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江宁也就是南京,从扬州到江宁需要乘船,好在舒以宁不晕船,然后她在船上一众女子的各种反应中被衬托的像个异类。
康熙的江宁之行一来是谒明太祖陵,总结兴亡之鉴,告诉众人应兢兢业业,吸取教训,更要日加警惕。
再来就是顺道慰问曹玺,曹玺的夫人孙氏是康熙保母,将年幼的康熙照顾大,康熙本人也很看重这份感情。
曹玺时任为江宁织造,因积劳成疾,在今年年中去世。
织造官职不大,但却是个肥差事。前朝后宫,无论是皇帝皇子还是后妃女眷,甚至是朝廷官员的服饰采购、制作都有江宁织造统一管理,简而言之就是“皇商”。这也算康熙特意给曹家的红利了。
来接驾的是曹玺的长子曹寅,据说当过康熙伴读,在上半年曹玺去世后,康熙还下了道旨意让他协理江宁织造的事务。
住的自然是曹家提供的园子,如今还看不出特别之处,但之后康熙的每次南巡,都会住在曹家,所以这个宅院会在曹家的手里越来越豪华。
舒以宁被安排在一处位置很不错的三进院子。
“早就久仰娘娘大名,今日可算是见着了。”说话的是曹寅的夫人李氏,脸上挂满笑意,姿态恭敬。
她有那么出名吗,是因为这次来得人没一个高位,所以显得她还可以而已。
“这院子里东西都是新的,也是按娘娘的喜好布置的,您一切随意,哪里不喜欢吩咐一声就是。这处的斜后方便是戏台子,娘娘想听戏的话几步路就到了,或是让人来这里唱曲才可以。”
舒以宁点头说好。准备得如此充分,不知道是曹家赚得多还是出手就是阔绰,估计两者皆有。
晚上,招待康熙的宴席设在前厅,而女眷的宴席则在另一处。
因为在座的人舒以宁算是地位最高的,她又不太会拒绝人的缘故,所以吃饭中途一直被各种陌生人前来敬茶。
实在适应不了被当做所有人的中心目标,饭后她就借口身体乏了很快离开。
回去的时候,正好瞧见一群年轻漂亮的姑娘被人领着往前厅的方向走去。
估计是去康熙宴席的。这个曹寅,想的还挺全乎。
舒以宁梳洗完正准备休息,方全忽然过来说康熙传她过去。
领导命令,就算是睡着了也得起来执行…
自到了扬州后,舒以宁穿的便都是汉服,袖子宽大,夜里一阵风吹过,凉意很重。
“你知不知道皇上找我有何事?”到这地方已经等了快十分钟了还没见着人。
“回娘娘,这奴才还真不知道,梁总管只说让奴才带您在这儿等着。”
舒以宁想起晚上见到的那几道纤细的身影,觉得奇怪便脱口而出道:“今晚不是有人作陪吗?”
话音刚落,就听到康熙的声音。
“朕怎么不知晓今夜有人作陪?”
舒以宁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
她抬眼看了看周围,心想这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一点脚步声都没有。紧接着又佯装可怜的转移话题道:“我在这儿等了好一会儿,好冷,咱们赶紧走吧。”
康熙顿了顿,走近摸了下她的手,发觉确实有些凉,才依言放过她往外走去。
朦胧的夜色里,一驾低调的马车停在园子门口。
屁股还没坐稳当。
“你刚刚说的谁来作陪?”
合着根本没忘了这茬呢,舒以宁硬着头皮解释:“我晚上看见园子里有几个年轻姑娘被领着朝前厅宴席的地方去。”
康熙想了想:“所以你话里说的作陪就是他们?”
舒以宁点头默认。
“醋了?”
“怎么会?”舒以宁瞪大眼睛,立马否认。
说完见人盯着自己看,又意识到这三个字可能有些不合适。
身为皇帝的妃嫔,既不能拈酸吃醋,又不能完全不拈酸吃醋。做人真的好难啊。
“我的意思是,她们也不是皇帝的妃嫔,我没必要吃醋的。”舒以宁斟酌几秒选了个比较适中的说法。
“所以你醋宫里的妃嫔吗?”康熙步步紧逼的追问。
舒以宁很想说也没有,但直觉告诉自己现在还是闭嘴比较好。多说多错。
在沉默的情况下,康熙可以按照心里的需求自由脑补她的想法,最终达到一个契合以及他满意的结果。
看人垂着脑袋不吱声。
良久之后,康熙拧着眉问道:“你想要独宠?”
……
他是怎么能发散思维到这上面了的,简直联想的也太远了吧。不愧是皇帝。
“我没有。”舒以宁丝毫没有犹豫,斩钉截铁的开口。
独宠,这两个字对于她没有任何吸引力,反而觉得可惧。
听着好听,其实就是将人圈养在他的领域,助长人的贪欲,同时让人沉浸在一种假象里,而这种假象一旦哪天破灭,宠物就会跌入万丈深渊,会很可怜。
当然她也没必要跟康熙论述所谓的平等一对一的感情究竟是怎么样的。
康熙对她的回答没发表任何意见,两人兀自安静。
气氛有些僵硬,好在马车很快停下,舒以宁呼出口气。
下来才发现,是秦淮河的码头。
这是要坐船的意思?
“你们也太慢了吧,我等了你们好久了。”胤礽站在一艘船的船头,对着他们边挥手边大声说道。
自出宫后,胤礽对民间的人事出奇的感兴趣,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得了康熙的允许,也没有参加曹家特设的宴席,一下午都在江宁的街上转悠。
两人走过去,身边的康熙还板着个脸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舒以宁只得笑着说:“路上耽搁了一小会儿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快来,我提前挑好了船。”
他们都是普通的装扮,尤其是胤礽,要不是抬着下巴那副骄傲的气质还在,穿着这身布衣活生生像个船夫儿子。
侍卫没有跟上来,船上加上船夫一块就六个人,不过隔壁船上以及岸边的暗卫一定不少。
船只在远处传来的悠扬琵琶声中缓缓前行,岸边的店铺都亮着灯,倒映在荡漾的水波里别有一番味道。
胤礽上船没多久就跟前边儿的船夫聊得开怀。
本来舒以宁是和康熙同坐在后排的,不过想着船头看得远,就对他打了声招呼,也跟着跑到前边去了。
康熙望着离开的背影,这么长时间他在都在回想刚刚一时冲动说出口的话。
独宠,这两个字意义太重。哪怕他的阿玛再喜欢董鄂氏都未曾独宠过。所以他更不明白自己那会儿怎么就自然而然的开口了。
从他登基的那天起,他便知道自己得承担起皇嗣的责任,而他竟然在思索如今宫里头已经有十个阿哥了,相比阿玛和祖父,要多很多了。
康熙注视着向船头的位置,让人理不清头绪的始作俑者,正满脸笑意跟胤礽说话,每次她跟保成待一块儿的时候,都这么开心。
游船回到码头,一行人上了岸。
“你先回去吧,朕过会儿还有事。”康熙看着胤礽说。
“哦…那我走了。”胤礽在他爹和舒以宁之间来回看了几眼,然后做出一副他都懂的表情,很听话的带着苏临泰离开。
不得不承认,时间倾注在孩子身上的变化如此明显,记得之前他还会因为独自钓鱼而生闷气。不过几年,胤礽曾经面对人的小孩子心性渐渐消失不见,现在变得更加聪慧和有眼力见儿…
见人走远,舒以宁才回过神问道:“皇上要带我去哪里?”
“等你到了不就知道了。”康熙说完就朝着马车走去。
嗯,可以安心了,这人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那副做派。
第82章
马车一路往山上行,在一处平坦宽阔的地方停下。应该是山腰的位置。
舒以宁抬头看过去,脚下是一片空地。再往上看便是一层又一层高高的石台阶,在黑夜里一眼都望不到头,只能瞧见最顶端有亮光处。
从神武门到景山那么点儿路都要坐轿子的人,竟然选择自己爬这么高的台阶。
走到中途,舒以宁有些气虚,再看看身边的人,丝毫没什么不适,气息同步伐一样平稳,自己逐渐跟不上他的脚步。
康熙停下来,见她艰难的往上爬,又往下走几步牵着她的手继续往上。
“我走不动了,能歇会儿吗?”舒以宁停住脚步撑着腿问。
康熙垂眸看向她,声音温和似哄着说道:“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不清楚又过了多久,眼前慢慢出现一座红瓦灰墙的寺庙,就是刚刚在底下看见的亮光处。
她心头浮现出某种猜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康熙并不笃信佛教,何况他是皇帝,即使要祭拜,也只会拜天拜地拜祖先,还得让钦天监提前算好日子时间。可为什么突然对个民间寺庙感兴趣,还特意大半夜地跑过来。
她按捺不住好奇问出心中的疑惑。
康熙也没有故弄玄虚隐瞒的意思,直接说道:“明恩寺是汉人求子最灵验的庙。”
舒以宁随之一愣。
她其实内心也明白他这么希望自己生孩子的缘由。他现在喜欢她,为她考虑,后宫抛开家世好的不谈,确实是有个孩子才是护身之本。尤其是像她这种背后什么都没有的人。
可转念一想又挺复杂的,他要是看见晚年时期儿子们为了争他的那一把龙椅,互相残杀,最终一大半都没有好下场后,又会作何感触。
寺庙紧闭的红门前站着两名身穿着茶褐色袈裟的和尚。
他们一走近,两人便上前迎接,其中一人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住持已在殿内等候,二位请随我来。”
舒以宁听见这称呼不由得产生惊讶,然后自己的手心被轻轻捏了捏。
他不是以皇帝的身份来的,怪不得刚刚上来的时候只有他们俩人,梁九功都没跟着。
当然,一个众所周知十几个孩子的人过来求子也实在太抽象了。
庙宇的前庭处,摆放着一大鼎香炉,上方飘散着屡屡香火。
遥望殿内,中心位置的一座金身佛像,正慈悲俯视着下方。侧边的烛架上排排蜡烛上闪着火星,照亮了底下供灯祈福的文字。
舒以宁看着这幅场景胸腔蓦地有些震动。
住持正跪在蒲团上敲着木鱼。听到他们进来的脚步声,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走过来。
“阿弥陀佛。”
相互示意完,住持又分别给他们递来三支香,合为一柱。
舒以宁盯着手里的香微微出神。
不多时,视线里出现康熙把香放入香炉的身影,殿内原先空荡荡的香炉里出现了第一炷香。
庙里一片静穆,众人眼里虔诚。
听着耳边传来的阵阵撞钟声,意味着子时中已到。
舒以宁没什么可求的,只是保持着一颗敬畏之心,举着香对着上边的菩萨拜了三拜,然后也跟着放入香炉中。
下山的时候跟上山走的并不是同一条路,坐在马车里忽然间听见外边传来阵阵熙熙攘攘的声音,在原先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出。
她觉得诧异,掀开帘子一看,才发现山脚下有不少手里头拿着香的香客。
她这才想到,拜佛烧香讲究逢初一十五,而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应该有烧头香的习惯。
过了子时今天恰好就是十五,那他们岂不是搞特权烧来的头香?
虽然康熙的存在本身就是特权,不过这次他并不是以这身份过来的啊。
“皇上是怎么直接上去的,还由住持亲自接待?”舒以宁说话的时候手指了指外边儿,暗示大家都跟这儿排队呢。
“朕捐了香火钱。”康熙扫了她一眼,不以为然的回道。
舒以宁噎住,又很感兴趣的追问道:“皇上花了多少?”
康熙看向她许久,目光有很浓的深意,接着把她搂进怀里,嘴里绕了个弯子:“能让你给朕生个小阿哥的钱。”
……
离得很近,舒以宁呼吸之间,都能闻到缠绕在两人身上的淡淡香灰味儿:“皇上刚刚见着外边候着的那些香客了吗,也不知道菩萨看到了会不会生气?”因此一气之下就不满足他的心愿了。
“那要不也在这等着,等天亮了再跟着人重新烧一次?”
舒以宁听着头顶的声音,语气郑重,收敛了平时的漫不经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还是别了,菩萨心胸宽广,皇上这么慷慨,想必菩萨不会在意的。”她从人怀里拱出脑袋,然后一板一眼的回道。
康熙被她这一会儿一变的理论给逗笑了。
舒以宁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矛盾,其实她纯粹是累了。
随意找了个话头问:“皇上信这个吗?”
“不信。”回答得斩钉截铁。
舒以宁一时语塞,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下一句话。
“信佛不如信自己。”康熙说话间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她,调侃意味很浓。
这几个字单拎出来讲完全没有问题,大多数人求佛烧香,或许也只是让精神有所慰藉,寻求个心安罢了。
更别说他是皇帝了,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握在手里的是能力和权利,过于相信算命拜佛那还怎么治理天下。
可是在此情此景下,他这句话听起来总让人觉得有种意有所指的特殊味道。
她清了清嗓子,提醒道:“这还是在寺庙里呢,皇上还是注意些比较好。”
她想表达的是就算不信佛,但是身在寺庙,还是得保持最基本的尊重的。
再者就是这么神圣肃穆的地方,说话不能不正经。
但是康熙只意会到了第二点,随即轻笑一声:“都是求子最灵验的寺庙了,还注意这么多。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突然发现这人思想挺超前的,怪不得化学数学科学这些学科他都有涉猎,应该对他的影响不小。
舒以宁把话题又转回去:“既然不信,皇上为何还要过来?”
花钱费力,大半夜跑一趟。难不成闲得慌。
“这就要问你了。”
舒以宁懵住,面露不解:“什么意思?”
“张安平说你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可你就是迟迟未有孕。那估计就是佛祖在从中作梗了。”康熙义正言辞的说道。
话里透出的语调像是他今天不是来求佛的,反而是来跟人对峙的。
马车停在了一处崭新的宅子前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
舒以宁抵不住困意在路上睡了一觉,从车里下来的时候被秋日的冷风吹得瞬间变得清醒。
她看着面前陌生的宅院问:“不回去吗?”
“今晚就在这歇着。”
这间宅子不大,但是处处设计精细。没有东西厢房,四周都是树木盆景。
应该是提前吩咐过,正屋里都已经放好了沐浴的水,只是没见着几个伺候的人。
要是再猜不到康熙的目的那她就太迟钝了。
合着在寺庙刚求完子紧接着就开始造人工作,还真是安排的周到妥当。
这一晚的舒以宁累到极点。
先是爬山下山就已经耗费了不少体力,再是被人翻来过去的折腾。
想着不蒸馒头争口气,就是不愿意求饶。
可是两人在体质上本就不是对手。
同样她也低估了一个精神力过于旺盛的男人,更何况他还花了不少香火钱,总有种要连本带利都给挣回来的感觉。
一直到天快亮时,她才被悠悠放过。
舒以宁闭上眼睛睡去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菩萨千万别满足这个人啊。”
第83章
次日曹府
李氏正伺候着曹寅穿衣,打听着问道:“昨晚送过去的那几个姑娘,皇上可有瞧上的?”
曹寅眉心一动,摇摇头:“人还没来一会儿,皇上就让我给打发走了。”
李氏不免觉得奇怪:“我可是按照舒嫔娘娘的模样挨个仔细找的,全都是江南姑娘,妆容打扮都是比着来的。而且听说那位娘娘擅作画,里头有一个正好也是爱画的。皇上难道都没看上?”
曹寅嗤笑了一声:“有正主跟那儿呢,谁还愿意找个顶替的不是?”
说完又突然想到什么便认真嘱咐道:“以后还是别做这事儿了,倒惹了皇上的不快。”
昨晚在宴席上皇上扫过来的那一眼略带深意,似有不悦。
但这不悦的缘由是什么曹寅是百思不得其解,皇帝出巡底下给送人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还是说皇上认为他们手伸得太长?
他明白,皇上重视曹家,母亲孙氏占据了一部分原因,再就是皇上需要通过曹家了解江南地区的现状,笼络江南乡绅人心。也就是说曹家是皇上放在江南的眼睛。
可这眼睛的作用,可深可浅,把握不好度容易引来祸端。
李氏闻言嘴里带着几分抱怨:“我还不是为了你,皇上第一次南巡就由你来接驾,是多大的荣幸,我想着得方方面面伺候好了,谁能知道这般出力不讨好啊。”
曹寅听了这话,便轻抚上夫人李氏的手背表示安慰。
父亲刚去世,皇上因此特意照顾曹家,那他们更应该谨慎行事才对,不可轻举妄动。
此时江宁一处偏远的宅子里,天亮才闭眼的舒以宁睡得正沉。
“还不起床,都已经巳时了。”
听出这道声音的主人,她翻了个身子面朝里侧,语气很含糊的敷衍道:“皇上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就在这儿睡,没关系的。”
身后传来一身低笑后,便良久没了动静。舒以宁下意识以为他真走了,便继续安心睡着。
可就在半梦半醒中,一只大掌轻轻托住了她的后背,然后她整个人的身体被强制从床上起来。
舒以宁还没来得及反应,紧接着一块温热的毛巾便迅速盖在自己脸上。
康熙的手还搭在她肩背上,一种半搂的姿势,她霎时间清醒,眯着眼睛讶然的看着眼前的人,又看向他手里的湿帕子。
顿时没了困意,她不自然的从人怀里出来,又往后缩了缩肩膀,声音清晰明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康熙像是完全没听见她说的话似的,掀起眼眸看了看舒以宁,示意她:“过来。”
上一次别人帮她洗脸,起码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了。舒以宁充耳不闻,保持不动。
看人一直傻愣着,康熙开口淡淡威胁道:“还不快些。”
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挪了挪身体靠近。
他刻意放轻了手上的力道,舒以宁觉得尴尬,索性闭上了眼睛,没有了视线,其他的感官感受就变得更加敏感强烈。
湿意浸润着脸颊,她感觉有些痒。想赶紧结束。
可从没有哪次洗脸的时间有这么漫长过。
过了会儿,康熙终于放下手里的帕子,忽然陷入回忆,淡淡说道:“保成小时候住在乾清宫的时候,朕也给他这么洗过脸来着。”
舒以宁听了赧然开口:“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康熙盯着她白净娇嫩的脸蛋,忍不住上手摸了一下,手感细腻很不错。
“确实,保成再小的年纪也不会睡到这个点儿还赖着不肯起来。”
舒以宁看他一眼,语气带着点嗔怪的意思:“又不是我愿意睡到这么晚的。”
康熙闷声笑了两下,回她:“那是朕的错,行了吧。”
什么叫行了吧…难道不是事实嘛。
“朕下午还有事,这个宅子位置太偏,朕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等回去你再好好睡?”康熙在她耳畔,低沉的嗓音带着诱哄。
都这么说了她还能继续任性不成,何况就算现在能睡,如此一通折腾之后,她也睡不着了。舒以宁随即点头答应。
她不发一语,挣脱出后方紧密的怀抱,自己下了床然后准备换衣服洗漱。
康熙继续坐在床边,默默的看着舒以宁因身体不适有些缓慢的动作,这一动一静,屋内的气氛被凸显的愈发和谐静谧。
在江宁呆了大概一周左右的时间,康熙的銮驾便准备启程回京了。
回程的途中又在山东曲阜停留了几日,为的是拜访孔子庙,康熙要亲书“万世师表”。
越往北走温度越低,马车上的保暖设施有限,舒以宁都担心在路上冻病,好在十二月初的时候,顺利的抵达了紫禁城。
秋天出发,回来已是冬天,舒以宁此行之后唯一的想法就是下次南巡她再也不想跟着去了。
除了在江宁的那几天,其余时候一点意思都没有。两个多月,一大半都在马车上度过,痛苦又难熬。
一回到启祥宫,她便抱起趴在小木屋里的雪团,好久未见,甚是想念,当时没带着她一起走,就是怕小动物比较敏感,换环境会出现不适应。这会儿来看那时的决定是对的。
“怎么好像瘦了。”抱在怀里感觉轻了不少。
“估计是想主子您了。”丹青捂着嘴在一旁打趣道。
这话她爱听,舒以宁来回摸着雪团身上柔软的毛发:“瘦点好,再像之前那么继续胖下去该影响健康了。”
皇帝自南巡回来后,后宫可谓热闹非凡,单是康熙南巡从各个地方带回来的给各宫妃嫔和阿哥公主们的礼物,内务府都送了好几天。
皇上送了礼,那作为妃嫔岂不是也得回礼,所以这几日的乾清宫是人头攒动。
最后的结果就是康熙被打扰到了,遂吩咐梁九功传旨,还是同之前一样,众人未得传召,不得私自前往乾清宫。
舒以宁是最悠闲的一个人,既不用像康熙回来便一直忙于政事,也不用像其他后妃三天两头的到乾清宫拜访。
她只去长春宫向端嫔打听了一番近来后宫里可有新鲜事儿发生,别到时候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导致犯了什么错。
不过端嫔的答案就是没有。想来也是,康熙一走,后宫自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波澜,大家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互不相干。
又是一年过去。舒以宁穿着夹袄,屋里正烧着地龙,哪怕外边冰天雪地,她身上也有暖意在蔓延。
满打满算自己来到这里已经有三年多了,她有时候想想都觉得这一切不可思议,竟然就这么安稳的度过了这么长时间。
第84章
日子渐暖,舒以宁闲着在屋子里摆弄着她的月季。
之前听说过句话,大概意思就是懒人适合养花,勤快人反而不适合,因为大多数花都是被活活折腾死的。
自从到了这里后她是一天比一天懒了。所以为了验证这话的真实性,她年初的时候从花房里领来好几盆月季,因为花房的人一直跟她说月季是最好养活的。
花拿回来之后她便不让人经手,翻土浇水全都由她亲自处理。结果证明了那句话并不可信,她的月季是一天不如一天。
如今还存活的就只剩下一盆了,舒以宁拿着把剪刀把枯萎的花枝一一剪下。
“怎么不让花房的人过来弄?”
舒以宁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手腕一顿,又继续着手里的动作,然后回道:“我本想养着试试,可惜高估自己了,好好的月季都被我给糟蹋了。”
“几盆花而已,谈何糟蹋,让花房再送几盆好养活的过来就是。”
舒以宁没回话,随着熟悉的清冽味道靠近,她放下剪刀,转身看向脸上带着浓厚笑意的康熙。
“皇上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他没否认,接着把舒以宁拉到一旁的榻上坐下。
“御医说万琉哈氏怀的的是个阿哥。”
哦对,不提她都忘了这茬儿,那拉庶妃和万琉哈氏庶妃在他们南巡出发不久后便分别被诊出了有孕。
中医是能通过号脉诊出男女的,只不过为了防止有些妃嫔在知道性别后会做出残害皇嗣的行为。因此太医是不会随意透露的,当然皇帝想知道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见他如此,舒以宁倒觉得奇怪,都有十个儿子的人还会因为又有个阿哥这么欣喜吗?
“等这个孩子生下来朕会记在你名下,由你来抚养他。”
话音刚落,舒以宁就被震惊的身体僵住。
“怎么不说话?”
她缓了缓,才组织好语言询问:“为什么要由我抚养?”
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想生不想养,更何况是别人的。
“晋你为妃的话,你身份低又无子嗣。直接晋位总会有些闲话,虽然你不用在意这些,不过朕还是希望能名正言顺些。”
他眼里的眸光浓烈,舒以宁有点儿承受不住,只能稍稍避开了视线。
在这之前,他从没显露过要给她晋位的想法,只说过生孩子会给她个封号,准确的说除了第一次在冲动下的晋位,上一次和这一次都很突然。
“皇上之前不是去了明恩寺吗?”她想说他完全可以再等等。
康熙嘴角噙着笑意:“等到你有孕,再到生下来,还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
舒以宁又问:“那要是我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呢?”
康熙想了想说:“你愿意继续养他那就接着养,若是不想要那就送回给万琉哈氏。”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在他嘴里可以说的那么轻巧,小孩子又不是玩具,能互相送来送去。
“可是万琉哈氏也会舍不得的。”辛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就这般轻易的给别人,作为母亲想来并不容易接受。
康熙轻描淡写的回她:“她一个庶妃,孩子能给妃位养是多大的福气,她高兴还来不及。”
完全说不通…舒以宁摸着身上衣服刺绣的纹路,渐渐思索着开口:“她毕竟是亲额娘,血缘关系胜过一切。”
康熙沉默片刻,又说:“如果这是你的顾虑,待孩子生下来朕会安排万琉哈氏出宫。”
舒以宁瞳孔放大,简直被这独断的思维惊得语塞,忽然涌出一种说什么都白费口舌苍白无力的感觉。
再这么旁敲侧击的委婉表达下去,估计永远都说不明白了,她闭了闭眼,直接坦白道:“其实我并不想养别人的孩子。”
万琉哈氏的孩子就是历史上的十二阿哥,算是个比较幸运的人,不参与夺嫡纷争,也没有结党谋位。并且特别长寿,一直活到乾隆年间。
本来人一生活得挺好的,要是她养了导致有什么变化,岂不是害了他。
康熙听了紧皱着眉头问:“为何?”
舒以宁哑然,她垂着眼睛回答:“我养不好孩子,也没有多少耐心。”
她的语调很平稳,听不出异样的情绪。
康熙深深凝着她,像是要洞察她的心思,话里依旧不信:“你对保成的细心朕又不是看不到。”
“那不一样。”提前猜到了他要这么说,舒以宁想也没想的迅速做出否认。
她对太子的感情,有喜爱,有怜惜,或许还带着一些来自作为女性长辈的关怀,却没有太多的责任感。
但是让她从一个呱呱落地的小婴儿开始抚养,这完全是两种概念,付出消耗的心血也不能等同而论。
她不想承担任何责任,更做不好别人的母亲。
“有何不一样?”
康熙想问个透彻,可舒以宁却不愿意解释那么清晰。
她克制住心里的烦躁,有些着急的开口:“总之我不会养的,皇上应该也不会想看到小阿哥被我养得不好的结果吧。”
她说完便鼓起勇气直视着面前的人,以至于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他陡然生变的脸色。
康熙紧抿着唇,下颌因怒气而收紧,凌厉的气场一下子就从眼里眉间溢了出来。
气氛足够紧绷。
这话可能有些过了,但她并不怎么后悔,再者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都一样没可能收回,就算找补几句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
各自静默很久,康熙蓦地来了句:“你真的不懂朕为何要把他交给你抚养吗?”
舒以宁抬眼看向他,来不及思考这话里的意思,因此一脸茫然。
康熙顿时来了气,语气莫名有些重:“那你自己先好好想想吧。”
这场谈话最终以康熙的最后一句话作为结束语,然后不欢而散。
她心里也很郁闷。
她觉得和康熙的谈话遇到了瓶颈,卡在一处不上不下。两个人立场不同,思考方式的角度同样有很大差别。
康熙可能认为这个决定对她再好不过,可她只觉得对方在一个劲儿在把她往深渊里拽。
人离开后,舒以宁的心一时平静不下来,她猜不出这是他临时起意,还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要是后者,就会很麻烦。
刚刚她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但她又担忧康熙并没有把自己说的话当一回事,毕竟他向来唯我独尊,发号施令也是习以为常。面对他人的抗拒或许还会激发他的掌控欲。
她看着桌上被剪下来的几束枯萎花枝,深叹一声,心念她连花都养不好,还养什么孩子。
第85章
太皇太后受家里影响从幼时便开始信佛,直至今日,已经成为一种信仰,也更加虔诚。
慈宁宫的后殿就设有一个大佛堂,佛堂内还有个金器雕花大佛龛,老人家平日里经常来此处拜佛。康熙为了讨老祖宗欢心,还特地亲书“万寿无疆”匾,挂于佛堂正中央。
前几年康熙前往五台山巡幸,便让人修缮了五台山的寺庙。回京后还下旨,令工部负责,修整从京城到五台山的道路。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亲自带着太皇太后亲临五台山。
四月底气候适宜,钦天监也算好了日子,銮驾便启程,此行跟着一起的还有康熙的哥哥裕亲王福全和弟弟恭亲王常宁。
五台山位于山西,从北京出发,穿过河北便就到了。
队伍每晚会在行宫停留过夜,康熙有孝心,日日都会亲送太皇太后至屋内,陪她喝几口茶,才会离开。
“最近朝廷上是有什么事吗?”
听了这话康熙有些摸不着头脑:“并无,您可是身体有哪处不适?”
太皇太后笑着摆手:“你一路对我此般照顾备至,我还能有什么不舒服的。”
这途中时不时山径险峻,一路歇歇停停,每逢山路都是玄烨的銮驾先行,他亲自试完确定安全后才敢让自己再行。
孙儿这般孝顺,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只是我这几日看着你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康熙闻言手里的茶盏一顿,笑着回答没有。
太皇太后似是不信,她看着康熙,目光透出慈爱:“我从小看着你长大,哪怕你现在已经是个说一不二的皇帝,可在我眼里还是小时候那副模样。”
“当初撤三藩之事朝廷内部不少人反对,都认为保险起见应该以安抚为主,但你那时年轻气盛,又有抱负,内心很坚定要强行撤藩。”
太皇太后说着说着便有些沉浸在回忆里。
“那段时间你每日到慈宁宫请安之时,为了不让我劳神,面上往往故作轻松让人看不出来异常,但是陪我饮茶的时候却总喝的大口,与往日不同。这几天我就看见你又有这个习惯了。”
康熙一愣,无奈说道:“朕自己都没发现。”
“所以究竟有何事让你困扰,我虽然年纪大了,不过到底经历了不少,起码也能帮着听几句给你解个忧不是?”
康熙斟酌片刻,才开了口:“朕准备给舒嫔晋妃位。”
太皇太后的笑容定住,手里头正转着的佛珠也霎时间止住,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坐直了,她不解的询问:“玄烨,此事你可有认真考虑过?”
“要是没认真想过朕又何必跟您坦诚呢。”
太皇太后稍缓了缓,语重心长的说道:“从南巡之后,我便听说你唯宠幸过她,这些都不是大事,无论是几个月还是一年,既然喜欢她,就可以顺着心意来。只是万万不可因为一时的不理智而坏了规矩,当局者迷这老话并有没错。”
康熙没说话。
太皇太后又继续补充道:“你宠幸她也有几年了,可她至今连个孕事都没有过,那就说明不是个能生养的,没有子嗣你现在就要晋她为妃,那再生了个皇子,便是贵妃。那之后呢,难不成皇后的位置也要给她吗?”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重,也有些急。
康熙自始至终很平静,也没有否认一句。
太皇太后看着一直沉默的孙儿:“玄烨,这些年我从未插手过后宫之事,就因为我心里明白,你知道以大局为重,你比你阿玛更懂得平衡这个道理,也会处理好各宫的关系。若是你这次给舒嫔晋了妃位,那让其他人怎么看。安嫔、端嫔他们家世背景远在舒嫔之上,又进宫已有这么些年,端嫔还生过一个公主,如今就看着一个后来之人平白无故的越过自己去?”
太皇太后停了几秒,又问:“还是说你想到什么办法让这个晋位更名正言顺些?”
老祖宗的确很了解他,康熙动了动喉咙,坦白道:“朕本想着把万琉哈氏的孩子记到她名下。”
“然后她没接受?”
康熙诧异怎么就猜得这么准。
太皇太后料到皇帝心里所想,叹了口气说:“若是她同意了,你也不至于这么烦心了不是。”
“她倒是个识大体的人,我估摸着舒嫔心里也清楚,对于无家世无子嗣的她来说,嫔位已是不错,再高了并不一定得好。既然她不愿意,你又何必勉强,再者说如今你有护着她,难不成还担心她被人欺负不成?至于妃位,起码得有个亲生的皇子再说。”
太皇太后这番话说的抛心抛肺,接下来开始把姿态放低打感情牌。
“当然我老了,你听或不听我也没有什么办法,这些唠叨你也听不到几年了。”
康熙紧皱着眉心说:“您怎么又说这些话了。”
太皇太后抿着嘴巴不吭声,做出一副很可怜的老太太模样。
康熙最终败下阵来:“朕知道了,您可千万别因为孙儿气坏了身体才是。”
太皇太后闻言立马勾着唇角笑了起来。
康熙离开之后,苏麻喇姑便试探问道:“您要不要回宫后找舒主子,再顺势提点上几句。”
“算了,就单她没应了玄烨这次,证明她心里头也有杆秤,问题是出在我这孙儿身上。不过玄烨刚刚既然答应了我,想来此事起码他会暂时搁置了。”
舒以宁自知道康熙去五台山了,心里便松了口气,再回来至少得一个月后,一个月会有很多变化,康熙说不定也把这茬忘了。
有日启祥宫突然来个乾清宫的奴才,说是皇上送回京信到了,便赶紧给她送过来了。
康熙给她写的信…怎么听起来那么怪异。
舒以宁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生怕里面写的是什么让她抚养万琉哈氏的孩子的告知函。
然而面前只是一行漂亮利落的行书。
“上次说的事,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做罢吧。”
寥寥几笔让舒以宁心潮澎湃。
她对着空气微微拜了几下,感谢五台山的菩萨让康熙终于想通了。
收完信,她把纸放在一边,准备招呼丹青晚上好好庆祝一番。
丹青正好走进来:“乾清宫送信的人还在外边等着呢。”
“他还有事?”
“说是问主子有什么让他给带回去的,送信回京的侍卫也还在乾清宫候着。”
这是要等她回信的意思…
毕竟皇帝的信,谁能不回复呢?只是她写什么啊,来信只有三句话,可她总不能也回个三句吧。
舒以宁琢磨了一会儿,开始动笔。她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康熙是个严格的人,别到时候她哪里写的不好又给她挑上错了。
康熙收到回信之时人已经在五台山了,只他一人。
途径长城岭之后,山路越来越崎岖,道路实在险恶,老祖宗改做暖轿,可抬轿之人步履艰难,太皇太后又心生不忍,最终还是改为乘车,只是乘马车的话颠簸的道路也让年事已高的老人逐渐吃不消。
最后太皇太后还是被迫放弃了亲到菩萨顶礼佛,说自己既然行至此,也是诚意已尽,让皇帝代她前往便是。
康熙便下令福全等人先护送老祖宗回京,自己则亲至菩萨顶。
“皇上,昨儿个夜里头舒主子给您的回信到了。”
康熙住在寺庙里的禅房,屋内陈设简单。
不远处的桌上摆着几本奏章,最上方摆放着一封信笺。
打开信纸,舒以宁工整的正楷出现在眼前。
“收到皇上的信,我很开心,万琉哈氏进宫多年,能有皇子实属不易,皇上愿意为她考虑,心善仁爱之举让人钦佩。”康熙读到这儿嗤笑一声,实则不满她说了一堆吹嘘的废话。
又继续往下看。
“太子最近读书很认真,皇上可以放心。”保成的事还需要她来告知,定时都会有人跟自己禀报。
“近日天气有转凉迹象,皇上和太皇太后要多保重身体。”还算有几分心意。
“我也一切都好。”到此结束,末尾处盖了个她名字的印章。
康熙捏着信纸又看了一遍,才放到桌边,又重新拿起一张崭新的纸,执笔写字。
几日后,舒以宁拿到信内心便止不住惊讶,因为摸着信封的厚度就能猜测到字数不少。
康熙信中大部分都是在说自己在礼佛途中的事儿,小至某个行宫的厨子手艺普通,大到南边某地水患的地方终得治理。
这种分享式的内容让舒以宁一时有些不适应。
在她看来,彼此既然能够分享生活上各处琐碎的事情,那应该就已经是关系非常亲密的两个人了。
信上说太皇太后的身体支撑不住她亲登五台山,只有他代为登上菩萨顶。
然后寺庙里的住持奉上了三枚开过光的平安符,一个给太皇太后,一个给太子,一个给他。
他把自己的那枚连着信一起送过来了。
舒以宁拿起平安符看了看,样式普通,从外表发现不出特别之处。
她挂在自己腰间的荷包上试了试,瞧了两眼想想还是摘下了,最后放到自己的枕头底下。
回信很难,这么洋洋洒洒一大长篇内容,就代表她也得写这么多字,可是却完全没有头绪。
她日复一日的生活见闻都没有康熙丰富,即使想写也分享不出的什么有意思的事儿。
后来脑子里涌出个法子。
他的来信上写了什么,她就比照着一一回过去。
他说行宫的厨子手艺不行,她就写郑年有最近研究出一种鲫鱼的做法,味道很不错。等皇上回宫尝尝。
他说山间的野生猎物很多,她就写雪团最近又胖了,明明自己南巡的时候,她已经瘦到正常体重了,由此可见她是个溺爱宠物的主人。
他说五台山的风景不错,她就写自己之前仅剩的最后一盆月季竟然奇迹般的活下来了,目前一个月过去,花色也愈来愈艳丽,甚至还冒出来不少新的花骨朵。
为了表明真实性,她还特意从月季上折了一小支下来,放在信封里,就当是平安符的回应了。
诸如此类,她写了不少,不用苦想以什么作为开头,倒是很轻松容易,因此在不知不觉中很快就写了一大篇。
舒以宁把信交出去的时候才考虑到这种信件是不是都得有人检查一番,才能交给皇上,那岂不是没什么隐私可言。不过转念一想康熙应该会提前嘱咐好吧。
那支经历了几日奔波的月季到康熙手里的时候已经干枯,花瓣蔫黄。车外的侍卫禀报着已进京的声音传来,他略扫了眼就把信连同花枝一起放进信封装好。
第86章
康熙回宫的第三日便传了舒以宁到乾清宫伴驾。
她还是穿戴着平日里惯用的素色衣服和首饰。
康熙见后点评了几句:“一月没见,看你也没什么变化。”
她又不是小孩子,还能一天一个变。当然舒以宁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是在侧面说她没有任何特意的打扮。
“给你的护身符怎么没带?”康熙扫了一眼她腰间挂着的荷包处询问。
“我想着戴在身上有些太显眼了。”要是被人看见再传到太皇太后那儿很难解释清楚。
“你觉得护身符为何叫护身符?”
舒以宁再次噎住:“我待会儿回去就带上。”
康熙终于满意:“过来瞧瞧这个。”
舒以宁走近,康熙的桌案上摆了一大副地图。
“这是工部刚送过来的畅春园的图纸。”
啊,是她心心念念的畅春园。
畅春园原地址是明朝的清华园,康熙在原有的基础上开始修建,又改名为畅春园。
“你想住哪儿?”
她还有选择的权利?舒以宁认真看了许久,这个图纸比较简洁,只标注了一些宫苑的名字,她并不能分辨出哪里的位置更好。
关系到她后半辈子长住的地方,可不能随意定下。
她想了想问:“皇上住哪儿?”
康熙手指了处地方。
“那太子住哪儿啊?”
康熙很有耐心的又指向另一处。
竟然隔得这么远,一个在西南角一个在东北角。
像是看出她的困惑,康熙主动开口解释:“保成住的无逸斋距离朕处理政事的九经三事殿比较近。”
“那我住这儿吧。”舒以宁指了西北角的一处。顺着康熙和太子的住所,也住个拐角处准没错。
“这是准备给老祖宗的地方。”
舒以宁:……
“那这里呢。”她又找了个看上去比较偏僻位置也不大的地方。
康熙笑出声:“这里是奴才住的地儿。”
既然全都安排好了还让她选个什么劲儿啊。
舒以宁抬头憋屈的看了康熙一眼,悠悠说道:“皇上决定就好。”
反正他现在应该也不会给她挑个不好的地方。
康熙好像就是在等着这句话,他手指放在清溪书屋旁边的寝宫笑意盎然的说:“你就住这儿。”
“这一块儿不都是皇上的住所吗?”
“怎么,你不愿意跟朕住一起?”康熙敛起面上的笑意。
她当然不愿意,倒不是那个地方有什么不好。
而是他现在喜欢她,住得近那是有迹可循。假如明年后年他移情别恋,那个时候畅春园的好地方都被别人挑选完了,她岂不是亏大发了,之前设想好的一人一院子的畅春园悠闲生活全都没了。
舒以宁很犹豫。
她含含糊糊的回了句:“也不是不愿意。”
康熙不禁发问:“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舒以宁奇怪:“什么怎么想的?”
“你难道看不出朕对你的心思?”
她看的出来,但是这完全代表不了什么啊。
她又不是沉浸在糖衣炮弹里的糊涂蛋,她已经能猜测到糊涂蛋的结局,大概就是类似于在公司眼睁睁看着前任跟新同事恋爱,可怕的是她还不能离职,更不能找新欢,说不定最终还会变成怨妇模样,这不纯属给自己找虐受吗?
依照康熙现在对她的宠爱,的确可以给予她一些让他人羡慕,同时又让自己也欣喜的东西,但是谁都无法保证将来。
如果说是在几年前刚到这里的那会儿,她倒是能只顾当下,保持着得过且过暂且不考虑将来的想法,但是随着康熙日渐一日对她的偏爱,她才下定决心必须得为之后做打算。
人心复杂,贪心更是人控制不住的天性。
她跟他之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而她能做的只能默默等在这边,等着他过来,再进一步充其量也就是他带着自己过去。总之无论如何都绕不开这个人。她更没有自由选择过不过去的权利。
她想的很明白,人要是过得开心,就是既不能委屈自己同样也不能强求对方。所以她更要坚守住底线和原则问题。
“朕处处依着你的想法,倒是你,朕不过让你跟朕住一块儿,你那个表情就像朕要让你去住慎刑司。”
舒以宁听了这话,有些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舒以宁理了理思路,开始了一大串的铺垫:“皇上雄才大略,可能不懂女人家心思的细腻之处,其实我也与常人一样,而且…”
康熙看她一眼,适时打断她:“好好说话。”
舒以宁被迫将想好的矫情说辞咽下,用平铺直叙的口吻说:“如果有一天皇上不喜欢我了,能不能给我在京城找处宅院,然后让我出宫给您祈福,就像敬嫔那样。”
其实这个想法已经有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清朝有好几个进宫的妃嫔之后又出宫的例子,那就说明皇帝并不在意,而敬嫔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她之前也侧面跟巧玉悄悄打听过,有那两大箱金元宝再加上自己平时攒下的银子,在宫外舒服过一生完全不是问题。
在自己说完后,她清晰看见,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诧异,但是转瞬即逝,又恢复正常。
“你担心朕有日冷落了你?”
他愿意这么想就这么想吧。
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她只想最大程度的能给自己争取点儿退路和好处。
舒以宁微微颔首然后就沉默了,给康熙足够思考的时间。
“朕若是答应你,你能给朕什么?”
“皇上需要什么呢?”
康熙觉得她在明知故问。
“你觉得呢?”
康熙说话间眼神深深凝着她,这直白深沉的注视让舒以宁逐渐承受不住,好似里边有款款深情。只得逃避般的看向桌子上的图纸。
康熙盯着她的侧脸,那张脸上又像是被清水沾湿似的,透着一股子淡淡的平静。
“朕答应你。”这四个字说出来很明显带有赌气的成分,只是因为康熙这些年第一次为了个女人如此费尽心思,却还换来对方的各种不信任,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产生了一种非常挫败的感觉,但同时又没由来的起了个较劲儿的心思。
且看谁耗得过谁。
“皇上说真的?”舒以宁没料到竟然这么顺利。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男人反悔的时候,说过的承诺需要马追吗,一阵风就给吹散了。
看舒以宁没吱声,康熙又问:“难不成你还要朕给你立个字据不成?”
舒以宁赶紧摇头说:“我相信皇上。”语气非常真诚,随即又扯开话题,“皇上知道什么时候能去畅春园住吗?”
“你很想进去住?”
舒以宁老实的吐出一个字:“想。”
康熙把“后年”两个字没说出来,回她:“最快明年。”
明年,那很快啊。
第87章
下半年那拉庶妃和万琉哈氏庶妃在同一月生产,前者生的女儿,排序为六公主。
万琉哈氏生下的的确是皇子,不过并不是舒以宁以为的十二阿哥,而是十一阿哥,甚至名字也不是胤祹,他名为胤禌。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有所变化舒以宁想了很久也没弄明白。
十一阿哥生下来没多久康熙便把孩子送到了慈宁宫,交给苏麻喇姑抚养。或许历史上就是有这个原因他才能远离纷争。
很快宫里便即将迎来几年一次的选秀。
皇贵妃一宣布完这个消息,众人的眼神齐齐看向了舒以宁。
“不过皇上已经跟本宫说过,这次选秀后宫不进新人,主要是为宗亲王工和朝臣之子指婚。”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她身上。让舒以宁觉得此时此刻她才是皇上。
“当然最重要的便是给大阿哥挑选合适的福晋人选。”皇子选正妻,事关前朝后宫,的确是大事。
这时大家的眼神才继而转向惠妃。
惠妃对此是事满脸笑意,她大方接受着各位的贺喜。
“娘娘为后宫日夜操劳,不知选秀之事嫔妾可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毕竟是儿子的福晋,虽然她没有最终决定的权力,但是起码可以提前掌个眼。
佟佳氏回她:“你要是愿意,那是再好不过,本宫这儿事堆得不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听了这话,舒以宁不由看向佟佳氏,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较前几年更甚。
承乾宫两个孩子的年纪,正是需要花心思照顾的时候,虽然现在四阿哥也已经进了上书房读书,不过皇贵妃还是放心不下,特意跟康熙请示,让四阿哥每日仍旧住在承乾宫。
除了孩子她手里还有六宫之权,宫里大事小事都得上心操办。这怎么能养好身体。
有的时候真的不太懂古代人的想法,康熙是看重她才给了她最高的份位,给她权力,给她孩子。可对着佟佳氏日益消瘦蜡黄的面容。也说不清这看重到底是好是坏了。
坐在上首的佟佳氏正好接触到到舒以宁的视线,她想了想开口询问:“之前酒醋房的一应事务,舒嫔处理的井井有条,这次选秀你要不也来帮个忙?”
这跟上课的时候不小心对上老师的眼神,然后被点名叫起来回答问题有什么区别?没有区别,所以只能应下。
舒以宁的工作也就是将内务府提交上来的所有秀女的册子整理好,接着按照顺序对比着另一份名录信息,核对有没有错误或者不实的情况。
大概就是类似于人力资源审查简历,然后还得给前东家做背调确认真实性。
惠妃在旁边把每一个秀女册子都看得无比认真,衬托得舒以宁更像个死气沉沉的打工人。
“你瞧着这几个姑娘哪个好一点?”惠妃拿着精心挑选的几页名册给舒以宁看。
舒以宁也不懂那些标注的什么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不过既然惠妃细心选出来的,肯定都是背景很好的。
她最多也就是看看相貌,说句真心话,这些画师画的还不如让她来,感觉把人脸都画得怪怪的,主要还分辨不出什么区别。她以后出宫说不定可以找个给秀女画画的副业来干。
“看上去都很好。”舒以宁给了个模棱两个的回复,其实这些女孩每一个看上去都还是小孩子的模样,想想大阿哥现在才十三岁,就要准备结婚了,这还没完全发育好呢吧。
惠妃叹了口气,发出作为额娘的忧心:“哎,也不知道皇上会给胤禔挑个什么样的福晋?”
“娘娘喜欢什么样的?”
惠妃想也没想的回答:“那当然是家世好,又会生养的。”
怎么感觉自己的膝盖突然深深中了一枪。
惠妃也是话出口才意识到不妥,她有些不自然的端起茶盏抿了口,接着说道:“本宫可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其实惠妃说完心里便很后悔了,如今眼前这位可是受宠得很,皇上这次大选下令宫里不进人,虽然没有明确表示缘由是什么,不过众人都猜测跟舒嫔有一定程度的关系。
这样的情况下,到时候舒嫔因为这句话记恨上了,在皇上面前添油加醋的告上一状该如何是好。
而且以她进宫多年对皇上的了解,皇上说不定真会按照她的说法给胤禔选个家世好的,而这会生养,那或许就逃不过五大三粗的身形。外形不好看的姑娘,那胤禔娶回去还不得怨恨死自己这个额娘。
回了延禧宫后惠妃是想越越不得劲儿。
她忙招呼贴身宫女过来:“去把库房里里那套点翠头面找出来,然后赶紧给启祥宫舒嫔送过去。”
“娘娘,可是那套您没用过的?”
这话猛然间点醒了惠妃,她突然想到舒嫔好似跟她一样,也不怎么爱打扮,皇上这般宠她,她会缺少一副头面吗,说不定压根不在乎这个东西。
惠妃又琢磨了一会儿,继续吩咐:“你去拿两百两的银票给她送过去,一定要让她收下,记得要告诉她本宫平日心直口快惯了,让她千万别放在心上。”
送银子总不会错的。
两百两银子,她大半年的份例。可她就大阿哥这么一个儿子,婚事绝不能出一丁点儿差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本想跟着一道去的,最后还是考虑到自己一个妃去找嫔位到底是有些抹不开面的。
宫女在去启祥宫的期间,惠妃焦虑的在屋里头来回踱步,生怕人家不肯收这银票。
“娘娘,您别着急,奴婢觉得舒主子不像是那般爱跟皇上告状的人。”
惠妃其实心里也清楚,只不过自个儿一碰到胤禔的事就容易慌乱不止。
“这是什么意思,银票收了,又给本宫回了个头面?”惠妃见回来的宫女手上捧着的东西,觉得奇怪。
“舒嫔说娘娘不必在意,还说愿您得个满意的儿媳妇。”宫女原话一字不差的转告。
惠妃到此才终于送了口气,放下心来。
舒以宁盯着手里的银票不眨眼的看,又小心摸了摸,嘴角一直压不下去。
两百两啊,她作为嫔位整整一年的份例,尤其在这个时间点,她正在积极攒钱之际,真是来得太是时候了。
真没想到做个兼职还能有意外之财发。
她回给惠妃的那副纯金头面价值不低,是晋嫔的时候内务府赐的,只是她不爱戴这种很重的头饰,而首饰不带,就算是金的那也跟铁片无异。她想着惠妃进宫多年说不定有些什么门路关系,能把金头面换成银子的话,那她也不亏了。
舒以宁现在一心盼着康熙赶紧有新欢,这样她就能赶紧出宫开启快乐新生活了。只是可惜这次选秀宫里竟然不进新人,真是愁啊…
选秀真正参与商量定夺的便是皇上、太皇太后和皇贵妃三人。
大阿哥胤禔最终定下的福晋是伊尔根觉罗氏,尚书科尔坤之女,说是太皇太后第一眼见了就很喜欢她。当然选定了人,并不是代表马上就是成婚,还得等钦天监算好日子,一两年之内都有可能。
伊尔根觉罗氏是满洲大族,正镶黄旗,库尔坤原先是伊尔根觉罗氏的一支,其实之前在族里并不显眼,不过库尔坤能谋善断,得了康熙的认可,成为了六部尚书,这官居一品的高官,可以说是以一人之力将自己家族的门第进一步提高。
祖上荣耀,父辈又有能力,这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婚事。
舒以宁印象中,之前惠妃给自己看的那几个人选册子中似乎就有这位,那看来很符合惠妃心中的家世好的条件,她也可以满意了。
惠妃的确很满意,儿子的一桩大事终于尘埃落地。她高兴的又派人给舒以宁送了五十两,因为她觉得很有可能是舒以宁收了银票后给皇上说了好话。不管到底有没有吧,她这表示得做到位了。
拿到银子的舒以宁想说:什么叫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88章
康熙二十五年
胤礽要正式出阁讲学了。这件事已经筹备了很久,康熙也是等到他认为保成的确到了独当一面的年纪才令人着手操办。
所谓出阁讲学,其实是沿用明朝的体制,简单来说也就是举行个仪式,正式承认皇太子的身份和地位。告知众人胤礽终于能以皇太子的名义与朝臣商议政事。
胤礽的出阁讲学典礼办得非常隆重盛大,康熙下了旨,无论是满汉大学士、詹事府们还是文武百官都要参加。
康熙坐在保和殿的龙椅之上,看着保成和他身后的一众百官对着自己行三跪九叩之礼,内心涌出一股激动又紧张的情绪。
保成不仅是他钦定的皇储,更是他这些年细心教育培养出来的引以为傲的儿子。
他想让众大臣亲眼见证皇太子的聪慧天赋和博学精进的学业。
在仪式之后,胤礽便在毓庆宫开始和由汤斌为首组成的詹事府讲学,其实康熙很担心,保成非常优秀固然没错,只是他单纯从一名父亲的角度来看,又很害怕儿子面对一些刁钻的提问后回答不上来。
不过事实证明康熙的担心是多余的。
讲学的第三日汤斌便来乾清宫禀报,发自内心由衷的把胤礽夸奖了一番。
无论是对于《四书》还是《五经》的探讨,胤礽都可以侃侃而谈,并且发表自己的论点依据。
皇太子出众的才华更是让众讲官钦佩。
最重要的是胤礽身上作为储君的从容气度,他自信却不自负,诚恳谦虚却不胆怯。
康熙听了汤斌的话怎能不高兴,当晚便等不及的传了儿子来乾清宫。
父子俩心情都很不错的坐在一起用晚膳。
康熙特意吩咐过,桌上一大半都是保成喜欢的菜式。
想到白天汤斌说的话,康熙心里头是自豪又欣慰,他拿起筷子给胤礽夹了块他平时最爱的牛里脊,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胤礽专注于面前的饭,少了平时用膳时的闲聊,康熙下意识联想到上次他不上课跑到启祥宫的事儿。
最近连着好几日的讲学,他担忧保成过于刻苦,给自己太大压力,康熙动了动喉咙,然后试图做出个慈父的样子:“若是讲学累了其实也可以歇歇,或者来乾清宫找朕说说话,记住可不要憋在心里。”
胤礽咽下嘴里的东西,很利索的摇头:“皇阿玛,这些天我一点都没觉得累,反而觉得精力旺盛,干劲儿十足。”
说完他便放下手里的筷子:“皇阿玛,我吃饱了,我突然想起明天跟师傅讲书的论据还没准备齐全呢,您慢慢吃,我先回毓庆宫了。”
康熙还没来得及回答,这小子已经跑地瞬间没影了。
得,好不容易想做一次慈父表现一番的,还没让他当成。
启祥宫
“主子,大公主在外边想见您。”
丹青口中的这位大公主舒以宁私下没有来往过,只在宫里的宴席上看见过几次。
她其实是康熙的侄女,也就是他弟弟恭亲王常宁的女儿,因为宫里头早些年孩子早夭的实在太多,康熙看她身子强壮,所以在她满月之时就把她接进宫当做养女抚养。
说来也巧,在她进宫以后,大阿哥和太子就相继出生,并且都顺利长大了。
康熙当时觉得这个养女真是个福星,便当即改了玉蝶,又将她序齿为大公主。
舒以宁猜不到她的来意,想来想去她们俩都没有什么交集。
让丹青把人请进来。
面前的女孩看上去十五六岁,穿着套藤紫色旗装,身上青春洋溢的气息明显。
据说康熙对她不错,吃穿用度都是几个公主中最好的,公主的身份确实足够尊贵,但是再好哪有在自己家里舒服呢。
不过好在她额娘是恭亲王侧福晋,每逢宫里节日宴席也都能来宫里看望女儿。
大公主进了屋一见到舒以宁,便主动上前问候:“舒娘娘,今日我冒昧前来,没有打扰到你吧。”
好文邹邹的说话方式。
舒以宁嘴角带着抹笑意,说话不自觉也文邹邹起来:“当然没有,只是不知公主来找我是有何事?”
大公主本身性格爽快,听了舒以宁的话,索性敞开了,直接了当的讲明来意:“之前偶然间听太子弟弟说舒娘娘给人画像画得特别好,我额娘在家里时不时念着我,所以想请娘娘去一趟我住的地儿,帮我在那里画幅画像。”
原来是这事,舒以宁一口应下。
大公主住的地方位于慈宁宫后方的一个宫苑,她进宫之后被惠妃,荣妃相继抚养过一段时间,等再大了点儿就被送到了太皇太后那儿。
虽然她与皇上还是有些亲疏之别,不过太皇太后同为康熙和常宁的皇祖母,自然也就更亲近一点儿。
这宫苑因与前面的慈宁宫连在一块儿,所以没有单独的名字,不过院子里正殿偏殿都有,如今也只住着大公主一人,倒算得上自在。
舒以宁只让她按照平时看书绣花时的样子随意些就行。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着人画像,舒以宁足足用了大半个下午的功夫。
她揉了揉发酸的胳膊,招呼人过来:“你来看看这样可以吗,要是你觉得哪里不好我再调调。”
大公主瞧着画纸上与自己相差无几的脸庞,一时惊的没反应过来。
看来太子弟弟的话确实没错。
舒以宁在一旁收拾好东西,想了想又对她说:“若是下次你额娘来宫里,你再来找我,我给你额娘再画一幅,这样你平时在宫里不是也能常看着你额娘的画像了吗?”
大公主这才回过神,好奇询问:“这样真的不会很麻烦娘娘吗?”
其实她今天过去启祥宫也是左思右想过,给太子弟弟画和给她画还是有些许区别,她做好了心理准备,若是拒绝她也实属正常,只是她没想到这位舒娘娘竟然这般好说话。
舒以宁不以为然的笑着回她:“不会,我平日里闲的很。”
就当是给以后自己的副业积攒经验了。
舒以宁回到西配殿只随便吃了点儿,然后梳洗完就上床休息了。
她躺在床上脑子里描摹着大公主的模样,想着过几日再凭着印象给她多画几幅在宫里的日常。
应该是自身的缘故,她对这种母亲和孩子间的关系总忍不住产生种动容的情感。
不过这位大公主性格倒是很不错,丝毫没有因为从小离开阿玛额娘而过的伤春悲秋,反而很有活力,这一点很值得她学习。
第89章
康熙前几天告诉她下个月可以去畅春园了。
抱着过去或许就是长住的想法,舒以宁特意嘱咐巧玉她们把东西收拾的齐全一些。
然后就看见巧玉把那座送子观音像准备放进箱笼里。
“等等,那个不用带过去。”
丹青纳闷儿:“主子不是说把重要的物件儿全都带上吗?”
这个当然是属于不重要的那一类了,舒以宁一副高深的样子说:“这个在路上容易碎,碎了是有忌讳的。”
丹青心里奇怪,只好又把东西放回原地。
康熙晚上来的时候,便看见这一屋子的箱笼。
“你这是做什么?”
“皇上不是说下月去畅春园吗,我正好闲着,就想着提前收拾。”舒以宁不以为然的回答。
“那边东西都齐全,你还需要什么直接吩咐内务府就是,何必来回折腾,也不嫌麻烦。”
“有的东西用久了,成习惯了,换成新的反而不适应。”
康熙听了也没坚持,总之舒以宁每次做什么都能说出她的一番道理。
最近一段时间,康熙来她这儿的来得很勤。
舒以宁倒不排斥,两人在那件事儿上还算比较契合的,就是双方在次数上总达不成一致。
因为阙值到了一定的高度,就会逐渐没什么感觉了。
不过康熙今晚倒是大发善心,只来了一次便放过了她。
舒以宁趴在床上,困得不行。
屋子里很安静,只听得见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康熙看着身旁的人,忽然试探道:“要不你搬去景仁宫如何?”
舒以宁闭着眼睛,迷迷糊糊之际,被这句话惊的瞬间清醒了几分:“啊,皇上怎么说这个了?”
“正好你这里东西收的都差不多了,畅春园那边也不需要,索性就搬到景仁宫吧。”
这前后有什么逻辑可言吗,舒以宁一边思索他的目的,一边又在感慨康熙现在说话方式好像有所变化,是商讨的语气,而不是最初的“朕准备让你,朕决定以后”这样的话术了。
不管怎样,听着确实让人舒服些。
舒以宁清清嗓子,含糊其辞的问:“为什么啊?”
情事之后,她的语调透露着懒散和娇嗔。
“景仁宫如今正好空置着,东西六宫总空着一处也说不过去,再说景仁宫离毓庆宫又近,朕想着保成也盼着你搬过去。”康熙手里摸着她的几缕头发玩儿,有理有据的表示。
舒以宁没忍住轻笑出声,景仁宫在康熙生母过世后便一直空置着,这么多年了,也从没听过什么不好,不过他是皇帝,他说不好可不就是不好吗?
而且这次竟然还把儿子都搬出来了。
康熙见此蹙着眉看她:“你笑什么?”
舒以宁抿了抿唇,不假思索的否认。
“那你愿不愿搬过去?”康熙无视她的小孩子的耍赖行为,只想听到她的答案。
康熙深深凝着她,那目光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舒以宁心里正百转千回,人不能顺从对方的步伐。
正常来说,舒以宁遵循的人际交往关系是只要对方愿意给,她就愿意付出。
比如最早胤礽愿意拿真心待她,她也能以真心回报。
只是她跟康熙之间的关系比较复杂怪异。
纵然有些了解他的心理,但是还是坚持对方给与,她就拒绝,这种习惯在不经意间已经逐渐加深了。
舒以宁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接着嘴里吐出两个字:“不想…”
说刚说完,她就很敏锐地察觉到面前这人情绪和周边气氛的变化,
舒以宁寻思了一番,然后慢吞吞的开了口:“皇上想我住的更舒服些,我心里清楚的,只是景仁宫到底不是一般的地方,我不想破坏宫里一直以来的规矩和平衡,更不愿意被人说道。”
康熙刚准备回她绝对不会有人敢说闲话。
舒以宁已经提前预知到,又继续补充:“背后说我也不想要听。”
一句话便堵住了康熙,就算他是皇帝,也做不到完全控制住所有人的心思想法。
当然就算他说他可以,舒以宁绝对又会找到一个新借口用来搪塞他。
次日一整天,康熙心情都极为不佳,面上更是表露明显。
他脑子里时常冒出昨晚舒以宁敷衍式的话语,可以说非常善解人意,任谁来都挑不出一点儿错。
但是康熙听着总觉得哪里都不合他的心意,因为很显然自己并不需要她所谓的通情达理。
他希望她跟他索求,像宠妃惯有的那样,但是从未有过一次。
可他不禁又在思考,若是她是个骄纵的妃嫔,她还会对自己产生无尽的吸引力吗?他还能有现在这般压抑不住的偏爱吗?
但这个假设实际没有太多意义,原因是此时此刻,自己也分辨不清,到底是因为觉得她特别才喜欢上她,还是喜欢她所以才觉得她特别。
又或许是两种情绪的相互兼容,此消彼长,捆绑的愈发深刻。
康熙看着面前的奏章,最上方的“恭祝圣上万安”几个大字异常刺眼。
他越看心里越烦闷,索性把折子扔到一边儿。
什么万安,连一安都没有。
*
出发去畅春园的那天,舒以宁才发现只有她和康熙两个人,并不是以为的后宫大部队一起。
舒以宁坐在马车里,看向身旁的康熙问:“怎么只有我们?”
康熙扫了她一眼:“不是你说的想早点儿过来?”
……
她是说她想去没错,但不是这样的搞特殊化啊。
畅春园是个南北向的园子。
南部是用于议政和皇子读书的地方,北部则是以水景为主的园林及居住的部分。
现在整个园子应该没有完全修建好,马车并没有从正门进,而是从离清溪书屋不远的小东门进入的。
这里面积大,修缮的道路也宽敞,御驾能直接行驶宅院门口。
清溪书屋位于畅春园的东北角,三面环湖,四周树木丛生,百草丰茂。不愧是皇帝住的地方,绝佳的位置和风景。
舒以宁的住所是清溪书屋的侧后方的一个三进院子,她大概瞧了几眼,又环顾了下周围,然后很快就得出了结论,此地只有离康熙太近这一个缺点。
到的时候正好是午饭的点儿,园子里的人已经提前备好了一大桌的膳食。
康熙给她夹了一块剔好的鱼肉:“尝尝,园子里的湖养的,上午刚捞的,新鲜着呢。”
舒以宁平时挺喜欢吃鱼和海鲜类的食物,只是她刚夹起放到嘴边,一股恶心便蓦地涌上来。
她试着忍住,但是生理的反应实在很强,侧过身又干呕了几下。
康熙见状,立马让人把那盘鱼撤下去,又给她盛了碗青菜肉丸子汤。
舒以宁强撑着喝了一口,还是不行,即便是很淡的油荤味,都让她反应很大。
胃里翻腾的让她眼眶里渗出泪意,她眨了眨有些模糊的眼睛缓缓开口:“皇上吃吧,我现在没有什么胃口。”
康熙吩咐梁九功赶紧去叫太医,又紧皱着眉头问:“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太累了,还是早上吃错东西了?”
舒以宁摇摇头,她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说,甚至于连桌上的菜看都不想看。
这次跟着一起来的是个伤寒科的普通太医,他来的很快,只是给舒以宁诊脉的时间花费了挺久。
久到康熙下意识认为此人医术不精,正准备发火。
那太医才撤了手恭敬说道:“回禀皇上,微臣刚刚诊出了一次滑脉,只是之后再诊又突然消失了,微臣并不擅长妇人科,因此并不确定,还请皇上让张院判前来确认,请皇上恕罪。”
康熙听完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只问:“她现在想吐,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能止住。”
“娘娘现在有怀有身孕的可能,微臣也不敢随意用药,不过娘娘可按摩内关穴和合谷穴两处,定会有所好转。”
康熙微微颔首:“你先下去候着吧。”随后又吩咐梁九功,“让张安平尽快从宫里过来。”
内关穴在手腕的脉搏处,合谷穴位于拇指和食指之间。
舒以宁整个人愣愣的被康熙拉过手臂,然后他轻轻给自己按摩太医说的那两处地方。
她感受着手上传来的触感,又回想着那太医说的话,一时理不清思绪。
其实不用张安平过来,她已经隐隐有直觉了,她这几天有些嗜睡,而且月事的确推迟了几天,不过她没有当回事,偶尔不准很正常,她根本就没往这上面想。
包括刚刚她反胃恶心,她也认为就是如康熙所说没休息好或是吃错了东西。
是因为最近一两年,她已经慢慢坚信自己就是所谓的不孕体质,这或许就是类似于金手指。
但是没想到现实给她狠狠一击。
舒以宁默默叹息了一声,心里复杂。
目光注意到对面垂着眸正认真专注给她按摩的康熙,她奇怪这人怎么这么冷静。
之前送葫芦石榴送子观音以及花钱烧香的是他,现在目无波澜一片平静的还是他。
其实她此刻胃里已经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了,若真是怀孕的话,远离了引起发应的源头自然就会有所好转。
她稍稍收回手,表示自己好多了,又故作镇定的问道:“皇上觉得我究竟有没有怀孕?”
康熙避重就轻的回答:“有便是好事,没有就好好休息睡一觉,朕估计你是太累了。”
舒以宁有些听不懂他话里的含义。
宫里离畅春园还是有些距离的,张安平一路快马加鞭到了也是挺久之后了。
到底是妇科圣手,他只用了不到十秒就确认舒以宁是怀孕了。
康熙一怔,又语调平稳的问了一句:“你确定?”
“请皇上放心,舒嫔娘娘只是目前月份尚浅,不易诊出,但微臣可以肯定,是滑脉无疑。”
说完便拱着手道喜,屋子里的人见了立马一并贺喜。丹青巧玉还高兴的掉了泪,五年都没情况,估计她们也都没抱什么希望了。
虽然早有预感,但看到听到张安平最终确凿的结果,心情从无措到平和,历经了百般感触。
这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本不该是件沮丧的事,如这里的众人所言,是件喜事。
可对于她来说,好似是福大于祸,悲大于喜,或许还会面临着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冥冥之中,她刚已经提前给了自己心理暗示,做好了接受结果的准备。
“你之前让朕少想着这事,说的还真没错。”
舒以宁不怎么在状态,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后来才想起来。
好像是去年还是去年,康熙总在她耳边提孩子的事儿,她实在听烦了,索性直接跟康熙表示,心里越惦记反而事与愿违,然后越怀不上。
其实这句话不无道理,只是针对的可能是孕妇本人。
没想到康熙还真给听进去,甚至现在还认为经过验证了。
“看来明恩寺还是有用的,回头朕就让人造座金佛像送过去供着。”
舒以宁没吭声,心想若是真有用的话,那这菩萨有些消极怠工哦,花大价钱插队烧的香,两年多以后才给排上号。
“当然最大的功劳是你。”
耳边传来康熙低沉的声音,舒以宁抬眼看过去,接着就被人搂进了怀里。
他的手掌来回摩挲着自己的后背,不徐不疾的开口:“你目前月份尚浅,朕打算先瞒着不透露出去,等三月之后稳当了再说。”
舒以宁没有意见,事已至此,他说怎样就怎样吧。
“那等回去之后就搬到景仁宫?”康熙循循善诱,让舒以宁认为他这几句话都是有计划好的先后顺序。
舒以宁最终还是点头应下了。她心头乱糟糟,但是又没精力去仔细将事情想出个结果来。
第90章
张安平离开后,膳房的人又上了几道粥品。
“这个清淡,也没放油荤,你先尝尝,要是还不行朕再让膳房做别的。”
舒以宁奇怪,明明他和自己一直待在一块儿,是什么时候吩咐人去做的她都不知道。
她看了一眼,又闻了闻,确认没什么不适感才舀了一勺往嘴里送。
康熙见她慢慢吃了一小碗才放下心来。
梁九功这时脚步匆匆的进来,附在康熙身边禀报着什么。
只见面前的人听完突然起身,吓了舒以宁一跳。
“皇玛嬷身体不适,朕得回宫一趟。”康熙神色凝重,看着她解释。
舒以宁也跟着站起来:“那我也一起回去吧。”
康熙蹙着眉不赞成的说道:“你现在有孕在身,怎么能来回折腾。”
她这不是觉得太皇太后生病了,她还一个人在畅春园享乐说不过去嘛。
“朕明日过来,张安平就在这儿,哪里不舒服就让人传他,还有就算没胃口也要吃些东西,想吃什么直接吩咐膳房便是。”康熙大事小事处处都想到了,不厌其烦的来回叮嘱了好几遍。
走的时候还深深看了她一眼,让舒以宁感觉他又在纠结要不要带着自己一道回宫……
虽然康熙走前说了让她住在清溪书屋就行,不过她还是回了自己的住处。
太皇太后生病,舒以宁估计她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索性只让丹青她们大概收拾一下,自己闲着也是闲着,想帮着她们一起来,手还没抬就被两人搀扶到榻上坐着。
这两人的架势,让舒以宁感到很无奈。她就是怀个孕,怎么在她们眼里变成个玻璃人一样。
晚上躺在新床上,没有什么睡意。
舒以宁抚摸着自己平坦如初的小肚子,觉得挺神奇,这里竟然冒出个小生命。
她想着肚子里的小家伙,又联想起她之前的出宫计划,不免有些伤感。
如果她生下孩子,那肯定是不能带着孩子出宫的。
现在她除了孕吐带来的身体上的难受,并没有那种强烈的感知到肚子里有另一条小生命,简单来说,她的母爱还不太浓烈,也可以说几乎没有。
可若是等他在肚子里渐渐长大,然后再生下来,自己再陪伴照顾些日子。到那个时候她还能舍得下离开孩子出宫吗,如果舍不得,难道就真要为了他放弃自己下半辈子的自由吗?
越想越烦。舒以宁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摒弃脑子里那些胡思乱想,或许跟怀孕有点儿关系,她很快就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次日一早醒来的时候床边坐了个人,正盯着自己,不知看了多久。
舒以宁倒是没有被吓到,只是不自在的扯了扯身上的被子问:“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你睡好了吗?昨晚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康熙抬起手隔着被子放在她的小腹处。
舒以宁埋在被子里回答问题,先是点点头,又是摇摇头。现在它根本还没成形呢,也谈不上能带来什么不舒服。
她又躺了会儿,才从床上坐起来问:“太皇太后好些了吗?”
“一时贪嘴,有些上火,御医说没什么大事,只是以后得多注意。”
舒以宁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皇上有话要说?”
康熙没料到她心思细腻能看出来。
“老祖宗说眼下天气冷了,她不愿意来畅春园住,等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了再过来。”
原来如此,看来昨天她猜得挺准。虽然原因不一样,但是结果一致。
她想了想说:“那我也回去吧。”
康熙微愣:“你愿意回宫?”
“愿意啊。”虽然这里比宫里舒服得多,但是她也不想搞特殊。何况太皇太后、一众后妃,阿哥公主们都在宫里,她一个人单独跑这儿住着也不像话。明年再来就是。
康熙沉默了许久。她一直盼着来畅春园,本准备提早带她过来住上一阵,可计划跟不过变化,老祖宗那儿又不愿意来,他也没办法日日只陪着她在这儿长住。今早他在来的路上,想着大不了他来回多跑几趟就是,没想到她却愿意回宫。
至此,康熙看舒以宁的眼神带着抹浓重的歉疚。
这眼里的深意让舒以宁非常莫名其妙。
因为跟康熙一起,她第一次有了在宫里坐轿子的体验。
而且轿子还直接停在了景仁宫门口,舒以宁下来的时候一时没反应过来,进了正门更是被惊到,院子里恭恭敬敬的站着一大群人。
除了几个之前在启祥宫眼熟的人,剩下的大多数都是康熙特意安排的。
舒以宁进了后院,在康熙的陪同下,把几个屋子大概都看了一眼。
不得不承认,康熙应该是费了一番心思。正殿的装饰摆设和她之前住的西配殿没有太大区别,只是新添置了很多物件儿,而这里的西配殿变成了她的画室,画室更是原封不动的挪过来了。
康熙站在她身边说:“朕已经让人尽量给你还原了,怕你住不习惯。”
舒以宁竟然从这语气听出邀功的意思,她顿了顿故意说道:“其实还是不一样的,这正殿比西配殿大的太多了。”
康熙倒没怎么在意她嘴里的揶揄,只是看向她:“封妃的旨意已经拟好,待你三个月后肚子稳当了,朕就下旨。”
舒以宁感觉自己恍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一点意思都没有,她默默撇了撇嘴,然后煞有其事的“哦”了一声,听起来不是那么诚恳。
转念一想,从康熙第一次跟她提议搬到景仁宫,到她昨天点头答应,前后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而现在这里就样样备得齐全,简直像一桩桩计划好的一样,就等着她傻傻跳进了这个坑。
舒以宁停了半晌,意有所指的问道:“皇上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这些?”
康熙不着痕迹的扫了她一眼,像是猜到她心底所想,他好整以暇的一笑:“朕还能提前猜到你有孕的时间不成,再说你不愿意朕又怎么会勉强你?”
他确实没有提前预知的能力,但他做事向来讲究有始有终,既然有了让她搬到景仁宫的打算,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那提早筹备有何不可。
舒以宁还是有些不相信,听他这么一说,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院子里新添了不少人,舒以宁听到外边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才想起什么,跟康熙试着商量:“这里的人太多了,皇上还是撤掉些吧。”
康熙别的都可以顺着她,这点不可能,但又不愿过于强硬,便不由自主放低声音耐心道:“你如今有孕在身,伺候的人自然要多一些。”
“我又不是摔了手脚,全身不能动弹,哪有那么多地方需要人照顾?”舒以宁很不理解。
察觉到嘴快说错话以及对面蓦地严肃的面庞,舒以宁赶紧变脸,笑嘻嘻的看向他:“我乱说的,要不等肚子大了再安排她们过来,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吧,皇上又对外瞒着我有孕的事,人多了也不好不是吗?”
康熙双眸紧附在她的笑颜上,微怔了怔,神色一松,最后还是无奈答应了。
从景仁宫出来康熙又去了趟慈宁宫看望太皇太后。
想着舒以宁一直以来的各种不配合,他就有些头疼,想到自己每次到最后都是顺着她就更头疼了。因此坐在椅子上也有些心不在焉。
“听说舒嫔搬去景仁宫了?”
康熙回过神,语气里带有笑意:“忘了跟皇玛嬷说了,她有了身孕。”
太皇太后闻言面上一喜:“那倒是好事。”
康熙见人高兴,便紧接着顺势说道:“朕准备等三个月后就晋她为妃。”
“知道是阿哥还是公主了?”
康熙摇头:“现在太早了,御医还瞧不出来。”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抿着嘴半天没吱声,脸上的不悦表情显露无疑,后又缓缓开口:“若是个女儿呢?”
康熙默了几秒,才淡淡回:“就算她怀不上,这个位分朕也一早就决定晋了。”
“玄烨…”太皇太后一时气急,声音带着丝颤抖。
气氛僵持不下,祖孙俩没人先服软。
太皇太后见孙子坐在那儿一言不发,透出坚定。又想起上次玄烨要给人晋位分好像也是自己从中稍微打了个岔,心里头是个中复杂。
良久后,太皇太后才深叹一口气,又苦笑了声:“不管怎么样,你还愿意跟我说一声,我还挺欣慰的。要是在我没了之后,别说给她晋妃,就是贵妃、皇后。我也管不着了不是吗?”
康熙眉心动了动,语气恳切:“皇玛嬷对孙儿来说,很重要。”言下之意就是因为这分量,他才会选择如此坦白。
这戳心窝子的话一开口,老太太便霎时间没了脾气。
“罢了,就按照你的心意来吧。”太皇太后闭了闭眼随即又睁开,眼里一片清明,“只是要封妃的话,我看要不把元芷也一并晋了,这样也省的舒嫔风头太盛,招人嫉恨上。”
这话里说的是住在咸福宫的博尔吉特氏,老祖宗这么说当然是带有私心的,皇帝都能把那位直接送进景仁宫了,又岂会担心她风头太盛呢。
只不过最近这些日子,她断断续续的总梦见以前的事儿,都说人一旦开始回忆几十年前,估计也没剩下多少日子了。
或许这副身体熬过年都够呛,宫里头现在就元芷这么一个蒙古妃子,玄烨再不喜欢她,自己也得在临走前帮元芷要个妃位。
正好碰上这个时机,玄烨也定无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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