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离得近,傅生温沉的声音似乎就在他耳边。
陆离的睫毛小幅度地颤了几下。
“可以。”
好半晌,他才开口。
傅生疑惑地嗯了一声。
陆离看着他,认真地说:“长大了也可以。”
傅生收回手笑了。
“哎哟,”蒋文站在一旁,看热闹一般凑过来,“傅生一直说你闷,这不是也不闷。来,让你蒋文叔叔也捏一下。”
说着,他就抬起手,意图在老虎脸上拔毛。被老虎乌黑的眼睛冷冰冰地瞪了一下。
蒋文悻悻地收回手,小声地嘟囔:“你这个小鬼还听双标,傅生可以我就不可以了?”
陆离转身回屋。
耳垂上漫上了一层薄红,被落山的夕阳一照,格外显眼。
*
刘芳处理事情的速度就是快。
不过两天,傅生就听到了赵国强入狱的消息。
傅生挑了一下眉:“怎么进去的?”
“敲诈勒索。”蒋文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绘声绘色地和傅生讲了一遍,“陆离这个继父胆子是真的大,竟然直接去截了郑顺昌的车。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农民工的钱包和身份证直接问郑顺昌要了三百万。”
傅生说:“郑顺昌报的警?”
“我听说是他夫人报的警,”蒋文说,“当时郑顺昌的脸色超级难看。”
傅生眼睛动了一下,然后扯过搭在沙发上的黑色外套,开口道:“我出去一下。”
“去哪里?”蒋文对于傅生的反应很不爽,他说,“不是,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反应,恭喜发财?”傅生很敷衍地说了一句,穿上外套向外走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说,“放学的时候记得替我接一下陆离。”
蒋文:“……”
他这一天天地不知道替谁操这么多心。
*
咖啡馆。
傅生去的时候,刘芳看起来已经到了一会了。
他很抱歉地走了过去:“抱歉,久等了。”
“没事,”刘芳将头发两边的碎发向耳后别了一下,“给你点了美式,可以吧。”
“都行,”傅生拉过旁边的椅子,“你今天看起来状态不错。”
刘芳笑了一下,眼底下的黑眼圈也没有了,整个人容光焕发,“一个男人而已,不值得我这么伤神。傅先生,我已经按照你说的照办了,接下来再干什么?”
赵国强诈骗是傅生让刘芳故意安排人去他面前演了一出戏,就算最后捡到那么大的证物,他都没有怀疑一下,直接去拦了郑顺昌的车。
或者,他怀疑了,但是最终金钱的诱惑盖过了理智。
“现在,郑顺昌怎么说?”
刘芳:“他现在正恼火着呢,工地上发生命案并不是只有这一次,那个农民工的身份证也不是随意拿的。”
傅生笑了:“看来刘女士早就提前给自己留好了后手。”
“行了,你也别取笑我了,”刘芳说,“你的意思是你假扮成律师去见郑顺昌。但他怎么相信你。”
傅生说:“我相信刘女士有能力让他相信。前几天农民工坠亡事件,导致公司股市暴跌,我想郑先生最近一定愁的焦头烂额吧。”
刘芳的眼神带上笑意:“傅先生,如此能力怎么甘心做个骗——”她一顿,继续说,“在古董店当个闲散老板?”
傅生喝了一口咖啡,不太在意地说:“谋生而已。”
刘芳笑了一下,半晌,她起身伸出手:“傅先生,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刘女士。”
*
陆离最近几天都看见傅生的身影,就算见到了也只是匆匆打个照面。
“傅生在家的时候还说几句话,现在直接成哑巴了。”
蒋文在一旁非常欠地打趣。
陆离不理他,打开电视。
电视上正播放着今日的新闻。
“本市著名建筑公司恒水建筑董事长于今日落网,其资产会由其妻子刘芳女士接手。本市记者方晶为您报道。”
陆离看着这个集团的招牌,眼睛动了一下,看向蒋文:“你们最近在干什么?”
“我这不是在家呢。”蒋文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抬头的时候看到陆离黑黝黝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他这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你是想问傅生吧。他最近——”
陆离看着他。
蒋文话到嘴边倏然想到什么,拐了个弯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打听。”
陆离绷着唇角看了他一会,关上电视,转身上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这种不紧不慢的慵懒劲,他就见过一个,陆离回头,果不其然,傅生穿着黑色的长外套迈着长腿进门。
“现在要睡了?”傅生看着台阶上的陆离。
陆离摇头。
傅生身上带着寒气:“那刚好,跟着我出去一趟。”
陆离不知道傅生带他去哪里,他也没问,直到眼下的路越来越熟悉,接着映入眼帘的是那栋破旧的居民楼。
陆离看向傅生,不明白来这里做什么。
他自从上次从居民楼走后,就再也没有回过这里。路上的邻居他都给了钱,每天三顿给苏梅送饭就行。
他还记得刚开始的时候,邻居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自己送过来?还要花这个冤枉钱。”
陆离说自己没时间。
与其说没时间,不如说是逃避。
他自己也分不清对苏梅什么感情,这么多年亲情早已经被消磨殆尽了,只剩下一点血脉勉强地连着。
“总得解决。”傅生低声说,眼睛看向楼道里。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里面出来,身后还有被护士牵制住的苏梅。
陆离看着披头散发,甚至可以称之为疯子的女人,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傅生说:“这是市里有名的精神治疗中心,你”他一顿,继续说,“你妈在那里面比在这里要好一点。”
拼命挣扎的苏梅抬头刚好看到站着的两个人,她眼眶通红看着陆离,嘶哑地吼道:“畜生,将你亲妈送进精神病院。”
几个男医生一起上才牵制住她。
苏梅目眦尽裂瞪着他:“我生你,我生你下来,你把我害成样子。你不得好死陆离,你和你爹一样,不得好死陆离。”
陆离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在女人癫狂的眼神中,对着身边的医生说:“需要签字是吗。”
他表情太冷静了,像是置身事外,让医生都愣了一下。
“啊,”好半晌医生再拿出来一个合同单,“签在这里就行。”
陆离划下最后一划,再也没有看苏梅一眼。
直到苏梅被抬上救护车,傅生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怪我擅自做主吗?”
陆离摇了摇头,无论对苏梅还是对他都是最好的选择了。
远处的风吹过来,一大一小站在风口,同样修长挺拔。
陆离低头,看着自己的校服和傅生的衣摆纠缠在一起,睫毛动了一下。
至此,十五年的岁月如天边暮色,尘埃落定。
傅生扭头,逗人似的地开口:“怎么还板着脸,天天这么严肃,以后怎么找女朋友。”
“傅生。”陆离突然开口。
傅生在他头上轻拍了一下:“叫哥。”
陆离抿唇,没喊出那个哥,他憋了半晌才开口:“你上次说要交底,我的秘密你现在全部知道了,那你呢?”
从第一次傅生见他,眼神就全然不像是看陌生人。
他的眼睛极轻地眨了一下:“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
或者,不仅是认识。
还有什么更深的牵连
陆离看着傅生,执拗的想知道一个答案。
傅生看着那双眼睛叹了一口气。
小孩子过分聪明了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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