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仲清霄瞥了眼床头放着的闹钟，时间显示：19:38。
已经到晚上了啊，怪不得他觉得有些饿了, 刚想挪动着变得有些僵硬的身体起来, 就看见小珂整个脑袋都钻在他的衣服里。
睡了一觉后感觉好多了, 仲清霄摸了摸女友的脑袋问：“小珂饿了吗？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听见他的声音，罗珂慢吞吞钻了出来。
“水煮牛肉！”她积极点菜。
“好。”仲清霄伸了个懒腰下床, 他摸了摸自己后腰, 很舒服的感觉, 小珂应该帮他按了很久，他在梦里也隐约感觉到了。
不用上班, 什么都不用想, 就这样躺在卧室里睡了一下午的感觉真好啊, 仲清霄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两个人一起睡觉的感觉果然还是和一个人不一样的。
这个时候, 两位长辈应该已经用过饭了, 仲清霄一打开冰箱就看到了下午剩的清焯小油菜，蔬菜已经变成很可贵的资源了，现在家里能天天吃到蔬菜还要多亏了小珂带回来的那些种子呢。
“没有豆芽了, 可以没有豆芽吗小珂，豆腐也没有了。”仲清霄皱着眉, 冰箱里的食材不算少, 但是种类很单一，蔬菜只有青菜, 厨房里倒是还剩一些花椒可以用, 但是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做配菜了。
“要去采购一些吗？”罗珂站在他身后看着冰箱, “我想吃火锅了，仲清霄, 麻辣火锅。”
“你真是会挑。”仲清霄回头看着她笑了笑，“明天如果能找到机会，我们就出去，火锅底料应该不难找，年糕一类的预制食品应该也都能找到。”
挑选好了食材，仲清霄开始调味制作，然后他看见女友关上了厨房的推拉门走了进来，从善如流地钻进他衣服里贴着他的脊椎亲吻。
麻痒的感觉令仲清霄不由身体微颤，他简直都要有些无奈了。
“小珂！我在做饭呢。”
女友真的好像一个x瘾患者，她在这方面需求的频率都让仲清霄叹为观止了。
罗珂转了转眼眸，问：“那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回来。”
仲清霄在做饭呢，天黑了，似乎是一个处理掉赵徐澄的好时机呢。
“好。”仲清霄没有太在意，专注于自己手上的食材。
1801的门打开了一条缝，罗珂走出门径直朝B栋男寝走了过去。
赵徐澄……赵徐澄……不在呢，罗珂止住了脚步，站在男寝门前，不过为什么原本被排挤在外的那个男人，被加进来了呢？
人类真是奇怪啊。
“有什么事吗？”正在往嘴里塞压缩饼干的胡强抬头问了一句。
她虽然总是悄无声息，然而出色的外表总是能够让人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她，瓷白的脸孔，堪称天使的外表，穿搭就像是从少女漫中走出来的人物一样。
陈明意味不明的眼神盯了过来。
“赵徐澄呢？”罗珂问，现在是个好时机，她想速战速决。
“不知道，去找秦美了吧。”胡强耸了耸肩，“你找他有事。”
“急事。”罗珂皱着眉退了出来，赵徐澄和另一个人类在一起吗？不好杀了呢。
她没有多做说明，很快就离开了，等走了之后陈明笑着开口：“刚刚这位叫什么名字？”
严成不耐的目光扫了他一眼，道：“劝你别打她的主意，1801那家很厉害。”
对于这种白痴，这种程度的威慑应该已经足够了吧？
然而陈明根本没有在听，而是又问了一句：“赵徐澄这小子这么受女人欢迎吗？他不是在和另一个女的姐弟恋吗？怎么放着这么漂亮的妹妹不要，去姐弟恋呢？”
严成懒得理他，起身走出房间透气。
刚出房间就撞见一幕好像是修罗场的画面——赵徐澄与秦美一起从楼上下来，而罗珂就站在正前方直勾勾看着他们。
严成睁大眼，这、真的假的？罗珂和仲清霄不是男女朋友吗？听说都已经快结婚了的关系啊，同居期间产生了问题吗？罗珂这么大胆子当面出轨赵徐澄？
人类的好奇心比猫少不到哪里去，他站在原地没动，默默旁观着。
“啊，罗小姐。”赵徐澄面不改色笑笑，“你怎么在这儿？”
罗珂说话很直接：“你跟我，单独相处，五分钟就行，去天台。”
她的口吻没有一点情绪，平淡得宛如机器，实在令人很难往那方面想，秦美闻言也不多问，径直走了。
等人一走，赵徐澄顷刻又改了个称呼：“小美女，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是你找我有事吗？”罗珂抿唇，“我可是专门空出时间来找你了啊。”
罗珂的话都让赵徐澄有些受宠若惊了，他目光掠过她淡粉色的唇，像樱花一样漂亮，神经都要跟着兴奋起来了。
赵徐澄笑了两声：“好啊，那我们去天台？”
罗珂弯起了眸。
走过18楼连通19楼的楼梯时，罗珂就出声询问了：“关于那天你说的，那个声音，有件很紧要的事想问你。”
赵徐澄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挑着眉道：“怎么了？”
“你有录音吗？”
站在19楼时，罗珂停住了脚步，乌黑的双目盯着赵徐澄的脸。
那种莫名渗人的感觉再次升腾起来了，而且这还是在晚上，楼梯间没有灯，只有狭小的窗外透进来的月色。
赵徐澄的呼吸忽然有些急促起来，他的心脏急剧紧缩着，仿佛不受他控制了似的，整个空间都闷得难受。
好潮……怎么回事？
“录音？”赵徐澄极力去忽视自己身体上的不适，惊讶地看了罗珂一眼，随后道，“当然没有了。”
他在撒谎。
他真的录音了。
仲清霄的声音。
罗珂抿唇，“手机，可以给我看看吗？我只需要三分钟。”
“这可不行，这是个人隐私，我没办法给你。”赵徐澄撇撇嘴，他还以为今晚会有新的艳遇呢，没想到是个来兴师问罪的，“而且，我也没带在身上。”
他没拿？罗珂眉心深锁，悄无声息地控制着空间水汽的密度一点点减少……那现在杀了他，就没有意义啊。
证据也要一并销毁掉。
“没什么事我就走了。”赵徐澄已经错开她下楼梯了。
“你录音了吧？”罗珂在他身后出声，虽然是一个问句，但语气已经十分笃定了。
赵徐澄笑了一声，开始对这个女人不耐烦起来，啊，亏他特地跑来一趟啊，这个无趣的女人居然来跟他兴师问罪。
“是啊，我就是录了，你能怎么样呢？”赵徐澄斜睨了罗珂一眼，即便他一只脚已经踏进灯光里了，还是被罗珂的眼神吓得差点噤声。
怎么回事啊这个可怕的女人，总是给他一种异常恐怖的感觉。
他不想落了下风，嘴上就跟着挑衅了一句：“你要是敢在我面前脱衣服，我就把录音还给你，怎么样啊？哈哈。”
他最后几乎是强笑着，尾音都有些发颤了，撂下这句话后他连头都不敢回，逃也似的奔去了楼下。
好恐怖！太吓人了，刚刚那种感觉。
刚刚在楼梯间，赵徐澄余光看着罗珂，甚至有种错觉——好像她并没有长眼球，眼睛的位置完全是两个深空空的洞，太吓人了！
他面色苍白心跳加速，连滚带爬下了楼里逃命似的冲进了男寝。
“你怎么了这是？”严成奇怪，他不是和罗珂上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赵徐澄脸色极差，话都说不出来，摆着手连连摇头。
他好像从地狱里走了一遭似的，刚刚那种感觉，才完全就是地狱啊。
19楼，罗珂还静静站着，她独自站了足足有一分钟，才慢慢下了楼。
该死的人类，单纯地杀掉已经不足以平息她的怒火了，她要让赵徐澄生不如死。
罗珂阴沉着表情从男寝门口路过，也许是人多壮了赵徐澄的胆，他又抬眼看了罗珂一眼，好像觉得她又没那么恐怖了。
操，刚刚真是吓死他了，仲清霄是怎么跟这个女人睡在一起的？
打开家门的时候，罗珂适时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她先是去洗手台洗了手，走到餐桌时就看见水煮牛肉已经摆好了。
“吃一点米饭吧。”仲清霄正在盛饭，“我做了很多，你介意我们一起吃吗？”
罗珂摇摇头，她的一切都可以分享给小妻子呢。
吃饭很和谐，现在时间还早，洗漱过后还会有一段空余时间。
罗珂：“晚上我还想看一部海底世界。”
仲清霄知道自己没办法纠正她了，点点头：“好，你可以回房间把片子找出来，我刷完碗就过去。”
洗碗的时候，罗美华的房间门开了，罗珂听见声音走了过去，看见罗美华女士进了卫生间，上完厕所又出来洗手，对着趴在门口地垫上的小桔“喵喵”了两声。
罗珂看了眼还在厨房里忙碌的仲清霄，若有所思地走了过去。
“妈妈。”罗珂开口。
“怎么了？”罗美华应了一声，她这个女儿很难得才会主动跟她说话。
罗珂用手指敲了敲嘴唇，她闪着眸子求证：“人类每周最多能交.配几次不会死呢？”
……
沉默了一会儿，罗美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
“仲清霄。”罗珂提到他的名字时又往厨房看了一眼，“他说做太多会死，极限在哪里呢？”
“……”罗美华女士半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默了好一会儿，她才有自己了解到的专业知识答复，“最多，还是不要超过五次，每周。”
“原来如此。”
不是在搪塞她啊，好像真的会死呢……罗珂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剩下罗美华女士盯着自己女儿的背影良久。
已经让准女婿出现了这方面的困扰吗？她的女儿……
第62章 Chapter 62
罗珂进屋去挑选碟片了, 仲清霄也在这个时候差不多洗完了碗，正要进屋，却对上罗美华担忧的眼神。
“怎么了？妈妈。”仲清霄问了一句。
罗美华欲言又止, 罗珂是她的女儿, 能把这种事拿来问她就算了, 可她怎么跟女婿说这种事呢？怎么都没办法开口啊。
“啊，没事。”罗美华还是没能开得了这个口, 只能浅浅暗示, “清霄啊, 有些事……你不是非要惯着小珂的。”
仲清霄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有些事？他惯着小珂？什么事？
然而直觉告诉他最好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 仲清霄僵硬地附和了两声, 以最快的速度进了卧室顺便反锁上门。
他看着坐在床上的小珂, 一瞬间直觉拉满, 开口：“你是不是问了妈妈什么奇怪的问题？”
罗珂无所谓地点点头：“问她人类每周蛇几次会死。”
仲清霄简直震惊了, “什么！？”
他飞快地走近，两手都捏起女友两边的脸颊来，人都要气笑了。
“这种问题你怎么能去问妈妈呢？”
“不行吗？”罗珂抖抖身子, 把自己的脸从仲清霄手里解救出来，认真回复, “很正常的问题啊, 人类有这方面的忌讳吗？”
仲清霄抿了抿唇，好, 他的错, 他上次交代小珂的时候就漏了一个“我”字而已, 他让小珂问问题要私下问，不要大庭广众, 就漏了一句“私下问我”，她就又出了这种事。
怪物都是没有这种羞耻心的吗？
拿她没办法，仲清霄去看她挑选的片子，《海底总动员》，是部动画片呢，好吧这部片子确实比较海底世界，好像是很久以前，他还是学生的时候看过的了。
“小珂。”仲清霄问出自己心底的疑惑，“你是海底生物吗？”
“我的海里，只有我一个哦。”罗珂笑了笑，她的星球，完全就是一个巨大的海洋呢，只有一小块可供栖息的陆地，仲清霄这样问她，是已经决定要跟她回去了吗？
完全没办法听出来她到底是来自哪里的生物。
仲清霄放弃了，环抱着小女友开始认真看影片，要是在以前他肯定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网络完全断开，人类又过上了靠光盘打发时间的日子。
夜幕降临，电影的结局很美满，罗珂枕在仲清霄胸口睡觉，她感到十分安逸。
突然，她睁开双眼，缓缓坐了起来。
她想起来一件事……一件从来没有被她放在心上、没有在意过，几乎被她遗忘的事。
数月前，怪物还没有来临的时候，17楼的尸体刚刚被发生不久，有一天夜晚，罗珂去17楼案发现场查探究竟，那天晚上她看到一个男人，正把眼睛贴在1801的门口，偷窥着。
他穿着一双老旧的皮鞋，头发也乱糟糟的，穿着一件褐色的古老夹克衫，当时罗珂根本没有在意他，直直往楼下去了。
而今这个画面莫名又冲进了她的脑子，她才突然发觉——是赵徐澄啊。
那是赵徐澄，他当时邋遢的模样与现在的光鲜亮丽大相径庭，以至于罗珂都没有认出他来，也没有在意过。
原来是变态啊……赵徐澄，他从那个时候就已经盯上仲清霄了吧？竟然敢觊觎她的小妻子。
仿佛一刻也等不及了，罗珂忍不住要发起裁决，这个世界上所有敢觊觎她宝物的都应该被抹杀。
可是……她刚动了动身体，想从仲清霄的怀里爬下来，就被他无意识的嘟哝吸引住了。
他睡得很熟，而且温和又漂亮，像是装在水晶球里的人鱼，罗珂忍不住抚摸着他，掌心贴在他的胸口，很平稳的、正常的心跳，和她的一样。
可是仲清霄的心跳是会不时变化的，她的心跳始终都是这样，为什么呢？
“怎么了？”仲清霄被她的动作弄醒了，女友的手指很冰凉，实在很难不会察觉，“睡不着吗？”
他察觉到女友摸自己的位置，想起上回的事，认真回答了句：“我很好小珂，不会死的。”
好兴奋。罗珂都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光是听着仲清霄的声音就能兴奋起来了，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好爱你。”罗珂抱住仲清霄蹭了蹭，然后一脸惋惜地道，“要是耐用一些就好了。”
仲清霄被她的形容词弄得一时有些无言，他觉得自己已经比较耐用了，除非……
“小珂以前有过很耐用的伴侣吗？”他问这句话的神情很平静，但是罗珂正握着他的心脏，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仲清霄的心脏跳动了两下。
堪称神奇的感觉，让她惊讶极了，盯着那处又俯下身来听了听，无意识地答着：“我的邻居就很耐用的。”
他们经常彻夜不眠，夜夜笙歌，所以罗珂觉得那样的频率才是正常的，当然怪物的确欲壑难填。
“…邻居？”仲清霄的脸色微微变了，“也是怪物吗？”
和小珂一样的怪物？她的同类？
“是的。”罗珂起身，用指尖碰了碰他的脸颊，“不过你比他漂亮很多。”
她实在无法欣赏邻居给自己捏造的那具身体，五官深邃而有攻击性，金色的头发，皮肤白到都有些苍白了……是国外那种模子的人类标本，不过祂的人类似乎很乐在其中。
仲清霄垂下了眼角，他并不喜欢女友的比喻，一点也不喜欢她拿自己跟别的男人……或者是怪物比较，女友只是喜欢他的长相吗？所以她更喜欢跟那个怪物交.配对不对？
仲清霄真的有点生气了，好像他只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床伴，只是因为“漂亮”这样的标签而被拿来用而已。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记不清，很久。”罗珂摇摇头，怪物的概念里是没有时间的，没有早晚，只是存活着，这些概念是罗珂开始接触到人类后才慢慢形成的。
“那又为什么分开呢？”仲清霄的眼神彻底难过起来，对于怪物来说，怪物的陪伴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吧？
“祂和祂的人类很吵，被我赶走了。”罗珂道，现在按照地球的计时，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也不知道祂有没有再回到原来的地方生活。
如果他们也在地球，祂会和她一样每天很开心地故意捉弄自己的人类吗？哈哈。罗珂想起仲清霄被吓到的标签就觉得很好笑。
她的笑容，落在仲清霄眼中却完全不同了。
小珂是因为想起了那个怪物所以才开心的吗？
“所以，因为那个怪物和别的人在一起了，你才来找了我，是吗？”仲清霄很安静地望着她。
是这样吗？好像是的啊。罗珂点了点头，如果不是邻居启发了她，她可能这一生都不会想要来地球看一看的。
时至今日地球被怪物吞噬的话，也无非是多了一个被怪物占据的星球而已，根本无关痛痒。
原来是这样，他只是被当做一个替代品而已，甚至是用来代替其他怪物的一个替代品。
很难受的感觉充斥着仲清霄的心口，他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下来。
情绪磁场的波动，很明显，触动了罗珂，她回过头就看见小妻子变得不太好的神情，让她想起了在游乐场的摩天轮上仲清霄缅怀妈妈的表情。
他又在缅怀自己的妈妈了吗？人类的情绪有点奇怪呢，他们好像并没有聊到关于母亲的词汇啊。
就在罗珂想要适时安慰一下小妻子的时候，他们听见楼梯间传来了警报的声音，很长的鸣笛声，那是之前约定好发现怪物后用来示警和召集人手的，此刻在楼道里出现了。
仲清霄瞬间醒神，很快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清霄，这是怎么了？”罗美华也听到了声音，紧张地出来查看。
仲叔平看儿子把喷火器拿到了手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同样紧张地问：“要我帮忙吗？”
“暂时还不需要。”仲清霄很快换好了便捷的鞋子，他回头看了眼跟上来的罗珂，对两位长辈道，“我们自己会解决好的，你们不要担心。”
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等到了楼梯间，混乱的人声却已经逐渐平静下来了，他上前查看情况，原来是葛海龙回来了。
他并没有变成怪物，此刻正抱着头坐在墙角哭泣。
“求你们，求你们了我真的无处可去，我快要饿死了……这些天我太害怕了才跑出去的，我真的不是故意想杀人，我真的不是……”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哭得满脸泪痕，脸上连之前被罗珂打肿的痕迹都没消。
瞧瞧，谁来了，这不是她的工具人吗？
葛海龙被所有人围着，喷火器就怼在他身侧，人们生怕他其实是怪物，可无论怎么看，葛海龙好像都不像是个怪物。
良久，严成出声：“你这几天躲在哪儿？”
“在、在13楼的一个房间里，里面有很多猫粮洒在地上，我这几天都是吃猫粮度过的，真的……”葛海龙哭得伤心极了，简直是惨不忍睹。
众人沉默下来，原来他并没有变成怪物，这几天的提心吊胆好像终于可以松懈一些了。
“赶紧滚吧。”严成道，“你做出那种事，这里不可能容得下你。”
“为什么？为什么？”葛海龙激动道，“我都说了，我是被人指使的！是陈明啊！是陈明要杀人！”
他一边说，一边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着，果然从中找到了陈明，指着他大叫道：“为什么他还能留在这里？为什么要赶我走？你们就是故意欺负人！”
陈明得意地笑了笑：“孬种，当然是因为老子手里有金条啊，跟你这种丧家之犬怎么能一概而论？三百根！老子付了足足三百根金条呢！”
“金、金条？”葛海龙直勾勾看着陈明，“不是说，只要我给你当狗，你就把金条给我吗？我的呢？我的金条呢？”
“有病。”陈明扫了他一眼根本懒得搭理，然而他刚转身，人群就传来一声惊呼。
葛海龙，当着所有人的面，突然变异了。
他的眼睛突然变得乌黑，里面流出无尽的黑水，像是硫酸一样将原本的眼白腐蚀殆尽发出呲呲的声音，怪物的异化，只用了不到一秒，无数只手臂从他身体里爆发出来，好像一棵古老的死树，顷刻间朝人群发散过去。
“啊！！！”有人发出尖叫，有人慌忙扣动喷火器的开关，然而人类的速度终究没办法与怪物比较。
一只宛如干枯树枝的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贯穿了梁瑶的身体。
14岁的少女脸上还带着震惊的迟滞，她的嘴角渗出血，低头看着自己胸前乌黑的怪物手臂。
第63章 Chapter 63
“梁瑶！！！”路海遥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 泪水跟着夺眶而出，这么多个日夜里，他都和梁瑶相依为命, 因为是孩子的缘故, 总是被大人们忽视, 连喷火器都不能被分配到，他们两个几乎干什么都在一起, 早已亲如兄妹。
“去死吧怪物！”路海遥开始举起刀疯狂砍向怪物, 他嘴里大叫着, 众人也及时反应过来，纷纷打开了喷火器。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人类异变成怪物的样子, 蜕变的模样迅速而震撼, 直到葛海龙被大火吞噬殆尽, 也没有人从这份震惊中缓过神来。
直至死前, 异变成怪物的葛海龙甚至还从嗓子里发出诡异的声音：“金条……给我金条……”
目睹了这一切的陈明只觉得可笑, 完全就是彻彻底底的穷酸鬼啊，居然有人异变怪物的执念是一堆他只开了空头支票的金条，这种人真是太可笑了, 郑相雨就看上这种货色吗？
自从得知郑相雨竟敢背着他跟葛海龙有一腿之后陈明简直可以说是夜不能寐，现在眼睁睁看着葛海龙死了, 化为了灰烬, 他心里才稍微好受了一点。
他巴不得郑相雨也赶紧死呢……不，郑相雨得活着, 活着看他找到下一个比她美千百倍的女人。
想着, 陈明的视线就转到了那个叫罗珂的女人身上, 真年轻啊，看上去完全就是学生啊, 长得真是漂亮，像电视上的那种。
陈明不住磨动着嘴皮。
“瑶瑶！”路海遥抱着梁瑶哭得泣不成声，拥有着急救经验的钟奶奶疾步上前，然而在她稍微检查过后手就无力地垂下了。
没办法救的，梁瑶体内的脏器几乎碎裂了，完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痛苦地死去。
肺部完全被破坏了，梁瑶几乎没办法呼吸和说话，她的瞳孔越来越大，视线空洞而无助——终究，再次死在了怪物手中。
她无能的爸爸就是在连廊上被怪物杀死，而今无能的她也要死去了。
所有望着她的人都陷入良久的沉默中。
这种明显的优势之下，竟然还能被捕杀呢，人类真是可怜又无助啊生物啊。
罗珂看了看那个叫梁瑶的女孩，就是之前在医院门口被仲清霄塞了糖的孩子，在怪物面前人类果然还是无力反抗啊。
她面无表情地扫过即将要变成尸体的梁瑶，环顾四周落在了赵徐澄的身上。
啊呀，变态在这里呢，他的表情装得很难过啊。
罗珂嘴角弯了弯，开始朝着赵徐澄走了过去。
仲清霄似乎不太喜欢她和赵徐澄私下接触呢，她光明正大和赵徐澄说话，小妻子总不会再觉得不高兴吧？
她已经有在努力迁就了啊。
“赵徐澄。”罗珂出声。
依旧是冰凉的音色，格外有辨识度，离得近的几个人下意识转身看他们。
仲清霄也回过了身，他皱了皱眉，神情复杂起来，罗珂对这个男人似乎很执着，别告诉他赵徐澄是罗珂继他之后选择的下一个替代品。
他很用力地别开了眼，甚至觉得鼻尖有些酸涩起来。
明明之前他还对罗珂完全排斥着，可现在他竟然会因为这种事觉得委屈和难过，仲清霄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努力了，可是现在还是会对这样的事有些无能为力。
赵徐澄看见罗珂先是下意识地皱了下眉，随后尽量常色道：“怎么了？”
“我们，单独相处，五分钟。”罗珂说着，指了指楼梯间，“就在那里。”
就在18楼的楼梯间哦，仲清霄总不会介意吧？
赵徐澄想起上次的录音事件就觉得反感，没好气道：“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调情。”
他把这句话的声音故意说得很大，就是要给罗珂难堪，果然话音一落几乎所有人都转过了身，除了哭得很忘我的路海遥。
仲清霄的耳朵更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关键的词——调情。
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调情？她是怎么跟别的男人调情的？她现在都能毫不避讳地当着他的面去找别人了是吗？
可是生气是一回事，仲清霄不是没有注意到别人看向罗珂的眼神，现在这种情况之下，如果坐实了她在和赵徐澄调情这件事，别人会议论她。
会用很难听的话议论她。
“我的未婚妻和我的关系很好。”仲清霄走了过去，“你还是谨慎一下你的用词。”
他的眼神甚至有些凌厉了，时常温和着的面容上居然露出了这样有攻击力的标签，赵徐澄都被震了一下。
赵徐澄咬牙切齿地道：“有没有搞错！我和秦美，我们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了，现在是这个女人她在纠缠我！难道还是我的错吗？”
“我可不会和一块无趣至极的肉调情哦。”罗珂缓缓开口，“只不过我手机里刚好有一段关于你的视频，想和你聊聊呢。”
她悠然着晃着手中的粉色手机，说得赵徐澄都懵了一下：“什么视频？”
“跟我来啊，跟我来，我就告诉你。”罗珂笑眯眯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这样的笑容，仲清霄反而松了口气，小珂只有在使坏的时候才会这样笑，看来自己嘱咐过她赵徐澄不是好人的话，她听进去了。
不对…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他还在生气。
“我就不去！”赵徐澄笃定了罗珂是在撒谎，她手机里能有他什么视频？总不能是他和秦美在楼梯间做.爱的视频吧？这种视频放出来就放出来呗，难不成吃亏的还能是他？
“几个月前，17楼发生命案的第二天晚上，你在干什么？”罗珂道。
一句话问得赵徐澄瞬间变了脸色，他虽然不记得太具体的时间了，可命案那几天，他就出去过一次……他看过1801的猫眼，晚上。
赵徐澄瞬间不说话了，径直朝着楼梯间那边走。
仲清霄蹙了下眉，几个月前？17楼命案？那个时候，小珂就已经认识赵徐澄了？这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远远跟在了后面。
严成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人又死了一个啊，他们这些人当中已经很久没有过伤亡了，梁瑶平时自己一个人闷闷的，除了路海遥之外很少和别人说话，另外也只是跟钟奶奶稍微亲近一点。
钟奶奶面上依旧是那副肃然之色，她沉默地看了梁瑶一会儿，道：“你们去休息吧，我和小路处理。”
楼梯间。
赵徐澄满脸的不耐烦，但其实他眼底藏着许多心虚，一跟着罗珂走进了楼梯间就道：“快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看来你已经知道是关于什么的视频了啊。”罗珂心情很好地笑了笑，“不过没有哦，视频的事，我只是在撒谎呢，你胆子真的很小啊。”
赵徐澄面上空白了一瞬，随后怒道：“你tm耍我？”
“不是说，想看我脱衣服吗？”罗珂的左手缓缓放上自己胸前的扣子，“我可以答应你哦。”
她突然转变的态度让赵徐澄一愣，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真的假的？就因为那个录音？”赵徐澄的表情中甚至带上了一丝戏谑，他的眼睛自上而下地打量着罗珂，“你要在哪里脱啊？这里吗？现在吗？”
“是呀。”罗珂指了指往下的几个台阶，迎着阳光，她道，“你站在这里，会看得比较清楚呢。”
赵徐澄将信将疑地站了过去，现在那边可是有那么多人，他就不信自己今天还会觉得害怕。
罗珂开始慢条斯理解起自己胸前的扣子。
他们，在干什么？后面跟来的仲清霄借着缝隙往里面看了一眼，他只能看到女友的背影，看不到赵徐澄在哪儿。
哇，竟然真的在脱了！
赵徐澄瞬间两眼发直，这个女人虽然总是有点怪怪的可意外地好骗啊，哈哈，他指尖都不受控制地动了动，已经准备好上手摸了。
然而，罗珂拉开衣服的动作快而迅速，但是那下面什么都没有，是空的，有什么在暗处涌动着，随着她的呼吸在轻轻颤抖。
然后，突然，无数个眼球睁开了眼皮，转着眼珠子一个个拥挤在一起，齐刷刷朝着赵徐澄看了过去。
罗珂的脸也突然变了，她的眼睛由两个分化为四个，再由四个分化为六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分化，然后密密麻麻布满她的皮肤。
怪物变调的诡异呢喃同时响起：“怎么样？好看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楼梯间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锐叫声，把正打算推门进去的仲清霄吓了一跳，幸存者们显然也听见了那一声哀嚎，警惕地提起手中的喷火器朝着楼梯间奔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
仲清霄面容微滞，他有一种直觉——女友在赵徐澄面前，变了，变成怪物了。
否则他想不到第二种可能会让赵徐澄发出那样的惨叫。
“哈哈。”罗珂发出愉悦的笑声，她朝着完全瘫软下去滚下了楼梯的赵徐澄慢慢走着，“看啊，怎么不看我呢？”
完全是怪物的声音，扭曲着，她一边走，里面的那些眼球就一路掉出来，有一个还滚到了赵徐澄脚边。
“啊啊啊啊啊啊！滚开！滚开啊！”赵徐澄吓得面无人色，整个人都往墙角死命贴着，然后很快，一股难闻的骚味蔓延在空气中。
他尿了。
罗珂嫌弃地啧了一声，没有再往下走。
“小珂！”仲清霄打开门冲了进来，他们在门外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赵徐澄在喊些什么，他怕女友真的变了被外面的人看到，所以他是第一个冲上来的。
可是……好像并没有变，女友的背影很正常，随后他的目光落到了吓得惨叫的赵徐澄身上，那是一张完全被惊恐占据的脸，面容扭曲和颤抖着……然后仲清霄看到了他脚边带着异味的黄色液体。
仲清霄皱了皱眉，急忙走上来一把将罗珂护在怀里，问：“发生什么事了？”
罗珂望着仲清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呢，我只是告诉他视频的事是我骗他的，他好像就突然崩溃了。”
后面有人陆续看到，瞧见赵徐澄这副样子都不约而同噤了声。
“视频？”秦美有些糟心地看了赵徐澄一眼，“你说的到底是什么视频啊？”
“偷窥视频哦。”罗珂道，“几个月前，他贴在我家门上偷窥，被我发现了。”
秦美面色忽然变了，皱紧眉道：“你说的是真的？他偷窥你？”
“你觉得呢？”罗珂被仲清霄带着往回走，路过秦美时她笑了笑，“你觉得是真的吗？”
绝对是真的，绝对有这件事，否则赵徐澄不会在刚刚听到时是那个表情，而且他还跟着罗珂过来了。
可是……这男的为什么现在一副猥琐样躺在自己尿里啊？
秦美烦躁地捋了把自己的头发，直接瞪了赵徐澄一眼转身就走，丢人，她都嫌丢人。
“喂，你小子怎么了？”严成欲言又止，要是之前，他或许应该在这个时候去扶一把的，可他没有想到成天跟他称兄道弟的赵徐澄竟然是个喜欢偷窥的变态？还被人家姑娘抓了个现行。
他就说，罗珂怎么可能当着自己未婚夫的面出轨赵徐澄呢？这事怎么想都觉得离谱吧。
“…怪、怪、怪物！怪物啊！”赵徐澄大喊了一声，可他根本来不及说出后面的话，嗓子里好像就被捅进去了一块石头似的，坚硬又用力，磨得他嗓子里都开始冒血。
他开始说不出话来，嗓子里却被卡得难受，整张脸都被憋得紫红，赵徐澄抠着嗓子想把那个莫名的东西吐出来，可吐出来的只有自己的血。
“哈哈哈哈。”
宛如恶魔的笑声还在他耳边回荡着。
“敢说出来，就让你死哦，嘻嘻。”
第64章 Chapter 64
之前存在的关于小珂对赵徐澄抱有兴趣的观点, 似乎在今日土崩瓦解了。
仲清霄无声带着她从现场离开，不去管身后赵徐澄发出的无意义的哀嚎，他将目光落在罗珂身上。
“你不会骗我的, 是吗？”
罗珂抬眸, 毫不犹豫点头。
没错, 小珂没必要欺骗他，她之前告诉过自己, 她对赵徐澄没有兴趣, 那个时候仲清霄以为是她的掩饰, 可现在想想，根本没有必要向他掩饰什么。
她连将他当做另一只怪物的替代品这种事都毫不犹豫坦诚认了下来, 怎么可能为一些更加无关紧要的事掩饰什么呢？罗珂是一只怪物, 他似乎完全没有被欺骗的价值。
因为小珂完全可以在任何时候, 她想的时候, 结束他的生命。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赵徐澄是之前偷窥的人吗？”仲清霄问。
罗珂摇摇头, “是后来突然想起来的。”
他们站在连廊上，看着路海遥表情呆滞地坐在梁瑶的尸体旁边，钟奶奶则是沉默地望着窗外。
以现在的天气, 如果不把尸体尽快处理掉，肯定会发生腐坏的。
等天一亮, 他们就得烧掉梁瑶的尸体。
人类的尸体比怪物的难处理多了, 怪物会化为灰烬，但人类很难。
“是之前爸爸被巨型怪杀死的那个小女孩啊。”罗珂回忆起来了, 之前在连廊上, 幸存者刚刚抵达18楼的那天, 那些流氓们还没有死的时候，有个男人突然疯了, 开始乱跑起来，然后就被怪物毫不犹豫杀掉了。
比起她废物的父亲，梁瑶的精神力似乎要强大的多。
罗珂走上前去，自上而下俯视着这具尸体，胸口被洞穿了，很新鲜的血的气息，少女的血味道往往比成年人更好，简直令怪物垂涎。
仲清霄跟在一旁，他不知道罗珂到底想做什么。
「要成为我的奴仆吗？」
罗珂开口，她的声音很轻，轻到所有人都没有听见，只是安静的夜中，梁瑶的尸体慢慢睁开了眼睛。
死亡让她的瞳孔放大，大到了一个诡异的程度，眼球的黑色部分开始慢慢扩张，几乎要覆盖过所有的眼白。
「杀死，杀死怪物。」
梁瑶开口与她说话。
「我要杀死所有的怪物。」
「帮帮我，姐姐。」
罗珂的嘴边开始绽放出微笑，她站直了身体，转身挽住了仲清霄的手：“走吧，你该回去睡觉了。”
要好好补充体力啊，她的小妻子，睡眠对人类来说可是很珍贵的呢。
仲清霄没有提出异议，毕竟天还没亮，一切都可以等到天亮之后再说。
只是……他回过头，心上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看着梁瑶躺在地上的尸体，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小珂刚刚在注视梁瑶的尸体时，做了什么？
重新躺回床上的时候，仲清霄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没有睡意了，他的思绪先是从葛海龙异变的画面不断轮回着，接着到了被穿透身体的梁瑶，赵徐澄的惨叫……
一幕幕走马灯一般播放着，最后一切都停止在他其实是一个替代品的这件事上。
罗珂口中的那只怪物，也选择了一个人类，那那只怪物会爱上自己的人类吗？在此之前罗珂已经爱上那只怪物了吗？还是那个时候她根本没有爱与不爱这种意识，只是下意识的行为模仿呢？
不管怎么说，她口中的另一个怪物都在她心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吧。
仲清霄很轻地叹了口气，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恋爱生涯会如此坎坷，先是被包办婚姻，背负着长辈的恩怨去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结婚。
然后等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想要接受这个女人了，现实又告诉他其实自己的未婚妻根本不是人类，而是一只可怕的怪物。
到现在，仲清霄连这个条件都接受了，甚至想要好好和这只怪物发展下去，现在这只怪物告诉他，他只不过是另一只怪物的替代品。
真的很有必要吗？这样的感情，仲清霄开始怀疑自己，他与罗珂在一起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他之前要一遍遍说服自己接受一只怪物作为伴侣呢？
因为怪物手中攥着他的性命，攥着他在乎的人的性命，所以他不得不这样劝服自己，不得不劝服自己去爱上一只怪物。
他没有第二种选择。
仲清霄的思绪就这样慢了下来，慢且沉重着，他根本懒得再继续在这种事情上纠结，因为他的想法没有丝毫的意义，他只能选择继续这段关系，继续做怪物的安抚剂。
“睡不着吗？”罗珂的声音响起。
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仲清霄对她的声音充满了抵触，哪怕是知晓她是怪物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不想看见或听见关于罗珂的一切。
人类总会有自己的思想，仲清霄从来没有这样希望过此刻的自己若只是一个人偶该有多好，这样，他就不会去反复想罗珂对他说的那些话。
在这段关系中占据绝对主导权的罗珂根本无所谓地对他道出了实情，她告诉他只是一个替代品，而背后的缘由无非有二，第一是她根本不在乎他的想法，因为他只是一个可以用来发泄的工具而已，一件容器；第二是她并不明白替代品对于感情中的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她还没有形成像人类一样自觉的意识。
可笑的是，仲清霄开始期望罗珂是第二种可能，他甚至都不想去在意她和那只怪物究竟在一起多久、从前究竟有多么亲密，只要那个时候的罗珂没有很清晰的感情意识就好了。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想法？
恐惧带给他的影响已经如此深刻了吗，他对女友的恐惧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渗入骨髓和灵魂，他无时不刻都在害怕着罗珂会突然变成怪物，不管不顾地杀了所有人，杀了他的父亲，杀了罗妈妈。
自己的死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仲清霄无法保证罗珂永远都不会去伤害自己身边的人类，这种恐惧根植在他的脑海里，令他下意识想要选择第二种更加温和的可能。
因为他在期待罗珂对他其实是抱有一些真正的感情的，这样他们就可以继续将现在这个平静的局面维持下去，只要稍微过得去一点，人类就会立刻选择已知的安心而放弃去面对未知的恐惧。
就像是面对屡屡家暴和出轨的丈夫，全职主妇们通常都会选择继续忍受下去，因为她们已经习惯了目前的生活，对于她们来说，做出改变才会激发更大的恐惧。
是吗？他在被同化吗？被这种思想，他也开始恐惧做出改变，而去选择龟缩在自己想象中的保护壳中了吗？
理论上是这样的，可仲清霄终究不是会选择隐忍和退让的全职妻子，天平已经很倾斜了，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努力都无法去抹平，那为什么不尝试着改变呢？
最后最糟糕的结局，也无非是死而已，
因为厌弃，而被怪物女友杀死。
“罗珂。”仲清霄开口，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这样称呼她的名字，严肃而漠然。
敏锐的罗珂察觉到了什么不同，她没有应声，而是静静注视着仲清霄。
“如果我说自己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了，你会杀死我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其实尾音还是带有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罗珂注视着他的眼神慢慢变了，深色的瞳孔，渐渐死寂和阴沉下来。
“不愿意在一起，是什么意思？”罗珂带着笑音问了一句，短短几个字里藏满了杀意，足够让人类脊背生寒的冰冷杀意。
仲清霄感觉到了，但他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垂在床上的手慢慢抓紧，床单完全变得褶皱，他依旧毫不犹豫道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就是不想在和你一起睡觉，一起拥抱，一起接吻的意思，从今以后我们分房睡，我可以去客厅。”
“你真是……”罗珂还想说些什么，可当她对上仲清霄的视线时，她发现仲清霄也在同样平静地望着她，毫无波澜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一丝丝的畏惧和无措。
连温柔都没有了，就只剩下空茫茫的一片。
一股汹涌的怒气席卷而来，罗珂毫不犹豫起身，死死掐住了仲清霄的脖子，她的脸孔可谓狰狞，一圈圈的触手缠紧仲清霄的身体，只要她稍微用力，就可以把他撕碎。
窒息和痛感同时传来，仲清霄的眼神像是被刺了一下，但他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看来，你真的会杀了我的。”仲清霄看到了杀意，毫不掩饰的杀意，眼前的罗珂乌黑的双目和狰狞的脸孔比之前可怕百倍，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多了的缘故，仲清霄的内心已经完全没有恐惧了。
“那就杀了我吧。”他开始释然，视线缓缓从罗珂脸上移开，已经准备好了迎接自己的死亡。
可是罗珂却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尖锐而诡异，显得四周愈发安静了。
不知道外面的人能不能听到，可仲清霄只是觉得无比安静。
“哈哈。”罗珂人类的手指缓缓抚摸上仲清霄的脸颊，低声细语，“你真是天真啊，我的小妻子。”
“难道你以为，惹怒我之后会得到一个什么利落的死法吗？”
“不会的。”
“我只会把我的触手一个个捅进去，反反复复，让你生不如死，弄烂你，弄坏你，把你变得千疮百孔，身体也被撑大成诡异可怕的样子。”
“然后……”她笑起来，“你猜猜谁会收到这样一份来自儿子的礼物？”
乌黑的眼眸在夜色中堪称璀璨，癫狂的神色一点点浮现，彻底失去了理智和人性的怪物披着不伦不类的人皮，在对仲清霄狞笑。
第65章 Chapter 65
已经完全坦白了, 仲清霄所能设想的最糟糕的结局就是眼下，他的眼神开始绝望，绝望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论证似乎是正确的。
只要怪物开始发疯, 她就会彻底暴走, 没有人可以从她手上逃脱。
已经决定了要死了, 怎么死其实并不重要，只是难堪与折磨而已。
如果没有罗珂这个怪物, 他、父亲, 都会在更早的时候死去。
或许在某次搜寻物资中被怪物杀死, 或许是被内讧的人类杀死，或许是被楼里的怪物杀死, 他们都曾经距离死亡那么近, 命悬一线, 最后都拜罗珂所赐活了下来。
完全掌控着他们生死的怪物同时也是救命恩人。
如果现在, 罗珂想要把这条命收回去, 那么无论她要收回的方式有多残忍和痛苦，仲清霄都毫无异议。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楼梯间发出了一声极度诡异的鸣叫, 十分渗人的声音，紧接着是人群惊慌失措的尖叫呼喊声。
又出事了, 直觉告诉仲清霄。
出现了问题。罗珂的呼吸出现了一瞬的迟滞, 被她选中的奴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竟然出现了反叛的思想, 不受控制地提前异化了。
正常来说, 那个叫梁瑶的女孩会在人们熟睡后消失，可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异变了。
奴仆的异常会影响到主人, 罗珂慢慢放开了仲清霄，一寸寸收回自己的怪物躯体，她盯着眼前的人类冷笑：“看来又有人要死了，真是有趣啊仲清霄，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反抗怪物了吗？”
她的笑声很阴森，就算是已经变回了人类正常的样貌也无法掩盖其可怖，仲清霄看着罗珂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直觉告诉仲清霄，外面突如其来的变故可能和罗珂有关，是那个叫梁瑶的女孩吗？
所有人都外出查看了，仲清霄看了眼床头的闹钟——5:09，天空在将亮未亮的分界点。
仲清霄的表情甚至都有些木然了，他慢吞吞地起身穿好了衣服，走进浴室想检查一下自己身上的痕迹有没有明显到会让人起疑的地步。
然而，镜子里人类的身体，脖颈、胸膛、腰腹，白皙干净，根本没有一点痕迹。
仲清霄的神色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他后知后觉，其实刚刚的窒息和痛感都没有很强烈，作为脖子被勒紧的人，他甚至都能正常地开口说话。
为什么他刚刚的恐惧并不明显，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因为他其实并没有感觉到多少痛感。
那只震怒下的怪物，被他亲自激怒的怪物，口中吐露着令人胆寒的威胁话语的怪物，甚至都没有弄疼他。
她口口声声说要杀了他。
巨大的割裂感同样也在割裂着仲清霄的神经，他们明明一起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无论是她抱回卷毛狗时说是为了和他培养感情的时候，还是她一直惦记着他喜欢吃的三明治这件事，亦或者是那个下午，她就坐在他的怀里，发丝的芳香都能轻易钻进他的鼻息。
她望着他，很认真地挑选着关于海底的碟片，呆呆地说“其实鲨鱼也很辛苦”的时候。
这些星星点点的瞬间里，仲清霄在想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想。
他什么都没有想。
因为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他的内心正在被充盈着，他在完全被她吸引着，就像一个普通的坠入爱河的男性和自己的恋人在一起时那样。
仲清霄后退了几步，他退出了浴室，拿起了喷火器走出了门。
完全就是异变啊。
幸存者们无不惊诧恐惧，一小时前还躺在地上了无生息的梁瑶的尸体，此时此刻竟然自己站了起来，变成了格外诡异的模样——它的身体还穿着梁瑶的衣服，然而头颅已经变成了一把斧子的形状，黏连着血丝和肉的斧头，而两只手也完全变成了刀。
像是一个完全没有思维的杀人机器，可它之前明明是人的……这种感觉让每个人都不寒而栗，人们已经准备好了喷火器的用途，然而他们发现没有用。
火会烧化它的身体部位，然而十几秒后那些部位会重新生长起来，根本不会蔓延，根本不会死亡，一个杀不死的怪物。
所有人都在急剧地惊恐着，意识到完全没办法消灭掉这个怪物后幸存者们开始四处奔逃，怪物展开了厮杀，尖叫声不绝于耳。
“啊啊啊啊啊！！！”
在人类的哀嚎声中，有一只手，女人的手，用力地推了正在疯跑的陈明一把，然后陈明怀着不可置信与憎恶的目光倒下，怪物追了上来，手刀起起落落，将落单的陈明砍成了肉泥。
最后悬在怪物头顶上的那把斧子像是宣判者的狗头铡，哐当一声落下，陈明的头颅与身体的衔接断裂，滚落。
骨碌碌——
惊悚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忘记了尖叫和哀嚎，死亡仿佛就在这一刻降临，他们好像逃不掉了。
逃不掉了！逃不掉了！
哒哒，哒哒。
清脆的小皮鞋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穿着藏青色水手服的少女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她空手而来，冷静得可怕。
“珂、珂珂。”白兰恐惧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跑！快跑！”
“我来解决。”罗珂平静地道出一声，慢条斯理地从口袋中摸出一副纯白色手套，纤长的手指被白色的布料包裹，她一步步走向处于狂暴中的怪物。
怪物反应了过来，迅速甩着脖子上的斧头砍了过去，罗珂轻易躲过，回以一个漂亮的飞踹，怪物被踹到了墙上，砸出一个熟悉的蛛网裂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跑吧。”罗珂道，“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她只是来收拾自己的奴仆，可不会确保这中间会不会死人。
求生的本能让人类们开始闪躲奔跑，他们甚至想都逃离18楼，随便去哪里都好，这里有一只杀不死的怪物，这太可怕了！
仲清霄走出来时，就看到了逃命的人群。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深深的恐惧，每一个人都在慌不择路。
“发生什么事了？”仲清霄急急问了一句，然而没有人理他，好几个人无视了他从他身侧跑过往楼下冲去。
唯有白兰，她死死抓住了仲清霄的手臂。
“救救罗珂！救救她！”白兰哭出了声，“她为了救我们去拖住了那只怪物。”
其实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仲清霄心中并无波澜，罗珂本来就是怪物啊，她能解决怪物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他的目光，更在意他们手上拎着的喷火器。
“为什么不杀了怪物？”仲清霄看着，喷火器都在啊，为什么不直接杀掉而是逃命呢？
“不可能。”白兰摇着头，目光中的惊恐刺着仲清霄的神经，“不可能的！那只怪物没办法被烧死！我们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肉会重新长回来！没办法杀死！”
白兰反复强调着，混乱又慌忙。
同时她清晰地意识到——罗珂可能要死了，那个救过她一命的女孩子，要死了。
没办法用火杀死的怪物？仲清霄的思绪有些空白，他想起罗珂曾经说过，人类是没办法杀死她的。
所以这只怪物果然是她找来的吧……
“我知道了。”仲清霄推了白兰一把，同时攥紧了手中的喷火器，他推着白兰进了楼梯间，然后反手锁上了楼梯间的门。
“仲教授！！！”白兰急得大叫，“不可能杀死的！我们一起逃！珂珂已经没办法救了……她要死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但仲清霄反而很平静。
“没事的，你们先走吧。”仲清霄说了这样一句，就没有再管身后的哭声，转身去搜寻怪物的身影。
18楼统共也没有多大，他在通往B栋的连廊附近看到了两个身影。
一个是罗珂，另一个是……穿着梁瑶衣服的怪物。
她们在互相厮杀。
即便是罗珂几乎碾压地殴打着另一只怪物，可那只怪物的反抗意识极为强烈，刀刀切中罗珂的要害，虽然都被一一躲过，但它想要杀死罗珂的意图十分明显。
仲清霄有些僵住了，为什么会这样？她们不是同类吗？这难道不是罗珂找回来的怪物吗？
梁瑶的尸体变成了怪物，只可能是罗珂做的，她看了尸体很久，那个时候仲清霄就发现端倪了。
不对，怪物之间是会互相残杀的，它们并没有同类这样的意识。
他不太明白刚刚白兰说的没办法烧死是什么意思，但现在他至少需要把梁瑶异变出来的怪物杀死。
仲清霄扣动开关，从旁边奔走过去，然后准确无误对着那只怪物喷发出巨大的火焰。
罗珂的眼底被火焰照亮，火苗闪动着，她没有回头，而是平静开口：“回家去。”
她的气息因为打斗有一丝不匀，仲清霄没有选择走，他觉得自己是可以帮忙的，然而在他看到“梁瑶”重新生长出了血肉的时候，愣住了。
没办法烧死，怪不得他们逃得那样惊恐。
“仲清霄！滚回家去！”罗珂的声音彻底暴躁起来，她用力踩着脚下的怪物，这是驯服奴仆的过程。
她的奴仆，自然不可能轻易被人类杀死。
可这只怪物的反抗欲未免也太激烈了，几次连罗珂都有些控制不住了，她还在维持着完全的人形，如果再这样下去，她就只能分化出一部分的本体来给这只奴仆一点深刻的教训了。
运气差挑中一个如此叛逆的奴仆已经让罗珂心情很差了，今晚的一切都让她格外狂躁，她没有耐心再去劝服仲清霄了。
仲清霄也在此刻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或许反而拖了罗珂的后腿。
他不再犹豫，转身就跑。
诡异的怪物鸣叫再次响起，“梁瑶”彻底发狂，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化了，进化出了自己的本体，完全怪物化的形态，像一只长着斧头脑袋的巨大犀牛，朝着罗珂猛冲了过去。
罗珂躲闪着，以更快的速度奔走，与仲清霄擦肩而过，然而怪物根本就没有在意仲清霄，它像是完全有明确的目标一样，直冲着罗珂而去了。
沉重的奔跑声几乎让整个楼层都发出震颤，仲清霄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那是一直同样拥有着本体的怪物，和罗珂一样。
“烦死了。”罗珂没有耐心地嘟哝了一句，她还没有解决完自己的家务事呢，这种垃圾凭什么要在这里拖延她的时间？
完全没有耐心了。
她开始停止奔跑，就站在原地，准备在怪物朝她冲过来的瞬间本体化然后一招制敌。
一条平行线上，仲清霄很清晰地看着这一幕。
他看着怪物冲向了罗珂。
看见罗珂停止了逃跑。
人类是无法轻易杀死怪物的，怪物只会被怪物杀死。
一句话冲入他的脑海，罗珂会死吗？会被杀死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率先比大脑做出了反应，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奔跑了起来，几乎是本能地、超越了本能地抱住了罗珂。
原本阴郁着的罗珂在被抱了个满怀的刹那表情出现了完全的空白，她怔住了，满眼只看着怪物冲了过来，近在咫尺，与此同时那把巨大的斧头也朝着仲清霄砍了下来。
……
不幸并不会发生，无数的触手已经提前一步在仲清霄身后立起了厚厚的护盾，与此同时，怪物被数十只触手垂直插过，宛如待烤的羔羊那样被悬在了半空，剧烈的疼痛让怪物发出更惨的哀鸣，每一分挣扎都是一次刻骨的剧痛。
情况完全被控制住了，罗珂的眼神反倒平静下来，她静静看着仲清霄，很久都没有说话。
抱着她的这个人类，竟然想要从一只怪物手下保护她这只怪物的人类正在剧烈地颤抖着。
因为恐惧。
仲清霄闭紧了双眼，良久，他才发现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他转过头，可是除了一片宛如海草般张牙舞爪的触手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的手渐渐从罗珂身上滑落，他开始正视着罗珂——这只十几分钟前说要把他捅烂的怪物。
本真的冲动让他渐渐低头，然后吻住了罗珂的嘴唇。
他疯了吗？
不是的。
此时此刻心脏的悸动在告诉他一件事。
以往的那些时光里，无论什么——遇到危险时每一次下意识的回护难道只是出于绅士吗？每一次打开身体的时候，他真的格外强迫吗？隐藏在暗处的那些欺骗与谎言，稍微推测就能得出的真相，难道是因为他太愚蠢了所以看不出来吗？
不是的。
仲清霄在此刻终于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爱罗珂。
他发自内心地渴望着与罗珂的亲近，即便会疼，会畏惧，可他内心得到的满足远比这些要多的多。
他喜欢把她抱进怀里的感觉，即便知道会被蛮不讲理地拉上床还是会想要吻她，即便知道她很可能不会死也还是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他的恐惧一开始就不是源于女友是个怪物，因为一开始他就做好了要与怪物化的家人同归于尽的觉悟。
他的恐惧是源于，他意识到这段关系完全畸形而且不存在平等，他很可能会被随时抛弃，所以他才会对自己是个替代品这件事有那么大的反应。
大到他都开始自暴自弃了。
生死一线，仲清霄在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对罗珂的依赖性，是他没办法离开，是他没办法放弃……
所以在知道她是怪物后他才会陷入深深的精神折磨，明明只要杀死怪物就好了，他都想到要同归于尽了，还在畏惧什么？还在犹豫什么呢？
因为他还想爱她。
第66章 Chapter 66
怪物野兽般的嘶鸣沦为背景, 强撑起的那个吻似乎耗尽了仲清霄的力气，他刚刚豁出去了，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现在回过味来腿都有些发软。
浓重的血腥气在整个18楼的楼梯间满眼着, 哀鸣的野兽停止了挣扎, 逐渐从本体化为寻常普通的人类尸体，从触手滑落到地上。
“杀死…杀死怪物。”梁瑶呢喃着, 可她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 完全被制服。
主动献吻的小妻子罗珂从来不会拒绝, 可她不大明白今晚反复无常的仲清霄究竟想要干什么，这是人类的什么新型骗局吗？仲清霄在干什么……
她的怒气还没有完全散尽呢, 触手们开始托住仲清霄下滑的身体, 将他牢牢抱住, 单薄的衣衫抵御不了什么, 冰凉纤细的手指探了进去, 找寻到漂亮温润的粉色，然后指尖狠狠嵌了进去。
很用力，很用力, 仲清霄嗓间的低唔声都变了调，整个人都为之战栗着, 可他没有叫喊, 也没有反击或是躲闪，他已经完全了解小珂需要一个宣泄口, 直到她把自己的怒气发泄殆尽。
怎么样对他都可以……只要, 再抱抱他。
人类的浅色目光顺从而平和, 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像是祭台上等待着献祭的温驯祭品, 他注视着她，仿佛她真的是神明。
不用看仲清霄都知道，肯定青了，他痛得都忍不住抽气了，很坏的小珂。
“能原谅我吗？”仲清霄轻声，“晚上的时候，不该跟你说那些话。”
罗珂的指尖一点点松开了，她发出低劣的笑声：“怎么，因为我的话畏惧了吗？”
“你真的，有那么怕被我弄烂啊，仲清霄？还是说，你唯一的亲人唤回了一点你的理智，让你想继续委曲求全了呢？”
真的当她什么都不知道吗？无非是觉得好像没办法逃出她的手掌心了，无非是觉得外面那些无能的人类似乎给不了他庇护，所以才灰溜溜地回来了？
不就是这样吗？虽然这就是罗珂一直强调着的目的，可她的人类打算叛逃这件事，是值得被狠狠惩罚的。
她要他再也不敢生出这样的念头。
“…你真的会这样对我吗？小珂。”仲清霄被罗珂抱着，那些触手让他像被公主抱着一样，他犹豫了一下，主动去揽住女友的脖子，鼻尖一点点蹭着她的脸上。
“别那样对我。”
仲清霄的气息冲淡了罗珂鼻腔中的血腥味，她的神经原本在极度兴奋和暴动着，可是看到他这样，看见他贴上来，嗅见他身上好闻的味道的时候，罗珂原本暴涨的怒气就不受控制地平息下来了。
她又开始觉得仲清霄很可怜，又开始后悔自己刚刚不应该掐他掐得那么狠，肯定又肿了。
不，他并不可怜，是他咎由自取的。
她原本乖顺的妻子，开始反复无常地对她说谎。
“我真的会用力甘你的，仲清霄。”罗珂的眼睛微微眯起，只涂了睡前唇膏的嘴唇发亮着，她眼底深浓一片，盯着自己的专属猎物。
仲清霄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出，换气让他的胸膛起伏着，完全无所谓了，他没有再从女友的眼中看到危险的杀意，她已经平静下来了。
完全平静下来了。
所以还能怎么样呢？他的体验难道会比女友完全怪物化的第一个晚上还遭吗？
他挑衅过这只怪物的权威了，并没有死成功，她连痕迹都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从那个时候起仲清霄就完全心软了。
倘若这段关系里要由他来做那个时常服软的人，那也没有关系。
那么如果他现在就服软呢？会不会有一点意外的效果？
“轻一点吧小珂，好吗？”他用唇轻轻碰了碰女友的脸颊，“我为我今晚没头脑的话跟你道歉，别再那样掐我了。”
他不是什么受虐狂，他从小到大都养得很细致，就算经常玩雕刻，手指也被保护得很好，全身上下连一丝伤疤也看不见。
他人生中最痛的经历几乎都在这几个月里反复重现了。
刚刚也是，之前也是，他总是被小珂弄得连正常挺起胸膛都有点不敢，可是他不好意思让小珂帮他用那种清洁黏液治疗，大部分时候的伤不算起眼，也就得过且过了。
耳边声音简直像是狐狸精一样，罗珂的心思竟然真的在被说动，她有些厌恶自己的摇摆，她觉得仲清霄在对她进行精神操纵——否则她为什么会忍不住就想听他的话呢？
可罗珂又无比清楚，不可能的，区区的人类，怎么可能操纵她的精神力？
她的确很生气，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在尽量迁就身为人类的小妻子了，可他竟然还不满足，妄想从她身边逃走。
然后以为这样就能抚平她的怒火了吗？
罗珂仍然不明白，仲清霄到底想干什么？这是她焦躁的主要原因。
据她的了解，这么久一段时间的了解，人类的定性是很难改变的，仲清霄不是那种擅长伪装与撒谎的人类，可他短短时间之内截然不同的态度让她迷茫和困惑。
他在干什么？在此之前，仲清霄的种种反应和情绪其实大致都是在她的预料之中的，然而今晚的异变有两次，一次是她以为他们已经完全可以考虑一起亘古长存下去了，仲清霄却说要离开她。
一次是他明明自己说了要离开这件事，却没有任何逃跑的举动，甚至主动又牢固地抱住了她，到现在还紧紧抱着她不放。
人类，已经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进化得更加复杂了吗？
一种名为不安的情绪正在不断干扰着罗珂，她猜不透仲清霄的情绪，她想要得到绝对的掌控，不论是在身体上还是在精神上，她都应该有绝对的掌控才对。
可是现在她的判断标准有些困惑了，她不明白到底哪一种才是真的。
问题开始复杂化了，不如就把他破坏个彻底好了，彻底破坏，抹杀他的思想，这样他就完全属于自己了，不是吗？
罗珂的眼中明明灭灭，暗暗下了某种决定，抱着仲清霄一步步走回家。
梁瑶摊在一旁的手被她彻底踩扁，随后又跟记忆海绵一样慢慢恢复了原状。
罗珂没有再理会她的奴仆，如果什么都要由她来教的话，还不如就此被人类杀掉呢。
1801的门被打开，屋里面很安静，外面的动静仿佛丝毫没有打扰到两个休息的长辈，仲清霄在这一刻才慢慢明白过来，也许家里人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是因为小珂的缘故。
她做了什么。
没有时间给他多想，被扔在床上后衣服完全是被顷刻撕裂的，仲清霄短促地吸了口气然后主动握住了女友的手。
他的手心依然温暖，人类肌肤的触碰让罗珂接下来正打算施暴的行为顿了顿，然后她亲眼看着仲清霄将她的手拉到他的胸口，轻轻贴了上去。
心脏的律动传来，她听见仲清霄对她说：“很疼。”
两个平平无奇的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好像撒娇一样，罗珂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她想要再听他像刚刚那样说一遍。
“如果小珂能帮我揉一揉呢……”
话还未说完就被完全截断，受不了了，罗珂径直吻了上去，长驱直入地吻着他。
绝对是精神控制，她一听他那样说就真的产生了想要帮他揉的冲动，不应该是这样，他本该受到非常严厉的惩罚，怎么能被这样轻而易举地原谅呢？
仲清霄轻哼出声，这个吻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窒息，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错觉，罗珂的舌头都要伸进他的腹中了，这样的认知让他头皮发麻，同时发麻的还有他被不断吮吻的唇舌。
需要谈一谈，需要谈一谈了……沟通和交流是有用的，上次仲清霄已经证实了这件事。
他没有急着把罗珂推开，直到身体的本能因为缺氧不断收缩着，罗珂才放开了他，完全眩晕着的状态让仲清霄无法那么快回过神来，他大口大口地换着气。
“你生气了，对吗？因为我晚上的话。”仲清霄断断续续地说着，他的声音依然很温柔，温柔而沙哑，他才是塞壬，他才是海上的鲛人，他才是最恶毒的骗子。
罗珂很想闭上自己的耳朵，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真的很喜欢听仲清霄这样跟她说话，而不是像晚上说要和她分居时那样一板一眼又没有波澜的。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的。”仲清霄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我就是有些难过而已，那个时候……所以不假思索就说了那样的话，你能原谅我吗？我们还和之前一样。”
他不着痕迹咽下了自己原本心中存在的涩意，他不能要求一只怪物对他抱有完全同等的感情，要慢慢来，仲清霄在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心急。
“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罗珂的眼神静静注视着他，“你似乎更加擅长欺骗了呢，仲清霄。”
她这只怪物，都要自愧不如了。
“还是不相信我吗？”仲清霄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来，“你看小珂，骗人是不是很不好……我没有在骗你，只是人类的感情就是会有些复杂和反复的。”
尤其是他，他就是天生更加情绪化和敏感的，也许是因为很早就缺少了母亲的陪伴吧，仲清霄已经在很尽量地处理着自己不与别人有太过越界的羁绊了，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不太有安全感的人。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骗你，那你也能这样答应我吗？”
人类凝望着他的怪物，小心询问着。
第67章 Chapter 67
欺骗, 原本就是怪物的本能。
然而此时此刻，罗珂看着他坦诚的目光，突然无法像从前那样毫无负担地点头了, 她从来都可以轻易又肯定地答应, 然后再行欺骗之事。
可她现在竟然连最简单的一个动作都完成不了。
她的目光沉了下来, 排斥着这样的情状。
“我想杀掉你，仲清霄。”罗珂呢喃着, 她的视线在他漂亮干净的颈间流连着, 很精美的艺术品呢, 如果用力的话，一定会留下痕迹。
再用力一些, 她就能将他亲手捏断了, 彻底、彻底切断这种诡异的异样感。
可眼前可怜的人类对她的话竟然没有丝毫的惧意, 他甚至捉着她的手放在颊边蹭了蹭, 甚至吻了吻她的手心, 然后亲自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脆弱的脖颈上。
“好吧。”仲清霄的神情很平静，眸光中又散发出那种令罗珂无法抵挡的温柔光芒，刺激着她的神经, 剧烈地拉扯着她。
她的脑海中开始出现两个天平，互相极度倾斜着, 谁也无法取胜。
一边是打碎, 一边是保护。
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仲清霄是人类呢？
为什么他不可以是怪物呢？这样她就可以丝毫不用顾忌地剖出他的心脏肺腑, 将他身体的每一寸都吞噬殆尽, 然后在感到后悔的时候再复活他。
人类的颈动脉在她的掌下跳动着, 稳定而微弱的跳动，宛如他的生命。
丝毫经不起任何摧残的生命。
仲清霄只有一个啊……真可惜, 真可惜呢，她没办法在他身上施展自己的凌虐欲，她只能用出十万分的力气忍下来，她只能轻轻触碰她的小妻子。
手指一寸寸收紧，脖子上的手越来越用力了，仲清霄放缓了呼吸，平静又温和地注视着罗珂。
他什么都不怕了，唯一怕的只是……
在拇指压制到他的喉结时，罗珂就自发停止了施加力道，她感觉自己像是被禁锢住了一样，完全没办法用力下去……
这种被束缚的感觉快要将她逼疯了，罗珂开始暴力地搜寻仲清霄的精神磁场，开始粗暴地翻找着，她想要找出这样的原因。
起初仲清霄还没有敏感到有了察觉，可随着时间的增加他开始感觉到难受、窒息和鼓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苦紧紧缠绕着他，宛如在深海中溺水呛水，完全喘不过气来。
“呜。”他痛苦地呢喃。
仅仅一声，甚至很细微，怪物就自发地停止了所有，下意识撤了回来。
她弄疼他了，她的表情空白又愤怒。
“你做了什么吗？”仲清霄询问着，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可是说不上来，现在那些痛苦的感觉又骤然消失了，极有可能跟罗珂有关。
罗珂没有说话，是的，她做了什么，如果不乖乖听话的话……
“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仲清霄揉了揉脑袋，窗外的天空已经亮起来了，淡薄的金色晨光映在他的眼底，很好看。
他没有再执着于问罗珂对自己做了什么，而是苦恼地看了看自己被撕坏的衣服，那是他为数不多的一件休闲风的常服，如果在这种时候穿正装出去会被人觉得有病吧？
“小珂，之前不是说想吃火锅吗？我们今天去采购吗？顺便我还想买点别的东西。”
罗珂还是没有说话，她看着仲清霄像个没事人一样语气寻常地跟她闲聊，已经忘了吗？他们不是在剑拔弩张吗？已经过去了一万年吗？
……小珂始终都没有回应他，甚至也没有给他不会再撒谎的保证，仲清霄忽然有些不安。
“你厌倦我了吗？小珂。”他的眼神里蕴藏着一抹悲伤，他很难过地看着她。
这一瞬间罗珂的心里好像有数万个柠檬炸开了一样，酸涩到了极点。
她中毒了。
完全地。
“仲清霄，你最好没有在玩什么把戏？”她眯了眯眼，很仔细地判断着，可以往的经验都在此刻不适用了，她的思维像是停滞下来，没有办法运转了。
有点麻烦，他好像就这样失去信任了呢……仲清霄无奈苦笑，他都有点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做什么了。
“还是不相信我吗？”仲清霄没有办法了，他只能忽视窗外越来越高悬的太阳，重新躺在了床上，一点点放松自己的身体。
仲清霄已经做好了准备，“像你之前说的那样对我吧，可以的，小珂。”
眼前的情景与很久之前还在偷窥的罗珂的某个幻想重叠在一起，无论是他的神态表情还是语气都契合到了极点。
罗珂的神经都要爆炸了，强大的精神力网碾压且覆盖着，让本该在一小时后自然醒来的人类们继续陷入深睡，她抱紧仲清霄的身体，完全没有开场地进入了主题。
完全意义上的掠夺，仲清霄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就算如此，他也没有任何的回避，甚至主动地献上自己，不计较后果的样子。
他也可以很好用的，他也可以很耐用的，这样的话，小珂可以忘记那只怪物吗？即便是他们先在一起了很长一段时间。
可是他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最多四十岁，说不定三十多岁的时候，说不定甚至是明年，小珂就已经厌弃他了，或者是他这具身体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了。
……人类真是很可悲啊，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去抓住什么，人类的一生对于怪物来说是如此短暂，而他的使用期限就更短了，不是吗？
仲清霄忽然哭了出来，没有丝毫声音的，只是眼眶渐渐湿润，顺着脸颊滑下，流进耳朵里，很轻的痕迹快而迅速，马上就消失不见了。
他只是很用力地握紧罗珂的手腕，呼吸愈发急促着。
从蒙蒙亮的清晨一直到了傍晚，无人打扰，仲清霄甚至连一声停都没有喊过，他的嗓子已经完全干哑了，缺水到了极致，眼前也有些眩晕。
可他依然什么都没有说，直到稍微餍足的怪物恢复了一点点良知，主动地停下。
罗珂逐渐想起，人类是需要食物和水的，今天一整天仲清霄什么都没有吃，而且滴水未进。
他的胸口又开始出现那样剧烈的跳动，罗珂仿佛能感觉到内里那颗心脏活动的样子一样，鲜红又热烈着，沾满了血的气息，一定甜美非常。
那是她的小妻子赖以生存的生命之源。
她舔了舔嘴唇，很愉悦地笑出了声，然后找来了水。
过度渴水的身体让仲清霄一口气喝了很多，然后才慢慢喘息着平静下来。
“我想吃些东西了，小珂。”仲清霄觉得自己快要低血糖了，他身上甚至都不大有什么力气。
罗珂终于再次平静下来，好吧，她勉强可以原谅他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好棒，他今天太棒了。
“啊呀，我今天怎么睡了这么久？”才从梦中醒来的罗美华惊讶出声。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仲清霄一跳，他很快扯过被子盖住了自己，惊魂不定地望着卧室门。
“小珂，清霄，你们在吗？吃完饭了没有？”
“没有，妈妈。”罗珂出声，她很愉悦，“做一点清淡的东西就好，妈妈。”
家里的长辈们都很有分寸，从来都不会突然推门进来。
当然不管是仲清霄还是罗珂也足够有警戒心，他们向来都会习惯反锁房门。
“好。”罗美华答应了一声进了厨房。
仲清霄松了口气，他现在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有感觉到好像出血了，但是并不严重，只是带着一点轻微的扰人的刺痛。
“要去洗漱了吗？”罗珂垂下身来，细致地吻了吻他的眉眼。
“好。”仲清霄没有拒绝，他主动拉了拉女友的袖子，然后用沙哑的嗓音道，“我没有力气了，小珂。”
他几乎从不会这样主动。
哦，小妻子。
“我会用清洁黏液把你治好的。”罗珂抱起他，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今天确实有些太过火了……
她本来就是怪物啊，在仲清霄毫无表示甚至是抗拒的情况下她都要用力压抑着，何况是像今天这样，他亲自邀请了她。
几乎每一个触手都得到了照拂。
这才是盛宴。
浴室的水声响起，仲清霄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他开始关心其余的问题。
“小珂，那只怪物是你变出来的吗？还是说梁瑶的尸体本身就有什么问题？”
“是我的奴仆。”罗珂出声，“它本该对我臣服的。”
可那只怪物对她的杀意甚至超过了人类，真是一件怪事。
“那……我们要怎么跟那些人解释？”仲清霄预感白兰他们应该还会回来的。
“当然是由你来解释。”罗珂理所应当。
然而她话音刚刚落下，就看见仲清霄又露出那种为难的神情了，他似乎是因为她的动作而感到有些疼，又像是在为如何对外人撒谎的事而苦恼着。
罗珂手指发紧。
唉好吧，好吧……
“我来解释。”罗珂干巴巴补了一句。
第68章 Chapter 68
晚饭是很家常的清汤面, 放着新鲜的蔬菜，两位长辈在昨晚重新睡去后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仲清霄坐在椅子上，木制的坚硬餐桌椅, 他坐得非常不舒服, 暗暗深呼吸着, 尽自己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面条。
“我来洗碗吧，妈妈。”仲清霄主动道。
“不用了。”罗美华摆摆手, 麻利地收拾干净了餐桌, “清霄, 你的脸色一副欠缺休息的样子，还是要多休息啊。”
明明是一句很普通的关怀话语, 可仲清霄就是听得十分别扭。
黄昏了, 外面的天色又暗了下来, 真不敢相信他今天一整天什么都没有做。如果在平常, 这样饭后的余晖落日是很适合散步的, 仲清霄望着窗外。
“在想什么？”罗珂的声音在他耳边出现。
仲清霄已经不会被她突然出现的声音给吓到了，他试着商量：“以后不要随便撕我衣服好吗？我日常穿的衣服本来就很少了，小珂。”
啊, 怪不得他说想要出去买衣服。
罗珂终于开始正视仲清霄白天的诉求。
“现在去吧。”她道。
现在吗？仲清霄的两条腿都在发抖，清洗的时候小珂的确用清洁黏液帮他处理过了, 连用力咬过的地方都被重新修复, 但是那是外部创伤，和肌肉的酸麻是不一样的。
不过仲清霄不想简单地被这点困难打倒, 他没有拒绝, 而是在房间里大致整理出了一份物资清单, 家里的东西基本都是他在准备，数量和或缺程度他都很清楚。
电脑和手机的无法使用让仲清霄最近都惯于写字, 他的字迹很漂亮潇洒。
“这个是什么？”罗珂指了串英文字母，说实话她的外文水平一直不怎么样，人类的语言，光是学习一门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耐心了。
“是个品牌名称，小珂，这个品牌的会更加可靠一点。”仲清霄道。
“所以，是什么呢？”
面对女友的询问，仲清霄有些难堪，但他还是如实道：“是人体适用的润滑液，小珂……”
毕竟是要放进去的东西，仲清霄想尽量选择安全性能高的产品。
罗珂注视着他，自然地幻化出一条触手来，疑惑：“它们不好用吗？”
“不是的，小珂。”仲清霄难为情道，“你每次…似乎都不大喜欢做前戏，我会有点痛…以后我自己来吧。”
罗珂的心里又开始柠檬爆炸了，她很讨厌这种感觉，可恶。
“知道了，我下次会记得做的。”罗珂道。
她这样轻而易举的答应了，倒是让仲清霄有些意外，他开始设想，也许自己和小珂是可以像普通情侣那样生活的。
也许等到小珂自己厌烦他了，她才会主动选择离开吧……
或者是偏执地认为就算她已经厌倦了但他还是她的所有物，然后把他吃掉或者是破坏掉。
都无所谓了。
两个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出发了。
“我们还是开车去吗？”仲清霄看着地下车库放着的两辆车，果断选择了怪物厨子的面包车，厨子把后排的座椅拆掉了，空间很大，刚好可以用来存放东西。
“嗯，嗯。”罗珂点着头，觉得也是面包车合适，“后面很宽敞，完全可以交.配。”
仲清霄的面色僵了一瞬，他今天……真的不能再继续了，但是这种话他没有说出口。
面包车是那种老式的离合车，开起来会有点累，仲清霄开车的时候腿一直在控制不住地发抖，被迫熄火了好几次。
他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重新启动车子，表情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很难受吗？”罗珂问，她抚摸着他，甚至都感觉到了他在发颤。
“还…还可以。”仲清霄倔强地没有认输，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完全不是那种年轻气盛的青少年状态了，而且今天无数次，他知道自己已经完全到了身体的极限了，他现在连什么都不做只是躺在床上都会觉得累，更何况是像现在这样出门寻找物资。
但是他什么也不讲，他坚持认为身体的极限就是用来突破的。
他才28岁，还很年轻。
“去上次的大厦吧。”罗珂出声。
她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七手八脚地把仲清霄抱到了后面的座椅上，调整了椅背的倾斜度让他半躺着休息。
“光明大厦吗？”仲清霄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就算那里面再清凉，可都这么久过去了，当时那些楼层里被陈列着的尸体，应该已经完全腐烂了吧？
“我觉得还是不要吧，小珂。”
视觉的冲击是一回事，感到恶心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他怕会染上什么疾病。
“你在担心尸体吗？”罗珂看穿了他的心思，“完全不必，现在尸体可是很紧缺的，那些肯定已经被吃光了。”
她的言谈就像是在说着普通的食物一样。
随后，她补充：“你难道没有发现，之前死在楼道里的陈明已经不见了吗？”
这句话让仲清霄顿时毛骨悚然起来，也就是说，今天小珂在卧室里抱他的时候，外面正有一只怪物在吞食陈明的尸体……
他的表情更一言难尽了，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画面。
紧接着，仲清霄的心很强烈地垂坠了一下，他猛地抓住了女友的手臂。
“外面那只怪物呢？小珂，它死了吗？”他惊恐地望着罗珂，已经开始担心假如“梁瑶”闯进家门该怎么办了。
“没有死。”罗珂道，“不用担心，它已经恢复正常的意识了。”
“这是什么意思？”仲清霄不太明白，他也不明白之前罗珂所说的“她的奴仆”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单纯的闲聊有点太无趣了，罗珂又把手伸进了仲清霄的衣服里，肆意地抚摸着他。
面包车仍然在前行着。
“它清醒过来后，会重新恢复梁瑶的意识，除了变成怪物，和原来的梁瑶没什么区别。”罗珂解释。
“和你一样吗？像之前的霍思思那样吗？”
“霍思思是自发成为怪物的，仍然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以人类为食的本能，但是梁瑶可以。”
仲清霄大致明白了，他躺着休息了一会儿，终于觉得自己恢复了一点力气，然后慢吞吞撑起身体在女友的嘴唇上很轻地吻了吻。
“你真好小珂，你其实就是救了她，让她活了下来，对吗？”他琥珀色的眸子近在咫尺，温润的气息缭绕着她，那双人类的眸光里映射的全是她的身影，全部都被她占据了……
罗珂隐隐觉得仲清霄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可她有些说不出来，也许只是她的错觉。
“我吗？你觉得我有这样好心吗？”罗珂寸寸逼近，她的气息像蛇一样冰凉，身体也是，仲清霄几乎就没有发现过她哪次带着正常人类的体温。
“你就是很好，小珂。”仲清霄没有躲避她的靠近，反而像只黏人的猫，贴上来蹭了蹭她的鼻尖。
好像完全都不会再害怕她了啊。
罗珂睁大眸子，一时之间说不出仲清霄这样的变化应该让她欣喜还是恼怒，反正她眼下心情不算糟糕，甚至可以说是不错。
她当然可以再弄出一点什么新的花样检测一下仲清霄的忠诚度，不过眼下还是算了吧，她的小妻子真的需要休息了。
很简短地睡了一觉，到达光明大厦的时候仲清霄下意识抬头看，之前三十六楼的健身房玻璃当然不会被补上，不过以他的角度也确实看不到就是了。
光明大厦几乎位于市中心了，会在里面售卖的无疑都是高端产品。
走进大厦后，没有他上次来时那么阴冷了，一路进来都很安静，他们来到观光电梯前，上次从顶上伸下来一只大手的经历仍然令仲清霄心有余悸。
不过这次什么都没有发生，罗珂按照电梯里张贴的楼层提示按了26层，上面写着从26-30都是服装类相关的。
电梯到达20层的时候仲清霄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他很清楚的记得当时那些陈列的尸体就是从21层开始的。
然而，走过了21、22、23……真的什么都没有，连地板都是干干净净的，一具尸体也没有了，真的全部都被吃掉了，吃得干干净净。
仲清霄无声地吞咽了一下，看着电梯终于停在了26层，他们走了出去。
能在光明大厦售卖的服装要么是奢侈品牌，要么做工用料都很顶级，甚至于有些还含着一些说不出来的高科技成分在。
罗珂推着辆购物车，只要是觉得外观不错的衣服都被找到相应的尺码塞进车厘子，完全不用付钱，身边也没有烦人的导购问东问西。
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们的。
“给长辈们也挑一些换洗的衣物回去吧。”仲清霄很贴心地选了一些柔软且亲肤的料子。
他刚在这边挑选完，回头就发现罗珂不见了，他心里一空，连忙走出店铺寻找，才发现她就站在斜对面不远的一家门店前望着。
仲清霄松了口气：“你在看什么？”
他推着购物车走了过去，那是家玫粉色装修的服装店，格外少女和可爱，第一眼会觉得是售卖少女用品的。
可只有仔细看一下就会发现，里面陈列的满满都是各式各样的……情趣内衣。
仲清霄停止了呼吸，他佯装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想马上离开这里，然后就看见罗珂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随之而来的还有她带着冰凉笑意的提问：“仲清霄，你说这里，应该有你的尺码吧？”
第69章 Chapter 69
很多种无奈的情绪涌上心头, 仲清霄只好跟着罗珂走了进去。
若在之前，仲教授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和情趣内衣这种东西扯上关系。
简直是琳琅满目, 展示柜里还陈列着很多情趣用品, 用结实的玻璃封锁起来了, 堪称应有尽有。
仲清霄目光极致躲闪着，偏偏这里面大部分的产品说明介绍还是英文的, 罗珂看不明白, 还要执着地拉着他问。
不过仲清霄觉得她完全就是故意的, 很坏的小珂。
“仲清霄，这个是什么？”罗珂指着一个灰色的方形盒子问。
仲清霄拿过来看了眼, 用尽量正常声音回答：“是无痕胶带, 小珂。”
“是干什么用的呢？”她暗黑色的眼睛盯了过来, 一时之间仲清霄都不知道她是真的在问还是假装捉弄他了。
“……就是胶带, 只是这个撕下来的时候不会太疼。”仲清霄的手指都要尴尬地蜷缩起来了。
啊……罗珂慢慢理解了它的用法, 完全用不上啊，她的手多的是呢。
“那这个呢？仲清霄。”
躲是没办法躲开的，仲清霄深吸了口气继续解释：“这个是……嗯…套在那个上面的, 小珂。”
他难堪到说话都开始打结了，仲清霄真的不想懂这些, 可包装未免也太贴心了一些, 直接给了图示，让他不想懂也会懂了。
“哪个？”罗珂歪了歪脑袋。
“就是……那个。”仲清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你问过我的, 还记得吗……嗯……鸟。”
哦……
罗珂点点头, 面无表情地放了回去，这个也完全用不到啊, 顺便还不忘回复一句：“你可以直接说生殖器的，仲清霄。”
“……”仲清霄真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小妻子很羞涩呢，真可爱啊，为什么呢？在这样的事情方面，男性不该是很热衷的吗？
罗珂继续走走逛逛，在看到她在S/M专区拿起一个毛茸茸的兔子尾巴时仲清霄脸色顿变，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东西从她手中夺了下来。
“…这个我们也用不到，小珂。”仲清霄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是吗？很可爱呢。”罗珂目光流连地从其余的各种尾巴上一一扫过，她真的就只是看看，并没有生出什么其余的想法。
怪物的嫉妒心是很强烈的，除了她自己之外，她绝对不会允许其他任何东西进入仲清霄。
小珂离开了这里，仲清霄松了口气，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回了原位，回头就看到她在认真挑选衣服了。
“红色很俗气呢。”罗珂兴致缺缺，“黑色很无趣啊……”
肉粉色很可爱，白色也很漂亮，她喜欢这样的颜色呢。
仲清霄看着她一件件拿衣服，呼吸轻了又紧，她拿得也太多了，如果真的要花钱买的话应该会很贵吧……
还好现在是零元购。
啊，那件衣服穿了跟没穿到底有什么区别……完全用不着吧。
这些话仲清霄只能在心里表达一下，他怕说出来会让女友变本加厉。
不过好在，他真的在这家店里找到了自己正好需要的那种润滑液，也不算全无收获吧……
很多东西，非常的多，光是情趣用品店的都要塞满一大个购物车了，完全不够用。
仲清霄正在苦恼怎么把这些拿出去，可能要分两趟了，然后就看见罗珂把整个购物车直接塞进了口袋，东西一下子就消失了。
仲清霄目瞪口呆，“你还有这种能力吗？”
好神奇的口袋……
“什么都可以装哦。”罗珂开心地吻了吻小妻子的手。
仲清霄的目光因为这个吻温柔下来，他又去拿了一辆购物车，开始采购其他生活用品。
整个过程都很安静和平，他们就像是在以前的日子里正常采购的情侣一样，只是商场里完全没有人而已。
事后，仲清霄大概清算了一下今天的物品清单，如果需要花钱的话，这些东西大概要他支付一年的工资……真可怕啊，有钱人的生活。
空着手进的大楼，最后仍然是空着手出来的，罗珂倒是觉得人类不过如此，所能想出来的情趣用品都不过如此啊，没有任何一个产品能引起她的兴趣。
衣服虽然不错，但前提是那是仲清霄她才会觉得不错啊。
“回家吗？”仲清霄问，“你需要再补充一下肉类的库存吗？冰箱又腾出来了一部分。”
罗珂敲了敲嘴唇，道：“暂时不用，到时候我会自己出来找的。”
晚上到了呢。
他们走出大厦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今天的天气很不错，夜空中全是星星。
夜晚让仲清霄有些不安，他想回家去了，但是女友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仲清霄，我们约会吧。”
“约会？”仲清霄下意识环顾四周，“你想去干什么呢？小珂。”
罗珂很高兴地拿出一盒新的碟片来，“去电影院看海底世界。”
“……”仲清霄看了眼片子名称，没有从自己的记忆里找到有关这部片子的情节，碟片的封面是一片大海，看色彩感觉是很沉重的主题。
“不太确定现在的电影院能不能放这个呢。”仲清霄道，“可能要去私人影院。”
而且仲清霄有洁癖，他可能需要比较新的私人影院。
但是很难想象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等着他们。
“那就去吧！”罗珂道。
仲清霄很少去电影院，他喜欢安静，看电影的时候也喜欢安静地看，虽说申城很大，城市也比较繁华，但是要找到一家很新而且刚好能满足光驱放映的私人影院还是不大容易的。
而且他们是纯粹地寻找，没有导航帮助。
找了一个小时仲清霄就放弃了，他腰酸得厉害，浑身都累得难受，真的一步也不想多走了。
他想了很久，突然想起一个地方来。
“小珂，我记得大学城附近有个现代化的图书馆，里面可以放映片子的，而且有光驱可以用，我们去那里吧。”
可以看电影了！好耶！
只不过那边的椅子都很硬……仲清霄苦笑，希望他可以撑过这个晚上吧。
到达图书馆，类似水立方的奶黄色建筑，曾经仲清霄经常造访的地方，转眼间已经很久没来了。
两个人一起走进图书馆，就算是有女友在身边，仲清霄也格外谨慎，他真的很怕突然遇到什么，如果是人类尸体的话那就更糟糕了。
不过也许小珂说的话是真的，怪物越来越多了，对于它们来说人类的尸体很稀缺，真的哪里都看不到……有时候仲清霄甚至觉得这座城市和死去了一样。
两个人顺利到达三楼的大厅，很空荡，仲清霄试着开了下灯，电是正常可以使用的，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他对这里很熟悉，打开连接室的电脑后插进光碟，荧幕就缓慢地降落了下来。
“我要关灯咯，小珂。”仲清霄在强行让自己脱离黑暗恐惧，他真的不希望在这种地方遇到什么奇怪的怪物了。
“嗯，嗯。”罗珂已经迫不及待了，海底世界！
只有远处很小一排的灯带被打开不至于让大厅里完全黑下来，瓷砖是阶梯形的，仲清霄拿纸巾擦干净了整整一层两个人才坐下来观影。
嘶。他有些难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好硬，真的很不舒服。
“觉得难受吗？”罗珂发现了，然后熟悉的触手漫天席地地铺设了过来。
场景很诡异，它们像扭动的蛇。
然而更诡异的是，比起最开始看见它们的惊悚和不适，现在仲清霄看见这些触手时竟然会觉得安心。
他完全不害怕了，摸着地上柔软的触手不确定地问：“真的可以坐吗？不会压痛你吗？”
他询问的声音好温柔哦，让罗珂又想吻他了，她舔了舔嘴唇很肯定地点头。
仲清霄这才缓缓坐了下来，呼，真的好多了。
电影正式开始，一开始的剧情有点平淡甚至是日常，仲清霄都觉得有点无聊了，不过他看见小珂看得很认真，她每次看碟片都会很认真地看呢，几乎一句话都不说。
真可爱啊，小珂。
仲清霄笑了笑，又把注意力挪回荧幕，等电影进行了差不多12分钟的时候，仲清霄才被缓慢地唤醒了关于这部电影的记忆。
……这部电影，根本和大海没有一点关系，他想起来了，这是一部恐怖电影！
仲清霄绷紧了全身，在这种氛围下看恐怖片，这是什么运气啊，他会被吓死的吧……
紧接着仿佛是印证仲清霄的想法，在第15分钟的时候，一个骤然的鬼脸出现在荧幕上，巨大地呈现着。
仲清霄瞳孔骤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后一声尖叫刺破了他的耳膜。
“这是什么东西！”罗珂的脸色完全变了，她像只小袋鼠一样飞速地钻进了仲清霄的衣服里。
仲清霄神情空白，不确定地看着女友脸上出现的惧色，难以置信……小珂竟然会怕这种东西吗？
她、她在害怕吗？
仲清霄下意识抱住了她，然而比起这个，刚刚还在天花板肆意横行的触手们急剧紧缩，以他们两个为中心像一个花苞一样收了起来，把他们紧紧包裹在其中。
女友的身体还很僵硬。
她真的被吓到了，仲清霄下意识的反应是去握紧她的手，将她环抱住，温声安慰着：“没事的，只是电影而已，都是虚构的，我忘了这事恐怖电影了，不要怕小珂，我在陪着你呢。”
罗珂闭了好一会儿的眼睛才敢慢慢睁开，只是他们完全只能听见电影放映的声音了，音效很渗人，但画面什么都看不到，因为都被触手挡住了，他们被围得密不透风。
此时此刻仲清霄才觉得她这样很可爱，他低头吻了吻她，紧握着她的手指并没有松开，在安静地等着罗珂适应。
比起这个……怪物不是更可怕吗？小珂居然会怕这种东西。
“它走了吗？”罗珂紧张地问。
“…我看不到，小珂。”仲清霄的声音透着为难，他的视线也完全被挡住了。
罗珂很谨慎地从仲清霄的衣服里钻出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然后触手们分开了一点间隙，她偷偷望了一眼。
电影画面已经回到了白天，只剩下人类了。
罗珂僵硬的身体这才慢慢地松懈下来。
“如果真的很怕，那我们现在回家吧。”仲清霄道，他不希望小女友留下什么不好的记忆。
罗珂摇了摇头，身体还待在他的衣服里不出来。
“我想看完。”罗珂喃喃，“我要摸着你的心跳才能看完，好吗？”
“……”仲清霄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又没说，无可奈何，“随你开心吧，小珂。”
第70章 Chapter 70
所谓的摸心跳, 就是仲清霄一直被握着左边和罗珂看完了大半部的恐怖电影，他最后甚至都有点对鬼脸免疫了，因为比之更加有刺激性的是女友会骤然收拢的手指。
唔。
恐怖电影的结局当然不会是什么美满结局, 人类一般会全部死亡, 鬼魂依然游荡, 离开的时候罗珂一直钻在他的衣服里不肯出来，两条腿还紧紧夹着他的腰, 她把耳朵贴在他的心口, 呼吸都没有那么平缓了。
“小珂……”仲清霄欲言又止, 他这件纯棉T恤是很宽松没错，不过她要是继续钻下去的话, 衣服应该会变形到完全没办法穿了吧。
不过就在他把碟片收起来的时候, 突然听见了一阵格外清晰的脚步声, 有的沙沙作响, 有的则是像单脚跳一样咚、咚、咚的。
仲清霄浑身都紧绷起来, 一时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怕的是怪物还是鬼。
长久的沉默以后，仲清霄低低询问出声：“你听见了吗？小珂……那些声音。”
他的脊椎上窜上一股寒意，连手都开始冰凉起来。
这座图书馆……不会真的闹鬼吧？还是怪物啊？
“那个啊, 不用担心。”罗珂安抚地亲了亲他的心口，“外面的怪物们被我的叫声吓到了, 它们正在逃离。”
“……”仲清霄突然没有了那种世俗的惧意, 把碟片装起来关掉了大厅的灯，和女友一起离开了图书馆。
所以只要和女友一起出行, 就不会遇上怪物, 因为它们不敢在女友面前现身, 而且还会惧怕女友。
所以她……到底是什么呢？
总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海底巨怪而已吧？
“可以下来了吗？小珂, 我的腰真的撑不住了。”走出图书馆的时候仲清霄说了一句。
罗珂这才慢吞吞从他怀里下来，眸子里还透着十足地谨慎，然后在看到仲清霄手里拿着的碟片时，她瞬间手起手落，把碟片远远地扔了出去。
“为什么把它带出来？它会跟着我们回家的。”罗珂紧盯着碟片，确保里面没有什么东西爬出来，才慢慢跟仲清霄往回走，期间甚至一步三回头。
仲清霄简直目瞪口呆。
“你太可爱了，小珂。”他牢牢握住她的手，“放心吧，没有东西会跟上来的。”
为什么会害怕这种东西呢？归根结底只是特效和人类吧……
回到家后，仲清霄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躺在床上休息了，他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连恐怖片都不足以刺激他的神经。
但是小珂好像不是这样……
五点钟天还将亮未亮的时候，仲清霄醒来过一次，他先是下意识往旁边看了眼，没有发现小珂之后正想起身去寻找，紧接着就感觉到自己胸前被呼吸轻扫着。
他慢慢撩起被子，才发现小珂整个人蜷在他怀里，连脑袋也没有往外冒，手指紧扣在他的腰侧，时不时就要贴着他亲一亲。
仲清霄的声音格外温柔下来，他抚摸着小珂的头顶，道：“我们以后再也不看恐怖片了好不好？等天亮我找部有趣的动画片给你，不好的记忆会被覆盖掉的。”
“仲清霄，你在保护我吗？”罗珂抬头，又把下巴搭在他的胸口。
“…是的。”仲清霄索性侧过身，周全地把她抱在怀里，“如果小珂觉得害怕的话，不论是什么，我都会保护小珂的。”
简短地聊了几句，都是些没有意义的呢喃，仲清霄再次撑不住困意睡了过去，期间罗珂忍不住从被子里爬出来吻了吻他的嘴角。
九点多的时候，仲清霄醒了，他刚醒来就闻到一股很淡的白粥的味道，就知道是罗妈妈在厨房熬粥了，睡得真沉啊……他完全没有听到动静。
起床，洗漱，走出房间，然后仲清霄就被餐厅里的一幕怔住了。
餐厅里空着的那面墙上挂了张钟馗，都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底下的桌子上摆着香炉正在燃烧着，香炉旁边甚至还围了一圈大蒜。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仲清霄正想笑来着，随后发现小珂正蹲在地上摆米，沿着墙角摆了一圈。
啊，她好像在辟邪啊，可是只有糯米才能辟邪……算了，还是不要告诉她好了。
怪不得仲清霄闻到一股白粥味，原来是煮过的大米，不是粥啊……
“清霄……”罗美华的脸上带着几分怒气，“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她这是在干什么？好端端怎么干起邪乎事来？好好的大米被扔在地上，怎么能浪费粮食呢？”
被点到名字的仲清霄艰难地忍住了笑意，道：“没关系的妈妈，随她去吧。”
米终于摆完了，罗珂把所有人连带一猫一狗都驱赶到了餐厅，开始往每个人身上洒微量的煮米水。
“这是在干什么？”仲叔平一脸懵然。
“仪式，这是仪式。”罗珂做得很认真，罗美华看着自己奇怪的女儿有火发不出。
“哈哈哈…”仲清霄忍不住笑出了声，早起后的笑音有点懒懒的。
罗珂转过身来看他，总觉得他的笑有些不怀好意。
“你在嘲笑我吗？仲清霄。”
“当然没有。”仲清霄收敛起笑意，弯着眸温声，“我今天雕一个小木剑给你挂起来好吗？非常管用的。”
罗珂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罗美华看不下去了：“你就惯着她吧！真是受不了！”
说着转身进了厨房。
仲清霄又忍不住笑了几声，目光落在女友身上，真可爱啊，像个小孩子一样。
“好了。”他牵住女友的手带着她去洗漱台，“等有了小木剑就不用做这些了，去把手洗干净吃饭吧。”
他走进厨房端碗，见罗美华盯着地上到处都是是米粒发愁，出声道：“就先这样放一阵子吧妈妈，晚点时候我来收拾，不用再为这个生气了，不是很可爱吗？”
看着准女婿心情很好的样子，罗美华一句话都说不出。
行吧。
吃过早饭后，仲清霄专程去外面看了看，并没有白兰他们回来过的痕迹，要不要去找一下呢？外面比这里要危险得多吧……
“小珂，“梁瑶”清醒过来之后，会去做什么？”
罗珂道：“应该是去找一些怪物狩猎，首先肯定是要填饱肚子的。”
啊……
“所以你也是可以吃怪物的，是吗？”仲清霄试着问。
罗珂点点头，“不过我觉得那样的肉并不好吃，如果你愿意替我烹饪一下，也许我会乐意吃。”
…烹饪怪物？仲清霄面色几变，光是想想他就要吐了，所谓的怪物们，归根结底那其实也是人吧？
还是不聊这个话题了，仲清霄拿了自己的雕刻工具，戴了手指的护具，开始认真雕刻起小木剑来。
全程罗珂就坐在旁边看着他，看着小木剑有一个部分成形她就会凑上来亲一亲仲清霄，真能干啊，小妻子，她的手指完全做不出来这么细致的活呢。
因为木料有限，木剑自然无法是正常大小，大概只有正常大小的一半，仲清霄把上面的木刺打磨干净，又用红色的粗线穿在上面，然后递给小珂。
“挂起来就好了，不管是什么都不会来的，不用再担心了。”
罗珂紧紧抱着剑，把原来的钟馗画像换了下来。
雕刻需要坐很久，仲清霄的腰背都有些僵直了，最近的生活真是有点费他啊，希望能快点养好吧。
说好今天要看动画片的，仲清霄打扫干净了外面的米粒，正打算回房间挑碟片的，一推开门就看到床上摆着一件透粉带着纱的情趣内衣……
仲清霄简直倒吸了口凉气：“今天真的不行……小珂。”
“嗯。”意外的是罗珂并没有多坚持，但衣服仍然没有被收走。
“这是看动画片的时候穿的。”
……？
仲清霄表情简直不能用愕然来简单形容了，他看着一动不动盯着他的女友，勉强笑了笑：“你应该在开玩笑吧……小珂？”
“没有哦。”小珂飞快地拍了拍床，“快过来。”
简直就是噩梦啊……仲清霄无可奈何地拉上了窗帘，还额外检查了一下卧室门有没有被锁好，再三跟女友确定：“一点出格的事都不能做，知道吗？”
罗珂点头如捣蒜。
老式的动画片都是很精彩的，就算已经是成年人了再看剧情也还是不错，而且是海底相关，按理说罗珂应该会非常感兴趣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才对……
然而，仲清霄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皮笑肉不笑地嘱咐她：“看屏幕不要看我，小珂。”
然后罗珂又会悻悻地把脑袋转过去。
看完电影后，仲清霄又忍不住补了一会儿觉，直到下午四点左右的时候，楼道里的那些人回来了，还带回几个不速之客。
仲清霄穿好衣服出门查看，虚看了眼人数发现一个没少。
“呜哇珂珂，我以为你死了！”白兰一把抱住罗珂哭得涕泗横流，罗珂并没有理会她，而是始终盯着站在后方的四个陌生人。
军人的打扮，手持武器，眼神并不算友好，透着冷漠。
“他们是谁？”被陌生人侵入领域让罗珂感到十分不适，她的神经在跳跃着，她想杀掉这些人。
“是军方基地的人。”苏盛安解释道，“因为现在的事，国家紧急征收地点做军方基地，一方面保证大家安全，一方面继续搜救幸存者。”
仲清霄大致懂了：“你们决定跟他们去军方基地吗？”
“并不是决定，先生。”有一个人开口，“是强制实行，这些人，包括你们，都必须前往军方基地。”
罗珂笑出了声。
啊，竟然敢用这种语气跟她的小妻子说话呢，真是找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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