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大厅,觥筹交错,宾客们衣着光鲜亮丽,到处都是珠光宝气。
这是顾御洲和宋枝意第一次在公开社交场合合体,自然引人关注。
宋枝意一入场就听见有人窃窃私语。
“她怎么来了?”
“顾家一家三口都来了,有好戏了。”
“她有邀请函,是被邀请的诶,方董安的什么心思?”
“还能是什么?老父亲要托付女儿必须亲眼看看对方跟前女友还有什么瓜葛呗。顾家和方家应该是在商量联姻,你看顾太太跟方太太两人好得跟亲姐妹似的,一个南一个北居然还经常一起旅游啊什么的。”
宋枝意望过去,看见顾御洲的母亲穿着白色旗袍跟方太太两人站在一块儿,气质优雅高贵,脖颈戴着不是她那套上哪儿都带着的帝王绿翡翠项链了。
那串项链后来她完璧归赵还给顾家了,顾母今天没戴,说不定就是把它正打算送给准儿媳。
“那宋枝意还怪惨,都前女友了,还要拖出来鞭尸。”
“那怪她自己,教科书级的捞女翻车喽。”
教科书级的捞女.......
宋枝意脑子里哐哐撞响,身侧的指尖微微蜷起。
她心底腾升起压不住的怒意。虽然她如今是百亿家族,但他们家一开始确实跟顾家差距很大。可是,不偷不抢,顾御洲送她的她也都还回去了,就因为一开始地位差距大,就把她当教科书级的捞女?
她气得浑身发抖。有的人的嘴就跟拉屎的抽水马桶一样,不抽它一下,是不会干净的。
“方董也多虑了,她那时候挺不地道的,顾家怎么可能还跟她有牵扯?”
宋枝意深吸了两口气,缓了一下,上前去轻拍两人的脊背,两位姑娘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她直接上前,并一副有什么好听的八卦咱一起唠唠的样子。
“问两位个事儿。”
两位姑娘虽然被吓了一大跳,但倒也没怕,毕竟,这场合敢闹事就是不给方董面子了。
“宋小姐想问什么事?”
宋枝意露出颇有涵养的官方微笑,“想请教你们怎么能没有前男友?”
两人的表情瞬间像吃了苍蝇一样。
这两人恰巧都有令她们厌恶的前男友。提起前男友哪个不是咬牙切齿恨自己当初瞎了眼?
宋枝意继续补刀道:“像你们俩一样优秀漂亮善良就可以吧?”
这话可太扎心了。
两人瞬间认识到有没有前男友,前男友是谁,这事根本不是女孩子靠个人能决定的。任凭你们再怎么好,也无济于事。一般女孩子谈第一次恋爱都是认真的,如果不是实在出了问题,不会舍得轻易分手。谁心里还没点伤?
宋枝意勾着唇笑得别提多温婉了,道:“有那闲功夫讨论我,不如多诅咒诅咒你们前男友,说不定哪天老天开眼呢?”
两人:“......”
两姑娘讨了没趣,端着酒杯施施然走了。
“噗嗤。”一声隐忍的笑声传来。
谁在听墙角?
宋枝意有点恼。
她转头,循声望去,却见顾御洲黑着脸站在她三米之遥的身后。
宋枝意:“……”
等等,她刚刚说了什么?诅咒前男友?
他边上还有一个年轻男子表情扭曲,乐得就差捧腹大笑,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克制,但白净的脸都憋红了,最后破了功。
“哈哈哈哈……”
顾御洲:“......”
宋枝意:“......”
到底没忍住,年轻男子拍着顾御洲的肩,快笑岔气了,道:“你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人家要诅咒你?”
顾御洲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那阴郁暗沉的脸色,分明站在灯火辉煌的水晶灯下,却像是立在漆黑森林里被鬼火照着的脸。
阴森得让宋枝意都浑身僵住。
宋枝意:“......”
他不去哄人家十八岁的小姑娘,跑来她这儿听什么墙角?
好听?
这下巴不得自己耳聋了吧?
顾御洲眼神更加冷淡,抬起长腿,直接掠过她身边,丢下一句:“我也想知道,我做了什么。宋小姐可以告诉我吗?”
他说可以告诉他吗,但是他根本也没想听,冷淡地撇开眼撒腿离开。
宋枝意无语:瞎代入啥啊……
这时,游轮大厅里忽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一瞬间气氛鼎沸。
是女主角登场了。
宋枝意不是第一次见方家瑜,上次见的时候,还是四年前,那时候,小姑娘还是个初中生,嫩得很。
如今脸上青春气息依旧浓重。小巧的脸上,眼神纯真又幸福,是朵完全没受过任何风吹雨打的金贵小娇花。
身上戴的珠宝大概有几件是温部长所说的“三十亿”拍来的其中之一吧。头上戴了顶皇冠,皇冠上镶嵌的是鸽血红宝石,像颗鹌鹑蛋那么大,可见珍贵。
她站在方太太和顾母面前,两人拉着她看得满眼赞赏。顾母肯定喜欢,千亿富豪的独生女,十八岁,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忽然觉得郭玉媛也蛮可怜的。追了那么久,也没追上,爸爸还给她外面养了好几个弟弟妹妹。有的人的幸福靠自己努力也未必能得到,有的人的幸福是天生的,生下来就有。
这位小公主,大概这一生都会很幸福吧。
爸爸还年轻,不过四十出头,不出意外再管理三十年企业没问题,她嫁给了顾御洲,就算爸爸有意外,顾御洲的能力也不会让她吃多少苦。三十年后,如果她生了孩子,孩子也长大成人了。从公主变成太后,一生好命。
大概只有这样的小公主配顾御洲才无人置喙。所有人都会称赞这桩强强联手的好姻缘。
顾御洲不知道送了什么礼物,大概是什么珠宝首饰,小公主眼睛亮亮的,眼底璀璨地注视着他。
她看起来很温柔,也很爱慕顾御洲。
“嗨,宋小姐?”
一道男声将她的思绪打断,她转眸看了他一眼。
是刚才顾御洲身边那个年轻男子。
她不禁感慨南城跟京城到底天南地北,能参加这种场合的年轻男子,长得还挺不错,甚至跟顾御洲很熟的样子,她却不认识,完全不知道他是哪号人物。
他跟顾御洲完全不是一个类型,顾御洲的模子棱角分明,轮廓锋利又流畅,面部折叠度很高,看起来矜贵却十分有攻击性,但这位看起来很斯文,脸部折叠度也高,但柔和,五官温润,架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白净清隽,儒雅温柔。
“我们跳个舞?”
众人已经开始成双成对跳舞起来,小公主的舞伴果然是顾御洲。宋枝意瞥了一眼就收回来,目光落到眼前向她伸出手来的男士身上。
男人的手指修长又干净,掌心有些茧,不像握笔的茧,她有些好奇,这位看起来也像贵公子,但居然干......体力活?
她本人并不喜欢跟人跳舞,她其实不喜欢跟异性贴得过分近。哪怕一直混上流社会,有些社交场合避免不了,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刚上船的时候她想过给上来搭讪的男士一个机会。
可她觉得在今晚这场合物色对象是对自己并不负责的行为,因为很多男人会觉得她可以趁虚而入。更何况他是顾御洲的朋友,要是真得到她了,说不定哪天一喝酒嘴没个把门,跟顾御洲交流床上心得。
说不定勾起他好奇心的是——抛弃了顾御洲的女人。
“不要。”她干脆利落地拒绝。
男人显得有些意外,“为什么?”
宋枝意没再搭理,抬脚离开,看见一个她的目标客户,林董。
林董市场占比虽然没有方董的大,但是,她还是可以推销下。
“林董,您好,我们显越最近研发了摔不坏砸不坏的超高硬度屏幕,您有兴趣了解下嘛?”
林董看见她,没什么客套的话,像是不愿意多聊,直接说:“那会增加成本?”
宋枝意:“是会,但不多。”
林董直接摇头离开了。
宋枝意:“……”
可能确实跟林董存在产品错配,这款屏幕增加几百块钱成本更适合高端系列。林董他们的手机是以价换量。
她当然也知道,只不过,想着万一人家有想法进军高端市场呢?
没想到他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三句话都没说到。
她不气馁,第二个是陈董,不上不下的定位,她换了种方式,问:“陈董你们新产品准备什么时候启动?”
陈董的表情还算客套,脸上挂着笑容,但直接拒绝了她,“暂时不启动。”
他微笑地点了下头,直接离开。
宋枝意:“……”
暂时不启动?
骗谁呢?
但这么看,她还挺牛逼的,像是丛林之王,别的什么山鸡野兔见了她就跑。
她如是自我安慰,再接再厉去找第三个。
第三位余董,听她介绍了两句之后,也端起杯子,告辞道:“小宋总,我找方董顾董有点事,改日再聊。”
三个客户,每个都跟她交流不超过两句话。
证明他们显越遇到了比她以为的更大的困境。
要是这几个客户以后都不跟她们显越做生意了,那他们显越将失去高达百分之三十多的销售额。
这会犹如雪崩降临,显越将完全没有求生的机会。
看林董陈董围在顾氏父子身边,甚至连余董都正在往他们那儿走去…….
是因为顾御洲,他们怕她怕成这样?
可是顾御洲说过不为难她的。
他们自发怕成这样?
还是,刚刚她又把他惹火了,他改变主意了?
她三番两次被人无视,边上的人也察觉了。这场面所有人都替她尴尬。
这时,她对上顾父瞟过来的眼神,轻蔑嘲讽。
她指尖颤了一下,内心像是被尖锐物刺了一下。
真是顾家人的授意?
她感觉自己好像独自站在一个次元里,与周围格格不入。也像是被关在笼子里供人取乐的异类,每道目光都在剥夺她呼吸的空气。
宋枝意忽然想起她刚转学的那会,初来乍到被学校里的小团体霸.凌。
下了课没有女生跟她玩,连上课组小队的时候,好巧不巧地总会多她一个人,虽然老师会化解,把她加进某个小组,但即使她加入了,别人也自顾自,她只是更尴尬,始终是那个多余的。
直到某次,上柔术课,她穿着白色柔术服,倒是有人跟她组队对打了,络绎不绝。她立刻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她们可能以为她一个插班生没系统学过这个。
但巧了,宋枝意从小跟几个堂兄弟打到大,虽然三脚猫,手臂看着纤细匀称,但力气很大,尤其她发起狠来,她们根本打不过她。
她见一个摔一个,见一个打一个,每个上来她都是咬牙殊死搏斗,下手毫不手软。
小姑娘们被摔疼了组织跟老师哭诉告状。
老师叫了家长,对方人多,还个个非富即贵,她就一个家长,来得还是她奶奶,老人家性子软弱,被人围攻只知道道歉,对别人说尽好话,说她爸妈常年不在,说她被宠坏了。反正都是她的不是。
无论她怎么争辩是她们先孤立她的,她都只是横眉竖目让她别闹。
她只想息事宁人。
然而对方不饶人,要她亲自道歉。可她那弹簧做的脊梁骨,遇到压迫只会更暴烈的反抗,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结果奶奶对别人态度谦卑友好,对她的态度却很严厉,严肃地批评她要她道歉。
好像只要骂她骂得够狠,家长就没有责任。
她脾气为什么爆,或许是因为从小就知道,如果她不保护自己,没有人会保护她。
“道歉!再不道歉带你去警察局!”
“快道歉!没你这么打人的!”
“这样的孩子长大了也是社会败类!”
那天,夕阳晒进老师的办公室,在桌面上铺上粉红的薄纱,室外的蝉鸣热烈滚烫,本该美好的青春,她的眼前却只有如兽狰狞的脸,如暴雨般的唾沫,和空气中浮动的令人燥郁的尘埃。
一切都让她厌恶。
“报警!我们要报警!”
忽然片阴影落下来,遮住她眼前令人窒息的一切。
她抬头,看见顾御洲宽阔挺拓的背影,那时候他还没长开,但已经是一米八的大个,后背两块肩胛骨看起来坚硬又锋利。脖子后面几颗整齐的棘突,干净清冽,看起来却莫名性感,让他多了些男性蓬勃的性张力。
语气却是懒懒散散的,“行啊。报警,把你们这几个霸.凌的都抓起来,顺便上网公开处刑。”
画面逐渐模糊,脑子里清晰的画面变成一个个绯红的光圈,逐渐扩大,斑驳模糊了所有画面。
忽然有什么刺中了宋枝意的心,尖锐的痛从胸腔蔓延,四肢百骸逐渐冰冷。
居然,又被孤立了。
孤立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顾御洲?
她本来计划了在南城待三天,推销她的新产品,看来可以提早返航了。
而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对她的团队说。
她们花了几年研发的新产品,在别人眼里连完整的一分钟介绍机会都不给。
而顾家,如今在商界,无论顾家出现在什么场合,只要他们出现,就是焦点。
她转身,离开这儿。
顾家一家三口被簇拥在人群中,宾客三番两次来敬酒。
余董从宋枝意那儿告辞,就笑容满面地过去敬酒,“顾董顾总顾太太,来敬敬你们一家三口。”
“噔”的一声。
顾御洲却搁下手中的香槟,放在白布台上,高脚杯不轻不重地发出闷响。
余董心口一跳。
顾御洲眼皮微掀,对余董淡淡地说:“我跟我爸妈说几句话,先不奉陪了。”
“呃。”余董的酒杯僵在空中,尴尬至极。
顾御洲将自己爸妈拉到一边角落的过道里,过道两侧是很多房间,前方能直通甲板。
顾清泽怎么可能察觉不出刚才顾御洲的失礼,甚至是刻意失礼,要说这些年顾御洲早已把自己的性子磨平,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圆滑世故的商人。就是他已经从原石被千磨万砺变成了一块光滑闪耀的宝石,这种场合忽然锋芒毕露才让顾清泽讶异,并且警铃大作。
“你怎么回事?跟人余董撒什么邪火?”
“爸。关于显越,方董、余董、陈董,林董那儿你有指使过什么吗?”冷不丁的,顾御洲来了这么一句。
顾清泽蹙眉眯眼看了一眼顾御洲,刚刚余董给小宋丢了面,顾御洲立刻给了余董脸色看。
这让他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怀疑刚刚他们冷落排挤小宋是我指使的?”
他说着火气有点上来,语调不自觉地提升。
顾御洲面色冷肃,说:“不是您就好。以后也别针对她。”
顾清泽脸色不悦,跟顾母李隽女士对视了一眼,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犀利地审视着顾御洲道:“嗬,我针对她?”
“我就是太大度了没针对她!当初借着你起来的宋家,我们一困难她就分手,你都被他搞成什么样了?就算老子现在针对她又怎么样?”
更何况他没有!他气得都后悔自己没针对她!
“我就对她使了个眼神,你就这么生气?”他气得脸色涨红,噼里啪啦如同数米长的鞭炮一顿疯狂输出,“我当年是怎么为了你卖老脸的?卖了多少次老脸,老子就没有生气的资格吗?”
李隽女士抚了抚他的脊背,瞥了眼正在朝他们这边望过来的方太太,道:“好了好了,御洲别惹你爸生气。老公,你声音低点。”
顾御洲面对顾清泽的暴跳如雷,眉毛都没跳一下,心平气和地说:“从前求您的事儿,算我的。但,她想跟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
他不再跟父母多说什么,转身往甲板方向走去。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愣住。
李隽跟顾清泽对视了一眼,如临大敌,要是不问个清楚,他们如坐针毡。李隽不放心地追了上去,忧心忡忡地问:“儿子,你不会还放不下吧?”
走廊里只点了昏暗的壁灯,他的脸半隐匿在阴影里,淡漠地道:“您多虑了。绝对,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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