名次癌，哥随便考考应付一下老唐得了[抠鼻]
【陶明照】回复【潘哲帅】：亲爱的小潘同志，你怕是忘了这次期中考过后还有家长会的事了吧？你妈也是你能随便应付的女人吗？[玫瑰]
【潘哲帅】回复【陶明照】：卧槽[惊恐][惊恐][惊恐]
【陶明照】：[点蜡]
很快这条说说下面又跟了一水的蜡烛，为潘哲帅默哀。
尹煦是第二天晚上才看到潘哲帅发的这条说说，他默默地点了赞，就把手机扔到一旁没管了。
运动会拿了第一名的事的确值得高兴，不过一觉醒来后尹煦就从中收心，没日没夜地投身学习中，因为期中考近在咫尺了。
至于家长会的事，唐笑桐开班会时提到过。
不过尹煦对此并不关心。
家长会开不开对他来说都没所谓，反正他爸妈从没关注过他的考试成绩。
他只在意这次考试自己能进步多少，能不能按沈确给他计划的那样，一口气冲进500名呢？
第49章 家长会
期中考试安排在了周二周三两天。
考试按部就班地进行, 然后在紧张的氛围中顺利结束。
学生们走出考场，彼此间的心情天壤之别，有人欢喜有人愁。
一部分人近半个月把心思都扑在上周的运动会上去了, 课是一点没听，作业是随手糊弄，进考场如同上刑场，心知肚明自己再怎么挣扎都是死路一条，索性放飞自我, 乱答一通。
另一部分人趁着别人松懈，抓准时机铆足了劲地用功，企图在这次考试中一鸣惊人。
潘哲帅毫无疑问是前者。
而尹煦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为后者, 他只知道自己在这场考试中已经尽了全力。
这次期中考的试卷是全市统一联考的, 难度比上次三中自家安排的月考试题要稍微简单一点。
但其实尹煦还分辨不大出来卷子的整体难度，这都是听陶明照他们说的。
至于沈确, 什么题在他眼里都一视同仁, 压根不费脑, 考满分就跟呼吸一样简单。
两天后，所有科目的卷子批改完，成绩出来, 沈确毫不意外地又是年级第一, 而且也是全市第一。
众人对于这种逆天结果早已免疫, 听到后也只是淡淡“哦”一声, 却在得知尹煦的排名后险些惊掉了下巴。
年级483名。
正数的。
“卧槽, 老尹你”
潘哲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着写着尹煦姓名的那排成绩单看了又看, 反复确认。
“你考前喝了多少瓶六个核桃啊？”
宋星允惊恐：“六个核桃哪能有这效果，他这怕是把沈确的脑子给吃了吧！”
尹煦完全没心思听这两人说了什么, 他拿着自己成绩单的手几乎忍不住颤抖。
妈的，太激动了
这次他除了英语和化学依旧拉胯，其他科目全部及格，数学更是突破了100分，简直是史诗级的跨越。
“天哪！沈确你快看，我考了483名哎！我也太厉害了吧！”
尹煦拍了拍自己红扑扑的脸庞，差点语无伦次。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我能考出来的成绩！”
沈老师看起来比他这个笨蛋学生淡定多了：“这次发挥不错，以后还会更好的。”
尹煦继续傻乐：“哈哈对，还会更好！”
周五这一整天，尹煦嘴角的弧度就没弯下来过。
他爬楼梯的时候脚步轻快，一步连跨三层，跟人说话时眼睛一眨一眨的，神采飞扬，整个人像是浸泡在蜜桃汽水里。
对比之下，他的好兄弟潘哲帅从拿到成绩的那一刻起就不停地在唉声叹气，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死感。
他这次考了年级659名，比起上次月考退步了一百多名，是他高中生涯以来考得最差的一次。
潘哲帅哭都哭不出来，已经十分自觉地把遗书写好，安详坐等明天家长会被他妈的口水给生生淹死了。
Q/Q签名也被他连夜换成了：
“人生就像打电话，不是你先挂，就是我先挂。兄弟们，我先挂一步[心碎]。”-
家长会被安排在了本周六上午最后两节课。
周五成绩刚出来，周六就邀请家长来一同鉴赏自家孩子新鲜出炉的狗屎分数，主打一个早死早投胎。
学校仿佛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学生们鲁迅先生的至理名言多么受用：真正的勇士就要敢于直面人生的惨淡。
昨夜下了阵小雨，今晨推窗一看，又是个阴天。
太阳一大早就罢了工，懒洋洋地躲在云层后隐匿了光芒。
秋风习习，带着点将散未散的湿意，一夜之间就吹得道路旁的梧桐树叶落了满地。
清晨，尹煦骑着自行车前往学校。
他敞着校服外套，里面只穿了件短袖，凉风灌进去，冷得他赶忙刹车，老老实实把衣服拉链拉到了顶。
今天上午的一二两节课是数学连堂，在一众学生的哈欠连天中枯燥进行着。
第二节课上至一半时，教室外的走廊上就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家长，透过玻璃窗好奇地朝里张望着，惹得学生们本就不安分的心思更加飘荡。
根据学校安排，第三、四两节课的时间交由各班班主任自行发挥。
家长们在教室里听老师开会，学生们则在校园内自由活动，等家长会结束了再一同放行。
原本潘哲帅想趁机去打会儿篮球，死前再过过球瘾，可没想到第二节课时数学老师非要把那道复杂纠葛的压轴题讲完才肯下课。
就这么拖了几分钟堂的功夫，等他们抱着篮球来到球场，场地早被别班的人占满了，两边5v5都嫌人多的。
无奈，潘哲帅和宋星允等人玩三国杀桌游去了，尹煦则跟着沈确去了学校图书馆看看闲书打发时间。
一个多小时后，尹煦收到何月香给他发的短信，说是家长会已经结束了，但唐笑桐要单独留她谈话，让他先去校门口等等她。
尹煦便收拾好东西，和沈确一起来到了校门口。
此时已经有一些班级结束了家长会，家长带着孩子陆陆续续地离开学校，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
“确儿！”
在一阵摩托的轰鸣声中沈青屏闪亮登场了。
他今天穿了身皮衣黑裤，打扮精致，帅气凌人，在一众中老年人群里分外抢眼。
这人不像是来开家长会，倒像是来拍杂志封面的。
沈青屏长腿一迈，跨坐到摩托上，单腿撑地，朝沈确招了招手。
沈确走过来：“结束了？”
“是啊，没劲透了！”
沈青屏抱怨着。
“都怪你每次都考第一，一点波澜起伏都没有，毫无惊喜，我压根都没有借题发挥的空间。还有一堆家长围着我来请教我平时是怎么教育你的，天惹，你又不是我生的，我哪儿知道！于是我就回了他们四个字：基因问题，他们立马就闭了嘴。”
不光其他家长闭了嘴，尹煦听了，也是欲言又止。
小舅舅，您这样回答真的不怕得罪人吗。
沈青屏目光一转，就落到一旁的尹煦身上，跟着眼睛一亮：
“哟，这不是上次那个小帅哥同学么，又见面了。”
尹煦大大方方应了声：“又见面了小舅舅，我跟沈确是同桌，我叫尹煦。”
“哦，你就是那个尹煦同学啊！”
沈青屏微微睁大眼睛，一副恍然的模样。
“刚刚家长会你们老师一个劲地在夸你呢，说你进步很大，让大家向你学习。”
被夸赞了的尹煦有些不太好意思，谦虚道：
“都是沈确的功劳，要是没有他帮忙，我指不定这次又考倒数去了。”
沈青屏闻言，饶有兴趣地偏头打量沈确：“难得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小子还有乐于助人的一面？”
沈确无视他话里的揶揄，面无表情地岔开话题：
“我妈让你开完会跟我一起去我家吃午饭，她做了你爱吃的菜。”
“行啊。”
沈青屏答应得爽快，然后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百块钱递给沈确：“你自己打车回去吧，我先走了。”
沈确不解：“你这不是有车吗？不能带我？”
“你想得美，这是你小舅妈的专属座位，你可没资格享用。”
沈青屏踢开脚支架，发动摩托，一本正经地说。
“要是被他发现这后座我让别的男人坐了，绝对会拿刀砍了我的！”
“”
沈确分外无语，就差翻个白眼了：“什么别的男人，我是你外甥。”
沈青屏扬起嘴角，理直气壮道：“都一样，除他以外，一视同仁！”
说完，他戴起头盔，扬长而去。
尹煦望着他摩托屁股后的那串尾气，目瞪口呆
有这么对自己亲外甥的吗？
他瞄了眼沈确，果然一脸黑线。
尹煦憋着笑，清咳一声：“你小舅舅跟小舅妈感情真好，他们一定很恩爱吧？”
沈确望着沈青屏渐渐远去的背影，淡淡道：“大概吧。”
尹煦：“大概？”
沈确：“其实我没见过我小舅妈。”
尹煦一怔：“为什么？”
沈确微妙地沉默两秒，然后瞥他一眼：“因为他也是个男人。”
尹煦愣住，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但看沈确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尹煦努力消化了这句话五秒后，试探性地开口：
“你小舅舅是gay？”
“嗯。”沈确顿了顿，然后问，“你还认识这个单词？”
尹煦无语，这是重点吗！
如果是上一世17岁的尹煦或许对这方面的事情一概不知，但他现在好歹也是有十年冲浪经验的吃瓜网友，思想认知早就领先于当下时代，对于同性恋文化或多或少都有所听说。
尹煦眨眨眼，望望天，看看地，最后淡淡“哦”了一声。
沈确偏头看向他：“只是哦？”
“不然呢？那我应该说什么？祝他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尹煦想着措辞。
“正常人都会觉得很惊讶。”沈确说。
尹煦点点头：“我确实很惊讶。”
沈确冷静地又补一句：“还会觉得恶心。”
尹煦微顿，思忖了一下后说道：
“这点我倒是没有。或者说，我觉得这不关我事，反正他又不是我小舅舅或者别的什么朋友，他活成什么样用不着我来担心。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反而觉得他很勇敢。”
毕竟在当下这个年代，能不顾他人目光，公然承认自己是同性恋本就是一件需要巨大勇气的事。
沈确闻言，目光轻轻跳动一下，很快又恢复成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的确很勇敢。不过勇气并不能改变什么结果。”
尹煦听出了他这话里暗藏着的无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家人不接受？”
“我的外公外婆无法接受，说他这是病，给他安排了很多治疗手段，还逼着他去跟女孩相亲。后来他就再也没回过家了，现在的状态说是跟亲生父母断绝关系也不为过。”
尹煦心头泛起一阵酸涩：“那你妈呢？”
“我妈一开始也觉得荒唐，不敢相信。但她很爱她这个弟弟，慢慢就尝试着接受了，或者说，她觉得眼不见为净，只要我小舅舅没有把他对象带回家见她，她就可以欺骗自己，她的弟弟就是个正常人。”
沈确平静地把话说完。
“最起码她没有像外公外婆那样闹得很难看，现在她对小舅舅和小舅妈的事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尹煦默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了。
半晌后，他才想起来问了句：“那你呢？”
沈确垂下眼睑，语气很轻很淡地答：“我尊重他的选择，也希望他幸福。”
尹煦了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很多时候，我们都无法评判别人的人生，也左右不了他人的想法，最好的态度就是尊重一切既定的事实，然后该干嘛干嘛。
沈青屏也好，沈晴愿也罢，他们都只是在不断的权衡和妥协中努力遵循自己的内心去做出关于生活的选择。
光是维持表面的和谐与平衡就已经耗尽全力了，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沈确打车先走了，没过一会儿，何月香就结束跟唐笑桐的交谈同尹煦一起坐车回家。
车厢内温度适宜，有淡淡的熏香，司机一言不发，气氛安静而沉闷。
尹煦靠坐在车后座，有些昏昏欲睡。
坐在一旁的何月香看他一眼，轻声开口：
“阿煦，你们老师说你最近变化很大，学习态度端正多了，这次考试进步尤其大。”
尹煦闭着眼闷闷应了声：“嗯，不好么？”
“好是好，但你”何月香顿了顿，“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尹煦睁开眼，扭头看向她，露出一个轻轻浅浅的笑：
“没有，你别担心。我就是单纯想通了呗，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总得为自己的未来规划一下吧。”
何月香注视着尹煦，他的眉眼愈发俊朗深邃，下颌线变得分明清晰，眸中那点光亮不再懵懂无知，多了些锋芒与坚韧。
她忽然觉得她的儿子好像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许多。
他在自己面前话变得少了许多，不再缠着她聊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他在家总是闷在房间里看书做题，不再吊儿郎当地无所事事。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任性挑食，不再打架逃课
这一切都令她感到陌生。
但这种变化不能说是什么坏事，只是像花开果熟一样自然发生了。
何月香轻叹口气，继而语气温和地又开口问道：
“那你想好以后要干什么了吗？继承你爸的公司？”
尹煦微怔，不动声色地敛下眼底的异样情绪，别开脸，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微微摇了摇头：
“暂时没想那么远，我现在只想把书念好，先考上个好大学再说。”
何月香想想也是，便没再多问，只是说：“好，依你自己的想法来。”
第50章 光棍节
期中考和家长会一过, 教室中萦绕着的那种微妙的紧张气息也随之日渐消散。
潘哲帅已然将自己被他妈骂得狗血淋头的伤心事抛到脑后，连夜为下次月考所制定的卧薪尝胆之奋发计划也不知道扔到那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下次考试是哪位？不认识。等到了那天再说吧。
这天晚自习放学后，刚做完一次数学小测的几人脑子都浑浑噩噩的, 于是一同来到沈晴愿的炸串摊回回血，放松一下。
尹煦本想叫上沈确一起，但又想到晴姐怕是要跟他避嫌，于是任由他先回去了。
四个男生围坐在小方桌上吃着热腾腾的炸串，潘哲帅突然神秘兮兮地来了句：
“兄弟们, 你们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尹煦咬着竹签望天，算了算日子，明天好像既不是什么重大节日, 也不是谁的生日, 于是摇头：“不知道。”
宋星允想了想，抢着答：“我知道, 11月11日, 光棍节嘛！”
“Nonono。”
潘哲帅却帅气地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
“这可不是普通的光棍节, 这是百年一遇的光棍年光棍月光棍日——2011年11月11日，有史以来最最最正宗的光棍节！咱们活一辈子只会遇到这一次！”
宋星允眼睛一亮：“哇！厉害了！”
陶明照看智障一样看着他俩：“所以呢？这玩意正不正宗的有什么用？”
“会受到光棍之神的庇佑，明天表白必成功！”
潘哲帅煞有其事地说着。
“我昨天在Q/Q空间转发的东西你们没看吗？见者就有好运, 大家都转疯了！”
尹煦：“”
他好几天没刷空间了, 没关注到这热闹。
但让他纳闷的是, 被光棍之神庇佑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可尹煦望着潘哲帅那兴奋又期待的眼神还是选择把这句吐槽默默咽了回去。
陶明照了然, 戏谑地瞥潘哲帅一眼：“所以你打算明天跟周济琳告白？”
此言一出, 潘哲帅立马腾一下涨红了脸：“陶小明你瞎说什么呢！”
陶明照：“怎么，我说错了？”
潘哲帅噎了一下, 发现自己无力反驳，当即矛头一转, 冲尹煦兴师问罪：“老尹，你怎么能把这事说出去？”
尹煦简直比窦娥还冤：“不是，我没说啊”
“呵呵。”
陶明照一副看破全局的高深模样。
“就你这点小九九，你以为还有谁看不出来吗？每次见到周济琳，你那狗尾巴摇得比螺旋桨还快了。”
“滚滚滚！你才狗！”潘哲帅恼羞成怒。
不过还真有人没看出来。
宋星允就跟着大吃一惊：
“啊？潘哥你居然喜欢周济琳？你每次都叫她班长从不叫名字，我还以为你跟她不熟呢。”
潘哲帅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小声说：
“直接叫她名字感觉太亲昵了，我这小心脏有点受不了”
陶明照狠狠翻了个白眼。
尹煦笑了笑没说话，真没看出来这家伙还是个纯爱战士。
宋星允八卦之心顿生：“潘哥，你明天真要告白啊？”
潘哲帅红着耳根哼唧半晌，最后破罐破摔：
“哎呀，我是这么打算的，但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她开个这口，我怕我一看到她，就紧张得说不出话了”
尹煦给他支招：“你要是觉得当面说不好意思，那就线上跟她说呗。”
潘哲帅却说：“不行，我觉得这么重要的话必须得当面说才行，不然显得不够正式。”
尹煦擦了擦嘴，无奈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你到底想怎么着？”
潘哲帅嚼着火腿肠，不说话了。
陶明照见状，轻哼一声：“瞧你那怂样儿，紧张什么，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反正最后结果都一样，你被她拒绝，然后躲被窝里哭一晚上鼻子。”
“陶小明你丫欠揍是不是！”陶明照指着他鼻子骂。
陶明照跟他互瞪：“你怂货！连句喜欢都不敢当面说！”
“我不是！”
“就怂！”
“你！”潘哲帅被激怒了，当即一拍桌子，“好！明天放学我就约她出来当面说！”-
次日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周五。
原本尹煦觉得什么光棍不光棍节的，跟他没什么关系，可他显然低估了少男少女们对这个所谓百年一遇的正宗节日的热衷程度。
仅仅一个上午，他就收到了六封情书，还被三位素不相识的陌生女同学叫到楼梯间当面告白了。
尹煦只觉得头疼。
因为数学题写到一半却被人打断思路真的很痛苦啊！
女生还在红着脸说些让人小鹿乱撞的情话，站她面前的尹煦却已经神游天外，绞尽脑汁地思考刚刚那道几何题的辅助线应该画在哪儿才对了。
女生的话刚说完，尹煦忽的眼睛一亮，兴奋地打了个响指：“我知道了！这题应该连接CD！”
女生一愣：“啊？”
等会，他俩是在一个聊天频道吗？
“抱歉啊同学，我没有早恋的想法，祝你学业顺利考试进步天天向上一夜暴富！”
尹煦匆匆说完早已烂熟于心的台词，转身就朝教室奔去。
一转弯，就在楼梯口撞见一个女生微红着眼跑开了，然后沈确面无表情地从楼梯间里走了出来。
跟尹煦对上视线后，沈确的眸光微闪一下，有些尴尬，欲言又止。
尹煦则淡定地回了他一个“不用解释，哥们我懂你”的了然眼神。
“走吧走吧。”
尹煦走上前搭上沈确的肩。
“有道题我刚刚想了半天，你快来帮我看看是不是这样解的。”
题还没解完，室外的天色倏地暗了下来，变得阴沉沉的。
明明只是下午三四点，这个世界却有种夜晚降临的昏暗感，教室的照明灯随即被全部打开。
空气愈发潮湿沉闷，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有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尹煦昨天没看天气预报，今天出门没有带伞，只能默默祈祷这场雨坚持到放学了再下。
很快，下午第三节课的上课铃就响起。
这节是唐笑桐的英语课，课上到一半，忽然，一道明亮的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
“轰隆隆——”
顷刻间，天空就变成了翻腾搅动的一滩汪洋，乌云滚滚，狂风呼啸，暴雨招呼都不打一声地倾盆而下。
坐在窗边的学生赶忙把窗户关上，动作稍一慢，那些放在窗台的书眨眼间就被急躁的雨点给淋湿了。
教室里原本昏昏欲睡的气氛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变得清醒了些，不少人好奇地朝窗外张望着。
唐笑桐拍了拍讲台，提醒道：
“没看过下雨啊？都给我集中注意力，继续上课！”
可老天似乎并不打算让她把这节课顺利进行下去。
天边的闪电和雷鸣一阵接着一阵，连个喘息的气口都不留。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窗台上、树叶上，溅起一片片水花，狂风与之交相呼应，连教室的门窗都被吹得微微晃动，大有摧枯拉朽之势。
唐笑桐只好耐着性子，不断地拔高音量，硬着头皮继续讲课。
突然，又一道闪电当空劈下，教室猝不及防地陷入一片黑暗。
众人一阵茫然：“怎么了怎么了？”
坐在教室第一排的学生赶忙起身来回摁了几下照明灯的开关，然后说：“老师，灯好像坏了。”
学生们哗然一片。
“安静！”
唐笑桐大吼一声，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你们都在教室老实待着，我去看看怎么回事。班长，管一下纪律。”
说完，她摘下小蜜蜂话麦，匆匆出去了。
她一离开，教室瞬间又乱成了一锅粥，众人既好奇又兴奋地热烈跟前后左右讨论起来。
周济琳见状，只能无奈地闭了嘴。
“卧槽，不会是世界末日真来了吧！”忽然，有人扬声叫了这么一句。
“什么？！”立马有人接茬。
“对啊！肯定是！”
“扯淡，这地球好好的，哪来什么世界末日？”
“啧，你都不上网的吗，玛雅人早就预言说2012年会是世界末日了，到时候整个地球将不复存在！这事早在网上传疯啦！”
“你懂个屁，不光地球，是整个宇宙、整个世界都会进入一个新纪元！”
“我去，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玛雅人的预言不会有错的，他们一算一个准！连两次世界大战的事都精准预言到了！巨神！”
这是潘哲帅说的。
他对这种玄乎的东西最感兴趣了，俨然是一副煞有其事的笃定语气。
大家一听这话，讨论得更加激烈了。
尹煦只觉得好笑：“世界末日哎，你这么兴奋干嘛？”
潘哲帅说：“世界末日怎么了，我觉得咱们要是能一起死也挺好的，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嘛。”
尹煦斜他一眼，低声揶揄道：“我看你就是想跟周济琳死一块吧。”
“滚滚滚。”
潘哲帅回身坐好，不理他了。
尹煦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天气，一时间有些恍惚。
2012年世界末日的事在当年几乎传遍了大街小巷，全世界的人民都在兴奋地议论着这个话题，对此深信不疑的大有人在，甚至还说要建造出诺亚方舟逃生的……
所有人都在叽叽喳喳的，可一旁的沈确只是拿出手机，低头给沈晴愿发消息，让她不要出门，在家注意安全。
尹煦见他的反应和平常一样淡定，忍不住问：“世界末日哎，你不怕吗？”
沈确轻轻摇了摇头。
尹煦：“你不信？”
沈确平静解释：“如果玛雅人的预言是假的，那就没什么好怕的；如果预言是真的，他们明确表示世界末日的时间是2012年12月21日，距离现在还有一年多，所以肯定不是今天。”
尹煦噎了一下，无力反驳，只能说：
“没想到你还会关注网上这种传言，居然连日期都记这么清楚。”
“因为那天”
沈确顿了顿，偏头看向他。
“是你的生日。”
尹煦一怔。
12月21日。
确实是他的生日。
不过明年的这一天不仅是传闻中的世界末日，也将是他人生重大转折的日子
尹煦敛下眼底异样的情绪，撑着脸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生日是哪天的？”
沈确：“你Q/Q主页上写了。”
尹煦：“哦，对哦，我都忘了。”
正说着，唐笑桐回来了，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学校的电闸打雷打坏了，正找人抢修，估计一时半会儿修不好，所以决定给大家放半天假。你们收拾收拾东西赶紧回家吧，注意安全，别在街上逗留！”
“ohhhhhhhhh！！！打雷万岁！”
众人当场返祖成峨眉山的野猴子，手舞足蹈地庆祝起来。
霎时间，整栋教学楼就像是受到传染一样，传来一浪接一浪的欢呼声。
大家兴奋地收拾着书包，尹煦却有些犯愁。
因为他没带伞，没法回家。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在雨中站一秒就会瞬间被淋成落汤鸡。
今天这个时候他父母肯定不在家，尹煦只好给家里的司机打了个电话。
司机陈叔也十分为难，说他女儿所在的小学刚刚也临时通知家长今天提前放学，让去接孩子。
尹煦说没事，我自己打车回去，然后就挂了电话。
打车不是问题，眼下的问题是，他怎么从教室走到校门口去。
潘哲帅和宋星允早就跑没影了，尹煦看向一旁的沈确：“你带伞了吗？”
“带了。”
“能捎我一段么？到校门口就行。”
“好。”-
两人挤在同一把伞下走进雨幕中。
无奈这雨大得有些超出想象，雨点在狂风中横七竖八地到处乱窜，迷得人险些都睁不开眼，风力更是大得让人寸步难行。
尹煦只好牢牢挽住沈确的胳膊，和他紧紧贴在一起。
可不消片刻，两人的半边身子还是都被淋湿了，冷意顿生。
这伞打了跟没打区别不大。
好不容易挨到校门口了，却发现这里早已拥堵不堪。
不少家长骑着单车和电动车来接孩子，占满了道路，还有许多小汽车狂按喇叭，它们头挨着屁股挤在一起，车进不来，也开不出去，行人也是乱成一团。
更糟糕的是，道路上渐渐蓄积起了大量雨水，一脚落下去，水位直接没过脚背。
尹煦有些泄气，雨下成这样，肯定打不到什么出租车了，估计就算遇到了也没人愿意载客的。
沈确看出了他的无奈：“你要在这等你家人来接？”
尹煦叹口气：“我爸妈都不在家，司机也去接他女儿了，我本来打算打车回去的，现在怕是也悬了。”
他们只有一把伞，分都没法分的。
沈确便说：“那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家离这远着呢，等走回去了，咱俩怕是要被这雨淹死了。”
尹煦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你不用管我，快回去吧，别让晴姐等着急了。”
沈确沉默两秒，然后说：“你要不要先跟我回家？”
尹煦抬眼看向他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眼睛，然后鬼使神差地点头：“要。”-
十五分钟后，两人总算有惊无险地走回到了沈家小院。
沈晴愿开门一看，两个少年被淋得十分狼狈，鞋袜湿透，裤管也打湿了大半，发梢滴着水，冷得嘴唇泛白，模样可怜极了。
“快进来快进来！”
沈晴愿赶忙招呼道。
“先去洗个澡，把湿衣服换下来，别感冒了！”
沈确进屋，把书包放下，脱了外套。
尹煦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干嘛好了。
“晴姐，衣服我就不换了，吹风机借用一下，等雨停了我就回去。”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沈晴愿道，“刚刚广播都说了，这雨要下到明天下午去，你没看到外面的马路都被淹了吗，气象台都发洪水预警了，再出门可就危险了！”
尹煦一惊：“啊？”
沈晴愿推他：“别愣着了，快去把头发擦擦，你给你爸妈打个电话，说你今晚就住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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