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第 61 章
蛊毒的解法原作里就有提到, 以腐尸花的花瓣混合尹拾一的血液入药,手腕处割开一个小口子,用药就能将蛊虫自己引出来。
蔺唯将这个法子说出来,并道:“难也不难, 就是这腐尸花颇为稀有难寻, 一般生长在广袤的雨林深处, 五年才开一次花, 花期却只有五天, 要费些功夫。”
最麻烦是在时间,就是找到了也未必好运能碰上它五年才开的那一回花, 开了花只有五天时间也未必能及时送回来。
不过其实魏王一处别院里就用了些特殊手段培育了一株,但蔺唯不可能这么快就把能钓着喻昭的底牌之一给掀了。
“先派人出去找着吧!”他笑了下道:“至于眼下也不必担心,朕一会儿叫人调一味香出来,尹姑娘每日燃上四五个时辰,便可暂时强制子蛊保持沉睡不醒的状态,切断与母蛊之间的联系。”
喻昭一听这安排就知道小皇帝是非把尹拾一攥在手里辖制他不可了。
这回他倒是没生出什么愤慨的情绪, 虽说昨日他还心里不爽对方直言不信他的忠心, 但这会儿却不由自主有了别的想法, 蔺唯当时应该只是陈述事实, 但或许并没有连带着贬低他为人的意思,是他误会了。
尹拾一救过他母亲,他也对这姑娘有过那么一丝不同旁人的好感,但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姑娘到底不是什么不可割舍的存在,因此遇事只会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 为一个女子冒险行事不值得。
把背信弃义说得这般轻巧!
他的亲朋故旧无一例外,最后反倒是一道旨意抢走尹拾一的小皇帝, 一副理所当然确定自己绝不会放弃尹拾一的姿态。
喻昭知道自己这么想挺犯贱的,但他就是克制不住地觉得…小皇帝竟比他身边亲近的人都更了解他,拉拢他这件事大概并非临时起意,而是用了心准备过的。
只是不巧,发生在一个自己处心积虑要伤害他的局里,对方不得不提前暴露,还是生气了吧?因此才故意拉着他跳崖,又把他扔水里,最后还丢下他一个人在崖底!
喻昭迟来地心虚,行刺一事于他是逼不得已,可在蔺唯的视角看来,自己确实是为了一个细作太过轻易地背弃了君上。
蔺唯嘴上说不怪他,但那时大抵是对他有些失望的,只是作弄了他好一顿后,竟又心软了,怕他着凉还把外袍留给了他……
心下一叹,对于小皇帝不信任他的事,喻昭再也说不出什么二话了。
安抚好尹拾一,蔺唯就让董明将人带回后宫安顿,御书房只剩下他们两人四目相对,喻昭清了清嗓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蔺唯便道:“大将军自忙去吧,朕这里无事了。”
“……”喻昭一愣,才刚结盟,不应该拉着他分析局势,商量如何夺权,对他恩威并施再委以重任吗?
许是他脸上的疑惑太具体,蔺唯笑了下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过段时日自会有事需要劳烦大将军。”
只这一句,再多也没有了,喻昭也不好纠缠,只能沉着脸退下。
他走后,系统冒出来:[主人,你对他会不会太冷淡了?]
蔺唯摇头:[他昨天还要刺杀我,我若对他太好,你猜他是佩服我能屈能伸,还是暗自警惕我忍辱负重只等日后报复回来?]
人与人相处,和君与臣之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其中的微妙分寸需要他自己把握,好在蔺唯擅长这个。
见蔺唯心里有数,系统也不好旁敲侧击得太明显,它其实更怕这次它主人对那位没有再心动一回的契机,要是任务一结束主人带着它直接走了,冰淇淋…啊呸!是那位活祖宗会把自己气死的吧?
喻昭出宫的路走到一半,忽闻身后有脚步身匆忙,回头一看是董明追了上来,他特意停下脚步,等董明快走到他身边才问:“可是陛下还有事未交代?”
董明连忙否认:“大将军误会了,是陛下召见元相,命奴才亲自去请。”
这下喻昭是真黑了脸,难怪解决完尹拾一的事安完他的心就赶他走,原来是迫不及待要见元柏?
他突然怀疑自己上了条贼船,小皇帝再怎么深藏不露也还不到弱冠之龄,他也是昏了头了,这个年纪的毛头小子能多靠谱?不喜欢女子又怎样?不还是个禁不住美□□惑的混账东西!
董明眼睁睁看着大将军脸色变幻,最后拂袖而去,全然摸不着头脑。
蔺唯听着系统的小报告也觉得喻昭这气性真的太大了,更加坚定了对他的态度需要一张一弛,不能给他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系统大无语,听了他的想法差点一整个统裂开,它只是想让主人知道那位闹小脾气了啊!从前不是都会主动哄吗?怎么这次跟说好的不一样呢?!!!
蔺唯全不知道它内心戏这么多,他召见元柏自然不是为了特意气一下喻昭,而是另有正事。
四个辅政大臣里,若谁真有忠心,大概能挑出来的只有元柏,只是这忠心并不是对他,而是偏向于一心为公。
元柏出身清流世家,往上几代不是丞相就是太师,家学渊源,原本不是个权欲重的人,只是这人的理念比较先进。
当然,这只是蔺唯以一个未来人的眼光来评价的。
他认为皇位迭代必出昏君,此有史可鉴注定无法避免,因此更希望皇帝垂拱而治,将治理天下的权柄均分给重臣,互相牵制,自己乖乖坐在龙椅上起个坐镇天下的作用也就罢了。
在皇帝受命于天的迷信盛行的时代里,这种想法无疑是非常大胆叛逆的。
可能也跟年轻气盛有些关系,元柏而立之年就坐上了丞相之位,今年也不过三十有六,虽不像喻昭十七八岁就战功卓绝,如今也就二十出头,元柏这个年纪在文臣里绝对算得上年纪轻轻了,更别提他还是文臣之首。
蔺唯其实还挺欣赏他,但他比元柏要看得更清楚,如果这个世界的思想不能经历一场自下而上的整体变革,在对底层百姓的基础教育都未普及的当下,这种理念就是空中阁楼,是绝对无法扎实地扎根于土壤,真正长成参天大树的。
就好比原作里,君权一弱,有继承权的魏王就虎视眈眈,手握重兵的喻昭说反就反,所谓权力均衡的假象,如同泡沫脆弱到一戳就破了。
所以如果要准确评价的话,就是想得很好,但不切实际,蔺唯觉得他没有放任元柏继续固执下去的必要了。
没等太久,元柏很快到了御书房,蔺唯没等他行完礼就快步走下去握住他的手把人扶起来。
“老师不必多礼,朕找老师只是有事请教。”蔺唯这回特意用了原身自登基后就再也没有用过的称呼。
事实上小皇帝与元柏确实还有过一段师生之谊,元柏曾被先帝指派给还是皇子的原身讲学,原作中虽然没有详细提,但蔺唯毫不怀疑元柏坚持君王当吉祥物的理念,原身必定在其中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果然一听他叫老师,元柏脸上就仿佛有张痛苦面具一闪而过,显然是回忆起了一些不怎么美妙的东西,但还是尽职尽责拱手道:“陛下请讲,臣必定知无不言。”
“是这样的……”蔺唯叹了一口气,拉着元柏坐下才慢慢说:“朕昨日做了一个梦,梦见不知何地,遭遇地龙翻身,死伤无算,醒后仍心有戚戚。”
元柏脸色微变,即使他再不重君权,遇到皇帝说自己做这种不吉利的梦,也难免心有不安。
蔺唯权当不知,只继续叹道:“老师,地龙翻身乃是天灾,朕梦里身处其中,深感人力渺小,百姓凄惨悲呼仍犹在耳,不免想到若真遇到这种事情,如何应对才能稍稍挽救一二,因此才忍不住请老师来解惑。”
“陛下有赤子之心,臣心甚慰。”
元柏其实早就无意再朽木雕花了,小皇帝不学无术才正中他下怀,只是被蔺唯这么一忽悠,骨子里的为臣之道又让他无法对年少的君王难得生出的仁爱苗头置之不理。
也罢,教就教了,总归是好事。
于是这日,元柏在御书房待了整整一上午才离开,得了消息的喻昭当即翻了个白眼。
而回到内阁继续当值的元柏听小皇帝念叨了许多地龙翻身的惨状,都不免心里犯嘀咕,这做梦,能梦得这么真吗?
可小皇帝长在深宫,若不是亲眼所见,哪里能描述出这些书上都不会写得那么详尽的画面来?
只是到底是个梦,为此兴师动众也不切实际,元柏最终还是没做什么。
地龙翻身的剧情点是原作里天下开始乱起来的开端,赈灾不利导致疫病蔓延,民生多艰,上头的小皇帝又被喻昭废了身体,各方势力可不就都开始冒头浑水摸鱼?
蔺唯也不指望元柏听了这番话能提前做准备,别说自己现在没有话语权,就算是手握大权的皇帝想靠自己的梦作预言,将一个好好的城镇全部百姓强行迁离,也会遭遇阻力重重,哪怕最终下了命令,底下的人都不可能真正帮他把事情办好。
因而他只是铺垫一下,让元柏不敢再轻易把他这个皇帝的话当耳旁风,他之后的行动才不会受阻。
距离地震发生再传到京都还有半个月,这半个月里,蔺唯除了偶尔召喻昭入宫,让他见见尹拾一,确定自己的心上人没有被虐待外,就真再没和他说过旁的话。
喻昭起初还觉得小皇帝必然矜持不了多久,看谁犟得过谁,结果一等半个月,没等到小皇帝有求于他,地龙翻身的灾情却终于传入朝中。
且不说元柏如何震惊,喻昭原想着这总该是小皇帝正式参与朝政树立威信的好机会了吧?小皇帝若肯开金口,他便把赈灾之事揽过来,可没想到那家伙仍是不动如山,只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出面,一应事宜被元柏全速议定。
下朝后他终于沉不住气,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暂时不争这口气了,主动去御书房求见,想问问小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结果一进去就见元柏已经在里面,小皇帝正亲热地拉着人家的手说话。
喻昭只觉得一股上赶着替人操心,到头来发现纯属局外人自作多情的羞耻直冲头顶,无语到极点竟短促地笑了声。
蔺唯正在说服元柏此次赈灾应当分明暗两路,他要带着喻昭微服去巡视灾区,喻昭就算不主动过来,他也派了人去传的。
只是没想到喻昭进来后,他还没来得及说明情况,就先听见对方阴阳怪气了一句:
“早知陛下有元相分忧,臣就不来了!”
第062章 第 62 章
元柏本就因为小皇帝突然提出微服巡视灾区的想法而忧心忡忡, 只是碍于半月前那个预知梦,担心这是天意再一次的指引才不敢像上次一样听过就算。
然而真让他同意,他又无法下定决心,皇帝尚无子嗣, 朝中没有立太子, 若蔺唯在微服期间出了什么意外, 于公于私这个结果都绝不是元柏愿意看到的。
正巧这时候小皇帝口中提到的, 要带着一起去的喻昭出现了。
若说喻昭出现之前, 元柏听小皇帝说要带上大将军一起微服出巡,也只当是他不谙世事的天真发言。
毕竟在元柏一贯以来的印象中, 喻昭心里头对小皇帝恐怕没多少尊重,不拥兵自重就不错了,指望他愿意暂离京都跑去灾区陪小皇帝胡闹怕是痴心妄想。
但喻昭一出现就如此熟稔地阴阳怪气,元柏几乎是在瞬息之间意会,小皇帝的话并非无的放矢,喻昭竟然真是小皇帝的人。
元柏没来得及为少年帝王主动暴露给他的, 与过去不学无术截然相反的另一面而心情复杂, 就先被喻昭那混不正经的腔调给激得拍案而起。
他为人一向公正, 但从小学着君君臣臣的道理长大, 在小皇帝的事上,难免还是下意识像个不讲理的师长,学生试图干坏事的第一反应就是先把锅扣到同伙身上,觉得是旁人不怀好意带坏自家孩子。
“陛下年少,大将军也年少不知轻重吗?怎可引诱陛下冒险与你前往灾区?!若陛下有个好歹,天下动乱, 大将军担得起责?”
“…………”喻昭进来的时候还满脑子邪火,谁知道才说一句, 就被这老古板劈头盖脸训了一顿,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文臣武将本就关系一般,他很是不以为意,只漫不经心地在心里头捋了捋元柏的话。
首先,他今年才二十有四,虽不比小皇帝还差两岁才及冠,但比元柏这老古板可是小了整整一轮,整个朝堂上,除了小皇帝就数他最年轻,怎么就不能算年少了?
再有元柏好歹学贯古今博览群书,骂人的时候怎的这般不讲究,‘引诱’这种词是好用在他和小皇帝身上的吗?!
因为知道小皇帝有分桃断袖之好,喻昭对这点格外敏感些,元柏没这个意思,他却愣是听出了不同意味,还不大服气。
光看小皇帝对元柏那热乎劲儿,相比对他若即若离的态度,到底谁勾引谁啊,文臣果然最擅长贼喊捉贼!
而且他什么时候引诱小皇帝跟他去……
喻昭心头忽地一顿,终于抓住重点,抬眼怔怔看向明显在忍笑的小皇帝。
蔺唯收到他的目光,这才轻咳了两声,扯了扯元柏的袖摆,缓声道:“老师,此事是朕的主意,尚未跟大将军商量过。”
元柏闻言也是一愣,他自是以为喻昭早就是小皇帝的人,就下意识觉得喻昭不可能比他还后知情,先入为主了。
况且远赴灾区巡视这种事实在不像他这个学生会主动冒的险,因此自动把喻昭当成了蛊惑君上的罪魁祸首。
元柏动了动嘴,自觉理亏正要道歉,喻昭却在小皇帝替他解释过后,刚刚才好转片刻的脸色反而又沉了下去。
就听他冷笑一声道:“也是,臣哪里比得上元相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即使臣隔三差五出入御书房,陛下有了想法,也还是要先巴巴地捧到元相面前挨上一顿骂,得了结果再通知臣一声罢了!”
这话哀怨得,酸味都要飘出二里地,元柏被说得也有些窘迫,更多还是难以置信,他就像头一次认识喻昭一样看着这位共事多年的同僚。
平日朝堂上大将军面无表情居多,甚少有这般话多的时候,听闻在军中亦是积威甚重,元柏做梦都没想到对方私下在小皇帝面前,居然是这种性子!
若不是大将军是实打实的军功累累,这番酸话跟佞臣争宠有何区别?尤其对象还是尚未亲政的小皇帝,更是匪夷所思!
元柏猛地意识到,能让猛虎甘愿收起凶性如狸奴,他这个一直藏拙的学生,恐怕比他所能想象的极限还要不简单。
蔺唯揉了揉眉心也无奈:“朕在早朝结束后,就同时派了人去传老师和大将军的,只是不知大将军和朕的人为何没有碰上。”
当然是因为喻昭纠结要不要先向小皇帝低头,又不愿意让人知道,所以一直在偏僻的宫道上徘徊,小太监能找到他才有鬼了。
喻昭总算没处挑理,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在元柏对面坐下了。
元柏这才正式向他表达了歉意,喻昭还能当着小皇帝的面把人家的亲近得不得了的老师骂一顿不成?只能摆摆手算了。
三人重新坐定,蔺唯清了清嗓子,继续喻昭进来前的话题:“老师,巡视灾区之事,并非朕一时兴起,而是梦中……”
他拿着预言梦继续忽悠丞相,元柏这回果然再不敢等闲视之,原本还想就算这件事非做不可,也不一定得是皇帝亲自去。
然而元柏又很快被小皇帝一个问题问得哑口无言——皇帝不去的话,派谁去呢?
作为丞相,元柏是必须在朝中维持朝堂运转的,一旦有事也需要他在京都及时调派策应,只有他能压得住。
可除了元柏之外,文官之中派谁去能保证能不被利益牵扯,将事情尽善尽美地办好呢?天意已经给出了警示,若还不经心,办砸了,岂非不仅百姓受损,更要获罪于天?
若是只派武将,元柏心里闪过喻昭这个人选,不过很快就否决了,他只知道这人在战场上如有神助,并不知晓对方处理内政水平如何,至于喻昭手底下那些大老粗,看着就更不能托以重任了。
想了一圈最终只能承认,一直深藏不露的小皇帝竟成了去主办此事的唯一人选。
虽然元柏也没见过小皇帝在政务上展露天赋,但如果这么多年陛下一直都在藏拙的话,当初自己悉心教导,倾囊相授过的东西,想必对方当时其实是听进去了的。
不知不觉,他已经被说服,开始考虑让小皇帝亲自去一趟的可行性了。
这边喻昭又听了个云里雾里,什么预知梦,怎么又是他不知道的东西?!
正想插个嘴,就见蔺唯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似的,趁着元柏垂眸沉思没注意,偏过头冲他眨了一下眼睛,暗示意味明显。
所以这是忽悠元柏这老古板的说辞,小皇帝希望自己别拆穿他?
喻昭说不上来自己高兴什么,但就是忽然心情大好,并听话闭上了嘴,心下还有失偏颇地腹诽元柏怎么笨到连这种胡话都信?
听闻当年好歹也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后又成了一次登科的探花,这些年位高权重,反而越活越回去了!
他兀自走神,这个话题最终在蔺唯展示了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将董明易容成自己的模样,叫元柏都分不出区别后,最后一个拒绝的理由也没了。
元柏终于妥协,答应了小皇帝微服私访,他帮忙在京都做掩护的事,董明是个太监,蔺唯已经想得足够周全,元柏倒也不担心其中出什么乱子。
预言梦在前,小皇帝展现超出他预想的能力在后,他不得不信这一回。
离京的计划议定后,元柏先离开回了内阁,赈灾一事还有一些细节需要他处理。
喻昭留了下来,蔺唯看他坐着不动,好脾气地问:“是离开前想再见尹姑娘一面?”
“不是。”喻昭被他这么一问,有种说不上来的烦躁。
其实扪心自问,小皇帝对他真的挺宽容了,态度也算得上温和有礼,在尹拾一的事上,除了扣住人不放外,其余的一应安排,说句体贴周到也不为过。
他深吸一口气,换了副恭敬的表情:“只是想问问陛下,这次出行带多少人合适,臣好回去准备?”
蔺唯想了想道:“朕觉得就上回狩猎在悬崖遇到的那十几个刺客就挺好,哦对了,还有最开始隐在暗处对朕射了一箭的弓箭手,准头不错,也带上吧!”
“……”喻昭听得无地自容又无语,他就多余问!
回到将军府,喻昭把周泽叫过来,告诉他过两天要外出,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小皇帝要一起出行的事说了,反正这些人都是见过蔺唯长什么模样的,见了面照样会认出来。
“陛下他特意叫我安排你们随行,大抵是体谅你们行刺不过奉我命令行事,因此给你们一个机会将功折罪,免得你们日后想起此事惴惴不安。”
不管小皇帝是不是这个意思,反正在喻昭嘴里就成了这个意思。
“以他的武功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保护,所以你们随行的意义何在,要自己想清楚,到时候机灵点,明白?”
喻昭也是怕这几个当惯了他的心腹,眼睛长在头顶上,对小皇帝吩咐的琐碎杂事不上心,只好提前替小皇帝恩威并施一番。
他可真是操碎了心!
挥退了周泽后,他安排下人开始收拾东西,自己则回了卧房,贴身衣物他不太喜欢旁人的手碰来碰去,习惯了自己整理,只是收着收着,视线就不由自主落到了衣柜里那件颜色特别显眼的外袍上。
其实按理他应该把这件衣裳还给小皇帝才对,赭黄色是帝王才能穿的颜色,那日小皇帝见他光着上身冷,就脱了这件外袍披在他身上,他当时没拒绝就已经不怎么合规矩了,收着不还更是有点……
喻昭倒也没有很刻意地不想还,只是每次出门都碰巧忘了。
这些天小皇帝也没提过,不知道是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了,还是根本不在乎。
不过小皇帝不在意,不代表其他人不在意,若是让人发现他房间里收着一件赭黄色还绣有龙纹的帝王规制常服,恐怕将军府谋反的传言立刻就要喧嚣尘上。
想到这,喻昭干脆把这件外袍也塞进出行要带的衣箱里。
第063章 第 63 章
第二天早朝, 喻昭上奏离京练兵,说是上奏也不过是打了个招呼,事实上早就准备齐全,当天下午就出发了。
朝臣对此见怪不怪, 尹拾一的事他们大多都知情, 大将军周旋半月未果, 不肯再给小皇帝面子, 想暂时离开眼不见为净也是正常, 连得了消息的魏王都没多想,只是暗骂自己高估了喻昭, 一次刺杀不成,竟真的缩了!
喻昭带着参与练兵的大部队明面上高调地离开了京都,才把事务交给副将,他自己带着十几个人在城外等着小皇帝脱身出来和他们汇合。
按蔺唯的要求,他们一行人伪装成了走镖的镖队,后头还跟了个车队, 前后都安排了人守着, 马车上绑着的却全是一个个空箱子。
喻昭也不是很明白小皇帝非要弄成这样做什么, 如此招摇, 有心人一看他们这阵仗就知道肯定是有‘大生意’来了,小皇帝似乎生怕他们这一路走得太平静。
不过就算不理解,他还是半分不打折扣地照做了,这段时间他也算总结出来一点心得,那就是最好别犟,那小疯子做事总有理。
想到这喻昭不由轻笑一声, 平心而论的话,小疯子其实一点都不疯, 真熟悉起来就会发现对方情绪还挺稳定的。
也是,情绪不稳定的话,也做不到完美隐忍这么多年,骗过他们所有人。
跳崖那事儿,他觉得小皇帝疯,可后来想想,以人家的身手,估计也没把那几十米的高度放在眼里,只是那时候生了他的气,单纯想吓唬吓唬他罢了。
小皇帝大概以为他是因此服了软,可实际上真正让他心甘情愿退一步的,是那件一声心软的轻叹后披在他身上的衣裳。
那一瞬间,小皇帝才在他心里‘活’了,不再仅仅是一个扁平而又碍眼的存在。
“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喻昭等得有点烦了,为了转移注意力,便招手让周泽过来,问了句。
周泽连忙从马背上拿下来一个小包袱,里头是他们这一行人的过所,沿途经过各个城池换卡要用的,为求万全,周泽连他们每个人的户籍都顺便伪造了一份。
他们从京都出来是跟随大部队,打着大将军的旗号自然百无禁忌,可之后要乔装成百姓,就没这么方便了。
喻昭正好闲的没事,挨个拿出来检查,千奇百怪的化名,姓氏倒都统一了,打着一家李姓镖局的名头,所有人自然都姓李,唯独有个姓蔺的夹在其中格外显眼。
幸好检查了一遍!
“这怎么回事?”喻昭将里头不合群的那张过所抽出来,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的心腹,虽没直白说,但满脸写着‘你怎么能干这种蠢事在小皇帝面前丢我的脸?’。
周泽也无辜得有理有据,为难道:“将军,我哪儿敢给小皇…陛下改姓啊!”
敢背地里叫他小皇帝,不敢在伪造身份的时候给他换个普通一点的姓?
喻昭心头一梗,想到是自己交代他们以后要对皇帝毕恭毕敬,加之事已至此,讨论敢不敢这回事已经毫无意义了。
他闭了闭眼,只追问道:“这玩意儿过了几个人的手?”
好在周泽还没蠢完:“没有,咱们走的是都督府的路子,那儿都是自己人,我全程亲自动手,没让旁人看过一个字。”
喻昭舒了一口气,没泄露小皇帝的行踪就好,正要安排队伍里退一个人出去,让蔺唯换用其他人的过所,就听见背后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
“在说什么呢?表情这么严肃?”
喻昭完全没听见脚步声,冷不丁被惊了一下,定了定神才回过头,果不其然是仗着武功高强神出鬼没的小皇帝到了。
“没什么。”毫不犹豫把手里的东西往已经跪在地上的周泽怀里一扔,他是绝不会主动把这脸丢到蔺唯面前去的。
“陛下既然到了,就别再耽误时间了,赶紧起来通知下去,即刻出发。”
周泽这才麻利地溜了。
蔺唯耸耸肩,也不在意他的强势,径直拉着他一起上了最前头的那辆马车。
“陛下,臣骑马就好……”喻昭不太喜欢马车颠簸,若不是他怕小皇帝养尊处优,不习惯日夜骑马,都不会准备马车。
“朕有事跟你说。”蔺唯言简意赅,看了眼喻昭又道:“以后外人面前,这些称呼礼仪什么的都一律免了吧!”
“是。”喻昭也不坚持,他心里的尊卑观念本就不多,就算有那也是他尊别人卑,更多都是表面功夫,对小皇帝的礼数周全,已经是难得的耐心了。
“所以少爷您有什么吩咐?”他毫不犹豫地改口,显然早有腹稿。
蔺唯低头失笑:“喻卿这肆意风发的模样叫朕少爷可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喻昭被他突如其来的肉麻称呼叫得脸上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嫌弃的不行,偏偏嘴角上扬压都压不下去。
“也没什么,就是去灾区之前,要先去一个地方取点东西。”蔺唯只说笑一句,话题很快回到正事上。
“取什么?”喻昭察觉到他要说的是紧要事,也正色起来,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眼神示意马车周围的人都退开些许距离。
“咱们是去赈灾的,自然不能空手去。”不等喻昭反驳,蔺唯说得直白:“朝廷批下去的赈灾款项和粮食,经过层层盘剥,到灾民手里绝对十不存一,这些固然要彻查,但那都是一切平定后才有时间做的事。”
当地官员贪污起来都是有经验的,必不可能把贪了的钱粮藏在家里等着人去搜,大多会利用手底下的商贾转上几道手洗白,就算他有系统,这样复杂且盘根错节的案件也无法一时三刻处理好。
真让灾民等着他们去彻查贪腐,把那些粮款追回来再赈灾,那该死的和不该死的怕是都要同归于尽了。
喻昭当然知道这些,只是官场贪污自古有之,他不觉得蔺唯亲自去一趟就能解决,顶多能比原本要遭遇的情况好一点,他肯陪着去,就像元柏想的那样,完全是自愿陪小皇帝去胡闹一番,权当长长见识罢了。
只是听蔺唯这么说才起了点兴趣:“难道朝廷还私下备了一批粮款给您?”
不太可能吧?据他所知,国库在元柏的操持下虽不至于能跑马,但也没有到能一次性出两次赈灾银这么豪横的地步。
“当然没有。”蔺唯摇摇头,理所当然地道:“赈灾是十万火急的事,刻不容缓,朕也只能让魏王为朕分忧了。”
“……他?”喻昭从小皇帝纯良的表情里看出几分狡黠,跟着眼睛一亮:“他如何分忧?细说说。”
魏王在他府里安插细作,他怎么可能不生气,尹拾一是救了他母亲他才肯宽宥,魏王可没有这特殊待遇,喻昭乐得看小皇帝想让魏王吃瘪。
蔺唯从怀里拿出系统口述,他画出来的地图递给喻昭,笑了下道:“魏王既然有反心,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准备,朕的人查到了他一处地下仓库,咱们去灾区的路上可以稍微绕个道,里头兵器粮草应有尽有。”
伪装成镖队上路就是为了这个,虽然确实有点招风,但要偷运粮草,这已经是最不起眼的伪装了。
“据朕所知,这处仓库藏在深山地下,魏王大概是觉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信不过活人,因此那里只有一只海东青看守。”
驯化过的海东青可比人类忠诚得多,魏王这一手其实再聪明不过,那地方位于深山底下,本就几乎没有可能被发现,反而是有活人驻守,更容易惹人怀疑。
但遇上系统,也只能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个大亏是吃定了。
“如何?”他象征性地征求喻昭的意见。
喻昭却盯着手上的地图默默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第一句话说出来却是与蔺唯设想的风马牛不相及。
只听他幽幽道:“看来陛下手里早就能人辈出,可笑臣还以为臣是头一个,每日都在忧心如何为陛下打破孤立无援的困境!”
这话虽然语气又酸又怪,但还真是句再坦诚不过的大实话。
喻昭好面子,只是不吐不快罢了,说完就后悔,因此没给蔺唯插话的机会,紧接着就道:“也罢,魏王如此拳拳善心,总不好辜负,那就听陛下的,先去接收了魏王对灾区百姓的好意吧!”
他虽极力描补掩饰,但等他闭上嘴,马车里还是尴尬地安静了片刻。
喻昭心下懊恼,他真的完全没有想要霸占小皇帝宠信的欲望,但不知怎么的,嘴里就不自觉冒出一串那样惹人误会的话……
他在不算特别宽敞的马车空间里坐立难安,然而他又不愿意抽身离开,让蔺唯觉得他是落荒而逃。
然而旁观的蔺唯其实比他自己都还更能看明白他的真实想法。
喻昭就是觉得他才是第一个发现小皇帝深藏不露那一面的人,小皇帝拉拢他的时候在明面上还一无所有,但他还是选择了站在小皇帝这边,他对此是有些优越感的。
所以当他发现小皇帝更亲近元柏这个老师才会感到不满,因为他觉得明明是他先来的,这会儿又不高兴,则是这份‘先来’的笃定,也被有意无意地打破了,更气小皇帝不肯推心置腹告诉他,让他白操心。
该说不说这性格反差还是挺有趣的,至于那点一眼就能看破的心思,也并不会让人厌烦。
不过虽然小世界这些男主大多占有欲强得离谱,但喻昭这气性,都占到他头上来了,还是多少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蔺唯看他整个人愈发不自在,有点心软,便想着说句谎话哄哄他罢。
“那些都是先帝留给朕的人手。”
他一杆子把让喻昭不满意的系统支给了死去的老皇帝,而后笑意盈盈地直视喻昭的眼睛,神色柔和但认真。
“喻卿确实是第一个朕亲自选择的人。”
第064章 第 64 章
喻昭最终还是抵不住小皇帝的直言表白落荒而逃了。
倒不是他对这类收拢人心的花言巧语抵抗力太差, 而是小皇帝的表情明显是看他闹情绪便随口安抚一句,宽容温和的姿态一摆,反衬得他拈酸吃醋极不安生。
天地良心他根本没那个意思!
他一没什么忠君的执念,二不稀罕所谓的从龙之功, 不过是尹拾一在小皇帝手里, 他也有点佩服小皇帝的能力和胸襟, 不想与之为敌让魏王得了利, 才干脆顺着小皇帝的意愿结个盟罢了!
喻昭不明白自己为何总是辞不达意, 但他毫不心虚地认为自己根本不可能打心底在意蔺唯对他的重视程度。
反倒是小皇帝,引人遐想的漂亮话张口就来, 明知曾独对他袒露过性别取向,还不知道要避忌着点!
小皇帝有脸哄,他也没脸听。
喻昭拿着地图重新策划行动路线,那地方离京都不远,应当是魏王为不得不起兵造反做的准备中,随手走的一步闲棋而已。
能力如何暂且还不好下定论, 能悄无声息在靠近京都的地方藏了如此多军备粮草固然厉害, 但再厉害现在这些东西也马上要白送给小皇帝了。
倒是魏王想当皇帝的决心可见一斑, 喻昭一想到尹拾一身中的蛊毒就十分厌恶他, 实在不想有这么一天。
御下手段如此不堪,可见人品,对从小培养的手下都不存半点信任和怜悯,更是毫无人君气概!
尽管这会儿再不乐意夸蔺唯,喻昭也得承认,与魏王相比的话, 身旁马车里坐着的这位小皇帝简直是千好万好,无一处不好了。
喻昭晃了晃脑袋, 把纷乱的思绪压下去,抬手在马车壁上敲了两下,微微提高了声音对着马车那边道:“少爷,若这地图所标注的距离无误,咱们明日午时就能到达。”
蔺唯掀开帘子,只提醒了一句:“不要因为那里没人驻守就掉以轻心,海东青常在天上盘旋,监视范围很大。”
“臣有分寸。”喻昭没什么敬畏心地对着小皇帝撇撇嘴。
蔺唯好脾气地笑了声:“为我放心罢了,别恼,没有怀疑你能力的意思。”
他特意换了自称,也是提醒喻昭不要再嘴里叫着他少爷,然后自称臣一样矛盾。
“………”喻昭被说破心思当即尴尬得抓着缰绳的手都紧得泛白。
虽然小皇帝看上去仁厚宽和,但喻昭还是有点怀疑对方是在故意噎他,毕竟这家伙有故意带他跳崖还把他扔水里的前科,呵,披着兔子皮的小狐狸罢了!
只是小皇帝阴阳怪气的技巧明显比他高超许多,都纡尊降贵同他解释了,他再计较那就难免显得太过蹬鼻子上脸。
“臣…我没有恼!”他只能这么强调。
蔺唯自是可有可无地顺着:“好好好,你没有恼,是我误会了。”
“…………”哼!喻昭这次确定了,小皇帝果然是在阴阳他。
系统都快不敢看了,忍不住伸出试探的小喇叭劝道:[主人,要不你还是对他好点吧?别玩脱了!要是男主被你气得真不跟你好了怎么办?]
要知道男主可是小世界气运的中心,就算是他们带着金手指来,真对上了,男主绝不可能是败的那个。
当然,系统其实也不是真心担忧这个,它还是信任蔺唯能力的,它就是怕这次要是这俩真没处成一对,那祖宗铁定介意得要死,不定再闹多少幺蛾子呢!
可惜蔺唯体会不到它的苦心,毫不犹豫地道:[不会的,他没有真的生气,我心里有数,且他这人要面子,做不来出尔反尔的事,用人不疑,不必担心这一点。]
系统听着这充满钢铁直男气息的回答,忧心忡忡地闭麦了。
因着赈灾的事确实慢不得,当天夜里只停下来稍微休整了一个时辰,便又继续赶路了,果然在第二天接近正午的时候,到达了地图标记地点的附近。
喻昭让所有人隐蔽安顿好,才去找了蔺唯道:“臣…咳,我想先去探探路,少爷您就在这里稍等一会儿可好?”
蔺唯却从车厢里出来,整了整衣裳盘腿坐在马车前室位置,对着想说什么的喻昭摇摇头,然后拿出一根短骨笛出来,放到唇边。
喻昭挑眉看着,猜到了小皇帝原来早有对付海东青的办法,便拭目以待,结果等了又等,那骨笛好像坏了一样,蔺唯吹了半天他也没听见半点声响。
看来再运筹帷幄的算计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正当喻昭忍住了笑,打算给小皇帝递个台阶,把这茬揭过时,头顶上突然传来动静,他眉心一跳,连忙抬头看。
一只灰白色羽毛的海东青盘旋落下,喻昭不经意与它视线对上,竟从它一双豆豆眼里看出身不由己生无可恋的强烈情绪,显然它并不是自愿往这儿自投罗网来的。
海东青最后瑟瑟发抖地落在了喻昭一时好奇伸出的手臂上。
蔺唯看在眼里有些诧异,他虽能靠骨笛暂时控制小动物,但他并没有指使这只海东青听喻昭的话,更没有刻意吓唬它。
“你一个皇帝,怎么连这都会?”喻昭憋不住心里的疑问,仗着蔺唯脾气好,竟直言不讳地问了出来。
蔺唯放下骨笛,闻言也不避讳自己之前处境尴尬的事实,坦言道:“我一个皇帝,操心不了皇帝该操心的事,便多的是时间去学些旁门左道的功夫。”
只是蔺唯这么坦荡说出来,倒让问出这个问题的喻昭过意不去了,他真没故意揭小皇帝伤疤的意思。
“抱歉,我……”他神色懊恼。
蔺唯好笑地看着他:“无需抱歉,那未必不是好事,我若没这身功夫,恐怕早死在大半个月前狩猎的那天了,不是吗?”
喻昭听他雪上加霜,眼神死得都快跟蹲在他手臂上的海东青一个样了。
“好了,逗你的。”蔺唯不由轻笑了声,见好就收。
“………”若不是怕小皇帝误会,喻昭真想撺掇他敢不敢这样去逗一下元柏试试!
看那老古板不当场引经据典把小皇帝喷得一无是处怀疑人生!
“这玩意儿怎么办?”喻昭到底在狩猎这个问题上理亏,撇撇嘴转移话题问:“还挺有灵性,杀了怪可惜的。”
蔺唯也没想杀这只海东青,虽然海东青的羽毛只好看并不好撸,但他对毛绒绒的生物有天然的好感,因此只道:“舍不得那就先留着吧,我能让它忘了之前的记忆,你要不要试着重新驯服它?”
这个提议原不在他计划内,但看这只海东青莫名害怕却又肯主动近喻昭的身,他觉得机会难得。
说实话,喻昭没有兴趣,他确实挺喜欢这只海东青,但养的话就兴致缺缺了,他向来如此,和小动物八字不合似的,就连平时骑的马,都是磨合了很久才不再有他一骑上去马就先腿软的情况。
但想到蔺唯提出来或许是之后有用,他还是勉强自己点点头:“行,我试试。”
就当为君分忧了。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周泽奉命带着人去搬粮草,兵器什么的不好带走,但也不能留给魏王,只是他们时间实在不够转移这批兵器,便只能先放在这,等他们解决好赈灾事宜,回程时再顺便带走。
反正这里被搬空的事没那么快暴露。
蔺唯让他们准备的车队正好能将此处的粮草搬个干净,不多不少刚刚好,喻昭亲自点了一遍数量后有些咋舌,他不觉得是巧合,小皇帝的情报网还真不容小觑。
难怪连尹拾一是魏王安插在自己府里的细作都知道,从前一直隐而不发,直到自己有对那姑娘另眼相待的趋势才坐不住了,把人抢进了宫。
小皇帝那时大抵是想逼自己去谈判,没想到自己直接对他动了手……
这么一想,换做他在小皇帝的位子上,恐怕未必能这么大度,小皇帝对他虽忽冷忽热的,但态度毫无刻意之处,喻昭即使略有不满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坦然。
“先离开这儿吧,这么多人停留在这个敏感的地方,还是太打眼了。”
蔺唯见一切收拾妥当,喻昭却发起了呆,只好催促了一声。
“哦,好。”喻昭连忙回过神安排。
这回他们真像个镖队了,马车在路上压出深深的车轮印子,周泽也从最开始的轻松平常变得格外警戒起来,他没多嘴问,只是意识到了小皇帝确实不简单,对将军选择效忠小皇帝的事再也没了疑虑。
队伍里所有人都不知不觉和他一样转换了心态。
喻昭似有所感,也跟着舒了一口气,能心服口服就好,以小皇帝心性,当不会再与他们这些人计较那天行刺的事。
虽然小皇帝似乎全算在了他头上,压根没有迁怒于其他人的意思,还隔三差五就要拿到他面前来‘鞭尸’一顿,不过也是玩笑居多,他这罪魁祸首都快听得麻木了。
京都去灾区的路还是有几个城池关口要过的,第一次需要出示过所的时候,喻昭忘了这事没提醒,周泽便没多想,一股脑给了出去。
他们这一行人阵仗太大,城门口的官差虽不会太过得罪京里来的人,但也不敢轻易放行,检查得格外仔细。
喻昭这时才眉头一皱,想起来他忘记给蔺唯换过所的事。
蔺唯见他这副表情,问他怎么了,喻昭知道轻重,不好再瞒着,只能默默上了马车,小声把这个不大点的小漏洞说了出来。
“应当不要紧……”
话还没说完,马车前头的帘子被掀开,官差果然还是对于一群姓李的人中间出了个姓蔺的情况心存疑惑。
喻昭见状先一步道:“这是家中表弟,特意带出来见见世面。”
独他一个人姓氏不合群固然显眼,但蔺唯毕竟不是什么通缉犯,只需看过他的脸,确定是生面孔就没问题。
官差果然没多迟疑,收了周泽的打点,确定不会放跑通缉犯担责,就利落放行了。
喻昭这才放下心,拿起小桌上的茶水给自己倒了一杯,才喝到嘴里,就听见马车外那两个官差窃窃私语。
“嘁!你刚刚看仔细没有,车里那个年纪小一点的少年,穿得像个富家公子似的,还娇贵地养在马车里不见外人,哪儿像是跟出来走镖的!”
“就是,细皮嫩肉还长得挺好,还说什么表兄弟,当谁看不出猫腻呢?嘿嘿,我看是契兄弟还差不多……”
两人私语声音其实不大,但是绝对够马车里的两个习武高手听得一清二楚了。
喻昭一开始还十分警惕,听到最后猝不及防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他呆滞地眨了几下眼睛,僵硬着不敢去看一旁小皇帝是什么神色,直到一方手帕被递到眼前。
他听见小皇帝语气淡定:“擦擦吧。”
第065章 第 65 章
“多谢……”喻昭心情复杂地接过手帕擦了擦脸, 用过的帕子没好意思直接还给蔺唯,只能暂时自己收起来。
蔺唯对那两句下流揣测全不在意,见喻昭不自在,反而安慰道:“不过是两句闲言碎语, 他们言语中更轻蔑的那个也是我, 我都不在意了, 你怎么反倒更过不去?”
喻昭闻言心想本来是可以听过就算的, 可谁让他知道小皇帝还真不喜欢女子呢!冷不丁和他一起被误会成一对, 两人还同时听了个正着,也太尴尬了。
但蔺唯看上去十分淡定, 他也不好再大惊小怪:“不觉得我冒犯就好。”
蔺唯觉得他乖得都有点脱离人设了,不是自己的锅都往自己身上背,奇怪地打量了他几眼,确定没换人才道:“有什么冒犯的,那话又不是你说的。”
“…哦!”喻昭还是不怎么看他,挨到离城门远了, 他果断下了马车。
好在之后几次再过关卡时, 没再遇到这种乌龙情况, 很快一行人紧赶慢赶, 终于走到了靠近灾区的周边地带。
因着是地龙翻身,即使是离震中心还有些距离的周边城镇也多少有些受影响,只是情况还不到他们必须停下来救济的地步,即便是蔺唯同样怜悯他们不易,也不得不把有限的资源用在救命而非救苦上。
事有轻重缓急,之后若有余力, 才能顾及到这边了。
又赶了一天路,他们终于越来越靠近灾区, 这一路上遇到逃难的灾民也就越多,时不时还有余震,周泽一路上都胆战心惊,就怕车队跟着的那一车车粮草被地震震翻,到时候怕是要引出乱子。
但即使是现在,他们遇到的情况也不太乐观,沿途已经有不少流离失所的灾民,自发将年轻汉子集中到了一起,对着他们这一行显眼包虎视眈眈。
蔺唯抱着已经被强行失忆眼神重归清澈见底的海东青,抬手掀开马车帘子,看着喻昭骑在马上,手已经默默搭上了佩刀,他没有出言阻止喻昭威慑灾民,只抿了抿唇道:“我们人手不多……”
喻昭还以为他担心,不以为意:“兵贵精不贵多,这些人若是找死,那便只有死!”
“我并非担心这个。”蔺唯无奈。
这时喻昭才想起来,小皇帝是一个人能干掉他们所有人的主,讪讪笑了下。
蔺唯并没有因为他的打断而浮躁,依旧是不疾不徐的语速:“我们人手不多,不联合官府自行赈灾的话,本就需要在当地募集人手,你先问问他们是否愿意受我们雇佣,如果他们已经不满于此,贪念太过,你再自行处置就是了。”
他想了想又道:“当然,就算他们答应,我也不能立马信得过,他们的亲眷也需要随行,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可以安排集中照顾,妇女孩子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便管一日两餐……”
若是换了旁的什么人说这些,喻昭只会觉得这是善心泛滥,这种人在当下这世道怕是难有好结果,就算他认可对方是个好人,也不会产生任何多余的敬佩情绪。
在他看来保全亲近之人,比为了一些不认识的外人身陷险境要重要的多,他见过太多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救一百个人,里面真正知道感恩,不会因为救人者力有不逮停止施恩而心怀怨愤的,能有一成就不错了。
可说这话的人是蔺唯,是小皇帝,天下名义上都是他的,百姓也自然都是他的子民,他说这番话似乎很有些天经地义的意味,喻昭发现自己竟生不出一丝嘲讽之心。
也只有蔺唯有分寸的仁善才能让他隐隐约约笃信,对方有这个能力周全所有,不会顾此失彼,反过来将自己人置于险境。
“好。”喻昭耐心等他把一应安排说完后才郑重应下,竟没多问一个字。
上前谈判的是周泽,这年头,就算是没病没灾,底层百姓身体也健壮不到哪里去,更别提现在各个面黄肌瘦,即使人多,高头大马还配着宝刀的周泽等人一靠近,没等生出破釜沉舟的恶念来,他们就先本能地害怕了。
这并不值得耻笑,蔺唯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想法大概能实施下去,就放下帘子不再看了,这种场面看再多次他也无法做到铁石心肠无动于衷。
因着要就地收编这么一群人,蔺唯就让队伍先找了个靠近这条官道的空地暂时安顿下来,转念一想,或许他们无需进城,直接定在城外,还能免了和府衙起冲突。
毕竟官府若如数发放了赈灾粮食,他们也不会在城外遭遇走投无路只能壮着胆子试图打劫他们以求活命的流民。
他们大张旗鼓去城内赈灾的话,未必会受官府欢迎,贪官也分很多种,纯贪污是其中一种,又贪又坏是另一种,最怕遇到又贪又坏还蠢的。
蔺唯也不能完全料定城里的地方官会是哪一种,原作里这位没多久就死在了民乱里,基本没有着墨。
他在稳定灾情腾出手前,暂时还不想暴露身份打草惊蛇,给后续追查增加难度。
约摸两个时辰后,喻昭看着周泽把事情理得差不多了才回来找他,蔺唯把这想法一说,喻昭没意见,自是都听他的。
“只是也不能太随便,至少需要另找一处有干净水源的地方,灾民倒是不愁他们不来接受我们的安置,眼下余震不停,其实城外比城内安全。”
大灾后有大疫,蔺唯最担心在这一点上重蹈原作覆辙,水源一定不能大意。
喻昭伸手点了点他怀里那只海东青的小脑袋,笑道:“你不是能控制它吗?让它去天上找找不比我派人去快得多?”
蔺唯略有迟疑,其实他可以让系统勘察一下,但话到嘴边还是顺着他道:“我只能控制它一些简单的行为,无法让它理解干净水源这种复杂的概念,不过我做不到,你倒是能试试……”
他这一路早就有些怀疑了,这只海东青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似乎唯独能听明白喻昭嘴里说出来的话,跟脑电波通上了似的,而同样一句话他来说,这小家伙就毫无波澜完全没反应。
说完他直接把灰绒绒的海东青塞到喻昭手里,喻昭和胖了一圈豆豆眼全是懵懂的海东青对视一眼,下意识掂了掂它的重量。
没办法,这一路上蔺唯怕它还算稀有的英姿引得有心人瞩目,都没让它回天上放风,几天下来吃了睡,睡了吃,迅速膨胀成了一只大肥鸡形态。
“这,应该还能飞起来吧?”
话才落音,海东青就瞪着它的豆豆眼啾鸣一声,抗议喻昭的诋毁。
蔺唯心道果然如此,把这事暂且记下,他带着喻昭下马车,一起离开了临时营地,带着一只海东青在天上盘旋着。
一开始他和喻昭还能骑着马跟着它飞的方向走,后来遇到障碍物越来越多,马就不好通行了,蔺唯干脆施展轻功跟上。
落在他身后的喻昭有点无语,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武功,其实非要跟的话,这种程度他还是能做到的,只是会有点狼狈。
比起用这种方式表忠心,喻昭也说不上来为何更不乐意在小皇帝跟前出糗,最后还是没勉强自己。
海东青找到的水源和系统指路给蔺唯的是一个地方,他确认了这里位处在城镇上游,水流清澈,且旁边有大片大片的空地可以暂时安顿百姓,就满意地定下了。
回程时他没再用轻功,而是找到了能通行的路绕了回去,远远看见喻昭盘腿坐在一块石头上等着,没等靠近,就见对方等他等得哈欠连天,不由会心一笑。
暖黄色夕阳照得喻昭周身气场都柔和了许多,让蔺唯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浮现了一只常在傍晚时分犯懒的猫猫形象。
摇摇头挥散这些古怪念头,蔺唯跟喻昭打了声招呼,两人外加一只天上的海东青,一起回了营地。
回去后蔺唯也没有让大家立刻行动将营地搬到那边去,今天已经有点晚了,流民吃过久违的一顿饱饭,眼下急需休息,且他们这一行人没日没夜的赶路也确实累得慌。
因为队伍里多了很多生人,喻昭不放心,就让周泽跟自己亲自轮流守夜,蔺唯本想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但凡有异动他能第一时间感觉到,但想了想还是由着他算了。
警惕心是没办法因为旁人三言两语的保证而消除的,他勉强让喻昭直接睡,对方也肯定睡不安稳。
喻昭本来就困,强撑着精神守完上半夜,周泽一过来换班,他几乎是靠着树干倒头就睡,周泽心疼自家主子,除了早些年打仗,什么时候这么辛苦过。
本想拿件自己的衣服给对方盖一盖,随即想起将军平日爱洁,于是他轻手轻脚地去放衣物的马车找到喻昭的箱子,从里头拿出一件干净衣裳出来……
郊外黑灯瞎火的,月光昏暗,周泽压根没看清楚他拿的衣裳是什么颜色,就直接盖在了他家将军身上。
喻昭眉头动了动,但半梦半醒间闻到一阵熟悉的淡淡香气,又很快舒展眉心重新睡了过去。
此时的他闻着淡淡的龙涎香睡得安稳,还不知道第二天醒来要面对什么。
等这夜过去,后半夜才睡,日上枝头才醒的喻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蔺唯已经穿戴整齐,正背着手守在他不远处,在发觉他醒来后,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看向他。
喻昭不明所以,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有什么不对惹得对方这幅表情,大片赭黄色就这么引入眼帘。
“……?”他眉心一跳,再抬头,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镇定地道:“我把它带出来是为了还给你,肯定是昨天周泽大半夜没看清楚就拿来给我盖上了。”
“猜到了。”蔺唯微微挑眉笑道:“别慌,我没那么小心眼,不介意。”
喻昭当然知道蔺唯不介意这个,若是介意当初也不会主动给他披上了!让他眼下倍感窘迫的是别的事!
都怪周泽!被小皇帝撞见自己盖着对方的衣裳睡觉,这场景也太暧昧了!万一对方觉得他是故意的怎么办?!
“…也千万别误会。”这句话他说得小声了很多。
“误会什么?”蔺唯真情实感一愣,他猜到喻昭昨晚肯定是拿错了衣服,纯粹就是等在这里看喻昭笑话的。
“……没什么!”
喻昭瞬间意会到自己的担忧纯属自作多情,小皇帝喜欢男人,但不喜欢他,对他根本连这种误会都欠奉,于是板着脸回了三个字,语气梆硬。
第066章 第 66 章
就算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蔺唯也不傻,很快就回过味来喻昭的意思,当即一点面子也没给地失笑出声。
喻昭明白他这脸面一波三折到底还是丢出去了,尴尬得脑子里都冒火。
偏偏蔺唯还爱逗他, 压低声音故作正经地宽慰道:“大将军倒也不必如此防备, 朕尚不至于荒唐至此, 岂会对肱股之臣起邪念, 更不会自大到, 因为一个无心之举,就误会喻卿是在向朕暗示邀请些什么……”
“够了够了知道了!”喻昭忍无可忍打断他, 要不是还记得君臣有别,他都想直接上手去捂小皇帝的嘴了。
眼前的少年天子虽未及弱冠,但平日里分明也已经很有温润君子的气质,怎么只对着他就总是这德行,真是能记仇!
他哪里看不出小皇帝根本不是真心跟他解释,就是故意糗他, 心里不由腹诽, 对他没有那些个歪念头又如何?这难道就是该应对肱股之臣的态度了?
也就是他不好自认肱股之臣, 没办法把这话厚着脸皮反问回去!
“好了, 不闹你了。”蔺唯欣赏够了他窘迫的表情,这才说正事:“既然醒了,就开始搬迁营地吧,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喻昭想着赈灾的事确实紧急,心里那点别扭就微不足道了,忙起身应下, 掂了掂手里的外袍想了想还是没递出去,只道:“又弄脏了, 还是改日再还吧。”
蔺唯其实想说自己不在意,但开口前又觉得不过是小事,喻昭想怎样就怎样罢。
简单洗漱后随便吃了点东西,喻昭就开始安排所有人往昨日他和蔺唯跟着海东青找到的那处地方去。
跟着他们的流民没有异议,行动起来相当积极,他们是遇上大善人了,这当口一家子只要能有口饭吃,雇主怎么折腾都是心甘情愿的,更别说其实他们比谁都知道一处干净水源对于接下来生存的重要性。
蔺唯暂时也给不了他们提意见的机会,他要救的是大多数人,越多越好,需要他们做的就是听话。
来到新营地后,蔺唯让周泽拿出之前在魏王那处仓库里顺道带上的,当时想到或许能用上的东西。
行军用的帐篷自是有的,铁器受朝廷管制带不了太多,但稍微也藏了些,他们现在就两个要务,第一是建造一个可以安顿大量灾民的营地,第二是组织人手进重灾区救援,顺便把已经流离失所活不下去人,暂时带到这里来集中安置。
“营地需要划分出上下两个区域,新的流民先住下游,住满七日身体无异常情况再搬到上游,这一条是为了防止有疫病传播,务必严格执行。”
蔺唯说着又将自己写的一些营地规矩拿出来,大多都是类似必须喝熟水,注意卫生之类为了预防疫病的未雨绸缪。
周泽等人在听到可能有疫病时就表情严肃起来,蔺唯给的要求虽然对于这些生活所限平日里随意惯了的百姓来说很是繁琐,但孰轻孰重他们拎得清。
若有刺头不识好歹不听管束,这种情况他们军营也自有一套赏罚规则在,一顿军棍下去,包老实的。
周泽一番豪言壮语做保,杀气腾腾的,让喻昭没忍住看了蔺唯一眼,生怕小皇帝体谅百姓无知而心软,结果却没在蔺唯脸上看到一点不赞同的神色。
他甚至都在考虑,小皇帝要是实在见不得人受苦,他该怎么让对方长个教训了。
可惜蔺唯没给他这个机会,他自是知道人多且素质参差不齐的情况下严格管理是必须的,因此绝不会滥施仁善拖大家后腿。
“另外,组织搜救的队伍,目前暂且分为十个小队,你们出十个人各自带队,剩下的人留下监管营地建设。”
蔺唯没有指定具体的人,只让他们自行安排,轮换也可以。
“对了,参与搜救的人,给他们的报酬要相应高一些,毕竟现在还偶尔有余震,总是存在一定危险的。”
目前为止,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等安顿好的人多了,还得给他们找些事情做,人心复杂难测,若是整日里有吃有喝无所事事,更容易生出是非。
周泽几个又聚在一起分了下工,各领了任务就分散出去做事了,喻昭没动,他双手抱怀站在蔺唯身边,嘴又闲不住了。
“难为少爷您藏拙这么些年,若是早露锋芒,旁的不说,元柏那老古板原就是您的老师,肯定会早早对您另眼相待,何必今时今日还需胡话连篇忽悠他,才能得他稍稍配合?”
那语气说不上是惋惜还是幸灾乐祸,最可能的还是想给早上丢的脸找回场子,故意提小皇帝比对他要亲近得多的元柏,是什么心思昭然若揭了。
但话到最后,竟莫名多了几分挑拨离间的意味,喻昭自己都有点受不了。
蔺唯听得好笑,怎么他总是能若有似无地感觉到,喻昭是在跟所有人争夺他最在意心腹的位置?
倒是一点都不谄媚,这家伙先前才刚策划一场行刺,事后都没怎么讨好补救,就先不满起自己对他不温不火的亲近程度了。
也是,以喻昭高傲的性子,恐怕还觉得这是小皇帝的荣幸。
他先前的顾虑现在看算是多虑了。
“我要元相另眼相待做什么?”蔺唯轻笑着反问:“他当我老师那会儿,我还毫无势力又不怎么受重视,要他另眼相待是为了给当时的自己求道催命符吗?”
那时候元柏还很年轻,资历浅,但背景不俗,他的心意比才学更受各方看重,代表的是整个元氏家族未来的倾向,会被派去教原身也是各方博弈后的阴差阳错而已。
喻昭却是重点全歪,啧了一声道:“背着他的时候,怎的连老师都不叫了?”
这是实际上心里头根本不亲近呢,还是因为暗藏了不可说的心思?
蔺唯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把喻昭看得有些讪讪了才道:“从前我与元相关系如何,我又为何当面称他老师,不止我和他心里有数,大将军也该心知肚明才是,何必明知故问?”
都是一堆心思弯弯绕的人,拉近关系商量条件的必要战略而已,没必要时时上升到师生感情这一块上去。
原身跟元柏没有师生感情,蔺唯对在他看来甚至还有些稚嫩的元柏就更不会有了。
喻昭听后若有所思,他还真不是明知故问,只是一叶障目了,看小皇帝在他面前亲近元柏毫不掩饰依赖,再加上…许许多多的缘由,他还以为小皇帝很喜欢元柏呢!
他这么想着,也不由问出来:“你原来并不喜欢他么?”
蔺唯在这个问题上却迟疑了,其实平心而论,元柏心怀天下,正直而少有私心,谁会真的不喜欢好人呢?
只是说这种喜欢仅限于欣赏,还不到他装出来那份亲近的十之一二罢了。
两人这会儿各自想的‘喜欢’,含义显然是南辕北辙的。
“其实……”
“算了,不用说了。”最终喻昭还是没让蔺唯说完,他已经不想听了。
其实蔺唯是觉得这个问题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不知道该如何准确表述,喻昭却误会了他的迟疑,只觉得答案已经十分明显。
否认了依赖和亲近源自真心,却还是不能斩钉截铁说一句确实不喜欢。
那不就是喜欢却不敢承认吗?!
也活该小皇帝不敢认,先不说元柏那老古板性子铁定接受不了既是学生又是君上的小皇帝对他有别的心思,就说元柏这个岁数早就成了亲,家中孩子都有两个,能跑能跳了,怎么看小皇帝都是要爱而不得的!
喻昭这么想了一通,心里略略解气,但很快又觉得自己这么想非常莫名其妙且过分,小皇帝对他可算相当不错,他干嘛对小皇帝喜欢一个人抱有这么大的成见?
大概是…下意识不乐意见到小皇帝因为私人感情而对他和元柏区别对待吧,他心高气傲自是不肯受这种不公平委屈的。
不过他二话不说随小皇帝赶赴灾区,这一路上他能明显感觉到,小皇帝日渐对他也收起了无形的距离感,能够推心置腹了。
喻昭自觉这种变化都是他付出真心时间以及行动才得来的回报,很是自得,但也因此更加讨厌有人‘不劳而获’了。
说的就是元柏!
蔺唯不知他脑子里又在错误的道路上逻辑自洽了,眼看着周泽他们陆续离开,营地里包括他们两个在内,原本队伍里的人数瞬间少了大半。
留在营地没去参加搜救的人里,难免有那么一两个心术不正的,生出侥幸贪念,这么多的资源,抢了就跑,不比被安排日日做活却只能温饱要舒坦得多?
[就是昨天最开始鼓动流民试图抢劫你们的那几个啦!]系统一点都不担心,还有心思吐槽:[他们干坏事之前为什么要故意挤眉弄眼,这是在干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想搞事吗?]
蔺唯叹息:[他们觉得自己人多,现在就算我们发现了又怎么样呢?若是我们稳不住先发难,不知内情的大多数流民都会兔死狐悲,在那一瞬间选择站在他们那边。]
若非他有深不可测的武功作依仗,喻昭也不会由着他拿不想打草惊蛇的借口不惊动官府,在他看来后续查案的困难与否,远没有小皇帝安危重要。
但眼下这情况,也不能真任由事情发展到那一步,还是要一次性震慑住所有人不敢再轻举妄动才好。
喻昭是想等为首那几个按捺不住再杀鸡儆猴,蔺唯却想直接防患于未然。
他就算是在这种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出手伤人,任务结束后都是要打报告的,虽然只是需要走个流程说明情况,这一规则也单纯是为了减少任务者滥用能力随意伤人的概率,但加班这种事还是能省则省吧!
蔺唯站起身来走到喻昭对面,然后微笑看着他问:“要不要试试,和我打一架?”
喻昭会意后撇撇嘴:“还用试?”
谁能打得过小皇帝这个跳崖都跟玩儿似的武学怪物?不过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跃跃欲试的。
“别怕啊,我只用三成内力。”蔺唯看出他意动了,于是加码免去他顾虑。
“我有什么好怕的?”喻昭脸上挂不住,“你还能真伤了我不成?”
想也知道蔺唯绝对不可能在这种事上让他受伤,只是有些话由蔺唯说出来,就总是给喻昭一种格外缱绻的错觉……
“喻卿说得对,朕自是舍不得的。”
第067章 第 67 章
喻昭到底是这个世界的男主, 原作里根本没有武力值比他更高的人,蔺唯收着力跟他真动起手来就很明显感觉到,就算他不曾压着内力,也绝对无法让对方真的受什么不可逆的伤。
无他, 男主光环在身, 喻昭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连这世界的每一缕风, 每一粒被风扬起的沙土都在有意无意地帮他。
然而喻昭自己的感受却截然不同, 他只觉得小皇帝是抵着他的极限在给他喂招,对方游刃有余, 他却需要聚精会神应对。
总有种被小皇帝当小猫小狗一样逗弄的狼狈感。
有了这个念头,喻昭当即不干了,眼看着营地的人被他们飞沙走石的打斗狠狠镇住,他便不管不顾地收了招,竟一点也不怕蔺唯那边猝不及防停不住手伤了他。
蔺唯最后一掌堪堪停在他面前,没好气地顺手屈指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下。
喻昭被敲傻了似的愣愣看着他。
蔺唯没忍住笑了, 又赶在喻昭回过神恼羞成怒前先声夺人:“下次不可再这样任性, 万一我失手了怎么办?”
“嗤, 这都失手, 那也不怎么样!”喻昭察觉自己有些脸热,连忙撇开视线,嘴上倒是不输阵。
也不知道他到底撞了什么鬼,明明他才是先帝留下给小皇帝的辅政大臣,结果现在倒好,让小皇帝反过来教育。
他想反驳都没理, 因为确实一直是他在小皇帝面前不受控制任性地妄言妄为。
“你说不怎么样就不怎么样吧。”蔺唯也不跟他争这个长短,只道:“不管旁人如何, 你都得先护着自己,如此不管不顾的信任,就是朕也消受不起。”
小皇帝的自称总是换来换去,但喻昭还是敏锐地领会了其中的不同。
他哂笑着小声问:“臣愿意把命交到陛下手里,陛下竟还不乐意?”
蔺唯这回正色了:“我又不是圣人,若是不小心伤了你,同样找不到后悔药吃。”
喻昭嘴角微勾,难得受教:“好吧,知道了,都听陛下的。”
看完这一场热闹后,营地的人都老实了,闷头干活,喻昭带来的人里留在营地那几个也是震撼过后面面相觑。
“怪不得将军愿意效忠,原来小…原来陛下真这么厉害,好家伙,居然真有人能压着将军打!”
“不全是因为厉害吧?将军哪能如此肤浅?其实这位陛下挺好的,别说史书上的皇帝了,就是京都的达官贵人里,你们见过比这位更仁善的吗?”
这段日子相处不是白费的,小皇帝有这样的实力,脾气却极为温和,不止对他们将军多有纵容,就是对他们这些曾经行刺过他的人,也既往不咎,态度平和,从不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
可就是因为如此,他们反而更从心底真正尊敬起来。
当然,更难得的还是小皇帝真的心怀苍生,在得到他们将军支持后仍旧肯暂时离开京都权力中心,选择先身体力行为灾区百姓做些实事。
若小皇帝不来这一趟,就他们这两日眼睛能看见的一切,都不知要死多少人。
“我不知道将军为何效忠,但我,我觉得他会是个好皇帝,只要不影响将军,我愿意为他拼死!”
“我也是……”
喻昭耳力虽不及蔺唯,但距离不远,他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此时他和蔺唯站在一起,语气悠扬道:“史书上的明主也不过如此了吧,您这什么都不必多做,就能引旁人的心腹心折的本事,元柏怕是自己都没这能耐,更别提教您了,难道这是生下来就会的?”
哪像魏王,用尽下三滥的手段威胁,尹拾一还是口不服心也不服。
蔺唯听出他调侃之意,只淡定地反问了一句:“大将军也心折了吗?”
“……”喻昭被问得心都漏跳了一拍,当即不做声了。
倘若他不知道小皇帝喜欢男人,或许他是能坦然给出一个肯定回答的,但没有如果,他就是在这种话题上做不到坦诚,哪怕已经猜到了小皇帝心悦旁人,绝不会误会他有任何暧昧的意思。
蔺唯看准了他答不出来才问的,因此没有追问为难他,他们也没能闲话太久,所有人都在做事,蔺唯干脆带着喻昭先把他们自己的帐篷扎起来。
因为帐篷有限,还要预备接纳更多人,因此即便是小皇帝和大将军,也只能挤一挤减少资源浪费了。
喻昭破天荒只顾着埋头做事,蔺唯都不怎么习惯地看了他好几眼。
[主人,别看啦,他这是被你最后一个问题问得不好意思了!]系统适时出现,并发出灵魂质问:[你拿人家当猫一样逗了大半天了哦,开心嘛?]
从喻昭大清早盖着他的外袍醒来开始,系统瞧着它主人是逗猫逗爽了!
蔺唯一愣:[我有吗?]但仔细回想一下发现还真是。
心底有些新奇,不过很快想明白,笑了笑道:[我确实觉得他性格还挺可爱的,你不觉得吗?他比以前遇到的小世界男主都要特别一点。]
虽也会为了尹拾一对原身动手,但却不会时时刻刻把她挂在嘴边,满脑子都是让全世界为他的爱情让步。
气性是挺大,可实际上很好哄,总的来说居然还是听话的时候多。
蔺唯给自己的言行找理由,已经恢复全部记忆的系统对连冰淇淋都不记得了的主人有一瞬间的无语。
能说吗?这话都快被它听包浆了,前两次它主人最开始似乎都是这么说的。
不过转念一想,这是不是说明,主人的感情也没那位祖宗想得那样被动?系统有些似懂非懂地记下。
傍晚的时候,陆续有人回来,周泽说先一步送回来的几乎都是受了伤,或是已经体力不支的老弱妇孺,其他还有些余力的,在吃了些他们带的干粮后,就在那边继续跟着队伍帮忙搜救了。
营地下游的帐篷是优先弄好的,周泽安排有序,他特意跟回来就是怕新到这里的人乱哄哄的不听安排,打扰到陛下和他们将军头上。
没想到蔺唯不需要他们打扰,边自行过来了,只看了两眼便道:“轻伤和重伤分开安置,男女也隔开,再各安排一些人跟你们学简单的上药包扎,重伤的要先安顿好,我亲自看看。”
“这…陛,少爷……”周泽就是对这位小皇帝的善良程度再有幻想,也没想象过他肯纡尊降贵做这些事啊。
“别浪费时间,照做!”喻昭跟在后头翻个白眼,这蠢蛋三番两次害他在小皇帝面前丢脸,现在听个命令又扭扭捏捏的,什么时候才能给他长回两分面子?
蔺唯没管他们的眉眼官司,回头寻人给他打下手,结果喻昭对自己没被理所当然选择十分不满,硬是抢了这份活。
周泽都看麻了,他家不可一世目下无尘的将军是在悬崖底被小皇帝吃了吗?
如果他把这话说给系统听,系统一定会给他发一个黄牌警告,不许对系统口出带有恶俗暗示的言论。
喻昭也想不到小皇帝不止武功奇高,还医术通神,有些在他看来基本悬了的伤势,在蔺唯看似荒诞的手段的抢救下,竟都暂时稳定了下来。
也是系统这回把中西两家医术技能给蔺唯加载上了,因此喻昭才觉得他用的方法惊世骇俗,不过他不像旁人遇到不理解的事先质疑,命都要没了,还管这么多?
在连续稳下十几个重伤濒死的伤患伤情时,喻昭对他认知又多了一层,小皇帝颇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
等蔺唯忙完,外头天已经黑了,周泽他们其实也忙了一天,几乎脚不沾地,只是这一天下来看尽悲苦,做着救人的事,他们倒是心甘情愿,但此时看着两位主子一身血污从帐篷里走出来,还是忍不住胸腔堵满了不知名的情绪。
周泽鼻头发酸,忙递了两条湿帕子过去让他们擦过手,然后才道:“少爷,主子,你们先回帐篷洗漱吧,热水我叫人弄去了,很快就好,晚饭一会儿我亲自弄好送过去。”
“好,辛苦了。”蔺唯下意识礼貌说了句,结果周泽一个没绷住,瞬间泪洒当场,把蔺唯都给看懵了。
“你…是太累了吗?”他甚至还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周扒皮了,这些人跟他一路出来,好像确实没怎么休息好。
“要不这样,明日开始,你们十几人轮休吧,救人是要紧,但也不能把原本好好的人搭进去。”
今天救了一轮后,人手也更多了,如此良性循环几日,周泽他们就只需要多看管,必要时候帮把手就行。
他自觉合理,结果这么一说,周泽刚要止住的眼泪又漫了回来,甚至还颇有要决堤的趋势。
喻昭丢人到想捂脸又嫌手上脏,管不了什么礼仪尊卑,上手抓住蔺唯手腕,拉着人就闷头走。
他就不该遂了小皇帝的恶趣味把周泽带出来,反正那天行刺是蒙着脸的,换了人小皇帝不是也不知道吗?他怎么那时候就没想明白?!
直到走到了他们的帐篷门口,喻昭才觉得拉不动了,回头一看,蔺唯对他笑道:“你先进去洗吧。”
他以为喻昭就是单纯受不了身上的血污才急急忙忙拉他回来。
喻昭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忙不迭收回了握着蔺唯手腕的手。
小皇帝是喜欢男人的,他们当然不能一起洗澡。
喻昭心情复杂,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先感动对方身为皇帝还能体谅他,让他先洗,还是腹诽今日若是元柏在这儿,小皇帝还有没有这份主动避嫌的定力!
好在他也知道自己如后者这么想真的太奇怪了,他虽管不住自己的脑子,但努努力应当还是能把嘴闭好的。
于是他听见自己道:“我又不是没在你面前脱过衣裳,崖底那时候你怎么不避开?现在条件有限,我都不介意,你倒是避之不及了。”
等这一长串的话脱口而出不带停顿地说完,回过神,他脑子都空白了。
第068章 第 68 章
蔺唯险些无言以对。
崖底不曾避嫌, 当然是因为喻昭的衣裳在蔺唯为了打消喻昭最后一点疑虑谎称自己喜欢男人之前就早已经脱掉了啊!
“呃……”蔺唯迟疑了一下才道:“实在是那时心里有些生你的气,因此才不曾留意这等小节,现在你我君臣隔阂已消,自该尊重些, 非礼勿视。”
喻昭本来就后悔自己胡言乱语, 这会儿听了这话虽说滋味莫名, 但根本没心情计较, 只匆忙点点头就自己先进了帐篷洗漱。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嗨呀!主人, 你又不是真的喜欢男人,他都不介意的话, 干嘛不依着他呢?]系统突然冒出来,毫不掩饰扼腕之情。
蔺唯寻了一处坐下,同它道:[就算是假的,我也没有跟别人一起洗澡的爱好。]
呵,才不是,明明就有!
系统学猪崽哼哼两声, 好半晌才想起, 有这种‘爱好’的其实也不能算是它主人, 它主人最多就是太能纵容了亿点…
等两人轮流洗漱过, 坐在一起吃了点东西,见蔺唯这回没再逮着他先前那番胡话反复调侃,喻昭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静下心来,他又有心思想些别的了,蔺唯刚刚对他说的话,他左思右想, 还是做不到一笔带过。
他似乎确实有些过于在意小皇帝看待他的想法和心意了,不过小皇帝是明主, 他既已投诚,在意这点也无可厚非。
虽对生性桀骜的他来说,对君王的宠信患得患失有些难以启齿,却也并没有到喻昭难以理解的地步。
他就是在意了,又怎么呢?!
心下百转千回一瞬,喻昭抿了抿唇,低声开口问道:“倘若当初我没有动手试图伤害你,你如今会更信任我多过元柏,是吗?”
不说青睐,只说信任,这二者喻昭相信以小皇帝的心机城府,肯定是分开算的。
“我现在也更信任你。”蔺唯不解:“那时你我彼此有误会,我没有你想象得那般耿耿于怀那日的刺杀,经常对你玩笑提起,也只是想让你明白,那事并不需要讳莫如深。”
喻昭嘴角要弯不弯的:“你确定你更信任的是我?不是你那位说话都恨不得时刻拉着手让他感受到重视的老师?”
蔺唯闻言笑了声,那不过是对待自幼学习君臣纲常那一套的读书人的手段罢了,就跟他嘴里喊出口的老师一样,当真就傻了,元柏倒是不傻,只是被他一套组合拳下来,不得不顺着台阶就下了。
真论起来,这些小细节就是起个辅助作用,或多或少加速了元柏的妥协。
“就因为朕没拉过喻卿的手说话,喻卿感受不到朕的重视吗?”
蔺唯说着都觉得好笑:“我还以为你我之间经过崖底那次,可以更坦诚一点,不需要我做这些心理暗示的表面功夫。”
“不过喻卿想要,朕自然满足。”说着蔺唯还真伸出了手,不过并不唐突,只是掌心向上伸到他面前,挑了挑眉示意喻昭可以自行把手放上来。
但是这样的自主性体贴显然让对面的人更下不来台了。
“……”喻昭有点恼,看出他的故意,很想用力打开他的手,但想了想这手今天还救了不少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又收了力道,只轻轻在他掌心拍了一下。
“少糊弄我,说得好像你对元柏全是虚情假意似的!”
蔺唯这下是真想不明白了,喻昭介意先来后到,不喜欢他更亲近元柏,他能理解,但这话说得,仿佛他但凡对元柏有那么一丝真心实意都…活像是负心薄幸,这当臣子的醋劲儿未免也太大了。
君臣之间都尚且如此,以后尹拾一跟他成了亲,岂不是该连个雄性宠物都养不得?
“你…很讨厌元相吗?”蔺唯只想到这一个略微合理的可能,虽然原作里没提过,但人的喜好倾向会变也是正常的。
“没有!”喻昭就是再有私心,也不得不承认元柏是个好人,如果非说讨厌,那他也是讨厌小皇帝对元柏的私心杂念。
这么一想他忽觉豁然开朗,他认了明主,那小皇帝就是高悬明月,怎能因为一己私情让月光偏照一人!
只是他也不肯往深里想想,若是小皇帝真的如日月无差别普照众生,不分亲疏远近,他难道不是只会更加生气?
蔺唯不太信他口是心非,不过这个问题也不是非常重要,喻昭重视他心意,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于他有利的。
至于担忧隐患…喻昭是男主,品行还不至于有太过重大的瑕疵,性格缺陷肯定是有,但绝不可能做出因为嫉妒同僚而背叛这样一听就掉档次的事。
蔺唯经历许多世界,对此早有心得,男主可以有点坏,但绝不能坏得没品。
“罢了,你只需要知道,元相尚不能算是自己人,如何跟你坚定站在我这边,不问缘由也不辞劳苦就跟随我远赴灾区比?”
这话半点不掺假,喻昭听后欲言又止,想说就是因为元柏不如他对小皇帝好,他才更讨厌小皇帝对元柏存有私心,但最后还是没再杠了,因为他突然发现,他好像也没什么证据证明小皇帝心悦他的老师。
只是恰好小皇帝心悦男子,恰好他们年少有过一段阴差阳错的师生缘分,恰好元柏又生了一张貌若好女的脸,恰好他又撞见了小皇帝对他态度亲昵依赖……
当然眼下最后一点存疑,前头那些似是而非的猜测就都不那么有说服力了。
“陛下知道就好!”喻昭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句。
然后就被站起身的蔺唯再次屈指敲了敲额头,他下意识抬头,见对方好笑又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了句:“别太放肆。”
语气不轻不重的,甚至还有几分纵容的意味。
喻昭看着他说完这句话就径自回帐篷的背影,神情微怔,不曾因此生出惶恐,反倒是心不知怎的忽然不受控制,跳得渐渐厉害,鼓噪得恼人。
他甚至都没敢深想。
没多久,他枯坐着没意思,安排了人轮班守夜后,就也回了帐篷,进去时蔺唯已经睡了,喻昭在距离他大概一人宽的地方找位置躺下。
原本还以为多少会有些不自在,结果大概是对方身上的龙涎香对他真有安神作用,没多久他就沉进了睡梦中。
第二天醒来照旧忙碌,蔺唯带着喻昭白天维持秩序,傍晚开始救人,整整半个月,营地扩充到一眼不见尽头的程度。
幸好魏王这批粮草充沛,毕竟这个时代一个中等城镇人口也就一万左右,蔺唯算了算,除了城中留下一些条件稍好的人家没过来,他们这边的人数基本也稳定下来了。
眼看脱离了危险,灾民中已经开始担忧他们的粮食也有限,不知还能吃多久的问题,蔺唯便当机立断,缩减了进城的队伍,让周泽组织人手进山。
朝廷赈灾除了发放救济粮,免除赋税徭役外,还会暂时开放山林,让灾民可以靠山上的天然物资度过这段艰难的时日。
系统已经提醒他,这会儿余震差不多已经停了,正好给所有人找点事做。
他倒不是不想立刻开始灾后重建,只是这一块由官府出面比较好,他也打算找个时间去一趟城内了。
只是没想到,他才有这个想法,系统突然示警,城外的流民因为有他的救助没事,留在城内的富户居然还是闹出了疫病。
[这难道是剧情惯性?]
蔺唯揉了揉眉心,没时间多想,找来喻昭把这事说了。
喻昭没问他怎么知道的,听了这消息后没有犹豫:“我立刻去城防营那边亮明身份,先带兵封城再说。”
天下兵马名义上都归他节制,加上小皇帝也在这儿,不怕当地的将领不配合。
蔺唯点点头:“城自是要封的,我是要先跟你交代一些事情,虽然疫情出在城内,但城外也必须更加谨慎……”
“什么叫跟我交代一些事情?”喻昭心猛地一沉,不等他说完就打断,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别告诉我你想进城里去?”
“只有我能救他们,我必须进去”蔺唯语气淡然,但神色坚定,一看就是不会听劝的。
喻昭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最后无奈叹了一口气:“随你闹吧,我跟你一起!”
他甚至还有心思想,换做元柏那老古板,绝无可能像他这样支持小皇帝的决定。
蔺唯这回却没答应:“疫病容易引起恐慌,营地里这么多人,你若不在,周泽他们肯定压不住,我不放心。”
喻昭烦躁地啧了一声:“他们已经吃好喝好,保住一家老小的命了,怎的在你这里,还受点惊吓都不成?”
“好不容易保住他们的命,若是让他们因为害怕无知逃离,最终还是背井离乡流离失所,那些半个月辛苦岂不是白干了?”
蔺唯其实更怕这病潜伏期长,若是真被流民带去其他地方,就更糟糕了,还是等他进城研究出药方,集中解决了才好。
有喻昭在这里看着,才能最大程度确保不会出现乱子,然后叫人趁乱跑了。
见喻昭还是不为所动,他只能低声把这一层担忧说明,这理由一出,喻昭就知道自己不能不妥协了。
他可以把陪在小皇帝身边的必要性看得比这一城镇的百姓都重,但不能比整个天下安危都重,小皇帝不会允许他存着这样的想法,喻昭明白底线在哪里。
“那你得给我保证,不会有事啊!”
理智上他应该明白蔺唯内力深厚还医术高明,感染的机会不大,但喻昭现在仅有的理智都用来听蔺唯让他留下来的话了。
蔺唯眼神微动,笑道:“那是自然,之前没告诉过你,我体质特殊,百毒不侵,疫病也沾不上身。”
小皇帝带着喻昭微服出巡,若是出了事,喻昭难辞其咎,就算他手握兵权,就算他是小世界的男主,难免也要备受责难。
蔺唯与他相处这么一段时间,又不是铁石心肠,哪里舍得他这么提心吊胆,至于百毒不侵跟疫病根本不对症什么的,反正他是肯定不会有事的,说个谎让喻昭放心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循循善诱道:“你且安心就是,我就算不顾及自己,也得顾及毫不犹豫陪我来这里的你和周泽他们。”
“单说我就行!”喻昭翻了个白眼,心情不好竟还强行开了个玩笑:“周泽他们自有我去褒奖!”
也是他现在脑子里乱得很,不然照平时的别扭劲儿,也说不出这么直白的话。
蔺唯果然让他逗得轻笑出了声。
“好,我只顾你。”
“……”
喻昭回过神脸瞬间羞耻到升温,懊恼之余发现自己心跳又开始因为对方随口一句话而不安分地躁动起来,心情复杂难言。
这回却是有些似懂非懂了。
第069章 第 69 章
蔺唯暂时不好自爆身份了, 他是拿了喻昭的令牌进城的,如今喻昭派兵封城,又亲自驻守在城外,他装作喻昭送进城的医师, 县衙的地方官也不敢不给面子。
喻昭从被独自留在城外那天起, 提着的心就没放下去过, 蔺唯不肯带他就算了, 连周泽他们都一个也不带进去, 为求安全,里头轻易不会有消息传出来, 即使有也仅仅是他和蔺唯之前约定的旗帜颜色作暗号。
他一时担心小皇帝安危,一时幻想小皇帝脾气太好,被里头不识好歹的蠢货欺负慢待而无法安心研究疫病方子,辗转反侧整整两夜才在周泽提醒下想起来,他和蔺唯还养了一只从魏王那儿拐来的海东青。
喻昭找到它的时候,海东青都快胖成一只走地鸡了, 一看见它先是抖了抖翅膀, 随后就颠颠地走到他腿边蹭了蹭。
他弯下腰把胖墩墩的走地鸡双手捧起来到面前, 满面愁云地对它说了句:“喂, 小胖东西,你能不能替我进去看看他?”
蔺唯跟他说过,这只海东青好像唯独能听懂他说的话,那时他只当是蔺唯逗他,根本没信,这会儿倒是愿意信了, 且还迫切盼着是真的才好。
他没敢抱太大希望,没想到的是, 他手里的海东青在听到那个称呼时一双豆豆眼冒出活灵活现的委屈,但在听完整句话后,还真的轻轻点了点它的小脑袋。
喻昭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不会是真的吧?这么神的吗?蔺唯竟然真的没骗他?
为了避免是巧合,他又试着道:“你真听得懂我说话?是的话你叫两声。”
海东青豆豆眼眨了眨,果然听话地啾鸣两声,毕竟是只鹰,不是真的走地鸡,叫起来动静有点大,不远处的周泽都被惊动走了过来。
“将军,怎么样?”周泽急着问,他也担心陛下,心里煎熬得很,偏偏当时他们跪地请命,陛下也不肯带他们任何一个进城。
小皇帝才十八岁啊,却要亲力亲为做这许多的事,把他们所有人的安危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有考虑自己,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君王?
那一刻他们所有人都不自觉想,若是陛下手中有实权就好了,以他心性能力,定能运筹帷幄之中,居中调度事半功倍,哪需要像这样以身犯险。
还是将军慧眼识珠,也难怪将军这一路表现得如此在意小皇帝,言行举止都被影响得不轻,连他们这些早年跟随的心腹,都没见过将军那个样子。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简直跟毛头小子情窦初开一样!
也幸好他只敢心里头腹诽两句,真说出来喻昭能锤死他。
“没事,它能送信,我现在去写。”喻昭现在实在没心情搭理他,留下这句话就迫不及待回了营帐。
周泽目送他家将军抱着海东青离开,重重地叹息一声,但心里那股不太对头的违和感又卷土重来,甚至更加强烈了。
要知道当初尹姑娘因为某种考量被陛下强制召进宫时,将军虽然动了怒,但面上都不曾如此慌乱无助过。
喻昭压根没意识到他现在的状态在周泽他们眼里比把心上人给弄丢了还糟糕,在确定这小家伙真的能听懂自己说的话后,他久违地呼吸到了一口轻松的空气。
“小可爱,你一定能找到他的吧?”他一边铺纸,一边碎碎叨叨地问。
海东青也算是体会了一把世俗险恶,用不上的时候是小胖东西,用的上了就成了小可爱,不过这位大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横竖它是不敢撂挑子的。
乖巧地点点头,算是回应喻昭的话。
喻昭总算笑了下,只是提起笔后却迟迟未动,也是矛盾,送不了信的时候总觉得有数不清的担忧想要确认,现在能送了,他又觉得之前反复想的那些若真写出来,小皇帝八成要腹诽他不如元柏稳重。
最后败给了心里突然涌出来的胜负欲,他只写下了『一切安稳勿忧』六个字。
可没过多久,喻昭又惊觉得这种念头实在幼稚得很,等那小胖鹰一飞走他就立马后悔了。
他到底哪根筋不对,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情况下跟元柏比谁对小皇帝更冷漠?
但再怎么后悔,他也只能等蔺唯回信后才有机会补救一下了。
蔺唯看到天上有只熟悉的海东青时,正在县衙后边的院子里配药方,见它一直在附近的上空盘旋寻人,便用骨笛引它下来。
海东青矫健滑翔的身影落在院子的空地上后,迅速恢复了走地鸡的气质,屁颠屁颠地走到蔺唯身边,示意他取信。
[芜湖!我赢啦我赢啦!我就说主人你把他一个人留在外面,他肯定担心死了,按捺不住的,绝对忍不过三天!]
系统顿时来了精神,第一时间叽喳起来。
[快让我康康他写了些什么?]
蔺唯被它吵嚷得无奈,把信取下来展开看了一眼,随即失笑。
[啊啊啊啊怎么就这?!]
系统看着这硬邦邦几个字傻眼,端的是恨铁不成钢,它都不期望以那位祖宗的别扭性格能坦白写什么殷切担忧了,好歹问一句它主人是否安好,表达一下关心呢?
等看见蔺唯回信的内容,它才若有所思地闭了麦,哦,原是它不懂。
蔺唯特意给海东青喂了一顿食才让它带着两张卷好的纸条飞回去,一张是他刚试好的,能起些预防作用的药方,给喻昭正合适,用在城内的对症药方要复杂得多,他暂时还没试出最好的配比来。
另一张才是他给喻昭的回信,比喻昭那六个字还要更简短,也不知道他的大将军看了是能心领神会,还是恼羞成怒?
喻昭心情烦躁地等了一下午,海东青飞回来时,他还矜持着不肯动弹,非得等小东西走到他跟前来叫两声,他才勉为其难似的,停下手中忙忙碌碌的八百个假动作去取信。
拿下来发现是两封信还不着痕迹地高兴了一下,结果打开第一张,发现是药方,脸顿时一垮,本就不怎么明显的笑意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药方先放到一边,他再无半点期待地把第二张纸条展开看了一眼,随即愣了愣。
显然这一张才是蔺唯用心写了的,比那张药方上为了节省空间用的端正字体不同,这上面的字贝联珠贯,如见其人,透着一股温柔隽永的味道。
虽然内容只有简短四个字:
『朕安勿忧』
喻昭面无表情地盯着这四个字看了会儿,然后奇迹般地被哄好了。
“呵,知道自己一意孤行,做的事没一样不让人忧心就好!”
他嘴角勾了勾,叫来周泽,把蔺唯送出来的药方给他,并严肃嘱咐了一句,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兵,每个人都必须喝到,他绝不能接受蔺唯冒险辛苦一场,最后却因为他手里这点小事没做好就功亏一篑。
好在蔺唯给的药方,药材都是比较常见易寻的,这事不为难,周泽拿着就去安排了。
有了小皇帝亲自报平安,喻昭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这天晚上他躺在帐篷里,身上还盖着阴错阳差之下,一直没能还给蔺唯的那件外袍。
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一般不为难自己,想盖就盖了。
帐篷内烛火一直燃着,喻昭忍不住一直拿着那张纸条翻来覆去地看,也不知道蔺唯写这四个字的时候是在想什么,他送过去的信可半句关心都没有,这么回也不怕自作多情,若换做他肯定拉不下这个脸!
但蔺唯显然很笃定他真正担忧什么,并没有中规中矩地也回一句城内安好勿忧,这四个字回得坦率直白,喻昭又不能不承认自己那一瞬间有被哄到。
好像对方默认了他对君上的任性失礼,亦知晓他口是心非的毛病,不单只是宽宥,还愿意先一步放低面子给他一个真正想要的答案,免他担忧。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脾气性格的人,欲夸他好的时候,想起来的都是他蔫坏的恶趣味,可若要反过来说他不好,又觉得这话太过违心,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是在造口业。
喻昭有些脑子不太清醒地想,但凡对象换个女子,他都会觉得小皇帝如此用心撩拨是喜欢……
呃,想到半路他表情一顿,忽地反应过来,似乎大概好像也…不用换?小皇帝又不喜欢女子!
他就是蔺唯喜欢的那类性别啊。
喻昭拉过身上的外袍盖住头,试图闷死自己好逃避这种过于一厢情愿的羞耻念头,但这想法生出来好像就在心里扎了根似的,怎么都无法挥散。
在心里默念了几十遍小皇帝喜欢的人是元柏后,他甚至有些逆反了。
就算小皇帝真的曾经喜欢他的老师,凭什么现在还要喜欢?元柏有儿有女的都多大岁数了,他们之间多年隔阂,如今信任也不过寥寥,自己哪里不如他?
最后喻昭闷得受不了,猛地坐起身来,昏暗的烛光下,他那张剑眉星目的俊脸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红润得不怎么正常。
隔天蔺唯又收到海东青捎过来的信时已经见怪不怪,这回喻昭总算不那么别扭了,细问了许多他在城内的情况,唯恐他县衙那些被不长眼的东西怠慢。
蔺唯在煮药的空闲里耐着性子挨个问题回复,并不见一丝不耐。
喻昭收到他回信后,轻呼出一口气。他虽然理不清自己的想法,但也无法再自欺欺人,他对小皇帝的在意绝对已经不在正常君臣该有的范畴内了。
都怪蔺唯非要跟他说自己喜欢男人,害他总是不由自主想入非非,他也是个男人,哪能一直经得住蔺唯不知有意无意的撩拨!
所以当时蔺唯是为了什么才告诉他这种秘密来着?喻昭一时间差点想不起来,好半天才心头一咯噔。
哦,是为了尹拾一。
蔺唯是为了跟他保证,不会对身在后宫的尹拾一产生任何非分之想,甚至还保证过一切结束后,会让尹拾一假死出宫,好成全他们。
喻昭心虚地看着手上的回信发呆,他居然到了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这姑娘了。
曾经他还为她冲冠一怒设局试图伤害小皇帝,结果现在……
幸而当初他也只是略有好感,未曾表露过,他在心底偷偷承认自己疑似有了移情别恋的迹象,而对象竟就是小皇帝。
喻昭心情复杂地想着,想到最后不由捂着眼睛失笑一声。
所以,这算不算报应?
第070章 第 70 章
没多过久, 蔺唯总算把对疫病起作用的方子试出来副作用最少的配比。
这时代医疗条件不好,很多看似不起眼的病痛,对于哪怕家里条件稍好的底层百姓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 更别提穷人家了。
蔺唯想着后遗症能少则少, 一边治着耽误不得的重症, 一边改良药方, 幸好没花太多时间。
县令钱启林早就因为害怕而拖病躲起来不肯办公了, 他特意去一趟,也没拆穿对方没病, 只打着喻昭这个大将军的旗号,把县内大权暂时收在手里。
钱启林自是巴不得所有事都不用自己出面,早知道疫病这种东西可不分贵贱,是人沾上都要生死难料,任何考量在这个关头比不得命要紧,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蔺唯则是觉得这时候他不添乱就好, 至于他为官贪墨, 玩忽职守, 这些罪责完全可以等事后再清算。
他叫来县里衙役立刻开始按新药方配药分发给百姓后, 他特意用骨笛引来了那只因为这段时间每日来回跑,瘦回了健康体型的海东青,用一顿宵夜贿赂它大晚上的加了一趟班,把好消息先告诉喻昭。
系统看着携信远去的海东青,乐呵呵地道:[总算要结束了!主人,我跟你说哦, 你独自进城处理疫情的事,就在刚刚, 元柏已经知道啦,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昏厥,你回去之后等着他每天在折子上发表千字文言文骂你吧哈哈哈!]
[……]蔺唯无语了半晌才道:[元柏为什么会知道?喻昭手底下有他的人?]
喻昭那态度不是明摆着和元柏不怎么对付吗?他们出巡的队伍里应该全是喻昭的心腹才对,总不能是周泽他们告状吧?
[不用猜啦,就是喻昭亲自写信告诉他的。]系统久违地笑出鹅叫:[他就是想要元柏来骂你啊!]
有的人心里明明担心得不行,觉得小皇帝总是这样不顾自己安危的行为可恶得紧,但自己又舍不得骂,也很清楚小皇帝必然不爱听,于是就想出了一个缺德主意:
假意写信和元柏夸奖小皇帝仁善爱民,实则隐晦地告状,拐弯抹角鼓动元柏这个性子古板的丞相来替他骂。
这样小皇帝既挨了教训,下次做危险的事好歹会顾忌些,元柏又必然出力不讨好,把和小皇帝本就不多的情谊再次挥霍一空,最后不就显得只有他喻昭才真正和小皇帝同心同德,坚定站在小皇帝这头了?
这一状告的,一箭三雕,用心可以说是极其‘险恶’了。
蔺唯听了也是沉默良久。
[或许他只是……]没想那么多?
这话蔺唯自己都说不出口,喻昭本就不是神经大条的那种武将莽夫,男主人设是有勇有谋的,说他无缘无故写信给元柏这举动不是故意的,实在没有说服力。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他不写这信煽风点火,元柏也迟早会知道的。]
若是没有任务,不暴露身份也没关系,他要这名声也没用,但有任务在,他必须收获足够的民望才能坐稳皇位。
虽然这话他还没跟喻昭明白说过,但喻昭应该不至于认为他是那种非要做好事不留名才能彰显自己是真正品德高贵,而非沽名钓誉的死板性格吧?
蔺唯的心无意识偏到了极点,再次给他的心腹大将军找补了一下:[至于元柏知道这事后会如何反应,是他自己的选择,喻昭也没逼他做什么。]
总之不管从那个角度出发,在他看来喻昭都没有什么坏心眼就对了。
系统哼哼两声不予置评。
那头喻昭收到信,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有了对症的药方,就说明蔺唯出意外的可能性已经降低到最低了。
他不再沉浸于七上八下的担忧中,心里那股烦躁就慢慢地散了,想着前几天情绪上头时给元柏的信,多少有些后悔为求挑起元柏的怒火,在信里危言耸听,把这边情况的危险性夸大得太厉害。
倒不是后悔坑元柏,而是突然觉得蔺唯这么冒险辛苦一场,回京还要再挨顿教训,他只想想都有点于心不忍了。
但信都发出去几天,算算时间元柏该都已经收到了,喻昭也只能默默打算,要是元柏只上请安折子念叨念叨,他就不管,要是元柏在朝堂上不依不饶,那他肯定帮着蔺唯给骂回去!
不用谢,都是他应该做的。
药方一出,虽不至于跟仙丹一样服下就病除,但不到第三天,喝过药的人症状就都有所缓解了,余下的人用药的事总算不用蔺唯再操心,有喻昭在外面接应,也不怕药材供应不上,很快城内的情况就彻底稳定下来。
县令钱启林这时候终于敢迈出他的小院子了,他也知道自己前期在城中未曾组织百姓应对灾情才惹出疫病蔓延的祸事,这会儿见事情解决,难免心思又活泛起来。
他倒是不敢占了喻大将军的功劳,虽不知道喻昭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及时带兵封了城,因此对蔺唯还是客客气气的,但话里话外,那主意还是想摘别人的桃子。
先前城外有富户赈灾的事他是知道的,反正没花他贪下的钱,他乐得有人撒钱替他做了这事,但眼下他闯了大祸,他很是需要这功劳给自己垫个背。
蔺唯知道他这是一叶障目,还没把城外自费赈灾的冤大头和他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喻昭联系起来。
他不太想搭理,城内情况虽然稳定,但还有好些集中在一起的重症病患。
这些人大多是老弱群体,疫病倒是好得差不多了,但并发症却没能痊愈得那么快,蔺唯自然不可能虎头蛇尾直接不管了,这会儿刚好能抽出更多时间放到他们身上,每日诊脉施针还是有事要忙的。
但仕途性命都摇摇欲坠的人哪里看得懂他的脸色,天天追着他打听喻昭来这儿的原因和他的立场。
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还要跟蔺唯说些什么此行功劳已经足够大,不必再为这些老弱病残费心劳神的蠢话。
自己都罪有应得了还在贪生怕死,断绝这些无辜之人生路的话倒是能当着他们的面张口就来!
蔺唯这么好的脾气修养都没忍住给了他一针,让他暂时变成了哑巴。
系统也气成河豚:[啊啊啊啊这人真讨厌!主人放心扎,这个世界结束后所有的报告我来写!]
蔺唯这才被逗笑了下:[放心,这一针虽然让他暂时不能说话,但也有治疗咳疾的效果,钻个漏洞,报告不用写。]
[好耶!]为这种人写报告,系统都觉得委屈了自己的电子键盘。
钱启林被迫闭上了嘴,自是怀恨在心,虽然蔺唯的借口冠冕堂皇,但他还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再把喻昭的人给得罪狠了。
他愤愤走后,有老者一脸病容面带羞愧,想关心蔺唯得罪县令会不会有事,又怕问出来蔺唯真的怕了,不再救治他们。
“毋需担心,我是京城大官派进城里来处理疫情的医者,县令不敢拿我怎么样。”蔺唯轻声细语安抚了一句。
求生是本能,他自然体谅,且这些人小心翼翼的样子实在叫人心酸。
后面钱启林又派人来送过两回东西,蔺唯没拒绝,因为他发现自己安抚一万句都不如收下这些赔礼让这些病患安心。
不过蔺唯只收东西不做事,县令还是不能说话,又被气了个仰倒。
他在每日写信时,把这事当作笑语讲给喻昭听。
喻昭收到信看完却不觉得好笑,早在前些日子知道这蠢县令龟缩不出,让蔺唯一个人又是主持大局又要忙着治病时,就在心里给他判了极刑,这会儿看他又去烦蔺唯,实在忍不了一点!
想着城内的情况基本稳定,虽暂时不好直接放任通行,但他带一队人先进城看看应该问题不大了。
这念头一起就压不下去,喻昭实在很想亲眼确认一下蔺唯平安无事,哪怕这人每日与他写信,不能见面终究心有挂碍。
他从未试过为一个人牵肠挂肚到每一刻都觉得难挨的地步。
喻昭甚至苦中作乐地想过,小皇帝虽然不曾追究那日狩猎刺杀的账,但老天公平得很,还是用另一种方式让他还回去了。
这日,关了近一个月的城门终于打开,喻昭带着城防营的守将骑马进来,周泽被他留在外头营地主持大局了。
钱启林毕竟是县令,第一时间听到消息几乎是连滚带爬出了县衙亲自来接,喻昭看见他就来气,在发现他还是说不了话,只能手舞足蹈让身边的师爷替他问安,才抿了抿嘴,唇边带出一丝笑意来。
小皇帝脾气也太好,要是他得直接一劳永逸拔了这货的舌头!
只是这缕笑意也没能维持多久,师爷得了县令的指使,开始拐弯抹角说起了蔺唯的坏话,这话里话外挑拨离间,听得喻昭差点当下就起了杀心。
若不是他了解蔺唯留着这蠢货后面查赈灾贪腐作突破口,肯定直接就动手了!
这县令又蠢又坏,闯了这么大的祸,若不是小皇帝突发奇想带着他微服亲临此地,这会儿怕是疫病都已经扩散出去了,十条命都不够他用来赎罪的!
搁以前这种情况他想杀就杀了,就算是元柏那个老古板都不会为了这么个千古罪人来他面前叽叽歪歪!
喻昭深吸一口气,打断对方的滔滔不绝,冷声问:“他此刻在哪儿?”
钱启林看他脸色阴沉就是心头一喜,还以为自己的挑拨起了效果,连忙带他去了蔺唯平日给人集中诊脉看病的地方,喻昭他们到的时候,蔺唯刚给病人施完一次针,在给工具清洗消毒。
似是察觉有道目光灼灼落在身上,蔺唯抬头一看,正巧与他视线对上。
喻昭心里如同堵着千言万语,这会儿一个字都倒不出来,这段时日他想过不止一次再见到小皇帝要如何反应,尤其在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之后……
可在真正见到的一刹那,才觉得之前想的那些都太做作了。
他本以为自己至少会忍不住让小皇帝允许他拥抱一下,可当走到蔺唯面前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硬是按捺住了这股冲动。
蔺唯还在疑惑他进城之前怎么不提前在信里说一声,系统竟然也没提醒他,喻昭却在与他对视几秒后却忽地歪头笑了笑。
然后当着许多人的面,在蔺唯诧异的眼神中,后撤一步单膝跪下,声音明朗而恭顺地唤了他一声。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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