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24000营养液加更)
除了双胞胎, 玉七说的都是真的。
方应看真的有一个叫老龙婆的母亲,他以前也真的叫做应砍,直到老龙婆临死前, 把他交给了义母夏晚衣,他才被改名叫做方应看。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 但是既然发生过, 就不可能完全隐瞒。
方应看从未听说过自己还有一个兄弟,二十多年来, 他一次都没有见到过和自己的样貌完全一样的人。
方应看:“你说你是我的兄弟?”
玉七点头。
方应看:“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兄弟, 为什么不来找我?”
玉七:“你养在方巨侠膝下,自幼衣食不缺,又被封为神通侯, 自有你的一番天地,怎么可能知道下面的人生活如何困苦?我一直忙于生计, 从不敢停下来, 一生受制于人。若非薛公子命我来此,恐怕直到死去,我都不会与你相见。”
方应看似乎十分动容,他脸上的恐惧和警惕散了些, 关切地问:“这些年来,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玉七:“我不能说。”
方应看:“不能说?”
玉七:“不能说。”
“那我不问了。”方应看,“我该如何称呼你?”
玉七:“叫我小方吧。”
方应看:“……”
玉七解释:“我无名无姓,一直活的像个影子。但是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 时时刻刻记挂着你。你随了方巨侠姓, 我也想以此为姓氏。你总不能连这个都不答应吧?”
方应看:“我可以为你取个名字。”
玉七:“我不管, 我就要叫小方,谁都不能阻止我叫小方!”
方应看看着他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渐渐地觉出味来。
这个人根本不是自己的兄弟!
如果他真的和自己有关系,不说别人,薛公子在见到他时肯定会有所反应。
他可能故意易容成自己的模样,半夜闯入房间,趁着他头脑不清醒,编造出这种离谱的事情消遣他。
方应看不满地说:“薛公子让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玉七撇了撇嘴:“当然是为了见你,顺便帮他找几块好看的石头,护送着运回京。”
方应看:“薛公子将这件事情全权托付给了我,以后也是由我说了算。”
玉七:“我当然知道了,还用你说?无趣,哥哥我走了,明日白天再来见你。”
薛沉:【点[偷窃]技能,加到2级。】
系统花掉3个技能点,给他把[偷窃]点到了两级,刷出来的技能点一个不剩,马甲的同步率达到了63%。
玉七起身,提起了桌上的红灯笼,靠近方应看后,偷到了他身上的玉牌。
他如来时一般施施而去,只留给了方应看一个孤独的背影。
第二天一大早,玉七换了新的易容前来拜访。
薛沉之所以派人过来,是为了跟着方应看熟悉一下他的生意,借着方应看的权势和当地的富豪乡绅打好关系,建立自己的产业。
他自然不可能全程都用方应看的容貌。
临行之前,玉七斟酌了半天,最后选择了云鹤烟的脸,身形也跟着发生了变化,完全变成了云鹤烟的样貌。
他拿出了胭脂,将眼尾处描成红色,轻轻晕染开,身形也变得和云鹤烟相当,才拿着昨晚偷到的玉牌去拜访方应看。
守门的人把他拦了下来,玉七拿出那块玉牌,让人前去通禀,才被准许进入。
方应看正在接待其他人,命人将玉七带到了侧边的院子,客人离开后,他才腾出时间来和玉七见面。
身穿白袍的小侯爷骄矜贵气,明明十分老成,却总是摆出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他的笑容里带着少年的稚气,看到玉七后歪了歪头,抬手将玉牌抛起又接住,“你不是我的兄弟吗?怎得换了一张脸?”
玉七易容满级,将云鹤烟做出各种表情时的面部肌肉的变化都模仿的很到位。
他冷冷道:“是兄弟就不能换成另外的样子了?”
方应看:“你就这么想做本侯的兄弟?”
玉七:“比起这个,我更想看你惊慌无措的模样。”
方应看不以为然,试探出了玉七的身份,他将那枚玉牌直接丢给了玉七:“拿着吧,以后要是再换成其他的样子,也好有个凭证,免得本侯认不出你。”
玉七将那枚玉牌收好。
方应看:“寻找太湖石的事,当地的不少官员都有门路。”
玉七:“要钱?”
方应看微笑:“不错。不止要钱,而且花费的钱财还不少。还望阁下代为转达。”
玉七:“先用你的。”
方应看:“阁下能否做得了主?”
玉七:“自然。”
方应看:“好。”
系统:【他人还怪好的,竟然愿意给你花钱。】
薛沉:【他当然愿意,我的人情可比钱贵重多了,想买都买不到。方应看在京城里的人情都是花钱买来的,这都是他的常规操作,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系统:【你为什么答应他?你真的会还他这个人情吗?】
薛沉:【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是不一样的。方应看的钱值多少人情,要看对方承多少情。对于恰好缺钱的人而言,这个时候送钱,相当于救命。我又不缺钱,他送再多钱,在我眼里也不值钱。】
系统:【……】
方应看立刻喊了下人过来,让他们去筹备钱财,送到府衙中的官员那里。等下人离开后,他才转身对玉七说:“我的事情已经做好,还请阁下信守承诺。”
玉七:“你放心,借纸笔一用,我这就给薛公子写信。”
方应看命人备好纸笔,端到玉七的面前,玉七提笔写了几个字,墨迹干掉以后,对折起来,装进信封里封好。
他把东西交给了方应看,希望方应看可以代为转交。
方应看面容古怪:“我还以为,你会自己交到薛公子的手上。”
玉七:“有你代为做事,我又何必劳动自己的人?”
实际上他一个自己人都没有,根本没人给他跑腿。
但是玉七和本体就是同一个人,玉七这边的事情,本体全部都知晓,根本不用写信,更用不着其他人来传信。
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在方应看面前装装样子而已。
方应看对他的坦诚很满意,他同样坦诚,当着玉七的面将信件送出,并特意叮嘱,一定要安然送达,杜绝了拆开信件偷看的可能。
两人间的气氛顿时轻松了很多。
方应看坐在主位,看着眼前这个面容严峻冷酷的黑衣男子,怎么看都与昨晚见到的样貌不同。
方应看:“还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
玉七冷冷地说:“小方。”
方应看皱了皱眉:“还请阁下不要再开玩笑了。”
他是尊贵的神通侯,有桥集团实际上的首脑,多少人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的?
眼前这个神秘人要留在他的身边与他共事,称呼他为“小方”,跟直接喊方应看“小方”有什么区别?
玉七不悦:“天底下只准你一个人姓方不成?”
方应看立即道:“我只是觉得这样的称谓未免太不庄重了。”
玉七:“你可以称呼我为方应辞。”
方应看眉毛一跳。
玉七悠然地说:“我原本叫方应刺,意为敢动我的人,全部会被我不遗余力的报复,绝对会用剑刺死,后来有人觉得这个名字不好,便替我改成了应辞。”
方应看:“阁下说笑了。”
玉七:“我没有说笑。”
系统:【大绵的人设都要崩了。】
薛沉:【现在面对他的是小七,崩也是崩小七的,跟大绵有什么关系?】
系统:【……】
方应看:“敢问阁下,你的名字是何时改的?谁给你改的?”
玉七:“刚才。我自己。”
方应看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回想了一下从前,没有从过往记忆中找到这样一个人。或者说,对方的易容出神入化,哪怕他们曾经有交集,这个人也很有可能使用的是另外一张脸,根本无法联系到一起去。
方应看:“我是不是得罪过你?”
玉七叹了口气,属于云鹤烟的冷酷和暴戾消散,又变成了昨晚那副忧郁的模样:“你没有得罪过我。我昨夜说的都是真的,只是你不愿相信……也是,你如今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神通侯,而我依然默默无闻,能不能活下来,还要看别人的脸色,你不想认我这个兄长也是应该的。”
系统:【方应看CPU都要烧了。】
薛沉:【嘻嘻。】
系统:【遇到这样的事情,换成谁都会胡思乱想吧?我完全想不到该怎么破局。】
薛沉:【小绵就天然克制这种情况,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以你的脑子,骗不到的。】
系统:【……】
方应看:“阁下说笑了。”
玉七:“我从不开玩笑。”
方应看勉强笑了笑,显然没有相信他的话。
两个人没有在身份的事情上继续纠缠,方应看派人把钱送了出去,和玉七约定好,如果有人送来太湖石,会第一时间通知他,经过他的把关,筛选出满意的石头,再由方应看押送回京。
方应看问:“阁下在何处落脚?”
玉七:“我初来乍到,又身无分文,实在无处可去,在寻到你之后便一直睡在你的屋顶。”
方应看:“……”
系统:【想想都觉得变态。】
玉七当然没有睡在他的屋顶,他带了许多易容用的东西,身上的衣服就有好几件,哪怕[空间]技能已经达到了3级,依然需要带着行李包裹。
他昨夜住在客栈里,出门的时候才伪装成了云鹤烟的模样。
因为玉七一直口出狂言,而且说得很离谱,正常人说谎,都不会编出这么离谱的东西,反而更像是真的了。
方应看难以判断,他看着玉七,一时无言。
玉七:“你这院子很大,我看还有不少空闲的房间。”
方应看立刻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人太难缠了,他一点都不想收留对方,没有接下这个话茬,而是委婉地说:“附近有家客栈,里面的条件还算不错,距离此地不算太远,最重要的是十分清净,阁下若是觉得可以,我便派人去为你定房。”
玉七:“不可以。”
方应看:“为什么?”
玉七:“我想住在你这里。”
方应看很崩溃:“为什么?”
玉七:“血脉亲情最难阻挡,兄弟亲近,难道不是人伦常事吗?我不会逼你认下我,也不会在外人面前暴露我们的关系,只想默默地守护你,还请小侯爷准许。”
系统:【如果不答应,你就继续趴在屋顶上偷窥他是吧?】
薛沉:【对,就是这个意思。】
系统:【……】
听到这句话,方应看不但没有生气,还生出了许多心思。
他看着青年冷酷的模样,眼尾的红色如同鲜血染就得,为他冰冷的气质增添了几分不祥。
这张脸和自己一点都不像,论起气质,还有强大的压迫感,反而更像“玄月刀”裴锐。
裴锐被太平王收为义子,早已水涨船高,不再是寻常的江湖草莽了。
太平王把他送到了神侯府做事,偶尔会去战场上杀敌立功,日子过得很安稳,而且很轻松。
方应看十分嫉恨裴锐,连带着也不喜欢云鹤烟。
可是谁不想有一个绝顶高手,忠心耿耿地为自己做事呢?
方应看最初就想过招揽裴锐和陆小凤,只是他的威胁没有奏效,不止裴锐投靠了太平王,他自己也摔了个大跟头。
如果再来一次,他必定不会像之前那样惨淡收场。
方应看神色动容:“你真的是我的兄长?”
玉七:“今日做了易容,昨晚才是我的真实模样。”
系统:【他真的会被你忽悠瘸了的。】
薛沉:【我又没有害人之心,如果他不搞那些骚操作,有这样的契机,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系统:【如果方应看还想作恶呢?】
薛沉:【不狠狠坑他一把都对不起我自己。】
方应看低声说:“你所说的事太过离奇,我实在无法接受。更何况你的易容术如此高明,我实在不敢相信,昨日的面容就是你的真容。”
玉七:“信与不信全都在你,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他仿佛一个无私奉献,默默守候弟弟的好兄长。如果不是他刚才说过,在方应看的房顶睡了好几天,又拒绝住客栈,强行要搬进来,方应看肯定非常感动。
在和玉七做左右邻居和上下邻居之间,方应看选择了前者。
他命人收拾出来一间客房,玉七运起轻功返回客栈,退掉房间后,迅速搬了进来。
3级的[空间]技能非常神奇,他只带了一个小包裹,就能把十几套衣服、鞋袜全部装下,还有那些化妆用的物品,以及假胡须、假发、折扇、玉佩、金银首饰,也能全部装进去,非常神奇。
薛沉估计西门吹雪外出杀人的时候,也是这么装东西的。
玉七搬到新的住处,找人要了些纸笔,趴在桌子上书写。
系统看到他列了个表格,在上面写的都是西域文字:【你要给玉罗刹写信?】
薛沉:【你不说我都忘了,还得给玉罗刹递个消息。过会儿吧,我先把计划表列完。】
他写的计划表特别简单,把一天的时间分成了三个大的格子,在“夜晚”的下面填上了方应看,“交际”下面填上了云鹤烟,剩下的“白天”部分还在咬着笔头犹豫。
薛沉:【你说我在人后和方应看相处时,应该用怎样的身份呢?】
系统:【你编出来的那个方应辞不就很好吗?】
薛沉:【倒也不是不行,可是我已经决定晚上用这个身份和方应看见面了。用同样的身份,时间久了我会腻的。】
系统:【这也是小七的特质?】
薛沉:【怎么可能?小七是没有感情的,当然是因为我自己想玩。】
他提起笔,在下面的表格里填上了“女装”两个字。
系统:【这是什么意思啊?】
薛沉:【我决定了,白天的私下相处,就用女孩子的模样,具体借鉴谁,我还没有想清楚。我认识的女子不多……】
他拿出易容用的东西,洗掉了脸上的妆容,描眉画眼,更改许多次,最后将自己化妆成了一个身材高挑,五官明媚动人的女子。
她眨了眨眼睛,空洞的双眸立刻有了神采,模仿着原飞霜的样子勾起嘴角,媚眼如丝,流波婉转。
玉七换下身上简朴的黑衣,从包裹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条绣着茉莉的白色长裙,使用缩骨功改变体型,穿上裙子,用红色的腰带系好,挂好荷包、香囊等物,对镜梳妆,简单地将头发盘起,簪上了一支红宝石簪子。
系统:【我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薛沉:【当然眼熟了,我借鉴了很多人才捏出这张脸。】
系统:【气质很像小柳,五官有点像包惜弱,眉眼间的神态和沙曼差不多,很高傲的样子。你还借鉴了谁啊?】
玉七整理好衣摆,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下人们仍记得刚才进去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公子,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位美艳又清丽的女子从里面出来,不禁呆住了。
玉七轻车熟路地来到方应看的房间,敲了敲门,用方应看自己的声音说:“我能进来吗?”
里面传来声音:“进吧。”
玉七的易容术已经满级,很清楚易容成女子时的注意事项,再加上小柳男扮女装时的经验,从神态到动作,都没有任何违和感。
他推门而入,步子迈的很小,仪态优美。
方应看闻到了一阵淡淡的幽香,疑惑地看了过来,对上那张陌生脸后,刚想质问她是谁,想到方才和自己对话的声音,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压了下去。
玉七微笑,款款行礼,用的依然是方应看的声音:“小侯爷。”
方应看压低声音:“你怎么打扮成了这副模样?”
玉七换了女声:“我听闻小侯爷十分贪财好色,欺辱玷污了不少女子。你不愿认哥哥,我便打扮的漂亮些,想必你会愿意见到我这个姐姐。”
方应看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我何时做出那等下作事情了?”
玉七笑着说:“没有吗?可是外面的人都是这么传的,小侯爷不可能不知道。你既然没有阻止,那就说明你甘愿认下这些事情。我投其所好,又有什么不好?”
方应看:“那都是唐非鱼做的。”
玉七:“我知道,可是唐非鱼是你们有桥集团的人,你身为有桥集团的实际领导者,非但不加以阻止,还一直纵容他作恶,想来应该是觉得,他这样的小癖好无关紧要。而且你们相处的不错,想来都是一丘之貉,应该会喜欢我的。”
方应看冷着脸:“你换回去!”
“我好不容易才做好了这样一张脸。”玉七贴近他,拿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眉骨处,“你好好看看,这张脸是不是跟你的样貌很像?”
系统:【我哔——我就说有些地方很熟悉,又想不起来为什么,原来你还参考了方应看!】
薛沉:【像不像?】
系统:【有几个表情是像的,太抽象了。】
方应看原本被玉七哄的有些迷糊,还以为他真的是自己的双生兄弟,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他的原貌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模样。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这位易容高手很擅长说谎,从他嘴里讲出来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但是玉七提起了有桥集团的名声,这点方应看不能不在意。
方应看撇过脸去:“唐非鱼是我们集团中的重要人物,他为我做了许多事情,实在不方便处置,这件事才一拖再拖。”
玉七:“不只是这样吧?”
方应看:“什么意思?”
玉七:“我说,除了唐非鱼,你们有桥集团的其他人也都有污点。如果惩处了唐非鱼,其他人怕是也要被惩罚。到那时怨声载道,你的这方势力,怕是要分崩离析了。”
方应看:“那你说该怎么办?”
玉七:“我哪里管得了这个,有桥集团又不是我的。不过薛公子不喜欢这些事情,你若是想讨他的好,还是早早地管教下属吧。”
方应看:“我会考虑的。”
玉七找了个凳子坐下,撩了下裙子,撑着下巴问:“我听闻你当年很喜欢一个女孩子,后来迫不得已跟她分开了,你痛苦的想死,一直心情郁郁,过去很久都没有好转。恰逢那时官家给你父亲封侯,他不想被朝廷束缚,拒绝了册封,又想给你找点事情做,才把侯爵让给了你?”
方应看心中大骇。
这个人未免知道的太多了。
他说出老龙婆的时候,方应看还会觉得此人只是消息灵通,现在才骤然发觉,这个人明显有备而来。
他早就查清楚了自己的底细,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针对他,方应看却连这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清楚薛公子让他这么做的真实目的。
一直以来,方应看都没把薛沉放在心上。
他想要巴结讨好的是太平王和世子,薛沉病歪歪的,不曾入朝,手上没有任何权力,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就没了。
如果不是他的身份特殊,方应看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但是太平王和世子都对他不假辞色,他只能迂回婉转,从薛沉这边下手。
他以为薛沉常年生活在内宅,没有那么多心机,却从来没有想过,他竟如此难以对付。
方应看问:“你是薛大公子的人,还是世子的人?”
玉七:“有区别吗?”
方应看笑道:“没有区别。”
不管薛沉真的心机深沉,还是背后有世子的帮助,自己都会被他牢牢克制。
玉七:“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那个初恋,为什么会让你难过的想要自杀?她分明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也没有答应过跟你在一起,单恋也能痛苦到想要自尽?”
系统:【是哦,他好矫情,比追命还矫情。】
追命虽然动不动就在柱子上刻字,还会吟诗,但是小透确实是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已经超越了爱情。
小透的死,是生命的悲剧。
【无病呻吟,而且很偏执。】薛沉评价,【暗恋别人,人家不喜欢他,他就去自杀。要是他真的死了,女方该被迫承受多大的压力?自以为是的深情跟耍流氓没有什么两样。】
系统:【没错!】
方应看眼神幽暗:“不要再说了。”
玉七:“为什么?”
方应看:“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玉七:“为什么?”
方应看:“哪里有这么多为什么,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请你出去。”
玉七笑了笑:“那我走了,晚上再来看你。”
方应看:“……”
玉七走出了方应看的房间,贴心地帮他关上门。
见到外面的人都好奇地看着自己,玉七笑笑:“小侯爷想起了心爱的女子,现在心情不好。你们都小声些,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不要去打扰他。”
下人们噤若寒蝉,乖乖地点头,等玉七离开后,互相看了一眼。
小侯爷心爱的女子是谁?
这位姑娘又是谁?
难道这位姑娘和他喜欢的女子样貌很像,小侯爷才会在见到她的时候,想起了喜欢的女人?
玉七保持着温文尔雅的样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坐在梳妆台前卸妆:【方应看的名声已经这么坏了,应该不差这一点了吧?】
系统:【哪一点啊?你又给他泼脏水了吗?】
薛沉:【笨蛋系统。】
玉七摘下了易容,在一大堆东西里翻了翻,挑了几样物品,开始给自己捏脸,弄好了新的脸,他又换掉身上的长裙,换了身简单的男装,运起轻功,跳到屋顶,轻松离开了院落。
系统:【顶着这么一张脸,你是要去哪里?】
薛沉:【来都来了,当然得去拜访朋友。】
系统:【?】
从屋上翻下来,照着谢珩的记忆一直走,在一座宅子面前停了下来。
玉七仰头看着这处宅院。
薛沉:【小七是真的没有感情,连我本身的情绪都影响不到他,感觉在他身体中的那部分意识就跟从灵魂里剥掉了似的,逗弄方应看的时候都没有情绪波动。】
系统:【那你的乐子人做的有什么意思?】
薛沉:【就是因为没有感情,才得努力去体会感情,懂不懂啊你。】
系统:【……懂了。】
玉七在前面站了一会儿,将谢珩的记忆翻了一遍,内心没有任何波动。
院门打开,一个穿着灰布麻衣的下人拿着扫帚从里面出来,见到门口的玉七后怔了一下:“小少爷,您回来了怎么不进去?”
玉七露出温和的微笑:“这就进去。”
说着他走进了花家。
他没有去拜访花家的父母,直接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了花六童这边。
这边的仆人见到他,全都停下来跟他打招呼。
有人提醒道:“七公子,六公子昨日出去收账了,怕是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您要是有什么要紧事,可以先给他写信。”
玉七摇头:“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恰好无事,想找六哥说说话罢了。他既然不在,我便不多留了。”
说着他转身离去。
系统:【有一种人去楼空的悲伤,地方还是这个地方,但是这座院子已经不是夏日的景象,你是你,也不是你,花六童以为谢珩死了,却不知道他还会回来,也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薛沉:【不要学的和方应看一样矫情。】
系统:【……】
薛沉:【不准写小作文!】
系统:【……】
薛沉:【我又没有易容成谢珩,这明明是花满楼的脸。】
系统:【你易容成谢珩更有戏剧性嘛。】
【如果谢珩死了,我易容成谢珩,靠双腿走着回来,那还说得过去。可问题是谢珩没死,我可不敢保证,谢珩这辈子都不会和花六童再相见。】他叹了口气,【而且有什么用啊?当事人又没有感情,找小七来做这种事情真的很浪费。】
他离开了花家,准备去拜访另一个朋友。
玉七来到花满楼的小楼时已经是傍晚,他站在小楼前面看了会儿夕阳。
这时候的落日还未完全沉没,依然耀眼极了,暖阳照耀在土地上,温暖了已经凋零的草木。
玉七仿佛回到了自己家,慢慢地往前走,来到小楼的前方,推开房门,和里面的锦衣公子对上了视线。
花满楼看起来和常人没有什么区别,听觉灵敏到了他这种地步,已经无需特意用耳朵去寻找声源,他仍会用眼睛去“看”,而不是像裴锐那样,因为一直处于危险之中,习惯性地歪头侧耳倾听。
只是他的眼眸清澈,却没有焦点,虚虚地不知落在了何处。
花满楼微微一笑:“阁下应当是第一次过来。”
玉七模仿着露出了同样的笑容,嗓音温和清润:“是。”
花满楼怔了怔:“你莫非在模仿我的嗓音?”
玉七走过来坐在了他的对面,温言道:“不止是你的嗓音,样貌也是一样的。”
花满楼笑着问道:“你是偷王司空摘星?”
玉七:“我很少偷东西。”
花满楼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小碗花茶:“可是你偷了我的脸。”
玉七:“你的脸还在。”
花满楼:“是我说错了,请。”
玉七拿起杯子闻了闻。
花满楼好像能看到一样,解释道:“这是我前些日子采集的雪水,里面的花是腊梅,又加了些许花蜜。虽是热茶,喝起来却透着风雪的清冽。”
玉七喝了一口:“不浓不淡,恰到好处。”
花满楼:“你喜欢就好。”
玉七:“你不问我是谁?”
花满楼叹气:“我问过了,可惜没有猜对。若是再问下去,一直猜不准,倒是显得我蠢笨,不如不问,你若是想说,自然会告诉我的。”
对面那位与他容貌完全相同的男子,用同样的语气说:“我叫玉七。”
花满楼轻声念了一遍:“玉七……我是花满楼。”
玉七:“我知道。”
花满楼伸手,触碰到了从窗外投来的斜阳,他虽然看不到,却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天要黑了,要不要点灯?”
玉七:“不必了。”
花满楼:“好。”
两个人坐在屋子里闲聊,傍晚天黑的很快,片刻后屋子里就完全没有了亮度。
玉七没点[夜视],又没有[内力]和[听力],在黑暗中无法视物,但是他扮演的很专业,依然没有让花满楼点灯的意思。
系统:【同步率+3%。】
薛沉:【给我加[夜视]、[内力]和[茶艺],1级就好。】
系统:【为什么还有[茶艺]?】
薛沉:【当然是为了更好的扮演。我已经决定了,小七这边再刷出技能点,不会用来提升原来的技能,全都点成新的技能,然后我自己慢慢地肝。】
系统按照他说的,点亮了三个技能,玉七觉得视野明亮了许多,这样近距离坐着,能看清花满楼的神色了。
玉七扮演的花满楼和本尊一样温柔,两个花满楼相谈甚欢,很是尽兴。
而且花满楼似乎把他也当成了瞎子,言语之间没有太多避讳,有时会提起自己目盲时对外界的一些认知,玉七有扮演裴锐的经验,完全可以接得上话。
过了一会儿,外面突然有人来了。
那个人似乎很疲惫,直接推门进来:“花满楼,我要在你这里呆一夜。”
花满楼微笑:“好。”
那个人现在才发现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他走近了些:“有客人在?怎么不点灯?”
“因为我是个瞎子,瞎子是不必点灯的。”
属于花满楼的声音从另一人口中响起,陆小凤听得很真切,说话的人,绝不是刚才应答自己的那位。
陆小凤毛骨悚然。
第152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25000营养液加更)
月亮还未升起, 屋子里阴暗极了,微风从窗外吹来,带着冬日的寒凉。
两个极其相似的人影相对而坐, 哪怕陆小凤和花满楼已经认识了很久,也无法辨认出, 究竟哪一个才是他的朋友。
两个花满楼对这种诡异的情景一无所觉, 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第二个搭话的花满楼关切地问:“陆小凤,你怎么了?”
陆小凤突然间想起了裴锐。
那个眼盲的少年曾经说起过, 这个世界上是有鬼的!
陆小凤定了定神, 努力不去想裴锐。
他的目光在两个花满楼身上徘徊:“花满楼?”
花满楼:“你似乎很累的样子,要不要坐下来喝杯茶?”
陆小凤:“你们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玉七讲话的时候目视前方,就算偶尔看向陆小凤, 视线也是跟他错开,没有落到实处。
他温和地说:“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花满楼, 你可以叫我七童。”
花满楼笑了笑。
他的名字叫做“玉七”, 的确可以称之为“七童”。
陆小凤:“我可以点灯吗?”
玉七没有说话,花满楼答道:“当然可以。”
陆小凤和花满楼是很好的朋友,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过来和朋友见面。
花满楼的眼睛看不到, 每样东西都有固定的摆放位置,从来不会乱放。陆小凤对这座小楼了如指掌,他是个没有家的浪子,这里就像他的家一样。
他摸黑找到烛台, 点燃了蜡烛, 拿着烛台来到桌子这边, 照亮了两个花满楼的容貌。
陆小凤原以为他们只是声音相似,没想到竟然样貌也一模一样!
他现在已经冷静了很多, 不禁怀疑,这两个花满楼里,是否有一人是司空摘星。
除了司空摘星,还有谁有如此高超的易容术?
玉七偏头看向他,轻声说:“你看起来很累,要不要吃点东西?”
陆小凤:“我正好饿了。”
花满楼起身:“厨房应该还有些吃的,我去取。”
他像明眼人一样走出了房间。
陆小凤和剩下的这个花满楼对视。
玉七一直都没有眨眼,他微微一笑:“你现在一定好奇极了,否则不会这样盯着我看。”
陆小凤:“你知道我在看你?”
玉七平视前方,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放在陆小凤面前:“看不到的人,感知会比常人要敏锐一些。更何况你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诧,不止是我,花满楼应该也知道,你现在震惊极了。”
陆小凤渴得厉害,他拿过茶杯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满,连喝了三杯才停下来。
他道:“任谁看到自己的朋友变成了两个,都会觉得惊讶的。”
玉七缓缓地眨了下眼,笑着说:“你现在应该有很多疑惑。”
陆小凤:“不错!”
玉七:“你尽可以问出口。”
陆小凤:“我问了,你就会回答?”
玉七笑了笑:“你可以试试。”
陆小凤感慨地说:“无论样貌还是脾气,你都和花满楼一模一样。如果不是你刚才说了自己是七童,恐怕我现在都分辨不出,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花满楼。”
玉七:“你又怎知我不是真正的花满楼?”
陆小凤:“难道你是?”
玉七苦笑:“这件事情实在难以解释,换做是我,我也不会信的。”
花满楼端着饭菜过来,将食物放在了桌子上。
玉七自然地起身关上房门,阻挡冷风吹入。
花满楼怔了怔,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好:“你们在聊什么?”
玉七:“在聊两个花满楼。”
陆小凤看了眼桌上的饭菜,的确是花满楼的手艺。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把诡异的事情抛在脑后,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花满楼:“你还没有告诉他吗?”
“我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说,毕竟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了,连我自己都难以接受。”玉七皱了皱眉,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我的确是花满楼,有六个哥哥,自幼失明,独自搬到外面居住,有一个叫陆小凤的朋友。日子过的很清闲,也很满足。”
花满楼不明所以,但是没有打断他。
玉七:“今日下了一场大雪,我将雪水搜集起来,准备以后煮水泡茶,做完这些后,便出现在了这里。这儿没有风雪,却更冷了些。我手中的坛子消失不见了,但是却出现了另一个花满楼,邀请我坐下来,喝一杯用雪水泡的梅花茶。”
花满楼有些迷茫,玉七说的太真实了,下雪时他的确做过这样的事情,只是没有像玉七说的这样,突然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见到另一个自己。
系统:【当着花满楼的面,你怎么说的出口的啊?】
薛沉:【统儿,小七真的没有羞耻感,这就是无法体会感情的感觉吗?】
系统:【……】
陆小凤:“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玉七:“十月初一,正是寒衣节。”
陆小凤:“寒衣节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我知道。”玉七叹息,“他已经跟我说过了。”
花满楼渐渐地回过味来。
他并没有和玉七谈论过时间。
玉七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相信这些话。
陆小凤:“所以你真的是花满楼?”
玉七:“不管我以前是不是,现在都不是了。”
陆小凤忽然说:“我想摸摸你的脸。”
玉七怔了怔,笑道:“你摸吧。”
陆小凤放下筷子,拿起烛台凑上前,先是观察了一遍鬓角的肌肤与头发相接的地方,那里没有明显的肤色变化。
他抬手摸了摸,玉七的皮肤细腻有弹性,触手温润,并不像有些易容用的面具那样僵硬冰冷。
突然间陆小凤摸到了一条微微的凸起。
他反复摸索了两遍,轻轻一扯,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就被他撕了下来,与此同时,玉七发出了隐忍的抽气声,好像被他扯得很疼。
花满楼:“你没事吧?”
玉七:“没事。”
系统:【你演的好假啊。】
薛沉:【可是陆小凤好像没发现?他不是很聪明吗?】
系统:【他的注意力应该都在你的脸上吧。】
陆小凤震惊了,他抬手摸了摸玉七的脸:“你……你怎么……”
花满楼:“怎么了?”
陆小凤:“他的确戴了易容,只是易容下面的脸,仍跟你的样貌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他的脸上遍布伤痕,全都是细碎的割伤!”
玉七:“可能是穿越时候割伤的吧。”
系统:【穿越能给你割出两张脸来吗?】
“穿越?你指的是,从一个月前,来到这个地方?”陆小凤又摸向他的脸,这次没有摸到不妥的地方,这张脸大概就是他的真实样貌,再没有其他易容了。陆小凤震撼极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七:“你猜?”
陆小凤断定:“你根本就不是花满楼!”
玉七笑了起来:“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花满楼。”
陆小凤:“你为什么和花满楼长得一模一样?”
玉七:“因为我是七童。”
花满楼能感觉到,玉七并没有恶意,他或许想跟陆小凤开个玩笑,只是失了分寸,做得有些过分了。幸好陆小凤不是个记仇的人,有些时候,陆小凤一点都不像成年人,常常做出幼稚的举动。
两个人现在的对话,就像是小孩子赌气似的。
陆小凤:“我不信,你肯定还有易容,你敢不敢去洗把脸?”
玉七起身:“有什么不敢?”
陆小凤:“你根本不是瞎子!”
玉七:“我是。”
陆小凤:“你分明能看得到!”
玉七:“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陆小凤:“你现在不就在打量我吗?还需要什么证据?”
玉七:“我根本没在打量你,我是个瞎子,瞎子是不知道自己在看哪里的。”
陆小凤突然抬起筷子,戳向玉七的眼睛,停在了距离他一寸远的地方,玉七感知不到恐惧,不会下意识地闭眼自卫,眼珠都没有动一下。
陆小凤有些挫败:“你怎么不躲?”
玉七:“都说了我是瞎子。”
他来到水盆这边,用冷水洗了把脸,那张脸的伤疤遇水后肿胀了起来,渐渐从脸上脱落,又恢复正常的容貌。
玉七擦洗干净,转身看向陆小凤:“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陆小凤:“你的易容术,比起从前又精妙了,如果不是你编出来的故事太过离谱,我根本不会猜出你的身份。”
玉七:“什么身份?”
陆小凤:“这世上能有如此精妙易容的人,除了猴精还能有谁?”
玉七笑了笑,没有反驳他的话,他恢复了花满楼的神态,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陆小凤过来推了他一下:“你怎么会想到来花满楼这里?”
玉七:“花满楼是个爱交朋友的人,他的小楼欢迎所有人的到来,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
陆小凤:“你当然可以来。”
玉七:“但我该走了。”
陆小凤:“我才刚过来,你就要走了?”
玉七:“我忙得很,没功夫陪你玩,有空了再来找你挖蚯蚓,你肯定挖不过我。”
陆小凤:“少说大话,我怎么可能会输!”
玉七:“花满楼,你说谁会赢?”
花满楼笑了笑:“我不知道你们两个谁会赢,只知道如果你们敢在我这里挖蚯蚓,把我的院子弄得一团糟,我一定会很生气。”
玉七:“花满楼竟也会生气?”
花满楼:“花满楼也是人,为什么不会生气?”
陆小凤:“越是脾气好的人,生气的时候越可怕。花满楼的脾气尤其好,你最好不要惹他。”
玉七:“我当然知道,时候不早,走了。”
说完他推开窗,像一条鱼一样跳出了窗外,接着翻到屋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立刻消失不见。
陆小凤目瞪口呆:“猴精的轻功,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好了?”
花满楼笑了笑:“或许他说的都是真的呢?”
陆小凤觉得,好友的笑容里有些特别的暗示,他背后发凉,扯了扯嘴角:“怎么可能?”-
玉七回到方应看这边,换掉花满楼的装扮,又打扮成了方应看的模样,一路畅行无阻,来到他的书房。
方应看正在里面接待客人。
现在的天色已经很晚了,这个时候还没有离开的人,一定是重要的角色。
玉七抱起手臂,靠在洁白的墙壁上,抬眼看着天上的月亮。
大约过了两刻钟,书房里的人走了出来。
那人是个中等身材的青年男子,唇上蓄着胡须,气质儒雅,看着像个读书人。
他见到玉七后怔住了,猛地回头看向方应看。
方应看面无表情:“怎么了?”
青年男子道:“没、没什么……”
他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无视了玉七,离开时的动作都快了几分,好像有脏东西在他的后面追。
那人走后,方应看来到玉七面前:“你怎得又打扮成了我的样子?”
玉七:“你自己姓方,就不准别人姓方,自己长这样,就不准别人长这样。你真霸道。”
系统:【你的这张嘴越来越厉害了。】
薛沉:【脑子好使嘴就好使,当然,除了小柳。】
系统:【……】
方应看:“薛公子让你过来,究竟是要做什么的?”
系统:【我也想知道。】
薛沉:【不是说了,要借着他建立自己的关系网吗?】
系统:【可是你来了以后一直在变装,根本没有干过正事。】
薛沉:【变装就是正事啊。】
玉七笑道:“你觉得呢?”
方应看:“刚才那人名叫顾东树,做的是玉石生意,他已经答应了本侯购买太湖石,三日后就能送过来,到时你我也能向薛公子交差了。”
玉七:“这件事难道不应该交给应奉局来做吗?怎么你找的都是些本地商人?”
方应看:“朱勔主持应奉局时劳民伤财,百姓早已怨声载道,民间的太湖石早就被搜刮走了,哪里还能找到其他石头?更何况他手掌大权,又深得官家宠信,虎口夺食,必定会有伤亡,何必得罪他?更何况我不过一个侯爵,品级虽高,却没有实权,哪里能管得到应奉局?”
玉七:“那就交给我来吧。”
方应看:“你?”
玉七打开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枚鱼牌,正是西都节度使的身份象征。
大行的鱼牌是类似身份凭证一样的东西,但是并非所有人都有资格使用,唯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用鱼牌做佩饰。
方应看先是惊讶了一下,那么小的荷包,竟然能装得下巴掌大的鱼牌,接着神情变得凝重。
官家给了薛公子西都节度使的职位,薛公子竟把鱼牌直接交给了眼前这个人。
这人行事颇为邪性,方应看见过很多人,没有一个像这个人一样让他看不透。他原以为,此人是薛公子派来监视自己的,看到鱼牌后才隐隐察觉到不对。
玉七把鱼牌放回了荷包:“我应当够格了吧?”
方应看:“自然。”
玉七:“你要是跟其他人见面,也顺便给我引荐一下。我很喜欢江南这边的秀丽风景,只是初来乍到,没什么朋友,独自在外游玩,未免寂寞了些。”
方应看:“好。”
玉七抬手揽住他,无视了他的不情愿,跟院子里的其他人笑着打了个招呼,带着方应看回到了屋里,直到深夜才离开。
第二天一早,他严格按照计划表把自己易容成了云鹤烟,换上黑衣,拿着长剑,跟在方应看身后假装他的侍卫。
方应看会见完了前来拜访的人,硬着头皮,当着玉七的面,接受了底下的人送来的贿赂。
见玉七没什么反应,方应看喊了下人过来,吩咐他们准备到外面游玩,半个时辰后带着玉七一起出了门。
想要攀上神通侯这棵高枝的人很多,早早地有人得了信,在外面侯着。
每到一个景点,方应看都会给玉七介绍不同的人,其中有卖粮的、卖油的、卖绸缎的、卖茶叶的,还有本地的各个帮派头目,基本上把江南地区能说得上话的人都见了一遍。
伪装成了云鹤烟的玉七身材高大,神色冷酷,他手上拿剑,端坐在画舫里,看着歌舞乐伎奏乐起舞,似乎很不解风情。
方应看神色惬意,适应得很好。
玉七看着岸上的行人,觉得画舫和岸边好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旁边的美貌女子给他的杯子里斟满了酒,朝他微微一笑,缓缓退下。
作为陪客的商人介绍着桌子上的珍馐,仿佛每一道菜都价值千金。
玉七尝了尝桌上的鱼,还没有牛肉汤做的好吃。
他放下筷子:“我听说,江南生意做的最大的商户姓花。”
顾东树立即接话:“您真是消息灵通,花家的确是我们这的大户,只是他们家的人素来低调,不爱出风头,不过人品贵重,最是重信,因此我们都爱跟花家打交道。我家的铺子,就是租赁的花家产业。”
方应看:“你想见花家的人?”
玉七摇头:“不。”
系统:【花家清清白白的,你不要害他们。】
薛沉:【我当然知道,就是有点好奇。如果没有靠山,他们家这么多钱,不会被别人惦记吗?】
系统:【可能全都拿来买地了?】
薛沉:【地也会被人惦记啊。你知不知道,朱勔他爹就一直强占土地?还有把良田报成荒地,强行用很低的价格买下来,不知道逼死了多少人。】
系统:【那花家是怎么做到的啊?】
薛沉:【有机会查一查。】
画舫在湖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玉七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模样,方应看无法从他的神态中判断出他的喜恶,就这么在水里呆了一晚上,直到天亮才靠岸。
玉七回去睡了一觉,直到下午才醒来。
他重新把易容整理了一下,依然保持着云鹤烟的装扮,拿着鱼牌来到了应奉局。
朱勔离开苏州后,应奉局就交给了他手底下的官员接管。
他们知道玉七是太平王府的人,对他很恭敬,玉七的吩咐全部都有回应,但是一点落实的意思都没有。
系统:【我现在知道方应看为什么不找他们了。】
薛沉:【烦死了,本体应该快到京城了,过会儿就去刺杀朱勔。】
系统:【啊?本体去刺杀?】
薛沉:【怎么可能,大绵才是专业的!】
玉七冷着脸回到方应看这边。
方应看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碰壁,特意备好了茶水,等他回来以后,主动安慰道:“派系不同,朱勔一定不会放过手中的利益,我们不必与他硬碰硬,昨日见的那些人,足够将事情办好了。”
玉七冷漠地没有说话。
方应看:“云兄生气了?”
玉七伪装成云鹤烟的时候,报的就是云鹤烟的名字。方应看不喜欢“方应辞”这个假名,对“云鹤烟”倒是接受良好。
玉七:“我何必为了这些人生气?顾东树的石头买好了吗?”
方应看:“已经在路上了,最晚明天下午送到。”
玉七点了点头。
方应看正想离开,突然见到黑衣男人拿起了剑。
他的手指修长,看起来很有力量,拿着剑的姿势赏心悦目,似乎是个极其厉害的剑客。
玉七拔出剑,向方应看倾身,在他迷茫的眼神下,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拿着剑靠近,轻轻地一划,方应看的手臂上便出现了一条鲜红的血线。
血液顺着伤口流了下来。
玉七凑上前,在方应看震惊的眼神下舔了舔。
薛沉:【同样是血味,小七嘴里的血,完全比不上大绵口中本体的味道。这个一点都不香!】
系统:【完全没有必要演的这么真实啊!你不是一直都很敷衍吗?】
薛沉:【快乐之道!该敷衍的时候敷衍,不该敷衍的时候全都演出来!】
系统:【……】
什么快乐之道,明明是变态之道!!
玉七受不了这个味道,舔了一下后,立刻回头端起茶水漱了漱口,吐在了旁边的痰盂里。
他眉头轻皱:“你很难喝。”
方应看:“你这是在做什么?”
玉七没有解释的意思,甩掉剑上的血,收剑入鞘,丢下茫然震惊的方应看离开了-
来到京城后,云鹤烟没有和本体一起返回王府,他偷偷潜入了朱勔的府邸,蹲在房顶等待夜幕降临,顺便弄清楚了守卫力量,借着夜色的遮挡,轻而易举地进入朱勔的卧房,取下了他的性命。
他想了想,顺便把朱勔的父亲也杀了。
这父子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很多事情,都是朱冲在后面出谋划策,朱勔死了,朱冲完全可以再把其他人推出来,或者他借着丧子之痛,获得赵佶的怜悯,自己进入朝堂,顺理成章地接管儿子的势力。
留着朱冲有害无利,不如让他和儿子作伴,也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云鹤烟甩掉剑上的血,啃着左臂,悄无声息地离开。
本体来到京城后,没有直接回王府,而是去隔壁装模作样地看了眼谢珩。
他本来想着让宫九把谢珩推举到太平王面前,找一块空地做实验,没想到谢珩吹了点风就生病了,就算自己配了药喝,及时退了烧,依然咳嗽得很厉害,工作的事情只能暂缓。
薛沉穿着单薄的白衣来到谢珩门口。
系统:【你不会被谢珩传染吧?】
薛沉:【应该不会吧?谢珩是着了凉,又不是病毒性感冒。而且我开了这么多马甲,感觉自己的身体比之前好多了。】
胡生端着药从厨房出来,看到他后怔了一下:“九少爷。”
薛沉颔首:“把药交给我吧,你下去吧。”
胡生:“是。”
薛沉接过药碗,来到谢珩的卧室,把碗递给谢珩,谢珩伸手接过,等不太凉了以后一饮而尽,又把碗递给薛沉,薛沉很自然地放在了远处的桌子上。
两人的互动流利自然,和左手倒右手没有什么区别。
谢珩比较怕冷,在无名岛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回到陆地后,身上的衣服渐渐变得厚重,但是他自己热不起来,穿再厚也没用。
胡生弄了个炭盆,烧得暖暖的,放在谢珩的卧房这边,又拿了几块屏风摆放在门口,把本就很小的卧房隔成了两个空间,这样外面的窗户打开,冷风也不会直接灌进来。
薛沉拿了个凳子坐在火盆的旁边,两具马甲一起烤火,不知不觉就困了。
系统:【你来这儿是干嘛的?】
薛沉猛地抬起头,打了个哈欠:【等我弟。】
系统:【为什么不直接过去见他?他要是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你是不是还要在这里住几天?】
薛沉:【不会的,我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身边带了那么多侍卫,来京的时候浩浩荡荡,不可能没人看到。而且侍卫们都要返回王府,要是这样了,我弟还不知道我回京了,那我就原谅他。】
系统:【啊?为什么原谅他?不对,你又生他的气了?】
薛沉:【他要是看不出来我已经回府,那就证明他真的是个傻子,我不和傻子计较。】
系统着急:【那我呢?】
薛沉:【你虽蠢笨,但是跟了我这么些天,也学到了不少东西,调教一下还是勉强可以达标的。】
系统:【???】
薛沉起身在屋里走了走,来到窗边,打开了一条缝隙,冷风扑在他的脸上,吹得有些疼,他立刻合上了窗户。
感觉到谢珩躺得很不舒服,薛沉坐过来,给马甲按了按腿。
薛沉:【小腿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好像谢珩不是我的马甲一样。】
系统无力:【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薛沉:【手感很好啊。】
他放弃了按摩,拿着谢珩的腿搓来搓去,谢珩脑袋晕晕的,眼睛发直,就这么看着本体动作。
系统不甘心地问:【你不是一直说我没有脑子吗?为什么我就不能是傻子?】
薛沉:【你之前拐着弯骂我的时候还是有点小聪明的。别糊弄我,我弟都没糊弄过去,更何况是你?劝你有点自知之明,我的记忆力很好,不会因为你一时的表现,就忘记你从前做的事情。】
系统:【呜呜呜呜放过我吧。】
薛沉:【你要是改过自新,我当然不会为难你。】
系统:【真的吗?】
薛沉沉默。
系统:【你为什么不说话?】
薛沉:【感觉欺负你挺有意思的,这是我很重要的娱乐活动,不太舍得放弃。】
系统:【……】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胡生在外面说:“公子,世子,薛大公子来了。”
谢珩嗓子不舒服,薛沉道:“让他进来吧。”
宫九进了屋。
他穿着薛沉的衣服,眉眼温和,透着关心和挂念,埋怨地说:“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回家?”
薛沉对着谢珩温声询问:“要不要喝点水?”
谢珩轻咳了两声,说出本体到来后的第一句话:“好。”
宫九:“我来。”
他倒好了水,端到谢珩这边,发现兄长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直接将水交给了谢珩。
薛沉扶着谢珩坐起,看他喝了几口,又低低地咳了起来。
宫九担心地问:“没事吧?”
谢珩摇头:“喉咙痒,咳嗽一会儿就舒服了。”
宫九一点都不关心谢珩怎么样,他更害怕兄长染上病气,回去再大病一场。
可是大哥没有理他的意思,他只能站在旁边用眼神表达自己的关心。
薛沉:【我弟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系统:【别说他了,我都不知道。】
薛沉关心地问:【你的记性真的好差,是不是快要报废了啊?如果你报废了,会不会有新的系统过来?我还能继续做任务吗?】
系统:【你只关心任务,一点都不在乎我!】
薛沉:【希望下个系统能善良一点,不要像你一样坏心眼。】
系统:【哔——哔哔——】
薛沉等它哔哔完,才解释说:【我本来以为他有很多钱,可以拿来养兵,没想到那些钱至少有七成来路不正,花起来良心都疼,还怎么养兵?就算不谈自己训练私兵的事,那些来路不正的生意也是该停掉的。
【我解决完了虎威帮,还有无数个虎威帮,我弟给的名单看起来很正经,实际上都有各自的靠山,可能比虎威帮还要难缠。】
系统:【所以你不想干了?】
薛沉:【我费那么多精力把这些产业改好,我弟还在背后搞出新的不良产业,那不是跟方应看一样了吗?】
原著中的方应看一直在做坏事,他刚开始做坏事的时候,方巨侠就在后面帮他给受害者赔钱,还给他们养老,但是他就是不出面教训方应看。
好几年过去,方应看搞出来的受害者越来越多,方巨侠在这方面花费的心力也越来越多。
要不是方应看骗方巨侠,在山上看到了自己的义母,方巨侠都想不起来跟他见上一面。
也不知道那些受害者会感激方巨侠的帮助,还是会憎恶他纵容出来了这么一个儿子。
薛沉必不可能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他神情愈发冷酷:【我得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系统:【你要杀了他吗?】
说完这句话,系统丝滑地被薛沉屏蔽了。
宫九耐心极强,一声不吭地站在本体的身后。
本体要表明自己的态度,绝不可能在弟弟认错前,给他好脸色。
薛沉等了半天,宫九跟个柱子似的站在那里,只好让谢珩打破僵局。
谢珩一开口就咳嗽起来,薛沉又给他倒了杯水,喂他润了润嗓子。
残疾的青年脸色神情恹恹:“你们两个打算一直这么看着我?”
薛沉对宫九说:“你出去。”
宫九紧抿着嘴唇,表情冷硬,眼底藏着委屈。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是谢珩在大哥面前说他坏话了?
谢珩嗓音沙哑,有气无力地说:“你把他赶出去又有什么用?不妨把话说清楚,他怎么招惹你了?”
宫九:“我也想知道。”
薛沉把系统放出来:【他竟然还敢附和!】
系统:【你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薛沉:【这能怪我吗?换做是你,先是被傻逼弟弟吵得晚上睡不着,再是给他收拾烂摊子,一不留神他就可能去弑父。还得分心操控这么多具身体,你的脾气能好吗?】
系统:【不知道。】
薛沉:【我以前不懂,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表里不一,现在明白了,只要把表面样子做好,然后抛弃羞耻心,想怎么快乐就能怎么快乐。】
系统:【你不要跟着小七学啊!】
薛沉:【小七就是我,我就是小七。】
系统:【你的标准也太灵活了吧。】
薛沉:【我以前就是太要脸了,对变态避之不及,现在我才明白,只要我不要脸,我就是无敌的。】
系统:【呜呜你坏掉了。】
薛沉:【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多亏你的变态马甲,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就明白这个道理。】
系统:【是报废马甲……】
薛沉:【不,是变态马甲。】
系统:【报废马甲。】
薛沉:【变态马甲。】
系统:【……】
宫九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看着大哥的神情越来越冷,心底的不安也越来越重。
难道……
大哥已经知道他并非迫不得已才伪装成喜欢被虐待了?
宫九忐忑极了,他紧抿着嘴,一句话都不敢说。
薛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无名岛的生意都是你做的。”
宫九心中骤然一松。
他神色谦恭:“大哥知道的,我向来不识数,做不了那些。外面的账,都是谢珩算的。”
薛沉:【他还想甩锅给我!】
系统:【……】
第153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26000营养液加更)
谢珩尚在病中, 反应比平时慢了些,茫然地看着宫九。
“谢珩才去了岛上几天?他身有不便,怎么可能到处走动?”薛沉:“谢珩做了什么, 我心知肚明,他只算账, 根本不清楚外面的事, 更不知道那些岛上做的是什么生意。”
宫九低头不语。
薛沉:【又不说话了,好气啊。】
系统:【别气。】
薛沉:【装病吓吓他。】
系统:【……】
薛沉皱眉, 抬手抵在额头上, 面露痛苦之色。
宫九低着头装柱子,没有发现薛沉的变化。
谢珩轻声提醒:“你怎么了?”
薛沉:“我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他脸色一直都很苍白, 现在刻意做出虚弱痛苦的模样也没有违和感。
谢珩充当镜子,审视着本体, 薛沉透过他的视线做出调整, 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浮夸。
宫九顾不得再应付兄长的盘问,他忧心忡忡,过来扶住薛沉:“哥?”
薛沉一把将他甩开,疾言厉色, 透着烦躁:“都说了没事。”
宫九有些受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怎么都想不到大哥会这样对待自己。
以前就算再难受,大哥也会对自己格外宽容。
他一时间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像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看起来可怜极了。
“宫九。”谢珩咳嗽着说, “你去把窗子关上,抽屉里有几瓶药丸, 应当有对症的,去拿过来。”
宫九沉默着去关窗拿药,把小瓶递给谢珩,谢珩挑出几种味道好的药,搭配起来,递给了薛沉。
薛沉沉默接过,一把送进嘴里。
谢珩:“你给他揉一揉吧。”
宫九怕兄长厌恶自己,不想和自己接触,试探地看了他一会儿,见薛沉没有拒绝的意思,走到他的身后,微微俯身,帮坐在圆凳上的白衣男子揉按额头。
谢珩淡淡地说:“他的身体本就比常人差一些,这几日为了吴明和岛外的事殚精竭虑,再加上舟车劳顿,难免会不舒服。
“我就算跟你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也知道你们兄弟两个情谊深厚,薛公子应当不是真的要推开你,只是他这个人心思深,有事全都闷在心里。他现在这样对你,难道不正是因为,你是他最亲近的人吗?”
系统:【PUA!】
薛沉:【闭嘴啊,不要打扰我演戏。】
宫九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兄长自小就是这样一副温和端庄的模样,很少表露过负面的情绪,就算儿时在病中,依然懂事极了。
就因为薛沉是哥哥,宫九便把这一切当成了理所应当。
他从来没有想过,哥哥其实和自己差不了多少。他也是人,应该有负面的情绪,而不是将一切都压抑起来,除了温柔谦和,再也没有其他的模样。
难怪大哥会和谢珩迅速成为朋友。
他们两个相识不过几个月,谢珩对大哥的了解,就远远超过了自己。
谢珩身世坎坷,父母偏心,谢璋打压,又弄断了他的腿,让他终生无法行走。
宫九低头看着双目紧闭的兄长,突然间有了一丝明悟。
起初见到谢珩时,他总是能从谢珩身上看到兄长的样子。
他们二人的出身虽相差甚远,但一个体弱多病,一个不良于行,都被困在一方天地,难以获得自由,二人的心境相同,才会流露出相似的神情,彼此才能互相理解。
只不过谢珩的情绪外露,谁都能看得到他的残疾,他会忧郁、颓丧,会在绝望之后寻仙问道,将生死置之度外,炸炉时也毫无惧色,几次被埋没在火光中。
他的睡眠一向不好,夜里坐在榻上,吹着冷风,遥望天上的星星。
谁都能看出他的苦闷。
可是兄长呢?
他太过体贴,不想让家人担心,把一切痛苦都隐藏了起来,以笑容作为掩饰。
于是他的家人真的没有深究,无人关心过他的心情,他们只能看到这个人的躯体。
宫九想起,前几次吵架,大哥都说起过这件事。
可是他觉得哥哥的身体更加重要,甚至还觉得大哥有些任性,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他擅自前往隆兴府,去发生瘟疫的地方,又进入官场,甘愿与人相斗。他还代替自己去无名岛,把自己置于险境,上次回来也是大病了一场,宫九后来才知道,原来他跑到了万梅山庄去见西门吹雪,夜半在梅花林中赏雪才着了凉。
宫九的心里是有些怨言的。
怨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不在乎弟弟的感受。若有一日兄长病逝,宫九必定会很难过。
可是兄长却没有想过多陪伴他几日,反而一直这样……
“你要把我的骨头捏碎吗?”
冰冷的嗓音将宫九的思绪拉回,他连忙看向兄长,见额头处的皮肤已经被自己按得发红。那张熟悉的面容神色冷锐,眼眸中压抑着不满,却因为病痛和路途劳累,带出几分疲色。
“抱歉。”宫九放轻了力道。
“不要揉了。”
“那我们回家,这里太狭小了些,虽然温暖,却有些透不过气。”宫九轻声说,“大哥才从外面回来,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别像上次一样,又病那么久。”
“我就住在谢珩这里,你走吧。”
“为什么?”
“因为我暂时不想见到你。”
“大哥……”宫九怔住,“为什么?”
“正是因为你不明白原因,我才不想与你相处。你回去吧,等我心情平静下来,自会回府的。”
宫九又被他赶了出来,他有些委屈地回头看过去,隔着纱窗和屏风,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悻悻地离开。
宫九走后,谢珩撑着上半身,往床铺里面挪动了一下,又将两条腿也搬了过去。
薛沉脱掉衣袍,爬上谢珩的床,跟马甲一起缩在被子里。
薛沉:【好暖和,好舒服。】
系统:【你就这么放宫九走了?不是要解决问题吗?】
薛沉:【懒得跟他解释,说到这种程度就可以了,他会自己去查我在外面的经历,用不了几天就能弄明白我伤心失落的原因。而且就算他不明白,也会过来看我的。】
系统:【为什么啊?】
谢珩咳嗽了两声,薛沉皱眉:【跟谢珩在一起,怕是晚上睡不好,我还得另外再找个地方睡觉。至于他为什么会来看我,因为我会恢复自己的身份,他这身衣服太冷了。】
系统:【不懂。】
薛沉:【我恢复身份,他就得恢复身份。在外人看来,世子在外面奔波许久,回府以后没像以前那样和我相处,我反而从府里搬了出来。府上的人肯定会猜测,我是不是跟他闹矛盾了。为了破解流言蜚语,他也会经常过来看我的。】
系统:【原来是这样。但是我还是觉得不太明白,宫九弄清楚你生气的原因,然后会怎么做呢?】
薛沉:【他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帮我处理掉那些非法产业,二是阳奉阴违,表面处理掉了那些非法产业,实则又建立起了其他的链条积累财富,妄图推翻我爹。】
系统:【他真的好不知悔改,但凡他不喜欢被虐待,我就劝你揍他了。】
薛沉:【无所谓了,小蜗牛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宫九听说薛沉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也跟着脱下华服,换成了白衣。
他搬出薛沉的院子,回到自己的居所,突然觉得冷极了。
宫九喊了人过来,挨了顿毒打,孤独的情绪消散,他白衣整洁,衣冠楚楚,站在窗边,看向兄长的小院,听着下属将兄长做的事情汇报完毕,挥了挥手让人退下了。
宫九不明所以。
虎威帮和客栈相互勾结,敢对大哥下手,真是罪不容诛。
大哥心地善良又不乏手段,杀了首恶,没有牵连到其他人。如果换成是宫九,一定把那些人全都杀个干净。
可是他实在想不通薛沉为什么生气。
难道是在气恼,无名岛的人敢对他动手吗?
可是他并未表明身份,而是登记了假的名字,又展现出了财力,被人盯上难道不是件很正常的事吗?
宫九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烦恼地拿起针,扎向自己的皮肤-
“三爷!发生命案了,大爷让您过去一趟!”
“这就来。”
追命拿上黑色的披风,披在了裴锐的肩膀上,带着他一起出门,来到了无情镇守的小楼。
铁手、冷血随后而至。
裴锐默默地站在追命身后,听到声音从低矮的前方传出,坐在轮椅上的大捕头说:“随我去朱府。”
冷血:“朱勔?”
无情:“是。”
无情换乘了轿子,由四剑童抬起,后面跟着骑马的其他人,迅速前往朱家。
裴锐歪了歪头,似乎无法理解前面是怎样的情形:“四剑童跑的好快。”
他知道无情的四剑童是四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孩子,年龄最大的金剑童子林邀德也不过十二三岁。
追命一直想让他和这几个孩子交朋友,裴锐觉得他们有代沟,不常主动和四剑童来往。
他双目失明,不知道四剑童长什么样子,还以为他们是没怎么发育的小孩,现在他骑在马上,前面的四剑童抬着轿子健步如飞,裴锐感觉到了极大地反差。
追命:“他们四个的武功都是大师兄亲自教导的,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裴锐:“他们长得一样高吗?”
追命:“当然不一样了。”
裴锐:“轿子是斜着跑的吗?无情会不会吐啊?”
追命失笑:“放心吧,这四个孩子很有经验,绝对能把轿子抬得很稳。”
薛沉:【我记得追命坐过无情的轿子来着,他当时受了伤,被四剑童抬回去的。】
系统:【是的,你怎么突然关注起了四剑童?】
薛沉:【我不是也想定制厉害的轮椅吗,想来想去,还是很眼馋无情的轿子。抬轿子的人,相当于背负了主人的性命,如果他们被收买,那轿子的主人就完蛋了。谢珩身边只有一个胡生,别说凑四个人,连两个都凑不出来。】
系统:【那你就只能放弃轿子,选择轮椅了。】
薛沉:【再说吧,我先养病,养好病还要去炸炉。】
系统:【……】
他们一路来到朱勔的府邸,官兵已经将这里团团包围,禁止任何人出入。
无情带着师弟们进去,来到了朱勔的卧房,检查死者的尸身。
第一个发现朱勔已死的婢女浑身颤抖,她害怕极了,讲话的声音细细的:“奴婢卯正来到大人这里,正要呼喊大人起床,一进来就看到大人躺在地上人事不知,奴婢大喊了一声,其他人陆续过来,奴婢没有碰过大人,还是小云说的,大人已经死去多时了。”
其他人的说法也都差不多,无情带着他们去了朱冲那边,又询问了一遍。
仵作来到后,验过两具尸体。
尸体上都是很平整的剑伤,一击致命,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朱冲和朱勔应当是死在了同一个人的手上。
这个人剑法高明,出手狠辣,以杀人为目的,并未造成额外的伤口,也没有偷窃钱财,应当是职业杀手干的。
无情转着轮椅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你们怎么看?”
铁手说:“朱大人的人缘不错,什么人会对他下杀手?”
这个“人缘”仅限于在官场,朱勔左右逢源,哪怕跟他不对付,也少有说这个人不好的。
冷血:“被他害过的人。”
裴锐抱着刀:“那就数也数不清了。”
追命轻笑了一声,意识到朱家的丫鬟婢女们还在,轻咳一声:“小绵,不要乱说。”
裴锐冷漠地抱着刀,没有再开口。
衙役们将尸体抬到担架上,用白布遮住他们的脸,准备带回府衙详细检查死因。
裴锐很清楚凶手是谁,他对这个案子一点兴趣都没有,低眉敛目,心里想着出门的时候有没有给小舔备好新的水。
小狗长得很快,几天过去就大了一圈,但是仍旧瘦瘦的,追命每天都会给他买一些棒骨,煮好了拿给小舔啃。
小舔的精力充沛,每天都要去外面跑一会儿,回来以后跳到裴锐的床上,把他的被褥弄得脏兮兮。
裴锐的眼睛看不到,根本不知道被窝脏成了什么样子,还是追命过来更换床单的时候发现的。
之后追命就给小舔单独做了个窝,放在裴锐的卧室角落里。
小舔根本不睡它的窝,还是每天都往裴锐床上跳。
追命严厉地把窝拿到了外面的屋子,禁止小舔进入卧室。
小舔的饭碗和水碗也都移了过去,可是那边太冷了,每次倒了水,没过多久就会冻成冰疙瘩。
裴锐每天都惦记着给小舔换水,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小舔身上。
“小绵,走了。”追命喊道。
裴锐跟过去,被他拍了下后背:“你方才看起来严肃极了,又一直都在低眉沉思,可是对这案子有头绪了?”
裴锐:“小舔能不能用鼻子闻出凶手的味道?”
追命:“我也不清楚,不过小舔从来没有训练过,而且这里的血腥气太重,而且都是死者身上的血,遮盖了凶手的气息,未必能行得通。”
裴锐点头。
系统:【你不是说你的鼻子也很好使?你能闻到大绵的味吗?】
薛沉:【我又不是狗!而且大绵身上没有刺激性的东西,最多走得时候咬破手腕喝了点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外面的仆人来来往往,早就把气味冲散了。就算是小舔,都不一定能闻出大绵的味道。】
追命有些发愁:“不知究竟是谁杀的他们,两位朱大人都是官家面前的红人,他们突然死了,这案子肯定不会轻易了结。”
裴锐:“那就不了结。”
追命笑了笑:“你说的是。”
小绵天真单纯,思维跟其他人不太一样,看起来有些笨笨的,其实非常洒脱,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烦恼。
追命跟他相处了这段时间,心胸都开阔了不少,不再为以前那些事情伤心难过了。
神侯府为了朱家父子的死而忙碌,朱家也在忙着举办葬礼。
没有人封锁消息,朱勔已死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朝野,朝中官员们打听不到原因,都准备了些钱财,准备去祭拜这对苦命的父子。
几天后,朱勔的死讯传到了江南。
苏州应奉局的人惶恐极了,他们依靠朱勔发家,失去了这座靠山,以后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袭黑衣的俊美男子拿着剑到来,他头上戴了黑色的斗笠,进入室内后才将斗笠拿下。
云鹤烟拿出鱼牌,淡淡地问:“考虑清楚了吗?”
应奉局的人已经知道了西都节度使是何人,他们不敢得罪太平王府,对云鹤烟也十分恭敬,和之前的谦恭却一直推诿,拖延着不做事不同,这次官员们看向云鹤烟的眼神里有了忌惮。
从苏州到京城,需要几天的时间。
他们收到朱勔死讯时,朱勔已经离世五六日了。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来到应奉局的第二日,朱勔便遇刺身亡。
很难说朱勔的死跟他没有关系。
他们非常怀疑,太平王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知道应奉局不可能立刻倒戈,才会直接铲除掉最大的势力,夺走朱勔手中的权力。
世人常说太平王就是第二个皇帝,他们这些远离中央的人,对这个说法没有什么实质的感觉,直到现在才明白了,这位权势滔天的王爷有多么肆无忌惮!
皇帝面前的红人,说杀就杀了。
偏偏他还有恃无恐,仿佛认定了不会查到他的头上。
应奉局官员弯腰:“大人说笑了,您没有在苏州做过事,可也是西都节度使,专门替官家办差的。应奉局做的就是这样的差事,您手中有皇谕,自然就是钦定的顶头上司,我们哪敢为难您。”
云鹤烟坐在主座上,放下了剑和斗笠:“既然如此,那就先带我去库房看看吧。”
官员道:“您这边请,下官这就带您过去。上次您来的实在不凑巧,库房的钥匙不知道被谁给弄丢了,一整天都没找到,您走之后,下官派人里外都搜了一遍,硬是不知道丢哪儿去了,连夜喊人来换了新的锁,重新配的钥匙,原来保管钥匙的门子,也已撤了职。”
云鹤烟:“这么说,上次我来的时候,你们并非有意敷衍。”
官员:“下官哪里敢对您不敬。”
云鹤烟跟着去了库房,那里摆放了不少的石头,各种各样的都有,比御花园的样式更加齐全,应该是准备陆续送到朱勔那里,由朱勔进献给赵佶,好讨他欢心的。
除了石头,这里还有许多宝物,有古玩字画、珍珠翡翠、神佛雕像、金银玛瑙,有新的,也有很陈旧的,不知道是不是和石头一起强行从别人家里搬过来的。
云鹤烟点了点头:“不错。”
领他过来的官员松了口气:“您满意就好。”
云鹤烟:“这里的东西记录在册了吗?”
那位官员凑过来,小声说:“在私不在公。”
云鹤烟:“谁的私?”
那人指了指西边的方向:“自然是以前那位大人的。”
云鹤烟似笑非笑:“其他人就没有分一杯羹?”
官员笑道:“上面的人吃肉,总得给底下的人留口汤不是?不过以后这儿的人都听您的驱使,您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云鹤烟点头:“那好,把钥匙给我吧。”
官员犹豫了一下,将库房的钥匙交了出来。
云鹤烟接过来,握着手心把玩了一会儿,突然解开黑色的护腕,将手腕送到嘴边啃咬起来。
那位官员吓了一跳,后退两步,撞在了柜子上。
柜子被他撞得摇晃了一下,整个架子往后倾倒,玉石摔得满地都是,精美的瓷器也都成了碎片。
那人见云鹤烟对这样巨大的响动都没有反应,连滚带爬跑了出去:“救命啊!救命啊!来人!”
云鹤烟眯起眼睛喝着自己的血:【我又没咬他。】
系统:【但是你真的很变态。】
薛沉:【我懂,就是那种精神攻击。比如说你走在漆黑的走廊里,听到咀嚼的声音,鼓起勇气过去一看,结果发现那里蹲了个人,正在吃自己。】
系统:【别说了别说了!】
薛沉:【胆小系统。】
系统:【呜呜呜我就是害怕嘛。】
薛沉:【你会做噩梦吗?】
系统:【你睡觉的时候我直接休眠,怎么可能会做梦。】
薛沉:【那你怕什么?】
系统:【不知道,就是很害怕。】
云鹤烟喝完了血,把手腕舔干净,用黑布包裹伤口。
库房外面已经围了一圈人,胆子大一些的人探着脑袋往里面看,其他人都战战兢兢,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
黑衣青年用布条在手腕处缠绕了几圈,眼尾殷红,冷冷地扫视众人,清朗的声音微微沙哑:“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伸着脑袋往里面看的那个人道:“您没事吧?”
云鹤烟:“没事。”
那人又问:“需要下官找人来帮忙吗?下官听闻,附近有座佛寺,寺庙中的法师极其灵验。”
云鹤烟:“滚。”
那人讪讪地闭上了嘴,但是没有离开,依然杵在那里,好奇地看着云鹤烟。
云鹤烟穿好护腕,拿着剑走出。
他身上的压迫感极强,那些文弱的官员不自觉地后退,仿佛已经处于生死之间,连跟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云鹤烟看了眼刚才给他带路的那个官员,那人已经躲藏在了最后面,脸色煞白,看起来就快晕过去了。
薛沉:【这个世界的人都好迷信啊。】
系统:【是啊,看把他们吓的。】
薛沉:【包括你。】
系统:【呜呜。】
云鹤烟淡淡地说:“派人进去整理好架子,碎掉的瓷器不要扔,想办法黏合起来。”
官员们低着头,谁都没有吭声。
云鹤烟:“怎么?不来一次下马威,使唤不动你们吗?”
有人反应过来:“大人放心,下官这就派人去做。您还有什么吩咐?”
云鹤烟:“我看这库房里的东西已经不少,不必再四处搜寻了,先把册子拿来给我看看,今日早些下衙,明日我再过来。”
“是。”
云鹤烟等了一会儿,等下官拿来了库房的两本册子,戴上斗笠,离开了应奉局。
他返回方应看住的地方,连衣服都没有换,直接去找方应看。
玉七易容成了方应看的模样,拉着他扯东扯西,从他嘴里套出来了不少话。
并非方应看的警惕心差,只是玉七对江南这边生意上的事情一窍不通,某些在方应看眼里不值得保密的事情,也能给玉七一定的启发。
玉七感慨地说:“小看,你这钱来的真容易,什么都不必做,自有人送上门。”
方应看皱眉:“不要这样叫我。”
玉七疑惑地问:“为什么?方巨侠不就是这么称呼你的吗?我身为你的兄长,也如此称呼你,有什么不对?”
他这些天一直都在三个易容之间转换,白天出现在人前时是冷酷的黑衣剑客,私下里和方应看见面是他的“姐姐”,夜里则是扮作方应看的样子,自称“方应辞”。
他和方应看的来往没有避开任何人,唯独出入自己房间时做得很隐蔽,方应看带来的亲信,没有一个人知道“云鹤烟”、“方应辞”,还有那位美貌的女子是同一个人。
但是他们全都知道了云鹤烟是小侯爷的座上宾,方应辞是小侯爷的孪生兄弟,那位美貌女子,则是小侯爷特意找来的心爱女人的替身。
有关方应看的流言已经在他自己的圈子里满天飞了。
让他生气的是,不管他怎么解释,那些人都会应下来,然后不再当着方应看的面谈论,背地里又添了句“小侯爷用情至深,一想到她就会难过,所以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方应看有口难言,憋了好几天,怒火积压,脾气越来越差。
听到玉七喊他“小看”,他忍无可忍,拍了下桌子:“云鹤烟!不要以为你是薛公子的人,我就不敢动你!”
云鹤烟卡着时间从外面进来,冷冷地问:“我何时得罪你了?”
方应看愣住。
他看了看云鹤烟,又看了看玉七,脑子乱糟糟的。
片刻后,他质问玉七:“你不是云鹤烟?”
玉七模仿着方应看,天真烂漫地说:“当然不是了,你怎么就不信呢?我已经告诉你很多次了,我是方应辞,不是云鹤烟。”
云鹤烟轻蔑地笑了一声。
方应看:“你们都是薛公子派来的人?”
玉七和云鹤烟同声道:“不错。”
薛沉:【方应看真是天选之子。】
系统:【怎么说?】
薛沉:【除了谢珩,他已经见过我所有的马甲了,待遇堪比我弟。】
系统:【……他自己可能不太很想被选上。】
薛沉:【选不选得上,不是他说了算的!而且,是他自找的,我本来没想把他牵扯进来,他非要死皮赖脸往我跟前凑,不坑他一把都对不起自己。】
系统:【……】
方应看晕晕乎乎的:“那,那位女子……”
玉七笑道:“是我呀,你不想要哥哥,我就变成姐姐,天天找你玩。”
方应看:“……”
系统给他配音:【我这一生作恶多端,应该是因我而投河自尽的女子变成鬼过来索命,而不是一个自称我哥的男人,扮作女装整天逼着我喊他姐姐。】
薛沉:【太长不看。】
系统:【……】
云鹤烟拿出应奉局库房的钥匙:“应奉局那边已经解决了。”
方应看大吃一惊:“解决了?你是如何做到的?”
应奉局那边都是朱勔的自己人,消息传播比其他的渠道快一些,方应看现在还没有收到京城来信,不知道朱勔已经遇刺身亡。
云鹤烟:“我杀了朱家的父子俩,应奉局靠山已倒,要寻求第二个靠山,攀附上了我。”
方应看:“朱家父子来苏州了?”
云鹤烟:“没有。”
方应看:“你一直都在我这里,何时去杀的朱家父子?”
云鹤烟笑了笑:“你觉得呢?”
方应看突然间明白过来。
前些日子的云鹤烟就是方应辞易容的,真实的云鹤烟一直在京城,他杀死了朱家父子,即刻返回江南,营造出不在现场的错觉,轻松给自己脱罪。
太平王果真好手段!
有方应辞这样的易容高手,想保谁就能保谁,难怪他屹立京中这么多年,非但没有被各方势力碾压,还能独善其身,被争相拉拢。
玉七:“先把石头送回京吧。”
这句话相当于一个讯号,只要方应看把这一步完成,就是薛公子兑现诺言的时候。
方应看:“好,我去安排人手,保证万无一失。”
这句话说完后,云鹤烟和玉七都没有开口。
方应看察言观色,起身道:“我就不打扰你们,先去忙了。”
玉七和云鹤烟同时点了点头。
方应看心道,他们两个分明是完全不同的样貌和气质,玉七扮作自己时言笑晏晏,云鹤烟冷酷的像一块冰,两人竟能有如此的默契,真是世间少有。
云鹤烟脱掉黑衣,露出上半身的肌肉,瘫在了床上。
玉七过来摸了两把:【我的易容好神奇,能做的跟真的一样,看看这腰线,多漂亮。】
系统:【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个变态。】
玉七:【正在杀人分尸的那种吗?】
系统:【本来没有那么想,你这么一说,还真挺像的。】
玉七拿过匕首,在手上割了一刀:【馋了,来点羊肉串吃。】
云鹤烟躺在床上张开嘴巴,血液便像断了线的红色珠串一样,一滴滴地落下,进入他的口中。
薛沉:【变质了?】
系统:【小七还没死呢,怎么就变质了?】
薛沉:【味道不太对……这好像是葡萄汁。】
系统:【完了,你真变态了,你的味觉出问题了!】
薛沉:【笨蛋系统,这是大绵的味觉,经过系统的过滤后才拥有的这种置换,就算出问题,也是你们系统出问题。根据小七的属性来看,很有可能是小七的缘故。】
系统在想自己要不要去报修一下,可是又不太舍得这段时间存储的那些东西,听到薛沉的话,它随口问了一句:【什么缘故?】
薛沉:【小七的血,味道是随机的!就是不知道随机西域口味,还是各种食物都有,有机会再试几次。】
系统:【哇!】
它不用报修了。
云鹤烟喉结滚动,喝着葡萄汁:【开盲盒是很快乐,可是我失去了固定的羊肉串,以后想吃烧烤,还得再出门自己找。】
玉七的伤口止住了血,云鹤烟拿过手来舔了舔,将最后一口葡萄汁喝掉。
薛沉:【给玉七点个[自愈]吧,1级就好。】
系统点亮了[自愈]能力。
玉七的内力也是1级,相当于刚入门的水平,但是总比没有要好。
他盘腿而坐,云鹤烟将内力输入玉七的身体中,调动起玉七体内的微薄内力,运转了几个周天,与自愈力相结合,修复了些许伤势。
薛沉:【我能不能让大绵给小七传功?】
系统:【不知道,你试试吧。】
薛沉:【大绵的内力满级,如果传给了小七,那他的内力还是满级吗?】
系统:【不知道。】
薛沉:【废物变态系统。】
系统:【……】
薛沉静气凝神,将云鹤烟浑厚的内力继续输送到玉七的体内,又带着玉七运行了两个周天,他停了下来。
薛沉:【不行,我总是分心,一直想起关七和无情的眼神传功。有没有眼神传功这样的技能?】
系统觉得很离谱,它去翻了翻,竟然找到了:【真的有这种离谱的东西……叫[遥灌]。】
薛沉:【可惜小绵和大绵的技能点全都用掉了,给小粉点一个吧,直接升到满级。改天本体和小粉见一面,再回家的时候,我就有足够的实力把我弟按在地上打了!】
系统:【……】
你就算没有武功,也可以把他按在地上打的!
第154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27000营养液加更)
薛沉想做就做, 原飞霜处理好手上的事情,遣散了堂下众人,立刻动身来到了太平王府这边, 直接从屋顶越过,横跨两条小巷, 来到了谢珩的居所。
谢珩咳嗽得很厉害, 尤其是深夜时经常会咳醒。
薛沉嫌弃马甲影响睡眠,特意让胡生收拾出来了一处新的房间, 小是小了点, 但是点上炭盆,比大屋子暖和多了。
原飞霜直接过来,关好屋门, 和本体对上视线,使用[遥灌]技能, 尝试着将内力输送过去。
本体只要不移开目光, 就只能被迫接受。
他觉得区别好像不是很大,一直到结束,内力增长了一部分,但是远远达不到满级的程度。
两具身体并肩坐在床边。
薛沉:【我记得关七那个不是内力, 是什么罡气来着,难道是因为种类不一样,所以效果不明显?】
系统:【应该不是,我觉得是本体无法点亮技能, 和马甲有本质的区别。】
薛沉:【有道理, 我再去实验一下。】
原飞霜来到了谢珩那边, 胡生愣了一下:“你是何人?”
谢珩:“胡生,你先出去吧。”
胡生见两人似乎相识, 还以为原飞霜是谢珩从前的故友,起身退了出去。
原飞霜刚给本体传功过,内力损耗巨大,他打坐恢复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和谢珩对上目光,再次[遥灌],把内力输送过去。
谢珩原本一点内力都没有,完全不会武功,接收到原飞霜送过来的内力后,他的感知尤为明显,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等[遥灌]结束,谢珩感觉依然和其他马甲的满级内力有很大的区别。
薛沉:【谢珩的技能动了吗?】
系统:【多了[内力],但是只有三级。】
薛沉:【看样子[遥灌]能传送的上限就是三级。谢珩从无到有,本体是从我原来的水平开始增加,按照等级来估算的话,本体现在的水平大概在4.2左右,算是难得的高手了。这样也好,以后再开新马甲,都先和小粉见一面,一次可以节省6个技能点。】
系统:【那以前的几个马甲,岂不是浪费了很多技能点?】
薛沉:【也不算浪费,无论是小绵大绵还是小七,刚创建的时候都处于危险之中,根本没有那个条件去找其他马甲传功。小柳连[内力]都没有,更不必多说。】
谢珩看了看原飞霜的脸色:【小粉身体被掏空。】
系统:【……】
原飞霜传了两次功,就算中间休息了一会儿,依然精力不足,非常疲累。
他的脸色苍白,那双笑眼也倦倦的,没有什么神采。
薛沉:【好累啊,想睡觉。】
系统:【在谢珩这边睡会儿?】
薛沉:【师兄见不到我会担心的,还是回去再睡吧。】
原飞霜揉了揉丹田处,从谢珩屋里出来。
胡生愣了愣:“阁下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帮忙?”
原飞霜朝他摆手,声音阴柔:“没事。”
他不想再用轻功赶路,慢慢地离开小院,返回六分半堂。
薛沉:【我该坐轿子出来的。】
系统:【那样六分半堂就都知道你和谢珩的关系了。】
薛沉:【知道就知道啊,小粉和本体走得近又不是什么秘密。谢珩就要去我爹那里做事了,和本体是一条船上的,跟小粉有来往也没什么吧?】
系统:【可是你现在看起来很不好。】
薛沉:【?】
系统没再说话。
有了内功后的谢珩感觉头没有之前那么晕了,身体轻快了些,也没有原来那么怕冷了。
就是嗓子依然很痒,瘫痪的腿仍旧冰冷,没有任何知觉。
系统刚开始就提到过,哪怕谢珩的内力和医术再高,他的腿都不会好起来。
不过谢珩的[丹药]技能倒是和[内力]相辅相成。
丹药包括内丹和外丹,外丹就是谢珩一直在炼制的丹丸,内丹就是对身上精气神的修行,与丹田有着很大的关系。
刚点满丹药技能的时候,谢珩的精神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当时他正与花六童同行,花六童立刻就发现了他的变化。
谢珩虽然不懂武功,却因为丹药技能,和普通人有很大的区别。
现在有了三级的[内力]加持,他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低配版的无情。
薛沉:【我要定制轮椅!】
系统:【定。】
薛沉:【不知道朱停在哪儿,改天问问陆小凤。】
系统:【谁去啊?】
薛沉:【当然是小七。】
系统:【用花满楼的样子吗?】
薛沉:【再说吧。】
系统:【……】可怜的陆小凤。
胡生从外面进来,看到谢珩靠在床头,脸色比刚才好了不少,也没有之前那么郁郁寡欢了。
胡生清理了一下炭盆里的灰,放上新的银丝炭:“公子,方才那人是谁?”
谢珩笑了笑:“他叫原飞霜,是六分半堂的堂主,也是薛公子的朋友。”
胡生:“‘冰池白山凝飞雪,仙人无影惊霜寒’的原飞霜?”
系统:【胡生怎么也会念诗了!】
薛沉幽幽地说:【还不都是因为你……】
胡生混江湖的时候,地位并不高。但是这些小人物也有他们的活法,他们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懂得察言观色,消息也很灵通。系统把大多数人的记忆都篡改了,胡生自然也知道了原飞霜的名声。
他恍然大悟:“难怪他的声音如此独特,原来……”
谢珩提醒:“原飞霜不喜欢别人这样说他,以后在他面前,最好不要提他的样貌和声音。”
胡生:“是。”
他没有问原飞霜为什么会是薛沉的朋友,也没有问自己和谢珩几乎形影不离,很清楚谢珩没有见过原飞霜,为什么会对原飞霜如此了解。
因为胡生的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谢珩和原飞霜必定是故交。
不然无法解释,谢珩病了这么久,一直神色恹恹,在见到原飞霜后,突然间好了起来。
只是胡生想不通,为什么原飞霜来时还好好的,离开的时候却那样萎靡不振。
难道谢珩刻意戳他的痛处了?
胡生洗干净手,回头看到谢珩挪动着身体来到床边,搬过两条腿来。
他走过去:“公子要起身了吗?”
谢珩道:“我觉得身体好多了,这段日子躺得头晕,扶我起来站一会儿吧。”
胡生给他穿好衣服,谢珩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上半身靠在胡生身上,尝试着运起内力,颤颤巍巍地站起。
薛沉:【难怪无情没有办法修行内力,双腿的筋脉受损,内力根本无法在全身运转,到腿部就失去了方向,别说力气,连腿在哪里都感觉不到。】
系统:【那你现在算什么情况?】
薛沉想了想:【应该跟天赋很差的那种人差不多吧,现有的内力能用,但是用尽内力后,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回满。修炼速度应该也会比常人慢,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希望达到五级。】
系统安慰他:【能到四级,也超过绝大多数人了。】-
“堂主,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做了些尝试,还算不错。”原飞霜柔柔地说,“让你监视的迷天盟,现在怎么样了?”
雷属原本算是六分半堂的精英,普通的小事根本轮不到他来做,每次出手,都是极其重要的时候。
自从原飞霜上位,把“实属巧合”和雷凹雷凸要了过去,他们就再也没有过清闲的日子,每天跟个底层小喽啰似的,在京城中四处奔波。
雷凹想过把事情交给自己的手下去做,可是原飞霜喜欢四处闲逛,而且记性还不错,遇到眼熟的人就会问一句,然后回到堂口,埋怨他们不听话。
小堂主的性子温和,脾气也软,有人曾经说过他喜怒不定,十分可怖,他们只当那些底下的人根本接触不到原飞霜,所以才会传出这样的谣言,并没有放在心上。
原飞霜这个堂主的威慑力不强,多亏有蔡京和狄飞惊给他撑腰,才能在堂内站稳脚跟。
雷属等人不想原飞霜为难,每次都乖乖地任他训斥。
堂主软着嗓音,询问他们为何不听话,把事情派给手下去做。雷属就更抵不住了,直接把事情揽了过来,按照原飞霜的吩咐,亲自去监视迷天盟。
听到原飞霜的话,雷属觉得前些日子没有白做。
他回禀道:“迷天盟算是京中的老牌势力,他们由七圣来统领,七圣主关木旦的武功最高,是迷天七圣的首脑,只是他已经失踪多年,一直没有关于他的消息。其他六人为颜鹤发、朱小腰、邓苍生、任鬼神、张铁树、张烈心。”
说完他静静地看着原飞霜,似乎是在期待他的反应。
原飞霜不满地说:“你查了这么久,就查出来几个名字吗?”
雷属以为他不懂江湖事,得意地说:“堂主有所不知,前面那些人倒也还好,我也是偶然才得知,给方应看抬轿子的‘铁树开花’张铁树和张烈心,正是迷天盟的两位圣主。”
原飞霜:“我当然知道,这还用你说?他们爱给谁抬轿子就给谁抬轿子,我现在问的是,究竟是谁要杀我。”
雷属:“总归是迷天七圣做的,具体是谁动的手,一点都不重要。迷天盟和六分半堂的恩怨已久,虽不像是和金风细雨楼那样隔着血海深仇,想要握手言和,还是有些难的。依我看,堂主不必在意是谁下的令,将他们七个一视同仁就好。”
原飞霜阴着脸:“你知不知道关七在哪里?”
雷属:“属下不知。”
原飞霜轻轻说:“废物。”
雷属笑了笑:“堂主还有其他吩咐吗?”
原飞霜:“滚吧,看到你就心烦。”
雷属关切地看了他一眼,正想再说什么,原飞霜已经匆匆穿过大堂,去了后面。
银红衣袍随风而动,原飞霜一只手背在身后,推门来到了狄飞惊这里。
这几日他每天都过来,把狄飞惊处理公务的地方当成了自己家似的,连敲门都省了,直接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等着狄飞惊处理好手上的急事,主动跟自己说话。
狄飞惊喊了人过来,把桌上已经批复好的书信带走。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低垂着脑袋,声音微弱:“又生气了?”
原飞霜淡淡地说:“没有。”
狄飞惊:“你进来的时候走得很快,落座时也弄出了声响,若非是在生气,为何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原飞霜失落地说:“只有师兄了解我,知道我何时心情不好。”
狄飞惊:“那又如何?其他人本就是不重要的人,你何苦一定要别人知道你,反而自寻烦恼?”
原飞霜:“师兄说的是。”
狄飞惊坐回去,翻看桌子上的东西:“你已是堂主,手下管束着这么多人,不是小孩子了。你若是不强硬,他们就会欺负到你的头上,你一直来我这边,哪怕没有向我求助,次数多了,他们也会看轻你。”
原飞霜见他不算忙,走过去蹲在了他的面前:“师兄是不是烦我了?”
低垂着脑袋的男人看到一抹浅淡的红色,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少年的双手,脖颈以下的位置。
他的肤色很白,在银红外袍的衬托下如花朵般娇嫩。如此血腥的颜色,穿在原飞霜的身上只会让人觉得温柔,没有半分戾气。
乌黑的头发垂落在少年的胸前,看起来柔顺极了。
狄飞惊鲜少见到其他的色彩,此时觉得很有新鲜感,不由多看了两眼。
他淡淡地说:“我处理的事情不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
原飞霜往前凑了凑,让狄飞惊看到了他的下颌。
他乖巧地趴在桌子上:“我可以帮师兄做呀。”
狄飞惊无奈道:“你该去忙自己的事情,否则相爷要是问起,你怎么跟相爷交代?”
原飞霜撇了撇嘴:“那个老东西才不会管我。他根本就没有让我做事的意思。我只好给堂内的下属找些事情做,让他们去查迷天盟,看看究竟是哪个派人刺杀我。”
狄飞惊:“不可对相爷无礼。”
原飞霜:“好啦好啦,我以后不这么喊他了。”
狄飞惊扫将一部分信件推到原飞霜的面前:“你真这么闲,那就留下来帮我吧。”
原飞霜掀开一页:“好多帮派……六分半堂怎么连庆阳府两个帮派的打架斗殴都管?”
狄飞惊:“他们每年都要把三分半的钱财交给堂里,堂内也该用六分半的力气去回报。这些帮派位置虽远,也算不得什么大帮派,只要六分半堂收了钱,就不会坐视不理。”
原飞霜拿起一支笔,蘸了墨水:“那就让就近的堂会过去相助吧。”
狄飞惊:“嗯。”
原飞霜在纸上批复,注明让哪个帮派,调集多少人手去庆阳府帮忙。
薛沉:【有一种在批奏折的感觉。】
系统:【是的,难怪把一些本地势力叫做土皇帝,除了管的范围小一点,真的跟皇帝没有什么两样。】
原飞霜将纸上的东西翻看了一遍,又看向狄飞惊左手边的那一摞。
狄飞惊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这些是堂内的机密,关系重大,不能给你看。”
薛沉:【可惜。】
系统:【你撒个娇试试?】
薛沉:【这是他的底线,再撒娇都没用的。不过就算看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收获也很大了。】
系统:【什么收获啊?】
薛沉:【你这个脑子,一点都不记事是吧?】
系统:【你忘了,我没有脑子。】
原飞霜翻了页纸张,没有再搭理系统。
系统怕他记仇,越想越害怕:【有,有,我有!我的脑子真的不好使,你说的太对了。】
薛沉:【这几个帮派,你也不记得吗?】
系统看了眼:【不记得。】
原飞霜又翻过一页,低低地笑了一声。
狄飞惊:“怎么了?”
原飞霜笑眼温柔:“师兄低着头的模样,好像在害羞。”
狄飞惊也笑了笑。
系统:【咦,虎威帮的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不是你弟的势力吗?六分半堂也管?】
薛沉:【不止虎威帮,前面的很多帮派,都和我弟的产业离得很近。】
系统:【宫九给你的名单不是只有商铺的名字吗?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薛沉:【笨蛋系统,我替我弟去了两趟无名岛,可不是白去的。】
原飞霜批复了一些帮派间的纷争,将上面提到的帮派逐个记了下来。
薛沉不准备给原飞霜点[记忆力]技能,谢珩让胡生把他抱到桌前坐下,取了纸笔来,将原飞霜看到的东西同步写了下来。
系统:【有了这份名单,你岂不是无敌了?】
薛沉:【别忘了,六分半堂只占六成,还有四成的帮派在金风细雨楼那边。而且吴明不可能把他的帮派全都暴露在人前,估计还有一些做得十分隐蔽,既不属于六分半堂,也不属于金风细雨楼。而且这些纸上的争斗只是暂时的,过一段时间,几方势力说不定就已经化敌为友了。】
系统:【好复杂。】
薛沉:【太可恶了,小粉回来是准备睡觉的,没想到竟然要加班!得给我弟记上一笔,决不能轻易放过他!】
系统:【……】
原飞霜把几份信件回复完,精神早就疲累不堪,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狄飞惊处理好全部的事情,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站起身,走到师弟这边,低垂着头,看到了少年安稳的侧颜。
这孩子平日里看似温柔稳重,实则难缠得很。睡着之后倒是乖巧极了,只是脸色比往常苍白许多,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莫非他又遇到了刺杀?
师弟这般娇气,如果遇到刺杀,不可能不在自己面前埋怨几句。
狄飞惊想不通缘由,弯下腰,碰了碰他的肩膀:“师弟。”
原飞霜蹙眉,藏在眉间的那颗红色的小痣也跟着动了动,即便没有睁开眼睛,狄飞惊也能想到他平日里的顾盼神飞。
可惜他是个残废,无法将脖颈抬起,只能在这种时候看上几眼。
狄飞惊又推了他一下:“师弟,我们该回去了。”
原飞霜睁了下眼睛,看起来有些意识不清,他侧过脸,仰头看着师兄,眉眼含笑,格外深情:“师兄,你好了吗?”
狄飞惊:“什么?”
原飞霜:“脖子。”
狄飞惊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师弟睡迷糊了,快起来吧。”
原飞霜缓缓回神,这才发现他们能够正常对视,只是因为所处位置的缘故,狄飞惊仍旧是以前那样,断裂的颈骨无法支撑起头颅,无力地垂着。
原飞霜叹气,站起身,看着师兄的额顶:“我真的睡迷糊了。”
狄飞惊知道他有多希望能突破功法的限制好起来,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的脖子不会好,师弟的那处也不会好。
永远都不可能改变了。
狄飞惊没有安慰他。
他希望师弟能早些接受现实,振作起来往前看,而不是一直处在现在这种状态里。
突然间,原飞霜弯下了腰,歪头看了狄飞惊一眼。
他似乎觉得不够亮,又去拿了一座烛台过来,放在了地面上,接着弯腰和狄飞惊对视。
狄飞惊疑惑:“师弟?”
原飞霜笑着说:“师兄别害怕,我试一试。”
说完他使用[遥灌]技能,把内力通过眼神传送给了狄飞惊。
狄飞惊骤然一惊,接着便是震惊和茫然。
他被迫接受了来自师弟的内力。
他们二人师出同门,本就同根同源,内力也是相同的,进入他的身体之后,立刻就分不清彼此,融合为了一体。
狄飞惊有些担心,这样庞大的内力,必定会给对方造成极大的影响,更何况还是如此奇特的传送方式。
他对这门功法一无所知,怕强行终止会伤害到师弟,一动都没有动,直到原飞霜停下来。
原飞霜的脸色更加难看,在烛火的照应下,苍白如纸。
他的身体晃了晃,狄飞惊连忙扶住他:“你怎么样?”
原飞霜可怜巴巴地说:“腰疼。”
狄飞惊愣了一下,笑骂道:“弯腰这么久,活该你腰疼。”
他扶着师弟来到椅子上坐下,给他揉了揉腰。
原飞霜渐渐地趴在了他的身上。
狄飞惊本想让他起来,却听到了绵长的呼吸声。
这少年又睡着了。
狄飞惊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苏醒的意思,只好把他抱了起来,离开了办公的书房。
他低着头,眼中是少年的腰腹。
银红色的衣袍料子极好,上面绣着花朵状的暗纹,和布料的颜色融为一体,并不怎么明显。此时在烛光摇曳中,映照出了漂亮的光泽。
狄飞惊直着身子,艰难地将脑袋抬起来了一点,视线才能越过少年,看向前方的道路。
他把原飞霜抱回房,突然想到原飞霜曾经跟他说过,不准让人进入他的房间,给他盖被子的动作顿了一下,离开了他的屋子-
谢珩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脚尖向下,看起来就很虚软。
他把晾干的纸收好。
系统:【这个[遥灌]的局限也太大了,三次就足够把小粉掏空。】
薛沉:【一天三次已经很不错了,就是上限有点低。感觉传输过程中还有损耗,不然凭小粉的满级内力,肯定不止传三次。】
他把腿搬下来,保持人设,端正地坐好:“胡生。”
胡生从外面进来:“公子。”
谢珩将纸递过去,咳嗽了两声:“把这个拿给薛公子。”
胡生:“是。”
谢珩的记忆力满级,不会轻易忘记,把名单交给本体,这样本体也能时常翻看,制定合理的计划。
胡生回来后,把谢珩抱回床上,帮他脱掉衣服。
几个马甲也都上床,一起进入了睡眠。
第二天清晨,玉七早早地起床,坐在梳妆台前贴好了易容。
他挑了件黑色的袍子,布料普普通通,一点都不显眼。
穿上之后,玉七拿着钱上街,去成衣铺子里现买了一条披风,挡住了冬日的冷意。
玉七低着头快步来到花满楼这里。
他站在外面,用花满楼的声音问道:“陆小凤在吗?”
花满楼打开窗户:“七童?”
玉七:“是我。我这次是来找陆小凤的,他走了吗?”
花满楼:“陆小凤遇到了些麻烦,那日过来住了一夜,第二天就走了,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玉七:“谢谢。”
花满楼:“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儿?”
玉七摆手:“不了,我去找陆小凤。”
说完他转身就走。
系统:【你怎么找陆小凤?】
薛沉:【去青楼、赌坊、饭馆。陆小凤的爱好就那么几个,他不查案的时候,每天都要出入这些场合,我顶着这么一张脸,但凡见过他的人,都得过来搭句话。】
系统:【难怪你易容成了陆小凤,原来是为了方便找人。】
薛沉:【不,是为了吓唬他。】
系统:【……】
玉七顶着陆小凤的模样在江南的各个青楼里转了一圈,发现所有的人,全部都认识自己,不禁咋舌:【不愧是陆小凤。】
系统:【他有点过于自由了。】
薛沉:【很正常,他就是这种社交恐怖分子,来这种地方大概不只是睡觉,还可能喝酒、吃饭、找人聊天,听听小曲什么的。】
系统:【那也很吓人,这才只是江南这边。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去过多少地方……】
玉七拒绝了姑娘们的邀请,离开青楼后,顺道去了赌坊。
然后发现赌坊里的人也全都认识他。
系统:【……】
薛沉:【陆小凤竟然有脸说自己寂寞!】
系统:【我本来觉得,小绵和大绵跟陆小凤关系不错,现在才发现,你的两个马甲对陆小凤来说,可能真的是很普通的朋友。】
薛沉:【可是我把他当朋友了啊!】
系统:【……】
陆小凤,对不起!
它好像说错话了!
薛沉:【你说的很对,不管哪个马甲,对陆小凤而言都不值一提。】
系统:【我就是随口一说,你知道的,我没有脑子。】
薛沉:【我想得到同样的回馈。】
系统:【啊?】
薛沉:【得想想办法,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系统:【你装花满楼那次,给陆小凤的印象就很深刻了。】
玉七被陆小凤的朋友们拽进了赌坊,这里的人比青楼那边还要热情,他被迫下了几次注,从方应看那里顺来的五十两银子立刻消失不见了。
花了钱再离开就容易了很多。
玉七前往下一个赌坊。
有个留着两撇胡子的人正在赌桌前押注。
他一下拿出了二百两的银票,压在了“小”那边。
薛沉:【找到他了。】
系统:【默哀,走好。】
玉七调整了神态,又咽了下口水,轻咳一声,朗声说道:“我竟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孪生兄弟。”
赌场里的人看过来,又看向了对面的陆小凤:“你们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陆小凤抬起头,看到了那张和自己完全相同的脸。
就算照镜子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么清晰。
陆小凤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何时有了孪生兄弟。”
薛沉:【能不能给我点亮[灵犀一指]?】
系统:【可以是可以……】
薛沉:【点!把[流云飞袖]也点了!】
系统花掉两个技能点,玉七把陆小凤的独门绝技,和从花满楼那里学来的独门绝技全都拿到手了。
一级的技能刚入门,远远达不到练习多年的程度。
玉七很清楚自己不能和本尊硬碰,他没有立刻出手,而是笑着走到陆小凤身边,揽住了他的肩膀,指着外面道:“赌完这把,出去聊聊?”
陆小凤跟他笑得一模一样,他们两个的披风也都差不多,只是其中一人的披风要新一些。
陆小凤:“好啊。”
玉七抱着手臂站在赌桌旁边,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
他刚才就是吃了这个亏,才在短短十分钟以内,赔掉了五十两银子。
薛沉:【点[赌技]。】
系统给他点亮了1级的[赌技]。
一些关于赌博的知识进入了玉七的头脑中,他看着赌桌,看出了一点门道,但是依然有模模糊糊的地方。
大概是他给陆小凤带来了霉运,陆小凤这把输了个彻底,把押注进去的银子全都赔光了。
他浑身轻松,和玉七走出了赌坊。
陆小凤问:“你怎么突然易容成我了?看起来好不习惯。”
玉七:“你习不习惯,关我什么事?”
陆小凤亲切地跟他勾肩搭背:“好久不见了,你上次走得匆忙,现在可是有空了?”
玉七:“这话得我问你。花满楼说你又惹了麻烦事,我怎么看着,你倒是很悠闲啊?”
陆小凤:“事情已经解决,我当然悠闲。前些日子一直在东藏西躲,我连觉都睡不好,好不容易轻松下来,我自然得放松一下。你呢?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易容成熟人了?”
玉七挑眉:“谁跟你是熟人?”
陆小凤:“你和我容貌完全一致,我现在多少岁,就跟你认识了多少年,这还不叫熟人吗?”
玉七笑道:“你说得有道理。”
陆小凤:“要不要找地方喝一杯?”
玉七:“好啊。”
系统:【为什么你不喜欢喝酒,马甲也不喜欢喝酒,小七却爱喝?】
薛沉:【因为小七没有感情。】
系统:【喝酒和感情有关系吗?】
薛沉:【他不懂什么叫喜欢,也不懂什么叫厌恶。他连食欲都很淡,对外界的需求不高。其他的东西,在小七看来都是一样的。小七和陆小凤其实有些相似,他体会不到情感,活着对他来说毫无乐趣,生存的本能会驱使他去追求刺激,努力获得情绪上的反馈。】
系统:【但是你吃饭很开心。】
薛沉:【因为灵魂是我,我虽然受到了小七的影响,那点影响不会大到扭曲我的思想。小七是没有感情,又不是没有味觉,借着他的身体吃饭,他不快乐,但是我快乐啊。】
系统:【好绕。】
薛沉:【放弃思考吧,系统一思考,宿主就发笑。】
系统:【……】
陆小凤带着玉七来到了街边的一处酒馆。
这种酒馆和酒楼不同,酒楼是吃饭的地方,这里才是喝酒的地方。
酒馆里卖酒,还有一些下酒菜,如果想买主食,或者其他能填饱肚子的东西,这里是没有的。
薛沉不喜欢酒馆,很少踏入这种地方。
上次去酒馆,还是追命带着裴锐去的。
这次用玉七的身体过来,倒是没有太多抵触。
玉七看了眼四周,坐在这里喝酒的人很多,有单独一个人坐的,也有七八个人一起的。酒馆里闹哄哄的,偏偏这些醉鬼的话很多,于是他们只能扯着嗓子说话,酒馆里就更吵闹了。
玉七看了眼陆小凤。
在这种地方怎么聊得下去?
陆小凤笑了笑,来到小二那边说了几句话,那店小二带着他去了后面的院子里。
这边清幽许多,虽然还能听到大堂里的一些声音,却不必担心谈话被其他人听到。
陆小凤和玉七面对面坐下。
小二送了酒水过来,陆小凤熟练地倒了两碗。
他端起一碗,递到玉七面前,自己举着另外一碗:“我敬你!”
玉七接过,跟他碰了一下,两人一起把满满的酒水饮尽。
陆小凤:“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玉七笑着看了他一眼,讲话的腔调跟他一模一样:“你不是说,已经认识了我二十多年了吗?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名字?”
陆小凤:“我指的是你的真名。”
玉七:“司空摘星。”
陆小凤目光锐利:“你不可能是司空摘星。”
玉七:“上次见面的时候,你非要说我是司空摘星,现在我为你改了名字,怎么又说我不是他了?”
第155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28000营养液加更)
陆小凤很无语:“什么叫为我改了名字!名字是可以这样随便改的吗?!如果下次有人把你认成了别人, 你是不是还要接着再改?!”
玉七满脸认可:“你怎么知道的?”
陆小凤发现这个人极其擅长胡说八道,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他又给自己倒了碗酒,说什么都不肯主动开口了。
玉七欣赏了一会儿陆小凤的表情, 谈起正事。
“你知不知道朱停在哪里?”
“你找朱停做什么?”
玉七垂下眼眸:“我有一个朋友,几年前受了很重的伤, 从此双腿瘫痪, 再也无法走路了。我听说朱停想要打造出可以自己走路的太师椅,因此想找他帮帮忙, 给我的朋友做一张新的椅子。”
对陆小凤而言, 友情是个很美好的词汇。
陆小凤的朋友很多。
因为他不会计较钱财的得失,而且在其他人的情绪不稳定时,他总能想到背后的缘由, 然后理解、宽容对方。
没有人不喜欢陆小凤,哪怕是被陆小凤抓捕的犯人, 也会承认他有许多可爱的地方。
同样是善解人意, 可以和谁都能成为朋友,陆小凤和狄飞惊截然不同。
狄飞惊像是天边的云,可望而不可即。
陆小凤就在所有人的身边,无论身处何地, 都有可能遇到他,他也从来不会拒绝交友。
纵然陆小凤的朋友很多,他却能记住每一个人的姓名、身世、习惯,就算很久没有见到, 再相见时, 他都能认出对方, 可见他对每个朋友都是真心相待的。
眼前这个神秘人对他的朋友如此用心,两人的关系一定很要好。
陆小凤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他微微动容:“那位朋友如果知道了你的这番心意,一定会很高兴。”
玉七:“不见得。”
陆小凤:“为什么?”
玉七:“因为他一向很在意自己的残疾,别人越关照他,他就越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废人。但他心里又很清楚,他的腿再也好不起来了。他便将所有的情绪藏了起来,表面看起来温和,实际上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陆小凤叹了口气:“世事无常,谁也不想受伤,但是有些意外说来就来,无论贫贱富贵,都是躲不开的。愿你的朋友看开一些,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不要因此错过其他美好的事情。”
玉七:“嗯。”
他收敛了刻意做出的表情,明明容貌和陆小凤一模一样,看起来却平静极了,整个人犹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眼眸都似乎比刚才黯淡了些。
陆小凤觉得他的状态不太对,以为玉七在为自己的朋友神伤。
他给玉七倒满了酒:“我知道朱停在哪里。你想找朱停,来找我算是找对人了。我跟他可是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
玉七闻言,看了眼他的裤子。
陆小凤眉头一跳:“你不会以为我现在还穿着开裆裤吧?”
玉七点了点头:“是我易容不到位,竟没有提前打探清楚。如果有人扒掉我们的裤子,立刻就能分清,谁才是真正的陆小凤。”
系统:【……】谁会扒掉你们两个的裤子啊?
陆小凤:“这是个比喻!比喻!我的意思是,我很小的时候就和朱停认识了,可以说是跟他一起长大的交情!”
玉七:“这不影响你穿开裆裤。”
陆小凤:“我不穿开裆裤!”
玉七:“那你为什么这么说?”
陆小凤无力地扶额:“你是故意的吗?”
系统在他脑子里喊得超大声:【是!!】
玉七:“什么故意的?”
正常人谁会这么说话?陆小凤确定他就是故意的。
他不再接这个话茬,一碗一碗地喝酒。
他的酒量很神奇,哪怕只喝很小的一杯酒,就会进入微醺的状态,看起来似乎有些醉了。但是无论再喝进去多少,陆小凤始终都是微醺,从来没有真正喝醉过。
他的眼神已经不似方才那般锐利,带着几分迷茫和好奇,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个人易容术十分高超,之前见面是在夜里,还可以说是光线不清,才看不出任何破绽。如今是在白天,此人又扮作了陆小凤自己的样子,陆小凤依旧看不出来违和感。
他太过神秘,陆小凤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号。
而且他如果想去找朱停,完全可以打探“妙手老板”的名号,自己去朱停那里,根本没有必要先与花满楼见面,再找到自己,通过自己去打听朱停在哪儿。
陆小凤:“我很乐意帮你的忙,可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愿说。”
玉七沉默片刻:“我行七。”
陆小凤笑问:“你也有六个哥哥?”
玉七:“没有,他们都已经死了。”
玉七是独生子,他的父母都忠诚于罗刹教,从他展露出冷漠的本性起,那对夫妻就把他送到了玉罗刹那边,赐下姓氏,改名成了“玉七”。
玉七前面还有六个人,都是罗刹教里培养的精英,他们和玉七没有任何关系,有些人甚至没见过面。其中几人死在了帮派的火并里,还有违背命令,被黑堂刑讯致死的,只有玉七活了下来。
陆小凤怔了怔:“节哀。”
他借着这个悲伤的话题,又灌了玉七几碗酒。
玉七发现自己的酒量还算不错,大概是在西域的时候总爱喝烈酒,锻炼出来了。
他一碗又一碗地喝,不知道喝了多久,意识逐渐变得朦胧。
陆小凤已经跟他熟络起来,看到玉七这副模样,他问道:“你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玉七看了他一眼:“陆小凤?”
陆小凤:“是我。”
他是故意把玉七灌醉的,为的就是从他嘴里套出些信息来,免得惹上麻烦,连累了朱停。
玉七站起身,脚下踉跄了一下,往前一扑。
陆小凤连忙扶住他,玉七也拽住了他的衣袖,力道大的像是要把两条袖子给撕下来。
陆小凤很慌张,这人该不会是想脱掉他的衣服,看看他究竟是不是穿的开裆裤吧?
他正想着怎么让这个醉鬼转移注意力,就看到玉七含糊不清地说:“你能不能教我……”
陆小凤:“教你什么?”
玉七:“灵犀一指。”
陆小凤:“你想学灵犀一指?为什么?”
玉七挂在他的身上,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陆小凤:“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玉七的眼眸中流露出些许委屈的神色:“你竟然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陆小凤:“我应该知道吗?”
玉七:“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不认得我了……你甚至不知道我叫什么……”
他失落地后退两步,撞到了桌子上,桌面上的东西晃了晃。
玉七拿起一个新的酒坛,直接提起往嘴里狂灌。
酒液打湿了他的衣衫,他一无所觉,举止狂放,衬得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都透着哀伤。
陆小凤抓心挠肺,想遍了所有的记忆都没回想起来这人是谁。
他温声哄道:“我的确不记得你了,但这不代表我一点都不在意你,而是你一直在更换自己的样貌,哪怕我们从前见过,此时我也认不出你,对不对?”
玉七根本不听,继续给自己灌酒。
系统:【你还清醒吗?】
薛沉:【你问谁?】
系统:【当然是小七!】
其他几个马甲都还算正常,只有小七在这里发癫。
薛沉:【还行,醉了,不过没到掉线的地步。】
系统:【……】给陆小凤祈祷。
陆小凤看他这么难过,感觉自己好像是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他突然间灵光一闪。
这人的易容术如此高超,他的真实模样,该不会是个女人吧?
被他忘在脑后的红颜知己,借着给朋友打造轮椅的名头,刻意过来接近他。
因为近乡情怯,她不敢直接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是从花满楼那边入手。哪知竟撞见了陆小凤,而陆小凤根本不记得她。
她不敢单独面对陆小凤,急切地离开,却又一直放不下自己,易容成了自己的模样,兜兜转转,在今日重逢。
陆小凤越想越有道理。
他歉意地说:“是我对不起你,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就打我一顿吧,不要再喝了。”
玉七抱着酒坛,那双去掉了伪装的眼眸中没有任何人类的感情,他像个冷漠的旁观者,看着世人的喜怒哀乐:“不是你要把我灌醉吗?我遂了你的愿,你怎么不高兴?”
陆小凤:“对不起。”
玉七:“你做错了什么?”
陆小凤:“我把你忘了。”
玉七:“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是我的性格太木讷寡淡了,才会让你这么快就忘记。”
系统:【……】好不要脸。
陆小凤:“你何必这样妄自菲薄?”
玉七讲话断断续续:“我要,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让你再也忘不了我。”
系统:【……】
薛沉:【你有意见?】
系统:【没有!】
有宫九和陆小凤这两个例子,它怎么敢有意见?
陆小凤十分感动,但是依然想不起来这人究竟是谁。
他扶着玉七过来坐好,深情地看着那张留着两条胡子的英俊面容:“你是小容?”
玉七眨了眨眼睛。
陆小凤:“小红?”
玉七:“谁?中原一点红吗?”
陆小凤:“那是谁?”
玉七:“西域一点绿?”
系统:【你要给小七改名了吗?】
薛沉:【我觉得罗刹教那几个绿不拉几的长老比较适合这个名字,可惜他们已经死了。不过中原一点红也不是穿红衣的,这么一想,玉罗刹也很适合这个名字。】
系统:【我比较想看你当面这么叫他。】
薛沉:【坏系统,唯恐天下不乱。】
系统:【……】
陆小凤没有听信他的胡话,他留下钱,架着玉七往外面走。
对着自己的脸,他实在喊不出“姑娘”之类的称呼,直接问道:“你住哪儿?”
玉七轻声:“你连我住在哪里都忘了。”
陆小凤:“我应该知道吗?”
玉七抬头看着月亮:“我本不愿跟你结交,是你主动来到我的身边,说要做我的朋友。”
陆小凤:“是吗?”
玉七:“我们一起浪迹江湖,同生共死。”
陆小凤:“有吗?”
他好像没有和哪个女孩子有过这样的经历,男人倒是有不少,可是数量太多了,一时间想不起来。
玉七:“你连我住哪儿都不知道。”
陆小凤:“你住哪儿?”
玉七:“我没有家。”
陆小凤:“是因为我?”
玉七迷茫地看着他,像是陷入了回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薛沉:【马甲太多,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
系统:【小绵肯定不是因为他才没家的,大绵是自己把青衣楼送人的,小七也跟他没有关系。小粉和小柳都不认识他,本体没有跟他正式见过面,而且一直都有家。所以根本不关陆小凤的事!】
薛沉:【退一万步来说,真的和陆小凤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系统:【退到哪儿了?】
薛沉:【他用鞭子抽死了我弟。】
系统:【那不是还没发生?】
薛沉:【虽说我弟是自找的,可是每次想起来就很心痛。鞭子贯穿心脏,该有多疼啊。他一直害怕我死了,却不知道他比我死的还要早。】
系统不敢说话了。
玉七无处可去,陆小凤把他带到了客栈里。
两人在客栈将就了一晚上。
陆小凤不太放心,一直守在他的旁边,没想到这人清醒时和喝醉后都会胡言乱语,睡着了以后倒是很省心,没有呕吐,也没吵着喝水,甚至连翻身的次数都不多。
玉七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陆小凤站在床边,俯身盯着他看,似乎还想伸手,见玉七睁开眼睛,立刻把手背在了身后。
陆小凤讪讪地笑:“你醒了。”
玉七没有再模仿他的声音,恢复了原来的声线:“你想撕开我的易容?”
陆小凤愣了愣。
一般人刚睡醒的时候意识不清晰,防备心稍弱一些,会忘记伪装,展露出最原本的样子。
如果这道声音就是此人的本音,那他也太年轻了。
陆小凤怀疑这人连二十岁都没有。
玉七坐起,看了眼四周:“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陆小凤:“除了我,还能有谁?”
玉七:“多谢。”
陆小凤:“不必客气,我既然请你喝酒,当然不能把你放在那边不管。”
玉七来到脸盆架那边,用冷水洗过脸,拿过毛巾擦干,他解开头发,重新整理了一下:“带我去找朱停?”
陆小凤:“你要见朱停,只是为了打造轮椅?”
玉七:“不是普通的轮椅,否则也不会特意来找朱停,随便找个木匠就能做出来了。”
陆小凤:“你的朋友该不会是天下四大名捕中的那位大捕头吧?”
玉七:“不是。”
陆小凤:“我也觉得不是。听闻无情捕头的轮椅和轿子,都是诸葛神侯亲自为他打造的,黑丨道上的朋友,没有人不知道。这么厉害的机关暗器,哪怕是老板,都未必能做得出来。”
老板就是朱停,他的绰号叫做老板,也叫妙手老板。
玉七梳头的动作一顿:“朱停比不上诸葛正我?”
陆小凤:“这只是我的猜测,毕竟朱停只喜欢发明些东西,并非真正的木匠,也不是武林中人。真正如何,我也不知道,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两人收拾好,在外面的铺子上吃过早餐,动身前往朱停那里。
玉七没有换掉易容,仍旧顶着陆小凤的脸。
一路上都有人感叹他们两个的容貌,直接把他俩认成了兄弟,而且再也没有一个人认出陆小凤,就算有人觉得这张脸眼熟,看到另外一个人,心里就不确定起来,只当是认错人了。
陆小凤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他觉得很新奇:“我听说太平王府的两位公子也是孪生兄弟,不知他们是否也会时常被人这样问话,次数多了,会不会觉得烦。”
系统:【他根本就不懂弟控和兄控的乐趣。】
薛沉:【就你有嘴。】
系统:【我没有嘴,是脑电波交流的。】
薛沉:【就你有脑子。】
系统:【……】
玉七不想在陆小凤面前提起宫九那个狗东西,淡淡地说:“我听说你年轻的时候性格极其冷酷,直到十七岁那年,经历了一些不幸的事情,差点就去跳河。”
陆小凤:“你连这个都知道?”
玉七哼了一声。
陆小凤开始回忆十七岁的时候自己接触过什么人。
如果这人的声音是真实的,他大概比自己小六七岁,当时也就十一二岁左右。
可是他想破了脑子,都没有想到能对上号的人。
陆小凤忍不住问:“我们以前见过吗?”
玉七:“在花满楼那里的时候不是见过面了?”
陆小凤:“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玉七:“没有见过。”
陆小凤心中无奈。
他必定是让这个朋友伤心了,他才会这么冷酷,一点从前的事情都不愿提起。如果不是陆小凤把他灌醉过,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自己的朋友。
幸好他将人灌醉了,不然此时陆小凤还在怀疑对方的身份,那岂不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两人抵达了朱停这里。
朱停是个很懒的人,比陆小凤还要懒,闲来无事时就躺在太师椅上,一动也不动。
他很胖,脑袋也很大,就是这样的脑袋,充满了奇思妙想。
他想过做出可以自己走路的太师椅,可以在空中飞翔的铁皮鸟,还有能自动洗碗的柜子。
很多人都不理解他,唯有陆小凤支持他的发明创造。
薛沉却觉得,朱停还是太保守了。
玉七和陆小凤一起出现在了朱停的面前。
陆小凤正要跟他这个许久未见的朋友开个小玩笑,朱停也正想表达自己的惊讶,还没等他们两个人开口,玉七就快步走到了朱停的面前,双手扶住他胖胖的肩膀。
朱停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他。
玉七用陆小凤的声线问:“你会不会做一种碟子,比普通吃饭的碟子大几百数千倍,看起来就像个钵,里面可以容纳许多人,还能在天上飞?”
朱停:“啊?”
玉七很失望:“不行吗?”
朱停:“碟子怎么可能在天上飞!”
玉七继续按着他的肩膀:“那你能不能做一种火铳一样的武器,但是更换弹药不会那么麻烦,比十眼火铳的威力更大,瞄的更准,端起来就能扫射死一片人?”
朱停:“呃……这个……”
玉七看他心虚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有想过往这个方向发展。
他又换了一个问题:“或者大炮,大炮你知道吧?”
薛沉:【他不会连明朝的那种红衣大炮都做不出来吧?】
系统:【明朝也领先时代好几百年了。】
薛沉:【唉。】
朱停:“你说的这些,我连想都没有想过。我可不想做那些用来杀人的东西。”
玉七放开他,看向他的眼神失望至极,好像朱停是一个名不副实的人。
朱停受不了这个气,但是他真的不会做那些东西,不能跟以前一样,和那些看不起他的人打赌,然后把东西制作出来,赢得大量的赌注。
他很憋屈,愤愤地看着玉七:“陆小凤,你是专门来找茬的吧?”
后面的陆小凤说:“你认错人了,我才是陆小凤。”
朱停刚见到他们两个的时候,心中非常震惊,被玉七一打岔,满脑子都是发明创造,反而不觉得两个陆小凤有什么奇怪了。
他看向陆小凤:“我看你们就是来找茬的,陆小凤的朋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小凤笑嘻嘻地说:“你难道不是我的朋友吗?”
玉七立刻看向了朱停的下半身。
陆小凤很想捂住他的眼睛,他忍了忍,终究没有动手:“你能不能把那句话忘掉?”
玉七摇头:“过于震撼,忘不掉了。”
朱停:“什么话?”
玉七:“他说你们是……唔唔唔。”
陆小凤捂住了他的嘴巴:“别说了,算我求你。”
玉七眨了眨眼,给陆小凤使了个眼色,答应他不会再说,陆小凤才松开手。
朱停狐疑:“到底是什么话?”
玉七:“青梅竹马,他说你们是青梅竹马。”
这时一道很明媚洒脱的女声传来:“谁?什么青梅竹马?”
有个极其漂亮的女子从后面过来,她的头上戴着各种珠宝翡翠,样貌也美丽大方,看起来光彩照人。
见到陆小凤后,这位女子笑了起来:“我说是谁,原来是你啊。”
玉七也笑:“还有我。”
这个女人就是朱停的老婆,因为朱停的绰号叫做老板,她的绰号便叫做老板娘。
老板娘和陆小凤的关系不错,他们有时候会单独在一起喝酒,朱停很信任自己的老婆,也很信任陆小凤,从来不会因此而吃醋。
但是现在有了两个陆小凤。
老板娘笑着问:“这是怎么回事?一段时间不见,陆小凤怎么变成两个了?”
玉七:“其实他是我儿子,他母亲怀了十多年才生下来,一落地就是这副三十来岁的模样了。”
陆小凤大叫:“我才二十多岁!”
老板娘抿嘴笑了起来。
朱停也笑了起来:“所以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玉七:“我想请你帮忙做点东西。”
朱停:“我不做火器什么的,你要是想让我做那些,还是免了吧,尽管去找别人,千万别找我。”
玉七:“不是那个,只是想请你做几个机关。”
霍休的机关就是请朱停做的,他的设计十分巧妙,陆小凤差点就死在那里。
朱停:“做机关可以,找我做东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玉七:“我有钱。”
朱停:“多少?”
玉七拿出来了一锭金子:“这是定金,做成之后,我会另外再给你五十两金子。”
陆小凤看到金子,瞳孔一颤。
朱停和陆小凤十分默契,无需言语就知道他的意思,他观察到了陆小凤的反应,嘴上仍旧在和玉七交流,不着痕迹地给陆小凤递了个眼神。
陆小凤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朱停:“你要做什么?”
玉七:“轮椅,神捕司无情那样的轮椅,最好可以在遇到危险时自行触发防御,再设计几处机关暗器,足够自保就好。”
有了前面的谈话,朱停还以为他要做什么泯灭人性的东西,听到他只是想做最普通的轮椅,松了一口气。
朱停:“这个不难,只是想要坐得舒服,你得告诉我,乘坐之人的具体肩宽腰围,高矮胖瘦,这样做出来才能合适。”
玉七便将谢珩的身形告知,又补充道:“他的小腿没有任何知觉,大腿的力气也比常人小,希望你能做得轻便些,方便他在无人时自行活动。”
朱停摆了摆手:“小事。”
说完他就去后面画草稿图去了。
陆小凤通过玉七描述的内容,勾勒出了大概得形象,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见过这样的一个人。
那人很是消瘦,完全无法行走,只能靠其他人抱着移动。
他自称“宫无名”,可是后来陆小凤得知,江南谢家的二公子同样不良于行,刚刚烧死在了火里,只剩下烧了一半的轮椅。
而宫无名身边的那位仆人,和谢二公子身边伺候他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马脸,鹰钩鼻,看起来严肃冷厉,很不好惹,却唯独对谢公子格外细致耐心。
陆小凤当时就判断出了,谢公子和宫无名就是同一个人。
他并没有死,而是被那个仆人带着离开了江南,从此不知所踪,再也没有出现过。
老板娘见两个陆小凤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识趣地离开了。
陆小凤笑着问:“不知你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玉七:“谢珩。”
陆小凤心中一动:“江南谢家的二公子也叫谢珩,据说他在几年前受了重伤,从此再也不能行走了。”
玉七:“就是他。”
陆小凤:“他没有死?”
玉七:“他活得很好。”
陆小凤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他想起来玉七之前对谢珩的描述,将他和自己亲眼见过的宫无名联系到了一起。
他的确是个看起来很温和的人,没想到他竟一直都很在意自己身体的残缺……这样的日子,想必很不好过,大概是称不上一句“很好”的。
陆小凤:“我真没想到,你的朋友竟然是他。”
玉七:“你有你的瞎子朋友,我也有我的残废朋友。”
陆小凤从他的话里听出了赌气的意味。
他该不会是妒忌花满楼和自己的关系很好,所以才特意和谢珩做朋友的吧?
陆小凤失笑:“交朋友怎么能看这些?只要志趣相投,谁都能成为朋友。”
玉七:“所以我们话不投机。”
陆小凤:“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朱停拿着草图出来,递给了陆小凤:“你看看,这样怎么样?如果没有要改的地方,我就做下一步了。”
陆小凤把图纸又递给了玉七。
玉七接过一看,上面粗略地画出轮椅的形状,暗器的位置也都标注好,分别在两侧的扶手下方。其他的位置,按照玉七说的,做好了防护罩,具体的机关样式还没有确定。
玉七:“很好,就这样吧。”
朱停拿过草图,继续回去忙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你想怎么样呢?”
玉七低下头不再说话。
系统:【你想怎么样呢?】
薛沉:【当然是一直报复他,直到我觉得顺眼了为止。】
系统:【……】
薛沉:【其实现在的陆小凤已经很顺眼了,可以停止报复了。但是陆小凤好像不是很情愿的样子。】
系统:【……】陆小凤自己知道吗?
薛沉:【你是不是在偷偷骂我?】
系统:【没有!你不要这么敏感,我哪里敢骂你?】
薛沉:【你还骂我敏感!】
系统:【你不敏感吗?】
薛沉:【我那叫敏锐好不好?小绵的敏锐就是我的本色演出,只不过我没有点亮满级的直觉,只能算是低配版的小绵。】
系统:【听你这么说,追命真的很幸运。】
薛沉:【崔命哪里都好,就是有的时候太矫情了,不过他已经找准了和小绵的相处方法,我感觉还不错,没有感觉到不舒服。】
系统:【懂了,你喜欢爹系。】
薛沉:【?】
系统:【除了追命,你身边比较亲近的人,只有狄飞惊和你爹没被不停地报复。这两个人,一个是小粉师兄,长兄如父,一个是你亲爹。】
薛沉:【那是因为他们真心对我好!】
系统:【其他人也是真心对你好。】
薛沉:【你要明白,权力是会膨胀的,膨胀就是去侵蚀其他人的权力。我弟对我的好,其实是他对我的掌控,希望我能顺了他的心意。陆小凤倒是没有这样,可是他的朋友太多了,我想从那堆人里脱颖而出,就算达不到花满楼那个地步,至少能到西门吹雪那样,而不是连基础的维系都没有,只能等着友谊变淡。】
系统:【你跟他拉进关系,靠的就是迫害他?】
薛沉:【这是在投其所好啊。】
系统:【从你嘴里说出来这句话,显的陆小凤跟个变态似的。】
薛沉:【你自己变态,看什么都觉得变态。】
系统:【……】
陆小凤笑了笑:“你若是还想跟我做朋友,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保证,不管你以后易容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努力把你认出来。”
玉七:“这可是你说的。”
陆小凤:“是我说的,我说话向来算数。你要不要拉钩?”
薛沉:【他好幼稚。】
系统:【他都快三十了,还很热衷于挖蚯蚓,人设就是这样的。】
玉七犹豫一下,抬起手,跟他碰了碰。
陆小凤:“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玉七:“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不能随意往外面说,最好连提都不要提起我。”
陆小凤心情凝重。
在这人取出一锭金子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猜测。
前段时间陆小凤莫名其妙地拿到了很多钱,其中就有这样的金子。
这些金子非常干净,看起来从来没有在市面上流通过,没有半点污垢。
而且它们都是用特定的模具做的,不像其他的碎金子那样形状各异,重量不同。这些金子每一锭都是五十两,基本上没有偏差。
在遇到玉七之前,陆小凤就因为查了一件案子,查到了葭州的一个帮派跟某个势力有牵扯。
查案的过程中,陆小凤听到他们偶然间提起“九公子”。
他本以为可以获得更多的线索,没想到九公子隐藏的很深,或者说他并没有参与这个案子,直到陆小凤查出了凶手,都没有获得关键性的线索,反而和那个帮派撕破了脸,被他们追杀。
追杀他的人已经离去,这位神秘的易容高手却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他或许真的是自己的故友,因此没有对他下手,反而拿出了这样的金子警示自己。
陆小凤从前对九公子一概不知,并不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物。
随着他对这方势力的了解,渐渐地才知道了九公子的深不可测。
他神情严肃,认真地做出承诺:“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其他人。”
玉七:“我之前没有骗你,我的确行七,没有名字,教主赐与我姓氏,他们都喊我玉七。”
陆小凤:“教主?”
玉七:“他叫玉罗刹,是西方罗刹教的教主。”
陆小凤震惊不已。
他自然听说过罗刹教的大名,更知道玉罗刹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
九公子竟是罗刹教的人!
难怪玉七在喝醉时曾经提到过“西域一点绿”,原来是因为他本就是从西域过来的。
玉罗刹在西域的势力已经如此庞大,他派了九公子来搅乱江湖,是终于忍不住要入主中原了吗?
第156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29000营养液加更)
朱停设计好了轮椅的基本样子, 按照比例做出了暗器,他又出来沟通了一次,告诉玉七可以离开了, 半个月后过来拿,接着投身到了工作中。
玉七发现, 朱停懒的时候比谁都懒, 但是对于自己喜欢的事情很有热情。
陆小凤很了解朱停,没有留下来和青梅竹马叙旧, 跟着玉七一起离开。
陆小凤:“你准备去哪儿?”
他记得玉七说过, 自己没有家,但是前段时间他又忙得很,想来还在为罗刹教做事。
玉七:“我得回去, 那边的事情还没忙完。”
方应看从商人那里购买了太湖石,玉七挑出来了一部分准备运回京城。
为了避免发生意外, 方应看自己安排了人手, 云鹤烟也会跟着一起押运。
云鹤烟离开后,玉七还会继续扮成他的样子出入应奉局,顺便和当地的商人接触。
陆小凤猜他做的事应该十分重要,怕玉七为难, 没有出声询问。
他对玉七心怀愧意,在知道玉七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后,对他更是多了几分宽容。
他爽朗地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出来, 这几日我闲得很, 不必跟我客气。”
从朱停那里出来以后, 玉七又恢复了他的伪装。
听到陆小凤的话,他眼睛一亮, 模仿着陆小凤的神态,做出惊喜的模样:“真的吗?”
陆小凤:“当然!”
玉七:“你能不能再穿一次开裆裤?”
陆小凤:“……”
玉七看到他的模样,脸色一沉:“原来你都是骗我的。”
陆小凤很崩溃:“为什么啊?你究竟对开裆裤有什么执念?”
玉七:“我也要跟你做穿开裆裤认识的朋友!”
陆小凤:“那只是个比喻,意思是很小的时候就相识了,不一定非要真的穿!”
玉七:“那怎么办?”
“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陆小凤突然想起来,他靠近玉七,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从西域过来的?”
玉七:“嗯。”
陆小凤:“来中原之前,是否都是讲西域那边的语言?”
玉七:“没错。”
陆小凤:“难怪。”
他就觉得玉七哪里怪怪的,原来是因为中原话没有学好……他以前究竟是怎么跟玉七认识的?
陆小凤完全不记得,自己有一个连中原话都不太会说的朋友。
更何况相识的时候是很多年以前,那个时候玉七的中原话应该比现在还要差劲,如果连交流起来都很困难,他一定会印象很深刻。
他该不会是受了什么伤,忘记了和玉七相处时的那段记忆?
还是说玉七认错人了?
怎么想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玉七不满地说:“你不要看不起我,我的中原话说的很好,比西域话好多了!”
系统:【我作证!】
中原话才是他的母语,西域语才2级,后面玉七不停地练习口语,比原来流利了很多,但是练习的结果不会反馈到技能上,不管他讲的再好,西域语都显示2级。
陆小凤:“我没有看不起你,只是觉得你很厉害,能把中原话说得这么好。你来这里多久了?是何时开始练习中原话的?”
玉七:“上个月过来的。”
陆小凤很惊讶:“一个月就能把话说得这么好?”
玉七得意地说:“没错!我就是天才!”
玉七将陆小凤的各种情绪模仿得都很到位,陆小凤有一种在跟自己对话的错觉。
陆小凤:“这怎么可能!再厉害的人,都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月内把一门陌生的语言学到这种地步。来中原前,你没有学过?”
玉七:“没有。”
陆小凤:“真的没有?”
玉七:“没有!”
陆小凤原本想试探一下,玉罗刹是否有心培养他,让他在西域时已经学了各种技能,做好来中原的准备。
没想到得出的答案竟是这样。
如果玉七说得是真的,他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的确是个天才。
他不止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学会另外一门语言,还将易容术学到了出神入化,声音和体型都会跟着改变,神态气质也会随之而便。
可见玉七的记忆力、观察力和模仿能力都是顶尖。
陆小凤:“你之前说,想跟我学灵犀一指……”
玉七:“我何时说过了?”
陆小凤笑道:“你大概不记得了,是你那日喝醉以后说的。”
玉七:“我竟然会醉?”
陆小凤分不太清,他是在扮演自己,还是真心实意这样说的:“你又不是神仙,当然会喝醉。”
“也是,我又没有习过武,比不上你们这些人。”玉七期待地问,“你怎么突然提起了灵犀一指?难道是打算教我了?”
“你没有习过武?”
“没错。”
陆小凤竟完全没有发现这一点,“可是你的步态轻盈,一点都不像普通人那样虚浮。你扮作我和花满楼的时候,没有任何违和感,怎么可能不会武功?”
玉七:“我就是不会啊。”
陆小凤:“你为何想学灵犀一指?难不成是想易容得更真实些?”
玉七幽怨地说:“你把灵犀一指教给了花满楼,花满楼教了你流云飞袖,可我什么都没有。”
陆小凤:“……”
他算是明白了,玉七还是在伤心,觉得自己没有拿他当真正的朋友看待。
可是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那两门武功像是定情信物似的?
玉七:“你教我灵犀一指,我教你易容,怎么样?”
陆小凤:“好吧,只是灵犀一指并非一蹴而就的功夫,找到关窍后,还要好好练习,不然是起不到太大作用的。”
玉七笑道:“好!”
两人勾肩搭背地进了客栈,开好两间房,然后在玉七这边互相学习对方的拿手绝活。
陆小凤越教越心惊。
玉七可能真的是个练武奇才,灵犀一指这样高深的武功,只要给他讲一遍,他就能全部记住,并且很顺利地使出来。
短短两日便已经跟陆小凤当初练习三五年后的水平差不多。
只是他接下来他便遇到了瓶颈,进步变得不怎么明显。
但是陆小凤当年也是这般,初学时进展飞快,到了后面,不止要看天资和悟性,还得经过实战的练习,才能将这门武学融入骨血当中,遇到危险时,头脑尚未做出反应,身体就已经使出相应的招式了。
陆小凤感叹:“我能教你的,已经全部都教给你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玉七问:“只论灵犀一指,我和花满楼相比,谁更厉害些?”
陆小凤:“花满楼学会之后,不常使用灵犀一指,你的天赋出众,头脑聪明,几日就能小成,自然是你更厉害。”
玉七开心地说:“我就说我是个天才。”
系统:【你早就点亮1级的[灵犀一指]了!】
薛沉:【能点亮也是我的本事。】
系统:【呸!不要脸!】
经过陆小凤的指导,玉七的[灵犀一指]仍显示1级,但是他估计自己的真实水平大概在2.7级左右,再多练练就能到普通的水准。
玉七没有急着练习,他言而有信,开始教陆小凤易容。
玉七没有跟其他人交流过易容,就他自己来说,易容分为三个部分,外表、骨骼和声音。
陆小凤没开挂,而且年纪已经不小了,哪怕从现在开始,日夜不停地修炼缩骨功,也不会有好的结果。
不过陆小凤本身对易容术的需求不高,玉七便将教学目标定得很低,只教了他最基础的伪装方法,还有如何用胭脂水粉修饰自己的脸,达到迅速从视觉上改变五官的效果,又教了他一些改变声音的技巧。
这样一来,陆小凤再经历追杀的时候,就可以想办法自己躲过去了。
就在玉七和陆小凤互换技能的时候,薛沉觉得把宫九晾得差不多,再加上太平王几次派人询问过,他便没有继续住下去,搬回了家里。
天气越来越冷了,薛沉穿得越来越厚,中衣外面套了层夹袄,然后才是棉袄,最后套上宽松的外袍,看起来竟然跟原来体型差不了多少。
他从侧门进了王府,漫步在花园中。
系统:【你是不是瘦了?】
薛沉:【可能吧,这几天一直在修炼内力,都没有加餐。】
系统:【……也是。】
以前薛沉一天吃三顿饭,但是平时会备好各种茶点,闲来无事就摸一块吃。
他没有积食,都是开马甲完成同步率后,修补灵魂回馈本体的功劳。
接受原飞霜传功的本体内力增长了一大截,随着玉七同步率上涨,他的身体也好多了。
但是薛沉还在和宫九冷战,病弱的身体是他的筹码,也是他的对外人设。
他有生病的经验,表演起来毫不费力,放慢了脚步,眉头微微蹙起,走走停停,过了很久才来到自己的住处。
期间王府的侍卫询问过是否要送他回去,或者喊人过来,都被他拒绝了。
薛沉刚进来小院,屋子里的小荷就发现了他。
小荷不太确定他的身份,走到门口,对上他的视线。
薛沉温声笑道:“不认识我了?”
小荷快步走过来,扶住了他的手臂:“公子,您可算回来了。我听说这几日您一直病着,几次想去谢公子府上,想着给您送些衣食过去,谁知道连门都没能进去。”
薛沉:“是我让谢珩这么做的。”
小荷不解:“为什么呀?您不知道,王爷和世子这段日子都很担心您,尤其是世子……”
她左右张望,确定附近没人,压低声音说:“世子这几日,每日都会犯病,有时喊其他人去鞭打他,有时让我过去,几乎没有一日是好的,人都瘦很多了。”
薛沉:【我弟也瘦了?这就是双胞胎间的心有灵犀吗?】
系统:【每天都要挨打,感觉越来越变态了。】
薛沉:【还是说,我之所以看起来瘦了点,其实跟我的食量没关系,完全就是照着他的模子刻的?】
系统:【应该不会吧,你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啊。】
薛沉:【我也觉得。所以就是心灵感应。】
系统:【……】
你为什么很高兴的样子?你弟天天犯病啊!
薛沉冷下声音:“自作自受罢了。”
小荷:“世子也是在担心您。”
薛沉:“你不必替他说话,他是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吗?头疼得很,进屋再说。”
小荷很在意他的身体,听到薛沉这么说,不敢再说话了,扶着薛沉来到屋里,将炭火烧得暖暖的,又拿了杯水过来:“屋里干得很,公子喝口水吧。”
薛沉歪倒在矮榻上,喝了杯水,拿起桌上的书翻了几页,怎么都看不进去。
这书应该是宫九扮演他的时候留下的。
演一个病人,局限性很高,宫九不能到处乱跑,闲暇时候只能找点东西打发时间。
薛沉拿着书都能想象到,弟弟穿着自己的衣服躺在这里的样子。
他捧着书出神。
薛沉:【你说我弟会走哪条路?】
系统:【什么哪条路?】
薛沉:【阳奉阴违,表面整顿无名岛的产业,实则暗中发展势力。还是直接坦白,把我控制起来,强势地命人看押住我,不准我外出,他自己明目张胆地去发展外面的势力。】
系统:【已经到这一步了吗?】
薛沉叹气:【是啊。】
以前吴明在的时候,他还能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宫九是受制于人才被迫做出那样的事。
吴明都已经死了,所有的一切都顺势成为宫九的,以后他就是实际掌权者,但是他依然没有收手的意思……
薛沉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他一直在给宫九机会,可惜宫九从来没有改变过主意。
小荷看他神不守舍的样子很是担心。
她轻轻喊了一声:“大公子。”
系统:【叫你呢。】
薛沉:【我又不聋?再演一会儿。】
小荷微微提高声音:“大公子。”
薛沉回过神,抬眸看向她,温和地说:“怎么了?”
小荷:“要不要叫大夫来一趟?”
薛沉:“不必了,我本就没有什么大病,再怎么诊治也就这样了。”
小荷:“那我帮您按一按吧。”
她去洗了把手,涂上手脂,站到薛沉身侧,帮他揉按额头上的几处穴位。
这个按摩的办法是之前的太医留下的,按起来很舒服,可是小荷的手劲太小了,还没有内力,没有宫九按的好。
薛沉放下书本,怔怔地望着房梁。
小荷轻声问:“您有心事吗?”
薛沉没有说话。
小荷:“是和世子有关?”
薛沉依然很沉默。
小荷怕他生气,放缓了声音:“我不知道世子做了什么,但是看得出来,您和世子都很在意彼此。兄弟间哪里有隔夜仇,您要是生世子的气,发发脾气就好了,这样闷在心里,您肯定会头疼的。”
薛沉笑了笑:“你说的对。”
他一向为人和善,很少发火,就算薛沉很认可她的话,也不会把心底的烦闷发泄出来的。
小荷轻声问:“我去叫世子过来吧。”
薛沉:“叫他做什么?”
小荷:“您嘴上说着不愿见他,心里怕是一直在念着他,无论是想着他的好,还是想着他的错,都不是真正的世子,与其自己想些有的没的,不如亲自见一见他。”
薛沉没有作声。
小荷起身,朝他行了一礼,出去喊宫九了。
薛沉立刻坐起来:【好激动啊。】
系统:【?】
薛沉:【你说我一会儿该用怎样的情绪跟他吵?要不要再打他一顿?】
系统:【别了吧,你能不能像个正常人?】
薛沉:【我很正常啊。都这种时候了,我要是反应很平淡才是不正常吧?】
系统:【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薛沉把书丢到一旁,安详地躺了回去:【嘻嘻。】
系统:【……】
宫九跟着小荷过来,就看到兄长穿着玄色圆领宽袖袍,脸色苍白躺在矮榻上,抬手扶额,露出一小节细弱的腕骨,似乎头疼得厉害。
上次分别时,他把兄长气得发病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住在谢珩那里,谢珩医术高超,宫九没有太过担心。
他偶尔会听到府上的下人谈论大哥的事情,大哥一直病着,但坚持不愿回府,已经让人议论纷纷,就连太平王都觉得不妥,派人过去问过几次。
唯独宫九一点反应都没有。
下人们都说他和兄长吵架了,太平王也是这般认为,恐怕就连兄长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并不是这样。
他不想忤逆兄长,若是可以,他也想对兄长唯命是从,可是他无法放下自己的仇恨,正如他无法放下自己人生的意义。
宫九在无名岛中投入了太多,根本不像大哥想象的那样,只要小老头一死,就能轻松抽身。
正因如此,宫九格外心虚。
他没有勇气面对兄长。
宫九不是没有听到有人私下议论他,说他太过冰冷坚硬,倔强地不肯低头。
只有他自己知道,事实并非那样。
他看起来冷酷强硬,其实是因为习惯了以这副姿态面对一切,实际上他的心里早已狼狈不堪。
愧疚感快要把他压垮,他连面对兄长的勇气都没有,垂头丧气,犹如败家之犬。
兄长踏入王府时,他已经收到了消息。
他很想去门口迎接,可是却始终迈不动脚步,只能呆在自己的小院里,听到下人们禀报,告诉他兄长的气色如何,走到了哪里,还有多久才会过来。
兄长回房后,一直没有见他的意思。
宫九想到他恼怒地将自己赶出谢珩房间时的场景,根本不敢主动相见,只能缩在自己的角落里,静静地等待他想起自己。
他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小荷。
宫九仿佛等待提审的犯人,束手无策,忐忑难安,看起来却是面容冷峻,好似没有人类的感情,冷硬极了。
进门之前,小荷见他这样,轻声提醒:“世子,您这样,会让大公子误会的。”
宫九看了她一眼。
小荷:“大公子心情不太好。”
宫九:“我知道。”
小荷有些难过,大公子那么在意世子,世子却是这般反应,大公子该有多伤心失落?
兄友弟恭的日子,终于要过去了吗?
目送宫九进了房间,小荷默默地退下,做其他事情去了。
宫九俯视着兄长,一直没有出声。
薛沉似乎没发现他过来,一直闭着眼睛揉着眉心。
宫九走上前,故意弄出了脚步声,薛沉的动作一顿,依然没有睁开眼。
宫九自觉来到他的身侧,伸手用以前的力道给他按摩,他用了些许内力,舒缓兄长的痛苦。
“涟儿。”薛沉低低地说。
“嗯。”
薛沉没再说话。
宫九也没有作声。
兄弟两个一卧一站,安静地相处。
系统:【宫九好像也意识到这次谈话很重要了?】
薛沉:【那当然,我们可是双胞胎。我弟生活上跟个白痴一样,其他方面的心思深着呢。】
系统:【呜呜就我自己没有发现。】
薛沉:【我跟我弟的事情,你插什么足?】
系统:【……】
宫九很有耐心,薛沉觉得,如果他不说话,这狗东西可以在这里站个三四天。
可是弟弟按的太舒服了,薛沉没忍心出声打断,不知不觉地掉线,睡了小半个时辰才悠然转醒。
他伪装成意识还不清醒的样子,做出“下意识”的反应。
玄衣公子从睡梦中骤然惊醒,一下坐起身,额头上冒出冷汗,他呼吸有些急促,惊慌地左右张望,在看到身侧的人后安定下来。
薛沉主动握住了宫九的手:“你没事?”
宫九冰冷的外壳在这一瞬间破碎,他神色缓和,几乎像是伪装成兄长时那样温和,紧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慰道:“大哥别怕,我一直都在这里。”
薛沉松了口气:“我做噩梦了。”
宫九:“梦到了什么?跟我有关吗?”
薛沉看向他的心口,移开视线,抿了抿嘴,脸色苍白极了,不愿谈起这个可怕的梦。
宫九也没再说话,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僵持了一会儿,薛沉说:“有些冷。”
宫九回神:“你刚才做梦惊到了,出了一头汗,是该觉得冷了。到里间屋里去换身衣服吧。”
薛沉:“好。”
肢体上的变化打破了局面,宫九不再像之前那样小心谨慎,薛沉的愤怒和郁气也似乎消散了许多。
孪生兄弟一起来到了里面的卧房,薛沉坐在床上,脱掉外面的厚衣服,裹着被子御寒。
宫九从衣柜里拿出几件新的贴身衣物,看着大哥慢吞吞地换上。
屋子里的温度还算可以,薛沉换衣服只觉得有些凉,穿好之后就不冷了。
他不想继续躺着,顺便将外衣也都换了一遍,坐在床沿,仰头看着自己的兄弟。
薛沉:【他真的很不像我。】
系统:【哪里不像?】
薛沉:【我是能坐着就不会站着,能躺着就不会坐着。我弟总是站在这个位置,就算坐下了,依然腰背挺直,就跟在身上裹了钢板似的。】
系统:【他比你自律多了。】
薛沉:【我也很自律啊!我这几天一直都在练武的!而且不止一具身体在锻炼,所有的马甲都有锻炼!】
系统:【是哦。】
所以为什么,明明已经很勤奋了,却依然给人一种非常懒惰的感觉?
薛沉似乎还没有从梦中回过神,声音低落,看向宫九的神情都有些恍惚,好像害怕他从此消失不见。
他轻声地说:“你也坐下吧。”
宫九听话地坐在了他旁边。
他不忍心见兄长一直沉浸在刚才的噩梦中,主动说道:“这几日,我已经弄清楚了无名岛的账目。”
薛沉:“你怎么想?”
宫九:“那些钱可以用来做很多事情,放在哪里,都能做出一番成就。大哥若是同意,我会派人分出一部分来,送到爹哪里。”
薛沉:“各地都有起义,都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无名岛的钱来的是很容易,但是每一笔钱,都可能将无数人逼得家破人亡。”
宫九:“可是大哥,我们是太平王府的人。”
薛沉皱眉:“那又如何?”
宫九:“父亲掌管天下兵马,只要有起义,他才会有用武之地,这难道不是……”
薛沉打断他的话:“爹根本不需要这些!”
宫九再次沉默。
薛沉:“大行内忧外患,随处都在用兵,爹在军中已经足够繁忙,用不着再激起义军,再派兵出征。更何况他已经是太平安乐王,还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无需用军功来晋升!你当我是傻子吗?”
宫九:“不敢。”
薛沉:“我看你的胆子大得很!”
宫九抬手拍拍他的后背:“大哥,你消消气,小心身体。”
薛沉站起身,躲开了他的手。
薛沉:【终于轮到他坐着我站着了。】
系统:【我还以为你真的很生气。】
薛沉:【提前很久就想明白的事情,为什么要生气?走个流程而已,接下来就是我们期待的场面了。】
系统:【什么我们?只有你!我一点都不期待!】
薛沉:【我不信。】
系统:【……】
薛沉目光锐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没有那么多心力逐个去做,只能管教好你。把那些不正常的产业停掉。”
宫九:“好。”
薛沉:“我会亲自过去看的。”
宫九仰头:“大哥,你何必这样劳累?”
薛沉:“你又在欺骗我?”
宫九:“不敢。”
薛沉:“在我面前,你的嘴里还有几句实话?”
宫九沉默。
薛沉向来淡然的眼眸中盛满了愤怒,他审视着自己的兄弟,明明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却好像从未见过他一样,陌生极了。
薛沉:“答应过我的事情,你有几件做到了?明明说好会听我的话,从无名岛上抽身,为何要这样执迷不悟!”
宫九淡淡地说:“我没有退路。”
薛沉手都在抖:“胡说八道!”
薛沉很少这样疾言厉色,因为体弱气虚,他连大声讲话的时候都不多,现在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愤怒极了。
宫九知道他的头疼病还没有好,但是他已经很清楚,在这个时候关心兄长,劝他消气,只会让他更加生气。
他低着头,任由兄长数落。
薛沉:“你的性命是命,别人的命便不是命了吗?底下的人,日子已经够难了,为何还要为了自己的欲望,将他们逼到绝境?”
这句话触碰到了宫九的底线,他霍然抬头,和薛沉对视,即便是坐在床上,比薛沉矮了一头,依然展露出了极大的压迫感。
“大哥想让我死?”
薛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脸色更加苍白:“我想让你死?你居然这么想?我这是在逼你送死吗?”
系统:【你消消气。】
薛沉:【嘻嘻。】
系统:【????】
薛沉:【我弟跳坑了。】
系统:【???】什么坑?坑在哪儿?
宫九平淡地说:“难道不是吗?”
薛沉拽住他:“走。”
宫九这次没有顺从他,而是用上了内力,紧紧地握住了兄长的手腕:“大哥,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都是你逼我的。”
薛沉:“你要做什么?”
宫九:“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句话,但是此时,这句话中又有了其他的意味。
宫九:“我是你的弟弟,却没有比你小多少。我自十几岁时便在外历练,而你一直在王府中,如同少年时那般,从来没有变过。我更成熟,也更懂得人情世故。”
薛沉已经知道了他要说什么。
宫九低下头,看着禁锢在自己掌心的细弱手腕。
他的兄长如此孱弱,根本就逃不过他的掌心。
宫九:“我不想再听你的话了,从今以后,你听我的,好不好?”
薛沉挣不开他,但是他还有另一只手,直接扇了宫九一巴掌。
这一个耳光完全没有留情,直接把宫九打得偏过脸去,他的嘴角也溢出了鲜血。
系统大叫:【啊啊啊啊!你在做什么啊?!】
薛沉:【你别说话,再吵进小黑屋。】
系统努力憋着,安静下来。
宫九擦了下嘴角的血,眼神有些飘忽,握着他的那只手,温度也似乎高了些,他身体前倾,换了个姿势,握住了薛沉的另一只手:“怎么用这么大的力,手疼不疼?”
薛沉厉声:“薛涟!”
宫九:“掌心都红了,一定很疼吧。”
薛沉挣扎起来,宫九怕伤到他,松开了他的手腕,却用双手捧起了那只扇他耳光的手。
他的神色渐渐变得有些怪异,似乎在极力忍耐:“哥,你打我吧。”
薛沉:“跟我去见爹。”
宫九:“我不去。”
薛沉没敢再去抓他,他已经意识到了弟弟的霸道和任性,转身就要往外面走,宫九却在这时追了过来。
薛沉正要躲避,突然脖颈一痛,接着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随后失去了意识。
系统:【啊啊啊啊!掉线了!你掉线了!】
薛沉很淡定:【不就是掉线吗,又不是第一次了。】
系统:【这能一样吗?你跟宫九闹翻了!】
薛沉:【怎么能叫闹翻呢?】
系统:【为什么啊?我不理解!】
薛沉控制着原飞霜往太平王府这边赶,顺便给系统解答:【让我弟生气的那句话,其实有些模棱两可,如果让心存正义的人听,会觉得我关心天下苍生,但是在我弟看来“你的性命是命,别人的命便不是命了吗”,意味着在我的心里,他比不上别人。】
系统:【他好变态。】
薛沉:【他一直想跟我爹争个高低,现在发现自己连那些素未谋面的人都比不过,肯定会做出很大反应的。】
系统:【那你还故意这么说?】
薛沉:【我是在给他机会啊,选择的权力在他自己手里,我原谅了他一次又一次,已经很宽容了。】
系统:【你这是惩罚他的样子吗?他都不装了,已经把你打晕了!】
薛沉:【不要紧,只要我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难受的还是他自己。】
系统:【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薛沉:【笨,你没发现吗?我弟根本不敢去我爹那里。】
系统:【那又怎么样?】
原飞霜越过街道,直接跳上屋顶,用他的轻功“疾龙无影”从房顶跃到远处,仿佛一条游龙一般,潇洒优雅。
他嘴角含笑,弯了弯眼睛:【如果我失踪,我爹肯定会找我的,到时候还是会跟我弟对上。为了避免冲突,我弟必定会营造出我一直在家的样子。】
系统:【这怎么弄?】
薛沉:【当然是身份互换。他伪装成我,然后把我关在他那边,对外宣称世子已经离家,只有大公子在府上。】
系统:【我哔——这么阴险?】
薛沉:【我又不是第一次伪装成他了,就是跟他换个地方住而已,而且他一定不会亏待我的。更何况,我这边还有小粉和小绵,过几天大绵也要回来了,怕他什么?倒是他,敢做出这种事情,有胆子面对我吗?】
系统:【他肯定不敢。】
原飞霜微笑着,阴柔的嗓音在疾风中消散:“所以呀,他看似将我关了起来,实则是在折磨自己罢了。”
系统:【小粉这是要干嘛去?】
薛沉:【给本体上个保险,万一我弟没有按照我猜想的做,那就得让小粉出手,重新掌握局面。】
原飞霜来到了太平王府,天空中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小雪,银红色的衣袍上沾染了雪粒,原飞霜犹如谪仙一般,悄然无声地避开了侍卫,来到本体所在的小院。
宫九还在本体那里。
他面容冷酷极了,双颊却是绯红,白衣破破烂烂,到处都是血迹。
小荷跪在他的面前:“世子,求您放过大公子吧。”
宫九喘了口粗气:“我从未想过伤害他,何来放过一说?”
薛沉:【不行,我忍不住了。】
系统:【?】
原飞霜从屋顶跳下来,快步进屋,站在了宫九的面前。
第157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30000营养液加更)
系统尖叫:【你要做什么?不要奖励他啊!】
薛沉:【当然不可能奖励他, 不要忘记小粉的人设。】
系统:【小粉人设是什么来着?】
薛沉用身体行动回答了它。
无视了宫九充满杀意的眼神,原飞霜动作自然地走进了屋子,他边走边问:“你没事吧?怎么伤成了这样?”
系统:【笑面阎王?】
薛沉:【什么笑面阎王, 小粉不通人事啊。】
因为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生育能力,同样没有生育能力的卜先知当然不可能教导他这方面的事情。
原飞霜只知道最表面的那些, 实际上懵懵懂懂, 根本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宫九在他面前发病的次数不少,原飞霜只看到了他挨打, 根本没有将挨打和那种事联系到一起。
按照人设, 原飞霜是真心实意地在关心对方,无论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男人是薛沉还是宫九。
宫九不领他的情,冷冷地说:“你来做什么?”
他拿起帕子, 擦了擦手上的血,露出的皮肤已经整洁如初。
原飞霜凑过去, 围着他转了一圈:“你身上的伤好的可真快, 这是什么武功?为什么要把自己弄伤?你不疼吗?”
宫九使了个眼神,小荷恳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卧房,视线穿过雾纱, 落在了仍旧昏睡的薛沉身上,不情愿地退了下去。
宫九脱掉了染血的外袍,这件衣服已经被鞭子抽得不成样子了,他直接用干净的位置擦掉手臂和胸口处的血:“若是不疼, 我也不可能这样伤害自己。”
原飞霜:“为什么呀?”
宫九:“因为我喜欢被人打。”
原飞霜呆了呆:“为什么?”
宫九的个子比他高一些, 两人站得很近, 微微低头,和原飞霜平视, 戏谑地说:“因为我渴望疼痛,并且为此着迷,唯有疼痛才会让我有反应。”
原飞霜:“什么?”
系统:【你故意的吧?】
薛沉:【有没有一种可能,他随时都可以停止作死,我没有逼迫他?】
系统:【可是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啊?】
薛沉:【都说了是要教训他。你看被他迫害的那些人,胡生没得选,小荷也没得选,如果小粉的武功比他差,同样没得选。我弟就是太自我了,根本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但是这个事情,不是我能左右的,只能以暴制暴了。】
系统:【连你也管不了吗?】
薛沉:【专丨制社会就是这样的,通过恐惧和压迫来维持各个阶级,恐惧和压迫越深,底下的人越无法反抗,他们会自己给上面的人戴上滤镜,连反抗的念头都不会有。而上面阶级的人,也不会把底下的人当成人看。
【不止是我弟,所有人都是这样的。这是社会问题,我弟只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人,他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认知就是这样的,哪怕我怎么管教,他都不会变的。】
系统:【好难哦。】
原飞霜在头脑中和系统对话,依然保持着刚才的神色,他的那双漂亮的眼睛有些茫然,看起来似乎难以理解宫九话中的含义。
宫九欣赏够了他的表情,视线略过他的腰腹位置:“还不明白吗?”
原飞霜在这种事情上格外地敏锐,他脸色骤然变得苍白,狠狠地看着宫九,嗓音却是更加轻柔:“你在嘲讽我?”
宫九:“我并无此意,是你一直在追问,我不过是给了你答案而已。”
原飞霜:“我要告诉你哥哥!”
宫九淡然的表情无法维持,他阴沉地说:“不准告诉他!”
系统:【本体怎么还没醒?】
薛沉:【可能是小粉赶过来的这段时间,我弟又做了其他的防护手段。】
原飞霜:“我凭什么听你的?就要告诉他。薛沉在哪里?薛沉!”
宫九上前半步,拦住了他。
他身上的外袍已经丢到地上了,里面的衣服同样破破烂烂,无法遮住苍白的皮肤。他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跟之前的一丝不苟相差甚远。
尽管形貌如此狼狈,宫九的气势依然强大。
他一向恢复的很快,不止是身上的伤,心态也同样如此。
哪怕刚才还在地上跪着,抱住别人的腿乞求鞭笞,得到满足后,就能瞬间从痛苦中抽身,恢复到理智又自负的状态。
宫九眼神如同坚冰,哪怕他知道自己不是原飞霜的对手,依然毫无畏惧:“大哥在休息,不要打扰他。”
原飞霜当即用出擒拿手,宫九知道他的厉害,不敢被他近身,急急地后退,但还是被抓住了衣摆。
“小弃妻擒拿手”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此,就算没有肢体上的接触,只要碰到了对手身上的物件,哪怕只是一根头发丝,都能将人制服。
宫九之前被他制住,还以为是距离太近了。
这次他已经心生警觉,刻意和原飞霜保持了几步远,而且反应迅速,在原飞霜出手时立刻躲避,没想到还是落了下风。
他心中震惊不已,原飞霜年纪虽小,却不负盛名,对得起江湖中的那些传言。
原飞霜拖着他来到了卧房里面,看到本体正躺在床上沉睡。
他没有脱衣服,被子下面露出了小半截衣袍,脸色苍白极了,就算在睡梦中依然微微皱着眉,看起来似乎很不安稳。
薛沉:【好神奇啊。】
系统:【哪里神奇了?】
薛沉:【本体虽然在睡觉,但是头脑是清醒的。你不是说过,我使用马甲活动,就相当于正在沉睡中的马甲在做梦吗?现在既是梦境,又是现实,似真似幻,谁能分得清楚?】
系统:【你竟然这么诗意。】
薛沉:【有些事情,我没有说出来,不是因为我不懂,而是我不想说。】
系统:【这个我知道,自己想想很浪漫,说出来就中二了。】
薛沉:【不,只是有个系统一直在旁边扫兴,还动不动就写小作文。】
系统:【……】
原飞霜走过去,抚平了本体的眉心,压低声音,柔柔地喊了一声:“薛沉,我来看你了。”
本体完全没有上线的意思。
薛沉:【我不会死了吧?】
系统:【不会吧?你弟已经变态到了恋尸的地步了吗?】
薛沉顺手把它关进了小黑屋。
原飞霜试了下本体的鼻息,确定还有气,松了口气。
他俯身到本体的耳边:“你弟弟是个喜欢挨打的疯子。”
宫九眉心一跳,就算知道大哥一时半会儿不会清醒,依然紧张极了。
他警告地说:“不准再说了。”
原飞霜得意地看了宫九一眼,不再压低声音,他握着本体的手:“你快看看他,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他还威胁我……”
宫九突然对他出手,以指为剑,毫不留情地从背后偷袭,看起来是想将原飞霜置于死地。
原飞霜匆忙躲避,他翻上了本体的床,把本体从床上拽了起来,让他挡在自己的身前:“薛沉,你弟弟要杀我了!”
昏迷中的本体浑身绵软无力,低垂着脑袋,靠在原飞霜的胸口处,借着他的手臂支撑才没有歪倒。
宫九怕伤到兄长,急忙收势。
他冷冷地看着原飞霜:“不要再折腾我大哥了。”
原飞霜摸了摸本体的脸颊:“他怎么了?”
宫九:“大哥体弱,你难道不知道吗?”
原飞霜:“他又病了?”
宫九:“你若是真心将他当成朋友,那就不要在他休息时打扰他。大哥受不得刺激,今日睡得沉也就罢了,如果他清醒时知道了我的秘密,怕是会再次发病。”
原飞霜扶着本体躺下,“你们兄弟两个,各有各的病,就没一个好的。”
宫九:“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原飞霜想到自己的身体,又想到了无法抬起头颅的师兄,神色黯然。
他从床上下来,对宫九说:“走,出去打一架。”
宫九随他来到了外面。
雪下得比刚才更大了些,在地面积了薄薄的一层。
寒风卷起雪花,飘落在二人的身上。
两人同样内力深厚,达到了寒暑不侵的地步,在雪落在身上的一刹那,立刻融化成了水。
一白一粉在雪中对峙,白雾从他们的身上飘出,看起来犹如仙人。
薛沉把系统从小黑屋里放出来:【你看我弟像不像济公?】
系统:【……】
薛沉:【小粉此刻应该很美吧,那句诗写得真应景,可惜本体还在睡,谢珩不方便过来,没法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一看小粉的样子。】
冰池白山凝飞雪,仙人无影惊霜寒。
原飞霜的容貌极其俊美,他的气质温和柔婉,却因为这样的容貌,还有这身罕见的银红色衣袍,显得有些疏离遥远。
他孤身生活在雪山中,“疾龙无影”的轻功让他行动自如,潇洒自在。
如果有人无意中闯入冰池山,瞥见原飞霜的踪影,定是会将他错认成神仙的。
系统:【你好自恋。】
薛沉:【我这是自信!】
一朵冰花落在了原飞霜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睛,雪粒融化成水珠,半垂在睫毛尾端,迟迟没有滴落。
原飞霜抬手擦了下眼睛。
宫九趁机而动,他的手上没有剑,也没有任何武器,但是一草一木都是他的武器,哪怕空中飘洒的雪花,同样可以置人于死地。
他的掌风一点都不强硬,反而柔和极了,却改变了风向,让雪花冲着原飞霜而去。
原飞霜的轻功超绝,躲过了这一掌。
他仿佛也变成了一朵雪花,顺势而动,飘落在了宫九的身边。
不能让他近身!
宫九心中警铃大震,仓惶躲避,他用出“如意兰花手”试图将身侧的银红色逼退。
原飞霜好似不知道这招武功的厉害,根本没有退让的意思,直接迎了上去,似乎准备接下这一掌。
胜券在握,宫九心中喜悦,神情却崩得更紧。
眼看就要拍到原飞霜的手掌,宫九却突然间动弹不得。
不止如此,他甚至上半身的穴位闭塞,连内力都无法运用。
粉衣公子的眼眸中流露出温柔笑意:“小世子,你又输了。”
宫九这才意识到,他看似在与自己对抗,实际上却是用另外一只手拂向自己的身后。
而他衣冠不整,头发也散乱,不知何时被他触碰到,那招极其精妙的擒拿手瞬间将他制服,封住了他的穴位。
宫九:“我认输。”
原飞霜:“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走到宫九的面前,毫不留情地将他浑身的骨头折断,即便宫九脸色潮红,又无法使用内力,没有办法压制自己,身体有了明显的反应。
宫九不知道是愉悦还是痛苦,他穿着破烂的衣服倒在雪地里,这层雪太薄,在他靠近后便融化成了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
宫九恳求地看向原飞霜:“鞭子……用鞭子打我……”
原飞霜:“我才不呢。”
宫九:“求你……求你了……”
原飞霜眉眼含笑,用正骨手法将他的四肢恢复,他好奇地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宫九在地上痛苦地哀嚎:“你们正常的人,就是这样的吗?”
系统:【小粉才是变态吧?管宫九这种叫正常人!】
薛沉:【不是小粉,是我。】
系统:【我害怕,你能不能正常点?】
薛沉:【害怕就对了。】
系统:【……】
原飞霜又离远了些,蹲下来撑着手臂,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事物的小孩子,看得津津有味。
他看着宫九毫无尊严的样子:“他们说的行夫妻之事,就是这样做吗?那岂不是要轮流挨打?”
宫九急促地喘息,看向原飞霜的眼神充满了哀求:“解开我的穴道,求你了……”
原飞霜:“不要。”
宫九往他那边爬,原飞霜急忙起身后退:“离我远点。”
宫九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把原本就很破烂的衣服撕掉,用大面积的皮肤贴着冰冷的雪水,试图用寒冷让自己镇定下来,同时又忍不住啃咬自己的手腕,鲜血不停的流淌。
薛沉:【可惜大绵不在,好浪费啊。】
系统:【你怎么突然变态了呜呜。】
薛沉:【我觉得做人应该坦荡一点。】
系统:【……】
它不该嫌弃薛沉傲娇的,傲娇嘴硬,总好过现在连装都不装了!
系统当初不理解薛沉为什么不愿直接戳穿宫九,现在它完全可以代入,并且感同身受了。
原飞霜嫌弃地说:“好脏啊,幸好我修行了大弃子擒拿手不能人道,否则肯定会恶心到吐的。”
宫九抬头,用狠毒的眼神看着他。
原飞霜:“你别这样看我嘛,我说的也是实话。多谢你为我解惑,你的请求我答应了,不会告诉薛沉的。不过你若是还敢羞辱我,我也是会翻旧账的,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跳上了屋顶,抬手抓住了一朵雪花:“好干净的雪。”-
宫九在地上蹭了好一会儿,强撑着身体回到屋子里,拿出针来往自己身上扎。
大哥昏迷后,他已经挨过一顿鞭子,此时发作,只是因为原飞霜封了他的内力,无法进行压制,自制力也好像变得薄弱了。
幸运的是,宫九很快平静下来,被封住的穴位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自行解开。
他没有喊人过来,直接去洗了个冷水澡,清理干净身上的污垢,将潮湿的头发用内力烘干,换上兄长的衣服,躺在矮榻上,发起了呆。
片刻后,卧房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宫九连忙起身,来到了里面。
薛沉已经睁开了眼睛,看起来还有些迷茫。
宫九:“大哥,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薛沉:“没有力气。”
出声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弱得很,如果不是房间里安静,都未必能听得清。
宫九:“我喂你喝了些药,药劲过去就好了,大哥别怕。除了身上无力,还有哪里不适吗?”
薛沉:【他好严谨啊。】
系统:【?】
薛沉:【这是防着我大喊大叫呢。】
系统:【他不是很在意你吗?你总是装病,看起来身体这么差,他竟然敢给你下药?】
薛沉:【所以他才不停地问我,我得演一下,不然他还得继续下药。】
薛沉闭上眼睛,皱着眉:“你给我喝了什么?”
宫九:“是软筋散和蒙汗药,而且我已经减少了分量。”
薛沉:【难怪我身上跟打了麻药似的。】
系统:【这个东西会上瘾吗?】
薛沉:【要看具体的成分,还有服用的分量。我弟应该不会给我用药效很猛烈的那种,估计睡一觉就代谢掉了,不然我也不会现在就恢复意识。】
他的目光渐渐恢复清明,回忆起晕倒前的事情,看向宫九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你要把我关起来?”
宫九温和地说:“怎么能叫关起来?是大哥太执拗了,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等我的事情做完,大哥自然会明白我的用意。只要大哥想清楚了,你还是王府的大公子,我们仍旧可以像以前一样,做最好的兄弟。”
薛沉:“爹不会放过你的。”
宫九:“不让他发现就好了。”
他弯下腰,打算将薛沉抱起来。
薛沉看出他的意图,费力地挣扎,却因为药效还未完全散去,无法挣开。
他没有中药的时候尚且不是弟弟的对手,现在就更难反抗他了。
宫九束缚住兄长的手臂,冷着脸走出房间,带他来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身为世子,住的地方当然不会太差,太平王向来一视同仁,但是薛沉体弱多病,宫九内力深厚,两人对温度的感知不一样,这里对薛沉而言有些冷了。
这边没有他常用的矮榻,宫九便把他抱到了床上。
他去衣柜中拿出一身白衣,回过头发现,薛沉正扶着床架站了起来。
宫九连忙过去扶住薛沉,用力按住他的肩膀,迫使他重新坐回床上:“大哥要去哪儿?”
薛沉:“去哪里都好过在这里。”
他讲话依然有气无力,但是语调却冷极了。
宫九脱掉他的外衣,不顾兄长的挣扎,给他换上自己的衣服:“大哥先做一段时间的薛涟,乖乖呆在这里,安心养病就好。你是我的哥哥,我不会害你的。”
薛沉:“你在害你自己。”
宫九笑了起来:“就算是在害自己,这也是我选择的路。我早已成年了,可以不必听兄长的话。”
薛沉沉默。
宫九扶着他躺好:“我会时常过来看你的。”
薛沉:“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宫九一惊。
他刚才被原飞霜整治了一番,虽然已经清洗过了,却不敢保证一点气味都没有。
他定定地看着兄长,心中徘徊不定,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把真相说出口。
薛沉皱起了眉:“是小荷?”
宫九:“不是!”
薛沉:“小荷是个好姑娘,你若对她有意,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强迫她。”
宫九:“我不喜欢小荷!是……是我自己……我……”
薛沉闭上了眼:“你既然决定,不再任我管教,又何必如此紧张?这是你的私事,与我无关。”
宫九握住他的手:“哥。”
薛沉不再理他。
宫九:“你好好休息吧,我先离开一会儿,等我处理好外面的事,晚上过来陪你用饭。”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兄长的视线。
薛沉睁开眼睛,目送弟弟的背影消失,改变姿势,懒懒地躺在床上。
薛沉:【愉快的假期生活开始了!】
系统:【啊?】
薛沉:【这段时间,本体什么都不用做,而且身边没有其他人打扰,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快乐!】
系统:【你弟不会控制你的饮食吗?】
薛沉:【控就控,小绵小粉偷偷摸摸送过来不就好了。】
系统:【你弟那边怎么办?他肯定要集结力量,对你爹下手了。】
薛沉:【没事,还有小七和谢珩。】
系统:【那大绵呢?】
薛沉:【大绵留在江南,代替我行使西都节度使的职权。】
宫九和薛沉互换身份,肯定连带着把他刚拿到的职位也给换了,说不定会借机做坏事,逼迫将本体绑到他的船上,所以大绵的存在非常有必要。
系统:【我还是觉得小七留在江南比较好,大绵回京城,不止可以保护你,还能保护你爹。】
薛沉:【你等着看就好了。】
宫九安排了无名岛的下属守在院子外面,禁止宫九之外的任何人出入,而且不准那些守卫靠近小院,更不准他们跟薛沉讲话。
小荷不知道被宫九赶去了哪里,一次都没有出现过,薛沉被关起来的第一天,除了宫九,谁都没有见到过。
薛沉的灵魂经过马甲的修补,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脆弱了。
药效早就散去,宫九不在的时候,他在屋子修行内力,闲了就看会儿书,宫九一过来,他就装作没有力气的样子,消沉地躺在床上,跟系统东拉西扯。
仅仅在院子里关了一天,宫九就先一步受不住了。
他带着药膳过来,看到兄长背对着自己,温和地问:“大哥,你醒了吗?来吃点东西吧。”
薛沉转过身。
宫九过来扶着他坐好,在床边放了一张小桌,将饭菜摆放在上面。
他端起一碗鸡汤,送到薛沉嘴边。
薛沉没有喝,他撇过脸去,虚弱地说:“爹怎么样了?”
宫九的神色淡了些:“他好得很。”
薛沉:“那就好。”
宫九:“大哥还是吃点东西吧,不吃饭身体怎么能好?”
薛沉一把将面前的鸡汤拍掉,弯着腰,趴在床边,伸手捂着心口处。
宫九:“你怎么了?”
薛沉:“恶心,拿走。”
宫九脸色煞白,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薛沉说的是那些药膳,不是在说自己。
他把饭菜收了起来,放在了门外,坐在床边,给薛沉拍了拍后背,等他脸色好了些,才关切地问:“怎么会突然恶心?大哥还是头疼吗?”
“难道不是你做的?”
“什么?”
薛沉不再说话。
宫九:“是前日那些药?可是我明明问过温趣了,那些药的药性温和,就算是大哥,少服用一些,也不会有事情的。”
系统:【你要连累温趣了!】
薛沉:【不会的,温趣怎么敢把话说得太满,这个锅还得我弟自己背。】
薛沉:“是温趣这样担保的,还是你自己如此设想的?说到底,你不过是想禁锢我罢了。现在也算是如你所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宫九:“哥……我没有要害你的意思……”
薛沉:“那你放我出去。”
宫九摇了摇头。
薛沉叹气:“我累了,你回去吧。”
宫九:“我平日就在隔壁,大哥若是有事,敲一敲墙壁,我就能听到了。”
薛沉:“嗯。”
宫九带着食盒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裴锐越过房顶,从窗子里进来。
薛沉立刻从床上爬起,从裴锐的手里接过几包吃的,摆放在桌子上用饭。
裴锐买了半只烧鹅和一斤酱牛肉,还有馒头、鱼酢和盐水煮花生,都是些方便直接吃的东西,就算一顿吃不了,也能收起来留着下顿继续。
薛沉拿着小刀将烧鹅切成小份,用裴锐带来的筷子,夹起一片油脂饱满的肉,沾了沾旁边的酱料:【真好吃,这才是人吃的东西。】
系统:【如果你一直绝食,但是胖了,该怎么跟你弟解释?】
薛沉:【肯定是他的药有问题!】
系统:【有激素是吧?】
薛沉:【没错!】
系统发现,自从薛沉承认自己比宫九还变态,他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宫九根本伤害不到他!
薛沉这顿饭吃得饱饱的,晚上一点都不饿。
宫九这次带了些清淡的素菜过来,看起来就没什么滋味。
薛沉兴致缺缺,吃了两口就不愿再碰,但是对宫九的态度好了些,反而让宫九心里更慌了。
宫九喂他喝过水,再次落荒而逃。
薛沉感慨:【他怎么这么不坚定?】
系统:【怎么就不坚定了?】
薛沉:【你没看出来吗?他真的在很努力地想让我高兴起来。我演得这么虚弱,又对他很好,他刚才差点就主动提出把我放出去了。】
系统:【好像是,那你是不是马上就要出去了?】
薛沉:【恰恰相反,我弟已经意识到了他在我面前毫无抵抗力,未来几天大概都不会再过来了。他应该不会派小荷来,可能会让无名岛的人来按时按点的照顾我。从明天开始,我可以和小绵一起大吃特吃了!】
系统:【……】-
自从将兄长安置在了自己的住处,宫九就对外宣称薛涟已经离开了王府,他扮作薛沉的样子,看似在院子里养病,其实一直在和外面联系。
两日的时间,足够让他和从前的下属建立往来。
宫九没有亲自出手,而是派了手下的人,将小老头的东西收入囊中,整合好新的势力后,派人和金人接触。
金人在“一支毒锈”上栽了个跟头,和太平王的对战损失惨重,完颜洪烈也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再加上完颜洪熙的报复,他已经不比从前了。
金国的其他几个皇子头脑不如完颜洪烈,但也是有胆识、有勇气的人物,只是他们始终看不上行国人,将无名岛的示好当做理所应当,甚至还想压它一头,让无名岛为自己所用。
宫九自然不愿居于人下,暂时没能谈拢。
倒是方应看那边,派人将太湖石送了过来。
事关兄长前程,宫九不能不放在心上。
他亲自去看了太湖石的品质,选了三块看起来还不错的,命人带入宫廷,献给了赵佶。
赵佶对此非常满意。
薛沉身体不好,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他一直在家中卧床养病,连起身都难,近日又是天寒地冻的,普通人都不愿到处跑。
赵佶不觉得薛沉真的会去寻太湖石,完全没有抱有希望。
朝中的大臣们常常给他送礼物,蔡京、童贯、杨戬等人隔三差五就会奉上一些好东西,赵佶对于收礼物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要求也越来越高。
在收到薛沉送来的太湖石时,他却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那个孩子一定很在意他,才会特意拖着病体操劳,专程为他从江南寻得了太湖石!
他感受到了这份真挚的心意,看石头也是越来越满意,当即给薛沉赐下封赏,还特意送了很多名贵的药材过去。
宫九代替兄长领旨谢恩,默默地将那些东西都收入库房。
宣旨的人离开后,管家清点了仓库,高兴地说:“这下大公子算是在朝中站稳脚跟了,王爷若是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宫九浅笑:“我也是借着父亲的荫蔽才能如此顺利。”
管家:“大公子谦虚了,其他人家,就算祖上有人在朝中做官,又有几个能得到官家的青睐?”
宫九笑了笑。
管家看着眼前的单子,说:“这库房里的东西越来越多,我想清点一下,重新归置归置。”
宫九心中警惕,但是不得不保持微笑:“好啊,成叔弄完后,直接把名目送到我那里去就好。”
管家:“是。”
云鹤烟跟在宫九的身后,假装自己不知道眼前大公子是冒牌货,像是守护着本体一样,守护着宫九。
宫九也得在云鹤烟面前伪装。
他慢慢地返回住所,看向云鹤烟:“你这次做得很好,可有什么想要的吗?”
云鹤烟:“为公子做事,是我的荣幸。”
宫九笑了笑:“云公子言重了,不过我这里正好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云公子。以云公子的实力,做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云鹤烟:“我不做。”
系统:【他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薛沉:【我弟真的很有意思。】
系统:【……】这就是你一直欺负他的理由吗?
宫九动了动嘴,碍于兄长的身份,没能把话说出口。
如果换成他自己,此时肯定已经冷下脸,质问对方为什么不愿意。
你刚才还说替我做事是自己的荣幸!
云鹤烟十分淡然,他好像完全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对,对宫九说:“薛公子若是无事,我便先离开了。”
宫九:“……”
说得好像有事你就会去做似的。
宫九及时调整过来,他温柔地关心道:“云公子有急事?”
云鹤烟:“算不得什么急事,只是薛公子从前交代我的事情,我还没有做完。”
宫九不知道薛沉交代过他什么,他不方便询问,只能道:“原来如此,你不说,我都要忘记了。”
云鹤烟告辞离去,动身返回江南。
系统见他这么轻易放过了宫九,竟然有些遗憾:【我还以为你临走前会咬他一次,喝他的血,然后当面揭穿他的身份。】
薛沉:【不可能揭穿的,那不是逼着我弟狗急跳墙吗?而且我也不能喝他的血,我答应过他,不会喝本体的血,如果控制不住,就喝自己的。】
系统:【你还挺守信。】
云鹤烟带着鱼牌回到江南,前线有了异动,童贯想要亲自领兵,几次和太平王接触,希望他能调借军队。
这些事情跟薛沉的关系不大,倒是朱停那边,提前完成了轮椅的制作。
玉七高兴地去取了轮椅,付过尾款后,直接坐在上面试了试。
陆小凤:“你是不是要去找谢珩了?”
玉七:“没错!”
陆小凤问:“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毕竟谢珩也算是我的朋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住了嘴。
因为玉七坐在轮椅上,正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陆小凤哭笑不得:“你怎么又吃醋了?”
“我才没有吃醋!”玉七,“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如此随便的人!”
薛沉:【如果谢珩的灵魂不是我,按照他们两个的交集,早就把他抛在脑后了,谁还记得他是谁?陆小凤好不要脸,见过一面而已,也能说是朋友。】
系统:【他这么热情,谁能顶得住啊?】
薛沉:【我就是这样的朋友之一。】
系统:【……】
第158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31000营养液加更)
陆小凤为玉七的中原话头疼很久了。
他苦恼地纠正:“是随性!我的确是个很随性的人, 而且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像我这种没有家的浪子, 更需要很多朋友。
“你远离西域,人生地不熟, 也该多交几个朋友, 就算不需要请人帮忙,心里也会安稳些。”
“我的朋友就是你啊。”玉七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不然我为什么特意过来找你?”
陆小凤只当他仍在扮演自己, 才没有做出强烈的情绪波动。
他准确无误地透过玉七的伪装,看到了他的委屈。
陆小凤很愧疚,因为他仍旧没有从过往的记忆中找到关于玉七的事情。
这孩子究竟是哪个啊?
玉七:“朋友多了, 也会变成仇人的。”
陆小凤笑道:“你是我的仇人吗?”
玉七:“我永远都是你的好朋友,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你与其跟他们交朋友, 不如对我好一点, 以后你遇到什么麻烦事,也可以来找我,我肯定不比司空摘星差。”
陆小凤:“你还知道司空摘星?”
玉七:“听说他的易容术很厉害。”
陆小凤还想通过玉七对自己的了解,判断出他是何时跟自己成为朋友的, 没想到竟是因为易容。
玉七的易容很高明,他必定会关注易容很厉害的人。这样一来,有关司空摘星的事情就没有参考价值了。
陆小凤:“猴精的易容术的确高明。”
玉七歪了歪头:“跟我比呢?”
陆小凤:“你也知道,我是个外行, 对这一门功夫了解不多。在我看来, 你们两个的易容都很厉害, 无论哪一个我都分辨不出。”
“有机会真想见一见他。”玉七琢磨了一下,笑道:“肯定很有意思。”
陆小凤:“你莫非要和司空摘星切磋易容?”
他完全无法想象那个场面。
这俩人的易容术都很高明, 哪怕相遇了,换一张新的脸,依然跟陌生人一样。简直就像鱼游入了大海,转头就找不到了。
能不能再次见面,大概只能看天意。
玉七推着轮椅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研究好各种机关按钮,很快熟悉起来。
他来到门口,被门槛阻挡住。
玉七看向陆小凤:“帮我一下。”
陆小凤走过来把轮椅连同玉七一起抬到了外面:“你就不能站起来自己搬吗?”
玉七黯然,自嘲道:“我一个废人,连起身都需要有人帮扶,怎么可能搬得动?”
陆小凤:“怎么就废人了?你现在用的还是我的脸!”
玉七:“哦。”
他改变姿态,往轮椅的椅背上一靠,双手搭在扶手上,一扫刚才的颓丧,满脸都是惬意,看起来懒懒散散的,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人身体健全,就是因为懒,才用轮椅代步。
陆小凤看到他变脸,感慨道:“如果我不是陆小凤,肯定看不出你是易容成的我。哪怕你的容貌和体型没有变化,就凭这副神态,也足以让人心生恍惚了。”
玉七老神在在:“小陆好好学,你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陆小凤实在没忍住,伸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唉哟。”玉七抱着他的脑袋,转身往回看,“你欺负人。”
陆小凤:“欺负的就是你。”
两人来到客栈,玉七从轮椅上站起来,扛起椅子就跑,来到楼梯口才把椅子放下,自己上了楼。
陆小凤的行李不多,他简单收拾了一下,退掉房间,在楼下等待玉七。
客栈二楼陆续有人下来,每有一个人经过,陆小凤都要打量很久,努力辨别对方的身份。
被客人们骂了几次,陆小凤神情讪讪,并且有点怀疑,玉七混在人群里,跟着一起骂完他就跑了。
他很后悔留在下面等待,早知如此,就该和玉七一起回房。
陆小凤刚想去玉七的房间看一眼,就看到一个穿着青色衣袍的公子,慢慢地走了过来。
他站在二楼的栏杆处,看到陆小凤后,露出了浅淡的笑容。
这个微笑熟悉极了,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那天夜里,两人围着火堆,交换食物吃的时候。
玉七改变了声线:“你能不能过来扶我一下?”
陆小凤认命地过去:“没有必要扮得这样逼真吧?如果接下来的日子,你都不用双腿走路,该有多么不便?”
玉七忧郁地说:“我自然知道不便,可这不是我能选的。”
陆小凤:“……”
把某一件事情做到最好的人,都有这样的怪癖吗?
玉七靠在陆小凤身上,被他连拖带拽,走下了楼梯,坐在轮椅上的时候,陆小凤松了一口气。
玉七垂眸:“我很麻烦吧?”
陆小凤:“你要是觉得愧疚,就站起来自己走。”
玉七撇过头,看向旁边,低声说:“你要是嫌我烦了,可以离开的。我自己回去就好。”
陆小凤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青年男子:“你不想让我去?”
玉七转过头,对上陆小凤的视线:“今时不同往日。”
陆小凤:“我一向不喜欢麻烦,可是麻烦总是会自己找上我。我早就身处局中了,就算想躲,也是躲不掉的。而且我这个人有很强的好奇心,你越是不让我去,我就越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玉七:“我会刁难你。”
陆小凤无所畏惧,他笑容明朗:“尽管来。”
玉七刁难人的第一步,就是让陆小凤去置办马车,把车厢里面弄得舒舒服服的,然后张开手臂,像谢珩那样,让陆小凤抱他进去。
陆小凤任劳任怨,在外面吹着寒风驾车,玉七躲在暖暖的车厢里睡觉吃零食。
薛沉把系统关进了小黑屋,突然觉得不对,又把它拉了出来。
系统:【???你干嘛?】
薛沉:【你一直没说话,我还以为把你屏蔽了。】
系统:【……】
薛沉:【反思一下你自己,以前是不是太吵了点,不然我为什么会这么想?】
系统:【大师,能不能别再PUA我了。】
薛沉:【我说的都是事实!】
系统:【……】
过了一会儿,薛沉好奇地问:【你今天的话好少,是有什么心事吗?说出来我帮你排解排解。】
系统:【靠PUA排解吗?】
薛沉:【如果你喜欢的话,也行。】
系统:【……】
薛沉:【好无聊,你再不说话,我就让小粉去找师兄了。】
系统:【其实我在看戏,小七和陆小凤相处很有意思。之前小七易容成了陆小凤,真的跟他一模一样,视觉上就很新奇。现在小七易容成了谢珩,陆小凤看起来反应平平,其实有时候露出的表情,很值得细品。】
薛沉:【什么表情?】
系统:【怀念、怜惜、无语之类的。】
薛沉:【……】
系统:【虽然你只是陆小凤朋友中的千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但他还是在意你的。】
薛沉:【有没有一种可能,陆小凤看到谢珩的时候,想起来的是小绵?】
系统:【为什么啊?】
薛沉:【因为小绵坚定地告诉陆小凤,谢珩是鬼。小七扮成花满楼那天,陆小凤也被吓到了。他当时肯定想的还是小绵。小绵相信这世上有鬼,就是直接抄的你,所以陆小凤真正理解的东西,其实是你!】
系统:【!!!】
薛沉:【可是他不知道你的名字,甚至没有见过你,也没有听到过你的声音。陆小凤连你的存在都不知道!】
系统:【……】
薛沉:【你怎么想?】
系统:【你信口开河的能力越来越强了。】
薛沉:【扫兴的系统。】-
原飞霜回来之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雷属等人顺藤摸瓜,竟在六分半堂里抓到了一批迷天盟的细作,那些人的地位都很低,说是细作,其实是收了迷天盟的钱,帮忙给那边传递消息。
这样的小人物接触不到六分半堂的核心,看似微不足道,但是却能在某些时候,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
雷属将这些人都关了起来,回来向原飞霜禀报,希望他能重视此事,告知狄飞惊,让大堂主亲自过来处理。
原飞霜听得很不高兴:“你的意思是,我自己做不好吗?”
雷属:“属下不敢。”
原飞霜:“带我过去看看。”
雷属立刻领命,他带着原飞霜来到了牢狱这边。
这里似乎是从蔡京那里借来的地方,墙壁很高,只有高处留下了通风口,光线非常暗,就算是白天,也要拿着点燃火把才能看清路。
里面一股霉味和骚臭味,原飞霜抬袖掩面,走了两步,实在不想为难自己,他对雷属道:“我不去了,你把那些人提出来,直接将他们带到我的面前。”
雷属:“堂主害怕了?”
原飞霜羞恼地瞪了他一眼:“我怕什么?只是这里太脏,我才不想进去,身为堂主,难道连这点权力都没有吗?”
雷属:“当然有,堂主请先回,我这就带犯人出去。”
原飞霜不愿在这里多呆,转头就走。
薛沉:【好讨厌六分半堂这边的人。】
系统:【怎么说?】
薛沉:【感觉他们把小粉排除在了男性群体之外,尽管是我的下属,却总是以一种逗弄的态度跟我相处,虽然没有明确说出来,我却能感觉得到。】
系统:【你不喜欢被当成女人对待?】
薛沉:【女人就该被这样对待吗?他们敢这样对我师兄,或者其他的堂主吗?】
系统:【小粉整治他们!】
薛沉已经找到了原飞霜的道路,他没再刻意阴沉着脸,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来到了一处开阔的院子里。
这里的雪已经扫净,还有一些雪堆在了花坛那边的月季丛里。
原飞霜坐在石头凳子上,寒风吹着他的衣袖发出响动。
他看着远处的白雪,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神情温柔恬淡,眉眼含笑,那颗藏在眉中的小痣格外鲜红。冬季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肌肤映照得如冰雪一般清透,看起来明媚极了。
雷属带了十来个下属,把牢房里的人押了过来,踹了他们的膝盖一脚,让这些人跪在了原飞霜的面前。
“堂主,人已经带到了。”
原飞霜笑吟吟地说:“我不瞎。”
雷属憨憨地笑了一下。
原飞霜撑着下巴,疑惑地问:“六分半堂对你们不好吗?为什么还要为迷天盟做事的?”
他的语调和声线将这副疑惑变得温柔,配上那双笑眼,多了几分关心的味道。
最左边那个嘴角带伤的中年男人放松了警觉:“属下也是误入歧途,还请堂主饶恕。”
原飞霜:“说说看,你都为迷天盟传了些什么消息,对那边的事情知道多少?”
那个中年男人冻得有些哆嗦,声音发颤:“属下只负责将堂主以上的人员往来记录下来,交给每日在堂口前面经过的小贩,他答应过我,一份消息会给我二两银子,其他的事,属下一概不知,还请堂主明察!”
原飞霜笑道:“二两银子?这么说来,我的行踪也值二两银子了?”
那个人低着头,不敢回答这句话。
原飞霜看向其他人:“你们几个呢?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雷属:“堂主,我已经对他们用过刑,该说的,这些人都已经说了。”
原飞霜:“蠢货,你看不出来吗?我并非在刑讯,只是心情不太好罢了。”
雷属很惊讶,他真的没有看出来原飞霜的心情不好:“堂主想怎么消气?可要属下去拿刑具过来?”
原飞霜矜持颔首:“去吧。”
雷属没有亲自去拿,他派了几个属下,让他们去刑堂那边,把行刑用的东西搬过来。
这下那些奸细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原飞霜,似乎想象不到,这样一个温柔俊雅的公子喊他们过来,竟是要用他们发泄情绪的。
可是这个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心情不好,他的脸上总是带笑,眼睛也温柔漂亮,和暴戾残忍完全不沾边。
原飞霜来到他们面前:“敢背叛师兄,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他突然出手,抓住了那个嘴角带伤的中年男人的脖子,细弱白皙的手掌力道极大,紧紧地将人禁锢。
原飞霜靠近了他,眼睛里的情绪依然和刚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他温和地说:“如果我将你的脖子掰断,再用正骨的手法接回来,你还能活吗?”
那个人惊恐地看着他,他很想说话,可是原飞霜的力道太大了,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师兄的脖子断了,一直没有好起来,照样活得好好的,你应该不会这么脆弱吧?”
说完原飞霜松开了手。
那人跪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嗽了一会儿,脸色恢复正常:“堂主饶命!属下怎能比得过大堂主,如果脖子断掉,我绝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下属抬过来了一个箱子,雷属把箱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刑具。
这些东西全都带着血,看起来经常使用,品类繁多,有很多原飞霜都没有见过。
他的视线落在了一条鞭子上。
系统:【不要啊!你会从此沦落深渊的!】
薛沉:【你好中二。】
系统:【选个别的不好吗?为什么一定是鞭子!】
薛沉:【看起来很趁手的样子,而且其他的都好脏,上面的泥垢都积攒得这么厚了,也没人清理一下。】
原飞霜朝着雷属抬了抬下巴:“小鼠,去把里面那条黑色的鞭子拿出来清理一下,脏死了。”
雷属:“好。”
他过去拿起鞭子,交给下属拿去清理。
系统:【你叫他啥?】
薛沉:【小鼠,鼠鼠啊。】
系统:【很难把雷属这样的壮汉跟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你也真能喊得出口。】
薛沉:【这就叫反差萌。】
系统:【……】
原飞霜其实可以直接折断这些人的关节,再给他们复原的,可是他根本下不去手。
这些在牢房里呆过的人身上都太脏了,比那些刑具还脏,身上的血污和泥巴臭烘烘的,不知道是否混杂着尿液和粪便。
捏住那个人的脖子,就已经是原飞霜的极限了,让他去碰其他的位置,那就是在惩罚自己,而不是惩罚别人了。
原飞霜从花坛上抓了把雪,团成硬硬的雪球,坐在凳子上,在手指和掌心处揉搓。
鞭子清洗干净后被送了过来,递在了原飞霜的面前。
原飞霜感觉还是脏脏的,他对雷属说:“你来。”
跪在地上的奸细们立刻变得惊慌,显然对雷属的畏惧要高过原飞霜。
雷属拿起鞭子,走到那些人的面前,狠狠地抽下了一鞭,破空声伴随着凄厉的哀嚎一同响起,雷属神情狠厉,不似在原飞霜面前时那样憨憨的,展现出了极其冷酷的一面。
“堂主饶命!”那个人想要逃,却被身后的人按住了肩膀,怎样都挣脱不掉。
原飞霜有些不忍心,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停下吧。”
雷属回头,笑问:“堂主要不要亲自来?”
系统:【他是变态吧?】
薛沉:【都说了,这个社会的阶级是靠恐惧和压迫来维持的。最明显的不就是大绵吗?杀的人越多,越没人敢惹他。】
系统:【大绵不就是你吗?你也被同化了吗?】
薛沉:【这怎么是同化?哪怕是民主社会,依然会有国家暴力,只不过被约束了,不会被人滥用,比如刑法。我又不在民主社会,没有暴力保护我,我只能用暴力保护自己。】
【怪不得你扮演小绵和大绵的时候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原来从一开始你就看明白了。】系统问,【那你现在为什么停下来?】
薛沉:【因为小粉是个善良的好孩子,见不得血腥。我又不想靠近他们,把人打骨折,还是算了吧。】
系统:【……打骨折确实不会见血,你真善良。】
原飞霜看了会儿鞭子,又看了眼那个人身上的鞭伤,疑惑地问:“大庭广众下做这种事情,会不会不太好?”
雷属:“本该在刑房中动刑的,可是堂主不答应,只能在这里了。”
原飞霜似乎更加不解了。
他看了眼雷属,又看了眼那个被按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小鼠,你喜欢打人吗?”
雷属:“有些时候,活动一下筋骨还是不错的。”
原飞霜又问地上那个:“你喜欢挨打吗?”
趴在冰冷地面的男人用一种屈辱的语气说:“只要是堂主的吩咐,属下一定遵从。”
原飞霜站起身:“你们这些人,真的很奇怪。你们自己玩吧,我不奉陪了。”
雷属手上拿着鞭子,一脸的茫然。
原飞霜回到了走廊上,这里的风小了些,他整理了一下头发,往自己的房间走。
系统:【能不能解释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薛沉:【小粉不通人事。】
系统:【这个我知道。按照你之前演的,小粉还被你弟给带偏了,现在对自己不能人道的事情都没有太多执念了。】
薛沉:【小粉没见过我弟被抽鞭子。】
系统:【那他偏到了什么地步?我哔——刚才那个场面,在小粉心里,应该算是超级限制级别的吧?】
薛沉:【总之小粉接下来不会轻易打人了。】
系统:【……】
拐角处走来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原飞霜看到那个低着头的男子,步伐都轻快了许多,他笑着喊道:“师兄!”
狄飞惊:“你不是正在惩治叛徒吗?”
原飞霜小声说:“我觉得怪怪的。”
狄飞惊轻笑:“是下不去狠手吗?你向来心软,连山林里的动物都不舍得杀害,若有人在你面前受伤,定是看不下去的。”
原飞霜:“嗯……”
狄飞惊:“怎么了?”
原飞霜:“为何会有人喜欢挨打?”
狄飞惊略一思考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给初入俗世的师弟解释道:“没有人喜欢挨打,他们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向你示好,顺从你,免去更重的惩罚。并非人人都像你一样坦诚,你要警惕有人会用语言来欺骗你。”
原飞霜:“欺骗?他为什么要骗我?”
狄飞惊:“自然是因为这样做,可以得到更多的利益。”
原飞霜意识到他和师兄说的不是一回事,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真的没人喜欢挨打吗?”
狄飞惊沉默片刻:“师弟,难道你……”
原飞霜:“不是我!”
狄飞惊:“你在外面遇到了什么?这几日,你不是一直在查迷天盟的事情吗?”
原飞霜含糊不明地说:“听人讲了个小故事,故事里的人喜欢挨打,见到谁都要让他们打自己,最后被人给一鞭子抽中心脏死掉了。”
狄飞惊:“以后少听这种东西。”
原飞霜:“为什么啊,师兄?”
狄飞惊很了解自己这个师弟,清楚该怎样哄他,他道:“知道了这些,你现在还能下得去手吗?”
原飞霜摇头:“我觉得很恶心。”
狄飞惊:“嗯。”
原飞霜:“师兄有喜欢的女子吗?你会不会想让她打你?”
狄飞惊:“不要胡说。”
狄飞惊低着头,看不清脸色。原飞霜揽住他的肩膀,弯下腰,探着脑袋,看到了师兄清丽的容貌似乎没有之前那么苍白了。
原飞霜笑着说:“肯定是有的,是谁呀?”
狄飞惊:“不准说了。”
原飞霜:“师兄生气啦?”
狄飞惊:“没有,你这样弯着腰不动,小心一会儿腰疼。”
原飞霜直起身:“你就是生气了。”
系统:【他怎么偏偏就喜欢雷纯呢?】
薛沉:【遇雪尤清,经霜更艳,谁会不喜欢呢?】
系统:【苏梦枕喜欢雷纯,方应看喜欢雷纯,狄飞惊也喜欢雷纯,最后雷纯却被疑似白愁飞的神秘人给强上了……】
薛沉:【这可能就是她的“霜雪”吧,我要用小粉的喉咙呐喊,恶心!】
原著中跟雷纯有同样遭遇的女性数不胜数,赵师容、叶梦色、龙舌兰、丁裳衣、林晚笑、孙摇红、伍彩云……就连迷天盟的圣主朱小腰,还有冷血的女朋友小刀都没能逃过。
系统:【做掉凶手!】
薛沉:【说起这个凶手,我就想起了顾惜朝,他也干过这种事。不知道顾惜朝现在在哪里,我怎么一直没见过他?】
系统:【可能还在读书吧。】-
又是休假的日子,裴锐下班的时候避开了追命,拿上刀,抱起小舔就往外跑。
外面很冷,小舔乖巧地缩在他的怀里,不停打哆嗦。
裴锐把小舔塞进自己的怀里,用手替它挡住风。
系统:【追命发现小舔不见了,会不会很着急啊?】
薛沉:【不会的,小舔是狗,狗都认路,除非被抓去吃了狗肉,一般情况下都能回家。而且我今天休沐,崔命大概会以为,小舔偷偷溜出去找我了,后天一大早我就带小舔回去,不会出事的。】
系统:【那就好。】
裴锐去买了些吃的,回到太平王府。
宫九最近很忙,他没有空闲的时间一直暴露在人前,大多数时候都装作怕冷的样子缩在屋里处理自己的事情,倒是没再像上次那样,直接装作病重。
裴锐带着食物和狗来到了本体那边,从窗户进去,将狗放在了地上。
薛沉盯着狗看了一会儿:【怎么这么丑?】
系统:【可能是,还没有长大?等它长大点说不定就好看了。】
薛沉:【可是这个品种的狗,会越长越像一根腊肠。】
系统:【……】
薛沉:【呜呜我的小舔,怎么会这么丑?】
系统:【丑也不能把它真的做成腊肠!】
薛沉:【你好残忍,怎么会有这么阴暗的想法?】
系统:【……】
小舔一点都不怕生,睁着黑溜溜的眼睛和薛沉对视了一会儿,确定眼前的男人没有恶意,直接跑到他的脚边吱吱呀呀的叫,抬起两只前爪,搭在薛沉的腿上,开心地摇尾巴。
它的力道很轻,又小小的,哪怕长得不怎么样,依然可爱极了。
毕竟是被小绵捧在手里疼了这么久的小舔,主仆之间的感情还是很深刻的。
薛沉很快就心软了,把小舔抱起,放在自己的怀里,给它顺了顺毛。
猎犬的性格峻烈,并不是温驯的品种,小舔却很乖,想怎么摸就怎么摸,还会翻过肚皮,让薛沉摸它的肚子。
薛沉:【小舔,我的宝贝。】
系统:【你变的好快。】
薛沉:【刚开始觉得小舔丑,只是因为设错了预期,并不是小舔的错!你看它四肢修长有力,哪怕现在短短的,也能看得出来擅长奔跑。它的身体长长的,以后就是标准的公狗腰!再训练一下,全身都是肌肉,奔跑的时候舒展身体,肯定很优美,堪比猎豹!】
系统:【这么快就戴好滤镜了啊。】
本体和小舔亲热的时候,裴锐把准备好的饭菜备好。
薛沉放下小舔,洗了洗手过去吃饭。
裴锐从纸袋里拿出了一根生棒骨,丢给小舔,让它在旁边慢慢啃。
薛沉吃完饭,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裴锐一手拿上垃圾,一手抱起狗,从窗户那边离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薛沉开着窗户通风,等屋子里的味道散了才将窗子关好。
他继续修行内力,没有理会外面的事情。
裴锐抱着狗,来到了管家那边,请他帮忙做一根牵引绳。
管家量过小舔的尺寸,直接拿出了几根宽布条,当场用针线缝了缝,按照裴锐说的,套在小舔的身上,又在上方的位置栓了一根皮质的链子。
裴锐满意地牵着狗离开。
系统:【总感觉缺了点什么,你再拿根棍。】
薛沉:【没必要,我手里有刀,谁敢在前面阻拦,我就劈了谁。】
系统:【……】感觉他想劈的人其实是自己。
“锐儿,这是从哪儿弄来的狗?”太平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朝廷里的休沐日都是一起的,裴锐放假,太平王也会放假。只不过太平王自己就是老板,是为了自己工作的,有时候其他人都放假了他也会在军中。
裴锐侧了侧脸,听到轮椅转动的声音。
谢珩坐在轮椅上,被胡生推着,跟随在太平王的身边,和他保持了一些距离。
谢珩看了眼裴锐怀里的狗:【还是有点丑。】
系统:【你刚才不是还说小舔很俊猛吗?】
薛沉:【可能是本体看习惯了,谢珩还没有看习惯。】
系统:【……】
薛沉:【牵引绳倒是做得不错,成叔的手艺真好,审美也很好,小舔这样漆黑如墨的毛色,最适合这样的稍显绿色了,青碧沉稳,一点都不虚浮,而且很鲜艳,搭配的刚刚好。】
系统赞同:【确实。】
太平王走上前:“锐儿,怎么不说话?这位是谢珩谢公子,跟谢公子打声招呼吧。”
谢珩温声:“三公子有礼了。”
裴锐目视前方,视线完全没有落在谢珩身上,他的声线偏冷:“谢公子。”
太平王不知道裴锐和谢珩的关系,还以为他们两个之前没见过,他怕谢珩觉得裴锐傲慢,替他说道:“谢公子见谅,这孩子目不能视,礼数不周,还请谢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谢珩温和地说:“谢某有所耳闻,这位小公子年纪虽轻,且身有不便,却早已立下赫赫战功,又在神侯府做事,的确是栋梁之材。”
太平王:“谢公子也不差。”
谢珩:“王爷谬赞了,我不过是做了几个小玩意罢了,还不知何时才能拿出来用。”
太平王:“谢公子既然已经成功过一次,一定会有第二次的。这种事情,本就不能一蹴而就,谢公子也不必心急。”
谢珩点了点头。
太平王对裴锐说:“去看过你大哥了吗?”
裴锐摇头。
太平王:“你去看看他吧,沉儿病着,这狗身上脏,就先把他放下,你自己过去就好了。”
裴锐:“爹,你去看过大哥?”
谢珩抬头看向太平王。
自从薛沉搬到了宫九那边,对王府的掌控就变弱了。
“大公子”做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多,只能通过裴锐和谢珩来打探。
像太平王和宫九私下是否相处过这种事情,薛沉是完全不清楚的。
如果是以前,太平王和“大公子”见面,除了关心他的身体,基本上不会有其他事情。
但是现在,那位“大公子”对太平王怀有恶意,难免借着自己的身份给傻爹下套。
谢珩看到了太平王的神态变化。
提起多病的大儿子,他总是会担忧不已,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威严和自信。
太平王道:“我这几日忙得很,只有晚上有空去看望沉儿,那时他已经入睡了,连话都没能说上几句。沉儿从前睡得可没有这么早,听小荷说,他白日也起得晚了些,难免让人忧心。”
谢珩:“天冷了,自然比往常嗜睡些,王爷不必担心。”
太平王:“本王倒是忘了,你不但会炼丹,医术也极其高明,真是后生可畏。”
谢珩:“王爷,薛公子是我的朋友,我也想去看望他一眼,不知会不会打扰他休息?”
太平王:“你尽管去就是了,沉儿前不久住在你那里,多亏了你照应。见到你,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谢珩微微一笑,看向了裴锐。
裴锐似有所感,低头望着轮椅上的青年,似乎在跟他对视。
他淡淡地说:“一起。”
太平王:“我就先不过去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好好聊一聊,记得到前面来用饭。”
“好。”谢珩对胡生说,“你也先回去吧。”
胡生:“可是……”
裴锐走上前,准确无误地将手放在了轮椅的扶手上:“我来就好。”
谢珩握住扶手,艰难地弯下腰,把小舔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小舔摇着尾巴舔谢珩的手指。
太平王笑道:“这狗倒是不怕生。”
裴锐:“它叫小舔,是崔命送给我的。”
太平王怔了怔:“啸天?好名字。”
他从前怎么没有发现,锐儿讲话有口音?
也不知道这是哪里的口音,好像从来没听过啊。
第159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11000评论加更)
系统:【怎么都管小舔叫啸天啊?这个名字是有多大众?】
薛沉:【可能是有口音。】
系统:【……】
裴锐没有反驳太平王的话, 他的神色冷淡,灰色的眼睛黯淡无光,看起来有点呆, 过了一会儿,微微歪了歪头, 推着谢珩离开。
系统:【你不打声招呼吗?这么无视他直接走, 就跟你弟一样没有礼貌了。】
薛沉:【但我爹只会觉得我弟难管教,不会怪罪小绵。】
裴锐平时和太平王关系很好, 不像宫九似的, 弄得那么僵硬。而且他眼睛看不到,人也反应慢,就算没有礼貌, 太平王也不会觉得他不尊重自己,只会觉得裴锐笨笨的。
系统:【其实最开始, 你爹也没有那么针对宫九吧?都是你扮演宫九的时候做的太过分了, 简直把他当陌生人对待!没扮演宫九的时候,你还在太平王那里说他坏话,一直教唆着让太平王管教他。】
薛沉:【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系统:【为什么要挑拨他们父子的关系?】
薛沉:【当然是为了提醒我爹,让他不要上当受骗。如果没有我前面做的事, 我爹肯定已经钻进我弟的圈套里了。】
系统:【可是宫九现在扮作了你啊。】
薛沉:【我只是跟爹关系比较好,实际上一无所有,既没有人脉,又没有资源, 我弟要是想坑人, 只能动用他自己的关系网, 我爹肯定有所防备。而且我挑拨他们的时候,并没有避开我弟, 我弟想要扮演好我,就不能说自己的好话。】
裴锐借着谢珩的眼睛,推着轮椅来到了本体的院子。
里面隐约传来讲话的声音,裴锐停下来仔细听了一会儿,这两个人都把声音压得很低,白天比较嘈杂,就算裴锐的听觉满级,依然听不清楚,只能分辨出是两个男人。
他放下轮椅,放轻脚步往前走,来到门口后,贴在门边。
里面的声响戛然而止,裴锐听到一阵骚乱,似乎有人跳窗离去。
小舔从谢珩腿上跳下来,朝着某个方向狂吼,如果不是谢珩牵着它身上的绳子,这只小狗早就已经冲了过去。
裴锐不会轻功,但是内力极其浑厚,爆发力也很强,他立刻拔刀,绕过半间屋子,来到那边的树林里。那个逃脱的人根本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撞在了裴锐面前。
裴锐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不准动。”
宫九打开房门,看到坐在轮椅上的谢珩,还有他脚下那条龇牙咧嘴的黑狗,又看向裴锐,“小绵,他不是坏人,放了他吧。”
裴锐:“不是坏人为什么要逃?”
宫九:“他是奉了我的命令,偷偷来府上的。我叮嘱过他,不要被人发现,所以他才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裴锐依然没有收起刀:“为什么要偷偷的?”
宫九温和地说:“因为这是个秘密,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等我做成之后再向你解释,好不好?先放他离开吧。”
裴锐收起刀。
宫九给那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人迅速后退,消失在了林子里。
谢珩:“薛公子似乎没有什么大碍。”
宫九:“的确没有大碍,近日天寒地冻,我比较怕冷,便借着生病的由头在屋里躲懒。谢公子的身子才好,快请进来吧,别再着了凉。”
谢珩把轮椅往前推了几步,停在了台阶前面。
裴锐过来抬起轮椅,提到了屋里。
他又回到外面,失去了谢珩的视觉后,不太方便找到小舔的狗绳,裴锐曲起一条腿,半蹲下来:“小舔。”
小舔即刻跑过来,两条爪子搭在了他的手上。
裴锐顺着狗头找到了它的绳子,牵着狗进屋,把它拴在了门口。
宫九坐在榻上,小荷过来端茶倒水,看起来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系统:【原来小荷还在这里啊。】
薛沉:【小荷一直跟着我,如果把她换掉,必定会惹人注目。不说别的,我爹肯定会问。】
谢珩捧着茶杯暖手。
裴锐歪头,对小荷说:“姐姐,给我的狗也弄点水吧。”
这种猎犬骨子里带着凶性,并不适合跟主人太过亲近,不过小舔还不到两个月大,看起来小小的,胎毛都没有换完,看着就没有什么攻击性。
小荷对这样的小狗生不出恐惧,她去弄了些水,放在小舔的旁边,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才退下。
宫九轻声问:“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谢珩:“我听说你的身子这几日一直不见好,特意请示了王爷,过来为你诊治。总是这样拖着不是办法,最近的确寒冷,但也没到最冷的时候,你总不能一直都呆在屋里。几个月不动,就算是小病,也要变成大病了。”
宫九:“只是头疼罢了,你之前开的药,我这里还有很多,每日都没有落下。”
谢珩推着轮椅,来到他面前,强硬地说:“把手给我。”
薛沉:【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我来关心他了。】
系统:【我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薛沉:【以前是我装病,怎么治都治不好,还非得给我治,我也是有苦难言,只能受着。现在换成他装病了,我看他怎么应对。】
系统:【你的幸灾乐祸已经写在脸上了。】
薛沉:【写在谁的脸上?】
裴锐面无表情,满脸冷酷,侧耳对着小舔,精力全都放在了狗的身上。
谢珩坐在轮椅上,身体微微向前倾,伸手出手掌,满脸关切。
系统找了一圈,挑出一个马甲:【写在了小粉的脸上。】
薛沉:【那是小粉面瘫,根本没有别的表情!】
宫九没有犹豫太久,他递过手来,被谢珩放在了轮椅的扶手上。
他的皮肤温度稍低一些,不像平时那么温热,摸起来倒是和本体的体温差不多。
谢珩将手搭在他的脉上,聚精会神,紧接着微微蹙眉。
宫九笑着问:“好了吗?”
谢珩:“嗯。”
宫九收回手:“我的身体如何,自己心里清楚,就不劳你费心了。”
谢珩欲言又止。
薛沉:【他有病吧?胳膊底下夹了什么东西?把脉象弄成这样!】
宫九很温和:“生老病死乃人之常事,没有谁能躲得过的,不必难过。”
系统:【他这是在干嘛啊?】
薛沉:【这狗东西看起来是想让我“病逝”,顺理成章地带我离家出走。】
系统:【我哔!】
薛沉:【我走之后,他大概会和我爹彻底反目。】
系统:【现在该怎么办?你要按照他的计划走吗?】
薛沉:【我辛辛苦苦在赵佶那里刷了存在感,和几方势力都建立起了关系,还借着方应看,在江南那边有了人脉,基础都打好了,只等一飞冲天,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这狗东西想的美,看我不玩死他。】
不知道为什么,薛沉仍然是很变态的样子,系统觉得很安心。
谢珩:“我给你开些新的药吧。”
宫九:“麻烦你了。”
他起身去拿了纸笔过来,铺在桌子上,推着谢珩来到那边。
谢珩沉吟片刻,写下了一个药方。
里面使用的药材都是很常见的,不算名贵,药性比较温和,但是绝对难喝。
他把方子放在一旁晾着,抬头看着宫九:“你家里这边……要不要告诉他们?”
宫九:“不必了,我已经病了很久,我爹应该早有准备。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涟儿,他那般在意我,又身处险境,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万丈深渊……如果我走了,他该怎么办呢?”
薛沉:【这狗东西怎么敢说出这种话?这不是在咒我吗?】
系统:【可能他信仰唯物主义,一点都不迷信。】
薛沉:【狗屁,这话要是从我自己嘴里说出来,你看他急不急。】
系统:【那肯定急死了。】
薛沉:【他就是想把谢珩收为己用,才故意这么说的!】
系统:【原来是这样啊,那你要不要顺着往下说?】
薛沉:【呜呜我在他心中的地位,连谢珩都比不上。】
系统:【……】
薛沉:【我要开新马甲。】
系统:【啊?现在吗?】
薛沉:【就现在。】
谢珩低着头,似乎在为朋友的病情而伤感。
宫九见他不说话,主动说:“你是我的朋友,和涟儿的关系也不错,我能否拜托你,多多照应他?”
薛沉:【多大脸?谢珩跟他关系好不好,心里没点数吗?】
系统把转盘投放在了他的脑子里。
谢珩:“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只是你的脉象虽虚弱,却还没有到药石无医的地步,你不必这般消沉,总能治好的。”
他点了下转盘,开始抽马甲。
宫九:“我很高兴,能有你这样的朋友。”
谢珩:“我也是。”
转盘的指针慢慢停下,落在了其中一格上,格子里的立绘放大,将转盘覆盖。
薛沉:【会抽到重复的马甲吗?】
系统:【抽完后的马甲并没有排除掉,是有概率重复的。但是你看,这个转盘被分成了好多好多分,重复的概率很低,估计再抽几千次,才能抽到相同的马甲。】
薛沉:【抽几千次,那我就成神了吧?】
系统:【不知道,你可以试试。】
新的马甲的图片背景是在白天,阳光温暖明媚,一个白衣男子头戴斗笠,身骑骏马,在山林间奔跑。
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的半张脸,露在外面的下半张脸轮廓清晰分明,下颌线极其优秀,唇角上扬,看起来和小粉的那双笑眼差不多,天然带着笑意。
裴锐好像才感觉到气氛不对,他疑惑地问:“大哥怎么了?”
宫九:“大哥病了。”
裴锐:“什么病?”
宫九:“经年累月的小病,拖到现在,我已经远不如常人了。”
隔壁的房间突然传来轻微的敲击声。
宫九有些急切,但是碍于谢珩和裴锐在,不方便立刻去那边。
薛沉:【吓不死他。】
系统:【……】
薛沉:【给我时间节点。】
系统把三个节点投放过来。
薛沉一边看,一边用本体敲墙。
裴锐做出疑惑的模样:“隔壁有人。”
宫九:“是涟儿那边的下人。他离开王府后,那边的屋子也要时常打扫,大约是不小心碰到了,才会有这样的声音。”
裴锐:“哦。”
宫九坐回榻上,揉着额头,装作很难受的样子。
谢珩:“又不舒服了吗?”
裴锐:“我去隔壁,让他别敲了。”
宫九:“不必了!”
谢珩看向宫九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审视。
宫九知道自己的反应太大了些,可是他现在非常急切,根本无法镇定下来。
他曾经和大哥说过,如果有事的话,就敲响墙壁,自己听到以后就立刻过去。
这几日,大哥那边一直很安静,现在突然发出了响动,如果不是听到了谢珩他们的声音,借此来引起二人注意,那就是真的出现意外了。
敲击声很快消失,宫九的心越来越沉重。
谢珩:“小绵,我们走吧。”
裴锐:“可是大哥……”
谢珩:“王爷说过,让我们记得去前面用饭。现在时候不早,该到那边去了。”
裴锐:“大哥也一起吗?”
宫九:“我身体不适,就不和你们过去了。”
谢珩不复方才的悲伤和忧虑,神色冷了些。他若有所指地看了眼隔壁,又看向宫九。
宫九微笑:“怎么了?”
谢珩:“不要做得太过分。”
宫九看了眼裴锐,见他没有反应,应该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
他有些遗憾。
谢珩做的丹炉,威力极大,宫九最初只知道无名岛上起了大火,不清楚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按照兄长的意思,把谢珩举荐给了太平王。
直到不久前,他才了解那日的无名岛发生了什么。
谢珩为自己做事的时候,只展现出了计算和医药的才能,宫九一直以为他炼丹不怎么样,天天在岛上炸炉,没想到他竟能把丹炉做成火器。
他很后悔,早知如此,就不出言威胁了。
宫九本想借着兄长的身份,再次把谢珩拉到自己这边,没想到谢珩竟如此聪慧,仅凭一点蛛丝马迹就弄清楚了真相。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宫九低眉,“你刚才答应我的事情,现在还算数吗?”
谢珩:“再说吧。”
裴锐和谢珩离开,本体躺在床上,等待着宫九过来。
他双眼紧闭,在脑子里挑选出合适的时间节点,接着直接切入,将意识投放过去。
这是他的第七个马甲,意识分裂后的疼痛比之前轻微很多,其他的马甲受到的影响不大,只是微微有些头疼,注意力不太集中,不会立刻昏迷过去。
宫九从外面进来:“大哥,你怎么了?”
薛沉没有任何反应。
宫九来到床边,俯身试了试他的额头,没有发烧。
他碰了下薛沉的肩膀:“哥,我过来了。”
薛沉依然没有理他。
宫九分辨不出兄长是在赌气,还是已经昏了过去。如果是后者,此时恐怕已经情况危急,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他抬手掐住薛沉的人中。
薛沉:【嘶,这玩意手劲怎么这么大!我鼻子下面不会留疤吧?】
系统:【你是疤痕体质吗?】
薛沉:【不知道,我很少受伤,就算真的伤到了,也都是很细微的伤口,不可能留下伤疤。】
系统见他回答得这么认真,不可置信地问:【你弟真的给你掐破了?】
薛沉:【没有。】
系统:【……】
宫九慌了,他扣住兄长的手腕,给他输送内力,率先护住心脉。
系统:【你不睁眼吗?】
薛沉:【不,我要睡了,正好本体这边下线,我就能专心控制新马甲了。】
他努力酝酿睡意,不管宫九怎么弄,都坚持着没有睁开眼。
宫九把他抱回了原来的房间,那边的屋子温度更高一些,薛沉觉得舒服极了,渐渐真的有了困意,睡过去之前,他听到了宫九命令小荷去喊大夫,接着便掉线了。
小荷的动作惊动了太平王,谢珩跟着府上的大夫一起过去诊治。
谢珩很清楚是怎么回事,偷偷地摸鱼,那位大夫倒是很尽心,把过脉后,得到了薛沉脾胃虚弱的结果,对他的病症束手无策,最后只给他开了些滋补的药方。
谢珩坐在轮椅上,关切地看着自己。
薛沉:【我怎么会脾胃虚弱?明明都被马甲修补过了。】
系统:【会不会是吃的肉太多了?】
薛沉:【还真有可能。】
这几天裴锐带的饭都是些平常吃不到的大鱼大肉,很少有蔬菜。
薛沉的活动量不大,每天吃这些,肯定受不了。
大夫开过方后,谢珩过来看了一眼,将里面比较苦的几味药材去掉,换了些口味比较好的。
这样只需要裴锐多带点蔬菜过来,就可以达到很好的效果了。
系统:【你从隔壁搬了回来,这算是关禁闭结束了吗?】
薛沉:【过会儿肯定还要搬回去,不过我弟应该不会再搞假死那一套了。】
他要是敢让薛沉假死,薛沉就敢在宫九那边假死,狠狠戳他心窝子。
折腾到了后半夜,谢珩离开太平王府,裴锐也抱着小舔入睡。
本体最踏实,一直都睡得很安稳,大夫过来的时候都没有把他惊醒。
直到进入后半夜,夜深人静,王府静谧极了。
街道上偶尔传来几声打更的声音。
突然一道破空声从隔壁传过来,接着是和自己声线完全相同的,压抑着的痛苦呼声。
“用力打我……用力……”
薛沉猛然惊醒。
系统:【你是不是神经衰弱了?】
薛沉:【这还用说吗,我肯定是!】
他伸手敲了敲墙壁,那边太吵了,完全没有听到,根本吓不到宫九。
裴锐那边也听到了声响,小舔在他怀里拱了拱:“汪呜!”
裴锐摸摸它的头:“忍一忍吧,天亮就好了。”
系统:【……】
本体用被子蒙住了脑袋,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系统:【你怎么突然脾气这么好了?】
薛沉:【我弟今天肯定吓到了,他不会发泄自己的情绪,所有的一切都是向内积压的,累积到一定的地步就会爆发。今天被打,跟之前几次都不太一样,我就不整他了。】
系统:【没想到你这么讲道理。】
薛沉:【我一直都是个讲道理的人。这次记下来,以后有机会一起报复。】
系统:【……】
所有的马甲都进入了沉睡,唯独戴着斗笠的男子靠在马上,捡了一堆树叶,拿出系统自带包裹里的火折子,将火堆点燃。
这个马甲从创建到现在,一直都在骑着马逃亡,天黑以后才摆脱掉追兵。
薛沉还要分心操控几具身体,而且全都头疼得很,到了现在,其他马甲中的意识下线,新的马甲也有了温暖的火堆,终于有时间来接收文字简介了。
新马甲名叫青檀,是个职业骗子。
他人长得英俊,打扮过后,俨然是一副富贵公子的模样,行骗特别方便,专骗那些有钱人,一直都不缺钱花。
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他做了这么多局,总有几个漏了的。这次他被人追杀,就是因为他认了某个员外当干爹,答应替员外的儿子,跟县令家的千金配阴婚。
青檀从员外那里骗走了五百两银子,搜刮了老婆嫁妆里值钱的东西,接着就消失不见了。
那个员外不敢声张,立刻派了家丁到处找他,他已经急了眼,势必要把青檀打死,直接抬着尸体回去成亲。
薛沉:【我以为自己经历的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还能遇到这种事情。】
系统:【这个马甲的经历,真的好丰富多彩。】
薛沉:【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马甲格外冷,看这附近的植被,也没有在很北的地方啊。】
他拽了拽斗笠,缩成一团,离火焰更近了些。
系统:【可能是你身上沾染了阴气,被你的女鬼老婆锁定了。】
薛沉:【你好迷信,系统不该是高科技的产品吗?】
系统:【你应该知道的,有些东西无法解释,只是因为人类的认知还不够,并不是它不存在。】
薛沉觉得脑袋嗖嗖地往里灌风,他把斗笠摘下来,重新戴了一下,结果不小心摸到了自己的头顶。
系统:【你怎么了?】
薛沉:【新马甲哪里残疾?】
系统:【不知道,看文字简介我也没看出来,还以为你已经猜到了呢。】
薛沉:【我是猜到了。】
他又摸了一下脑袋:【难怪他的立绘戴着斗笠,青檀根本就是个秃子!】
系统:【啊?】
薛沉痛心:【头发也属于人体的器官!】
系统:【哇。】
薛沉还要靠系统加技能点,忍了忍,没有把它丢进小黑屋,【我现在有多少同步率?】
系统:【5%。】
这几个同步率,是逃亡的时候误打误撞获得的。
那时追他的几个家丁,武功都不算很高,手上拿的是棍棒,薛沉判断出情况不算危急,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其他马甲上,也没有看文字简介,刷出来的同步率不多。
按照系统的说法,马甲替代的是这个世界原本就存在的人,那些人死掉后,系统才能把他的马甲安排上去,替代原主的人生。
原来的青檀应该死在了这场逃亡中。
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躲不过去,青檀的武功应该不算很高,脑子也没有薛沉好使,说不定心理素质也差了些,各种因素加起来,才会在这场逃亡中殒命。
薛沉很快分析出了新马甲的特点:【青檀虽然是骗子,却可以随时抽身,好像没有什么一定要点亮的技能。】
系统:【我觉得也是。】
薛沉:【那我可以自由发挥了,给我点[内力]、[轻功]、[掌法]、[书法]、[绘画],统统点亮!】
系统:【你要什么样的内力?】
薛沉:【热的吧。】
系统:【……】
花掉了5个技能点,青檀拥有了5个一级技能。
有了内力后,没有刚才那么冷了。
青檀重新戴好斗笠,来到马匹这边,从上面的褡裢里翻了翻,找到了几支镶嵌着各种珍珠宝石的金簪子,还有一些碎瓷器。
其他值钱的东西,大概是太过笨重了,不方便携带,都被青檀丢弃了。
薛沉将东西收了起来,等身上不那么冷了,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大行夜里虽说不会宵禁,但是城门都是关着的,他控制好了时间,赶在开门的时候过来,盘查过后,牵着马匹去了城里,将身上的首饰换成了金银铜币,买了些食物和衣服,一路疾驰,前往京城-
“谢珩在京城?”陆小凤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在胡说什么?我就是谢珩,正在你的面前。”玉七十分专业,扮演的时候非常投入,他问道:“还有多久到?”
陆小凤:“已经进城了,我还不知道要往哪边走。”
玉七:“你知道太平王府的位置吗?顺着那个方向走就是了。”
陆小凤;“太平王府?”
玉七:“正是。”
陆小凤:“谢珩他……你和太平王府有什么关系?”
玉七:“我就住在太平王府。”
陆小凤的神情肃穆,脑子里闪过了许多东西。
太平王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素来有“二皇帝”之称。
他和太平王来往过几次,很清楚这位王爷虽然位高权重,但是为人和善。难不成这些都是装出来的?
玉七是罗刹教的人,和九公子有联系。谢珩是玉七的朋友,看似清白,实际上他的假死,背后也有某个势力的帮助,不然不可能这么轻易的逃脱。
谢珩就居住在太平王府。
这说明了什么……
各种信息充斥在陆小凤的脑海中,他一时无法理顺,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玉七:“的隔壁。”
陆小凤:“……你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
玉七:“我停顿的时间并不长。”
陆小凤说不过他,任劳任怨地继续赶车。
自从他说过,想要过来拜访谢珩,玉七就千般阻拦。他越是阻拦,陆小凤就越好奇,哪怕玉七说,会在路上刁难自己,陆小凤依然没有放弃,反而越挫越勇。
玉七一路上都扮成了谢珩,坐在轮椅上,从来没有自己走过路。
陆小凤把他抱上抱下,替他端茶倒水,平时赶车,休息的时候还要帮他按摩。而且这小少爷嘴馋地很,经常突发奇想,指使他到处跑腿,让他去买糕点或者饭菜。
这些也就算了,还有一次,玉七竟然让他去买草药和丹炉!
陆小凤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那些东西搬到了马车上。
现在这辆马车已经跟来时完全不同,里面填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那鼎丹炉就占据了极大的空间,旁边堆着药草、酒坛,还有玉七的那辆轮椅。
幸好玉七没有在马车里点火炼丹,不然整个车厢都要被他点着。
和以前的经历相比,这一次被玉七捉弄,根本算不了什么。
甚至陆小凤还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他连谢珩的位置都知道了,不就说明,玉七已经对他有了信任,很快就会坦白了吗?
陆小凤驾着马车,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太平王府这边。
他回过头,透过帘子问里面的人:“已经到太平王府了,接下来往哪边走?”
玉七:“退出这条巷子,沿着合芳斋那边,拐两个弯就到了。”
陆小凤心情雀跃,按照玉七的说法,停在了一间宅院门前。
他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一个中年女人打来了房门:“主家不在,你要是有事,请改日过来吧。”
玉七掀开车帘,笑着说:“是我。”
那个中年女人就是胡生之前雇佣的仆人,姓胡,和胡生一个姓,平日里负责扫洒做饭,单独住在西边的屋里,很少和谢珩见面。
她见到谢珩,打开房门,从里面走了出来:“原来是谢公子回来了,怎么没有看到胡管家?”
玉七:“他有些事情要做,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这位是陆小凤,他是我的好朋友。”
陆小凤觉得玉七介绍他的语气有些不同寻常。
他笑了笑,跟这位仆人打了个招呼,接着搬下轮椅,抱着玉七从里面出来。
玉七:“院子太小,放不下这么大的马车,把车里的东西搬到里面去,等胡生回来,看看他是打算把这辆车卖掉,还是留下来自己用。”
胡大姐应了一声,帮忙搬东西。
陆小凤把轮椅搬到了院子里,也跟着一起搬。
玉七歪斜地坐在轮椅上,一手撑着下巴,看着陆小凤来来回回地跑。
系统:【万一他见到了你弟,那该怎么办?】
薛沉:【那我弟就完蛋啦。】
系统:【你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薛沉:【所以说,如果我弟暴露,我还得亲自出面,请陆小凤手下留情。但是这不妨碍我脑补。】
系统:【脑补什么?】
薛沉:【傻逼弟弟被陆小凤抽死的样子。】
陆小凤把东西全都归整好,发现这里竟然真的有一间炼丹房,里面摆放的丹炉和玉七让他买的丹炉相差很大,体型上要小很多。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来到玉七这边:“看起来,你跟他很熟悉。”
玉七:“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怎么可能不熟悉?”
陆小凤笑了笑:“我们就一直在这里坐着?”
玉七指着一处房间:“去那里。”
陆小凤把他抱了过去,放在了可以平躺的矮榻上,又回来搬椅子。
屋子里没人,温度很低,不过和室外比起来好了不少。
玉七重新坐到轮椅上,在屋里转了小半圈,拿了些新的炭,弯腰去收拾炭盆。
陆小凤看他做得这么费劲,主动道:“我来吧。”
玉七直起身,把活让了出去。
陆小凤的动作很熟练,几下就把炭火点燃了。
他轻声问:“你和谢珩很熟悉吗?”
玉七:“不是说过了吗?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跟他是同一个人。”
陆小凤无法理会这句话中的深意,他还以为玉七在扮演谢珩。
这可能就是易容者的信念感吧?正是因为他这样执着,才能把易容术学得如此高明。
陆小凤换了个问题:“这里的宅子应该很贵吧?”
玉七:“是很贵。”
陆小凤:“为什么会选择这里?”
玉七:“你想的太多了,有些事情,其实没有那么复杂。”
陆小凤:“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玉七:“你肯定是在怀疑太平王也牵扯进了那件事里。”
陆小凤:“难道不是?”
玉七摇头:“太平王和罗刹教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不认得我。我只是跟谢珩熟识,想要替他买一辆轮椅而已,等他收到礼物,我也就该离开了。”
陆小凤:“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千方百计地阻拦,不想让我和谢珩见面?”
玉七狡黠地说:“可你还是来了,而且一路上都将我服侍得很好。”
陆小凤怔住:“你是故意这么说的?”
“没错!”玉七欣然说道:“我要是不这么说,你还会跟我一起吗?你以前四处流浪,居无定所,想见一面都难。现在你却留在我的身边,陪了我将近一个月!”
陆小凤一点都没有被耍之后的气恼,相反的是,他有些感动。
玉七有什么错?
他不过是想和朋友多相处几日罢了。
这样的小心思纯挚又真诚,比起那些给他下套,不停利用他的人,已经好了太多。
可惜玉七太过在意他了,一点都不愿意说起罗刹教的事情。
如果不是陆小凤一直问,他甚至不会把名字说出来。
就算现在陆小凤知道了他的真实姓名,也是不敢往外面讲的。
九公子的势力极其庞大,谁能保证,这附近看似普通的某个人,不是他的人?
两个人在屋里呆了一会儿,快到傍晚的时候,胡生带着谢珩从外面回来了。
他们推开房门,就看到了屋子里的两个人。
胡生骤然一惊,看清二人的样貌后,更加惊诧:“公子?”
谢珩坐在轮椅上,平静地跟马甲对视。
片刻后,他移开目光,温和地看着陆小凤:“好久不见。”
第160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32000营养液加更)
宫九对外宣称“大公子”在病中, “世子”外出离府,把薛沉带回来诊治的时候,他悄悄躲了起来,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才敢从外面出来。
他在薛沉这里守了大半夜, 把隔壁的房间弄得暖和起来之后, 又把他送回了那边。
薛沉任由他摆弄,一直装作昏迷不醒, 全程都没有睁开眼。
宫九安顿好他以后, 没有立刻离开,一直坐在床边,直直地盯着他发呆。
就在薛沉以为他要在这里发呆一整天的时候, 他突然用很轻的声音说:“你若是能一直这样陪着我就好了。”
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薛沉的呼吸声。
系统等了半天:【你没听到吗?】
薛沉正操控着另外几具马甲, 听到系统的话, 反问了一句:【听到什么?】
系统:【没什么。】
薛沉:【你是说我弟那个傻逼?】
系统:【嗯……】
薛沉:【都记账上了,他现在做的事情,以后都是要还的。】
宫九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确定他真的走了, 薛沉睁开眼,下床活动了一下手脚,继续修炼内力-
“谢公子竟还记得我。”陆小凤很高兴,“上次一别, 到现在已经快半年了。谢公子一直没有回江南?”
“江南路远, 我腿脚不便, 就算想回去也是有心无力。更何况,那里已经没有了我的容身之地, 我又何必自讨苦吃?”谢珩推着轮椅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在火盆这边烤火。
陆小凤:“你的朋友都很想你。”
玉七:“什么朋友?”
陆小凤这才发现,玉七身上的这身衣服,和谢珩今日穿的非常相似,形制和颜色都完全相同,只是花纹样式有些许区别。
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分清将他和谢珩分清。
陆小凤记下了玉七的衣饰,用玩笑的语气说:“谢公子的醋,你也吃?”
玉七撇过脸去。
谢珩:“昔日的谢珩早已经死了,多谢他们挂念,但是请你不要把我还活着的消息透露出去。”
陆小凤:“因为九公子?”
玉七和谢珩的反应平平,胡生慌乱了一瞬,警惕地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笑道:“看来我猜对了。”
谢珩:“他是我的恩人,若是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但是我不愿回去,跟他无关。我只是不愿再和昔日的亲人争斗了,我死了,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玉七说的没错。
谢珩看起来温和,其实心里一直都很忧郁。
他在意的不止是残疾的双腿,还有一心想要杀了他的血脉亲缘。
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哥哥,该怎样面对父母?
那对夫妻,向来不把谢珩放在心上,可他们终究是养育谢珩的亲人,没有人生来就恨自己的父母,他们只是在无数次失望后,彻底不抱期待了。
做陌生人,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
陆小凤歉意道:“抱歉,是我冒昧了。”
谢珩摇头:“我已经看开了。”
陆小凤没有问他假名字的事。
刚假死的人,的确不适合用真实姓名在外行走,改名换姓也在情理之中。
谢珩和陆小凤聊了一会儿。
玉七在轮椅上安静地坐着,无论是神态还是动作,都和谢珩一模一样,引得胡生频频侧目。
那边的谈话停下来以后,玉七笑着问胡生:“不认识我了?”
胡生:“你是谁?”
玉七:“真的不认识了?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呢。”
系统:【你该不会说的是,小七易容成小孩子的时候吧?】
薛沉:【对啊。】
系统:【那不就是几天前?算什么小时候?】
薛沉:【你别管,我乐意。】
玉七推着轮椅来到胡生跟前,仰头看着他,唏嘘地说:“以前我也是要这般抬头看着你,那时你在我心中高大极了。”
胡生能透过他的话想象出那副场景。
幼小的少年抬头注视着自己,再次相逢,他已经长大成人,却因变故残废了双腿,依然只能抬头仰望。
就是想不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怎么会和谢珩长得一模一样?难不成是双生兄弟?
胡生:“你是谁?”
玉七苦恼地说:“那时我没有名字,也没有人正经称呼过我。”
陆小凤聚精会神,思绪转得飞快,透过玉七和胡生的交流,努力推断他的身份。
胡生:“我不记得你。”
玉七比划了一下:“那时我这么高,第一次跟你见面的时候穿着蓝色的衣服,手上拿了根漂亮的冰糖葫芦。”
胡生:“……”
玉七:“想起来了吗?”
“你是那个孩子?”胡生刚跟他分开没几天,玉七描述地这么详尽,他想不起来才奇怪,“你会易容术?这是你的易容?”
“对啊。”
玉七直接从轮椅上站起来,几步走到谢珩跟前,坐在了他的怀里。
他像伪装成小孩时那样,找了个合适的姿势,可是他现在体型太大了,哪怕谢珩的轮椅不算小,依然坐起来很挤。
玉七完全不在意这个,他亲昵地侧了侧身,拉住谢珩的手臂,让他圈住自己。
系统:【不沉吗?】
薛沉:【还好,小七本身就是偏瘦的类型,而且缩骨功只会改变体型,不会改变体重,我现在和变小的时候重量是一样的。】
系统:【这么说,那些抱过你的人,都能猜的出来你是易容的?】
薛沉:【都说了小七本身就很瘦,我变小的时候被人抱,他们都说我壮壮的。除了那个易容的中年汉子,应该没有人怀疑。】
胡生看着两个样貌相同的谢珩贴在一起,张了张嘴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陆小凤感叹:“你们关系真好。”
玉七一直往下滑,最后觉得烦了,从谢珩身上下来,抱起他放在了旁边的轮椅上。
谢珩神情一直都是淡淡的,他摸了摸机关扶手:“这是给我的?”
玉七扶起他的双腿,放在了轮椅的踏板上:“嗯。”
谢珩:“多谢。”
玉七完全没有邀功的意思,他甚至没有提起自己为这辆轮椅等了小半个月,好似只是送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礼物。
陆小凤有心替玉七邀功,可是一想到他曾经说过,谢珩很在意自己的腿,未必会喜欢别人送他轮椅,便歇了这个心思。
谢珩推着轮椅在屋子里转了转。
薛沉:【朱停手艺真好,这个比原来那个轻便多了。就是古代的好路不多,而且门槛又那么高,不然谢珩也能独自行动了。】
系统:【独自行动?】
薛沉:【活动范围大一些,更方便监视我弟。】
系统:【你让谢珩住在这里,就是为了给王府安装摄像头吧?】
薛沉:【没错。不过目前看来效果不大,过几天我不用亲自过去实验火器了,就能留在家里炼丹,到时候王府有什么人员往来都能留心观察一下。】
有陆小凤在,薛沉还是要敷衍表演一下的。
谢珩对玉七笑了一下:“你费心了。”
玉七:“你喜欢就好。既然东西已经送过来了,那我们也该走了。你多保重,有机会我再来找你。”
谢珩没有挽留,自从收到轮椅后,他的神情就一直淡淡的,看不出来有什么喜悦。
玉七好似习以为常,一点都不在意他的冷淡,还以谢珩身体不便为由,拒绝他出来相送,只让胡生跟了出来,离开小院后,就摆手让胡生回去了。
两人走在街道上,道路两侧全都是雪融化后又冻成的坚冰,只有中央的位置比较好走。
陆小凤:“谢珩心高气傲,你不该拒绝他的。”
玉七:“没事的,他只会难过一小会儿,很快就会把这件事情忘在脑后。”
陆小凤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说,又聊了几句,陆小凤问:“胡生真的是你儿时就认识的朋友?”
玉七:“对啊。”
陆小凤:“可是看他的反应,你所说的‘儿时’似乎也是易容过的样子。”
玉七理直气壮:“我那时是小孩子,怎么就不算儿时了?”
陆小凤:“那我们……”
玉七:“我跟你认识的时间比胡生更早。”
陆小凤:“能否透露一下,我们是哪一年认识的呢?”
玉七:“今年!”
陆小凤:“……”
玉七不高兴地说:“才过去多久,你就把我忘了。”
陆小凤:“……”
玉七:“明明是你主动跟我交朋友的,那时候说的好听,现在我才知道,我跟你那千八百个朋友没有什么区别。”
陆小凤:“……”
玉七:“快给我道歉!”
“对不起。”陆小凤说完,问道:“所以你那时的名字是……”
玉七:“裴锐。”
陆小凤呆住。
他和裴锐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印象非常深刻。
而且那时候他们两个在逃亡,那个盲眼的少年连照顾自己都有些难,二人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裴锐根本不可能偷偷离开。
难道……自始至终,裴锐都是玉七扮演出来的样子?
玉七又道:“云鹤烟。”
云鹤烟怎么是他?!
他那喝血的怪癖,岂是普通易容能模仿出来的?
陆小凤回过神:“你还说自己不会武功!”
玉七:“我的确不会武功。”
陆小凤松了口气:“所以裴锐和云鹤烟确有其人。”
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傻话。
上次和云鹤烟一起进京,陆小凤亲眼见过他和裴锐相处过,怎么可能都是玉七假扮的?
玉七:“你猜?”
陆小凤:“我猜你扮作他们的时间不长。”
玉七笑了笑。
陆小凤:“是九公子让你到我身边来的?”
宫九刚打算从王府偷溜出去,就听到了陆小凤的这句话。
他的动作一顿,但还是翻出了院墙,稳稳落地,借着树荫的遮蔽,将自己的容貌隐藏在了暗处。
玉七眯了眯眼睛。
宫九的视线落在了玉七身上,先是有些茫然,似乎在疑惑谢珩为何可以走路了,接着便沉下了脸,看了眼玉七,快步离开。
陆小凤没怎么看清:“那个人是谁?”
玉七:“我。”
陆小凤已经接受了他时常语出惊人,并且能跟得上他的脑回路:“你打算易容成他的样子?你看到了他的长相?”
玉七:“没错。”
陆小凤还以为这是他随机挑选的倒霉蛋,没有深入细究其中的原因。
他继续分析:“这个人是从太平王府出来的?看他的衣着打扮,似乎不是普通人。太平王府的大公子病重,这人莫非是世子?”
玉七:“世子不在府上。”
陆小凤:“不是大公子,也不是世子,他会是谁呢?此人看似身份不凡,却是用这种方式离开,定是不愿被人发现。被我们撞见却没有分毫心虚,反而在看见你的时候,有些震惊,他应该是认识谢珩的。谢珩不常出门,能认识谢珩,此人要么住在王府,要么经常过来。”
玉七点了点头:“你接下来去哪儿?”
陆小凤:“你要跟我分开?”
玉七:“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陆小凤稍一思考就明白了:“你要混进王府?这是玉罗刹的意思,还是九公子的意思?”
玉七:“是九公子的吩咐。”
陆小凤:“会不会很危险?”
玉七:“一点都不危险,而且很有意思。不然我早就跑了,不可能乖乖替他做事。不过这终究是我的事,不适合有太多人参与进来。你要是想查九公子,跟在我身边是查不到什么的,不妨去外面到处走走,看看有多少地方,画了三角形的标志。”
系统:【是二角形。】
薛沉:【那是我跟我弟的小秘密,陆小凤不配知道。】
系统:【……】
陆小凤眼睛一亮,他似乎想起来了,在过往查案的过程中,他的确在墙上看到过这个图案。
因为图案十分简单,陆小凤还以为是附近小孩随意画的,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陆小凤:“多谢!玉七,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玉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说:“别叫我玉七。”
“那我该叫你什么?总不能你每换一张脸,我就跟着换一次称呼吧?”陆小凤说完,觉得以玉七的性格,未必做不出这样的事,他又道:“这样太陌生了,我还是希望能跟你更亲近些。”
玉七想了想:“那你叫我七童好了。”
陆小凤:“……七童是花满楼的名号。”
玉七:“他是花七童,我是玉七童,有什么不对?而且你平时又不喊他七童,不会弄混的。”
陆小凤依然觉得有些别扭,仔细一想,玉七说得没错。
就连花满楼自己都没有这么霸道,他自己行七,被称呼为七童,就不准其他人也被这样称呼。
陆小凤:“好吧,七童。”
不行,还是觉得很怪。
陆小凤道:“我能不能喊你小玉?”
玉七:“如果你不怕死的话,当然可以。”
陆小凤:“你不喜欢被人这样称呼?”
玉七:“我无所谓,但是教主恐怕不会喜欢。”
玉罗刹也姓玉,如果陆小凤这样称呼玉七的时候被玉罗刹听到,他会不会觉得这是在称呼自己?
堂堂西方魔教的教主,被一个后辈如此不敬,必然会心里不舒服的。
正道的人,就算不高兴,也不会做出什么特别的举动。玉罗刹可就未必了,就算没有当场把陆小凤打死,也要给他找些麻烦。
陆小凤讪讪地说:“那,小七?”
玉七:“可以。”
薛沉:【陆小凤真的是我的好朋友,看我们多么心有灵犀。】
系统:【你管这叫心有灵犀?确定不是你自己故意诱导他这么说的吗?】
薛沉:【我给了他其他选择,是他自己排除掉了,最后选了小七。】
系统:【……】
薛沉:【他教我灵犀一指,我教他易容。他知道该怎么哄我,自愿成为我的好朋友。我知道该怎么哄他,主动拿出线索溜他。】
系统:【……】
确实是溜陆小凤。
就玉七刚才说的三角形,足够让陆小凤全国各地到处跑了。
玉七:“那我们就此分别,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等我做完以后就去找你。”
陆小凤:“你该不会再换一张新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吧?”
玉七执拗地说:“我们可是拉过钩的,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会认出我,再也不能忘记我了。”
陆小凤想想就觉得可怕。
那他以后接触到的每一个人,不论男女老少,都有可能是玉七。
他还能正常生活吗?
但那的确是陆小凤亲口应下的,他只能硬着头皮:“好吧。”
玉七和陆小凤挥了挥手,运起轻功飞上屋顶,立刻消失不见。
陆小凤站在下面,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还说自己不会武功!”
陆小凤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和玉七是驾着马车来的,玉七给谢珩送轮椅也就罢了,竟然连同马车一起送了出去。
不过谢珩出行,没有马车的确不方便,这或许就是玉七的体贴吧。
来到繁华的闹市,陆小凤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见一见裴锐。
他原以为自己和裴锐算是生死之交,没想到中途玉七竟然易容成他,跟自己相处过。
陆小凤很想弄清楚裴锐知不知道这件事,更想知道裴锐和玉七,还有九公子之间是否有关联。
可是这样做,未免太过明显了。
玉七冒着风险透露给他这些消息,如果他泄露出去,说不定会害了玉七。
陆小凤放弃了拜会裴锐,他在街上走了走,突然间看到了一抹亮色,定睛望去,一个穿着银红衣袍的温柔公子,正站在小摊前面挑选字画。
他的容貌实在太好,俊美无俦,又气质温和,眉眼带笑,饱含深情,而且肤色极白,如同高山上的冰雪一般,自有出尘气质。
这位公子手上拿的画是一副山水图,山峰耸入云端,烟雾缭绕,林间的树上没有一点绿色,全都覆盖着厚厚白雪。
瀑布从山上飞落,在山雪和晴阳的映照下泛着银色光芒,云波间荡漾出的雾气,与山间的薄雾融为一体,缥缈如仙境。
“这幅画怎么卖?”那公子问道。
陆小凤怔了怔。
他的声音实在独特,听起来和常人有所不同,阴柔婉转,略微压低,可以分辨出是男人的声音,但是依然有些雌雄莫辨的味道。
陆小凤想到了一句话。
冰池白山凝飞雪,仙人无影惊霜寒。
原飞霜因习武天资甚高,小小年纪就将“大弃子擒拿手”练到大成,却也因此身体残疾,不能人道。
传闻中,原飞霜生活在冰池山上,那是一座连绵的数十里的高山,终年冰雪,人迹罕至。
那句诗里的“仙人”指的便是原飞霜。
若原飞霜是这等的情貌,的确可以称呼一声“仙人”。
只可惜,如此俊美的男子却因修行的功法有异,永远无法体会正常人的生活。
陆小凤正想着,那位穿着罕见的银红衣袍的公子突然回眸,朝他笑了笑。
陆小凤也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原飞霜道:“你认得我?”
陆小凤:“大名鼎鼎的原飞霜,谁会不认识?”
薛沉:【这句话听起来怎么贱兮兮的。】
系统:【是你太敏感了。】
薛沉:【那是敏锐!】
原飞霜:“我却不想被这么多人认识。”
陆小凤:“原公子过惯了清净日子,大概不适应这些俗世的嘈杂纷扰,只是俗世也有俗世的好,就如同这幅字画,也是在闹市中才能买到的。”
原飞霜:“这画确实不错。”
陆小凤看向了摊主,见是一位白衣僧人。
他的模样俊美,宝相庄严,唇边含笑,眼神却透着疏离冷淡。他在冬日里穿得颇为单薄,只有一袭白色僧衣,看起来格外清瘦。
僧人将桌面上的钱收起,神色淡淡,没有任何喜怒。
他虽在这里卖字画,却好像并不在意字画有没有卖出去,也不在乎挣到了多少钱。
随心所欲,清净极了。
方才吸引了陆小凤目光的,除了原飞霜,还有这位白衣僧人。
那僧人从容地摆出了另一幅字画,留意到陆小凤在看着自己,朝他行了一礼,眉眼含笑,看起来很是温柔。
陆小凤:“不知这位小师父如何称呼?”
“青檀。”
【同步率+4%。】系统感叹,【这个马甲是只要说谎就会涨同步率吗?涨的好快啊。】
【骗子的人设就是这样的,给我加到[轻功]和[掌法]上。】
来到京城后,青檀就开始行骗了,只不过这次他没骗钱,就是单纯的胡说八道。
前期同步率比较好刷,到现在为止,青檀已经刷出来了27%的同步率,其中[书法]和[绘画]都已经提升到了4级,刚加上去的[轻功]和[掌法]也到了2级。
系统建议:【你不点佛法之类的技能吗?或者点个记忆力?】
薛沉:【不点,我要自己编,做一个真正的骗子。】
系统:【……】点了技能,你就不是骗子了吗?
陆小凤回了个佛礼:“青檀师父有礼了。”
青檀温和一笑,继续贩卖字画。
他进城以后就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当掉了。
送到当铺那边会有些许的贬值,那些金饰和珠宝依然变卖了不少钱,足够他花很久。
青檀是最自由的一个马甲,薛沉暂时还没想好把他安排在哪里,按照马甲的硬件条件找到了他的发展方向,以后大概会和玉七一样,哪里需要就往哪里去。
同步率太低,几个马甲全都很头疼,青檀找地方画了几幅画,随便买了张破桌子在这边摆摊,凭借着他高超的口才欺骗顾客,短短一个小时,同步率就飞涨到了23%。
刚才原飞霜拿走的那幅画,就是青檀以他为灵感画出来的。
画完后又不舍得卖出去,只好让原飞霜自己过来拿,顺便送点钱来,接济一下新马甲。
原飞霜把画卷起来,用绳子系好,他道:“青檀师父的画技高超,原某实在喜爱,不知师父今后还会继续作画吗?”
青檀摇了摇头:“小僧一向随性而动。”
原飞霜:“那就有缘再会了。”
他很礼貌地道别,坐上了旁边的轿子,由四人抬着离开了闹市。
陆小凤还以为这位从小生活在雪山中的原公子跟青檀差不多,没想到他竟过得如此舒服,连出行都有四人抬轿,而且那轿子看起来价值不菲,不像是普通人能坐得起的。
青檀轻声说:“他应当是六分半堂的人。”
陆小凤想起了江湖中的一些传闻。
原飞霜是六分半堂大堂主狄飞惊的师弟,似乎还被蔡京邀请去过宫里。
皇帝的地位极高,可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原飞霜进过皇宫,已经高出普通的江湖人太多了。
亲眼看到原飞霜后,陆小凤可以确定传言不虚。
他笑着问:“青檀师父还知道江湖事?”
青檀低眉敛目:“江湖事不过是恩怨二字,恩怨由人而生,小僧也是人,即便是方外之人,依然逃不过世事纷扰,我既在这里,自然要关心这里的事。”
【同步率+3%。】系统,【你看,同步率都说你不是人。】
薛沉温柔地说:【是我太久没有骂过你了吗?】
系统立刻噤声。
薛沉:【加[掌法]。冻死了,秃头怎么会这么冷?】
系统:【人体的大部分热量都是在头部流失的,有头发和没头发相差的非常多。你既然这么冷,怎么不加内力?】
他之前冷得厉害,花费1个技能点,拥有了纯正阳刚的内力,但是身上穿的少,还没戴帽子,依然会觉得很冷。
薛沉:【当然是为了小粉传功,还有我的逼格,你看,书画技能多好使,不然同步率哪有这么好刷。】
一个年轻俊秀的僧人,书法和绘画都是一绝,衣着朴素,但是气质出尘,就算他不会念经,依然可以得到大多数人的好感,增加他的同步率。
比方说陆小凤到现在都没发现他的脑袋上没有戒疤。
虽然这里面有角度的问题,但也说明了青檀这一身行头非常唬人。
陆小凤:“你倒是跟我见过的其他和尚有些不一样,我喜欢你这样的随性自在。”
青檀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陆小凤对字画不感兴趣,但是看到青檀的画后,他忍不住想买一副。
他翻了翻身上,找出来了二两银子。
陆小凤本来是有很多钱的,来的路上和玉七花费了很多,又是买药材又是买炉鼎,只论那辆马车,都花了他不少银两,现在全身上下就只有这二两银子了。
“不知这些画是怎么卖的?”
青檀合掌道:“价在心中,施主觉得它值多少,便给多少。”
陆小凤:“我觉得这画价值千金,可是我身上却没有那么多钱。”
青檀微笑:“施主有佛心。”
陆小凤:“我有佛心?”
青檀:“世人皆有佛心,施主率性真诚,便是佛心。”
陆小凤:“你再怎么夸我,我也是拿不出钱的。”
青檀从诸多画作里挑出一副,斯文地收好,递到了陆小凤面前:“画作有价,情义无价,施主收下吧。”
陆小凤其实很喜欢被人夸赞,他虽然已经快三十岁了,性格中仍有孩童般的率真,喜欢听人说好话,也受不了激将法。
或许他年轻时有过痛苦到想要跳河的经历,也曾经像西门吹雪那般冷酷无情,但是他已经度过了那些难关,回归到了最原始的本性。
他放下了诸多防备,拥有了无数的朋友。
他是个很容易快乐起来的人,被青檀这样淡然出尘的僧人夸赞,陆小凤就更高兴了。
因为青檀夸他,并不是看在他的名声,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更不是想要利用他。
青檀甚至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他的姓名。
陆小凤收下了画:“多谢大师,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薛沉:【一幅画而已,青檀就从小师傅变成了大师。】
系统:【这可能就是拿人手短。】
薛沉:【呜呜其他马甲又算什么?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好朋友!】
系统:【你为什么要在意这个?】
薛沉:【可能是因为我有点无聊。】
最近的事情很多,但是薛沉心里总是空空的。
他想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一定是跟我弟互动太少了。】
系统:【……】
又在摊位上卖出去了两副画,青檀把同步率刷到了30%以上,将掌法直接点到了4级。
4级的掌法放眼江湖,已经可以跻身一流的水平,比起小老头的“如意兰花手”也不遑多让。
青檀拥有了足够的自保之力,再也不用担心行骗被人抓到,打死了配阴亲了。
他给字画的定价比较随意,但是过来问价的人,全都脸皮很薄,还没有出现过拿一块破石头就换走画作的情况,甚至有几个女子,特意多备了些银子来买他的画。
青檀好不容易逃过冥婚,对他人的示好半点都不感兴趣,依然是那副淡然文雅的样子,卖完了画就收摊,毫不犹豫地拿着钱走人。
他顺着原飞霜的路线,来到了一处荒凉的宅院。
这里原本居住的是朝廷官员,后来因为犯了事被抄家,家里的男人早就被打入了牢狱,女眷则是不堪受辱,一头撞死了。
能买得起这户院子的人,都嫌这里死过人晦气。后来又有人在这附近听到了夜半的哭泣,想要低价卖出也难了,于是便闲置下来,一直都没有动过。
到现在这处院子已经长满了杂草,外面的空地上满是蛛网,里面的屋子倒是干干净净。
宫九就在屋里跟人见面。
青檀过来以后,原飞霜与他目光对视,以[遥灌]的技能传功,一下把他的[内力]提升到了三级。
虽然面板上显示的是3级,青檀却觉得自己现在的水平应该比3级稍微高一些,只是系统面板上没有显示。
薛沉:【把剩下的技能点加到[内力]上。】
系统给他把[内力]提升到了4级。
原飞霜传功后,虽然没有上次一次传三回功那么累,依然觉得有些疲惫。
他转身离开,把监视宫九的任务交给了青檀。
青檀盘腿坐在瓦片上,拨弄着手上的佛珠,面容沉静,倾听着屋子里的交谈。
“金国那边有消息了吗?”
“其他几个皇子王爷,依然坚持见您。只有完颜洪烈口风松动,答应可以合作,只是他想先看到我们的诚意。”
宫九:“诚意?”
无名岛的人说:“童贯一直想要拿到兵权。”
宫九思忖:“告诉他,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得偿所愿的。”
系统:【你弟这是要在暗中捣乱,给你爹添麻烦了吗?】
薛沉:【随便他,左手倒右手而已,我就喜欢看他这种傻乎乎的样子。】
系统:【?】
薛沉:【你有意见?】
系统:【他可是要分你爹的权!】
薛沉:【你别忘了,童贯身边还有小柳。如果我爹能把兵权收回也就罢了,要是真的拿不回来,那我就杀了童贯,自己上位。】
系统差点忘了,它的这个宿主不光变态,还是个狠人。
无名岛的那个人很快离开,宫九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没过多久,又有一个人过来了。
“九公子。”新来的这个人个子很矮,身材却很强壮,看起来块头很大,应该是个练家子。
“有消息了?”
“宫主不愿回来。”
宫九脸色阴沉:“她怎么说的?”
那个练家子继续道:“您当初命人把宫主安置在了太湖,宫主如今已经将酒楼经营地有声有色,她说很喜欢这样的日子,不想再参与江湖事了。”
宫九:“我知道了。”
这人汇报完便离开了。
宫九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檀怕错过他再次跟人见面,一直在屋顶守着。
他知道弟弟的武功有多高,一点动静都不敢弄出,自从屋子里安静下来,便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也不动。
宫九突然站起身。
他大喊了一声,从身上拿出来了几枚银针,开始往自己身上扎。
系统:【你还不走?】
薛沉:【再看看。】
系统:【这有什么好看的?你以前分明避之不及,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薛沉:【我现在也避之不及。】
系统:【那你还偷窥他。】
薛沉:【我是想着,如果他把自己给弄死了,可以给他收一下尸。】
系统:【你就是担心他吧!】傲娇嘴硬的弟控!
周围没人,宫九完全没有克制自己,他在地上打滚,在墙上撞,用针扎自己还不过瘾,又拿出匕首往身上刺,痛苦地哀嚎,在无人帮助的情况下,艰难地平静下来。
他在地上喘息片刻,终于离开了这间小院。
薛沉:【我现在知道,这里闹鬼的传闻是怎么来的了。】
系统:【……】
青檀看着染血的墙壁和地面,【确实不干净。】
系统:【只有我好奇,他现在这样该怎么回府吗?如果被人看到,你的名声就完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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