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闻嘉再也支撑不住,疼痛让他的脸色苍白无比,台灯从他的手上跌落在地上,发出“咚”一声轻响,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
在失去意识之前,言闻嘉听到一个声音离得极近,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一把抱住,让他免去摔在地上的疼痛。
接着一个声音冲着外面喊道:“把医疗舱再推一个过来!这里还有一个伤患!”
是一个男声,言闻嘉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他想对对方说一下谢谢,但是念头一起,人已经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言闻嘉再次有意识,是被一个不间断的争吵声弄醒的。不知道是不是身体里的镇定药剂还没有完全被消化,他竭力地想睁开眼,但是眼皮重得让他无能为力,只能勉强听清不远处有两个压低的声音,道:
“……阿砚,你的家事我本来不打算插手,但是言闻嘉腹部出血,你当时怎么可以扔下他就走了?我以前不知道你是如此冷血无情的人,他是你的合法妻子!你这是婚内暴力!”
这个男声,言闻嘉立马联想到意识消失时帮他叫医疗舱的人。
他和盛砚认识?听口气,还关系匪浅。
被指责的盛砚,停顿了一会儿,才沉声开口道:“我没有扔下他不管——”
“没有?!”
这话似乎刺激了盛砚,他立即反驳说:“庭庭现在没有事,是因为我们赶到及时,不是因为言闻嘉就不用负责了!——他明明知道庭庭对普通抑制剂过敏,还给他注射?”
“那你可以事后问清楚,而不是对你的妻子漠不关心!”
这时一个推门声传来,有人走了进来,两人停下了争执。言闻嘉就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了,脑袋昏昏沉沉,又陷进睡眠。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当言闻嘉再次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身上已经不痛了,尤其是腹部,跟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他坐起身,还没有查看完全身,就有医生带着一个医用机器人走过来。
医生和他聊天,医用机器人对他进行身体扫描,见言闻嘉思维清晰,再看扫描数据,一切都显示正常,那医生笑着道:“言先生,您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您可以出院回家了。如果在接下来的三天内,您有任何地方不舒服,请再来医院复诊。”
言闻嘉想到了盛庭,问道:“和我一起进医院的omega,他怎么样了?”
医生说:“小盛先生吗?他上午已经出院了,幸好他的家人早知道他的过敏源,隔离半天之后,他就恢复行动自由了。相比较起来,言先生你的情况更严重一些。”
言闻嘉提着的心放下了,还好盛庭什么事都没有,不然就是他的罪过了。
也怪他一直不重视自己的失忆问题,才导致了这么重大的事故。
见病房内,只有他和医生两人,外加一个不是人的医用机器人,言闻嘉便轻声问道:“医生,我的身体好像出了问题,我的检查数据真的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医生闻言很是诧异,他调出了刚刚看完的数据,重新翻了一遍,然后才看向言闻嘉:“言先生可以具体描述一下吗?”
又检测不出来?言闻嘉不知道要不要说出来了,面对着医生的询问目光,他委婉道:“我的记性变得很差,忘了很多之前的事。”
“记忆?”医生听完反而慎重起来,他道:“人类大脑是一个很神秘的领域,甚至到了今天,我们仍然对大部分区域束手无策。”
他沉思一会儿,决定道:“言先生您忘记了哪些部分的记忆,可以再详细说一说吗?我可以根据您的描述方向,给您再做一个深层次的检查。”
“我不太记得我结婚之后的事了……”言闻嘉说,“不是一件两件小事,而是——全部的事。”
医生愣住了:“全部?”
言闻嘉点点头,“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医生又再次看了看言闻嘉的数据,见言闻嘉表情诚恳,不像是胡说,他道:“言先生,我马上给你安排一个检查,等到数据出来,我们再来看看。”
言闻嘉表示没问题。
医生带着医用机器人离开后不久,开着的病房大门被人屈指轻敲了敲,言闻嘉正打算从病床上下来,闻声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皮肤棕黑,身材很好的男人站在门口。
他个子很高,站在门口的发顶几乎抵着门框。
言闻嘉坐在床边,疑惑地看向他褐色的眼睛。
他看言闻嘉望着自己,主动开口道:“我听到医生说你醒了,过来看看你。”
听语气是自己认识的人,言闻嘉点点头,让他进来:“请进。”
那人褐色的眼睛看着言闻嘉的反应,似乎有些不解,他迟疑地走进来,不断打量言闻嘉:“你好点了吗?”
言闻嘉穿好病房配备的拖鞋,站起身对他笑笑:“已经没事了。”
他站在一个让言闻嘉不会感到不舒服的距离停了下来,“那就好,什么时候出院?”
言闻嘉摇头:“我还要再做一个检查。”
他听完答案,在言闻嘉准备问他是谁的时候,微微皱眉道:“……你好像……”
言闻嘉疑惑地看他,他面对着言闻嘉的注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摇头,说:“是什么检查?需要我去叫盛砚过来陪你吗?”
让盛砚陪着?言闻嘉狠狠摇头,坚定说:“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了。”
顿了一下,他才道:“是我关于我的大脑的检查,我最近有些不对劲,所以想做一次深入检查。”
对方闻言皱起眉:“大脑?你怎么了?”
言闻嘉笑着道:“不知道。得检查出来才知道。”
对方深深看着他,他的皮肤近看并不粗糙,反而很细腻,他道:“我去叫盛砚。”
都说了不用了,言闻嘉才觉得对方观感挺好,瞬间就有些不喜,对方看出言闻嘉的脸色变化,表情也变得有些僵硬,道:“他是你丈夫,这是他的责任。”
责任。言闻嘉忽然认出了他的声音,道:“啊,是你救了我!”
对方抬起眼看他,言闻嘉笑着道:“在咖啡店休息室,当时那个人帮我叫医疗舱的人是你!”
对方没想到自己做的事会让言闻嘉这么感激,他此时真的确信言闻嘉确实有些不对劲了。
正要发问,一个熟悉的男声从外间传进来:“特里耶,你过来了?”
言闻嘉抬头看向门口,就看到盛砚走了进来。
他和前一个进来敲门的特里耶就有很大的不同,仿佛默认自己是这间病房的主人一样,自顾自走进来。
他只看了一眼站起身的言闻嘉,对特里耶道:“行谨找你有事,这里交给我吧。”
盛砚是言闻嘉的丈夫,他当然有权留在这里,反倒是特里耶是个外人。
特里耶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言闻嘉,对他交代道:“你检查的时候,让盛砚陪着。”
盛砚闻言,目光再次扫了言闻嘉一眼,然后才看向特里耶:“什么检查?”
特里耶对自己的哥们有些无语了,说:“你好好问问他,他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直到特里耶离开,盛砚都没有完全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特里耶离开之后,只剩下盛砚和言闻嘉两个人独处。
盛砚看了言闻嘉一会儿,找了病床前的椅子坐下,默不作声地看着言闻嘉。
言闻嘉不知道和他说什么,想到盛庭的事,他吸了一口气,看着盛砚道:“庭庭的事,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他对普通抑制剂过敏——我其实一直想跟你说的,我的记忆好像出现了问题,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言闻嘉这话完全出乎了盛砚的意料,又听到他提盛庭,盛砚刀削斧刻的俊脸当即冷硬得没有透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你想说什么?”
言闻嘉喉结动了动,认真地看向了盛砚:“我说,我的脑袋似乎出了问题,庭庭的事,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盛砚不知道什么意思的重复了一遍,嘴角一扯,“没人说你是故意的,言闻嘉,你要是故意的,庭庭现在还能等到我找到他?”
言闻嘉抿住嘴唇,盛砚这话让他不好回答,他皱眉看向盛砚。
谁想,目光投去,盛砚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冷冷盯着他,说:“庭庭醒来就说不关你的事,让我不要怪你,他还替你说好话。再看看你,不仅没有承认自己的过失,还找了一个失忆的借口推卸责任,你不觉得可笑吗?”
“可是,我真的不记得了?我根本不记得我和你结过婚,你说我故意设计你,逼你和我结婚,我也想不起来——”
盛砚似乎忍无可忍,一下子从座位上看起来,厌恶地高高俯视着言闻嘉:
“你够了吧!一句不记得,就把你做过的事都撇清了?一句不记得,就能够让庭庭差点死在抑制剂过敏上!那好了,监狱里所有的罪犯,只要说自己不记得,是不是都能无罪释放?!”
言闻嘉紧紧皱眉:“我没有说我要撇清关系,你不喜欢我,所以我说我们离婚,你觉得这段时间离婚的时机不好,我也答应下来,你还要我怎么做?”
对于盛庭的事,言闻嘉无可否认:“庭庭的事,我也没有想推卸责任,你想我怎么负责?我已经尽量阻止了,那个alpha进来的时候,我也……”说到这儿,言闻嘉几乎有些泄气地说,“——你想要我一命换一命吗?是这样吗?”
盛砚板着脸看着他:“我没有这么说过,你不用曲解我的意思……言闻嘉,我已经对你无话可说了,以前的你只是针对我,人前人后两幅面孔,虚伪做作也就罢了,现在——”
似乎硬生生把一些难听的脏话咽回去,他道:“你不是说离婚吗?行啊,也不用管什么时机不时机了,比起对你的厌恶,我宁愿背负外面那些骂名。”
他顿了顿,接着慢慢地、一字一句道:“——请你、一定要把离婚协议送到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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