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疼痛达到一种程度的时候,人体似乎会启动一种自主防御机制让大脑接收不到痛觉,唐玉安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个情况。


    他坐在车后座上,旁边是一直跟他道歉的于辽。


    其实这根本怪不到他的头上,他只是在自己家里打碎了一个杯子。


    但唐玉安的受伤也不能说和他无关,因为出手的人很可能是冲着他来的,而且如果他及时打扫了碎片,唐玉安也不会被划伤。


    纯粹是不想给于辽增加心理负担,唐玉安转移话题,问他知不知道有谁想要他的命。


    于辽摇头:“我想不出自己得罪过谁,也从来没欠过债。”


    这么看,很可能是宜心药业出手了。


    沉寂了这么久,这个时候突然灭口,是在害怕什么?


    唐玉安思索着,忽然脑海里闪过一幅画面。


    他又回到了那个湖边,浑身湿透,趴在地上咳着水。


    又是记忆闪回?


    看来他当时确实是活下来了。


    难道疼痛可以刺激他的记忆恢复?


    可当唐玉安想再看清一些的时候,画面却完全消失了,他的眼前阵阵发黑,但是不晕,有些醉酒的感觉。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魏朗星?”


    开车的魏朗星立马回应:“怎么了?”


    “我好像看不见了。”


    魏朗星连闯了三个红灯。


    好在赶到治疗中心的时候,他的视力已经转好了,可能是数据波动平静了下来。


    检查过后,确认没伤到骨头,但最近他的手臂和双手却是不好用了。


    唐玉安有些懊恼,当时应该坐到另一边的,弄成这样,吃饭都不方便。


    魏朗星倒不觉得有什么,直接把水喂到了他嘴边。


    喝完之后,他又给唐玉安拿了柔软的毯子和抱枕,让他休息一会儿。


    可能是先前的抵挡消耗了精神力,唐玉安确实有些困乏,而止痛药的效果也上来了,让他如坠云端,真的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魏朗星在他床边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紧盯着他胸口微弱的起伏,仿佛这样才能安心。


    电话响了,他连忙走到外面接听。


    来电的是庞晋:“小唐怎么样了,没事吧?”


    “处理好了,这会儿睡着了。”魏朗星冷冷道,“人抓到了吗?”


    事故一发生他就通知了庞晋,总部派来人手对于辽的房子周围进行搜索,谢存留下和他们一起。


    这种精神力攻击的强度,动手的人距离一定不会远。


    庞晋自然也想抓人,受伤的是他的手下,还偏偏是小唐,谁能咽下这口气?


    但理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于辽家在老旧小区,监控很少,他们又有时间延迟,只能说几率渺茫。


    他根据魏朗星坚硬的语气推断出他现在心情一定糟糕到了极点,说话便留了些余地:“正在找呢,于辽也已经被专人保护起来了,你照顾好小唐就行了。”


    “那是自然。”


    又交代了几句,魏朗星挂断电话,有些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变故发生时,也只有一墙之隔。


    唐玉安差点就死了,他想,如果不是反应足够机敏提前防御,那一刀即使是冲着于辽来的,也会同时要了两个人的命。


    但凡晚上一秒,自己进门看到的景象就是……


    他简直不敢想。


    魏朗星吐出一口气,重新拿起手机,感觉胳膊有千斤重。


    他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对面传来一个略显成熟的女声:“你小子,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我告诉你,你要是再得罪人我可不管你了,就应该让你吃点亏,看你还长不长记性……”


    魏朗星叫了声姐,对方立马听出了他的不对劲,严肃起来:“到底怎么了?”


    “帮我查个公司,叫宜心药业。”他说,“我知道你已经不干那些事了,但我这次真的需要你的帮助,很多东西我们这里查不到,但你以前接触的地下关系网或许可以。”


    对方没有立马答应,魏朗星知道她在犹豫。


    他也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又是揭人伤疤又容易惹上麻烦。


    他姐姐对那段经历绝口不提,是有原因的。


    往事不堪回首,其实她想抛下的不是那个环境,而是当初的自己。


    “就这一次,这对我真的很重要。”魏朗星放轻了语气,“算我求你。”


    ————


    唐玉安躺在地上,衣服滴着水,四肢沉重,大口呼吸着。


    氧气充足起来,眩晕的感觉退去,他看向旁边一直帮他顺气的人。


    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约莫十一二岁,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留着个寸头,身上的短袖被蹭脏了,同样湿漉漉的。


    他把自己拉了起来,开口就语出惊人:“喂,你为什么要跳湖?”


    唐玉安愣住了,他什么时候跳湖了?


    男孩以为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明年纪还小,非装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不管遇到什么挫折,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我爸妈说,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要想开点呀!”


    说着,他还拍了下自己的胸膛:“你看看我,就算上次缺牙仔他们好几个围攻我一个,我都没认输,挨打算什么,明天又是一条好汉!”


    唐玉安问道:“他们为什么打你?”


    说起这个,男孩就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侃侃而谈:“还不是因为我在街上卖鸡蛋,他们非要说那是他们的地盘,让我交什么营业费……开玩笑,这路明明是公用的,什么时候变成他们的了?我不交,他们就动手,以多欺少,不要脸……”


    说到这里,男孩愤恨地掰了一下手指,想要发出咔哒声以示自己的愤怒,但是没成功,只能咳嗽一声掩盖过去。


    “不过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等再过几年,我长得高高的壮壮的,保准要把他们揍得哭爹喊娘!到时候,我看谁不顺眼就一拳过去,让那个缺牙仔变成没牙仔。”


    少年人的话语总是无所顾忌,男孩说得慷慨激昂,好像真的已经大仇得报了一样。


    唐玉安忍不住恭维:“你真厉害。”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但这是第一次有人认可他。


    男孩顿时心花怒放,觉得自己漂泊半生,终于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兄弟。


    他兴奋地揽住唐玉安的肩膀:“从今天开始,我罩着你!以后你走在街上,要是有人看你细胳膊细腿的想欺负你,我第一个不同意!”


    他看了一眼唐玉安白皙的皮肤,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没有说你这样不好的意思……你虽然没我强壮,但还挺好看的,像隔壁二妞的洋娃娃。”


    为了展示自己作为老大的力量,他当即夸下海口:“说吧,是谁惹你不痛快了你才跳湖,我这就给你找场子去!”


    “我没跳,是围栏断了。”唐玉安解释道,“我只是在看风景。”


    风景?这破湖有什么好看的,男孩不明白。


    刚燃起来的斗志没处发泄,他有些懊恼。


    “那好吧,那你以后看的时候别靠那么近,要是我不在,你不就被淹死了?”


    虽然男孩把自己说得很厉害,但到底是个孩子,能力总是有限的,救人对他来说存在很大的风险,没准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唐玉安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男孩眼睛一亮,他就等着这句话呢。


    但他没立马回答,而是东张西望起来。


    唐玉安有些疑惑:“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场地,你稍等一下……”


    男孩眼尖地发现了不远处树下有块大石头,哒哒哒跑了过去,蹿上石头,双手报臂,两腿叉开,趾高气扬地说出了在英雄小说里看到的台词:“救人需要原因吗?我陈飞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是这么简单!”


    幼稚的话在特定的情形下有时会变得没那么幼稚,唐玉安和石头上的男孩隔着几株杂草对望,只觉得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脸上的水基本已经干了,他没有任何掩盖地笑了一下,这是一个干净的,纯粹的笑。


    男孩好像忽然呆住了,唐玉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愣神。


    “你在想什么?”


    难道还有台词没说完?


    男孩有些局促,把头歪了过去:“没什么,在看风景。”


    “哦。”唐玉安确实觉得这里很贴近自然,“好看吗?”


    男孩又把头转过来看了一眼,郑重地点点头:“好看。”


    ————


    躺在床上的唐玉安睁开眼,周围是熟悉的陈设,记忆回归。


    与之前不同,这次的梦境他记得尤为清晰,每个细节都印象深刻。


    是记忆吗,他的记忆真的一点一点回来了……


    他翻出旧手机,查找了一下联系人,没翻到叫“陈飞”的,有些失望。


    不过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儿时的玩伴不再联系也很正常。


    恰巧魏朗星跟着治疗师推门而入,唐玉安便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们。


    治疗师是一位温柔的中年女性,在保障局很有声望,不但能治身体上的伤害,对心理层面也颇有研究。


    她戴着黑框眼镜,脸上挂着笑,让唐玉安觉得与她没什么距离感。


    治疗师告诉他,他的精神力在梦中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可能与记忆有关。


    唐玉安叹了口气:“除了长段的场景,其实我还看到了很多细碎的片段,但我实在是抓不住它们,而且一想就头疼。”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许久,已经有些影响到了日常的生活,有时他在走路时眼前会突然闪过几个画面,差点让他摔倒。


    起初他不愿求助于医疗,但系统那里得不到帮助,而这位专业的治疗师看上去又很靠谱,他便松口了。


    治疗师听他说完,沉思了一阵,告诉他有一种特殊的疗法可以尝试。


    唐玉安听完却犹豫了:“催眠?”


    如果只是治病还好,要是自己不小心把系统说出来了,不会被当成疯子吧。


    “我……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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