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世界一完结
明照衣住院的这段时间, 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探望。
出于各种人情往来,很没必要对特意探望的人冷脸拒之门外。即使好些人是明总仅见过几面的某某公司某总,言息也抽出了时间招待。
出事的那档同居综艺的总导演这天也来探望, 在医院门口碰见了同样提着花篮、果篮的楚出野, 两拨人索性同行。
一进病房,先关切地问过明总休养得如何, 这段时间焦头烂额的总导演便开始大吐苦水:“言导啊, 您说我们节目做得好好的, 怎么就摊上这种事?早知道啊, 就不该邀请那尊大佛过来!”
“那尊大佛”?
言息看向楚出野,眼神带有询问:“是查出什么了?”
“啊对咯, 可不就是因为请了苏斐白过来……”总导演一副不吐不快的模样,可惜连续不停的电话打断了他的牢骚。抱歉地对言息一笑, 总导演扶着额头拿起手机去了门外。
单独留下的楚出野便接着解释:“边凛已经交代, 他原本是冲着我来的,并不清楚苏斐白也搬进了那栋房子。警方在苏斐白家里陆续翻出了各种监视和监听设备, 就是通过那些才顺藤摸瓜找到边凛,将他逮捕的。”
“原来如此。”言息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其实心底并无多少意外。
原著里,边凛本就属于被感化的反派人设,其本性是缺乏底线约束的。
由于苏斐白的手表这回没被言息没收, 引发出一系列可以推导的蝴蝶效应——边凛通过监听器全程旁听了苏斐白养鱼的全过程, 苏斐白又因为明照衣的事失魂落魄无力维持修罗场,从而导致大翻车,最后的黑化反派反而成了边凛。
谈及此事, 楚出野不免心有余悸:“我没有想到白、”
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昵称让他脸上浮现复杂的神色。
“——苏斐白他,居然还同时和第三个人存在暧昧关系, 对方还在暗地里盯上了我。”
警方后来在边凛的住所翻出了大量偷拍和监视楚出野的照片,看着那些照片,凡是正常人都会寒毛直竖、脊背发凉。
楚出野只是难得碰上了心动的对象,想要谈一场恋爱而已,并不是想把命都交代出去。
言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眉梢轻轻挑了一下,玻璃纸一样清透的眼睛注视着对方:“听起来,你和小苏……”
“我们已经说清楚了。”楚出野这么平铺直叙地回答,俊美眉眼短暂笼罩阴翳,很快又舒展开来淡淡笑了笑,却无意对此透露更多。
*
苏斐白又失眠了一整夜。
从噩梦中惊醒时,趴在方向盘上的他无意间触碰到喇叭,尖锐的喇叭声吓得他整个人抖了一抖。心脏颤颤地落地,才意识到眼下自己正身处何地,一股浓烈的失落感近乎淹没了他。
这些天的发展宛如噩梦。
不断地应对警方的问话,将能说的都通通交代了,这段时间他才得以从边凛有关的麻烦事里脱身。然后是楚出野找他谈话……明明对他还有情,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却意味坚决地和他做了断,现在更是直接拉黑了他。
再然后是发现颜锦同样拉黑了自己,苏斐白瞬间慌了神。
——就像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正在一件件失去一样,他迫不及待需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于是连夜驱车赶到颜锦的住所楼下,想要像往日那样通过卖惨获取对方的回心转意。
可是,守到如今……连颜锦的面都没见着。
苏斐白坐在驾驶座上,无助地想将自己整个人蜷缩起来。
视线往车前稍稍一抬,他忽然看见,消失半月的颜锦正站在地下停车场的不远处,一道白炽灯管下面。对方穿着居家的常服,脚上趿着棉拖,面无表情地单手插在裤兜里,与他正对上目光。
苏斐白赶忙推开车门出去,下车时甚至因为焦急踉跄了一下,可对方却没有过来搀扶的意图。
那一瞬间的心灰意冷让苏斐白预感到什么。
可他仍戴上微笑的面具,小心跟对方说话:“原来你今天在家啊,我还以为你又出门工作了……”
“这半个月我都在家。”颜锦却这么直白地承认了,没有顺着苏斐白小心搭出的台阶下去,“没有接任何工作。”
“……对不起。”苏斐白低下头,声音小心翼翼。
“——那倒不全是因为你。”一向在他面前蛮横不讲理的颜锦,此时此刻反倒少见地通情达理起来,耸了耸肩说,“这段时间我也在想,为什么我们之间会发展成这样。后来慢慢就想通了,其实大半原因都出在我自己身上不是吗?”
“……什么?”苏斐白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可颜锦不同寻常的态度,让苏斐白心中的失控感愈发强烈。
“有个词,不是叫‘沉没成本’吗?”颜锦语气是熟悉的嘲讽,却不再对着别人,而是向着自己,“我总是跟你说,这是最后一次,可总是太容易原谅你,总有那么多的‘最后一次’。”
“对不起!”在对方稍稍停顿时,苏斐白便迫不及待接过话头,“我保证,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我只有你了,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你的确只有我了。”颜锦面色诡异地发出一声冷笑,拿出手机,将苏斐白经纪人周漫发来的聊天记录展示给对方-
苏斐白:楚哥那边已经同意了,节目上会和我炒cp-
周漫:其实,如果您私人上有什么不便的话,我们也可以不通过这种手段来宣传电影-
苏斐白:我要的不仅是宣传,更是炒作。这种手段不是最快捷最有效的吗?而且我私人上并没有什么不便-
周漫:但颜总说,您和她的儿子……-
苏斐白:你提醒我了,过段时间如果网上我和楚哥的绯闻越来越往坐实的倾向发展,就把我和颜锦的绯闻发出来。虚虚实实嘛,不至于坐实也不至于失去热度,网友不都爱看这些?
“——周漫?!”
苏斐白猛然心惊。
对,周漫本就不是他的人,而是明照衣指派过来的。
但是明照衣为什么会……
“所以你的关注点只有这个吗?”
颜锦唇边冷笑的弧度不变,眼神却第一次如此冷静且漠然地审视着他。
“白白,我至今还记得十七、八岁那年你答应我表白时的神情。交往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遵守和你的承诺,为了所谓的双方事业着想,没有向除我妈以外的第三人透露过我们的关系——但是,实情却是这样吗?所谓的‘交往’,原来一直是我自作多情?还是说你眼中的‘交往’就是这样,什么关系、什么人都可以利用?”
苏斐白良久地沉默。
“——为什么不可以?”他忽然抬头这么问,十分单纯的疑问。
“什么?”颜锦诧异于他突如其来的直白,又了然地冷笑道,“所以现在是装也不装了?”
“人和人的关系不就是这样吗?”苏斐白脸上没有多余神情,“你从我这里得到感情上的寄托,我从你那里获取我想要的价值,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吗?现在率先违背这项交易的人是你,为什么要将一切全怪到我头上?”
迎上颜锦感到荒唐至极的目光,他话语不停,“边凛的事也是——明明是他自己心理变态,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为什么都在怪我?凭什么?你们就很高尚了吗?我拥有那样做的条件,难道你们站在我的位置上就不会那么做?还是说贬低我就显得你们专一纯情,完美得不得了?”
“……如果你一直是这么觉得的话,”颜锦只能这么说,“那就是我一直看错了人,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你当然没错,错的都是我们这些虚伪眼瞎的人,从此以后我也和你再没话可说了。”
颜锦再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徒留苏斐白站在原地,慢慢地蹲下去,把自己无助地蜷缩起来,眼睛酸涩发烫——这么沉默地自暴自弃,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地抬起手,摸向眼尾。
尽管酸涩,却没有流下一滴泪。
他渐渐笑出了声,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苏斐白慢慢站了起来,也同样转身不再留恋地离开。
既然这项交易失败了,他还会找到新的下家。
……这世上那么多人,总会有人心甘情愿。
*
“……原来是因为主角受丧失了主角的资格,根据主角攻的现有感情线对象重新分配主角,我才被判定为主角之一,而反派变成了边凛?”
听着统老师收集的情报,言息摸着下巴恍然大悟,又想起什么举起手。
“我还有疑问!统老师,为什么是根据主角攻的感情线重新分配主角,而不是根据主角受呢?”
【其实这篇文大改后,核心角色就变成了明总嘛,】系统这么解释,【毕竟大改是根据读者们的意见进行的,而明总才是评论区的民选主角。】
……但是,锅最后还是喜闻乐见地由某无良作者来背。
【……鱼塘也漏水了?!枸杞泡花椒,我们白白是得罪了你全家是吗?】
评论区再度掀起了讨伐作者的热潮,但枸杞泡花椒成天被ta的读者们口诛笔伐,ta本人都不咸不淡、习以为常了,这回也在社交平台上习惯性地装死。
忽略这些没有新意的评论,少部分读者居然也因此转移到了磕主角攻和反派的阵地来。邪/教……哦不,现在是官配cp粉的队伍再度壮大。
【算了,主角受那边剧情都塌完了,还是看主角攻吧。】
不过,随着剧情发展,官配cp粉的内部也开始产生分歧。
【第一次转战这边,谁来给个准话啊,到底谁攻谁受?站错攻受的痛苦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这是主攻文!主攻文!主攻文!别听那些人妖言惑众。】
【可是吧,严格来说,主角栏是同时写了两个人的名字吧?】
【啊?这种不是默认前面那个是攻吗?】
【可是也有例外啊,况且文案也没指明攻受。】
【文案更没指明,明总的cp是反派……】
【不是,明总不是本文票选的大总攻吗?你们从哪里看出他是受了?】
【你们从哪里看出他是攻了?我也不是很理解。】
【……也许,为爱做受?】
【别整别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套。】
【互攻吧,多香。】
【……你们!某些人别见缝插针!】
*
门口传来响动,明照衣撩起眼皮看了言息一眼,结束了和周漫的线上聊天,无事人般收起手机。
眯起眼睛,言息警觉,“你不会又在处理工作吧?”
“一些私事。”明照衣对他露出笑,再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刚刚警方那边有了消息,说是可以准备走起诉程序了。”
“噢,那件事啊,”言息语气轻快,“刚刚楚影帝也跟我说了。罪有应得,没什么可说的。”
明照衣没什么异议地点头。该走法律的走法律,走程序的走程序,对险些危及言息性命的人,他没什么可客气的。
两人开始沉默。倒不是无话可说,而是长时间的拉锯战后,忽然进入了正式的交往阶段,一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二则是还觉得有点不真实。
“小息……”还是明照衣先向他伸出手。
“怎么?”言息举着那个削到一半的苹果走过去,坐到床边。明照衣替他拿下那个苹果,放在一边,然后用无言的注视来对待他。
这样的注视其实很犯规,素来冷峻淡漠的眉眼露出无比温柔的色彩,很难不让人耳廓难为情地发热。
明照衣显然也注意到那一点变化,低笑了一声,用故作意外的口吻说:“原来小息也是会不好意思的?”
“我又不是——”毫无威慑力地瞪他一眼,那双漂亮的墨色眼睛流动着生机勃勃的色彩,言息小声嘀咕,脑袋靠到他肩头上,“脸皮真的厚到对这种事都无动于衷的地步。”
“——哪种事?”绝对是故意这么问的。
“这种事!”
现在得小心一点了,言息有在暗暗警惕,99%可是个很危险的数字。
明照衣忽然感慨般说,“最近发生的事我觉得都很离奇。”
“嗯?比如说?”
“那天在发生火灾的那栋房子二楼,”明照衣斟酌词句,“我推开你以后,身后突然闪了道白光,感觉像有什么东西推了我一把。”
【!】统老师警觉。
那天是它在危急关头凝出实体,从后面推了明照衣一把。不然可能就不止压到腿那么简单了。
“……”言息赶忙打哈哈,“是错觉吧!当时到处是火光,说不定是眼睛花了?或者是哪根柱子掉下来刚好推了你一把?”
“可能是吧。”明照衣脸上若有所思,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为了阻止他再想下去,言息转移开话题,“哦对了,刚刚医生跟我说再过几天就差不多能出院了,不过是回家静养,去公司还得再过一段时间。”
“好。”明照衣无所谓地应答,然后不动声色试探,“回家以后就可以处理工作上的事了吧?”
“看你恢复的情况。”言息勉勉强强先敷衍道。
到了出院那天,明照衣的腿拆了纱布,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但不可避免遗留下的烫伤痕迹依旧令人触目惊心。解秘书先把明总接下去,言息处理完最后的出院手续才下楼。
来到门口时,明照衣正站在行李箱旁看手机,车停在一边。并不打算上车的解秘书在旁边说着什么,猜也猜得出来,无非是汇报工作上的那些事。
“哥哥。”他唤了一声。
明照衣便抬起脸,看见言息从大楼的阴影里走出来,面容一点点从模糊走向清晰——乍看见那张脸,依旧让人惊艳。
阳光那么好,言息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喜,比过往任何时候都要生动,不再那么像一个空有皮囊而无灵魂的精致人偶。
明照衣并不为此感到自以为是的成就感,只是在欢喜的同时,浮现难以言喻的心疼和酸涩。
在对方一步步走向他时,他忽然预感到了失去的那一天。
他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吗?明照衣并不以为自己是,只是难以用语言描述地,在可以感知的幸福的巅峰不可控地预感到跌落。就好像……他习惯了在得到对方后,再度失去他。
“怎么了哥哥?”
回神时是言息贴近的脸,那双眼睛眨动着,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关切地注视他。
如果用实话回答,就显得太患得患失了。
“……没什么。”明照衣用压抑着什么的表情平静地摇摇头。
“那我先下班了,明总?”秘书解英对着车窗里说。
“嗯。”明照衣冲他点了下头。
等到解英离开,言息正要把车开出去,明照衣忽然摁住他的手。言息转过头,这才发现明照衣的表情已经变得冷淡得刺人,眼睛在狭长眉毛下流露出不安,却依旧礼貌有余地征询:“小息,我现在可以吻你吗?”
——原来,明总谈恋爱是这种模式吗?
言息几乎下意识就要点头再逗对方几句,可是,他忽然意识到99%的进度,可不是好玩的。他需要再试验一下,眼下还是不要操之过急,于是言息露出少见的慎重表情,“现在在开车,还是不要……”
适当的停顿,对待人处事体贴又不失风度的标准成年人来说很有用。
说起来,住院期间为了避免危险的擦枪走火,他的确很久没和明照衣有过太过亲密越界的行为了。交往后比交往前还要纯情,说出去可能都没人信。
99%到底是以什么为标准的?感情线与感情似乎指的不是同一件事。
【当前感情线进度:98%】
突如其来的播报声让正在开车的言息一怔,幸好现在是等红绿灯。
他偏头意外地看向明照衣。
明照衣正表情平淡地看着手机,像是注意到他的目光,也侧头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是要喝水?”
他把水杯扭开递过来。
……不是因为这种事啊。
正好跳到绿灯,言息便摇了下头,“没什么。”继续开车。
【当前感情线进度:97%】
言息:“?”
他飞快斜了一眼掠向明照衣,对方仍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眼睛落在阴影里,兀自处理自己的事。
“统老师?啊?你这感情线进度到底有没有标准啊?”言息疯狂在内心狂敲这时候装死的系统。
【啊,这个东西嘛,】不得不出来营业的统老师熟练地糊弄,【嗯,非常的,唔,主观嘛。】
“主观也得有个标准啊!”
【可是它在往下降,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再接再厉啊宿主,我看好你!】
话是这么说……
但是自己的对象面上没什么表情,心底却在默默给你降进度条,怎么想都不是好事吧?
等到终于回到明照衣在公司附近的住所楼下,言息解了安全带,心里叹息着正想说些什么,面色平淡的明照衣忽然毫无预兆地倾身过来——
“等等、”
言息避开了那个吻,目光不自然地飘挪,吞吞吐吐地说:“哥哥,虽然我没在开车了,但你现在是病患。在休养期间,我们必须暂时保持健康的距离。”
“哦。”明照衣下颌平静点了点,似乎接受了这样的说法,也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当前感情线进度:96%】又是一声没有感情的播报。
——他就知道!
这么说来,拒绝一次就是降1%,那亲一下就涨1%?
言息跟着下了车,看见明照衣正从后备箱里搬行李。他搭了把手,犹豫片刻,叫住明照衣:“哥哥。”
“嗯?”明照衣偏头看向他,做出耐心倾听的模样。
趁他微微低下头时,言息抓紧时间凑过去,啾的一声认真亲了下对方的唇角。耳廓通红地退出一点距离,仍不忘颇具科学实验精神地,观察对方的表情。然后,他与目光略显意外、片刻后又浮现出笑意的明照衣对上视线。
——那绝对是在笑话他吧?
“小息,”明照衣屈指抵在唇边,在言息恼羞成怒以前好不容易压下笑意,“我感受到了,你的心情。”
……真的能感受到吗?
他们两个,不是从刚刚起就在错频对线吗?
不过,那是很神奇的事,明照衣这么说时,言息也有些明白对方的意思——他感受到了,我在尽力感受他的心情。
和另一个人产生默契无言的共鸣,那似乎是言息以前无法想象的事。
“谈恋爱真好啊。”他忽然想感慨那么一句。
可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当前感情线进度:100%】
亲一下涨1%对——
言息因为毫无预兆而睁大了眼,脑袋似乎被锐器痛击一般产生强烈的眩晕。连明照衣最后的表情也没来得及看清,那阵眩晕与昏黑过后,再抬头时,眼前是完全陌生的场景。
……
不是停车场,而是一间完全陌生的卧室,设计风格颇具未来感。而他也并非站着,而是坐在床上,身上浸透辛辣的酒味。
【世界一任务完成,宿主已脱离原世界。】播报声这么说。
片刻后,言息强行挤出一个笑容,“统、老、师——你别装死,出来解释一下?”
【那个嘛,嗯,】系统打着马虎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你要亲呢?】
言息表示不听且罢工,“我要回去!”破任务爱谁做谁做。
统老师赶忙安抚宿主:【这个又不是双向的传送,还可以有来有回的,任务完成了那个世界自然就关闭了。既来之则安之嘛,说到底明总只是小说里的人物,又不是真实存在的。】
眼见无理取闹这一条没有用,言息快速冷静下来。
系统见他沉默,似乎接受了现状,小心建议道:【其实宿主要是介意的话,可以选择删除上一个世界的记忆。】
“?!”
言息陡然警觉起来。
从一开始,因为对什么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他和系统的关系完全称得上亲近。可是这一回,他第一次对自己并不了解的系统生出真正的警觉。
“你们,还有这种功能?”他不动声色地探听。
【这是宿主完全自愿才可以使用的功能!】统老师赶忙解释,【如果宿主并不授权,我是无法做到的。】
“……如果凑够反派积分可以在原世界复活,”言息回想一开始系统说过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选择返回世界一?”
【唔,】系统犹豫道,【原则上可以,但那毕竟不是真实的世界,宿主你确定这么宝贵的机会要用在……】
毫不留情地打断它的唠叨,言息摆摆手,“那快点,统老师你的效率呢?这个世界的记忆快点传输过来,我赶着做任务呢。”
系统:【……】
想起一开始宿主那完全不配合的状态,统老师冷笑,呵,一个善变的男人罢了。
第32章 炸裂的剧情
《虫族之团宠日常》, 是狗血之神枸杞泡花椒的又一力作。
只是相比于上一篇长达十年的连载期,这篇代表作仅连载半年多便顺利完结,作者更是数次强调“这是我写得最顺的一篇文, 写作期间灵感源源不绝, 停不下来”。
——这篇狗血文中的神文,很不幸, 言息也曾拜读过。
“……你们, 光逮着枸杞太太一个人薅是吧?”
被传输了本世界剧情的言息, 得知是这本限制级小说后显得沉默。
【怎么说呢, 谁叫ta每篇文都喜欢打着纯爱的幌子搞事情啊。】
当之无愧的纯爱战神统老师,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 并表示这是ta小子该得的。
能让枸杞泡花椒这种鸽中之王说出“灵感源源不绝,停不下来”这种话, 已经预示着这是篇多么炸裂的小说。
原著是星际虫族背景, 属于虫族设定刚出来时“开疆拓土”的那波古早文。不过,某无良作者当然不会按部就班照着原设定写。
这是一个雌虫虫权非常低下的旧社会, 科技高度发达,疆域横跨星际,但社会制度居然还是君主专/制。
小说开篇,是一段简单的前置背景介绍。
那个黑暗的旧时代并不是原著的描写重心,因为很快饱受压迫的雌虫们便会奋起反抗。由奴隶暴动开始, 革命很快蔓延全国上下——诱因是皇室与军部的腐败, 以至于帝国平民怨言四起,而与邻国多年的战争负担成了压垮这个庞大军事机器的最后一根稻草。
革命军高举自由旗帜攻占了帝都星,以帝国元帅萨尔伊斯为首的革命派掌握政权——嗯, 没错,这个帝国史无前例的下等贵族出身的元帅, 便是帝国的头号叛徒,是这场史无前例的大革命的领导者之一。
被狠狠背刺的帝国皇太子,即本文最大反派,在战争形势严峻时,控制了皇室目前所能掌控的疆域内所有雄虫,以“战时保护”的名义,将这些雄虫们通通关押进管制区。
当革命军即将抵达帝都星时,皇太子以这些雄虫威胁未果,便惨无人道地将他们通通集中毁灭。
大爆炸的废墟之上,自由联邦在古老帝国的余晖之下建立。然而,那场大爆炸中逃脱的数十只雄虫,也在之后联邦的科学研究中因遭受非人虐待而死。
虫族为这场大革命付出了有史以来最惨重的代价。
新兴的联邦面临的第一个问题,便是族群灭绝危机。秘密进行的科学研究宣告失败后,只能靠仅剩的雄虫精子库繁衍后代——
而这时,主角受拉斐尔出现了。
拉斐尔虽然是雌虫,却拥有另一套奇妙的孕育系统,雌虫也可以让他受孕。于是之后就是愉快的……
锁章剧情。
——所谓的“限制级小说”是字面意义上的。
如此颠覆传统的虫族设定,在刚问世时便被大量读者追着给差评,不过时过境迁(尤其指随着一些限制级文包的传播),近年来这篇文的风评经历了两极反转。
当然祸害遗千年,那位原帝国皇太子还没死,逃到邻国纠集了一群封建余孽,在邻国暗中扶持下谋求复辟。后面更是想办法掳走了主角受。
这位大反派的小白级复辟计划,就是研究主角受拉斐尔的生理结构,以复制出一套相似的孕育系统,让雌虫们彼此繁衍——总而言之都给他生孩子去,越多的孩子就是越多的虫形武器。
听起来很扯,但似乎也有可行度。
不过拉斐尔可不是什么背景板,他可是有着主角光环的虫啊!
——曾经的拉斐尔是帝国上等贵族出身,与帝国皇太子青梅竹马。
是的,没错,枸杞泡花椒最爱的梗来了,他可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他可是反派可望而不可即的白月光!
所以,反派对拉斐尔的管控强度很低,拉斐尔一面与反派虚以委蛇,一面想到办法传出求救信号,让元帅萨尔伊斯反追踪到了那群封建余孽的大本营。
最后大结局元帅赶来救出主角受,皇太子阴谋化为泡影,自焚而死。
萨尔伊斯在经历过一次失去以后,也彻底认清了自己的感情,和主角受达成he。
只看到这里的读者也许会不明所以,这不是挺纯爱的吗?
——你以为这是传统的he?
哦不不不,某无良爱搞事的作者表示这还不够前卫,不够炸裂。主角受感情上当然是和主角攻he,不过身体上嘛,当然是合家欢啦!
当年拜读完这部大作的言老师,可是心服口服地留下了“好新的艺术”这样的五星好评。
不过,他现在有些笑不出来了。
“所以,”言息脑袋懵懵地坐在床上,指尖指了指自己,“我现在是,那个反虫族大变态反派——帝国皇太子埃希尔?”
埃希尔.阿尔弥斯,是的,就是那位反虫格的丧心病狂大变态反派,阿尔弥斯皇族数年来诞生的唯一一位雄虫皇子。
雄父为帝国皇帝,雌父为大贵族势力出身的前任元帅俄尼索,以铁血手段垄断帝国军政大权。
这位皇室唯一的雄虫殿下,从小倍受宠爱。
据说他出生那日,百年才能一见的晨曦之星(言老师敲黑板,严谨指出那应该是一颗公转周期约百年的彗星)穿过帝都星上空,埃希尔在古帝国语中指“希望一样来临的晨曦”之意。
彼时,阿尔弥斯帝国与邻国正值开战十年。
阿尔弥斯帝国起初节节败退,但小殿下诞生当天便赢得了一场浩大的塔萨星云之战,为阿尔弥斯赢回了大量失去的领土,因此带来希望的小殿下被他的民众们誉为“帝国晨曦”。
在这种全虫族狂热崇拜和迷恋的氛围下长大,这位小殿下性格可想而知的糟糕——随着他成年,这种性格缺陷在大众目光下暴露得越发明显,他有着十分残暴反虫族的倾向,既不喜欢身为同类的雄虫,又患有极端厌雌症。
【是的喔,宿主~】
上个世界被坑惨了的统老师,无情地上扬着幸灾乐祸的语调。
【不过嘛,现在剧情不是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吗?现在还在原著的前置背景那部分呢。】
“——是指,还有三个月革命就要开始了是吗?”言息中立地说。
【是的喔,这部分剧情肯定是要走的,不然主角攻受怎么he?】
系统严肃起来,指出这个世界的任务,【因为要改文,所以原著的一连串锁章什么的都不能有!】
原著可是肉眼可见地被锁成了只剩开头和结尾,一眼望去沦为红色的海洋。
【我们的宗旨就是——从头到尾1v1且身心双洁!】
统老师从上到下跳跃着,那颗光团就像兴奋挥动的拳头一样。上进心满满的系统暗暗发誓,这回它一定要痛改前非、一雪前耻!
把垂落到身前的长发随意拨到耳后,言息撑在下颌的手指轻轻跳了跳。
“所以,首先一点是不能重蹈后面雄虫全灭的覆辙,否则主角受结局必然是得合家欢的。”
对任务不再抱无所谓态度的言息,非常理性地快速分析出目标。
【还有还有,】统老师补充一点,【主角攻受的感情发展不能完全通过“身体交流”,必须全程柏拉图恋爱,爱上彼此的灵魂!】
……好、好抓马的要求。
言息眼神浮现深深的疑惑,“主角受只跟主角攻‘身体交流’也不行吗?”
【不行!】统老师无情摇头,【这是读者们在原著评论区的反馈!而且主角攻的人设也绝对不会跟没感情的人发生亲密关系的。原著里,主角攻是在某些诸如情潮期的场合才不得不和主角受发生关系。】
【你还是不懂什么叫真正的纯爱啊,小言——】
经过一个世界磨练的系统自诩长进颇多,已经初步掌握了它宿主“责任不在自己,一定都在他人”的甩锅法精髓。
无数和明照衣如何发展出感情的片段快速滑过脑海,即使是三观极其灵活的言息,也陷入了可贵的沉默。
果然……是他和哥哥太不纯爱了是吗?
“嘀嘀——”
床头柜上,一块近乎玻璃的圆形镜片发出提示音。言息被打断了思路,垂眸若有所思拿起那块镜片。换个场合,或许他更有研究这个星际虫族文明科技水平的兴趣。
可是眼下,他更感到奇怪。
戳开那个应该是光脑的东西,眼前投影出的屏幕上,是一个三小时倒计时。刚才的声音,就是三小时到点了的提示。
——那是什么提示?
刚刚尝试从接收到的庞杂记忆里扒拉出今天发生的事,眼前的屏幕便自动跳转到新的界面。
是一个监控画面。
一间封闭的房间里,背脊陡峭、绷得笔直的军装男人背对他跪在地板上,头颅微微低垂。
纯黑色的高级军官装束,给那身形高挑的男人笼罩上一层锋芒冷锐、高不可攀的气质。偏偏散下的银白长发倾泻在肩头,又无端增添几分脆弱感。
银白长发用缎带稍稍束了,如同流动光泽的名贵丝绸一样。肩头偶然露出暗纹隐淬的金色勋章与缎带,象征男人身份的不同寻常。
墙上密布的令人胆战心惊的刑具,也象征着那并非普通的房间。
——三小时前发生的事终于被扒拉出了记忆堆。
这个跪在刑罚室的男人,当然是他现在的雌君,帝国元帅即本文主角攻,萨尔伊斯。
帝国皇太子与现任军部元帅之间,是一场完全出于政治目的、没有一丝感情成分存在的婚姻。
前任军部掌权者俄尼索,那位帝国历史上曾赫赫有名的铁血独/裁者,在一场战役中去世,临死前将军部大权破格授予下等贵族出身的上将萨尔伊斯。但条件是,萨尔伊斯必须嫁给他的儿子,当今帝国的皇太子埃希尔。
被强行安排了雌君的埃希尔本人强烈反对,但即使皇帝陛下对他从来言听计从、百般宠爱,这场政治婚姻仍容不得他说半个不字。
半年多以前,刚满十八岁宣告成年的小殿下,便被迫在郁恨中与现任元帅萨尔伊斯完成了婚礼。
光脑一角的消息界面,埃希尔与皇家秘书的对话提供了新的信息。
【殿下,明天大婚的一切事宜已经安排妥当,是否向媒体及大众宣告此事?】
【当然。】
【殿下,雌侍的婚礼已经达到了雌君的标准,若是大肆宣扬,元帅那边……】
【你不用管,他不会说什么的。】
——就算想说什么,也会被责罚到不得不保持沉默的地步吧?
“雌侍的婚礼?”言息一边腹诽一边回忆剧情。
【当然是和主角受拉斐尔的婚礼啦!】系统替他回答了。
“所以,”言息无话可说,再度指了指自己,“我,明天,就要娶主角受进家门了?”
……这是什么逆天霉运?
而且细想,反派头顶还有点绿。
拉斐尔与萨尔伊斯的感情线在前期便有过铺垫。
拉斐尔原本是帝都星第一军校的学生,学的专业是后勤文员方面。萨尔伊斯曾担任过他的军事理论课老师——虽然是挂名的职位,但敬职敬业的上将在正式接任元帅前曾短暂地去上过几次课。
拉斐尔凭借他的好学得到了萨尔伊斯的一点注意,后来萨尔伊斯深陷不幸的婚姻生活之时,拉斐尔更是多次帮助过他。
——凭的什么关系呢?当然是感谢工具人反派热心搭好的桥,让他的雌君与雌侍日久生了情。
不同于下等贵族出身、雌父更是低贱雌奴的萨尔伊斯,能与皇太子青梅竹马的拉斐尔,出身自然高不可攀。
性格反虫族、还患有极端厌雌症的皇太子,只对主角受抱有仅剩的良善之心。
按照常理发展,如果没有这场政治婚姻横插一脚,拉斐尔以后必然嫁给皇太子,成为他的雌君,未来成为整个帝国最尊贵的雌虫。
可惜,由于前任元帅俄尼索临终前的一通乱点鸳鸯,让埃希尔不得不含恨娶了萨尔伊斯。
但不愿放弃联姻利益的拉斐尔的家族,在埃希尔婚后仍百般暗示,殿下可以再娶拉斐尔做雌侍——虽然心存遗憾,但最终点头同意的埃希尔,决心给拉斐尔一个不亚于雌君的盛大婚礼。
【宿主,你是想破坏明天的婚礼吗?】系统看他这么抗拒,不由出声询问。
“那,主角攻受怎么发展出感情呢?”言息语气轻松,收起光脑,准备起身下床,“这是他们感情线发展的重要一环吧。”
——突然这么通情达理好配合?统老师都有些不习惯了。
反正主角攻都娶了,言息心里想的是,再娶一个还不是娶?而且娶雌侍的是埃希尔.阿尔弥斯,关他言息什么事?
他只是一个无情的任务工具人罢了。
第33章 婚礼取消
有些矛盾是积年累月的, 当它们终于破出水面时,所显露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仅剩三个月的时间,言息明白, 他一个人的力量远不足以遮蔽那道破开漫长黑暗的曙光, 阻挡那道巨厦坍塌的离心力。
只有,尽可能地杜绝灾难级武器在那场大暴动中的使用, 以及在当下适当地提高雌虫地位——否则就算他改写了雄虫全灭的结局, 在未来的清算中, 雄虫仍有可能数量大幅锐减。
言息目光投向监控画面中的军官, 目标很明确,“现在, 我似乎应该去补上一刀?”
【咦?】系统声音透着疑惑,【刚刚不还说应该善待雌虫?】
“——那是对雌虫整个群体嘛。”言息的语气很轻, 像是这么做对他的道德负担几近于无, “但对主角攻来说,反派折腾得越狠, 越能衬托明天进门的主角受温柔善良像个天使,哦不,像一束拯救落难雌虫的‘光’啊。”
统老师:【……宿主你很有经验嘛。】
上个世界,自己还在叨叨别崩人设,这回对方就把人设自觉拿捏稳了。
盥洗室里, 言息歪了下头, 镜子中那张秀丽清冷的脸也跟着偏了偏——还是自己原来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并不意外。就算是过于青涩又嚣张的十八岁,他也渐渐看顺了眼。
说到底, 无论是上个世界的言息,还是现在的埃希尔, 外表或生活上的一些细节与自己如出一辙,他很快便能进入角色。
身上有很重的酒味。
埃希尔因为白月光只能委身做雌侍的事而郁闷至极,喝多了酒,恰好常年不在家的萨尔伊斯什么时候回来不好,偏偏撞上这个点回来,被气过头的埃希尔狠狠责罚了一通。
——尽管萨尔伊斯并没有对明天的婚礼发表过任何意见。
睡了三小时,酒精已经代谢掉一些,言息再掬起一捧水拍打脸颊,让自己更加清醒。
身为帝国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埃希尔,理所应当居住在皇宫内。不过这位皇太子殿下热衷于军事科技研究,住所内的装潢倾向于现代风。
一旦踏出房间,便是豁然开朗的高吊顶皇宫走廊,光彩照人的象牙白大理石墙面,繁复奢华的吊灯,以及大幅描述战争与暴力之神的古典壁画。
巨大高耸的宫殿走廊,让行走其间的人显得格外渺小,还不及旁边一个神像雕塑高。
不远处是修剪整齐的广阔庭院,一排紫藤萝花架,喷泉,以及花圃里色彩如云霞般的玫瑰与蔷薇。
但很奇怪,这么大的宫殿,却连一个皇宫的侍从都不见。
倒是有一个小型机器管家靠近言息脚边,头顶的光屏上闪动活泼的表情,“亲爱的小殿下,您是需要我们准备晚餐了吗?”
言息睫毛垂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差点忘了,这回的人设是极端厌雄加厌雌症——简而言之,就是什么虫都不爱接近,宫殿里只有机器管家不见其他侍从是很合理的。
“小殿下?”机器管家表情轻眨眼睛。
“嗯,”言息抬了抬下巴,漫不经心地命令,“带我去刑罚室。”
这么大的宫殿,记不得路看来是正常的。机器管家没有露出什么疑惑的表情,而是静默无声地带他穿过庭院中那排紫藤萝花架。又走了一会儿,才在一扇门前停下,然后不等言息再说什么,自发退了下去。
刑罚室的门平平无奇,看起来与这个宫殿的其他房间并无差异。
推门进去,是一间结构狭长的小房间,最引人注意的是一整面的透明玻璃墙,玻璃墙内是另一个更大的房间。那军装男人便跪在里面,侧身对着他,散落的略显凌乱的银白长发遮住侧脸。
看来,这是单向的玻璃。
男人衣装整齐严谨、一丝不苟,纽扣看起来更是扣到领口。可是言息知道那身象征荣耀的肃整军装之下,是怎样的伤痕累累。
细密眼睫垂下浅淡的阴影,言息垂眼,斟酌片刻,挑拣出一个看似最为普通的鞭子。
——这种情况先放一堆侮辱性极强的狠话,再象征性挥一下鞭子,这种程度应该够了吧?
折磨别人难以给言息带来愉悦感,相反,曾经为了追求刺激,他更倾向于折腾自己。
所以,不是很理解这些东西的存在。
当门口传来响动时,萨尔伊斯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以一种站军姿的态度标准地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脚步声一点点靠近,言息在他面前站定。
没有反应的萨尔伊斯却准确地在这时再往下压低脖颈,无限下压的弧度透出诚恳的谦卑,他从渴涩得发哑的喉咙里冒出轻微的嗓音,“雄主。”
原本的声线已经难辨。
“三个小时已经结束了,你还跪在这里,是想显得自己有多可怜么?”言息高高睨视着他,从这种刁钻的角度刻薄对方。
“没有您的命令,”像是习惯了过分的苛责,萨尔伊斯不急不缓地一字一顿,沉静得更像一潭死水,“我不敢起来。”
如此毕恭毕敬、悉数承受的态度,如果不是言息知道他便是三月后大革命的领导者之一,或许就相信了。
“怎么样,”言息不紧不慢整理手中的鞭子,眉梢微微上挑,像是格外贴心的主人在征询所有物的感受,“喜欢这种滋味吗?”
“只要是您给予的,”萨尔伊斯说话间气息有些不稳,咬字仍旧称得上清晰,淡薄眼睑十分谦卑地低垂,“我都能承受。”
——但字里行间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无论态度还是作为,却好到抓不出错处。
这哪里是什么被驯服的家兽,分明是只狡猾难驯的野狐狸。
埃希尔责罚他的雌君时从不会有肢体上的接触,言息按照往常的习惯,用折了几段的鞭子隔着距离挑起萨尔伊斯的下颌,态度轻慢,对待勉强提起兴趣的玩物一样。
没有得到任何抵触。
凸起的喉结滑动几下,线条不失力量感的颈部仰起。
银色长发流水般滑落脸颊,那张脸一点点显露出来。
不经意地落下视线,言息却慢慢睁大了眼,一副震惊到无以复加的模样,羽毛一样睫毛无措地眨动。
就像难以相信眼前看到的,因而不断眨动眼睛,试图分清眼前是否是因思念而产生的错觉。
但是,从眉眼到下巴,眼前这张脸传递给他的信息无一不是熟悉的感觉,和明照衣相似——不,一模一样的五官。
那对眼睑仍谦卑地低垂,因此并没有读到言息脸上的震惊。
“你……”
过了良久言息发出这么一个音节。
萨尔伊斯却仿佛已经到达极限,眼睛闭了闭,身形一晃,往眼前的地板上倒去——言息几乎没有过脑子地近前,等意识到时,已经半蹲下将看起来晕过去的萨尔伊斯接进了怀里。
既然人已经晕过去,言息也不再演下去了。
从膝弯处将对方整个人抱起,一边冲出门去,叫机器管家找医生来,一边质问系统,“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和哥哥长得一模一样?”
那一幕,大概让沿途的机器管家们陷入了同样宕机震惊的状态。
“小殿下,”还是原来那个机器管家,回过神追上去,“医疗室在这边!”
言息将萨尔伊斯放进医疗舱内进行检查,统老师围着透明的医疗舱玻璃转了一圈,思索着,【唔……这大概是因为作者偷懒,所以撞了人设吧?】
枸杞泡花椒的文大部分其实都是一样的套路。
万人迷主角受+正常人主角攻+非正常人反派,构成黄金三角结构。
读过枸杞泡花椒大部分文的言息也深谙这些套路。
“但是,”他合理质疑,“脸也一模一样也太巧合了吧?”
【哎呀,】统老师说,【很合理的嘛,书里只是文字描写,读者们也不知道就是一模一样的脸啊。不过,虽然是一样的脸,但他现在叫萨尔伊斯.温默尔,不叫明照衣。】
觑了觑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萨尔伊斯的宿主,统老师感到某些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它随即摆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
【宿主,你走的可是纯爱路线,千万别搞出第三者啊!你想想评论区那些好不容易磕上你俩cp的读者,千万不能伤他们的心啊!】它很明白,什么才能真正影响到言息,【而且,明总还在原来的世界等着你完成任务呢!】
末一句点醒了言息。
一模一样的人设,就连长相、身形都一模一样,算不算同一个人,这是个涉及到哲学层面的问题。
但感情并不需要哲学。
它是无理的、凭直觉的。
这个世界的萨尔伊斯,并不是他那个世界的明照衣。
“嘀——”
医疗舱检测完毕,界面无遗漏地显示出萨尔伊斯身上存在的伤口,其密布程度称得上遍体鳞伤。
除此以外,还有从前留下的伤痕,与那些战争中受过的旧伤层层叠叠,交错在一起叫人分辨不清。
皇室医生以为是殿下哪里受了伤,急匆匆赶来后却被要求为元帅阁下处理伤口。即使职业素养良好,他仍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同样震惊的神色,小心翼翼询问:“殿下,需要我为您做一下检查吗?”
“我没有受伤。”言息皱着眉头,一头雾水地看过去。
医生显得更加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脑子。
“……”言息侧身让出位置,抱臂语气冷淡,“做你该做的事。”
浏览完医疗舱的检查结果,医生挑选出几款外伤药,又简单解释,以军雌的修复能力来说这算不上大碍,之所以会晕过去应是长时间缺水导致的。
医生正要帮忙上药,言息犹豫片刻,终究出声制止道:“把药留下,你可以走了。”
医生离开时没有太多意外,大概以为会是机器管家帮忙。
为萨尔伊斯上药时,言息注意到他喉结旁那颗浅淡的小红痣,心念微微一动——就连这种细节,也一模一样吗?
系统也显然注意到了,赶忙出声打断言息的思绪:【所以是完全照搬的人设啊,精确到痣!】
“……我诚恳地建议,”言息手上就像处理一个单纯的物品,绝对理性地,“给主角攻换张脸,我现在做任务会觉得很难下手。”
【一夜变脸……】统老师沉默片刻,【你觉得周围人不会发觉不对吗?】
显得没办法似的,言息叹息一声,“统老师,终归还是你太没用了。”
【……】
统老师:这回我忍。
为萨尔伊斯处理完伤口,又替他换上一套更居家的衣服,言息洗完手,去了门外,在系统不解的目光下拨通秘书的电话。
“殿下?”对面很快接起,传来迟疑的声音,“是明天婚礼的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细节吗?”
为了这场盛大的婚礼尽可能完美,也为了弥补拉斐尔的遗憾,平常几乎不怎么联系秘书的埃希尔这些日子可谓大转性,每天数通电话,事无巨细地吩咐婚礼的各项事宜。
——或许也是为了向外界表明他鲜明的态度。
“已经正式通知出去了?”言息这么询问。
“是的,”秘书琢磨不清他的态度,连忙补充,“是皇室官网和星报头版头条两个渠道同时发布的,就在一小时前。”
因为之前准备婚礼时便没有刻意隐瞒,消息已经陆续传到帝国上下,此时正式发布通知,舆论称不上掀起滔天巨浪,反倒祝福和羡慕居多。
更多的媒体和记者,在加班加点翘首以待明天婚礼细节的披露。外界对婚礼的规格有过多种猜测,甚至有暗暗猜测元帅阁下究竟是否出席现场的。
皇太子殿下对他的雌君和雌侍截然分明的态度,在知道内情的皇室内部这些人心中已有结论,可在不知具体内情的外人眼里,仍旧谣言满天飞。
……这就有点难办了。
言息微不可察一叹,“撤回吧。”
“什么?”仿佛没有听懂一样,秘书语调疑惑而迟疑,“您是说,撤回婚礼的通知吗?”
“嗯,我的意思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言息不妨说得更清楚些,“婚礼取消了。”
“什么?!”这回完全是震惊出声了,“这么突然,您、您确定吗?”
“是的,我很确定。”言息声音平平,“后续你来处理,莱柯西家族那边我会告知。”
嘟——
通话挂断。
拉斐尔的家族不好相与,交由秘书告知的话最后还得纠缠到他这里,不如他亲自通知。并不愿意嫁给残暴皇太子的拉斐尔本人,应当对这一结果感到满意。至于他的家族,用一些利益作为补偿想来也会乖乖闭嘴。
——反正三个月后,帝国的权力结构将会完全重组,交换出的利益也就值这三个月。
【宿主?!】系统同样震惊,【不是说这是主角攻受发展感情的重要一环吗?】
刚说的就变卦了?可惜它没有录音。
“那个啊,”言息有些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无辜地眨着眼,“只是一环而已啦,又不是没有其他办法。更关键的是,如果这么做的话,会影响到你宿主做任务的心态的——”
【是指什么?】系统警惕。
——这你都不懂得?
眼睛里明晃晃这么写着,言息故作受伤地捂住心口。
“当然是,我已经纯爱到,觉得给哥哥这张脸找第三者都是罪恶的程度了吧。”
【……】是在说人话吗?
怎么每个字都听得懂,但连起来这么不像人话呢?系统怀疑。
“我真是太纯爱了。”言息一脸洋洋自得的表情。
系统这才明白过来——这完全是自己之前指责他“不懂什么叫真正的纯爱”的回击。
怎么会这么幼稚啊?统老师简直忍无可忍。
【你是十八岁,但不是真的十八岁啊!】
第34章 主系统
萨尔伊斯一直是清醒的。
最开始那阵短暂的晕厥过去, 意识便慢慢恢复——可现实的情形,让他更怀疑自己是否还在幻觉之中。他不动声色闭着眼,试图从这些不同寻常中寻求到真相, 隔着门却传来“婚礼取消了”这样的话。
双眉幅度明显地拢起, 萨尔伊斯失去伪装的耐心,沉默无声撑起了身。
对雌侍进门这件事他从心底没什么意见, 对象是埃希尔绝不会随意动手的那个雌虫, 就更没有多余关心的必要。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双方都或明或暗抱着不想将它长久经营下去的打算, 多出新的雌虫出来反倒是件好事。
——如今,取消婚礼?
萨尔伊斯很难不多想, 究竟是什么契机,让闹着非拉斐尔不娶的雄虫临时变了卦?
难道, 对方发现了什么端倪?
门口传来细微动静——
萨尔伊斯有所预感地抬头, 言息见他醒来,脸上意外了瞬间。
两人对上视线的那一刻, 萨尔伊斯留意到对方有片刻不自然的回避,像是略过他的脸,目光飘忽了一会儿又很快转回来,声音散漫的,“你醒了啊。”
“是的。”没有提问自己如何回来的, 萨尔伊斯暂时将这件事埋在心底, “抱歉让您担心了。”
话是这么说,口吻却并不十分歉意。
“既然醒了——”言息走近,居高临下审视坐在床边的他, 不含善意的目光像在示意他自己领会并补充下去。
“……我听见,您说婚礼取消了?”但, 像没有读懂暗示那样,萨尔伊斯直截了当地问出口。
“有什么问题吗?”似乎对这话颇有兴致地,言息扬起眉梢,“难道,我的婚礼取消,还需要征求雌、君您的意见?”
“不,当然不是,殿下。”
像是感到格外惶恐,萨尔伊斯将右手搁至左边的胸口,状似尊敬万分地伏低了头,挂满的金色肩章随着晃动。
“只是,明天我已经预备好了出席婚礼的行程,如果婚礼取消,这部分行程似乎也需要更改。”
言息漫不经心睨着他霜雪一样银白的发顶,和那截即使谦恭仍藏不住成年军雌力量感的脖颈。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什么般,他轻笑了一声——在熟悉这位骄矜恣肆的皇太子殿下的人听来,那简直称得上恶魔的微笑。
萨尔伊斯眼皮微不可察抖了一抖。
“今天以前,我还为婚礼的事兴奋得睡不好觉。”
脚步声慢慢向不远处挪去,停在宽大的靠背椅前,雄虫懒洋洋地靠坐进去,单手搁在扶手上支着下颌。
“可是呢,今天我就得到了个消息。”
果然是被发现端倪了吗——
低垂脖颈的萨尔伊斯,眼睛在阴翳下悄然眯起,绝对的理性压过了纷乱的思绪和自己可能所处的危险境况,唯有眼尾残余一抹无机质的冷光。
无数种方案和预设滑过他脑中。
“我亲爱的雌君,似乎和我未来的雌侍曾经有过交情?”
——居然,是问这个?
小殿下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恋爱脑,让萨尔伊斯暂时松了口气。
“如果您是问及军校那段短暂的师生关系,”萨尔伊斯声音不紧不慢,“抱歉,因为只是寥寥几面,我认为谈不上有交情,所以没能将这件事及时向您汇报。”
“可是,不止如此吧?”言息玩味道。
萨尔伊斯显然怔了一怔,如果话里的意思没有差错,为什么会连……那件事也知道?
“是你还没进军校以前的事吧?”
对方歪头,像是在散漫地回想所得知的信息,搭在脸侧的指尖拨了拨碎发。
“你的雌父好像是一只雌奴?——被你的雄父卖到了新主人那,得了重病却得不到医治,你偷逃出去守在雄父参加的宴会会场外,希望那位下等贵族能大发慈悲、略施援手。可惜,被拒绝了,那之后好像是同样参加宴会的拉斐尔帮助了你?”
枸杞泡花椒文里的白月光,怎么能是只见过区区几面、仅做过师生的白月光呢?
“……是这样的。”萨尔伊斯不含个人情绪地承认道,“这条信息同样是我不久前得知的。”
当时,他正调查这位新雌侍的出身和过去,却没想到对方居然和自己有过这样的往事。
听见他不加隐瞒地承认,像是很愉快地,言息态度亲昵朝他招了招手。萨尔伊斯没有太长的停顿或迟疑,走过去熟练在雄主脚边跪下。
可是,在萨尔伊斯琢磨不透他反常的态度时,对方反而显得怜惜地抚摸上他的一边脸颊。
“这里,还疼吗?”
纤长细白的指尖,没有任何军雌会留的茧的指尖,养尊处优的指尖,缱绻地轻抚过他高挺的鼻梁骨,缓慢挪移,修剪圆润的指甲冰凉地擦过面颊。
萨尔伊斯难以抑制地战栗起来。
哪怕责罚时被扇了脸,也是和冷冰冰的戒尺发生接触,如今却被亲手一寸寸怜惜抚过——从那些被抚摸过的地方,到没有被接触的脖颈、到肩背,都泛起难以用定力控制的战栗。
艰涩的反胃感过后,是因为这样的战栗涌上的警惕心。
“我以后都不罚你这里了,好不好?”语调格外亲昵地这么说,言息就像在耐心和他打着商量一样。
“……如果那是您所愿的。”
指甲嵌进了掌心里,萨尔伊斯这才平静恭顺地仰起颈来,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言息也笑了一下,但那笑容很快雪一样消融,他轻声说:“给雌虫一点好就会感激涕零——这是雄父教给我的。现在看来倒是挺有道理的?拉斐尔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你明白吗?我绝不允许有任何觊觎他的存在,任何玷污到他的可能。”
萨尔伊斯没有说话,只有低垂的眼皮轻微颤了一下。
“你和他,只能同时存在一个。”末了,言息轻飘飘地下了结论,然后失去耐心般摆摆手,“好了,回你的军部去吧。”
……
“怎么样,我演技天衣无缝、出神入化吧?”
言息一边翻找着房间剩下的虫族零食,好奇嗅了嗅那些形状和气味都奇奇怪怪的零食,一边跟系统得意地炫耀。
“特别是萨尔伊斯走的时候,那个复杂的眼神,完全是相信了这个借口吧?”
【……更像是恶心坏了的表情。】
统老师斟酌着保守回答。
“说起来,”完全没有在意是不是被恶心坏了,言息撕开一个零食袋子,状若无意地随口提起,“我从萨尔伊斯醒来后一直有观察,他的言行举止,乃至于细微的神情都称得上和哥哥一模一样呢……”
【——那当然是因为、】统老师瞬间着急忙慌地解释。
“我懂我懂,”言息煞有介事点头,“人设一模一样照搬的缘故对吧。”
【宿主你可千万不能认混啊!】
“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认混?”嚼了嚼那个口感类似薯片的零食,又扔了几个薄片进嘴里,言息眉眼懒散地半耷着,“明照衣,我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
这是平平无奇的一天,也是期盼着世纪婚礼到来的帝国众媒体相继折戟沉沙的一天。
在官宣仅一小时的婚礼消息被火速撤回后,皇室内务厅的官方号码连续24小时占了线,母星星报的编辑部被大小记者围堵,就连看似不相干的军部发言人办公室都被好事者不断拨去电话。
什么,准备好的婚礼突然取消?
官方回复是不结了?
当初准备婚礼时有多大张旗鼓,如今大家便有多一头雾水。同时,有为皇室服务的外围人士放出消息,称宣布取消婚礼当天,元帅阁下曾反常地回到皇太子殿下的宫殿。
媒体们再一对行程,发现大忙人萨尔伊斯上将在那天果然没有任何活动,一个揣测开始以小道消息的形式飞速蔓延——不会是元帅阁下终于对此提出意见了吧?
——这、怎么敢的?
——对他的雄主提出拒绝雌侍进门的意见,还是对那位雄主,那位传闻中的埃希尔殿下?
——该说不愧是军部史无前例的下等贵族出身的元帅阁下吗?
据闻他的手段之温和,为全帝国军雌熟知。据闻他的手段之雷霆,较之前任元帅俄尼索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果断狠绝,也为全帝国军雌熟知。
所以接到无数媒体采访的军部发言人办公室,也很无奈。这种私事他们怎么可能知道?他们怎么敢问?
倒是正在书房翻查这个世界宇宙观的言息,接到了自家雄父的视频通讯。
“莱柯西伯爵去找您了?”言息捻过几张电子书页,稍稍被引起注意一样抬起视线,挑了挑眉,“我不是都和他做好交易了吗,居然这么言而无信?”
“倒也不是专门来找我,只是我找他问话,提起这件事时他倒起了苦水。”
这位掌控帝国政权长达百年的皇帝陛下,已经掩饰不住衰老之态的脸上,露出叹息的表情。
“我的孩子,当初为了娶莱柯西家的那个雌虫闹得翻天覆地,现在为什么又突然变卦?”
话语中的温情是显而易见的,并非责备,而是关心。
言息神色清浅的脸上目光轻微一动。
“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原因啦。”
对象不同,他也换了种说法。
“只是已经过去大半年,我也想通了,错过便是错过,”他带有暗示意味地说,“也想明白了,珍惜眼前远胜于追忆过去。”
皇帝陛下素来从容不迫的脸上微微一怔。
“我的孩子,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当然。”言息说。
皇帝微微一笑,“你能自己想通就很好。不过不用太过勉强自己,即使莱柯西家的那个雌虫进门,萨尔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萨尔?是指萨尔伊斯吗?
言息缓慢眨了眨眼,卷翘的细密睫毛微微低垂,在系统面前掩饰住了眼睛里的情绪。
“不过,对贪心不足的莱柯西家,我也明白该怎么做了。”皇帝陛下语气波澜不惊地说。
过去,因为自己孩子对他们家抱有的亏欠,让莱柯西家得了太多不该得的优待,让一个小小的伯爵如今居然胆子大到敢在他面前指责他最疼爱的孩子。
通讯挂断后,言息也收起了那些帝国有关天体物理学的书籍。
没什么大的突破,和他那个世界的前沿科学相比。在理论层面只是证实了更多的猜想,并没有突破原有的框架。
但是,这个星际虫族文明做的最好的一点,便是科学理论的技术实践率惊人的高。虽然大部分技能点都点歪到了军事方面,但民用技术也都普及得相当广泛。
短暂思忖片刻后,他又拿起了最新的帝国法律目录,目光在其中《雌奴法案》一条上停住。
【宿主……】看他埋首书案,系统犹疑地提问,【主角受那边先不管了吗?】
“噢噢,差点忘了。”言息又拿起光脑,“答应莱柯西伯爵给他孩子一点补偿的,拉斐尔现在是在军部做中低层文职工作,那就把他调到——”
似乎想到什么绝妙的主意,他狡黠地眨动睫羽。
“元帅身边当秘书好啦!办公室恋情,多么刺激的发展!”
至于他怎么能够对军部的任免指手画脚?当然是他雌君的粗大腿,不抱白不抱了。
见他这么积极,统老师下意识觉得会不会有哪里埋着坑。
【这么直接,萨尔伊斯会同意吗?而且没有宿主你助攻,他们最后就只是发展成平平无奇的上下级关系怎么办?】
“可是,”言息眼睛流出看起来非常单纯的不解,抓住了它话里的漏洞,“统老师,你以前不是说——主角攻受间有着类似磁石的吸引力嘛,只要给他们创造见面的机会,他们就会互相吸引?怎么,”他意味深长地停顿,“现在这套理论又不适用了是吗?”
【……】
系统一噎,【我、我就是单纯地担心嘛!】
“你最好是哦。”言息可有可无地说,让系统又暂时把这里糊弄过去了。
但事实证明,统老师的预感非常具有先见之明。拉斐尔成功升职不到一周后,系统便惊叫出声:【感情线!感情线涨了!】
“咦?”言息取下光脑,揉了揉鼻梁,“我怎么没听到播报声?”
【——是主角受和攻二的感情线进度涨了20%!】
系统咬牙切齿。
攻二,即萨尔伊斯得力下属之一,军部少将墨菲林奇。
原著里他因为深得萨尔伊斯信任,常伴萨尔伊斯与拉斐尔身边,因此是戏份仅次于主角攻的角色,与拉斐尔关系颇为亲密。当初如果萨尔伊斯开窍开得再晚些,评论区的呼声已经送腹黑人/妻设定的墨菲林奇与主角受he了。
言息惊呼这份科技力,“居然连和攻二的感情线也看得到?”
【以前看不到的,】统老师声音里的怨气浓得能滴出水来,【但是主系统觉得我太废了,这个世界就给我多开了个外挂。】
——主系统?
耳尖地捕捉到新名词,言息心念一动,开始面无异样地套话。
“还可以开外挂啊——”他耍赖似的拖长音调,“那为什么不能向主系统申请,给主角攻换张脸?统老师,你的宿主非常非常需要这份外挂!”
【呃,这个嘛……】
统老师话里有犹豫,眼见宿主的耍赖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为了安抚,不得不透露一些内情。
【其实嘛,主系统现在管不了太多我们这边的事。有一个入侵的病毒鸠占鹊巢,主系统也被它蒙蔽了,然后那个病毒叫我们帮它干活,只要得到足够的能量,它就会离开——我们努力工作都是为了拯救主系统哦!】
“能量?”言息故意抿嘴,“好可疑的名词。”
【就是评论区的满意度吧,大概是那种能量?不过宿主完成任务一定能回去的,这是“规则”之一。】
看了看20%的感情线进度,言息再看了看0%的主角攻受感情线进度,颇为不解:“主角受不是给萨尔伊斯当秘书去了吗?怎么他不涨,反而攻二涨?”
系统趁机提出:【宿主,事不宜迟,你得去军部一趟搞一波助攻了!】
对任务有益的事没有反对的必要,言息点头起身,唇角漾开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那就准备一份午餐,去军部犒劳一下我辛苦养家的雌君吧。”
第35章 似真似假
尽管是看似十分随意的决定, 临去军部前,言息仍对着菜单挑挑拣拣出了一些口味丰富多变的菜。从辛辣、酸甜到清淡,虽然虫族的食材大不相同, 基础口味却大差不差。
很快, 丰盛的午餐由机器管家们准备并打包好,交给换好衣服出门的言息。
皇太子殿下外出的消息迅速递交至皇室安保部门, 即使殿下本人要求出行尽量低调, 可必要的安保措施仍不可或缺。
——尤其在如今暗潮流动的帝都星。
暗处数双眼睛紧盯着皇太子的出行车队。
【埃希尔出门, 目的地军部。】
暗处送来的消息先于皇室安保部门的通知, 光脑屏幕的微光晃进萨尔伊斯那双烟灰色眼睛里,他批改军部公文的手一顿, 瞳仁的焦点悄然聚起。
自一周前取消婚礼之后,他这位雄主近来的行动越发奇怪。
与莱柯西家族火速做了切割, 皇家科研所也没再去过, 连最爱的军事武器研发项目都不再跟进,独自将自己关进书房里不知道忙些什么。
是彻底厌世了?
……那今天突然出行, 来军部的用意又是什么?
“上将,”敲门声得到里面的回应后,上校尤因步入元帅办公室,行礼过后俯身汇报,“皇室负责埃希尔殿下出行的部门刚刚送来消息, 殿下将来军部, 名义……似乎是探望您。”
两种渠道得到了同样的消息。
听到这个原因的萨尔伊斯挑了挑眉。
指节轻叩桌面,萨尔伊斯沉默思考着,办公桌前的尤因耐心等待上司的指令。
“去把拉斐尔叫过来。”萨尔伊斯下了命令。
“是。”尽管拉斐尔目前的职位是元帅心腹——墨菲林奇少将的秘书, 元帅将他独自叫来办公室并不合常理,但尤因对自家上将的指令从不会质疑。
皇太子的车队还在路上, 拉斐尔便已经穿过层层检查,快步行走在安静无声的走廊上,“尤因上校,元帅阁下唤我过来是?”
他的声音略带不安。
一周前婚礼的事在帝都星闹得沸沸扬扬,连军部发言人都被好事的媒体围追堵截,拉斐尔当然明白自己与元帅之间被舆论强行架上台的矛盾。
自从被调进军部总部大楼开始,他便费了各种心思,希望当面与元帅解释清楚自己对殿下无意,可到头来却连元帅的面也没见成。如今机会突然到来,一股莫名的不安却涌上拉斐尔心头。
“元帅阁下。”拉斐尔行过礼压抑着不安,在尤因关上门退下后,勉强提高了音量问,“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萨尔伊斯在办公桌后双腿交叠,从容坐着,即使以仰视的角度观察以标准军姿站立的拉斐尔,仍然叫拉斐尔惴惴不安,不敢对上他审视的深邃目光。
他们的确有见过几面的师生缘分。
甚至拉斐尔早就调查出,自己当年在一场宴会外偶然帮助的少年雌虫便是如今位高权重、掌控整个帝国军事大权的元帅。可拉斐尔还有着知情识趣的分寸与自觉,明白那对现在的萨尔伊斯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贸然拿出那段往事,只会让这位从底层一点点凭实力爬上来的元帅阁下认为自己别有所图。
“没什么。”
在压力重重的沉默让拉斐尔窒息前,萨尔伊斯淡然一笑,亲切却也不掩饰疏离的模样。
“只是你调来总部也有一周,不知道还适应秘书这份工作吗?”
“适应,我很适应!”拉斐尔忙不迭回答,即使身心都还紧绷着,提到这里脸上仍浮出笑意,“墨菲林奇少将非常亲和,知道我第一次做秘书,无论工作还是生活上都待我十分体贴。”
“墨菲么。”萨尔伊斯不置可否,“他确实对亚雌容易心软。”
因为早年受过的苦,他这位属下待雄虫可谓极端的厌恶,对曾经给予过温暖的柔弱亚雌常抱以同情和保护心理。
也是出于这一点,萨尔伊斯知道身为亚雌的拉斐尔会得到墨菲林奇的善待,才将对方调到了墨菲林奇身边,算作当年拉斐尔曾帮助过自己的补偿。
“元帅,我……”
像是终于提起勇气,拉斐尔绞着手指不安地解释。
“关于埃希尔殿下的事,我很抱歉,您相信我,我、我对他是无意的,只是殿下强行——”
萨尔伊斯抬起手,是打断的意思。
“既然婚礼已经取消,这件事就没有再提的必要了。”
“……是。”尽管还有心多做解释,但拉斐尔只能这么应答。
“你可以出去了。”看了眼尤因汇报的殿下已经抵达这层楼的消息,萨尔伊斯冲他点了点头。
萨尔伊斯曾经对拉斐尔做过全面的调查,在那位小殿下定下与拉斐尔的婚事后。
那项计划最好的执行者……便是唯一可能接近埃希尔的雌虫——拉斐尔。
能够将拉斐尔拉拢过来是最好的方法。
可拉斐尔高贵的出身、一帆风顺的人生经历,连同皇太子殿下对他着魔般的迷恋,都意味着拉斐尔答应冒着风险盗取机密的可能性极低极低。贸然拉拢拉斐尔可能还会打草惊蛇,提前惊动埃希尔。
埃希尔反常地突然取消和拉斐尔的婚礼,更让萨尔伊斯不得不怀疑,那位看似恋爱脑的殿下,是否已经察觉到什么?
本来拉拢拉斐尔的计划已经放弃。
可是,墨菲林奇这一周来给出的观察报告显示,拉斐尔对皇太子殿下不仅无意,还屡次向身边的同事强调殿下单方面的迷恋让他十分的苦恼。
也许,拉斐尔是可以拉拢的?
不过,还得看今天殿下对拉斐尔的反应……
“殿下?!”
拉斐尔推门出去时,正遇上带着一大票侍从前来探望雌君的言息。
“您怎么来了?”
言息也很意外这么巧在元帅办公室门口便遇到他。
“拉斐尔?”他挑起半边眉梢,想起什么般,故作嘘寒问暖的姿态,“调来总部这些天过得怎么样?噢噢,午饭吃了吗?”
“还没呢。”拉斐尔眼尖地看到殿下身后的侍从提着的午餐,想当然地以为那是为自己准备的,耳廓微微染上红晕,又说,“这些天过得挺好的,墨菲林奇少将性格很好。”
……听这话?
“你在墨菲林奇那边做事?”言息语调听不出起伏地问。
“哦,是的。”拉斐尔似乎没有多想,点点头,“能做墨菲林奇少将的秘书,我就已经非常满足了,您不用担心我。”
他顿了顿,目光移到看起来便很丰盛的午餐饭盒上,“您来探望元帅阁下,还为我准备了午餐吗?但是,我刚和墨菲林奇少将在餐厅用过午餐……”
“噢,那个啊。”言息声音轻快,还带着愉悦的笑意,“是给雌君的午餐,抱歉,没有其他人的份哦。”
“啊?”有些没反应过来,拉斐尔怔了一怔。
先是无法相信听到了什么。
然后当着言息身后众人也暗藏惊讶的目光,尴尬后知后觉浮现脸上。
“原来,是给元帅阁下准备的啊……萨尔伊斯上将忙于军部事务,的确应该没来得及用上午餐。”
“嗯嗯。”言息反而顺着他的话点头,“像拉斐尔你,就很闲啦,当然想象不了这种工作狂的生活日常……唉,连三餐都不能准时,真是让人担心啊。”
“哈哈,是这样的。”
拉斐尔跟着干笑几声,第一次被这么当众下面子,还是被向来最维护他的埃希尔殿下——他脸上火辣辣的疼。要不是还顾及着仅剩的尊严,他早就气得冲出去了。
——是他哪里得罪殿下了?
取消婚礼,不是殿下自己的决定吗?
“那回见?”
可对方还是那副亲切没有嫌隙的模样,冲他微微笑了一下,没有等尴尬得下不来台的拉斐尔给出回应,便先无事人般迈步走进办公室。
“雄主。”
早就将门口动静听得一清二楚的萨尔伊斯,在他进门后终于站了起来,十分恭敬垂首低头。
“您来了。”
言息偏了偏脑袋,皇室侍从紧跟着听从示意,把丰盛的午餐在旁边的会客区茶几上摆了出来,然后安静无声地关门退下。
门刚一阖上。
“跪下。”言息便变了脸,声音冷淡得刺人。
没有任何询问,萨尔伊斯仅是从办公桌后绕出,来到他脚边跪下——不知道是不是言息站的地方巧,那里正好有一整块厚重的毛绒地毯。
今天的萨尔伊斯也许出于工作日的原因,脑后银色长发高高束起,换了一套纯白色军装,肩膀纯金的绶带片刻晃动后沉寂下去,整个人同他跪下的姿势一样干净利落。
银发,军装,哥哥。
……谁来谁迷糊。
趁对方看不见自己,言息咬了咬唇忍耐下去,然后同一头雾水看着他的系统无辜地对视,他眨了眨眼。
统老师一脸迷惑:【宿主?你那是什么表情?】
言息一脸正经:“一个现代人对另一个身份与他平等的人在自己面前毫不犹豫跪下的不适应,还有深深的怒其不争与哀其不幸。”
统老师:【……??】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咳咳。”言息不动声色屈指抵在唇边,找了找状态。
“抬头。”他终于淡声说。
白色军装的军雌眼皮微微一颤,紧跟着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依旧是那张冷淡却过分美丽的脸,浓墨重彩的昳丽眉眼,凉薄如霭的底色,仿佛被羽毛一样厚密的眼睫压得低垂的眼睑。以及同声音一样冷淡的眼睛,却有着迷人的深浓色彩。
即使是萨尔伊斯,也不得不承认这份动人心魄的美,也是过去帝国民众将这位殿下奉上神坛的原因之一。
眼前这位美神动了动颜色柔丽的唇瓣,萨尔伊斯瞳仁凝起,反应了片刻,才听懂对方话语的内容。
“——知道自己错在哪了?”他的雄主是这么询问的。
“我并没有听从您的吩咐,”早就明白答案的萨尔伊斯垂眸回答,“没有把拉斐尔调任到我身边,而是让他做了墨菲林奇的秘书。”
“理由?”言息挑了一下眉,悠闲地往沙发斜倚上去,顺便拿出光脑一心二用地滑动。
“嫉妒。”萨尔伊斯不假思索,对雌虫来说不可饶恕的罪于他而言却并不怯于承认,“我无法与他共处,那对我来说是种痛苦。”
痛苦——
那当然是假的。
他原本打算后来授意一些皇宫侍从在殿下身边提及此事,用以试探殿下对拉斐尔现在的态度如何。至于自己会因此受到什么惩罚,就像债多人不愁,萨尔伊斯抱着完全无所谓的态度。
埃希尔的责罚绝不会危及他的生命,这是萨尔伊斯清楚的一点。
他们没有感情,但他有价值,他们的婚姻有价值。
“真是情真意切。”言息为他的演技发出赞叹,继续在光脑上戳戳点点。
“……但是我没有想到,您会亲自前来军部。”这句话半真半假,萨尔伊斯抬眼,依旧是恭顺的视线,烟灰色眼睛深处却暗藏锋芒,“是因为担心拉斐尔的现状吗?”
——是双方都明白的试探。
没想到阳奉阴违的事会暴露,是假的。
没想到从不肯踏进军部的雄虫会来,是真的。
萨尔伊斯感到一些事正脱离他的计划。
就像刚刚门口发生的那一切……这位向来肆意妄为、还呈现出恋爱脑倾向的小殿下身上,似乎有了某种变化。
言息终于收起光脑,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神色相当轻松。
“那当然是——”他尾音故意拖长,“来探望我辛苦养家、连三餐都无法做到准时的雌君啊。”
“不过,”言息稍稍俯身,似笑非笑,“这样阳奉阴违的事,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亲爱的雌君,你的痛苦——与我有什么关系?”
“是我失言。”萨尔伊斯得到了答案,试探适可而止地停止,垂首请罪,“请您责罚。”
“唔,那就罚你把这些全部吃完。”言息露出看不出用意的笑,“一点也不能剩哦。”
萨尔伊斯将那份意外按捺下去。
满桌的食物确实过于丰盛了,但对军雌来说这点饭量一顿还是可以解决的,顶多撑了点。
“噢噢,等你吃完,还有一些东西。”
言息扬了扬手里的光脑,示意那是自己刚刚吩咐去办的。
没有叫起,萨尔伊斯便继续跪在茶几边,淡然捏起筷子用餐,速度不急不缓,甚至给看的人一种享受。
在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美食中,萨尔伊斯的偏爱极为明显,他本人似乎也没有掩饰的意图。
言息眼神微微一动。
——清淡与糖醋,是萨尔伊斯唯二偏爱的口味。
很快,皇室侍从敲了敲门,言息不想让人进来看到正跪着的萨尔伊斯,便自行去门口接过那几个不大不小的纸袋回来。等萨尔伊斯吃完,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打开。
“是你说的,”言息先打了预防针,“任我责罚哦。”
萨尔伊斯以为是对方又从哪弄来的刑罚室的新花样。
那些纸袋触及时,手感却是柔软的。
是衣服。
单单柔软名贵的布料便价格不菲。
但款式……
里面最平平无奇的,反而是繁复精致的贵族宴会晚礼服。
其余有医生款白大褂,精英律师款西装,学生款青春运动装……最后还有一条蕾丝镶边的猫咪头围裙。
统老师瞪大眼睛:【……??!】
“……”哪怕是想象过无数种可能的萨尔伊斯,一时间表情都有些难评。
【宿主?啊?纯爱战神?心里只有明总?啊?你私底下玩这些?!】
“哎呀,”言息在脑海跟系统对话,口吻轻松愉悦,“这可是银发限定版哥哥,你知道有多珍贵吗?而且可以一次性满足我cosplay明总的幻想,你的宿主心情愉快了,做任务才更积极更高效嘛。”
【——强词夺理!】上过多次当的统老师震怒。
那边短暂地失神过后,萨尔伊斯的素养便胜过系统无数倍了,他拣起其中一件医生款白大褂,平静问:“现在换上吗?”
言息眼睛都亮了,勉强压了压情绪,矜持道:“既然萨尔你等不及的话——”
【呵呵。】这是统老师看透一切的唾弃。
那个脱口而出的昵称让萨尔伊斯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面上恢复从容,开始不避人地解开军装纽扣,言息捂住眼睛:“我不会偷看的。”
统老师这边声音凉凉的:【你再转过头去比较有说服力。】
萨尔伊斯那边却低声一笑,尾音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您不想看吗?”
【?!】
统老师诧异过后震怒,【主角攻!你!】
“看啊,”它的宿主不嫌事大地火上浇油,“是他先不守男德的。”
【啊?】统老师满脸问号,【你哪来的底气说别人?】
不过话虽这么说,言息仍然乖乖背过了身。
而他转身后,萨尔伊斯刚刚还带笑的脸顷刻淡了下来,深幽理性的视线仿佛想要看透言息的内心。
他已经可以确定,他的雄主,这段时间悄无声息发生了某种变化。
从不与任何雌虫或雄虫发生肢体接触的殿下,曾经亲手触碰过他,虽然嘴上不饶人,行动上却开始为他体贴,对他心软。
——与以往差异如此之大,哪怕那份心软是有掩饰的、悄无声息的,也不难感受得到。
从刚刚办公室门口发生的事来看,殿下对他的态度虽然谈不上多好,实质却甚至优于拉斐尔。
——吃错药了?
这大概是萨尔伊斯最能想到的解释。
……甚至于萨尔伊斯有一种错觉,对方是因为什么限制而不得不在态度上做出伪装。但联系到以往,这种错觉只可能是他疯了才会这么想。
也许埃希尔察觉到了什么,因此别有目的?
不过,既然拉斐尔已经被排除在计划以外了,那么无论真假,这对眼下的他而言都是难得的机遇。
第36章 攻略与反攻略
布料摩擦的声音传来。
片刻后, 萨尔伊斯低声说:“雄主,请您转身。”
在安静得过分的空间里,刻意压低的嗓音很难不引人浮想联翩。
言息故作冷淡的视线掠了过去, 发现那套设计修身的白大褂与萨尔伊斯格外相衬, 贴身勾勒出肩宽腰窄、双腿颀长的身形,线条分明。
茶几上原本随手放着一副金色细丝眼镜, 不等言息有何指令, 萨尔伊斯便知情识趣地取了, 架在鼻梁上。当那副深邃眉眼透过冰凉的镜片望来时, 原先的气质都像发生了某种变化。
“殿下,”萨尔伊斯轻轻一笑, 那笑容含蓄而柔和,他弯下腰像捧起珍宝一样轻柔端起言息的一只手, 眉眼低垂, “需要您的家庭医生,为您检查一遍身体吗?”
好、好会!
言息张了张唇, 正想说点什么,一阵扫兴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萨尔伊斯面上虽带着笑意,那双烟灰色的眼睛却一直深凝在言息脸上,始终观察着对方是否有任何抗拒反应。
直到这阵敲门声响起,他才稍感遗憾放下了对方的手, 颇具绅士做派地道歉, “等会儿我有个会议需要到场,抱歉,无法让您尽兴。”
言息眨了眨眼, 捏住对方的袖口,迫使对方继续压低着上半身, 他用那副傲慢任性的口吻说,“什么会议?比你的雄主还重要?”
神情中的歉意未变,萨尔伊斯眸光不动声色敛了敛,“各军区的述职期到了,简单的人事调动罢了,雄主。”
“是么。”言息意味不明地似问非问。
——当然不是。
知道原著剧情的言息当然明白,这是事变前预谋已久的准备。
在帝都星能够调军的周边范围内,所有的军团守将会以述职后正常调动的名义,替换上亲元帅派的军官。
在上任元帅俄尼索执政时期,帝国军事与行政大权高度合一,国家意志均出于一人。在这位功过是非难以评说的独/裁者逝世后,军权与政权正式割裂,皇帝陛下在内阁的辅佐下亲政,而单独掌控军权的元帅则只向皇帝负责。
表面上如此,但俄尼索时期的影响仍在军部有所残留,仍有大量高级军官为皇帝尽忠,萨尔伊斯的影响力集中于更广大的中下层。
就算是明确转投向革命派的高级军官当中,仍有不少与萨尔伊斯的主张存在分歧的。
为保证伤亡与损失最小化,以萨尔伊斯为代表的一派,必须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夺下最具政治意义的帝都星。
“请您不要动怒,”不露痕迹地略过那个问题,萨尔伊斯倾身附耳道,“这些都可以等我回去一样样换给您看。等我忙完会议,您想看吗?”
——他很懂嘛。
熟悉感非常强烈。
言息松了手,可有可无地淡声说:“看你表现。”
*
某文学网站上,早已完结的《虫族之团宠日常》忽然宣布大改,并重新发出了前三章。
视角仍然从主受变为了主攻,言息草草滑过那些以萨尔伊斯为主视角的剧情,最后在寥寥几句的心理描写上暂停。
“很聪明嘛主角攻。”他对系统说,“已经想到放弃拉拢原来的主角受拉斐尔,用自己来利用反派,拿到‘星陨’了。”
——“星陨”就是反派埃希尔一直在研究的军武项目。
一种以正反物质湮灭理论为基础的假想反物质弹,埃希尔与他的科研团队通过数年研究,成功将假想变为了现实。虽然只在实验场中进行过模型实验,但理论上其瞬时爆炸时释放的能量,将是跨星系级别的。
原著中,那场雄虫的大灭绝便根源于它。
“星陨”的存在本该是帝国最高级机密。
可是埃希尔科研团队中的一员,由于常年反对埃希尔将其投入战场使用,以及革命派悄无声息的接触和同化,暗地转投了革命派。
为了避免引发恐慌,这在革命派内部也是只有少数领导者才知道的机密。
萨尔伊斯知道并不奇怪。
甚至当年派去接触那位科研人员的,就是他手下的暗线。
“星陨”最后投入制造和保存的基地,仅有埃希尔知道。
爆炸的过程不可逆转,但启动指令可以被破坏、被拦截,其指令逻辑也是由埃希尔独自开发的。
“星陨”让萨尔伊斯为代表的革命派投鼠忌器。
他们想过仿制出与“星陨”同等级的武器,在将来的政变中达成威慑。可是以那位科研人员透露的资料来看,研发出来还需要一段时间。而且对埃希尔那种疯子来说,威慑能否达成还是个未知数。
毁坏现存的“星陨”,或拦截其启动指令,是现在看来唯二的办法。
总不能奢望埃希尔在最后关头,还能顾忌其他虫族的性命。
原著里,之所以能在三个月后掀起革命,除了以一个惨绝人寰的雌奴残杀案为导火索,还因为革命派摸清了现有“星陨”的保存地点。
“星陨”的制作流程很复杂,材料也很稀有,所以谁也没想到,埃希尔居然还在另一个秘密基地藏了一枚。
也正是那一枚被漏掉的“星陨”,导致了那场大灭绝。
【宿主,】统老师忧心忡忡,【这个东西一定要想办法透露给萨尔伊斯他们啊。】
“放心好啦,”言息神色轻松,“我有数。”
——这会是一个攻略和反攻略的游戏。
太直接或太轻易,会让对方怀疑别有居心,甚至打草惊蛇,让对方以为自己已经得知他们的政变行动。
他必须慢慢流露出对萨尔伊斯的放松警惕。
如何让萨尔伊斯相信自己的放松警惕,也是个问题。
什么样的放松警惕,能够让“星陨”这种最高机密都让萨尔伊斯探听到,更是个问题。
言息把视线放到评论区,希望能从读者们对剧情的猜想中找到灵感。
结果看了半天,没有一个人在正经讨论剧情的。
【啊?!还没从上一本的戛然而止缓过来,看到这本也要大改,我惊呆了。】
【枸妈还是你狗,终究还是对你其他书下手了。】
【想看新书,不想看你对老文下毒手。】
【@枸杞泡花椒,突然诈尸整的哪一出?】
还是有这本书的原著粉在的。
【看到第一章 我狂喜,这篇文被锁得坑坑洼洼,完全不能看,枸杞太太终于有时间重修了?】
然后那名狂喜的原著粉过了一会儿沉默评论。
【……话说早了,看到第三章 ,元帅跟反派玩起了cosplay情趣,我看着屏幕有了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一条得到了多人附和。
【像啊……很像啊。】大家这么抽象地评价道。
还有刚来的单纯读者摸不着头脑。
【像什么?……没读过你们说的那篇文,只看过这本。不过反派的人设感觉怪怪的,没之前那么变态了?好像也不是,感觉变态的途径和方法变了是怎么回事?和萨尔之间有种怪怪的、说不出来的氛围。】
经历过上一篇文毒打的老读者们纷纷点头。
【啊对对对,就是你说的那种像……很像啊。】
言息也在这时收到了统老师的警告:【有读者怀疑你的人设!……等等,好像也没有怀疑?】
更有上本书的邪/教,哦不,官配cp粉闻着味摸了过来。
【好看爱看,枸杞太太摩多摩多。】
【???我说,上本书待着去,这本的主角受还活着呢!】
【拒绝ky!!!】
【嘀——】在言息看戏时,没有感情的自动播报声响起,【新功能开启,宿主可在该文评论区留评,每次更新可发一条,字数限制一百字以内。】
言息发出“嗯?”的一声疑惑鼻音。
系统紧跟着说:【这也是主系统给我们开的外挂哦,之前忘跟宿主你说了。】
读了遍规则,言息略感欣慰:“统老师你还是有点用的嘛。”
【——把“还是”和“有点”去掉!】
事不宜迟,终于能和亲切的读者朋友聊天的言老师跃跃欲试,“啪嗒啪嗒”火速打字发出去——
【言息:恭喜枸杞太太动笔改新文了!说起来我很好奇,这篇文要改成纯爱路线的话,雄虫全灭的结局是不是要改?那萨尔他们怎么从反派那得知“星陨”在哪的?感觉以反派的人设很难啊。大家怎么看?】
大家怎么看?
大家不怎么看。
【“言息”?“言息”!哇你还活着啊姐妹!】
【就是那个枸妈两次点名的读者是吧?我们还以为你穿书了呢哈哈哈哈。】
没有一个人在关注他想要的重点。
言息等了一会儿,等那阵有关“诈尸”的激动热潮过去后,终究还是有读者提到他询问的正事。
但是——
【感觉是走纯爱路线吧,不然按现在的规定也过不了审啊。】这是吐槽规定的。
【“星陨”是什么?太久了不记得。】这是忘光了的。
【萨尔是谁?】这是更离谱、连主角攻的大名都忘了的。
【感觉萨尔想要利用反派?嘿嘿,相爱相杀我爱看。】这是上一本书磕完cp摸过来的。
【哎呀这个不是关注的重点啦,反正都会解决的,总不能这回大改还整这种下头剧情吧?放心交给主角他们好了。】这是反而指责言息抓不住重点的。
“……”
关掉评论区,言息故意矫情地捂住心口。
“我错了,统老师,你还是那么没用。”
新功能开了跟没开一样。
【?】统老师无辜中箭,【关我什么事?!】
*
自结婚以来,萨尔伊斯与他的雄主便保持着长期分居的状态。
这是他们之间难得的默契和不必言说。
表面上看,萨尔伊斯只是因为自己的工作性质,不得不留驻军部。
小殿下走前的那句“看你表现”可以当作一种允许,到晚饭时分,萨尔伊斯提前结束今天的工作,久违地回到皇宫,回到了那个名义上的家。
机器管家告诉他,小殿下正在主卧午睡。
萨尔伊斯抬手逆着斜阳,遮挡刺眼光线,看向庭院里长势正盛的蔷薇,漫不经心地确定那是从午后睡到傍晚的“午睡”。
这些机器管家大概从第一代开始便照顾埃希尔的起居,即使埃希尔半年多以前已经成年,仍习惯称呼“小殿下”。也许受到它们的影响,萨尔伊斯在婚后接触到机器管家们以后,也在心底暗暗这么称呼。
那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
主卧在楼上。
萨尔伊斯看了眼跟上来的机器管家,见它没有制止的意图,放轻动作推开主卧的门。那个形状圆滚滚的机器管家又跟了进来,依旧没有制止,但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像是觉得有点好笑,萨尔伊斯冲它摊开两手,示意自己什么威胁也没有。
那位小殿下依然在熟睡,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习惯性侧躺一样,睡姿并不算好,一边脸趴在柔软的枕头上,长发压在脸下,那边脸蛋被压得红红的。
也许是第一次。
萨尔伊斯细致地打量这张脸,打量对方毫无警惕的睡颜。
他忽然想到机器管家刚才的视线,想到对方是因为什么在警惕,想到也许可以就这样扼杀掉“星陨”出现的可能。
但是,为了一个可能会被动用的、仅仅理论上验证过的武器吗?
为了可能的无数条性命,扼杀掉另一个眼下完全无辜的生命,在萨尔伊斯看来,不过是多数人施予少数人的名为正义的不公正审判。
他并不对雄虫这种生物抱以好感。可他明白,有些东西不仅仅是雄虫和雌虫那么简单。
——那些东西,才是他想用看似既得利益者的现有身份、乃至于最后可能仅剩的生命,去换取,去毁灭,去重建的。
婚后的这段时间,他审视过,也尝试理解过这位小殿下。
论迹不论心地说,埃希尔对雌虫仅算厌恶,远谈不上残暴。
位于帝国等级森严的金字塔上层的雄虫,向来以雌虫为玩具。而埃希尔有他更感兴趣的玩具——虽然苦心钻研“星陨”这种武器背后的动机,也无法让人恭维就是了。
注视。
注视埃希尔的行为,忽然让他漫上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就好像这是他习惯做的事。
甚至为此涌上感动,涌上清浅的庆幸。
这样复杂的错觉让萨尔伊斯稍稍一怔,他眉头幅度轻微地紧了紧,收回视线,同时把这种错觉压下去。
缓和片刻,他的视线忍不住再度被吸引过去。
注视这位小殿下,仅仅是注视,这种行为居然让他忍不住着迷。
最后忍不住抬手,在机器管家警惕再升一级的视线下,萨尔伊斯力度极轻地抚过那几缕压到的长发,轻轻把发丝扯了出来。
*
睡完“午觉”下楼,言息闻到饭菜的香味,猜到可能是萨尔伊斯回来了。
他一边懒散地揉着睡得发丝乱翘的长发,一边走到厨房前接水。
的确是萨尔伊斯在做饭,他将好奇的目光投过去,打算观察一下本该不会做饭的雌虫是怎么做饭的——
接水口的水柱蓦地歪到了玻璃杯外。
萨尔伊斯,正侧脸平静背对他站在台前,银发松松地束了,穿着那件蕾丝镶边的猫咪头围裙——
好吧,围裙出现在厨房没什么问题。
但问题是,上半身只穿围裙是怎么回事?
第37章 情潮期
大概同时有许多感触与画面荡开在脑海里。
水柱溢出杯口, 言息毫无察觉。
萨尔伊斯在台前俯下身时脊椎骨凸起清晰的弧度,割裂的山峦一样起伏有致,相比于言息刚成年的荏弱身体, 是完全具有力量感的成年男性身躯。
薄薄的肌肉覆住好看的背部, 腰线向下延伸进令人浮想联翩的阴影里——言息甚至能不合时宜联想到,用怎样的角度和怀抱, 可以契合地圈住对方的腰肢。
那种恍然让他失神。
……真的是, 和明照衣完全相同的人设啊。
他摆摆脑袋, 想甩开这片刻的恍惚。
注意到溢满的玻璃杯时, 一只骨节修长分明的手先他一步摁停水流,又胡乱抽了几张纸去吸桌面水渍, 动作很快,几乎下意识在抽完纸后抬起言息的手凑近观看, 检查是否烫伤。
意识到时, 他们都愣了一下。
即使人设可以照搬,但没有明照衣记忆的另一个完全相同的人, 在言息看来,并不能称作同一个人。
现在,他却在这个完全相同的人身上,找到了独属于明照衣的烙印。
那是和他们过往有关的时光的残痕。
言息目光转而复杂起来。
萨尔伊斯很难形容那种目光,虽然仅有短暂的一瞬, 但那抹完全确认了什么的惊喜消褪后, 残留有一种疑虑与警惕交织的复杂。
——任何人都会觉得奇怪吧?言息想。
如果是小说里的人物,为什么还能和他一起穿到另一本小说?为什么失忆了?是一直在否认对方不是明照衣的系统做的?那系统会有什么目的?
如果只是人设雷同,那就更古怪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下意识的举动?还是说,因为人设雷同, 所以就连上个世界主角攻的潜意识都继承了吗?
他不会认错这么多年唯一为之动过心的人。
可是,这会意味着——系统,连同所谓的变态反派扮演任务,都有古怪。
确认没有烫伤后,萨尔伊斯有些尴尬地继续举着对方的手。这时再放下去也晚了,只好继续用纸巾仔细擦净言息的手指。
“殿下,您先去休息,晚餐很快做好。”萨尔伊斯恢复了常态,语气温顺,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开头那声显得生硬的“殿下”。
“可是,”言息冲他眨眼,无知无觉的样子说着轻薄的话,“我的晚餐,不是早就准备好了?”
“是……”先是一怔,萨尔伊斯瞬间明白过来那句话的潜台词。
没有否认,反而相当配合地,他沉静垂下眼帘,用可以轻易挣脱的力道轻轻握住言息的手,搭在围裙后面,那抹凹下去的紧致腰线上,指腹压着言息的指腹缓缓摩挲。
萨尔伊斯低声说,“当然,您随时可以享用您的晚餐。”
一直沉默的统老师:【?】
……还真是美人计?
言息算是琢磨清楚对方的套路了。
尽管还有很多疑点存在,不过言息不是那种很介意自己被系统还是被什么人、什么东西“算计”或“设计”的性格。
先不管啦,天大地大,钓哥哥最大。
两人半推半就,你装我装,退到沙发边。
萨尔伊斯倚靠在沙发背上,手臂抱住言息的腰,稍稍用力一抬,便让对方坐上了自己的腿,胸膛与胳膊一起圈住,完成了一个让言息感到安全感满满的怀抱。
【男德!主角攻你的男德……】
这个词统老师已经说倦了。
【你这么背着主角受这那那这,评论区会骂人的你知不知道!】
——指桑骂槐的意味毫不掩饰。
可惜,主角攻听不见它的痛心疾首。
唯一听得见的宿主没有丝毫反省之心,明明他自己和主角攻才有着正当的婚姻关系,言息反而从这种莫名的指责中,感受到一种仿佛偷情的刺激感。
“雄主……”萨尔伊斯略显沉重的呼吸缓慢扑打在言息颈窝,言息的手掌正漫不经心摸进那层薄薄的围裙里。萨尔伊斯调整了一下呼吸,低声征询,也是试探,“您为什么,突然对雌虫感兴趣了?”
“因为成年了呀。”
言息想也不想地答,清透如水的眼睛里流动满满的好奇。
“我很想知道,雌虫的身体有什么不同。”手掌摸进去四处逡巡摩挲的动作,就像是最好的证明。
当滚烫的手心一寸一寸捏过脊椎骨,四肢百骸窜起难以抑制的过电感时,萨尔伊斯才感到不妙。他高估了自己。就算再怎么做出游刃有余积极配合的姿态,他虚长了他的雄主这么多岁,仍从未经历过这种被人摁住肆意揉搓的亲密之事。
他失态了。
言息感受到他的失态,拱着他的肩颈闷头笑出了声,非常恶劣地在笑,“萨尔萨尔,”念着他的名字,像唱歌一样,“我是刚成年没错,但你也不过如此嘛。”
当他的雄主扬起脸,露出带笑的模样时,萨尔伊斯却从那掩饰都不屑的恶劣笑容中,品出了一点甜味。
即使成婚以后,萨尔伊斯也和这位小殿下接触不多。如今回想,竟然只能依稀记得最开始时对方脸上毫不掩饰的嫌恶。对着一个嫌恶自己的对象,就算是圣人,也很难抱有想进一步认识对方、了解对方的心情吧?
也许真的因为对方长大了?
因为对雌虫的身体产生了兴趣,所以对他终于露出了好脸色?甚至之前对刑罚中受伤的自己产生了体贴的心理?
萨尔伊斯心情略感复杂,身体却随着对方的掠进开始战栗。言息的指尖是攻防线,他的身体却连基本的防卫都做不到,一路溃逃,直到所有领地沦陷殆尽。
萨尔伊斯冷玉般的俊美脸庞泛起糜色红晕,呼吸变得急促,开始迎合,开始不满足,言息这才茫然地抬起头,意识到自己似乎、稍稍、有点过分了。
“这是、什么状态?”
理智告诉言息,萨尔伊斯现在的模样很不正常,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莫名吸引他的味道。
不,也不是真实的味道,是……一种信息。
求/欢的信息。
大脑是这么告诉言息的。
【……情潮期。】
统老师语气平平地科普,【雄虫的信息素可以诱发雌虫的情潮期,现在的状态,是有点情潮期早期的征兆了。】
“嗯?”言息不解,“哪来的雄虫信息素?”
【呵呵呵呵。】积怨已久的统老师,终于发出一串阴阳怪气的冷笑,【男德标兵,这里满打满算就一只雄虫,你觉得呢?】
看着萨尔伊斯此刻诱人的状态,作为始作俑者的言息难得有些束手无策了。作为一个前.人类,他怎么知道什么雄虫的信息素?不知道怎么释放的,就更不知道怎么收回去。
幸好他不知道,刚觉醒信息素的小雄虫也不知道,虫族有这方面齐全的科普视频。
他一边在光脑上搜视频,一边还要尽量忽略栽进沙发里脸蛋红扑扑、不断散发着“快来吃我呀”“我很美味喔”这种邀请信息的萨尔伊斯。也许因为还没有完全进入情潮期,萨尔伊斯还算残留有一点自我意志,微微仰着脸,面色看似平静,尽力压抑着胸膛的喘息,脸上的红晕却无法克制下去。
“再等等我,”言息也急得手心发汗,安抚地亲了亲萨尔伊斯滚烫的脸颊,“很快啊。”
他学什么东西都很快,只是查视频花了点时间。
幸好放出的信息素不多,等言息将虫族青少年性教育片里的方法付诸实践后,萨尔伊斯的喘息便渐渐恢复到正常的频率,只是浑身浸透了汗水,皮肤仍晕着秾丽的糜红色,脱力般躺在沙发里,奄奄一息的模样。
大概因为是第一次被诱发情潮期,萨尔伊斯的耐受度实在惊人的低。
原先还能游刃有余地将言息整个圈进怀里,现在却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抱枕间,看起来都怪可怜的。
言息弯身把他抱起来,回到楼上主卧,丢进浴缸里,将水温调低。忙完这阵后,他坐在浴缸边沿,侧过身,发了一会儿呆,随手拨了拨萨尔伊斯额头汗水打湿的一绺银白发丝。
……美人计啊。
难得见哥哥这么失态,他觉得有点好笑。
不会还要我手把手教你怎么用美人计吧,萨尔?
*
身为帝国储君,埃希尔拥有一套完整的秘书办公室班子。
也可以说,这里的每个虫都是独属于皇太子殿下的智库。
只不过,这位储君殿下对政治颇为不感冒,成天往皇家科研所里钻,他的智囊团们除了日常安排安排殿下的行程,平时毫无用武之地。
安格便是寂寞的智囊团里的一员,也是殿下平日里联系最多的秘书。
久而久之,因为殿下的“器重”,他俨然成为了秘书办公室里的第一负责人。
但就安格自己看来,他之所以得此“殊荣”,大概率是因为按首字母排序,他在殿下的联系列表中排得最靠前。
最近这段时间,旁人或许不觉得什么,但作为殿下的第一秘书,安格觉得殿下行事变得有些古怪。不仅前段时间取消了秘书室筹划了近半年的雌侍婚礼,最近连科研所都不怎么去了,成天把自己关在皇宫里,不知道忙些什么。
也许是受了什么打击?
安格很忧心殿下的心理健康。
不久前,殿下曾吩咐自己留意最近帝都星有没有什么慈善晚宴。
帝都星的贵族圈子里,的确常开这种耗费奢靡的晚宴。宴会是贵族交际的必要手段,就跟食物和水是生存的必需品一样,两者都是相同的道理。
不过慈善晚宴倒不常有。一般来说,慈善晚宴的召集者需得在权势阶层中具有很高的声望,而这种具有很高声望的权贵,召开宴会的频率远远低于那些普通权贵。每回慈善宴会必然盛大无比,所谓一票难求也是这么来的。
殿下吩咐他时,倒是很笃定最近一定会有慈善晚宴的口吻。
如今真的拿到了慈善晚宴邀请函的安格,看着桌上的邀请函不由觉得奇怪。
殿下吩咐了需要两张,难道是……邀请雌君同去吗?
作为最了解这段婚姻真实状况的第一秘书,安格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可比临时取消婚礼还要诡异。
*
夜里萨尔伊斯醒来时,见到了桌上的邀请函。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允许睡在雄虫身边,更没有想到,小殿下居然会邀请他一同出席晚宴。
这是第一次。
萨尔伊斯是这种宴会的贵宾,即使并不怎么热衷,也总会收到数不胜数的邀请函。但与他的雄主同去,这对外界而言会是一个很强的社交信号。甚至于说,政治信号。
他偏了偏头,望向和他隔了大半距离睡得正熟的雄虫。
床头灯的光线调得很暗,萨尔伊斯半边脸落进阴影里,眼底沉有不明幽色。
他从来不是记吃不记打的性格,每一笔账,萨尔伊斯都算得很清楚。正是这种恩怨分明、绝对理性的能力,让他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只是……
这回,相比于如何更好地利用这一点,他最先想到的,仅仅是埃希尔带了一点甜味的恶劣笑容,还有落在他脸颊上的轻吻的力度。
少年歪在枕头上,忽然梦话一样呢喃了声什么。
萨尔伊斯忍不住凝听。
在他倾身时,闻到了浅浅的沐浴露香气。
“哥哥……”少年声音轻得像一团夜里升起的雾一样。
萨尔伊斯眼皮沉冷地撩了撩,散在肩头的长发在月夜下泛着丝绸般无机质的冷光。
——哥哥,是谁?
第38章 天堂与地狱
埃希尔并非皇帝的独子, 其上还有约摸四五个雌虫兄长。
埃希尔排行最小,出生得最晚,与几位哥哥年龄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又性子独。能让他在梦里都念念不忘喃着的, 只怕不是这几位。
——那轻柔的语调,绝非对血缘亲长的唤法。
萨尔伊斯姑且压下这点疑问, 默默挨着枕头继续睡下。他睡姿很好, 一觉睡到天明也不带挪窝的, 只是有些睡不着, 心里反复翻腾着傍晚发生的事。
尴尬?
那倒不会。毕竟自己陷入情潮期时,还能隐约记得埃希尔也谈不上轻松。
他微微扭过头, 发现雄虫也向着他的方向无意识侧头睡着,呼吸均匀起伏, 有一种无形之中让人安定下来的力量。
萨尔伊斯此刻不得不承认, 为这位小殿下动心是理所应当的事。
雄虫对雌虫的天然吸引力仅是一方面。
即使你知道他发脾气时、冷下脸教训你时,或仅仅漠然待你时, 会是多么恶劣而可恶的性格,但当他在你面前无知无觉、恣意妄为笑起来时,一秒钟又能将你送上天堂。
这样一来,颇为不幸的事发生了——
天堂与地狱,都源于他。
埋在雌虫身体里的本能, 也许永远都是淡化痛苦的记忆, 铭记并回味那些使自己感到幸福愉悦的过往。
一夜无梦。
多年军旅生涯养成的生物钟,让萨尔伊斯清晨五点多便准时睁开了眼,脑海一片清明。
军部专用的通讯器送来今天繁忙的行程表, 他略略扫过一眼,轻手轻脚打理好自己。最后为自己戴上纯黑底衬镀有帝国三军联合徽章的军帽时, 他轻声走至床边。
清晨清醒的状态,能让萨尔伊斯更理智地居高临下审视他的雄主。
那张恬静的睡颜仍旧仿佛天使一样。
这位帝国史上最为年轻有为的元帅阁下无奈一笑。
他俯下了身,腰肩线条连为利落干净的一条线,裹着白色手套的修长指尖压住帽檐。
“早安,小殿下。”萨尔伊斯这么轻不可闻地说。
*
数日的行程空白后,言息这天醒来,终于把皇家科研所安排上了自己的行程目的地。
终于有用武之地的皇太子秘书室一阵兵荒马乱,安保部门接到命令,即刻将出行警备度提高到仅次于皇帝陛下的一级,该调度的调度,该封路的封路。
当然,这份兵荒马乱与出行者本人无关。
言息只需要安心享用完皇室大厨精心准备的早餐,走出自己的宫殿,在等候已久的第一秘书安格引领下,坐上自己的出行车辆,或闭目养神,或静静聆听最近秘书室代为处理的事务汇报。
尽管殿下的“器重”水分很大,但安格能年纪轻轻进入皇家秘书室工作,本身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他声音不慌不忙,条理清晰地进行着汇报,念到某一项活动时才微微磕巴了一下。
想到殿下会用怎样责备不耐的目光瞪向自己,安格不由磕巴得更厉害了。
但没想到,这回殿下居然只是撩起眼皮,淡淡掠了自己一眼。
安格如释重负,理清了思绪,静下心来继续汇报:“殿下,是下月的胜利日庆典,需要您前往帝都星的军部总部基地,探望底层军士并发表讲话。”
胜利日?
言息明白他大概为什么磕巴了。
胜利日,即十八年前塔萨星云之战的胜利日,也正是埃希尔出生那一天。
这场战役对阿尔弥斯帝国与邻国希波联盟的战争形势影响巨大。
相比于全虫族公民的阿尔弥斯帝国,希波联盟的公民族群复杂,充斥着各种千奇百怪的外星族群。在战争的一开始,阿尔弥斯帝国由于对希波联盟情报不足,在战场上狠狠吃了一波大亏。
但从长远来看,种族成分复杂的希波联盟如果不能短时间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内部矛盾必然激发。一旦时间拉长,对上意志统一犹如军事机器的阿尔弥斯帝国,必然节节败退。
——那场艰难的塔萨星云之战的胜利,便是战争形势逆转的开始。
阿尔弥斯帝国与希波联盟,是星际两大最强高等文明。
它们的争霸同时决定了星际各种小文明的未来。
如今希波联盟战略收缩,步步退守,象征虫族文明最顶峰的阿尔弥斯帝国迎来了历史最高光时刻。
版图过度扩展,战争前期的全民狂热转为后期的疲乏,同样激发了阿尔弥斯帝国的内部矛盾。虫族内部也并非完全铁板一块,不难想象希波联盟在其中扮演了怎样推波助澜的角色。
三个月后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也可以说是盛极而衰的历史必然趋势。
有多少人赞颂帝国的无上荣光,就有多少人想要将它推入毁灭的深渊。
而出生于塔萨星云之战胜利那一日的埃希尔,被帝国上下视为带来胜利的“晨曦之星”。
埃希尔厌恶胜利日的原因很简单——他厌恶那种,强行施加于他身上的狂热。胜利日还得去军部出席庆典就更让人厌恶了,那些底层军雌投在他身上谜之迷恋的眼神简直让他头皮发麻。
而且必须在一众军雌和媒体面前,与他的雌君萨尔伊斯伪装出一副和睦模样,也让他感到格外厌烦。
可是这种庆典是逃不过去的。
言息无可无不可地对安格说,“你安排上吧。”
安格意外于他的淡然,点头称是。
皇家科研所的副所长和其他负责人早早便候着了。埃希尔便是科研所挂名的所长。言息一路走过研究所的各个研究区域,大致弄明白了他们都在干些什么。
他本就是这里的常客,甚至说“同事”,其他研究人员对他的参观见怪不怪,除了项目的主责任人在介绍,其余都在埋头工作。
“星陨”是机密级最高的研发项目。
这一实验室的少数雄虫与大部分雌虫,都是专属于埃希尔的科研团队。
与他们简单打过招呼,言息的目光不经意落在其中一个身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身上。那名雌虫察觉到他的视线,陡然一个激灵,心虚地埋头做实验。
——看来这就是原著里那个向革命派泄密的科研人员了。
终究是只会埋头做研究的,定力不行啊。言息在心里摇摇头。
来到自己的专属实验室,言息通过密钥与瞳孔扫描进入。
一系列决定未来雄虫命运的机密在他面前袒露。
这些信息原本都封闭在科研所内,没有谁会傻到将机密随身携带。
但——不按常理出牌的反派,怎么不可以这么做呢?
言息生前从事的工作与反派类似,也有需要用到密钥的地方,他按照自己的习惯输入,果不其然顺利解锁。
无数关键信息滑过言息眼前,淡淡无机质的蓝色荧光落进他眼睛深处。
言息懒散抬手,将垂落的长发拨到耳后,方便动手操作。
“星陨”的储存基地坐标,连同其启动的指令逻辑,全被复制到他的光脑空间里。
言息阖上眼皮,进入光脑空间。站在空白的地面上,他滑动那两份机密文件,扫描自己的瞳孔,将它们封进空间深处。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吁出一口气。
意念再度一转,眼前的空间变为了沙发、书桌错落有致的虚拟房间。挨着墙壁角落养了不少绿意浓浓的植物,加湿器水雾弥漫,就连空气也因此变得格外清新。
言息意外地发现——
除去那些星际文明才有的高科技家具,这一房间的布局,与他生前的书房构造别无二致。
“统老师?”他试着呼唤系统。
【宿主?】隔了片刻,那团光团从空中浮现。
虚拟空间也无法隔绝系统,这一点虽在言息意料之中,仍不免有些淡淡的失望。
视线漫不经心逡巡过这处书房。
“统老师,解释解释?”他抬了抬眉。
看到房间构造,系统表现出一种同样惊讶的口吻,【宿主,这里怎么会和你原来的书房几乎一模一样?】
根据统老师原来的说法,它在言息生前曾跟踪考察过他一段时间,因此当然见过他个人公寓里那间小小的书房。
“啊,我知道了。”
言息忽然点点头,给联系列表的一位发去视频申请。同时往熟悉的沙发上斜倚一坐,掠系统一眼,姿态是浑然天成的散漫闲适,索性替它回答了。
“小说世界的一切都是自动生成的,我心里的潜意识是如何,此处虚拟空间当然是如何的。对不对?”
系统讪讪附和,【应该,是的吧……】
理由都替它找好了,它还能说什么呢?
言息意味深长地眯眼瞥了它一下。
统老师如果有脖子,大概整个头都缩进脖子里了。
到现在,言息其实都还相信系统说的,凑足四个世界的反派积分便可以复活。甚至任选哪一个世界这一点,他都是相信的。
——这本身就很奇怪。
系统和小说世界的一些细节都透着古怪,但他却对这两点十分坚信。就像系统说的,这是“规则”。“规则”绝不会被怀疑,“规则”绝对必须遵守。
谁规定的“规则”?
他为什么这么深信“规则”?
不过,他暂时不想追究系统装都不装的隐瞒,一方面是本就不怎么介意被“设计”,另一方面,还有一条深埋在他心里、连系统都没有透露的隐形“规则”。
这条隐形“规则”如同直觉一样存在着,告诉他——
只要完成四个世界的任务,他就会明白这一切。
“嘀嘀——”
刚刚发去的视频申请被接通,打断了言息的思绪。
一道人物虚影来到他的光脑空间。
“父亲。”言息暂时放过系统,从沙发上起身。
“我的孩子。”皇帝陛下语气仍旧温和慈睦,眉头却微微一皱,“你前几天发给我的草案,我读过了。”
“那么父亲您的回复呢?”
“这件事会很难。”皇帝陛下轻轻叹了口气,“我身后所代表的贵族与内阁议员们,不会同意这份草案。用我的印章的确可以强行推出这份草案,但是——”
即使只是虚拟空间设定的虚影,他年老的目光仍蕴着父亲的慈爱。
“自从你的雌父去世后,帝国形势早已变化。就算你雌父生前,也不会轻易同意这份费力不讨好的草案。我的孩子,要将这份草案执行下去,需要寻找一位可以镇住所有上层反对声音的合作者。”
虚影消失的那一刻,那道轻如叹息的声音淡淡落在空间内。
“去和你的雌君谈谈吧,我的孩子。”
*
今夜,帝都星凡是有名有姓的权贵阶层,皆齐聚于艾德里安公爵府邸。
慈善晚宴上,身着华丽礼服的宾客们穿梭于装饰典雅精致的大厅之中,角落里乐队演奏着舒缓的舞曲,高脚酒杯相撞时发出清脆声响。
奢华与享乐是帝国贵族们的生活常态,一切看上去与往常别无二致。
但是,这一晚又注定有什么不同发生。
贵族们在用得体的仪态压抑着絮絮碎语,小声议论着:“埃希尔殿下今晚会来?”
“殿下终于愿意出席这种晚宴了?”
“拉斐尔,你听说了吗?”
其中一个角落,雌虫语气饱含戏谑,斜睨着身边另一个相貌精致漂亮的亚雌,“殿下不止今晚会来,还会和元帅阁下一起出席。”
拉斐尔恍若未闻,唇边慢慢浮出一个完美无瑕的微笑,“殿下与雌君关系和睦,自然是帝国上下都盼望的一幕。”
“嘁。”那雌虫似乎格外瞧不惯他那副模样,“哄哄外面那些不知情的就算了,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装?我可知道,你雄父对你可不满了,给你创造那么多机会,让你从小便能跟在殿下身边晃悠——”
谈到这里,雌虫语气里既有羡妒,又有幸灾乐祸。
“谁知道你这么不中用,眼瞅着便能成功嫁给殿下了,结果居然还叫殿下临时取消了婚礼!”
“我不能侍奉殿下,是我不够资格。”
拉斐尔脸上仍挂着完美无缺的笑,语气却冷下来。
“难道,你就够资格了?怕是连接近殿下都做不到吧?”
“——你!”
不远处,少将墨菲林奇在众虫阿谀中入场,也有不满军部做派的贵族在旁冷眼指点,拉斐尔悠悠踩着步子端着酒杯走去。墨菲林奇的目光在触碰到拉斐尔时明显亮了亮。
他们就今天的慈善晚宴会有哪些珍奇的拍卖品闲聊了一会儿,气氛正好时,入口处掀起一阵不小的骚乱。
“殿下和元帅阁下来了——”
第39章 慈善晚宴
傍晚时节天空响过一阵闷雷, 那阵疾风骤雨过后雨势渐渐转小。
安格举一柄黑伞欠身候在车门前,萨尔伊斯先一步下车。安格没动作,副官尤因分工明确地将伞举过他头顶。
等了等, 看上将没有往前挪步的意思, 尤因纳闷地探头,见萨尔伊斯反而扭身面向车门, 亲自接过尤因的伞, 撑向了随后下车的言息头顶。
尤因愕然看着这一幕, 注意到空举着伞的安格脸上和他相同的表情。
细密雨滴拍打伞面, 浑身没沾上一点雨丝的言息从容踩上红毯,一副心安理得接受帝国元帅亲自打伞的做派。刹那间四下光线通明, 无数镜头对准了这对现下帝国最尊贵的夫夫。
这世上不存在完全不透风的风暴。
各方势力或许已经闻到空气里那股淡淡的泥腥味,那是暴雨将至的征兆。
都说婚姻是两种利益关系最好的联结, 最稳固谈不上, 但对暗潮涌动的帝国政局而言,这对夫夫仅仅肤浅地共同露一下脸, 两方势力今晚都能安心地睡一觉了。今夜宴会举酒闲谈时,还能大夸特夸一番前任元帅俄尼索的深谋远虑、良苦用心。
宴会的主人艾德里安公爵率先迎上,右手扬在左胸前深深欠身,一个翩翩洒落的贵族礼。
萨尔伊斯冷白下颌微点,回以疏离但礼貌的微笑, 也算是替他毫无反应的雄主回了礼节。
今夜他换上了纯白色军礼服, 披肩由金灿灿的肩章搭扣着,并不算最高规格的那种,但样式已经足够繁复。穿在他身上完全不让人觉得赘余夸张, 反而浑然天成,甚至衬得那套衣服还配不上他似的。
默默瞟着的言息更加确定了内心想法——原来军装才是最配哥哥身材的穿搭。
主人致礼过后, 余下旁观的宾客终于有机会簇拥着围拢过来,都维持着最基本的礼节,替这对尊贵的夫夫留出了个人空间。
慈善晚宴不捞够一波名望,就谈不上合格的“慈善”了。宴会全程都有实况直播,一个画面在面向整个会场,一个画面则切近镜头。
毫无疑问,此刻近镜头寸步不离紧跟着殿下与元帅。
弹幕一波波刷得飞快:【殿下!殿下!看镜头!】
【殿下刚刚看了眼镜头——他心里有我!】
诸如此类的狂热雌虫发疯现场。
与此相对,正百无聊赖陪着雌君应酬的言息浏览着系统评论区,评论区的氛围堪称惨淡。
被折磨出心理阴影的读者们看了上一章都不好了。
【哥、哥?——什么“哥哥”,反派哪门子钻出来的野哥哥?】
【救命呐,我已经对“哥哥”这个词ptsd了。】
还有读者警觉:【什么什么?还有替身情节?】
与“哥哥ptsd症”相比,反派和主角攻那点渐渐藏不住的奸/情苗头都顾不上了。
经读者朋友们提醒,言息翻到上一章更新,才发现原来从萨尔伊斯的视角看,昨晚自己居然稀里糊涂说过梦话。
——也不能算梦话吧?他大概能意识到身边躺着什么人,闻到熟悉的味道,感受到熟悉的安宁,自然而然会那么脱口而出。没有睡着睡着钻到对方怀里,已经是他在用梦境潜意识克制身体习惯了好吧。
大厅里有换气设施,空气远谈不上闷热,但言息还是悄悄撇了撇嘴,外表看上去越是倨傲,内心越是烦闷。
他和原身完全是一类人,对人群和社交敬而远之的那类人。
一只温热的手试探着,在无人注意处碰了碰他的手背。
“嗯?”言息发出兴致不高的鼻音,歪过头。
萨尔伊斯刚刚打发走上一拨问好的,垂下眼睛,恭敬问安的模样,雨水润湿的夜星般瞳仁温润无声,“您累了么?叫安格带您去休息室?”
言息看了眼时间,“离拍卖开始还有多久?”
心底几分意外他会对拍卖感兴趣,萨尔伊斯面上却不显,把言息手里喝得见底的酒杯温顺但毋庸置疑地抽走,微一扬眉,“很快就开始了,您可以先去附近逛逛,开始了我再来找您。”
雨像是已经停了,言息逛着逛着,走到窗边瞥着外面,随手拣起长桌上小巧的饼干。这种饼干是专为宴会提供的,量小不至于饱腹也不至于无事可做。
公爵府邸的园艺设计颇具匠心,一种类似芭蕉叶的母星植物被雨水润过,亮得惊人,空气异常清新,吸进肺里似乎都要化作凉爽沁人的雨珠。
他开始产生怀念。
怀念地球,怀念之前的世界吗?是怀念那个因一个人存在而有意义的世界吧。
玉盘般的明月高挂夜幕,清辉洒了一地,他想,他要回到哥哥身边,回到萨尔身边。明明才分开一会儿,明明不是能随便拥抱亲吻的关系,也想待在他身边,一点儿都不想耽误。
偏偏有不速之客凑过来。
拉斐尔不知何时也晃到窗边,状若怯怯唤了一声:“殿下。”
还记得去军部探望那会儿,在元帅办公室外遇见拉斐尔时,他还是那副自然亲近的模样,眼下却变得相当小心翼翼。
见殿下只是饶有兴致般傲慢睨视自己,拉斐尔沮丧极了,搓搓自己的脸:“殿下,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这些天您再也没理会过我?就算婚礼取消了——我认为这至少是双方的事,您应该提前知会我一声吧?”
有意思的是,取消婚礼过后他们明明在军部见过一面,可那时拉斐尔对这件事只字不提。如今旧事重提,看来,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优待消失,心里产生落差了?
“拉斐尔。”他轻轻招手,表情温柔,随手招来小猫小狗那样。
拉斐尔迟疑了下,换只手拿酒杯,略略凑近。
从远处看去,仿佛交颈细语的一对情人,气氛暧昧,一直观察着这边的墨菲林奇眉头皱起。可只有拉斐尔在低缓的宴会乐声中听清言息促狭无比的咬字,“就算是亚雌也不要总想着嫁人,要学会自立自强知道吗?”
兜头一泼冷水浇下。
那感觉,比媚眼抛给瞎子更不是滋味。
拉斐尔不明白,殿下就算对他婚前模棱两可的态度不满,为什么要这么羞辱他?
莱柯西家族世代承袭伯爵爵位,这不是什么偏远星系的野鸡爵位,是帝都星拥有广袤封地的世袭爵位。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最受宠的雌子,从小千恩万宠长大——那些低贱出身的雌虫才会成天嚷嚷着“自立自强”,他们如果不拼尽全力往上爬,甚至连雄虫身边雌奴的位置都捞不到。
但是他呢?
他出生便站在了其他雌虫可望而不可即的终点,睥睨着他们在泥沼里挣扎,为了嫁给雄虫争得头破血流。而他呢,就连帝国的皇储殿下都得哄着他捧着他——萨尔伊斯上将的那个位置,是他先不稀罕要的!
“我在母星以外拥有无数的田地和庄园……”拉斐尔精致的面庞涨得通红,语无伦次,“殿下,我的资产完全足够维持您体面的生活……”
“——嘘。”言息眨眨眼,鸽羽一样墨色睫毛调皮眨着,食指轻抵自己唇边,优雅无比,“你的那点工资,连我雌君千分之一都比不上呢。”
至于资产,你确定要和帝国元帅比一比吗?
拉斐尔对萨尔伊斯不存在什么恶感。
在他眼里,对方即使贵为上将,掌权为三军元帅,也只是一个卑贱底层出身、费尽千方百计才爬到这个位置来的军雌罢了。
不然,为什么萨尔伊斯的亲生雄父没给他半分助力,萨尔伊斯还得乖乖认祖归宗,将自己的出身至少改成下等贵族呢?
高贵的出身让他面对萨尔伊斯的威权时,始终保留从容的余地。
而埃希尔的爱,让他隐隐有种这只军雌尤其可怜的优越感。半生的努力,只换来一份虚假的婚姻、一个恶视他的雄主,何其可怜。
如果他成功嫁进皇室,不仅不会半点为难雌君,还会想方设法尽可能帮助对方,从这种施恩般的帮助中感动到自己。
可是,其他任何谁的嘲笑他都可以一笑了之,但现在,侮辱他的竟是埃希尔——
他的优越感,碎了一地。
他开始害怕,害怕自己的平平无奇,害怕自己从此泯然于雌虫之中。
恐惧一点点蔓延上来时,拉斐尔一个瑟缩,突然看到眼前的雄虫眼睛明显一亮,视线越过他,压抑着什么似的矜持地抬了抬下巴,眼睛里的光亮却压抑不住。
——他看到什么了?
拉斐尔突然感到茫然。
言息抬步便要走,他忍不住伸手一挡,向他抓去,“殿下……”
一只手毫不留情扭住他的手腕。
副官尤因表情冷漠,扭住拉斐尔往旁边一让。
萨尔伊斯上前温和接过言息递来的右手,弯腰自然而然在手背印上一吻,冷峻眉眼半阖着,“雄主,拍卖快要开始了,我来接您。”
“那走吧。”言息蜷了蜷手指,严肃脸抿起唇,流畅完成了顺其自然反手牵住对方往前走的流程,一点也不突兀。
萨尔伊斯非常贴心,没有询问他和前婚约对象聊过什么。
在拍卖会场视野最好的包厢落座时,萨尔伊斯亲自为言息斟了杯红茶,又端来小殿下爱吃的甜点,这才像聊天气一样随口请示:“莱柯西家族还纠缠着您不放的话,是否需要我吩咐底下的,警告他们一下?”
言息搂着抱枕,咬着勺子看他一眼。
那绝对不是字面意义上的“警告”。就算是字面意义上的,能得到日理万机的元帅阁下一句亲口吩咐,那句“警告”层层放大下去会变成什么,连他都无法预想。
而萨尔伊斯却那么轻飘飘地说了,就好像和他聊天随口提到一样。
他是真的不在乎,言息看得出来。在自己面前做戏也好美人计也罢,至少在对贵族毫无好感的萨尔伊斯眼里,给出这颗“糖果”的代价几近于无,甚至于刻意邀功都没必要。
——如果说皇太子是最大的“名”,那么萨尔伊斯便是这个军制国家最大的“权”。
“我已经警告过他们了。”言息不怎么在意地说。
心里却哼哼,怕你以后会后悔呢。
萨尔伊斯却以为他确实对拉斐尔感情未变,暗暗算了算年龄,发现拉斐尔实在谈不上小殿下的“哥哥”,心里更添疑惑,面上仍不显。
在这对“名”与“权”上最尊贵的夫夫轻松闲聊时,现场已经拍出了好几项拍品。慈善晚宴的最终收入会悉数捐赠给偏远星系,为当地的幼年雄虫提供福利,大家都乐得在这种事上充大善人。
言息吃光了那碟焦糖布蕾,觉得有些腻味,一直观察着他的萨尔伊斯便递来果盘,顺便把叠得整齐的餐巾奉上。
言息没有接餐巾,侧了侧脸颊,那双漂亮的墨色眼睛看不出情绪地撇他。
福至心灵般,萨尔伊斯抬手,显得有些敬畏地,用餐巾擦了擦沾上糖渍和碎点心的嘴角。没有多余的肌肤接触,反而让言息觉得心里痒痒的。
擦干净了。
萨尔伊斯却停顿在那里,半晌,收回餐巾,叠好放在桌角。
言息心里痒痒,想说些什么。想想上个世界他可直接多了,想亲就亲,想抱就抱,结果这个世界明明连名分都有了,反而束手束脚。
想到这里,突然有阵恍然。
他向包厢外看看,拍卖场上一锤定音,下一个拍品推了出来。心底的恍然似乎因那声敲击震了震。
在乎一个人,珍惜一个人时,才会因此束手束脚。所以那时哥哥是多么无可奈何?爱上一个没有付出太多真心实意、只顾自己心情的人。
他想回去,抱抱那个哥哥,说我再也不当一个胆小鬼了。
但还有机会吗?
底下稍稍有些骚动,一对脚腕戴着智能镣铐的双胞胎雌虫从笼中推出,言息回过神来。奴隶在帝国是没有自由与尊严权的,奴隶主给他恩赐便跪地谢恩,给他鞭子同样只能甘之如饴。
这对双胞胎雌虫肤色偏黑,眸灿如金,身材高大健美。即使身着几不蔽体的“衣裳”,身上各处的“小玩具”若隐若现,但因为是奴隶主赐予,也只能跪地承受。
言息其实不太理解底下那些雌虫看向双胞胎时眼中的鄙夷。
某种意义上说,现行帝国的婚姻便是另一种奴隶制。
在家庭中,无论何种出身、何种身份,雌虫都是独属于他们雄主的“奴隶”。就连帝国元帅——这个军制国家最大的权力本身,面对自己的雄主时也只能跪地认罚。没有一个步入婚姻的雌虫能逃脱这一“奴隶制”。
在家庭以外,雌虫拥有了体面的尊严和看似公平的权利,而永远处于帝国最底层的奴隶,成了他们践踏的对象。
根据《帝国雌奴法案》,除特别赦恩外,奴隶出身者世代为奴,可作为雌虫陪嫁的“财产”,成为雄虫的雌奴,生命权与健康权归于雄主。
萨尔伊斯看着言息,他的雄主一改刚才的散漫,直起身来,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底下那对双胞胎雌虫。
他目光掠至拍卖台上。
所以,这就是出席慈善晚宴,参加拍卖的最终目标吗?
第40章 我会为您善后
直播镜头紧跟着殿下的脸, 恰巧捕捉到这一幕——他们的殿下忽然坐直上身,托着下颌,紧盯拍卖台上的那对双胞胎奴隶, 眼底蕴有一丝饶有兴致的狡黠。
【不会吧不会吧?殿下不会看上这对拍卖品了吧?】
【元帅您快阻止殿下!】
【嗯……他们关系本来就很微妙来着, 元帅应该不会多说什么吧。】
【我恨——为什么看上的不是我?】
【大概率身为一个合格的雌君,元帅反而会主动为殿下拍下吧?】
——萨尔伊斯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的雄主已经展露出足够程度的兴趣, 一个知情识趣的雌君应当如此“贤惠大度”。
在拍卖进行得如火如荼之时, 萨尔伊斯侧过身, 副官尤因即刻欠身低头, 等待他的吩咐。便见这位年轻俊美的帝国元帅薄唇开合,尤因有些没听清, 上半身愈发伏低,“上将?”
萨尔伊斯终于顿在原地。
良久, 淡漠眼底无声沉入阴翳。
半月以前, 面对拉斐尔的问题时他尚且能理智地判断,这位雌侍倘若嫁给殿下, 对他的婚姻而言有利而无害。短短半月后的现在,他居然已经无法中立地,以旁观者姿态看待殿下再娶这件事。
那种清明的绝对理性状态,蒙上了一层名为情感的混沌阴翳。
真正的嫉妒,反而是最无声的隐忍。
萨尔伊斯不动声色叹气, 停下动作, 若无其事向言息恭敬征询:“殿下,是否需要我出面,为您拍下这对拍卖品?”
雌君为他的雄主出面购下雌奴, 既给了雄主好名声,也是雌君的体面。
食指搭在言息脸颊一侧。
他淡淡转了眼, 掠过萨尔伊斯平静恭顺的脸。言息已经发现,萨尔伊斯真的若无其事时反而能自然称呼“雄主”,一旦心有波澜时倒很容易一板一眼地唤“殿下”。
仿佛思考了一下,他语调跟着轻快地上扬:“好啊。”
砰——
萨尔伊斯听见心底有什么东西落了地。
心原尘土飞扬的那刹那,他竟然感到一阵庆幸与得救。
萨尔伊斯眼神深邃无澜,沉默示意尤因。
拍卖叫到了最高价,主持人即将落锤,忽然发现包厢AA01亮出了又一个惊人的最高价。
能够因此得到更大一笔分红的主持人惊喜抬头——等等,那间包厢,不是、不是埃希尔殿下和元帅阁下的吗?!
直播弹幕一片哗然。
酸话居多,也有阴阳怪气元帅有多“贤惠大度”的。
【……我就说吧,元帅反而是主动的那一个!】
场内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再没有谁敢公开与那个包厢叫价。
拍卖锤落下,那对双胞胎奴隶脸上没有多余表情,双眼顺从而温驯,却从灵魂里透出漠然。当整场拍卖会结束后,他们会被转交给新的主人,身份变更为雌奴。
接下来的拍卖,言息都兴致缺缺,底下权贵们中断的热情因为殿下再没有出手的意图重新高涨起来。
“亲爱的,”言息歪了歪头,撑着下巴朝向萨尔伊斯,语带调侃,“你说安排他们住在哪里比较好?”
“殿下想把他们安置在宫里还是宫外?”萨尔伊斯声线沉稳,面色平和。
“我记得,军部名下好像有个福利机构?”不知道为什么言息忽然提起这件事,“过去是为了资助退伍军雌的?”
“是的。”萨尔伊斯尽管不解,仍旧点头。
言息瞥到他点头时,脑后用发带高高系起的马尾跟着上下晃了晃,停下时,银白色的发尖犹自荡了荡,仿佛漾开在言息心里。
萨尔伊斯便注意到殿下忽然低眉一笑,静悄悄的,但于无声处惊艳——那一笑,恰似烟火那瞬间最无常的绽放,再寻觅时就失去踪迹了。
“既然如此,”言息摆正神色,说回正事,“我打算把那个机构职权范围再扩大一些,专门负责雌奴后续就业及融入社会的帮扶工作。”
萨尔伊斯一时没有听明白,殿下打算——专门组建一个帮扶雌奴的机构?
就连一旁静静旁听的尤因也面露疑惑。那个机构,绝不仅仅是为这两个双胞胎雌虫组建的。
为了其他雌奴?雌奴根本没有人身自由权,机构职权再大,也不可能介入到每个家庭中去。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拍卖接近尾声,主办方艾德里安公爵亲自前来邀请,希望殿下最后上台说几句场面话,升华一下本次慈善拍卖宴的主题。
言息没有推拒,上台前与后台铁笼里囚禁的那对双胞胎奴隶对上视线。
两个雌虫怯怯避开了他直白的目光,似乎明白这位高贵的殿下将成为自己的新主人,温驯俯身跪地,额头虔诚地磕在手背上。
言息没有停留,移开视线。
原著里,这场慈善晚宴没有他的参与,这对双胞胎奴隶会被一个子爵拍下。三个月后帝都星掀起的革命,导火索便是以他们为受害者的雌奴残杀案。
被报案者发现时,他们散落的子宫碎块被检测出尚且孕育有四个月的幼虫。正是由于触及了虫族的红线——子嗣繁衍,这种往日屡见不鲜、见怪不怪的案子才得以掀起滔天骇浪,成为点燃那个将要自燃的冰山一角的火花。
话筒被恭敬安置在言息面前,现场贵族与直播间的观众均是屏气静声。
今夜的殿下一身纯白晚礼服,黑色丝绸缎带系成了领结,最为简单流利的剪裁依旧从细节处透着浮华繁复。艳红色毛质披肩由纯金绶带扣在肩前,他抬手扶住话筒时,露出袖口的红宝石纽扣。
当然,当殿下散散漫漫面向观众抬起脸时,一切外物遇上那张堪称皇冠上的明珠一样的脸时,尽皆沦为陪衬。
殿下先是表达了对东道主艾德里安公爵的感谢,再赞扬了几句晚宴在慈善方面的号召力,最后拐到今晚自己见到铁笼里的奴隶时产生的感想。尽管话语简单,略显敷衍,但大家全然沉浸于殿下的美色当中,一副无论殿下说什么都“对对对”的模样。
直到殿下唇线优美的嘴里忽然钻出“所以,我决定,即日起废除《雌奴法案》”的词句,大家“对对对”点头后,忽然惊觉哪里不对,部分雌虫甚至踢掉椅子悚然起立——
废除《雌奴法案》?!
即日起?!
他们听到了什么?不是在做梦吧?
——很不幸,言息在镜头前不缓不急展示出那份由皇帝陛下亲自盖章的文件草案,告诉了大家,那不是做梦,那居然是来真的。
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为什么从不屑于社交的殿下突然出席公共场合,为什么突然提到亲眼见到奴隶后的感想,为什么还能临时拿出一份早就盖章签字的草案——原来是蓄谋已久。
贵族们以为殿下疯了,或者是被他的雌君“胁迫”。
直播间弹幕寂静一瞬,而后瞬间炸开。有不敢置信的,有如在梦中的,有大呼殿下万岁的,还有庆幸自己居然见证了历史的。
当然,还有大量质疑是否在作秀的。
萨尔伊斯同样在包厢里满脸愕然,少见的失态。
咔嚓咔嚓四下不断亮起的闪光灯中,言息正对萨尔伊斯微笑,那笑容像在说,怎么样,这个热闹够大吧?
《雌奴法案》正是帝国施行了千百年的奴隶制的根基,雌奴的存在一旦成为历史,所谓的奴隶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有摄像机捕捉到言息对萨尔伊斯的那个笑,弹幕发疯之余,其中的有心人观察到这一点:
【怎么回事?!不是说这对夫夫感情微妙,传言极其不和的吗?】
【fake news!】
这场开头、过程都很顺利平和的慈善晚宴,在结尾时爆了个大雷。除了原先报道晚宴的媒体,还有更多记者在闻讯赶来堵住公爵府邸的路上。
“殿下!元帅!请看这边——”
“殿下!这是皇室的决定吗?军部如何看的?”
“元帅阁下!请问您事先知情吗?还是也参与其中?”
“《雌奴法案》废除后原来家庭中的雌奴应该怎么处理?离开家庭后他们应该怎样生活?内阁会同意为此拨款吗?”
萨尔伊斯伸手挡住刺眼的光线,护着言息上车。
一旦上路,皇室仪仗队前后开道护送,再没有媒体追上来。
萨尔伊斯倚在车窗边默然不言,车流与霓虹,那些沿途的光影在他冷玉般的面庞上闪过。然后他垂下眼,看见车窗的倒影里,言息时不时偏一下眼睛,像是也在观察他的反应。
萨尔伊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看不懂这位小殿下了。
这回言息再状若无意偏过眼睛时,猝不及防地,对上倒影里萨尔伊斯沉默的视线,瞳仁深处仿佛有簇淡而不灭的幽光。
既然他已经抓到自己了,言息索性直接问:“你不高兴吗?”
寂静的车厢内忽然响起的声音,很容易惊动前面副驾驶座上的秘书安格。安格愈发敛声屏气,争取不发出半点动静。
“……我?”萨尔伊斯露出不太理解的表情,“难道殿下这么做,是想让我高兴?”
“当然,你能高兴最好。”言息模棱两可地说。
“殿下是怎么想的?”萨尔伊斯正视着他,目光沉沉,“我想要知道。”
夜色寂静,雨后乌云散去,零散的星星开始点缀在泼墨似的幕布上。
半晌,言息终于笑了起来,承认道:“想让你高兴,也是原因之一。”
萨尔伊斯最终走上那条道路的原因,无非是对帝国的现状不满却又无能为力,奴隶制便是他不满却无能为力的其中之一。唯有将旧有的一切推翻,才能重塑萨尔伊斯理想中的一切。
萨尔伊斯似乎僵了僵,沉默片刻,终于卸下一口气般凑近,轻轻拥紧言息。这个怀抱轻柔到,仿佛稍稍用力便会破碎。某种固执的坚持与偏见终于可以松动。他叹息一样说:“殿下,下次别再这么冲动。”
“可是,”言息下巴蹭了蹭他的肩膀,“你会为我善后的。”
语气没有丝毫疑问。
“是的,”萨尔伊斯小心翼翼收紧那个拥抱,像是收紧一束清冷的星光,“我会为您善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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