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卿云躬身, 双手去接：“多谢长老。”
宋世安摆手：“去吧，往后珍重。”
当初那个羸弱、单薄的小少年，如今已经长大了, 一转眼, 不仅是元婴修为，还有了道侣。
时间过得真快啊！
李卿云再次躬身辞别，卫焱虽然有一些不高兴，但还是跟着李卿云行礼了。
等走远了，卫焱哼了一声，撅嘴道：“宋长老看不上我！他嫌我剑法差！”
“有吗？”李卿云抬眼看他, 笑着说，“我觉得你的剑法很好。”
“嘁！”卫焱抿了抿嘴角, 用胳膊肘拐他, “你就会糊弄我。”
“不是糊弄。”李卿云纠正道，“是哄你。”
“……干什么呀！”卫焱低头笑了起来, 撞了撞他的肩膀，“又说这么甜的话。”
李卿云诧异地挑眉，有吗？他就是随口说了句实话。
卫焱扫了一圈，山路上没什么人, 他悄悄伸手，插进李卿云指缝里，闷头笑了起来。
李卿云也跟着笑了。
俩人牵着手, 慢慢晃悠着朝小院去。
卫焱低下头，快速眨着眼, 抿去眼中的湿意, 他曾经幻想过很多次这种场景，和李卿云手拉手走在学宫里, 如今终于实现了。
虽然晚了那么一点点，但他还是好开心……好开心！
“李卿云，我想要你背我。”
“好。”
李卿云在卫焱身前俯身，背着他往前走。
“李卿云，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知道了，我也喜欢你！”
卫焱趴在李卿云背上，脸上又露出了灿然的笑意。
“等明天离开了，屋里所有的东西，我都要拿走。”卫焱一边铺床，一边嘟囔，“想把地砖也撬了。”
每一块砖都是李卿云踩过的，他不舍得留在这儿。
“……”李卿云颇为无语，“院里的地皮你要不也铲走？”
“好呀！”卫焱扑在他背上，蹭在他肩窝腻歪，“好了，别画了，我想睡觉。”
李卿云收起纸笔：“好，这就睡。”
卫焱俯身抱起他，将人搁在床上，倾身压上去：“李卿云，我还没在这张床上亲过你。”
语气里透着埋怨和遗憾。
李卿云搂住他的脖子：“那今晚不睡了，让你亲个够，这行吗？”
卫焱滚了滚喉结，气息陡然躁动起来，他在这张床上睡过很多次，可是都没有真正亲近过李卿云。
一把火猛地烧起来，卫焱耐不住了，他想放纵一下。
“李卿云，我想在这要你。”低沉的嗓音中夹杂着深重的谷欠望。
李卿云很顺从：“好。”
俩人很久没有亲近过了，卫焱抱着李卿云一直安抚，怕他不适应。
“乖，别紧张，放心交给我，我会做得很好。”卫焱抚了抚李卿云的眉眼，慢慢亲他。
真正开始后，李卿云有些茫然。
他从未见过如此强势的卫焱，眼神带着锋利的侵略性，跟以前完全不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他时，恨不得将他吞吃入腹，连骨头都给他嚼碎。
他有些吃不消了。
单薄的床板持续响着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李卿云垂头闷在卫焱肩上，低声说话时，一句话被迫断成几截。
“……卫…焱，好…好了吗？我撑…撑不住了。”嗓音异常沙哑，带着明显的颤音。
卫焱低笑一声，凑到他耳边低语：“放宽心，你撑得住。”
李卿云的极限在哪，他比李卿云本人更清楚。
不过，他还是停下来安抚李卿云：“渴不渴？我再给你喂点水。”
李卿云吞咽一下，他确实渴了，推了推卫焱的肩膀：“我不动，你别抱我去，你把水给我端来。”
卫焱闻言一怔，勾唇笑了笑：“宝贝儿，这么怕啊。”
“我非要抱你去！”语气猛然一沉，卫焱伸手去拽他。
李卿云连忙蜷着腿往后缩，软声道：“卫焱~我不去。”
他真的受不了，卫焱走得很快，太深了，他跟不上。
卫焱啧了一声，心里舒坦极了，听听这语气，都求上他了！
“好了，别躲了。”卫焱将声音放轻几分，“我只是想抱着你喝水，没有旁的。”
李卿云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卫焱握住他的脚腕，慢慢将人拉过来，“别怕，我不诳你，真渴着你，到时候心疼的还是我。”
李卿云慢慢伸手，试探着搂住卫焱的脖子。
卫焱抱着他下床，水已经放凉了，他将水弄热后，又加了些蜂蜜：“慢点喝。”
李卿云出了很多汗，渴得不行，一连喝了两碗水。
卫焱给他擦了擦嘴，轻声问：“还喝吗？”
李卿云摇头，他凑上去亲卫焱的眉心：“今天已经很多回了，我想洗澡睡觉，好不好？”
卫焱垂着眸子没作声，按往常，他肯定会顺着李卿云。
但是今天不行，他刹不住了，他不想忍。
李卿云紧张地看着卫焱，卫焱盯了他一瞬，视线沉沉。
短暂沉默后。
卫焱笑了起来：“好，这就带你去洗澡。”
李卿云心下一松，他这次不用再……
结果卫焱说话不算话，他又喝了那么多水，到最后又……
“好了，知道你撑不住了。”卫焱抱着他再次洗了个澡，将他的头发烘干后，抱着他回屋里。
随手一挥，床上的东西换了个干净，卫焱搂着人躺在被窝里，仔细描摹他的眉眼，然后熄了烛火。
“乖，睡吧。”
李卿云顾不上跟他计较，眨了眨眼睛就睡过去了。
此时，窗外已经亮起了微光。
卫焱将帷帐落下，抱着人安心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
李卿云懒懒地趴在卫焱肩上，睡得浑身都酥软了。
突然，他猛地坐起来，一把撩开帷帐。
天光大亮，眼瞅着都到晌午了。
“卫焱！别睡了，快起来！”李卿云掀开被子，伸手推搡他。
“干什么呀！好困~”卫焱皱着眉，眯缝着眼睛，摸索着要去抱李卿云。
李卿云拍开他的手，急切道：“不能再拖了，不然就赶不上了，快起来！”
“赶不上拉倒，又不是什么大事。”卫焱抬手搭在眼睛上，躺着不动。
一个结丹宴，又不是他和李卿云的喜宴。
李卿云懒得废话，一巴掌拍在他胸口：“半刻钟。”
说完，他自顾自穿衣，拿着乾坤袋收拾东西。
卫焱一脸怨气地爬起来，走到他身后，用脑袋拱他。
李卿云冷喝道：“快去！”
“……知道啦！凶什么！”卫焱抬脚出去了。
烦死了！
他就想抱着娘子睡个懒觉，怎么了！！！
卫焱拉着个脸，长腿快速交叠，赶紧过去办结业。
直到快日落时，他终于将章程走完了。
李卿云拉着他往山门跑：“走快点，真来不及了。”
“别着急，我来想办法。”卫焱见不得李卿云这样，拍着他安抚，“先去望月城。”
李卿云没有异议，带着他就走。
卫焱直奔揽珍阁，各拿了十摞疾行符和轻灵符。
“放心吧，这都是高阶符箓，比之前那些快多了，而且用不着省，随便贴。”卫焱抬手一挥，直接贴了十张符箓。
李卿云看着他这败家行径，欲言又止，忍不住开口：“别浪费啊，一张要好多灵石。”
“没事，都是小钱。”卫焱把他搂在怀里，“不急，我看着法器呢，你再睡会儿。”
每次做完，李卿云第二天总犯懒，卫焱心疼地亲了亲他的脸，在身下铺了一床厚褥子。
“好了，你别操心了，闭上眼睡觉。”卫焱伸手盖在他脸上。
李卿云无奈地叹了口气，窝在卫焱怀里慢慢睡了过去。
通灵玉又闪了起来。
卫焱不耐烦地拿起来：“又怎么了？”
“少爷，你到底走到哪了？宴会快开始了。”天枢的语气十分焦急。
卫焱拧紧眉头：“都说了马上就到，已经到城外了，别催了！”
催催催！从昨天就开始催！
“……”李卿云索性闭上眼，离煊城还早着呢，让卫焱自己头疼去吧。
卫焱掏出肉脯，撕成细条塞进李卿云嘴里：“吃点东西。”
李卿云木然地张开嘴，肉脯还没嚼完，嘴里又多了一个灵果。
“来，喝点参茶，我刚煮的。”卫焱托着李卿云的后脑勺，把茶杯搁在他嘴边。
李卿云：“…………”
他对卫焱是真的服气，干脆放弃挣扎，跟卫焱并排躺着。
卫焱侧过身，把李卿云搂进怀里，心里愁肠百转。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李卿云，到时候让李卿云坐在哪里呢。
他很想不管不顾，让李卿云坐在他身边，可是他不能。
他现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李卿云。
在世人眼中，他的身份地位高过李卿云，在这段关系里李卿云处于弱势，如果他将李卿云带在身边，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受到数不清的攻讦。
那些晦暗、轻佻、淫.邪……各种乱七八糟的视线都会落在李卿云身上，他会被人轻视甚至是蔑视。
他不想让别人轻贱李卿云。
“怎么了？”李卿云摸了摸卫焱的脑袋。
卫焱深深埋在他颈窝，闷声道：“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你睡会儿吧，我看着呢。”李卿云把他往怀里拢了拢，轻轻拍打着。
直到宴会开始的前半个时辰，俩人才回到卫家。
一进院子，就见秋英领着一群侍女候在门边。
“少爷，您可算回来了，赶紧更衣吧。”秋英命人将托盘放进屋里。
卫焱抬手：“知道了，我自己换，你们出去吧。”
一溜十几个托盘，都是今日要穿戴在身上的。
俩人进浴房快速洗了个澡，卫焱拿着衣服往李卿云身上套。
“你管我了，先收拾你自己吧。”李卿云推开卫焱的手。
“好吧。”卫焱不大高兴地收回手，捡起自己的衣裳穿在身上。
繁复的宽袍大袖拖着长摆，暗红色为底镶玄色滚边，金蚕丝绣成的火焰纹，流光溢彩，系着绛红色白玉腰带，愈发显得身形挺拔、身量颀长。
这是一身极为华贵、隆重的礼服，但卫焱毫不费力地压住了。
矜贵雍容，气势逼人。
李卿云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卫焱。
真好看啊！
卫焱理了理衣襟，将沉重的衣摆甩开，眉眼间浮现出暴躁，这衣服穿着一点都不舒服。
李卿云走过去，抚了抚他的眉心：“好了，去吧。”
卫焱将他搂在怀里，抿了抿嘴，艰涩道：“云云，你，你等会跟阿珩坐在一起。”
话音刚落，卫焱眼中就泛起了湿意，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李卿云，对不起，这次委屈你了。”
“没有对不起，你不要这样说。”李卿云抬手给他擦眼泪，“我并不委屈。”
卫焱死死搂着李卿云，咬着牙不吭声。
“少爷，你收拾好了吗？宾客都到齐了。”天枢在院中喊道。
吱呀一声，门开了。
卫焱走了出来，身旁跟着李卿云。
天枢侧过身，语气恭敬起来：“少家主，开宴了。”
卫焱嗯了一声，脸上看不出情绪。
他在李卿云腰后揽了一下，低声道：“走吧。”
“好。”李卿云朝他笑了笑。
卫焱立刻别开脸，没敢多看。
俩人并肩朝正堂走，李卿云的步子越来越慢，直到落后卫焱几步。
卫焱停下，回头看他。
天枢见状叹息，他走上前：“少爷，你放心吧，我会安置好李公子的。”
“带他去阿珩那儿，把人看好。”卫焱沉声命令道。
天枢应是。
李卿云朝卫焱摆手：“好了，你去吧。”
不远处人声鼎沸，热闹喧哗，来来往往许多人。
卫焱做不了什么，他走回李卿云身边，在袖子的遮掩下，握了握他的手。
李卿云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卫焱转身走了，一次都没回头，他不敢。
偌大的庭院里人头攒动，宾客云集，全东洲的达官显贵、权豪势要，此刻集聚一堂。
他们皆身着华服，那些地位尊崇之人脸色淡然，只端坐着低语交谈，而年轻一代的才俊，则面带笑意，轻盈地穿梭在宴会之中，笑着互相攀谈。
佳肴满桌，美酒盈杯，丝竹管弦、钟罄鼓乐。
悠远飘渺的乐音夹杂着言笑声回荡在庭院中。
在卫焱踏入院中的一刹那，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止住了声音，霎时间，庭院内一片寂静，连丝竹声都停了。
卫焱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他朝两侧微微颌首示意，在无数双视线的注视下，从容不迫地朝上首走去。
卫无尘和唐络瑶皆着盛装，并肩站在中堂。
卫焱走过去，站在他们身边。
底下的人见此情形，不禁艳羡，这一家子都是人中龙凤，而这种尊贵还未到达极盛，不知下一代的卫家又是何等光景。
卫无尘朝卫焱瞥了一眼，随即俯视堂下，徐徐道：“今日，是我儿卫焱的结丹宴，在此……”
卫焱端的神色沉稳，其实早就跑神了，他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听得他止不住心烦。
他抬眼虚虚扫视堂下，却不敢将眼神落在实处。
司徒家是东洲第一流的世家，因此他们的位置很靠前，余光中能瞥见一片天青色的衣角，那是今早他给李卿云挑的衣服。
卫焱垂下眼帘，极力掩藏眼中的情绪。
堂下突然掌声雷动，卫焱抬眼，他爹终于说完了。
今日他还要加冠。
天枢在地上垫了一个蒲团。
卫焱撂开衣摆，跪得端正。
加冠礼共加三冠。
第一冠是卫家叔公，卫霖。
第二冠是唐家家主，卫焱外公。
第三冠也是最重要的一冠，由卫无尘亲为。
他仔细梳理着卫焱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好后，用玉笄固定。
“起来吧。”卫无尘轻抚卫焱的脑袋，这一刻，他切身感受到，他的儿子真的长大了。
卫焱颌首，随后起身入座。
转身的一瞬间，他快速朝李卿云看去，正正对上李卿云的视线。
那张沉静的脸上带着浅淡的温柔笑意，李卿云一直在看着他。
卫焱忽然觉得心虚，一股磅礴、汹涌的愧意几乎将他淹没，他掐紧掌心，尖锐的疼痛让他勉强能保持平稳的呼吸。
堂下都是男女同席，夫妻相邻而坐，儿女挨在身侧。
李卿云跟那些热闹和欢声笑语格格不入，他孤单单一个人坐在一群陌生人中，他本来不该在这里的，都是因为他卫焱，所以李卿云才要承受这些。
卫焱竭力维持自己的情绪，他缓了又缓，才敢偷偷朝李卿云瞄去一眼。
果不其然，又对上了他的视线。
卫焱猛地低下头，心里泛起针扎似的疼痛，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接下来，卫焱没敢再朝李卿云看去一眼，他打起精神，坐在卫无尘身侧，扮演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一波又一波的人迎上来，在你来我往的言语交锋中，卫焱进退从容，稳稳占据上风。
司徒玉珩坐在李卿云身边，见他始终静坐着，心里有些不落忍，于是给他盛了碗汤：“喝点东西吧。”
“多谢。”李卿云接下碗，搁在一旁没动。
司徒玉珩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在他面前：“走，咱们过去找阿焱。”
“我不能去。”李卿云摇头。
他看得出来，卫焱已经很不开心了，他过去只会让卫焱更难受。
司徒玉珩叹了一声，只好作罢，忍不住又劝了一声：“阿焱也是没办法，你坐在我这里，对你来说反而是好事，以后这种场合只多不少，你要慢慢适应。”
李卿云嗯了一声，语气平静：“我知道。”
司徒玉珩除了叹气，也没旁的法子。
其实，李卿云跟他坐在一起已经很扎眼了，说来说去，哪家有哪些人，旁人一清二楚，也就是他司徒家子侄比较多，再加上李卿云本身内敛，在人堆里不起眼，否则早就被人追着问了。
宴会一直持续到日落，卫焱跟在卫无尘身边送客，始终应对得体。
等到宾客散尽，卫焱颓然地垂下肩膀，躬着腰背坐在地上，他伸手搓了搓脸。
即使提前喝了解酒汤，醉意还是涌了上来。
卫焱坐在廊下，往嘴里猛灌了两大口酒，结果吞咽不及，连连呛咳，酒水洒在衣襟上。
咳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卫无尘朝天枢看去，天枢走上近前，放轻声音：“少爷，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别碰我！”卫焱挥开他的手，嘴里低低喃喃，“我要李卿云，我只要李卿云。”
天枢没听清，问道：“少爷，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走吧，我坐一会儿。”卫焱抬起头，脸色如常，看不出异样。
天枢去看卫无尘，卫无尘没作声。
都离开了，只剩卫焱一个人，他呆呆坐了一会儿。
“李卿云，你来接我吧。”
很快，寂静中传来清浅的脚步声。
卫焱脸上的沉稳和平静陡然破裂，神情变得委屈起来，他扁了扁嘴：“你来了。”
“嗯，来接你。”李卿云朝他伸手，“走吧，我背你回去。”
卫焱擦了擦在地上蹭脏的手，然后搭在李卿云手上。
李卿云背着卫焱往前走。
卫焱的情绪瞬间崩溃，他再也没办法佯装镇定，所有的脆弱都展露出来，闷头伏在李卿云背上，无声痛哭。
滚烫的泪水洒在李卿云露出的脖颈上，烫得他瑟缩一下，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加快了步伐。
回到屋里时，卫焱手臂脱力，直接从李卿云身上跌下来，李卿云连忙折身去接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卫焱垂着头，沙哑带着哭腔的嗓音一遍遍哭喊着，“对不起，是我没用，都是我没用，我对不起你。”
卫焱跪在地上，身体缩成一团，止不住地抽搐。
愧疚、屈辱、憋闷、窝囊，还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卫焱，你别这样说。”李卿云伸手去搂他。
卫焱捂着脸，泪水不断从他指缝中流出来，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那么刻骨铭心地体会到什么叫屈辱。
都是他太无能了，所以他的妻子只能坐在别人身边。
“卫焱，别哭了。”李卿云拉着他胳膊想拽他起来。
卫焱挣开他的手，发了疯似的去撕扯身上的衣裳，顿时一股火焰冲天而起，那身华贵的衣服在顷刻间被烧成灰烬。
卫焱用力去拽头上的发冠，扯下来狠狠砸在地上。
他披散着头发，双眼猩红，神情疯癫地捶打着已成碎渣的发冠。
手上涌出大片鲜血，滴滴答答垂落在地上。
李卿云跪在他身前，紧紧抱住他的腰：“卫焱，你看着我，冷静一点！”
卫焱一个劲儿往后缩，大声哭喊着：“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嫌弃我好不好？”
“没有，不是你的错。”李卿云扣住卫焱的脑袋，盯着他说，“卫焱，你别再这样说了，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你很好，真的很好，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
是他的问题，是他没有能力站在卫焱身边。
“别哭了，我给你擦擦泪，我困了，你抱我睡觉好不好？”他将卫焱搂在怀里，忽觉不对，“卫焱！卫焱！”
过于澎拜的情绪产生的剧烈起伏波动，导致卫焱神魂震荡，陷入了昏沉中。
第142章 找死
李卿云连忙去摸卫焱的脉搏, 平稳有力，应该只是睡着了，他缓缓松了口气。
院中的芍药不再鲜嫩娇艳, 地上落了些许凋零的花瓣。
卫无尘笔锋一滞, 淡声道：“他搬到哪了？”
“城南的红枫巷，少爷把前后三条巷子都买下来了。”天枢答道，“他没住在净园，和李卿云单独住的小院子。”
卫无尘嗯了一声：“知道了。”
“主子，你要过去看看吗？”天枢问道。
卫无尘没说话，抬眼瞥他。
“……明白了。”天枢闭嘴不再言语, 主子去了确实招人嫌。
“嗤！你能明白什么！煊城十一个坊，上千条巷子, 你走得明白吗？”
那道极为嚣张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货色, 还想指挥小爷，滚开！”
唐明谦双手抱胸, 趾高气扬地径直撞向李卿云。
李卿云面色淡淡，脚步轻移，往一侧避开了他。
唐明谦更得意了，朝李卿云啐了口吐沫, 轻蔑道：“就你也配当队长，我呸！”
突然他脸上一凉，那口吐沫正正砸在他额上。
“你敢这么对我！李卿云, 你算个什么东西！”唐明谦怒不可遏，嘶吼道,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找死！”
他可是唐家的人！想骑在他头上指挥他？李卿云还不够格！
“闹什么呢！”一声厉喝响起，倪向南扫视众人, “出去做事！”
列队的众人立刻严肃神情，垂首道：“是，倪千令！”
李卿云颌首，带着人出去了。
“找死？”卫焱语气阴森，他将手中的册子猛地一摔，“李英甫！”
“属下在！”
卫焱命令道：“把那个唐明谦的舌头割了，再把嘴一针一针缝上，打断手脚扔在唐家正门，我倒要看看，唐家谁能为他出头！”
“是，属下这就去做。”李英甫领命离去。
卫焱缓了又缓，心里怒火丝毫不减，他端起茶喝了两口。
仙盟卫大多是世家子弟出身，即便是散修也投靠的有门路。
可李卿云没有背景，又不是本地人，因此他所在的卫队，旁的人都对他隐隐有轻视之意。
卫焱无数次想出面，最终他忍了又忍，勉强压下了心思。
因为他现在不想李卿云跟他扯上关系，这样一来，不仅让李卿云招惹许多非议，他的同僚们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而且旁人还会认为李卿云的晋升是他暗中操作的，让李卿云的能力大打折扣。
所以，他只是找人看着李卿云，并未插手李卿云的事。
李卿云进入仙盟会后，做事干净利落，经手那么多案子，从未失手，不过半年，就被提拔成了仙盟卫的队长。
之前那些人自持身份，并无过分的举动，后来对李卿云也多有信服，所以他勉强忍下来了。
可是这个唐明谦从李卿云当上队长开始，就仗着自己姓唐，屡次言语挑衅，甚至在李卿云追捕逃犯时，故意放犯人离开，这次竟然敢跟李卿云这么说话。
他不就是仗着家世，欺负李卿云没背景吗？
“来人！”卫焱越想越气。
“主子。”
卫焱命令道：“凡是在卫家做事的，只要是跟唐明谦一脉的唐家人，全都清出去！”
“是。”
卫焱耐着火气，将剩余的册子批改完，换身素净衣服离开了净园。
“队长，你弟又来接你了。”庞晓临朝后指了指。
一个身着群青色袍衫，与李卿云有三分相似的高大男人正站在仙盟府门口的树下。
李卿云转身回看，朝卫焱笑了笑。
庞晓临道：“队长你先走吧，我们将犯人押回去就行。”
“不用。”李卿云摇头，“走吧。”
一行人踏进仙盟府，李卿云亲手将犯人关押在囚牢里，然后才转身离开。
庞晓临忍不住感叹：“队长跟他弟弟感情真好，天天来接他，我那弟弟，哼，见了我就躲。”
“你弟弟还没十岁呢，队长都是元婴期了，一个大老爷们，整天接来送去，他弟弟看着人高马大的，一天到晚黏着哥哥，队长也不嫌烦。”范少辉实在无法理解，眉毛、眼睛扭成一团，言语间透着嫌弃。
平日点卯、散值的时候，经常在门口撞见这兄弟俩。
庞晓临笑得一团和气，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我看呐，你就是嫉妒人家哥俩感情好。”
范少辉的哥哥已经娶亲，俩人的关系不咸不淡。
“天底下都一样，等队长成亲了，兄弟俩的感情自然就淡了。”范少辉拍开肩上的手，语气笃定。
庞晓临想了想，笑道：“也是，走吧，吃饭去。”
“晚上吃什么？”卫焱晃了晃李卿云的手腕。
李卿云想了想，道：“我今天出门做任务，看见有人卖茭白和莲藕。”
“行，那咱们吃这个。”卫焱点了点通灵玉。
等走到巷子里，李卿云伸手在卫焱脸上虚虚一挥，卫焱顿时恢复了原来的容貌。
李卿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
“啧！怎么，我不变回来就不亲我了？”卫焱抬手推搡他。
李卿云只笑了笑，并未言语。
俩人牵着手朝家里走。
“云云，我炒菜，你炖汤吧。”卫焱将茭白切段。
李卿云应声：“好。”
卫焱剃掉骨头上的肉，喂在李卿云嘴边：“这头灵鹿，是我今日去山上巡察时碰见的。”
“喏，还有这个玉心果，刚好熟了。”卫焱往他嘴里塞了一颗，“尝尝，正好解腻。”
“好吃。”李卿云坐在卫焱腿上，倚在他怀里吃饭。
卫焱继续给他喂东西：“那你多吃点，多长肉。”
李卿云捏了捏自己的腰，自从他们搬出来住，他明显感觉自己胖了一圈。
瞧见他的动作，卫焱也伸手在他腰上乍了乍，啧了一声：“还是这么瘦，来，再喝碗汤。”
“……”李卿云很无奈，索性张大嘴巴，由着他喂。
院中刮起一阵带着寒意的冷风。
卫焱扯着李卿云的腕子将人带过来：“这是刚做好的，你穿上试试。”
一件素面的墨色鹤氅，只在领口处滚了一圈银灰色的毛边，内里却流光闪动，极细的银线织成不同的阵法，不惧冷暖，水火不侵。
卫焱拨弄他转了一圈：“嗯，尺寸刚好。”
细软浓密的毛领堆在纤长的脖颈处，卫焱抬手托起李卿云的下巴，将垂带系好。
靛青色的发带垂在胸前，卫焱给他往后拨了一下。
李卿云不习惯用发冠，觉得勒得慌，因此他平常还是用的发带，头发只松散地束在脑后。
卫焱又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揽着人出去了。
行走间，原本平平无奇的发带，在某个角度能隐约窥见暗光流动，这是一件地阶防御法器，能抵挡合体期全力一击。
两人穿过长廊，走进净园的正堂，停在左侧里间的小榻前。
宽大的书案上，堆放着数摞册子和玉简。
卫焱拿起册薄挨个查看，然后执笔批复。
李卿云坐在旁边琢磨还转丹的丹方，还转丹是由五行精华炼制的丹药，服用后可增强修者体内的的五行属性，提高灵根资质。
还转丹大多都是三灵根、四灵根的修士购买，可惜这一类的丹药均售价不菲，只有富贵人家才能买得起。
李卿云在纸上快速罗列药材，不断勾画删减。
一转眼，已到子时。
卫焱将批复好的册子搁在一旁的木匣里，在万罄钟上敲了一下。
不多时，有人进来将木匣抱走了。
卫焱捏了捏脖颈，看向一侧，凑过去低声道：“好了吗？”
“还差一点。”李卿云将桌上散落的纸张整理好，“走吧，明天再弄。”
卫焱将掌心的温度升高，握住他的右手腕，牵着人往家走。
“今天下午呈上来的册子，说回春丹、固元丹、聚气丹紧俏得厉害，不到晌午都销售一空，库房里都没存货了。”
卫焱晃了晃李卿云的手腕，夸奖道，“都是云云的功劳。”
李卿云扭头朝卫焱笑了笑。
卫焱低下头，去亲他的鬓角。
李卿云改良了许多丹方，将那些珍稀、昂贵的原料替换成了同属性的便宜材料。
虽然药性折了三分之一，但是价格只有原来的一半，丹药一经推出，购买的修士络绎不绝，卖得十分火爆。
慕云阁整日门庭若市，连带着其他东西的交易量也翻了几番。
等踏进院门，卫焱立刻把李卿云抱在怀里：“走，去洗澡。”
李卿云攀在卫焱身上，掌心下是紧绷隆起的肌肉，他摸了摸，感觉卫焱的肩背又宽了些。
“好摸吗？”卫焱凑在他嘴上嘬了一口。
李卿云清了清沙哑的嗓子，稳住淡然的语气：“一般。”
卫焱闻言哼笑一声，用了点力气掐在他腰上：“啧！瞧你这眼红嫉妒的样儿！”
李卿云不理他，催促道：“快点，我困了。”
卫焱啧了一声，他卸去腰间力道，懒懒地往后一仰：“既然你这么急，你自己来吧。”
“……”李卿云掬起一捧水泼在他脸上，然后抱住他的腰，枕在他肩上轻声道，“我使不上劲儿，没有你做得好。”
此时，李卿云眼里弥漫着一层雾气，眼尾泛着薄红，他仰头，抬着眼，满是依恋的眼神落在卫焱脸上。
哗啦——
水花四溅——
卫焱掐着他的腰把人从水里提出来，随即将人按在墙边的小榻上。
“卫焱，我错了……我不催了……”李卿云讨好地亲在卫焱下巴上，“别这么凶，好不好？”
卫焱滚了滚喉结，气息更加躁动，他伸手捂住李卿云的嘴，低哑道：“你别说话了，不然今儿别想睡了。”
李卿云眨了眨眼，轻轻挠了挠他的手背，一副乖巧的样子。
操！
卫焱一时进退两难，他想盖住这张总惹他心烦意乱的脸，可是又舍不得不看。
“李卿云，你能别招我吗？”卫焱的语气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时辰已经很晚了，他们还没从浴房出去。
李卿云迷离的眼睛中透出茫然，他不明白卫焱的意思，明明他什么都没做，连一丝声音都没泄出来。
眼皮颤了又颤，李卿云干脆闭上了眼。
卫焱重重喘了口气，将垂在李卿云脸上的碎发挑开。
阖上眼睛的面容显得文静、乖顺，毫无防备地扬着下巴，露出脆弱的喉结，脖颈被抻拉得更加纤长，让人很想握住抚弄。
卫焱先是含住喉结吮了吮，然后伸手扣在那截颈子上。
莫名的，卫焱很想收紧手指，看着眼前这人因为窒息而一点点涨红脸色，不停地扭动身体，无助地在他手上抓挠。
因为说不出话来，所以嘴里只能溢出难耐的、不成语调的口申吟，睁着眼睛哀哀地看着他，乞求自己放开他。
一股颤栗从脊背猛地窜上来，卫焱爽得喟叹一声。
他抚去李卿云眼角沁出来的泪花，亲了亲他的眉心，低声呢喃：“好了，安心睡吧，明早我抱你去巷子口。”
李卿云轻嗯一声，眼睛刚眨了两下，就在卫焱怀里睡了过去。
卫焱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玉露膏，挖出来一块在掌心化开，涂抹在李卿云脖颈、手腕上，今天的牙印有些深，他又多抹了一层。
然后他拿出另一个玉盒，瞥了一眼，发现脂膏已经见底了。
这是从寻芳苑拿来的，数年来不断调整方子，用得都是极为珍稀的灵药，润滑的同时又能养护，用完后，很快就能完全恢复，察觉不出任何异样。
刚拿回来的时候，卫焱没敢太放肆，试了一段时间，再三确认后，发现这东西没有夸大其词。
卫焱开始肆无忌惮，什么顾忌都没了，他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经常拉着李卿云弄，所有的精力和爱意都宣泄在李卿云身上，李卿云也乖得不行，随他摆弄。
不过，为了更稳妥一些，事后他会再给李卿云抹一次。
李卿云睡得很熟，卫焱瞧着他的小脸，心里有些不大高兴，现在次数多了，李卿云都不等他一起睡了。
就像现在，自己拉开他的腿给他抹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呼吸声丝毫未变。
转念一想，卫焱又得意起来，他知道是他太行了，累着李卿云了。
他们俩亲近的时候，李卿云会封住灵根，不然他没反应，本来李卿云体力就不如他，这下又没了灵力，更跟不上了。
但是他也没占李卿云便宜，亲近的时候，他也会封住自己的灵根，只不过，到了最后李卿云还是跟不上他。
有时候，他弄狠了，李卿云会躲他，但是李卿云好哄，他说几句软话，李卿云就会心疼他，还会自己乖乖抱着腿。
卫焱轻轻把李卿云搂在怀里，下巴在他头顶磨蹭几下，慢慢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
李卿云还睡着，卫焱坐起来，拿着衣服往他身上套，然后抱着他去洗漱。
“乖，把水吐出来。”卫焱拿着杯子抵在李卿云嘴边，然后打湿帕子慢慢给他擦脸。
一切收拾好后，李卿云还闭着眼睛缩在卫焱怀里。
卫焱抱着他往外走，直到出了巷子口，一架芥子车辇停在路口，卫焱抱着他上去。
从外面看，车厢狭小，十分简朴，内里却有一室之地，一应物事俱全，卫焱搂在他半躺在榻上。
将他扶稳后，卫焱空出手来，把茶几上温着的汤盅端下来，舀了一勺喂在他嘴边：“乖，张嘴。”
李卿云嚼了两口，是桂花莲子羹，还放了红枣：“有点甜。”
“那不喝了。”卫焱立刻换了一碗，“试试这个。”
李卿云喝了一口，没尝出来：“这是什么啊？”
“雪霞仙米羹，新做出来的，喜欢吗？”卫焱又给他喂了一勺。
李卿云摸索着握在卫焱小臂上：“喜欢，这个好喝。”
“好，这一旬都喝这个。”卫焱拿着帕子给他擦嘴，临走前又让他喝了半杯参茶，“中午我有事忙。”
“知道了，我去净园找你。”李卿云捧着卫焱亲在他脸上。
卫焱嗯了一声，看着李卿云进门后，他才转身离开。
摆了摆手让车辇离开了，他不喜欢坐这玩意，只是想让李卿云早上多睡会儿，才打造了这辆车。
倪向南站在二楼，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早就看出来了，李卿云绝非毫无背景的普通人，他平时的穿戴一眼看上去平淡无奇，实则大有玄机。
就单说露出来的中衣斜襟，猛一看跟仙盟卫的制服相同，其实不然，李卿云的那件在阳光的映照下会有很细微的彩光，那是鲛绡。
他曾经跟着卫五爷做事，绝对不会看错。
方才那拉车辇的也不是普通的风灵马，而是星云骓，他在中州参加金丹大比时，曾见一位执正家的少爷用过。
星云骓看着跟风灵马很像，实则价格相差百倍有余，而且星云骓一般只供在中州，想运回煊城，就不只是灵石这么简单了。
点卯时，唐明谦没来，众人也没太在意，毕竟这人懒散惯了，经常迟到不说，还总是提前离开。
但他仗着自己是唐家人，堂姑姑是卫家夫人，上峰不敢管，其他人更不会说什么。
倪向南扫了一圈，命令道：“李卿云，从你们队抽出十个人，协助二队去玉烟坊捉拿逃犯。”
“是。”李卿云回过身，点了十个人出去了。
等走出仙盟府，庞晓临凑到李卿云面前低声道：“队长，你听说了吗？唐明谦出事了！”
他连说带比划，一通下来，听得一旁的众人直皱眉。
唐明谦也不知道得罪了谁，被弄成那副惨样丢在唐家正门，抬进门没撑过一个时辰，又让人扔出来了，在大街上躺了许久，最后也不知道人去哪了。
李卿云摇头：“我没听说。”
范少辉啧了一声：“你问队长有什么用，他卸了差，估计连大门都不出。”
平时他们出去玩乐消遣，李卿云从来不参与，散值后就跟他那个弟弟径直回家。
小队中传来几声低笑：“可算有人替天行道了，这家伙迟早也要遭天谴。”
有一次他们出去喝酒，唐明谦非强拉着人家卖唱的上榻，结果争执中，人好好的姑娘就此香消玉殒了。
最后也不知唐明谦怎么摆平的，反正第二天他跟个没事人一样，言语间还暗暗嘚瑟，恨得人牙根痒痒。
这样的事，不止一两回。
慢慢的，就没人愿意搭理唐明谦，他们虽然或多或少都有些小毛病，但在大是大非上，总不曾行差踏错。
当初提拔队长时，大家都庆幸唐明谦没选上，他们对李卿云还是服气的，毕竟就修为来说，人家高出一个大境界。
李卿云为人正派，处事公道，从不曾偏私，做事又干脆利落，阵法、符箓样样精通，跟他一块出任务那叫一个轻松，凡事都不用操心，只需要照做就好。
玉烟坊靠近城墙，相对其他坊来说比较偏僻，走了几条街后，庞晓临忍不住开口：“这是哪啊？我怎么感觉从来没见过呢！”
有人附和道：“我也是，这地方确实不熟。”
李卿云拿出一块玉简掷在空中，他快速滑动手指，将地图定到玉烟坊，示意众人：“一刻钟，记牢。”
“我去！这么详尽，队长你从哪搞来的？”庞晓临忍不住惊叹，就算是倪千令也拿不到这种品相的地图。
李卿云淡淡道：“我弟给的。”
“你弟到底是干什么的呀？”庞晓临好奇死了。
李卿云还是以前的说辞：“他是散修，自己做点碎活。”
范少辉听完，欲言又止，砸了砸嘴又闭上了。
得了，再问八百遍，还是这一句话，一个字都不带差的。
第143章 噬灵蛊
一刻钟后, 李卿云将玉简收回，言简意赅地下指令，众人纷纷移到自己的位置上。
一阵脚步声响起, 听起来有些急促。
卫大步履匆匆地迈入正堂：“主子, 夫人来了，眼下已经走到前院了。”
卫焱头也没抬，语气随意：“知道了。”
卫大见状，只好自己出去迎接。
“夫人，您坐，请用茶。”卫大将茶盏呈在桌上。
唐络瑶站着没动, 她直直望着上首的卫焱：“我问两句话就走。”
卫焱冷嗤一声，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他放下笔, 端起茶呷了一口：“您有何事？”
礼貌、疏离。
唐络瑶闻言一怔, 顿了顿，她问：“唐明谦的事, 是你做的？”
“是。”卫焱坦然道。
唐络瑶缓了口气，又问：“他得罪了你，你弄死弄残都随你，但是其余的唐家人, 你为什么要把他们从卫家清出去，你知道这对外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唐家跟卫家的姻亲关系不再紧密，这向外界传递了一个信号, 会让外人以为唐家失去了卫家这个依仗。
虽然唐明谦是庶出，可他毕竟是唐家主支一脉, 此事一出, 各方闻声而动，原本跟唐家谈好的合作, 只差签字画押了，顷刻间就都反悔了。
卫焱沉下脸，冷声道：“我就是做给旁人看的，唐家也该收敛了。”
唐络瑶忍不住提高音量，言语间带着质问的口吻：“卫焱，唐家是你的外家，你怎能如此行事！”
“你今天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质问我？”卫焱压低眉眼，冷漠地发问，“卫家的夫人？唐家的女儿？还是我的母亲？”
唐络瑶哽住了，好半天哑口无言。
“不管你是哪种身份，我都不认。”卫焱没了耐心，他抬手将茶盏摔在地上，语气冷硬，“我做什么，轮不到你来置喙！”
茶盏在唐络瑶身前迸裂，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卫焱：“你——”
卫焱转眼一扫，命令道：“卫大，把卫尊主喊来。”
“是。”
很快，卫无尘出现在堂下，他蹙起眉心：“这是怎么了？”
卫焱懒得开口，朝卫大示意。
卫大丝毫不敢添油加醋，原模原样说了一遍。
卫无尘默了默，伸手虚虚揽在唐络瑶腰后，低声道：“你先坐着，我来处理。”
唐络瑶扬着下巴，缓了缓呼吸，移到一侧坐下。
卫无尘抬眼看着卫焱：“你这么做的理由？”
卫焱冷呵一声，意有所指地反问：“你心里没数吗？”
卫无尘沉默了。
卫焱将手边的册子和玉简，一股脑全扫进木匣子里，重重敲了下桌子。
卫大端起木匣，他踌躇片刻，左右看了看，最终还放在了唐络瑶身前的桌子上。
卫焱看着卫无尘，抬手指了指木匣，厉声道：“你自己好好看看！”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唐家干出来的好事！”
“克扣伙计的薪酬，稍有不如意，就对伙计们恶语相向，甚至拳打脚踢。”
“账上的银钱他们随意支取，清账时补不了亏空，就把账本连同柜台一起烧了。”
“作坊里的东西，还没拿到柜上售卖，就已经先被他们私下倒卖了，那都不叫偷，叫光明正大的拿！”
“这些事你以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是不是觉得这亏损的都是小钱？”
卫焱猛地拍案而起：“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放任，纵得他们无法无天！”
“就这一个唐明谦，在外奸.杀三人，在内逼死的侍女不知凡几，如果不是我正巧碰上，像这种杂碎，不知道还要犯下多少恶，才能入得了您卫尊主的法眼！”
卫无尘听到这，也沉下了脸，肃然道：“此事我并不知情。”
“您当然不知！”卫焱勾了勾唇角，语气极为讽刺，“您素日高坐明堂，操心的都是大事、要事，哪知晓底层人的死活！”
他在凡界走了一遭之后，对底层人的艰辛和困苦深有体会，无权无势只能任人宰割，哭天喊地都求助无门，打碎了牙也只能混着血泪咽下去。
卫大站在一旁，心里止不住叹气，把这些罪责推在尊主身上吧，确实冤了尊主。
一个小小的仙盟卫逼死了人，身为一方尊主，要是连这事都管，那尊主就算再多出俩分身也处理不完。
可若是说这些事跟尊主毫无干系，又不免失了偏颇，因着夫人的关系，尊主对唐家格外优容，其他人也有样学样，除了卫家，唐家在煊城几乎横着走，出门在外，唐家人比卫家人都趾高气扬。
默了片刻，卫无尘开口道：“我已知晓，这些事我会处理的。”
“用不着你。”唐络瑶将翻开的册子合上，心里的难堪几乎将她淹没，她垂下眼睫，“我会让父亲和兄长处理，一定会给卫家一个交待。”
卫焱冷声道：“不是给卫家交待，是给煊城的百姓交待！是给他们残害的那些人一个交待！”
唐络瑶再难维持面上的冷静，她羞愧地低下头，抱起木匣离开了。
卫无尘看了看卫焱，转身跟在唐络瑶后面。
卫焱吩咐道：“盯紧唐家，不许他们徇私，把他们撤下来的位置补上我们自己人。”
“是，主子。”卫大应声，他又道，“江玥泉的亲信联系我，说江家琅玕树的果子熟了，您要是得空，可以去江家尝个新鲜。”
卫焱嗤了一声：“现下不用理他，先晾着。”
这老东西，还是没把他逼到绝处啊。
卫大了然，问道：“咱们需要再添把火吗？”
“去吧。”卫焱笑了一声，“把火烧旺点。”
卫大领命离开了。
到了晌午，卫焱的通灵玉闪了起来。
“云云，怎么了？”
李卿云道：“我中午过不去了，手上的案子有些棘手。”
“好，知道了。”卫焱将通灵玉放下。
他在万罄钟上敲了一下，吩咐道：“把这些玉简送到仙盟府，等卫尊主批复了再拿回来。”
“是。”
卫焱抬眼看向堂下：“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
卫四刚从中州回来，马不停蹄地往这赶，他缓了缓，才道：“主子，办妥了，我等了两个月，亲眼看见他跟别人交手，那把剑叫青霜，跟您画的图案分毫不差。”
他这次去中州，就是为了确认谢风萧的身份，经查实后，他的确是害主子流落凡界的人。
谢风萧，谢家长房的嫡系，他的嫡亲大伯是当世五位尊主之一的谢宗行。
也是当初捅李卿云一剑的人。
“知道了。”卫焱冷声交代，“不计任何代价，给他制造麻烦，别让他有安生日子过。”
“……是。”卫四犹豫片刻，这样费时费力，疑问道，“为什么不告诉尊主，他一定会为您讨回公道的。”
卫焱冷嗤一声，他爹能为他讨回什么公道，他现在毫发无伤，谢风萧最多来给他赔个罪，死不了，甚至不会受过重的惩罚。
李卿云胸前那一剑，他一定要谢风萧千倍、万倍的还回来。
卫焱眼底结满了冰霜，一字一顿道：“我要直接一步摁死他！”
语气阴森，满目煞气。
卫四顿时心中一凛，他垂着头没敢作声，主子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卫焱抬手摁在眉间，缓了缓，才勉强压下心底的暴虐，谢风萧远在中州，他的势力鞭长莫及，以他现在的实力不足以直接碾碎那个狗东西，还得让他蹦跶一段时间。
真是便宜他了！
卫焱阴沉着脸，命令道，“卫四！你带人去趟西南，把噬灵蛊弄到手。”
卫四闻言顿住了，噬灵蛊是魔族专门研制出来对付人修的，蛊虫会一点点侵蚀修者的灵根，刚开始无知无觉，等到蛊虫深入骨髓后，会骤然爆发剧烈的疼痛，堪比摘胆剜心，痛得人死去活来。
但凡中了噬灵蛊，几乎没人能抗住那种疼痛，不少修者最后都选择自毁元神。
噬灵蛊在人族是被严令禁绝的东西，主子这次越界了。
卫四缓缓吐出一口气，跪下郑重道：“主子，这件事不能做。”
“怎么，你是要忤逆我吗？”卫焱眯起眼，冷声诘问。
“属下不敢。”卫四跪得笔直，他只说了这一句，便紧抿着唇不吭声。
卫焱盯着他，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卫四，别忘了你的本分。”
“……是，属下领命。”卫四垂下头，松开攥紧的拳头。
卫焱写了本册子扔在他身上。
卫四接过册子翻看，上面加盖了主子的私印，意味着他可以任意调动一切人手、资源。
主子这是铁了心要弄到噬灵蛊。
卫焱看他还跪着，忍不住心烦，呵斥道：“现在就去，办不好你就不用回来了。”
“是，属下定当竭力。”卫四离开了。
卫焱将剩余的几本册子处理完，开始握着灵石打坐修炼。
一晃，两个时辰过去了，原本晶莹的灵石变成一撮齑粉。
卫焱抖了抖衣摆，起身离开净园。
“主子，是属下失职，请您责罚。”卫三垂首跪在地上。
他手下一位元婴大圆满的修士，趁库房交接的时候，暗中偷袭，卷走五件玄阶法器逃跑了。
卫焱神色淡然，右手微抬：“起来。”
卫三没敢起，低声问：“主子，这事怎么处理？”
卫焱捻了捻手指，不多时，李英甫出现在炼器坊。
“你带两个化神期修士去截杀他，把他的元婴剖出来。”卫焱的语气轻描淡写，他随手一指，“就挂在库房门口吧，杀一儆百。”
李英甫领命离开。
卫三忍不住心惊，主子越来越……
一股寒风刮过，呼吸时，肺腑间都带着凉意。
又到年关了。
卫焱站在仙盟府门口的树下，等李卿云散值。
蓦的，卫无尘瞬间站在他身前。
卫焱忍不住拧眉，不耐道：“你别跟我站一块，赶紧起开！”
他现在的身份是李卿云的弟弟，要是让旁人看见他和尊主站一起，那不露馅了。
卫无尘瞥了他一眼，抬手布下结界后，才道：“李卿云刚进仙盟的第一天，他的身份背景就被扒得干干净净，凡是执事以上的职级，都知道他是孤儿，你这个弟弟早就被人怀疑了。”
卫焱无所谓，他随意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身边的人不知道就行了。”
说完，他啧了一声，这个身份他用不了多久了。
卫无尘默了默，缓声道：“年节记得回家吃饭。”
“可以。”卫焱很爽快地答应了，随即提出条件，“李卿云跟我一起回去，他要坐在我身边。”
卫无尘闻言拧起眉，语气冷了几分：“你别胡闹，这是家宴！”
卫家主支的、旁系的都会来，到时候，他们看见卫焱身边坐着一个男人，这成何体统！
卫焱懒得理他，移开视线望着门口。
卫无尘见他一言不发，忍不住开口：“卫焱，我已经容忍你和李卿云私下在一起了，你还要怎么样？非要捅到明面上吗？”
卫焱的神色瞬间变得阴冷，他转头盯着卫无尘，眼底凝起一丝晦暗的憎恨。
卫无尘怔住了，他没错过卫焱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卫焱抬脚就走，那种屈辱他绝对不会再受第二次，除非他死，否则他不会让李卿云再坐在别人身边。
李卿云散值出来了。
卫焱闭眼复又睁开，眼中只剩温柔和缱绻，他迎上去，笑问：“今天怎么晚了一刻？”
李卿云解释道：“下午我一直在整理文书，东西比较琐碎，就拖了一会儿。”
“好，知道了，回家吧。”卫焱将他翘起的袖子边捋平。
结界里的卫无尘闻言，心绪起伏难平，眼中流露出讽刺。
回家？回哪门子的家！
第144章 本分
卫焱和李卿云并肩朝家里去, 走到途中，发现有人在卖梅花，三五支一束, 捆得整整齐齐, 含苞待放的花蕾上带着细碎的水珠。
李卿云停下脚步。
卫焱俯身蹲下，他扫了一眼，拿起一束，问道：“这个？”
“好。”李卿云掏出灵石递给卖花的人。
卫焱拿着梅花在李卿云身前比划，嘟囔道：“回去在水里加点灵液，估计吃完饭就能开花了。”
李卿云抬手拂过花枝, 淡淡的浅绿柔光洒在其上，刹那间, 紧闭的花蕾在一瞬间全部绽放, 同时沁出一股幽幽的清香。
卫焱笑着挑眉，撞了撞李卿云的肩膀：“又让你显摆上了。”
“喜欢吗？”李卿云扭头问他。
卫焱故意撇了撇嘴, 又哼了一声，才用勉强的口吻说：“还行吧，一般喜欢。”
李卿云笑了起来，他摊开掌心, 一朵足有臂长的白色花朵缓缓浮现出来，刮过的风中都带着馥郁的香气。
他把花搁在卫焱怀里：“这个会喜欢的多一点吗？”
“哈哈哈哈哈……”卫焱笑得很大声，几乎是在喊着说话, “会！超喜欢！”
巷子里到处回荡着卫焱的笑声。
唉！
天枢皱着眉踏进正堂，凑到卫无尘耳边低语：“少爷说他不过来。”
卫无尘神色淡淡, 嘴唇微动：“再去叫。”
“主子, 我实话跟你说吧，少爷不可能过来, 我去的时候，他俩正做着饭呢。”天枢说完就站在一旁没动。
这个时候，少爷不可能撇下李卿云独自过来。
不少明里暗里的视线都落在卫无尘身边的空位上，二十多年来，这是卫焱第一次缺席卫家的家宴。
院子里的众人都注视着卫无尘的举动。
卫无尘神色淡然地端坐着，一旁的唐络瑶垂着眼，也是一脸平静，皆看不出异样。
卫无萱思索片刻，开口递话：“无尘，阿焱呢？”
卫无尘淡声道：“他修为又有精益，此时正逢突破的紧要关头，眼下就不过来了。”
“阿焱的修为涨得是快，如今还忙着诸多事宜，也是难为他了。”卫无萱笑着说道。
卫无尘端起面前的茶杯呷了一口，语气威严：“那是他的本分。”
本分二字一出，不少人歇了心思，卫焱还是板上钉钉的少家主。
待卫无尘的茶杯落下，众人纷纷执筷，端起酒杯，开始一轮又一轮的觥筹交错。
叮当！
瓷器相碰发出悦耳的清脆声。
卫焱和李卿云碰了个杯，浅黄色的桂花酒氤氲着一抹水雾。
“唔……还挺好喝的！”卫焱一口气喝了半杯。
这是四个月前，他和李卿云去城外摘桂花，回来自己动手酿的酒。
李卿云附和道：“是不错。”
“那以后多酿一些。”卫焱歪在他肩上，“我让人种了一片桂花林，每日都用灵泉浇灌，明年秋天就能开花了。”
李卿云笑了笑，说好。
卫焱把空杯子举在他眼前，努了努嘴。
李卿云给他又倒了一杯，不过卫焱只喝了半杯就停了。
“不喝了？”李卿云拿过他的酒杯，将剩下的喝了。
卫焱嘿嘿笑了两声，在李卿云腿上点了点，悄声道：“不能再喝了，再喝该起不来了。”
李卿云哽了一下，偏头笑了起来。
卫焱将他拨到自己怀里拢紧，贴着他的嘴唇呢喃：“想要你……要你。”
李卿云感觉唇上又湿又烫，卫焱喝了酒体温会高一些。
衣服散落一地，李卿云的小腿被卫焱攥在手里。
一刹那，李卿云眉心蹙得很紧，卫焱太烫了。
“李卿云，我想和你有以后，我想以后每年这个时候你都在我身下。”卫焱凑到他眉心亲了亲，沙哑地问道，“好不好？”
“唔…好……”李卿云抖着嗓音回答。
卫焱低低笑了起来，抱着李卿云把人提起来，埋在他颈窝深嗅着：“云云好乖啊，我好喜欢。”
李卿云已经很久没有拒绝过他了，他要什么给什么。
俩人抱着坐了一会儿，李卿云的眼皮止不住地颤，嘴唇抿得很紧。
“坐不下去了？”卫焱揉了揉他的眼尾。
李卿云蹙着眉轻嗯一声。
“好吧，那就算了。”卫焱看得出来，李卿云确实到底了，缓了片刻，他起身抱着李卿云去浴房洗澡。
李卿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睡吧。”卫焱在他脸颊亲了亲。
话音落下不久，李卿云就沉沉睡了过去，卫焱数着他的呼吸声也渐渐失去了意识。
翌日清晨。
太阳早早升起来了，燥热的微风中带着一缕荷花的清香。
院中水塘里的十几支荷花正开得娇艳，卫焱扫了一眼，盘算着等莲子熟了，剥下来给李卿云熬粥。
车厢里的冰晶持续朝外逸散凉意。
李卿云阖眼靠在卫焱怀里，咀嚼着嘴里的莲子。
“好吃吗？”卫焱问了一句。
李卿云道：“好吃。”
“那再喝半碗。”卫焱舀了一勺喂在他嘴边。
“好。”李卿云顺从地张嘴。
庭院里栽种的桂花开了，悠悠的香气飘到正堂。
卫焱拿起闪烁的通灵玉。
“卫焱，我现下在城外执行公务，中午回不去了。”李卿云说道。
卫焱抿了抿嘴，压下心底的不高兴，哦了一声：“知道了。”
“我闻见了火焰兰的味道，等我忙完，采一把回去给你。”李卿云的声音带着浅浅的笑意。
“哼！就会拿些小玩意儿哄我。”卫焱埋怨似的嘟囔，顿了顿，转而又道，“我要开得最大的、最香的！”
“好，知道了。”
卫焱看着灭下去的通灵玉，脸色阴沉起来，李卿云这半年越来越忙，尤其是最近两个月，十天里，中午能见三面就不错了。
他抬手敲了敲桌子。
卫六走了进来：“主子，这次李公子的任务原本是三队的，又被倪向南挪到了李公子头上。”
卫焱听完没有作声，他在斟酌怎么处理。
那个倪向南一开始对李卿云的态度不冷不热，后来许是他察觉到了异样，便觉得李卿云背后有靠山。
他明面上对李卿云仍旧不远不近，但是每个月细算下来，都会多划给李卿云两三个案子，做的不着痕迹。
卫焱知道他想干嘛，但是没搭理。
估计是他现在等不及了，越做越明显，李卿云队里的案子比别的队多了四分之一。
不过，李卿云已经进入仙盟两年多了，他的能力有目共睹，也该到时候了。
卫焱把玩着通灵玉，片刻后，他道：“让倪向南过来见我。”
“是。”卫六离开了。
卫焱想着，这人虽然有些沉不住气，但也算是个聪明人，一个散修出身，能在仙盟坐到千令这个位子，倒也有几分真本事。
倪向南低着头走进净园，内心十分恍惚，他猜到李卿云背后有人，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卫焱！
那可是卫尊主的儿子！
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是金丹中期修为，一进入卫家做事，就以雷霆手段整治，不到三年的时间，就把少家主的名头坐实了。
连自己外家都没放过，一夕之间，唐家沦为煊城的二流世家。
倪向南缓缓吐气，攥紧拳头，恭敬道：“卫少主。”
卫焱嗯了一声，直接开门见山：“两个月后，桦城的一位执事卸任，你考虑一下。”
倪向南闻言大喜过望，他极力压制心底喷涌的喜悦，稳住声音：“我愿意去，临行前，我会向上峰写一封推荐信，举荐李卿云接任我的职位。”
他已经在千令这个位置上待十三年了，如今终于能往上走了，也不枉他在李卿云身上费的心思。
卫焱勾起嘴角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做得好了，兴许哪天你就又回煊城了。”
倪向南心想，他的机遇终于来了，遂敛去神情，肃然道：“我会让您看到我的能力。”
“行。”卫焱微微点头，又道，“天冷了，别再给李卿云派那些碎活了。”
倪向南闻言一怔，他有些没拿准这位大少爷的意思，这是想把李卿云拘着吗？
卫焱没耐心了，朝卫六看了一眼。
卫六颌首，带着倪向南下去了。
等走到院外，卫六道：“主子的意思是，挑些对李公子晋升有帮助的任务，不要占去李公子太多时间。”
倪向南连连点头：“多谢您指点，我明白了。”
天色渐晚。
卫焱端坐着闭目养神，心里计算着李卿云什么时候来接他。
“主子，江玥泉又给您递信了。”卫大把册子呈在桌上，这都第三回了。
卫焱气定神闲，懒散道：“不着急，继续晾着他，等他急得火烧眉毛，坐不住亲自来找我，那时候我才好提要求。”
堂中安静下来。
“不说就下去。”卫焱没功夫打哑谜。
卫大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语气吞吞吐吐：“那什么……天枢……他、他问了我好几次，主子你也知道，他毕竟是尊主的暗卫头子，我也不能不理会——”
一道破空声响起。
卫大脑门挨了一下，他捡起那颗灵晶揣在袖子里，快速道：“天枢让我跟你侧面打听，问你今年年节回不回家。”
前两年的家宴，主子都没在，今年再不去，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不去。”卫焱睁开眼瞥他，抬手指了指，“少操心些没用的事，这一摞册子，你今晚批完发下去。”
“……是。”卫大叹了口气。
他抱起册子下去，转眼一扫，恭敬道：“李公子。”
“嗯。”李卿云点头。
卫焱刷的一下抬头，眼睛都睁大了。
他起身走过去，扯着李卿云的手腕往里间进。
李卿云直觉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卫焱压在身下了。
“你怎么才来呀~我都等急了！”卫焱委屈地哼唧，在李卿云身上乱蹭，将他晃散的领口又扯大一些，凑过去咬他的脖子。
李卿云暗暗嘶了一声，颤着音说：“今日队里有两人告假，所以忙了些。”
卫焱知道原因，但他喜欢李卿云再亲口跟他说一遍。
“好吧，看在事出有因的份上，这次我原谅你了。”卫焱凑在他嘴上嘬了一口。
李卿云笑了起来，配合道：“感谢您宽宏大量。”
“哈哈哈……走喽，回家！”卫焱把他抱起来，俩人沐浴着夕阳，并肩往家走。
门口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卫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厌烦地看了一眼他爹，拉着李卿云站在门口不动。
卫无尘问道：“怎么，我不能进去？”
卫焱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哼道：“您请进。”
他抬手推开门，完全不想搭理他爹，径直走到架子前，把晒干的寝衣收起来。
李卿云见状，只好自己开口：“卫尊主，山楂、竹叶芯您喝哪个？”
卫焱瞪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到底没吭声。
卫无尘顿了一下，才道：“竹叶芯。”
“好，您稍等。”李卿云走到堂屋拿起茶壶接水。
卫焱站在柜子前收拾衣服。
卫无尘站在中堂，仔细打量这个被他儿子称作家的地方。
小得可怜。
加一起才巴掌点大，卫焱家里的那处院子是他当初亲自挑的，比这大了十倍不止。
狭小的屋子，琐碎的东西倒是很多，看上去横七竖八、杂乱无章。
屏风前铺着一块毛茸茸的地毯，上面搁了两个四方的软枕，其中一个软枕上的云纹绣得歪七扭八，应该是卫焱的手笔。
茶几上散落着一沓青皮纸，他扫了一眼，画得是……是剑？还是刀？
视线转到桌上，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笔墨纸砚、肉脯、灵果、没合严实的蜂蜜罐子……花瓶里插着一束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花，瞧着红艳艳的。
俗气。
第145章 家宴
他本想坐下, 瞥了一眼，见只有两把椅子，默了默, 他站着没动。
李卿云接完水回来, 喊了一句：“卫焱。”
“来了。”卫焱从屏风后走出来，在壶身点了点。
茶壶盖顿时被热气顶得叮当乱响。
李卿云又在壶身点了一下，正打算拿杯子倒水，眼中闪过一丝尴尬，桌上只有俩杯子。
他抿了抿嘴，掏出一套新的茶具, 打算拿出去清洗。
“洗什么，他自己施个清洁术得了。”卫焱撇着嘴, 拿过杯子放在他爹跟前, “你现在走不走？”
卫无尘淡声道：“不走。”
“成！”卫焱掏出一把椅子搁下，“您自便吧。”
他进里间换了一身舒适的衣服, 然后走到院中打了个响指，昏暗的院子里顿时灯火通明。
他蹲下薅了一把小葱，开始引水清洗。
“李卿云！”
“哎！”李卿云走出来。
卫焱道：“鱼已经收拾好了，你炖上吧, 晚上吃炝炒莲藕，红烧肉来不及做了。”
接着补充一句：“对了，那咸菜应该腌得差不多了, 你捞几筷子，我想吃。”
“好, 知道了。”李卿云应声, 挽起袖子动手去做。
卫焱将莲藕清洗好，切成薄片放在水里。
厨房里, 卫焱和李卿云各自忙活着，原本还算宽绰的屋子让俩人一衬，显得拥挤不少。
卫焱加了点水，开始和面，近些日子忙得很，他很久没擀面条了。
一抬眼，见前面杵个人，卫焱吓了一跳，不悦道：“你干什么！”
不知何时，卫无尘无声无息站在了厨房门口，他也不说话，就静静打量着屋内。
咣当一声！
卫焱抬脚将门合上了。
动静有些大，李卿云叹了一声：“都落灰了。”
卫焱抬手一挥，屏退灰尘，然后撇嘴道：“你怎么这么娇气！就算吃点灰又怎么了！”
“…………”李卿云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卫焱凑过去，命令道：“给我挽挽袖子，这面条是你要吃的。”
“……好好，给你挽。”李卿云垂着头，认真挽着他的袖子。
卫焱动了动嘴，忍不住想亲他，一想到外面还站个人，只好作罢。
“烦死了！”卫焱踢踏一下，怒气冲冲地和面
李卿云知道他烦什么，但是他现在也没法哄。
算了，一会儿就好了。
将面条下到锅里后，卫焱才想起来他忘了一茬，赶紧拉开门出去，走到院里拔了几颗甜芽菜，快速冲洗后，扔到锅里搅了搅。
待卫焱进到厨房后，卫无尘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来，重新落到院子里。
墙角种着一堆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没什么品相，非常普通。
本来就狭小的院子，还辟出来几块菜畦。
噗通一声！
院中水塘里的鱼儿跳到空中复又落下，溅出不小的水花。
穷巷陋室，逼仄狭窄。
随意扫几眼就看完了，卫无尘垂眸立在院中，久久没有动作。
厨房里飘出几种不同的香味。
李卿云见状拧眉：“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别这么多事！”卫焱盛了两碗面条，抬脚在他小腿上踢了一下，“愣着干嘛，去开门。”
卫焱两只手都端着碗，悻悻道：“没眼色！”
“……”李卿云深深吐出一口气，抬手指了指他。
卫焱立刻抿住嘴，眼神飘忽起来，梗着脖子错开李卿云的视线。
李卿云横了他一眼，走上前将门拉开。
卫焱轻哼一声，端着饭出去了。
李卿云跟在后面，一手端着鱼汤，一手端着菜盘。
卫焱搁下手里的碗，折身快走几步，将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放下：“好了，吃饭吧。”
他扯着李卿云的手腕，下意识想将他拉在腿上，李卿云也习惯了，身子都矮了下去。
俩人对上视线，俱是一怔，然后同时错开眼神，一人坐一个椅子。
卫无尘坐在他们对面，不言不语。
卫焱神色坦然，他一边吃，一边给李卿云夹菜：“你先吃吧，等会再挑刺。”
“马上就好了。”李卿云握着筷子快速拨弄，将挑好的鱼肉推到卫焱手边，“今天鱼汤炖得时辰不够，颜色差了点。”
“很好喝！”卫焱放下汤碗，端起鱼肉舀在嘴里。
卫无尘并没有看他们，只盯着桌子上的莲藕出神。
他竟不知，他的儿子还会做饭，而且做得很好。
在凡界的那三年，他想象不出来卫焱是怎么撑下去的，他们住的那处院子比现在这个更差，还是在一个偏远的山村里。
其实，卫焱幼时是有些娇气的，衣服的布料稍微粗糙一点，他就拧着眉头生气，饭菜但凡有丁点不合心意，他就抿着嘴一口都不吃。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看不出来卫焱的喜恶了。
李卿云扭头看了卫焱一眼，默了默，将一双新筷子放在卫无尘面前。
卫焱瞥着李卿云，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夹了一筷子咸菜扔在他碗里。
闲得慌！
李卿云垂着头不吭声，夹起咸菜吃了。
沉默中。
卫无尘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莲藕搁在嘴边，微微停顿后，他咬了一口。
仔细咀嚼后咽下，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起身离开了。
“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他这一趟是要干嘛！”卫焱蹙着眉，将嘴里的咸菜咬得嘎吱嘎吱响。
李卿云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椅子，开口道：“应该没有旁的意思，你爹只是想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说实话，他其实能理解卫尊主的心情，如果他妹妹没有经过父母同意，就擅自跟一个男人跑了，还是一个穷小子，他也会不放心。
卫焱不以为意，随口道：“只要他不给我找事，我就能过得很好。”
李卿云放下筷子，去摸他的脑袋，笑着说：“我最近涨了月俸，你想吃什么，明天我买来给你做。”
“哟！这怎么使得，怎好让我们李队长百忙之中拨冗给我做饭。”卫焱阴阳怪气地哼哼。
李卿云：“……”
李卿云揉了揉卫焱的脑袋，缓声道：“我现在不怎么忙了，以后天天中午都去找你。”
前段时间，他手上的案子多了不少，有些忙不过来，而卫焱要处理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俩人都忙，每天见面的时间少了很多。
“哼！这还差不多！”卫焱跟他碰了碰脑袋，开口道，“后天你不当值，兵器坊新做了一批式样，我带你去看看。”
也不知李卿云是怎么了，最近对兵器特别感兴趣，经常晚上拿着书看。
“好。”李卿云笑着应声。
吃过饭，俩人朝净园走，李卿云将手里这摞册子批复完，打算再拿一摞，被卫焱打断了。
“你别弄了，去打坐吧。”卫焱在他腰后拍了拍。
李卿云白天当值，晚上还要帮他看账簿，打坐的时间都是挤出来。
想了想，卫焱道：“以后你就专心修炼吧，这些事我自己来。”
“没事，早弄完早走。”李卿云没同意，卫焱比他累得多，每天要操心好多事情。
卫焱推开他的手，强硬道：“你别管了，顾好你自己吧！”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李卿云叹了口气，只好顺从。
他掏出一个蒲团，是用整块的极品灵髓雕刻而成，卫焱专门弄来给他打坐用的。
坐在上面修炼，比寻常修炼速度快了几倍不止，吐纳间都是精纯的灵力。
他照例凑到卫焱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合上眼专心修炼。
卫焱定定看了他几瞬，随即翻开册子审阅。
直到深夜。
卫无尘才从寻芳苑楼下离开，他止不住地想，如果当时没有出意外，他和瑶瑶是不是也能过上卫焱和李卿云的生活，他们一家三口应该会过得很好、很幸福。
可怎么就弄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又到了年关，街上来来往往多了不少人。
卫焱将事情都分下去，提前一刻钟离开了净园，李卿云快散值了。
卫无尘布下结界，抬脚走到树下，道：“明天就是年节了，回家吧。”
卫焱抿着嘴，他懒得开口。
沉默片刻。
卫无尘又道：“你想带就带吧。”
卫焱瞥了他一眼，随意道：“再说吧，我问问李卿云的意思。”
卫无尘默了默，缓缓道：“你娘也想见你的。”
“是吗？”卫焱笑了起来，漫不经心道，“那让她想着吧。”
卫无尘闻言一怔，眼中还没蕴起怒气，就听见卫焱又说了一句。
“小时候我也想见她，还不是只能自己干想着。”
不远处出现一个高挑的身影，卫焱绕过他爹离开了。
卫无尘沉默着站在原地没动。
卫焱握了一下李卿云的肩膀，俩人朝家走去。
浴房里热气氤氲，卫焱只弄了两次就抱着李卿云出去了。
俩人躺在被窝里，光裸的皮肤彼此挨蹭着，李卿云紧靠在卫焱身边，感觉暖烘烘的。
卫焱抿了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只握着李卿云的手摆弄。
“怎么了？”李卿云晃了晃手腕。
卫焱低声问：“明天卫家家宴，你愿意跟我一块回家吃饭吗？”
“我听你的，你带我去我就去。”李卿云朝卫焱笑了笑。
卫焱捧着他的脸亲了亲，手掌不停地在他身上摩挲。
心里陡然生出躁动，气息急促起来，卫焱翻身压在他身上，贴着他的嘴唇低喃：“刚没要够，还想要你。”
李卿云配合地分腿屈膝，不过，他又多问了一句：“明天需要早起吗？”
“不用，我们就中午过去吃个饭。”卫焱沉下身体，抱紧李卿云的腰，“云云，我好想你。”
“那怎么办？”李卿云很无奈，已经在里面了，还要怎么样。
“不怎么办，我不想出去了，就这么睡吧。”卫焱埋在李卿云颈窝不动了。
李卿云叹了口气，妥协道：“行吧，随你。”
反正他也让卫焱压习惯了，身上又沉又热，又暖和又安心，眨了眨眼他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俩人难得睡了个懒觉，李卿云动了动腿，浑身清爽，他也不知道昨晚什么时候分开的。
“睡醒了。”卫焱道。
声音低沉，带着刚睡醒后的慵懒和沙哑。
李卿云摸了摸酥麻的耳朵，轻嗯一声。
卫焱凑过去亲他的脸蛋，低喃道：“乖，再躺会儿。”
突然，他唇上一软，肩膀上多出一个脑袋。
“就亲一下啊？小气鬼！”他在李卿云后脑勺揉了揉。
李卿云笑了一声没说话。
卫焱抱着人摸了会儿，随后恋恋不舍地起身坐直：“来，我给你穿衣服。”
俩人收拾得当后，并肩朝卫家走去。
卫焱在他腰后揽了一下，轻声道：“等会你什么都不用管，安心坐在我身边就好。”
“好，知道了。”李卿云仰头冲他笑了笑。
笑得真好看啊！
卫焱不停地搓捻手指，极力压下想摸他脸的冲动。
“少爷，李公子，你们可算回来了，马上就要开宴了。”天枢迎上来，引着俩人往里走。
卫焱嗯了一声，他抬眼扫了一圈，人来得挺齐全。
前两年的家宴，卫焱都没到，今年不少人都在观望，这位少家主是否会出席。
三人甫一进院，顿时无数双眼睛落在他们身上。
其中当属李卿云最为瞩目，很多肆无忌惮的眼神，上下来回地打量他。
李卿云视若无睹，一脸淡然地跟在卫焱身侧。
待卫焱拉着李卿云坐下后，众人心里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卫家的家宴，竟然多出一个外人，而且这人坐的位置…………
按往常的座次，卫焱左手边是卫无尘，右手边是卫无尘的庶长兄。
今年卫焱还是挨着他大伯坐，而那人却坐在了卫无尘和卫焱中间。
一个外人坐在了少家主的位置上，这……这……
他们互相递着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茫然。
这号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卫灿朝他父亲递了个眼神，示意他收敛目光，别再打量那人了。
这个人，他六年前在天香楼见过，当时卫焱对这人就一副极为爱重的姿态。
父子俩都收敛了神情，只垂首看着眼前的碗筷。
不过，也有些知道内情的，带着兴味的目光继续打量。
卫焱搬出去将近三年，他和李卿云整日朝夕相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卫炯眼神中流露出鄙夷，他心里暗嘲，真不知是卫焱色迷心窍，还是卫无尘昏聩胡涂，一个外头养的男宠竟然能堂而皇之地踏进卫家的大门，还与他同坐一桌。
真是是丢人现眼，把卫家的脸都丢尽了！
卫炯愤恨地盯着卫焱，他永远都忘不了，小时候卫焱跟个疯子一样，举着凳子一下一下砸在他腿上。
他右小腿的骨头被砸得粉碎，在床上躺了将近一年，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让他永生难忘。
如今，终于被他捏到卫焱的把柄了，哈哈哈…………
第146章 杀戾
“天枢, 他们俩人呢？”卫焱等得不耐烦了。
天枢低声道：“夫人那边出了点状况，尊主过去处理了，一会儿就过来。”
“行吧。”卫焱耐着性子等待。
天枢看着他欲言又止, 又压低两分声音：“少爷, 你们俩这位置……”
就算是李卿云是卫家少夫人，他也应该坐在卫焱右手边啊。
“怎么，你有意见？”卫焱抬眼瞥他。
“……没有没有。”天枢暗叹一声，算了，少爷能回来就已经不错了。
卫焱摆手，嘴唇微动：“去催他们, 我急着回家呢。”
“……”天枢真不知该说什么，这才是少爷您的家啊, “……好, 我这就去催。”
他刚迈出两步，卫无尘和唐络瑶就并肩走来了。
在场所有人都立刻起身, 卫焱不情愿地拉着李卿云起来了。
来都来了，还是要顾一下面子。
卫无尘落座后，开口道：“坐吧。”
众人站着没动，待卫焱坐下后, 才接二连三地坐下。
卫无尘扫了一眼身旁的李卿云，并未作声。
卫月生朝卫焱使眼色，这是什么个章程！
卫焱朝右边微微侧目。
相比他大伯, 他还是宁愿李卿云跟他爹挨着坐，这样也省得一些人过分打量李卿云。
卫月生明白了, 他又使了个眼色, 舅舅松口了？
卫焱摇头，只是回来吃个饭。
兀的, 一道声音打断了二人的交流。
“二伯，他不是咱卫家人吧，一个外人来参加卫家的家宴啊？”卫炯指着李卿云说道。
此话一出，登时将卫焱和李卿云的关系摆在了明面上。
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坐在家主和少家主中间，他们不能接受卫家以后的夫人是个男人。
“外人？”卫焱冷笑一声，他捡起眼前的玉箸，猛地一掷，直接洞穿了卫炯的手掌。
谁都没想到卫焱会如此行事，一时都呆住了。
“……啊！”卫炯大声嚎叫起来，“我的手！”
惨叫声将众人的思绪拉回，纷纷心惊不已，卫炯可是卫焱的叔伯兄弟！
卫无堑眼见自家儿子吃了大亏，手掌一个劲儿地滴血，不由得怒从心起，猛地拍桌而起，怒喝道：“卫焱，你这是做什么！”
卫焱诧异道：“三叔眼瞎了吗？我在给他教训，你没看见啊，那我再演示一遍。”
说着，卫焱拿起了另一根筷子。
卫炯闻言大惊失色，他立刻躲在卫无堑身后，哭喊着：“爹！”
卫无堑将儿子护在身后，沉声道：“别怕，有爹在。”
卫焱勾唇笑了笑，好一个父子情深啊！他倒要看看他三叔能不能保得住卫炯。
卫无尘视若无睹，垂着眼帘，不言不语。
旁人见他如此，心中开始揣度起来。
骤然间，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响起！
卫焱盯着卫炯的眼睛，将筷子疾速射出。
卫无堑一惊，立刻抬手抵挡，他没想到卫焱如此肆无忌惮，下手竟毫不留情，此刻若不是他在，他儿子的眼睛已然被戳瞎了。
盛怒之下，卫无堑失了理智，他振袖一挥，一股磅礴的灵力朝卫焱袭去。
唐络瑶瞳孔一缩，当即就要起身喝止，手臂却被卫无尘按住了，微微停顿后，她神色如常，垂眼理了理袖子。
灵力已至身前，卫焱淡然端坐，身形未动。
一声清越的剑鸣划破长空！
李卿云执剑扬手一挥，凌冽的剑风带着十足的杀意斩向卫无堑。
卫无堑差点不敌，他连忙又补了一招，才堪堪避过这一剑，一连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他已经是元婴大圆满的修为，可这人的修为竟然毫不逊色于他，甚至在剑意上还隐隐压他一头。
卫炯见状怒不可遏，指着李卿云痛骂：“贱人！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对我爹出手！”
卫月生暗道一声，糟了，事态要控住不住了。
他连忙去看舅舅，只见他神色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卫焱站起身，抬脚猛地一踹。
哐当一声巨响！
桌子四分五裂，噼里啪啦，杯碗碟盏碎了一地。
卫无尘捻动手指，将溅向唐络瑶的碎瓷片挡下。
卫大带着一行人立刻上前，直接踩着卫炯的脸将他摁在地上。
众人见状，心下大惊，连忙收起看戏的心思，纷纷退避三尺，一个个都噤若寒蝉，生怕牵连到自己。
“爹……呜呜……爹……”卫炯含糊不清地大喊，手脚并用在地上扑腾，心中满是惊惶。
“炯儿！”卫无堑想上前救儿子，却被挡住了，这么多人，他根本不是对手。
他急忙去看卫无尘，大声诘问：“二哥，你难道要坐视不管吗？任由卫焱如此欺凌我儿！还眼睁睁看着一个外人对我出手，我可是你的亲兄弟啊！”
结果他没等到卫无尘开口，先等来了卫焱。
“外人？谁是外人？”卫焱笑了一声，“三叔，我是卫家的少家主，以后卫家我说了算，哪天我不高兴了，就把你们移除族谱，逐出卫家！”
“你说，到时候谁才是外人！”语气陡然一沉，森然狠厉。
此刻，卫无堑才骤然惊醒，卫焱不是他的子侄，而是他以后的主子，是卫家以后的掌权者。
他忍下内心的慌乱，转头看向主位，卫无尘不可能认一个男人当儿媳，他不可能由着卫焱乱来。
“二哥，你难道允许卫家以后的夫人是个——”
卫无堑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他震惊地看着卫无尘，卫无尘给他下了禁言术。
卫无尘冷眼看着这场闹剧，朝一旁瞥去一眼。
卫无萱疑惑问道：“无尘，阿焱身边这孩子看着眼生啊。”
卫焱往一旁挪了半步将李卿云挡在身后，然后扯了扯嘴角，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做戏。
卫无尘淡声道：“他叫李卿云，如今在仙盟府任职，能力不错，于剑道一途颇有天赋，家不在煊城，这次是我邀他前来卫家吃个便饭。”
“原来如此，他刚才那一剑确实不错。”卫无萱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卫无堑，心中暗衬，卫无堑这次势必要垮，她应该能分一杯羹。
卫无尘三言两语就将众人的思绪带偏，世上谁人不知卫无尘剑法超绝，可他一直没有传人，卫焱在剑道上并没有承袭卫无尘的天资。
那个叫李卿云的，年纪轻轻却剑法臻熟，难道是卫无尘看好这后生，卫焱有意拉拢？
卫家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均沉默不语，心里却暗暗盘算起来。
卫焱颇觉好笑，忍不住啧了一声，他爹可真是能找补啊！
一片寂静中，卫焱略带戏谑的笑声尤为明显。
卫无尘冷冷朝他投去一眼，暗含警告。
卫焱满不在乎地又笑了一声，行了，废话听完了。
他走到卫炯身边，垂眸俯视他，又转眼瞥向一旁的卫无堑，在他惊怖的眼神中，卫焱缓缓抬起脚，笑着踩在卫炯腿上。
顿时，响起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声。
那是骨头被碾碎的声音。
“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
卫炯挣扎着大声惨叫，浑身剧烈抽搐。
“呜呜……呜呜……”卫无堑极力张大嘴巴，可是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看向一脸淡然的卫无尘，登时满心颓然，完了，这次完了！
顾不得其他，他跪在地上，冲卫无尘连连磕头，满眼哀求地看着他，希望放他儿子一马。
卫炯的惨叫声持续回荡在庭院里，其他人小心翼翼地觑着卫焱。
那张神色冰冷的脸上，满是浓重的杀戾之气，众人皆胆寒不已，畏惧地看向卫无尘。
“够了！”卫无尘冷喝一声，“卫焱，扶你三叔起来。”
卫焱哼笑一声，收回了脚。
卫无堑如蒙大赦，急忙爬起身，要去扶起儿子起来。
“急什么？”卫焱摁住他的肩膀，慢条斯理道，“我还没扶您呢，您怎么自己就起来了？”
悠然的语调，听得卫无堑满心悚然，他急急挣开卫焱的手，搂着儿子起身。
咔嚓——
“啊！”卫炯惨叫一声，直接痛晕了过去。
他左腿的膝盖骨露出一个明显的塌陷，是被卫焱生生踩碎的。
卫无堑顿时目呲欲裂，胸中怒火熊熊，愤恨地死盯着卫焱。
跟他拼了！
还没等他动作，卫焱先当胸踹了他一脚，卫无堑重重仰倒在地。
“卫焱！”卫无尘霍然起身，厉声呵斥，“我说够了！”
卫无堑再怎么说也是卫焱的长辈，岂能任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羞辱，世人该如何看待他们父子。
“听见了！”卫焱语气不耐，“着什么急，我这不是正要扶三叔起来吗？”
卫无堑惊惧地看着卫焱，犹如看待一个煞神厉鬼，他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如此惧怕一个毛头小子。
他急切地挥舞着手臂，慌乱无措，想要避开卫焱伸过来的手。
“啧！”卫焱蹙起眉峰，不赞同地看着卫无堑，“三叔，您躲什么？侄子正要尽孝心扶您起来呢！”
卫无尘冷下脸，不能再由着卫焱乱来了，他朝天枢看去。
天枢颌首，他走上前搀着卫无堑起来：“三爷，我扶您回去休息。”
卫大等人得到卫焱示意后，闪身退到一旁。
天枢指使人抬着卫炯，一行人朝院外走去。
卫无堑突然瞪大双眼，满脸惊恐，他看清了卫焱的口型。
我爹保不住你们。
啊啊——啊啊——
卫无堑无声大叫，他剧烈挣动起来，攥着卫焱的衣摆不松。
天枢掰开他的手，卫无堑挣扎无果，被强行带了下去。
卫焱站在上首，一副睥睨之态，威慑的视线缓慢地扫过众人，一时间，院中寂静无比，气氛异常压抑。
这些人眼中的轻视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畏惧和臣服，一个个头低得跟鹌鹑似的，生怕少家主又突然发难。
兀的，卫焱笑了一声：“都站着干嘛，坐吧。”
“卫大。”卫焱吩咐道，“把这收拾了，重新布置，再让厨房快点，别耽误大家用膳。”
“是。”
卫家众人都背生芒刺，坐立难安，垂着头吃得提心吊胆，不敢再朝主桌看去一眼。
主桌上的气氛同样不轻松，卫无尘和唐络瑶都沉着脸，一言不发。
卫焱倒是神情闲适，他慢悠悠地盛了碗汤，搁在李卿云跟前。
李卿云淡然地端着碗喝汤。
卫月生忍不住暗叹，朝卫焱拧眉，你今日闹这么大，怎么收场？
卫无堑父子俩毕竟是卫焱的血亲，还有李卿云这一档子事，这要是传出去，他都不敢想，旁人会把卫焱说得多难听。
卫焱扬起眉梢，往主座瞥了一眼，示意他放心。
这事轮不到他处理，他爹更怕传出去，反正他又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随便旁人怎么说。
况且，这些人也得有那个胆子说出去。
在沉默和压抑的苦苦煎熬中，家宴终于结束了。
卫无尘冷然道了一句：“散了吧。”
众人行礼后，纷纷作鸟兽散。
卫焱多坐了一会儿，等人散尽了，他在李卿云肩上拍了一下：“咱们也走吧。”
俩人出去时，正好碰上回来的天枢。
天枢低低喊了一声：“少爷。”
“嗯，我们走了。”卫焱应声，带着李卿云离开了。
天枢抬起头，定定看着卫焱的背影，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可眼下他却忽然觉得卫焱很陌生。
卫家书房里，天枢不停地吞咽，喉间十分干涩。
“说。”卫无尘淡声道。
天枢缓了口气，艰难道：“主子，少爷他……他下手太狠了。”
“我刚把三爷送到他自家门口，突然出现一伙人，五个化神，两个元婴，我带的人不够，被挡住了。”
等那群人走了之后，他上前查看，忽觉一阵恶寒。
只见卫炯满身是血，额下只剩两个空荡荡的血洞，剜出来的眼珠子被塞在他自己嘴里，而舌头被齐根斩断，右手被碾得粉碎，皮肉粘连在一起，软得拿不起来。
“三爷，他，他疯了。”天枢闭了闭眼，他一个外人见了尚且如此，何况骨肉至亲的父子呢。
他以前也是跟着主子在刀光剑影里杀出来的，见过比这更残忍、更血腥的场面，甚至自己也动过手，可他一想到下命令的是卫焱，就忍不住惊心。
卫无尘脸上没有惊讶和不忍，有的只是冷静和漠然。
他淡淡道：“卫焱不是孩子了，他要坐稳少家主的位置，这是他必须要经历的，等他当上家主后，这种事他会做得更多。”
每任家主都是这样过来的。
他今天之所以放任卫焱的举动，也是想让卫焱借此立威。
卫炯一上来就敢质问李卿云的身份，眼中的轻蔑丝毫没有遮掩，明显是对卫焱心有不满，而且，卫无堑也心野了，今日当着他的面就敢对卫焱出手，难保他以后不会生出祸端。
卫无尘捻了捻手指，冷声道：“传令下去，今日的事谁敢传出去半个字，往后就不用姓卫了。”
“是。”
等天枢离开后，卫无尘放下笔，静坐良久。
卫焱的戾气变重了。
第147章 袒露
从卫家出来, 俩人走进巷子后，李卿云突然握住卫焱的手。
“怎么了？”卫焱问。
他脸上漾着温柔的笑意，方才眉眼间萦绕的那抹冷戾散得一干二净。
李卿云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抿了抿嘴, 轻声道：“没事。”
“撒娇呢？”卫焱凑到跟前揶揄他，一把将他打横抱起，“走，我抱你回去！”
李卿云看着眉眼含笑的卫焱，心里不禁松快起来。
年后，俩人又开始忙活起来。
李卿云要当值了。
将他送到仙盟府后, 卫焱烦躁地摁了摁眉心，朝净园走去。
一道身影横在李卿云身前。
李卿云抬眼看去, 躬身颌首：“卫尊主。”
卫无尘递给他一个玉盒：“这里面是安魂玉, 你想办法让卫焱随身带着。”
“我知道了。”李卿云接过。
当天晚上，正堂里无比亮堂, 案桌上放了三颗夜明珠，卫焱在批改册子，李卿云坐在一旁照着图样缝制香囊。
过了一会儿，卫焱实在没忍住, 凑过去问：“什么时候好啊？”
李卿云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地绣花：“等一会儿。”
他不会绣复杂的图案，只在香囊正反两面绣了两团火焰纹。
卫焱索性搁下笔, 看他往里头塞香料，不禁拧眉：“你这又往里头放的什么？”
“安魂玉, 你爹今天给我的。”李卿云将香囊口收紧, 朝卫焱递过去，“日日带在身上。”
卫焱一听, 拧着眉就要生气。
“我也有。”李卿云淡淡道，举起另一块安魂玉朝他晃了晃。
卫焱的脸色和缓不少，他嘟囔道：“我爹给你这个干嘛？”
“你说呢？”李卿云瞥了他一眼，“年节那天闹成那样，你爹估计是嫌我们年轻气盛，想让我们平心静气一些。”
“他跟你说难听话了？”卫焱脸色一沉，冷声道，“轮不到他来教训你！”
说着卫焱就起了身，看样子是要去找他爹争论。
“你别烦人。”李卿云冷着脸去拽他，斥道，“坐下！”
卫焱梗着脖子不动。
“安魂玉很难得，能凝神聚识，对神魂大有益处。”李卿云和缓了语气，“你爹是好意，他并未多言，只把东西给了我，叮嘱让随身带着。”
卫焱撇嘴：“你想要，我给你弄来。”
“好，等你弄来新的，咱就不带他的了。”李卿云顺着他说。
只要卫焱把安魂玉带在身上，谁的都无所谓。
卫焱怏怏不乐地坐下了，他拿着荷包有些纠结，这可是李卿云亲手给他做的。
算了，他把荷包塞在了衣襟里。
李卿云拉着他的手，轻声道：“过来，我抱抱。”
卫焱哼了一声，重重扑在他怀里。
李卿云笑了一声，把人搂得结结实实，轻抚着卫焱的眉心。
斟酌片刻，他缓声道：“别老是蹙眉，以后不高兴了就回来朝我撒气，别自己动手了。”
卫焱闷着脸没说话，心里陡然一沉。
年节那天，他心里的怒火止不住地翻腾，一时没忍住脾气，下手狠了点。
是吓到李卿云了吗？
“卫焱。”李卿云喊了他一声。
卫焱瓮声瓮气道：“我知道了。”
李卿云握着他的手举到嘴边亲了亲：“乖，没必要因为旁人动怒，我希望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以后咱们尽量少生气，好不好？”
卫焱闻言挑眉，虽然他还是板着脸，但是眼睛亮晶晶的，流露出粲然的笑意。
“好呀！我听你的！”卫焱没绷住，大笑起来，窝在李卿云怀里扑腾。
李卿云垂首凝视卫焱，看着他沉郁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来，心里也随之高兴。
半个月后。
倪向南调离煊城，任桦城执事，李卿云顺理成章接任千令一职。
与此同时，卫焱巡察卫家诸多产业，接连问责，丝毫不留情面，一时风声鹤唳，卫家人人自危，都夹着尾巴做人。
“阿焱，你这样是不是太狠了？”卫月生心有隐忧，这些时日卫焱处置了卫家许多主支的亲族。
卫焱冷笑一声：“我已经够仁慈了，还留了他们一命。”
那些人犯的事，死十次都不够。
卫月生闻言一怔，哽了片刻，才道：“就你对他们用的手段，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呢。”
卫焱啧了一声，抬眼瞥他：“怎么，你是来朝我问责的？”
“我哪敢啊！少家主！”卫月生哼笑一声，语调阴阳怪气，“现在谁敢忤逆你啊！”
卫焱闻言拧眉，嫌弃道：“你别学阿珩说话，别扭死了。”
啪！
卫月生朝他砸过去一个东西。
“嘶！你差点砸我脸上！”卫焱闪身避开，接过册子看了看，“什么意思？”
卫月生道：“你盖个印，我拿去跟卫三交涉，秋露草急等着用呢。”
卫家所用的秋露草，超过一半都是从淮水城引进，价格比较高，而卫焱在城南种了半座山，用不完还要往外运。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行。”卫焱盖印后，把册子递给他，“此外，还有几十种灵草，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卫月生跟着卫无萱做事几年了，陆陆续续接管了卫家的部分丹药生意。
“知道了。”卫月生应了一声。
卫焱扔给他一枚玉符：“以后慕云阁的丹药生意，你多上点心。”
卫月生接过来一看，发现上面盖的是卫焱的私印，他十分不解：“你至于分得这么清楚吗？”
以后卫家的所有东西都是卫焱，这不又是多此一举吗？
卫焱没有解释太多，只说了一句：“卫家是卫家，我是我。”
“行吧。”卫月生也没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
卫焱将手里的事项处理完，朝仙盟府走去。
“千令，你弟又来接……我看错了，不是你弟。”庞晓临尴尬地收回伸出去的手指，朝那人歉意地笑了笑。
他认错人了。
这人跟李千令弟弟的身形很像，乍一看跟一个人似的，但是长相完全不同。
李卿云转身回看，也怔了一下。
卫焱这次没有遮掩容貌。
见李卿云回头了，卫焱笑着朝他招手。
已到了散值的时辰，李卿云吩咐了几句，就径直朝卫焱走了过去。
“那人是谁啊？千令什么时候认识的？”庞晓临拐了一下范少辉，他好奇死了。
那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瞧着一身贵气，千令平时不应酬、不结交，从哪认识的这等人物。
范少辉眯眼仔细端详，那人腰间玉带上镶嵌的是红晶玺，像这种品相，他们范家的家主都不一定用得上。
“你管呢！别看了，走走！”他推着庞晓临离开了，这人肯定大有来头。
李卿云走到近前。
“忙完了？”卫焱将他有些歪斜的领子拨正。
李卿云点头，盯着他的脸道：“你这是……”
“嫌麻烦，不想遮掩了。”卫焱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走吧，回家。”
李卿云想要继续往上走，能力是有了，还差背景，而且，李卿云才进仙盟三年就升任千令，有些扎眼了，难保不会有人眼红。
他现在出面，既不会让李卿云的能力遭受质疑，也顺便震慑那些想搞小动作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想光明正大和李卿云站在一起。
“好。”李卿云仰头看着他，笑得很开心。
卫焱挑眉，问道：“这么高兴？”
“是，很高兴，这样每天能多看你一会儿。”李卿云如实答道。
卫焱闻言一愣，狠狠在他肩上揉了一把，催促道：“快点走！”
李卿云撞了撞他的肩膀，笑道：“好。”
卫无尘收回视线，他从窗前离开，开口道：“吩咐下去，五天后打开龙吟秘境。”
天枢闻言疑惑：“还有三个月呢，这次提前这么早？”
龙吟秘境五年一开，每次开启两个月。
龙吟秘境只允许卫家子弟进入历练，后来，卫无尘为了拉拢人心，提高手下人的战力，也允许优秀的仙盟卫进入。
卫无尘冷声道：“明天早晨点卯时就通知下去，尽快举行比试。”
如今已经过去三年了，卫焱和李卿云还是如胶似漆，丝毫没有厌烦的倾向，而且，方才卫焱用的是真实身份。
卫无尘心下一沉，不能再任由他们继续下去了。
天枢明白了卫无尘的用意，犹豫道：“可要是李卿云不参加比试怎么办？”
“他一定会参加。”卫无尘语气笃定。
他能从李卿云的剑意中察觉出李卿云对大道的向往。
气氛有些沉默。
李卿云凑过去搂紧卫焱的脖子：“不会有事的，等我从龙吟秘境里出来，就告假几天，到时候天天跟在你身边。”
卫焱没说话，他知道李卿云不会有事。
因为龙吟秘境并不是真正的秘境，它的来历比较复杂。
最初，它确实是一个小型秘境，后来卫家的一位先祖将其炼化，这位先祖没渡过大乘期的雷劫，在陨落时，秘境与他自身的内府融和，形成了一件堪比秘境，但又能随意控制的法器。
龙吟秘境里留存了一缕先祖元神，他只允许元婴期以下的修士进入，会针对不同修为设置诸多试炼场景，其中有一事最让人神往，先祖会针对每人的功法和灵根资质定制考核，让人在短时间内裨补阙漏，增益极大。
卫焱以前被他爹强压着进去过一次，修为确实增加不少。
这次他本想跟着李卿云一块进去，但是他爹不同意，而且他现在手上的事情太多了，都才开了个头，根本没办法一下子消失两个月。
两个月，好久好久啊！
他一点都不想让李卿云进秘境，甚至不想让李卿云待在仙盟，他只想李卿云天天跟在他身边，在他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沉默片刻。
“好了，别抱了，我去给你收拾东西。”卫焱压下心底的不舍，佯装大度地开口。
李卿云没松手，跟着卫焱一块起身。
腰间缠上来一双长腿，卫焱哼笑一声，将挂在身上的人托稳，抓起李卿云的手腕咬了一口：“狠心的黏人精！”
李卿云没说话，闷头埋在卫焱肩上。
他也舍不得卫焱，可是他必须要去，元婴期还是太弱了，而且他的修为又到了瓶颈，这次正是突破的好机会。
卫焱背着李卿云，拿着乾坤袋给他收拾东西：“多带些肉脯，在里头体力消耗很大，别光吃辟谷丹。”
“好。”李卿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卫焱收拾完又检查两遍，确定没什么遗漏的：“里面虽说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你也不能掉以轻心。”
“你求我，我就给你传授传授经验。”卫焱在他腿上握了一下。
李卿云诚恳道：“求求你。”
卫焱笑了起来，把他从背上捞到怀里，捏着他的脸蛋说：“那位先祖虽然下手颇狠，但他是个文雅人，你要是实在受不了，就躺地上撒泼打滚，耍无赖，他就不会为难你了。”
“……”李卿云沉默了，低着头抬眼瞥他。
卫焱啧了一声，揪起他脸上的软肉，威胁道：“把你那嫌弃的眼神收起来！”
他那时是被他爹丢进秘境的，一点都不想修炼，只想跟他爹对着干，那位先祖下手又狠，他不想被动挨打，只好装无赖，没成想蒙对了，先祖果真没再朝他动手。
“没有嫌弃。”李卿云笑着去亲卫焱的脸。
卫焱抱着他浴房走，弄了两次后，卫焱忍不住开口：“后天你就进去了，明天告假一天，我也不出门了。”
“好。”李卿云应从。
一想到李卿云要离开两个月，卫焱心里又开始慌乱起来，没着没落的，他把李卿云抱得很紧很紧，深深埋在他身体里。
一整晚。
卫焱一句话都没说，只抱着李卿云丁页弄。
李卿云一直在卫焱耳边轻声喊他的名字，最后喊得嗓子都哑了。
直到天边亮起鱼肚白，卫焱才搂着李卿云歇下，在他眉心亲了亲：“乖，睡吧。”
俩人好像一直在忙，好久没有松泛下来了。
浮生偷得半日闲，一觉睡到日落。
谁也没有起床，继续缠抱在一起，卫焱闷在李卿云肩窝，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李卿云心里也不是滋味，心口涨涨的，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搂着卫焱安抚，慢慢在他背上拍打。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卫焱率先起身，抱着李卿云起来，低声问：“还累吗？”
昨晚有些要狠了。
李卿云摇头：“睡一觉就缓过来了。”
卫焱嗯了一声：“那起来打坐吧，晚上你再好好睡一觉。”
“好。”李卿云点头。
俩人在榻上打坐修炼，晶莹的灵石一点点黯淡。
直到过了丑时，卫焱将李卿云摁在床上：“好了，睡吧。”
李卿云摇头：“我睡不着。”
“那不睡了。”卫焱翻身侧躺，撑着手臂托腮看他 “我们说会儿话。”
“好。”李卿云点头。
卫焱把玩着他的手指，随意道：“你的还转丹卖得很好，尤其是水属性的丹药。”
语气带了一丝烦躁：“我手下又多了不少人，费的心思越来越多了。”
“哈哈……”卫焱低笑一声，“阿珩说，他小叔千年老树开花，眼前喜欢上一位散修女子，天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跑。”
“然后呢？”李卿云歪头看着卫焱，静静听着，时不时接话。
卫焱笑得乐不可支，捏了捏李卿云的脸：“然后……”
俩人絮絮叨叨，想到哪说到哪，直至天明。
卫焱隐在袖间的手微微发颤，他狠狠攥了一把，试了几次，脸上才勉强扯出笑意：“好了，你走吧，到时候我再来接你。”
李卿云嗯了一声，却没离开，抬起下巴贴在卫焱唇上。
四片唇瓣相触，炽热将温凉烘出了几分热意。
直到没办法再拖下去，李卿云转身离开了。
卫焱垂首坐在车厢的榻上，他没去看李卿云的背影。
他怕看见了会控制不住自己，会失去理智，会强行要求李卿云留下来陪他。
他更怕李卿云心疼他，到时候自己放弃进入秘境。
卫无尘看着卫焱的车辇离去后，吩咐道：“着手去做吧。”
“主子，这样能有用吗？”天枢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
卫无尘没说话，冷然瞥他一眼。
天枢立刻道：“我这就去做。”
李卿云离开七天了，卫焱几乎没怎么睡过觉，都用打坐代替。
今日实在撑不下去了，他就抱着李卿云的寝衣，闷在被窝里睡了会儿，但是睡不踏实，没过多久就惊醒了。
卫焱烦躁得不行，连骂好几声，还不如不睡呢！
做的什么梦！糟心死了！
缓了片刻，他起身去净园，这几日他一直在外巡察，公务又堆了不少。
他耐着火气，拿过册子批改，看了半晌，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一杯茶搁在他面前，斟茶那人的衣袖微微抖动，带起一股馥郁的幽香。
第148章 滚！
卫焱抬眼看去, 一个陌生面孔，他喊道：“卫大！”
“主子。”卫大走到堂下。
卫焱冷着脸，命令道：“自今日起, 净园所有人, 不论男女，不准熏香，不准涂脂抹粉。”
卫大抿了抿嘴，又把话咽下去了：“是。”
卫焱头疼得不行，味道难闻死了，他挥手将茶杯扔出去, 扭头瞥了这人一眼，斥责道：“还不下去！”
这人清丽婉约的脸上带着几分楚楚可怜, 她俯身跪下, 一副极为柔顺的姿态，泛着湿意的眼睛小心地望向卫焱。
“主子, 奴知错了。”婉转的嗓音带着委屈。
卫焱听得眉心深拧，冷喝道：“滚！”
这人闻言一怔，瞪大眼睛，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转眼间她脸上又露出哀求，跪在地上想去扯卫焱的衣摆：“主子，奴——”
砰！
卫焱收回脚, 看着被踹到堂下的人，怒火不减：“再让我看见她出现在净园, 你也一块滚出去！”
“是, 属下这就把她带下去。”卫大急急应答，他连忙捂住这位女子的嘴, 拖着人下去了。
等把这人料理了，卫大也忍不住头疼，这可怎么防啊！
算了，实话跟主子说吧，万一等主子回过味来，岂不是又要发火。
他刚走进正堂，岂料，他还没张嘴说话，主子先发问了。
“这人怎么回事？”
卫大低头跪下，想了想，还是先迂回着来吧。
“主子，您就没发现您这几日出门有什么不对吗？”
卫焱抄起一本册子砸在他身上：“再说废话，舌头就别要了！”
卫大眉头皱得死紧，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快速道：“主子，刚刚那人是尊主安排进来的，在她之前，属下已经处理了三个，两女一男。”
卫焱闻言一怔，开始回想这几天的记忆。
他在卫家的铺子、作坊巡察时，好像总有一些陌生的面孔凑过来，甚至在他家的巷子口，也多了一些陌生人。
这些人男男女女都有，他们都有共同的特征，那就是长着一张漂亮的脸。
卫大抬眼去瞄卫焱的脸色，心里暗叹一声，主子可算明白过来了，他这几日拦得心力交瘁。
他这可是在跟尊主斗法啊！
这些时日，主子脾气大得很，而且整天忙得焦头烂额，他原本想着自己料理，如此一来，也省得激化主子和尊主的矛盾，等拖到李公子出来，尊主就该收手了。
可他根本就不是对手，防不胜防，在尊主面前，他那两三下就是班门弄斧。
兀的，卫焱笑了起来。
卫大心里直打鼓，他有些拿不准主子的意思，也不敢抬头去看，低着头，跪得胆战心惊。
卫焱脸上的笑容满是讽刺，他在嘲笑他爹。
他万万没想到，他爹竟然连这种下作方法都使得出来，看来他爹已经开始着急了。
卫焱笑问：“那些人还在吗？”
卫大立刻回答：“在，人都好好关着呢。”
毕竟是尊主的人，他也不好动手。
“行。”卫焱吩咐道，“把这些人送到寻芳苑，就说是我爹要纳的妾，不太懂规矩，让卫夫人好好调教调教。”
“啊？”卫大惊住了。
卫焱不悦皱眉：“啊什么，去办！”
卫大恍惚着应了一声是。
走到去寻芳苑的路上，卫大心想，尊主不会一怒之下杀了他吧。
天枢回禀完毕后，就低着头不吭声。
少爷这一招也太损了，那群人被带进寻芳苑后，一进门就齐齐跪下，嘴里囔囔着要向夫人敬茶，气得夫人脸都绿了。
卫无尘沉默着一言不发。
天枢抿了抿嘴，抬头瞧了他一眼，不像是动怒的样子。
于是，他小声道：“我就说这法子行不通，这么浅显，少爷又不是傻子。”
卫无尘瞥了他一眼，没搭理。
越是直白浅显的法子，有时候越奏效。
只要卫焱在看着那些人时心里生出一丝兴趣，就算这丝兴趣再微弱，也能在他跟李卿云密不可分的关系中撬出一条缝隙。
时日长了，两人不可能没有争执，到时候这缕缝隙就会不断扩大，直到卫焱和李卿云的关系分崩离析。
卫无尘垂下眼帘，淡淡问了一句：“她生气了？”
“是。”天枢点头，“夫人动了好大的气，东西摔了一地。”
短暂沉默后。
卫无尘又问：“跟她解释清楚了吗？”
天枢嗯了一声：“我把事情缘由，原模原样跟夫人说了一遍。”
卫无尘追问：“她什么反应？”
天枢吭哧了几下，低声道：“夫人说，您不用找借口，想纳妾可以直说，就算是休妻另娶，她也没有二话。”
卫无尘的脸色陡然变得阴沉，语气森然：“让卫焱过来见我！”
天枢心中一凛，这下糟了，主子真动怒了。
“不去，我哪有功夫见他。”卫焱埋头处理账簿，语气极为不耐。
天枢好言相劝：“少爷，你别犟了，主子这下真生气了，咱们赶紧走吧，别让主子等急了。”
卫焱充耳不闻，自顾自忙活自己的事。
僵持片刻，天枢说的嘴都干了。
卫焱抬眼瞥他，笑了一声：“来人，看茶。”
天枢看着端到自己眼前的茶盏，内心惊疑不定，还有少爷脸上的笑容，怎么越看越惊悚。
卫焱缓和语气，温声道：“你来都来了，也不好什么都不做。”
说完，他朝卫大使了个眼色。
卫大垂下眼帘，心说，主子可真损啊！
他走上近前，恭谨地架起天枢的手臂：“您难得来一趟，有件事需要麻烦您。”
卫焱下手太狠，他一位伯翁的亲孙子被整治得不轻，这不，人家爷爷打上门来了。
就算是卫无尘来了，也得喊一声伯父，何况卫焱一个孙子辈的，他不好出面，只能避而不见。
可巧，天枢自己撞上来了，他出面就代表着卫无尘的态度，虽说伯翁辈分高，但掌权的家主毕竟是卫无尘。
天枢一头雾水地跟着卫大往前走，他想停下，结果身后的卫焱正笑眯眯地盯着他。
等行至花厅，卫焱把天枢往前一推：“你去处理一下吧。”
话音未落，主仆俩转身就走。
天枢懵了，他回过神来，当即就要离开。
哪成想，一声厉喝响起，同时一个茶杯掷向他。
“你小子往哪躲！”
天枢心里叫苦不迭，只好脸上堆笑，迎上去硬着头处理。
待卫焱回到正堂后，就见卫无尘高坐上首，冷冰冰地俯视他。
卫焱冲他笑了笑，戏谑道：“爹，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卫无尘冷着一张脸，并未开口。
卫焱面上言笑晏晏，但是嘴里说出口的话越听越别扭：“您看您，也不打个招呼，儿子好到门口去迎您啊，您这不声不响地来了，万一被当作贼可怎么好。”
卫大心里焦急万分，抬眼去瞄卫焱。
我的主子哎！你收着点说吧，没看见尊主脸都青了吗！
卫无尘拂手一挥，卫大不受控地朝堂外飞去。
砰！
屋门紧闭。
卫焱咬着牙对抗威压，死撑着就是不跪，他仰着头，不服地望着卫无尘，满眼挑衅。
卫无尘僵着手，默了默，他收手，冷声道：“去给你娘道歉，再跟她解释清楚。”
卫焱咽下嘴里的血沫，嘲弄地嗤了一声：“你确定让我去？”
卫无尘沉默了。
卫焱现在完全不可控，届时，他再说出些不中听的话，还不如不去。
心中浮起一丝颓然，卫无尘起身离开。
卫焱突然开口：“爹，其实你喜欢我娘。”
平静的语气陈述着一个事实。
卫无尘脚步一滞，垂着眼并未作声。
卫焱又道：“为什么你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却强逼着我做，这么多年了，你可以纳妾，可以另娶，可是你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找那些人过来恶心我呢？”卫焱走到卫无尘身前，直直看着他，“爹，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是不是只有我过得一塌糊涂，你才能觉得开心。”
卫无尘的眼睛几不可察地闪烁一下，他像是心虚似的错开卫焱的眼神。
“不是，我没有。”卫无尘的声音很低，他快速地觑了卫焱一眼，随即消失在堂中。
等他离开了，卫焱扯了扯嘴角，讽刺一笑，面无表情地将门推开。
这下，他能过段安生日子了。
“卫大。”卫焱伸手递给他一块玉符，“不计代价，一个月之内，在净园布下五行生克阵。”
卫大心下了然，五行生克阵是高级防御阵法，放眼整个东洲，没有人敢擅闯净园，这阵法其实就是用来防尊主的。
这么大型的阵法，所耗巨靡，不过也是值得，主子已经自立门庭，不能再任由尊主来去自如。
“是，属下定当竭力。”卫大领命离去。
寂静中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天枢走进书房，砰的一声，将茶杯搁在卫无尘眼前：“主子，喝茶！”
茶水溅出来落在册子上，卫无尘拧眉看去，眼神中流露出不悦之意。
天枢一脸怨念地盯着他。
卫无尘一怔，眉心深蹙：“额头怎么回事？”
天枢额头红肿了一大块，他悻悻道：“被人打的？”
“谁！”卫无尘冷下脸，天枢是他的人，谁敢朝他动手。
天枢哼道：“老伯翁打的。”
他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忍不住地埋怨：“都怪你，非要让我去叫少爷，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大亏了。”
卫无尘沉默了。
那是他的长辈，他爹的长兄，今天就算是打在他头上，他也只能受着。
这个亏只能咽下，他总不能跟卫焱一样，没有长幼尊卑。
缓了片刻，卫无尘开口道：“你去库房里挑件东西。”
“知道了。”天枢不大高兴地应了一声，又问道，“少爷那边怎么办？还继续安排人吗？”
卫无尘叹了口气：“算了，离他结婴且还有得等，随他去吧。”
他就不信，卫焱和李卿云能一直情比金坚。
“你早这么想不就好了！非要瞎折腾，夫人生了场大气不说，还连累我挨了顿打！”天枢一脸悻然，语气幽愤。
眼见主子神色冷了下来，他赶紧溜出去了。
卫无尘难得哽了一口气，他放下笔，抬手无力扶额。
日子一天天跟乌龟爬似的，过得慢死了。
净园上下，个个悬着心做事，生怕触到卫焱霉头。
卫三和卫五汇报完事情，丝毫不敢多待，拔腿就走。
主子那张阴沉的脸，几乎能滴出水来，他们实在不敢多看一眼。
卫四觑着卫焱的神色，谨慎开口：“噬灵蛊已经孵化出来了，养得十分精细，不出意外的话，再等个三四年就能用了。”
“三四年？”卫焱冷呵一声，“怎么不等我死了烧给我！”
卫四闻言，心里有些委屈，他为了这东西真是殚精竭虑。
噬灵蛊破坏力极大，要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那人族早就被魔族占领了。
他想了想，也没敢辩驳，只苦着脸喊了一声：“主子。”
卫焱抬手摁了摁眉心，强行压下心底的烦躁，顿了顿，他缓和了语气：“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从账上支点灵石，好好歇两天。”
“是，谢谢主子。”卫四赶紧离开了。
煎熬了两个月，李卿云终于从龙吟秘境出来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卫大看见李卿云身影的一刹那，都快哭出来了。
这段时日，主子见天的连轴转，他也只得在一旁陪着，他夫人都有怨气了。
“这俩月大家辛苦了，卫大你安排一下，轮流休息，每人多发半年份例。”卫焱步履匆匆，“我这几日不去净园了，有什么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卫大道：“是。”
卫焱紧盯着李卿云，他极力克制自己，才没有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抱他。
李卿云眉宇间浮着一抹倦意，眼神都黯淡了，想必是累狠了。
卫焱攥了攥微颤的手，在他肩上搭了一下，哑声道：“回家吧。”
“好。”李卿云弯眉浅笑。
俩人上了车辇，李卿云跨坐在卫焱腿上，搂着他的脖子，轻声道：“卫焱，我想你。”
卫焱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起来，他埋在李卿云肩上，低低嗯了一声：“我也很想你。”
“想吃东西吗？我给你做。”卫焱背着李卿云走在巷子里。
李卿云懒懒道：“不想吃，我想睡觉。”
他在秘境里没怎么休息，卫家先祖是一位剑修，自创了很多剑招，他以前闻所未闻，此行真的获益匪浅。
很快，他就能进阶了。
卫焱握了握他的腿，低声道：“那你睡吧，等会我给你洗澡。”
“好。”李卿云趴在卫焱背上睡了过去。
卫焱将他搁在腿上，把他身上的水珠擦干，用毯子一裹，抱着他朝卧房走。
李卿云睡得很熟，卫焱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在他唇上亲了亲，然后不错眼地盯着他看。
不知过了多久，卫焱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卸去力道压在他身上，脑袋深埋在他颈窝。
李卿云轻轻唔了一声，低声呢喃：“卫焱。”
“嗯，我在呢，睡吧。”卫焱凑在他脖子上轻咬一口。
李卿云伸手圈住卫焱的腰，很快又睡了过去。
俩人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卫焱察觉脸上有温热的呼吸，他眯起一只眼，就见李卿云支着身子，趴在他脸前看他。
他抬手去摸李卿云的脸，沙哑道：“怎么了？”
李卿云摇头：“没怎么，就是想看看你。”
“睡够了吗？还累不累？”卫焱扣住他的后颈，指腹慢慢摩挲他的耳垂。
李卿云笑了起来：“不累。”
卫焱感觉到了，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挺精神啊。”
“是你先丁页我的。”李卿云搂住他脖子，辩驳一句。
卫焱挑眉，低笑一声：“想我了？”
“想了。”李卿云坦诚道。
“乖，这就要你。”卫焱凑过去亲他，“腿抬高。”
李卿云照做。
卫焱在他腰上揉了一把，温声命令道：“再抬。”
李卿云还是顺从。
卫焱攫住他的腰，迫使他贴近自己。
密不可分。
李卿云眼中泛着湿意，脑海里一片空茫，神魂都颤栗起来。
好久好久啊！
等卫焱离开他时，李卿云感觉自己又困了，眼皮变得沉重起来。
卫焱抱着他去清洗，被热气一熏，他腰上被攥出来的印子变得异常明显，宽大的青紫色指印横亘在整个腰间，显得有些可怖。
把人从浴房抱出来后，卫焱慢慢给他抹药。
昏沉中，李卿云感觉卫焱又进来了，他下意识抬腿，膝盖却被按住了。
卫焱摁下他的腿，另一只手抚了抚他的脸：“乖，睡吧。”
李卿云嗯了一声，明白过来卫焱只是想这样睡觉。
等他睡着后，卫焱看了他一会儿，心里安定下来，不多时也睡了过去。
醒过来又是一轮，卫焱在发泄他的想念，还有不安。
不知白天黑夜，等李卿云彻底清醒过来，已经过去五天了。
他张了张嘴，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于是伸手去推卫焱。
卫焱在他手腕亲了一口，然后把他抱在怀里，端着一碗雪梨汤喂他。
一碗汤下去，嗓子好受很多，他开口道：“还想喝。”
“好。”卫焱又盛了一碗喂他，“下次你别出声了，照你这么喊，嗓子都坏了。”
李卿云伸手掐他的脸，冷冷道：“不是你要求的吗！”
卫焱别开脸，为了掩饰心虚连咳了好几声，小声道：“那我哪知道你这么配合。”
他确实没想到李卿云会这么乖。
“起开！”李卿云踹了他一脚。
卫焱连忙认错，好声好气道：“是我错了，都是我不好，乖，再喝两口。”
李卿云横了他一眼。
卫焱继续哄他：“哎呀，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来，亲亲。”
李卿云往后仰头，避开凑过来的脑袋。
“亲亲嘛~”卫焱拖着语调，“云云~”
李卿云心里一软，他很久没听见卫焱用这种黏糊的嗓音说话了。
唉！
他捧着卫焱的脸，印在他唇上。
卫焱眯眼笑了起来，继续喂他。
李卿云问道：“你在家耽搁了这么久，净园那边怎么办？”
“不用担心，所有的事我都提前料理好了。”卫焱捏了捏他的脸蛋。
他这俩月忙活了很多事，够歇个三五天的。
李卿云点头：“今天再歇一天，明天就得出门了。”
耽搁够久了，仙盟那边告的假也该销了，这几天忙着亲近，他的内息还没调理。
“行。”卫焱拉着他起来，“我们出去转转，刚开了一批矿石，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李卿云闻言眼睛一亮，笑道：“好。”
半个月后。
李卿云突破瓶颈，成为元婴大圆满修士。
当天晚上，卫焱做了四菜一汤，还挖出来一坛子桂花酒。
“恭喜我们李千令，马上就要成为化神期修士。”
李卿云哭笑不得，他刚成为元婴大圆满，离化神还早着呢。
卫焱啧了一声：“愣着干嘛，快喝！”
李卿云摇头失笑，将递在嘴边的酒喝了。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飞快。
卫焱感觉没怎么过，一年又到头了。
他压下心底的喜悦，站在树下等李卿云。
李卿云一出来，就见卫焱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正打算问他，神色一怔。
他垂下眼帘，掩藏那一瞬间的怔愣，然后笑问：“什么时候啊？”
卫焱得意地挑眉：“半个时辰前，我正在净园打坐，突然就晋阶了。”
他现在已经是金丹后期了。
很快，卫焱的内心又被失落占据，李卿云已经是元婴大圆满了，他差了好多，而且，他清楚的知道，他不可能追上李卿云了。
“真厉害！”李卿云在卫焱肩上拍了拍，脸上带着真挚的温柔笑意。
他还能拥有卫焱多久呢。
第149章 郁结
李卿云握住卫焱的手腕, 笑道：“走吧，我们去买鱼，我可以给你做个全鱼宴, 煎炒炸煮, 要什么有什么。”
卫焱立刻又开心起来，撞了撞他的肩膀：“明天能告假一天陪我吗？我有些点累了，想歇歇。”
“好，歇两天。”李卿云晃着他的手腕，“晚上我给你喂饭。”
“哇！”卫焱故作惊讶，“待遇这么好呀, 我真是受宠若惊！”
“……”李卿云颇觉好笑，抬眼瞥他, 淡淡道：“毕竟我是小气鬼, 不能总这么大方。”
“！”卫焱眼睛一亮，啧啧叹道, “瞧瞧，现在都会这样噎我了，以后还得了！”
他一副哀婉的样子，拖着嗓子道：“我那温柔乖顺的云云去哪了, 你把他还给我！”
李卿云嘶了一声，听得牙酸，语气里带着一分嫌弃：“行了, 好好说话。”
“你嫌弃我！你竟然嫌弃我！果然，世人都爱喜新厌旧, 你已经厌倦我了吗？”卫焱皱着眉头, 捂着心口哀叹。
李卿云：“……”
李卿云问：“司徒玉珩又来了？”
卫焱正经起来，答道：“是, 他躲不过去了，接手了家里的许多事项，这次来煊城找我商量一些公事。”
李卿云点头：“他那个飞钵挺好用的。”
卫焱笑了一声，语气带着怅惘：“他很久没折腾新玩意了。”
这次阿珩来，明显老成了很多，司徒家子侄众多，几房之间勾心斗角，俗事里滚一遭，把人心都磋磨老了。
李卿云淡淡道：“等他能自己做主了，或许还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卫焱闻言一怔，随即笑道：“但愿如此，希望那时候，他还能喜欢折腾那些玩意。”
一晃，又到年下。
今年的家宴，过得风平浪静。
这一年，卫家众人都被卫焱整怕了，除了去主桌向卫无尘敬酒问安，其余时间，他们都不敢朝主桌多瞟去一眼。
几天前，卫焱手下又有一人成功渡过化神期雷劫，成为合体期修士，而且李英甫给他拉拢了一批极为能干的散修，现在他肩上的担子分下去不少。
因此，整个席间，卫焱脸上都挂着浅淡的笑意，他夹了一筷子桂花蜜藕正打算搁李卿云碗上。
就见李卿云无奈地看着他。
好吧，碗都冒尖了，确实放不下了，卫焱视线流转，他朝前欠身，将这筷子藕放在他爹碗里。
“爹，您尝尝。”卫焱笑得极为真诚，一副孝顺的好儿子模样，他又夹了一筷子，“娘，您也吃。”
其他人被卫焱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卫无尘和唐络瑶脸色一滞，神色看上去有些别扭。
卫月生朝他挑眉，你又想干什么？掀桌子之前跟我使个眼色！
上次差点溅他一身油汤。
卫焱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不少，他夹起一整个熊掌，抬手一扔，正正落在卫月生碗里。
“哥，你也吃，这几年真是辛苦你了，咱家的丹药生意又扩张不少。”
自从阿生从他姑姑手里接过一部分权力，慕云阁的丹药生意好做了很多，不用再费心遮掩了，他特意吩咐手下人，出了什么事就报卫月生的名字。
“……”卫月生脸色一僵，他抬手掩面，真丢人啊，就不该搭理卫焱。
旁人摸不准卫焱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是真心实意，还是话里有话、借机敲打，一时间主桌的气氛又凝重起来。
卫无尘夹起蜜藕咬了一口，淡淡道：“味道不错。”
唐络瑶也夹起吃了，不过，她并未开口，只是朝卫焱定定看了一眼。
卫月生咬牙切齿地咬了一口熊掌，悄悄冲卫焱比了个手势。
糟心玩意！
卫焱挑眉笑了起来。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走，回去吧。”卫焱在李卿云肩上拍了一下。
临走时，路过天枢身边，卫焱停了下来，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他：“我俩自己做的桂花糕，你尝尝，不喜欢吃就扔了，喜欢吃等明年再给你带。”
“……”天枢接过东西，一时之间表情极为复杂。
明年——
李卿云也掏出一个罐子递给他：“这是荷叶茶，院子里种得荷花不多，只得了一小捧，等明年才能有新的。”
天枢哭笑不得，又是明年。
感动的同时，他心里也漫上来一股酸涩，扯唇笑道：“好，那就等明年。”
两人并肩离去。
天枢静静看着他们，从少年到青年，这俩人一直都没有走散。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他转过身，一抬眼，就见主子盯着他手里的东西。
“主子，你要尝尝吗？”天枢忍痛将油纸包递过去。
卫无尘淡声道：“不吃，那是给你的。”
说完，卫无尘的身影就消失了。
天枢暗暗翻了个白眼，主子这会儿肯定正在生闷气呢。
他拿起一块糕点小心送进嘴里。
唔！真好吃！
接下来的日子在匆忙中一晃而过。
卫焱用了五年，终于摸清了卫家的家底，他将三分之一的产业牢牢控制在自己手心里。
他和他爹现在维持着面上的父慈子孝。
这一年，天枢来净园的次数多了不少，有时候，他会借天枢的手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
偶尔，在不经意的闲聊中，他也能从天枢嘴里套出一些他爹暗地里的势力。
卫焱逐渐放手卫家的事情，开始着重培养自己的势力。
“主子，江玥泉又来了。”卫大走近回禀。
江家现在各自为政，即将四分五裂，江玥泉这个家主只剩个空名，过不了多久，他连名头都保不住了，现如今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卫焱笑了一声：“请他进来。”
江玥泉坐在下首，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卫焱。
称贤侄，他如今是没这个脸面了，称卫少爷抑或是少主，他又拉不下这个脸。
一时气氛沉默起来。
卫焱没心思跟他兜圈子，直言道：“江家主，你今天来找我，想必也做好了准备。”
江玥泉模糊称谓，只道：“确实已有考量。”
“那好。”卫焱往后一仰，垂眸俯视他，“我可以让你重聚江家，继续做你名副其实的家主。”
“条件是——”卫焱语气微微停顿。
江玥泉攥紧扶手，心中忐忑。
下半句响起。
“我要桦城。”
“什么！”江玥泉猛地起身，一脸震惊，语气满是不可置信。
他江家扎根桦城千年，祖祖辈辈皆留存于此，就算今时不同往日，他这个家主名存实亡，但是让他把祖地拱手让人，那也是万万不能！
卫焱漫不经心瞥他一眼：“江家主，时至今日，你觉得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江玥泉闻言，僵直站了片刻，如今他江家的颓势无力回天，中州那边已经放弃他了。
他心中悔恨交加，当初万万不该去触卫无尘的眉头，说不定现在还能偏安一隅，徐徐图之，以待来日。
他颓然坐下，苦涩道：“你想让我做你的傀儡？”
如今他身上也只有这一个利用价值了，他还是江家名义上的家主，也是桦城的城主，城里的各项大小事宜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卫焱如果想入主桦城，有他在，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卫焱扯唇一笑：“江家主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咱们算是合作伙伴。”
“你放心，你们江家的地盘我不会涉足，届时，你还是那个一呼百应的家主。”
江玥泉苦笑一声，从他进来，卫焱就一直面色和缓，语气平淡，不曾高声说过一句。
这说明卫焱底气十足，胜券在握，所以他才能这么淡然、从容。
看来卫焱是对桦城势在必得，他挣扎着问了一句：“卫少主潜龙在渊，以后飞出煊城也未可知，何必惦记一个小小的桦城呢？”
卫焱闻言挑眉，并未理会他的发问。
桦城地处东南，除了它之外，那一片都是中小型城池，距离煊城较远，他爹对那儿并不上心，心腹很少，那些城主都是一些中庸之辈，比较好收拾。
卫焱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江家主，你仔细想想，如今这种情况，其实跟以前并无不同。”
江玥泉自嘲一笑，是啊，确实并无不同。
以前他上头是卫无尘，如今变成了卫焱，只不过换个主子而已。
况且，他也没有说“不”的资格。
沉默片刻。
江玥泉面露颓唐，他长叹一声，妥协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最起码这样能保住江家，留存祖宗基业，或许等以后江家出个惊才绝艳的子孙，再次复起也未可知。
他缓缓起身，垂首向卫焱行礼：“卫少主。”
卫焱并未受礼，他起身行至江玥泉身边，抬手扶起他：“江家主，叫我卫焱就好。”
少主这个称呼，他不喜欢听。
江玥泉闻言一怔，抿着嘴没再开口。
卫焱客气地将他送到堂外，温和道：“以后的桦城还是要仰赖您啊。”
江玥泉身上的失意和颓唐淡去一些，他打起精神，道：“您有什么差遣，我定当竭力配合。”
卫焱笑了一声，吩咐道：“卫大，好生送江家主出去。”
“是。”
卫焱收起脸上的和善，神色漠然地看着江玥泉的背影。
江玥泉毕竟掌管桦城数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好把他逼得太紧，到时候用他的地方多着呢，最好还是让他自己想通，心甘情愿地配合。
卫焱转身走向正堂，捻了捻手指。
“主子！”
卫焱命令道：“卫二，以桦城为据点，将我们的人四下分散，不计代价、不论手段，以最快的速度控制那些城池。”
“是，属下领命。”卫二跪下，神情郑重。
卫焱扫视众人，承诺道：“做好了，以后你们就走在明面上，多的是职位让你们挑选。”
“是！主子！”众人均难掩喜色，斗志昂扬地离开了。
庭院中的桂花又开了。
堂外夜色漆黑，卫焱垂首，执笔书写。
现在他和李卿云见面的时间少了很多，李卿云总在当值，他为了攒功绩晋升，接了很多案子，又要抽出时间修炼，闲暇时间很少。
而他要忙好多事情，经常不在净园，要在外面四处跑。
有时候他当天赶不回来，多的时候在外面耽搁过七天，俩人每天就用通灵玉说几句话。
他们只有晚上才能见面，最多抱着睡一个时辰，现在修为高了，每天不用睡那么久，都在打坐修炼，还要再抽出半个时辰练剑。
亲近的次数也少了，只有李卿云每旬一次的休沐时，俩人才能亲亲热热地抱着好好说会儿话。
直到深夜，子时都过去了。
卫焱才将事情料理完，他搁下笔，坐着没动。
因为他不想回家。
家里没有李卿云，他被外派到淮水城执行公务去了，前天早上走的，明天下午才能回来。
他掏出灵石本想打坐，但是静不下心，索性走到院中的演武场练剑。
灵力倾泻而出，卫焱用了全力，一个时辰过后，他擦了把额上的汗，把剑随手一扔。
心中郁结难消。
他躺在地上，单手枕在脑后，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一瞬间，他有些迷茫，他目前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能跟李卿云待在一起，可是现在好像有些本末倒置，俩人开始聚少离多。
深秋露重，他眨了眨潮湿的眼睫。
天色一点点亮起来，他又要开始忙了。
好累啊！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委屈，他也不想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可是他没办法。
月余前，天枢隐晦地告诉他，他爹看了很多世家女子的画像。
从凡界回来七年了，他现在已经是金丹大圆满修为，最多再等两三年就要结婴了。
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但以他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与他爹抗衡。
太阳升起来了。
卫焱抹了把脸，将自己打理好，带着人出去了。
一整天忙得不可开交，他拿出通灵玉，语气不耐：“说！”
“卫焱，你在哪呢，我去找你。”李卿云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卫焱一愣，语气顿时温柔起来：“回来啦，你别跑了，再等半个时辰我就回去了。”
“好，那我在家等你。”
卫焱收起通灵玉，他没心思慢慢来了，淡漠道：“一刻钟，他还不松口，这辈子就不用再说话了。”
“是。”
卫灿垂首站在下面，胆战心惊，紧张地攥手为拳。
这几年，卫焱的威势越来越重，手段果断狠厉，整个人笼罩着一股被权势浸淫的杀伐之气。
只有在那个李卿云面前，卫焱才会收起那一身骇人的威迫。
他们俩现在已经成了卫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卫焱出席的宴会不多，但他每次出面，身旁必定跟着李卿云，俩人一直出双入对。
“主子，他招了。”
卫焱嗯了一声：“把灵石采出来运到东南，不要耽误那边的进度。”
“是。”
卫灿忍着惧意，上前将账簿呈上：“少主，这是开采灵脉所需要的人手和材料。”
他如今虽然跟着卫焱做事，但并不算卫焱的心腹，卫焱待他不咸不淡。
卫焱翻开册子扫了几眼，淡声道：“做得不错。”
他垂眸打量卫灿一眼，这人有几分能力，而且知情识趣，前年的家宴，他是第一个向李卿云问安的人。
“这件事就由你负责，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卫焱合上册子，起身离开。
卫灿心中一喜：“是。”
一声哀鸣响起，一只鸟儿落在光秃秃的枝桠上，不久后又振翅离去。
卫焱压着眉眼，带着一身沉郁走在路上。
忽而，如同雨落在水面泛起涟漪，卫焱脸上的冷漠碎开，从嘴角漾开一抹笑意，直至眼角眉梢。
李卿云站在巷子口，正静静看着他。
卫焱突然不想走了，他停在了原地。
第150章 缔造
“卫焱！”李卿云笑得眼睛眯起, 大步朝他跑过去。
卫焱迈开步子，张开手臂迎上去，稳稳接住了他。
李卿云搂紧卫焱的脖子, 腿缠在他腰上, 笑着在他额头亲了一下：“我想你。”
卫焱低低嗯了一声，托抱着他走到巷子里，冲他仰头。
李卿云捧着卫焱的脸，低头亲在他唇上。
卫焱用脚踢开门，抱着他走到屋里，将人安置在腿上。
俩人面对面搂抱着。
卫焱一手揽住他的腰, 另一手轻轻抚摸他的脸：“累不累？”
李卿云摇头：“不累。”
卫焱嗯了一声，双手环抱住他的腰, 埋首在他肩上, 低喃道：“让我好好抱抱。”
“好，我也想抱你。”李卿云搂紧卫焱的脖子。
屋里没点灯, 视线昏暗下来。
卫焱抬起头，淡淡道：“好了，不抱了，打坐吧。”
“不要。”李卿云抱着他不松, 笑道，“我告假了三天，现在我就想抱你。”
卫焱愣了一下, 在他腰后揉了揉，诧异道：“我们李执事竟然会为了私情告假？”
李卿云闷闷笑了起来：“是啊, 明天你也别出门了。”
卫焱挑眉, 在他屁股上扇了一巴掌：“这么想我？”
“你不想我吗？”李卿云与他额头相抵。
卫焱滚了滚喉结，哑声道：“乖, 自己把衣服脱了。”
李卿云照做。
“脱快点，不然我就直接撕了！”
李卿云动作急促起来，这都是卫焱给他置办的衣服，撕毁了多可惜。
卫焱看着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落，露出他最喜欢的芯子，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愉悦。
等了片刻，卫焱一直没有动作。
“卫焱，我有些冷。”李卿云小声说了一句。
此时已至暮秋，他现下没有灵力护身。
卫焱猛地回过神来，他压下内心异样的感觉，快速散开身上的衣袍，伸手将李卿云拥进怀里，柔声道：“是我不好，我给你捂捂。”
乍一贴近高烫的体温，李卿云瑟缩一下，随即他叹了一声：“卫焱，你好热啊！”
“还有更热的。”卫焱低笑一声，亲了亲他的耳垂，“乖宝贝儿，我抱你去洗澡吧。”
“好。”李卿云轻嗯一声。
这么多年了，俩人的姿势一直没有变过，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个。
要么是俩人都躺着，卫焱压在李卿云身上，要么就是俩人都坐着，偶尔，李卿云也会骑一会儿，但他时间不长，觉得没有卫焱弄的舒服。
总之，不管什么姿势，卫焱一定要正面看着李卿云，始终盯着他的脸。
每次做完，卫焱都要在李卿云嘴上重重亲上一口，按理说，他俯下身，直接亲就完了，可是他偏不，他非要把李卿云的上半身托起来，紧紧地圈住李卿云的腰身，还要把李卿云的手臂强行搭在他身上。
有时候，李卿云实在没有力气，手臂从他身上滑落下来，卫焱就把自己的寝衣揪起来一个角，硬塞在他手里，让他攥住。
等到姿势固定好了，卫焱就会发出畅意的喟叹，低下头在李卿云嘴上重重舔一口，然后在他脸颊、腮边、颈侧，慢条斯理地啄吻。
每次卫焱都要亲好久，李卿云没力气，他实在耐不住，整个人陷在卫焱的掌中，像宣软的面团，从卫焱的掌中淌出来，从手缝中溢出去。
“卫焱，我好困，你亲就亲，别咬行吗？”李卿云轻声咕哝一句。
他摸了摸脖子，不出意料，又摸到了一片深深浅浅的牙印。
他想不明白，卫焱怎么这么爱咬他，尤其那什么的时候，疼倒是不算疼，就是感觉很奇怪。
卫焱攥住他的腕子，张口咬在他小臂上。
李卿云：“……”
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卫焱可劲儿地折腾他，天都亮了，他还没睡上觉呢。
“卫焱，还有两天呢，我们睡醒了再亲，好不好？”他故意软了几分语气。
卫焱低嗯一声，揉了揉他的嘴唇：“亲我。”
李卿云抬起酸软的手臂，搂在卫焱脖子上，仰着头亲他，怕他不满意，又舔了舔。
“好，睡吧。”卫焱卸去力道，压在李卿云身上。
翌日下午，卫焱闭着眼等待。
不知过去多久。
李卿云睡醒了，凑在他肩上蹭着脑袋。
卫焱脸上不自觉地绽开笑意，他伸手扣住李卿云的后脑勺揉搓两下。
“今个不休息了，你陪我去趟桦城，后天早上回来，不耽误你当值。”
李卿云握住他的手腕晃了晃，笑道：“好。”
两只火凤拉着云辇候在城外，卫焱将李卿云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抱着他从车内下来。
嘹亮的啼鸣响彻云霄，火凤扇动地翅膀飞驰而去。
卫焱散开大氅，搂着李卿云躺在床上：“乖，继续睡吧。”
“我不困了。”李卿云蛄蛹一下，撑着手臂爬起来。
卫焱见状，没忍住笑了起来，在他翘起的屁股上扇了一巴掌。
啧！他的云云真可爱！
李卿云冷脸瞥他，朝他伸手：“我的乾坤袋。”
卫焱摸出来递给他，抱着他去案桌前：“在这打坐吧。”
“知道了。”李卿云合上眼睛，调理内息。
卫焱在他额头点了点，又看了他一会儿，才拿起桌上的册子翻看。
“主子，李公子。”卫二落在半步，朝他们汇报情况。
卫焱嗯了一声，接过册子翻开，抬脚朝城中走去。
如今已有五个城池彻底落入卫焱的掌控之中，其余偏远一些的小城池还没来得及处理。
卫焱看到一处皱眉，他伸手点了点。
靖圆城。
这个城池紧挨天衍宗地界，现任城主进入仙盟前，曾是天衍宗的亲传弟子，因此，靖圆城名义上虽为东洲管辖，其实暗地里只听命天衍宗行事。
永兴城和晏城，跟靖圆城一衣带水，沆瀣一气。
三城地方不大，距离煊城颇远，他爹与其说是不上心，不如说是看不上，就派了一个元婴期的令尹过来监管，日子长了，难免生出异心。
“卫二，让这仨人过来见我。”卫焱吩咐道，“卫四，带人准备好。”
“是。”
卫焱在李卿云肩上揽了一下：“走吧，去歇着。”
“我想去看看阵法布置得怎么样了。”李卿云仰头看他。
“行。”卫焱笑道，“走吧，验收一下你的成果。”
早在九个月前，在桦城的遮掩下，他将处于此地中心的三个城池合并，拆除外围城墙和护城防御阵法，直接将城池相邻的空闲地带全部圈进去。
他打算自己造一个大型城池。
内里重新打乱划分，共设了十三个坊，比煊城还多了俩，为了保证城池的安全和稳定，在外围铺设了天罡混元阵。
天罡混元阵可堪称为顶级防御阵法，是李卿云和他手下的阵修，在一起商讨了近两个月，试验多次，最终才定下来的。
阵法开启后，耗费的灵石、阵材将近缩减一半，而且能将合体期修士挡在城外，假使他爹前来破城，没有一时半刻也休想打破。
造这么大的城池，工程巨大到难以想象，而且又是瞒着他爹做的，很多事都是私下进行，没办法大张旗鼓地放手去做，没有个三五年肯定完不成。
最终所需的灵石完全无法估计，就目前来说，他账上的灵石几乎砸进去三分之一。
这才刚开始，接下来，还有源源不断的灵石如流水般地填进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卫焱看着远处一片狼藉的城墙，禁不住暗叹，幸好他现在能赚钱，否则还真造不起。
俩人御剑，绕着外围快速转了一圈。
停下来后，俩人面面相觑，都沉默了。
李卿云叹了一声：“算了，急不得，慢慢来吧。”
“不用担心，有我呢。”卫焱揽着他往前走，“等这里建好，以后就是我们真正的家。”
这是一座崭新的城池，由他主宰。
在这里，他不用活在任何人的阴影下，他和李卿云不用顾忌任何人。
“好！”李卿云笑得很开心，伸到卫焱袖子里握他的手。
卫焱攥紧他的手，牵着他往前走。
到了别院，卫焱开口道：“城南我留了一片地方，打算建个藏书楼，你去看看，有什么要求写下来，我让人去办。”
“好。”李卿云离开了。
卫焱抬手。
卫六颌首，上前跟在李卿云身后。
卫焱转身朝正堂走去，有些事还是别让李卿云见了。
“卫少主！”三位城主自堂下起身，朝卫焱见礼。
卫焱未发一言，径直越过他们，旋身坐在上首，垂眼俯视。
一时，堂中寂静无比。
“卫四。”卫焱淡漠的声音响起。
话音落地的瞬间，一阵浓重的杀意盈满厅堂，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二十位化神期修士，列阵站在堂下，个个手持利刃，冰冷、嗜杀的眼神盯着三位城主。
“卫少主，您这是什么意思？”郭青阳压下心底的惧意，出言相问。
卫焱抬眼看去，是靖圆城城主。
这仨人里也就他有些骨气和能力，与此同时，他也是逆心最重的一个。
其余两位城主都是左右逢迎的墙头草，一个爱娇妻美妾，一个爱灵石宝物。
管理不善，御下不严，城中的规矩一塌糊涂，但胜在胆小老实，面上对煊城还算恭谨。
卫焱将桌上的册子扔下去，冷声道：“看看你们做的好事！”
三人站着，都不敢动，僵持片刻，郭青阳俯身捡起册子翻看。
他心下一惊，卫焱怎么知道他做的这些事。
卫焱眯起眼睛，流露出杀意：“郭青阳，靖圆城姓卫，不姓周，你要是这么想当天衍宗的狗，今天我就成全你。”
靖圆城在六年前开出一条中型灵脉，但是郭青阳欺上瞒下，将灵脉据为己有。
要是他自己花用，倒也算了，最可气的是，他把半座灵脉运到了天衍宗，这种吃里爬外的东西，他断断容不下。
“少主，我这么做也是事出有因啊，并非是存心背叛尊主，我——”声音戛然而止。
“带下去。”卫焱神色冷然，声音没什么情绪，“把他制成尸傀，继续跟天衍宗表忠心。”
“是。”李英甫将他拖下去。
卫二当即安排人接管靖圆城。
“至于你们二位。”卫焱啧了一声。
噗通！
俩人直接跪下了：“少主，少主，饶了我们吧，我们对尊主还是忠心的啊！”
“对我爹忠心啊？”卫焱笑了一声，“那你们去煊城找他吧。”
“我说错了，说错了。”晏城城主立刻改口，笑得一脸谄媚，“是对您忠心，对您忠心。”
“我也是，少主，我以后肯定对您忠心耿耿！”永兴城城主举手起誓，言辞极为诚恳。
卫焱冷嗤一声，这种没用的废物，他一眼都瞧不上。
“行，给你们个表忠心的机会。”卫焱抬手，“起来吧。”
俩人腿抖得不行，爬了两下才起身，背后惊出一身冷汗，畏惧地看着上首。
“卫四，着人护送两位城主回城。”
“是。”
晏城城主看着身后的十位化神期修士，吓得两股战战，这等战力，就是踏破他们晏城也够了。
卫焱朝卫二看去：“把咱们的人派过去，尽快把掌控权拿到手，他俩要是配合就留他们一命，否则就送他们早登极乐。”
“是，主子。”卫二上前，将地图在桌上铺开。
卫焱垂眸看去，他思衬片刻，起身离开。
卫二带着地图紧随其后。
卫焱捻了捻手指，不多时，李卿云出现在他视线里。
他吩咐道：“带上人，咱们去实地查看。”
“是。”
一行人登上云辇，先朝晏城飞去。
外间十几个修士各司其职，一边俯瞰地形，一边涂写勾画。
里间，李卿云也在执笔书写，他道：“卫焱，藏书楼建成后对外开放吧，就跟学宫的一样，凭借玉符借阅书籍。”
他知道这是卫焱特意给他建的，但是如此浩大的藏书楼，只有他一个人看，未免太可惜了。
那些书只能尘封在架上，无人翻阅，他想想就心疼。
卫焱没有异议：“行，你做主。”
这是送给李卿云的东西，处置权在李卿云手里。
火凤飞了一整天，临到日落，视线昏暗下去，卫焱吩咐人落地。
他拿起笔在地图上勾画：“将这三个城池控制后，以秀水河为界，将靖圆城一分为二，并入永兴城和晏城，里头的坊重新划分，把势力打散。”
三座城离得很近，只需要稍微改动一下部分城墙和阵法，不算费力。
“是，主子。”
卫焱在李卿云腰后拍了一下：“你先休息吧，我把事情处理完，天亮了咱们就回煊城。”
“我跟你一起吧。”李卿云往他身边靠了靠。
卫焱笑了起来：“好。”
卫二悄悄翘了翘嘴角，有李公子在，主子会温和很多。
堂下一波一波的人前来汇报，卫焱始终坐得端正，神情威严。
他耐着性子，一件一件处理，遇到特别心烦的事，他也忍着没发火，只把李卿云的手攥紧了。
上了五次茶后，卫焱终于忙完了。
他将人都打发走，长舒了一口气，挺直的腰背也弯了下来。
缓了半刻。
他起身，站得挺拔：“云云，咱们走吧。”
“好。”
等上了云辇，卫焱趴在李卿云怀里，很快就睡了过去。
李卿云心里漫上来疼惜，卫焱这两天几乎不眠不休，无论底下抛出什么问题，他都要快速想出办法应对。
不过，卫焱真的长大了好多啊，那副运筹帷幄、气定神闲的模样，瞧着真好看，让他忍不住想亲。
李卿云抿了抿嘴，凑到卫焱唇上亲了一口。
然后，又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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