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细菌的暗手


    另一边,钱塘7区西泠湖畔画舫餐厅。


    玄水鳞君重新沉睡,波涛汹涌的湖面重新变得平静,恢复了镜湖的美丽。


    古色勾勒的巨大画舫重新悬停在湖面之上,悠扬的琵琶古筝渺渺琳琳,伴着驻唱歌手极雅的歌声,奢华无比。


    画舫高层的雅间内,透过只有触碰才会显现的电子数据窗,雅间内的贵客们可以轻而易举地俯瞰湖光山色,但此刻贵客们明显没有那个心情。


    赛蕾内拉和执夷正在争抢桌上的锁钥美食,萧然向坐在对面的杨少言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清荷笑呵呵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们,不免有些怀念当年自己副将还在的时光。


    但也只是静静怀念而已。


    对于真正的,没有被魍魉教会使小手段影响到清荷将军来说,那些缀在身上的过去的记忆,只是组成她的一部分。


    虽然很重要,但是并非全部,偌大的,繁荣的锁钥在她身后,她还有锚点锚定着自己的意识,作为精神系真言的拥有者,她绝不会屈服于精神的阵痛。


    “所以,不论怎么说,你绝对是把我们当枪使了吧?”


    执夷挑挑眉,看向杨少言。


    不管怎么说,杨少言都是把他们引到幻境的罪魁祸首,虽然明白他也并不知情,但也少不得说上两句。


    “那确实是小道的错,毕竟小道也没想到情况会那样严峻。”


    太虚观首徒讪笑两声,神情严肃地道歉。


    他假传清荷将军的意思,本想着执夷几人既然不听好人言赶快离开锁钥,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手,于是借用执夷几位去帮忙调查一下西陵湖的异样,执夷他们行动自由又不会引起清荷将军的怀疑,正是调查西陵湖情况的最好选择。


    但没想到魍魉教会设下了陷阱,西陵湖引导的异常水痕直接通到封印玄水鳞君的幻境里,魍魉教会对每一个想要揪出真相的人下了死手,无论是谁在碰到那道水痕后,都会被直接转移到西陵湖幻境中。


    沟通空间,这已经不再是普通魍魉教会教士的力量,反而极有可能是四级魍魉怪物,或者细菌的手笔。


    如果是四级魍魉怪物……或者说最差的情况,有五级魍魉怪物细菌出手,也难怪就连清荷将军都会在无意间中招。


    想到这里,杨少言叹了口气。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冷血程度。


    作为太虚观首徒,他这次来锁钥的确是有着目的,数日前太虚观观主在仿玄机网络根服务器处设坛进行例行卜算,与天规玄机陨落后遗留的规则进行沟通,却看到了一个可怕的未来。


    一个几乎被确定的,各种意义上糟糕透顶的未来。


    在那片未来里,就算是当世六爻的集大成者太虚观观主看到的也只有一片纯粹的黑色,整个悬海似乎已经消失,不复存在。


    但最终一切毁灭的确定未来到来之前,尚有一丝转机。


    被卦象冲击的太虚观观主于是将任务赋予自己的首徒,命令杨少言来到锁钥调查“转机”


    ——执夷三人。


    饶是知道执夷三人非常特殊,还有佚名前辈跟着出不了什么大事,得知他们进入幻境的杨少言也没有按照自己所想那样十分冷静,反而吓得半死,一直用铜钱联络器观察着他们的状态。


    毕竟虽然已经被严重削弱,但是那也是一位少司命。


    可惜后期少司命的威压一放出来,铜钱联络器也被轻易摧毁。


    在铜钱联络器被彻底摧毁的那一瞬间,杨少言脑海中滑过很多东西,但是无法反驳,一向自认为淡漠的他,对于可能消失在幻境中的那些人,真的感到了恐惧。


    久违的,恐惧。


    “……谢谢你们没事。”


    杨少言用很低的声音喃喃道,像执夷他们这样赤胆诚心的人在如今的悬海已经很少很少,无论在居庸未央城见过多少诡谲云涌的阴谋诡计并且参与其中,抛去作为太虚观首徒的态度,杨少言真的很不想看到这样的人最终却因为一场可笑的,被魍魉教会设下的陷阱与意外消失于西陵湖下。


    “你……”


    执夷意外的没有嘻嘻哈哈,反而也用一种认真的态度说。


    “虽然你说的是谢谢,但是我想回应的却是没关系。”


    少年晃了晃他的黑白兽耳,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所有的严峻情况都是魍魉教会的手笔,不要在心里怪自己啦。”


    萧然与赛蕾内拉点了点头。


    “……”


    杨少言微微怔住,这赤诚的安慰与善意让人感到有些慌乱。


    他已经多久没有得到从除了师父太虚观观主之外其他人的善意了?


    被太虚观观主带回太虚观前的残酷记忆如同一团黑暗的幕布,撕不开躲不掉,来到太虚观后,又在居庸未央城见证了人性的交锋,他已经多久,没有见到这样纯粹的善意了?


    滚烫的,让人不敢触碰的善意。


    但是却偏偏让他紧绷的身体完全放松下来,今天他应下清荷将军的邀请来参加这次聚餐,本来已经做好了执夷三人生气的打算,毕竟脾气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对他这个将他们置入险境的罪魁祸首熟视无睹,但是……


    没想到,这三个家伙,比他想象的还傻。


    “那小道……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杨少言迅速调整好表情,向执夷笑了笑。


    “这才对嘛,毕竟我们可是朋友,唉!小蝴蝶你怎么趁机抢我吃的!”


    执夷晃了晃手里的筷子,刚想再说些什么,一低头发现自己刚刚想吃的一盘桂花糕已经空了,惨叫一声蔫了下来。


    “哼哼,本小姐凭本事抢到的,怎么就趁机了?”


    赛蕾内拉叼着桂花糕含糊不清地说着,得意极了。


    一起吃顿饭就是你的朋友了?那当你们的朋友还真是容易。


    杨少言在心里默默吐槽,人却不受控制地用电子菜单又点了一份——导致刚刚赛蕾内拉和执夷差点用筷子打起来的锁钥经典甜品桂花糕。


    萧然看着杨少言的动作突然笑了一声,果然没有人能抵抗执夷那虽然傻但是明明白白的善意,前世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他看着执夷与赛蕾内拉筷子大战的鲜活模样,久违的快乐与放松充斥着心房,但一瞬间黑白置换,萧然的眼前,执夷与赛蕾内拉浑身鲜血的模样一闪而过,额角剧烈的疼痛突然席卷了萧然的意识。


    重生的萧然忍耐力极强,没有露出任何不对的神色,只是微微撑着自己的额角,不断地在心底告诉自己,执夷和赛蕾内拉现在都还活着,一切都来得及。


    一切都来得及,萧然,一切都来得及……


    但是,真的来得及吗?


    要是他,还是无法改变怎么办?


    怀疑在心底悄悄种下,萧然感觉自己意识中似乎有一根弦猛地崩断,他彻底陷入黑暗之中,失去意识。


    与此同时,正在玉门看文书,并且时刻警惕着可能随时出现的浮白的凛岳耳畔突然响起尖锐刺耳的警报声。


    【不好了!凛岳不好了!主角团成员萧然的san值突然狂跌,眼看马上就要跌破安全线失去人性锚点了,快去救一救啊!】


    喜君像一个被戳破的红色气球一样在工作正堂里以惊人的速度四处乱窜,眼看马上就要爆炸。


    悬海世界观里真言拥有者会因为受到各种刺激而人性锚点动摇,从而陷入不受控的疯狂状态,最终被真言本身吞噬,这一过程在凛岳看来有些像某些克苏鲁跑团游戏里掉san的过程,于是喜君在和凛岳对话的时候也采用了这种方法。


    “你先冷静一下,他们现在在哪儿?”


    看着着急到到处乱飞的喜君团子,凛岳连忙护住自己办公桌上的重要东西怕被对方撞倒,无语道。


    【西陵湖湖上的画舫,和清荷将军在一起,现在只有你的技能有用了!】


    喜君眼巴巴地把在凛岳身上,【宿主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啊啊!如果主角团出事了咱们的项目,啊不,任务可就基本不可能成功了!血本无收啊!】


    “好了好了,我这就去……先不说萧然怎么突然开始掉san值,真言力量是精神系的清荷将军也在场,肯定没事啦。”


    凛岳无语地将喜君拂到一边,换了佚名前辈的装扮便点了瞬移。


    喜君的话飘散在传送点转移的提示音里:【那可不一定啊……】


    毕竟活性天尊,从来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存在,就算是清荷也无法对抗来自活性天尊力量分身细菌的污染,更何况是帮助精神状态本来就很不正常的萧然?


    西陵湖画舫。


    萧然突然倒下,将雅间里的所有人吓了一跳。


    执夷和赛蕾内拉慌忙扶起萧然,却发现对方已经失去意识。


    画舫之外,天色似乎黯淡了短短一瞬间,一声属于少女的,清澈的轻笑在西陵湖上泛起,转瞬即逝。


    清荷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冲到雅间的窗前,手指轻扬,拉开了雅间的窗,无数藤蔓般的光影荷枝顺着画舫向西陵湖冲去。


    窗外湖光水色明艳,景色秀丽,游人们笑容盈盈,似乎没有察觉到刚刚那过短的一瞬间异常。


    只有真言为精神系的清荷,通过荷枝的探索,手掌中已经控制住一片扭曲的黑色。


    她五指轻握,那片黑色幻影发出一声女孩的不甘惨叫,最后崩裂碎开,变成一地星沙,又被荷枝吸收,化作肥料。


    “……这只二级魍魉虽然弱小,但身上有着细菌等级魍魉怪物留下的诅咒,恐怕萧然的状况就是它的手笔。”


    诅咒是魍魉怪物所具有的,可以将真言力量分离出来给予其他魍魉怪物的一种现象,比如历史上曾经对锁钥造成严重危害,代号【女仆】的细菌,追随祂的魍魉怪物周身都会有着冰雪的散佚,那是细菌分离的自己的力量的一部分。


    投入锁钥城的魍魉怪物居然还有隐藏,还带着细菌分出的诅咒力量,清荷连忙通过随身光屏下达数条命令,调动锁钥兵部与工部迅速搜查整个锁钥,以免还有其他魍魉怪物匿藏。


    清荷转头看向萧然,少年的发丝尾端已经泛起如之前清荷一样缀满星空般的黑色,显然陷入与她之前一样的状况。


    看来让她与萧然陷入同样困境的是同一位细菌。


    这样的手笔,让清荷瞬间想到了那位东西洲公认的最棘手细菌。


    “他的人性锚点……产生了动摇,就和我之前的状态一样。”


    清荷检查了一番萧然,秀丽的眉毛皱在一起。


    荷枝从清荷手下生长着,向着西陵湖的深处与周围扎根探索其他异常,五级魍魉怪物细菌等级的存在刚刚通过分身或者附着在其他魍魉怪物身上来过锁钥,这一认知让清荷感到无比恐惧。


    进食期还未开始,司命等级的魍魉怪物细菌居然已经开始活跃,清荷不敢想象,未来不远处的活性天尊进食期究竟会有多恐怖。


    杨少言已经第一时间用随身光屏打了岐黄门的急救电话,萧然的情况十分怪异,他刚刚与赛蕾内拉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内伤外伤,但是萧然就是晕了过去,很显然是为了避免人性锚点严重动摇产生的影响,萧然将自己强行“关机”的结果。


    “真糟糕……”


    听到清荷将军所言的杨少言喃喃道,本应在进食期才被唤醒的细菌现在已经苏醒还在暗处出手,动摇人性锚点的手段防不胜防,就算是太虚观首徒,面对这样严峻的情况,一时也做不到什么。


    如果佚名前辈在就好了。


    看着刚刚还在与他们交谈,现在已经无力倒下的萧然,杨少言第一次感到心底泛上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凉。


    之前他一直平淡地看着一切,看着无数世人自命不凡又不肯弯腰,看着他们挣扎,在心底发出苦涩的笑。


    太虚观窥探天命,而天命不可改,加入太虚观的第一天,他便发誓绝对只当一双沉默注视着世间的眼睛。


    本来是这样的,本来是这样的……


    但是为什么,会感到无能为力的自己,如此悲伤呢?


    杨少言看着急得几乎要哭出来的执夷,第一次感到也许自己并不只是想看着。


    他也想做到些什么。


    明显没有意识的萧然摇摇晃晃地借着执夷与赛蕾内拉的扶住站起身来,嘴中喃喃着一些意义不明的碎语。


    “去死吧……去死吧……”


    少年原本沉稳冷静的声音变得疯狂,他抽出绣春刀,猛地向周围砍去,却仔细地避开了执夷与赛蕾内拉的位置。


    杨少言连忙祭出电子铜钱,与执夷赛蕾内拉一起,试图拦下发狂的萧然。


    剑影刀光之间,一道火光冲入雅间,将萧然整个人围起。


    “把萧然交给我吧,他会没事的。”


    雅间角落,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火焰燃烧之后,黑色斗笠的魍魉猎人从火焰中走出,声音依旧温和如不动太山,却让在场的所有人不由自主地便松了一口气。


    好像有他在,什么都不会发生。


    第42章 看看周围吧,不一样了。


    燃烧的火焰冲入萧然的身体,在真言力量的安抚下,萧然的怪异神情明显平缓了不少,他手中绣春刀散去,再次倒下。


    一只手撑住了萧然的身体,熟悉的黑色斗笠出现在众人面前,凛岳挥了挥手,权当与面前几位熟悉之人打招呼。


    他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其实心里已经开始吐槽为什么主角团这么能吸引事件,在西陵湖吃个饭居然还能引来带着细菌赐福的魍魉怪物,然后出现意外。


    “前辈?”


    执夷和赛蕾内拉惊呼一声,好像终于找到了家长的学生。


    凛岳点点头,安抚了一下两个急得团团转的少年。


    “佚名先生……麻烦了。”


    清荷叹了口气,这位细菌可以诱导真言拥有者动摇人性锚点的能力,的确是在上一次进食期突然出现,造成人类方巨大伤害的细菌藤壶无疑。


    每次进食期来临前,活性天尊分身一样存在着的细菌都会先一步复苏,而这一次最先复苏的细菌,偏偏是能力最棘手的藤壶。


    它本人甚至都未曾到场,只是利用西陵湖疫潮时和现在被它寄生的两只二三级魍魉怪物带来诅咒,便轻而易举地将污染影响根植于她自己与萧然身上。


    防不胜防。


    “萧然就拜托你了,佚名前辈!”


    执夷和赛蕾内拉连忙让开位置,清荷将军与玄水鳞君的污染都是面前这位佚名前辈利用麒麟力量解决的,将萧然拜托给这位前辈,只能说是专业对口。


    杨少言也没有阻止,虽然在太虚观的记载中被麒麟祝福的人早已消失,但是这位处处疑点的佚名前辈的确有着麒麟驱散一切污染的净化力量,是现在唯一能缓解萧然状况的人。


    “如果需要使用真言的环境的话,可以跟我来画舫顶层,那里没有什么游人,佚名先生行动也方便。”


    清荷开口,做出带路的准备动作。


    麒麟祝福者确实最好不要被任何人发现,现在的东洲鱼龙混杂,清荷将军也是基于此考量。


    “那就……麻烦清荷将军了。”


    凛岳架起萧然,刚在心里祈祷刚刚那个晕眩小技能最好让萧然昏迷的时间长点,不要发狂,就被瞬间打脸。


    本应失去意识的萧然几乎癫狂地死死抓住凛岳的肩膀,在他的眼中面前的一切除了执夷与赛蕾内拉都已经化为各种各样的魍魉怪物,可怕的威压几乎控制不住地倾泻而出又被他死死锁在体内,最大限度地不对周围的一切做出严重威胁。


    “和我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


    萧然的声音冰冷无比,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凛冽地划过。


    凛岳那一瞬间感到自己的直觉在疯狂报警,他来不及纠结,反身扣住萧然想要拔刀的手,在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清荷的荷枝已经蜿蜒而上,帮助凛岳扯住了萧然的手臂。


    “冷静些,萧然!”


    清荷试图用语言唤回萧然的一瞬神智,但是她却发现萧然根本不管不顾,连战斗时保全自己的常识都抛到一边,根本无视清荷冲来的荷枝,金色的金光光点雨顷刻间将战在一起的两人笼罩,清荷连忙冲过去,想要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


    杨少言扔出几枚电子虚拟铜钱,将遗留的光点打散,视野清晰之后,清荷叹了口气。


    果然消失了。


    另一边,一脸懵逼只是来进行san值恢复工作的凛岳被迫承担了对练一职,萧然在状态不对的情况下不知道为什么盯上了他,追着他打的同时甚至不忘通过某种主角未知的力量把他拉到西陵湖畔荒无人烟的树林里,以避开游人如织的画舫。


    还残存着不能伤害路人的意识,但是不多。


    凛岳心想:这都是什么破事啊!


    不过抱怨归抱怨,为了回家,主角还是要管的,哪怕对方现在正毫不留情地想要杀掉自己。


    “去死……去死……去死……”


    萧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在他眼里周围并非西陵湖畔的树林,而是铺天盖地的尸山血河,堆叠的友人尸体,与看不见浸透的魍魉怪物。


    手中绣春刀刀刀向着他眼中的魍魉怪物砍去,凛岳已经将自己的身体调动到极限,但是依旧只是堪堪用长枪挡下对方的进攻。


    早知道刚才躲清荷身后了。


    凛岳叹了口气,再次用长枪挡下萧然发疯般的挥砍,手臂被可怕的力道震的生疼,凛岳深吸一口气,【吉光片羽】的准备时间已经结束,他抓住时机握萧然的手臂,火光般的红色沿着萧然的身体一路燃烧,将对方发尾的诡异黑色星空烧尽。


    萧然的身体猛地顿住,就连绣春刀上随着真言力量而亮起的玉兰都暗淡了一瞬。


    恢复……正常了?


    “萧……”


    凛岳有些怀疑地保持着架住萧然长刀的姿势,刚想开口询问对方状态,就被重重压下的长刀逼得不由自主后退几步。


    “萧然?”


    凛岳有些惊愕,但眉眼锋利的少年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他后退一步,挽出一个刀花,看向凛岳的时候,那双金色的眼睛已经化为彻底的血红。


    凛岳将视线转移向少年刀客的发尾,那里诡异的黑色星空颜色已经消失,显然【吉光片羽】并没有失效。


    那只魍魉怪物带来的某位细菌的诅咒的力量显然已经失效,但是萧然依旧没有恢复正常。


    他因为另一种不知名的原因,就算被【吉光片羽】净化驱散了负面影响,依旧内心充斥着狂躁,只想杀戮。


    “不应该啊……”


    凛岳倒是没有对面前的危机状况有多棘手,在他眼里一切必死的情况都有着自己的解法,再状似死地的状况都必有后生之路,更何况经历了一个大版本主线剧情之后,喜君公司经验给的相当充足,账号等级一跃而至100级,离120级的满级小目标越来越近。


    如果真的硬碰硬与萧然战斗,他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更何况还有传送地图这个神器。


    只不过……


    看着依旧疯癫的萧然,凛岳叹了口气,任务对象还在面前疯着,作为克系游戏里唯一拥有回san值功能的精神医生,总的来讲留下来的收益要远远大于离开,凛岳暂时还无法放弃萧然。


    “消失……所有的怪物,所有的魍魉怪物,都该消失……就用这把长刀,为你们送葬——”


    萧然并不知道凛岳内心的盘算,二级魍魉怪物带来的特殊诅咒虽然远远比不上魍魉教会之前精心为清荷准备的陷阱,但是……它只是一个引子。


    引出萧然自己的,在前世留下的可怕弱点。


    他其实早就疯了,在重生前,执夷和赛蕾内拉全都死在自己面前时。


    清荷,杨少言……所有熟悉的陌生的一面之缘的同袍们全都为了拦下那些魍魉怪物战死在前线,每一个人明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死亡,但依旧一往无前地向着前方走去。


    他想追上那些逝去的人,想和他们一起面对最后的终焉。


    但是所有人都推开了他,并且温柔地,笑着对他说。


    “萧然……还不是时候。你还不能……离开。”


    “可我只想和你们待在一起啊!”


    萧然看到自己奋力跑向那些身影,声音带上了难以掩盖的哭腔。


    “你是我们之间最特殊的存在。”


    “你还不能……放弃,虽然很残酷,但是,请坚持下去。”


    黑白熊猫耳的少年只是笑着看向他,留下那样一句残酷的话后,决绝地,头也不回地向着魍魉防御工程外的尸山血河走去。


    萧然想追上他们,但是无论如何也无能为力。


    他好像变成了一座活着的墓,墓里葬着他认识的,被魍魉怪物吞噬的每一个人。


    那些人的容颜鲜活依旧,在他面前恍如昨日。


    天知道重生后见到熟悉的音容笑貌在他面前,萧然有多么快乐且悲伤。


    快乐的是太山府的英灵重归人间,悲伤的是……每一个熟悉之人的面庞,都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起前世的结局——悬海天崩地裂,悬浮于宇宙空间无数岁月的文明顷刻间被苏醒的活性天尊吞噬,就像一粒落入大海的沙子,从此消失在无边的宇宙之中。


    孤独,寂寥,没有人能证明悬海曾经存在过。


    一想到前世的结局,那样可怕的悲伤与落幕,萧然便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几乎陷入彻底的崩溃。


    凛岳眸中不再沉着,刚刚萧然的情绪与记忆片段似乎与当时的清荷一样,通过【吉光片羽】这一技能他窥探到了萧然的部分记忆,但是那记忆却可怕的如此鲜明。


    他怎么也没想到,悬海世界最大的变数居然出现在主角团之一的萧然身上。


    将视线拉远到无尽的寰宇之中,悬浮在宇宙空间中的巨大海洋大陆整体化为黑色的可怕星沙,与魍魉怪物被杀死后的产物没有任何区别。


    在宇宙的空间里,就连一颗星星的碎裂,也是寂寞无声的。


    更何况仅仅是悬海这片悬浮的大陆而已。


    那些星沙缠绵在一起,在宇宙空间中纵横漂流着,化为一只巨口的食粮。


    那是,悬海世界彻底崩坏消失的画面。


    但是怎么可能?明明悬海世界还安安稳稳地在这里,周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风滑过林叶的声音如此鲜明刺耳,湖畔的潮湿水汽缀在脚边,就连阳光都是温暖正好的模样。


    这样的世界,怎么可能已经毁灭过了?


    凛岳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新手长枪在瞬间被切换为他的真言本命武器,朱黑渐变的长枪架住了长刀的功势,让他有足够的喘息时间。


    难道,悬海世界也有不同的世界线吗?


    凛岳看向萧然,【吉光片羽】得到的记忆必定真实,因为那是技能对象的感情流露。


    萧然也的确之前露出过许多现在想起有些明显的破绽,比如在货站与执夷赛蕾内拉对话时,无法掩盖的,对两个同伴的保护欲。


    来自另一个全灭be线,现在的萧然,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小说漫画里经常出现的主角配置——重生者。


    至少对萧然来说,他是回到了过去。


    “萧然,冷静些,看清楚,周围是什么样的。”


    知道了症结之后对症下药便相当简单,凛岳将那些乱七八糟的需要思考的东西先暂时放到一边,目前最重要的还是稳住萧然。


    萧然微微一怔,也许是对凛岳的声音还残留着某些印象,他条件反射地看向四周,风温和地拂过,带起草地的飒飒声。


    西陵湖畔极为生机盎然,有无数生灵栖息,水鸟展开漂亮的羽翼沐浴着阳光,粼粼水波之下,又游鱼的尾鳍拍打着荷枝。


    没有尸山血河的红色,什么都没有。


    “不论你脑海中是如何可怕的画面,看看周围吧,萧然。”


    凛岳上前一步拉近距离,握住萧然的手。


    后者猛地瞪大眼睛,魍魉怪物的形象在他面前破碎,逐渐化为佚名前辈的模样。


    斗笠上的轻纱拂过,萧然的眼中红色逐渐褪去,露出藏在下面的金黄。


    “你看,一切都还好好的,不论你在担心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呢。”


    “不要这么丧气啊,年轻人不能太现实,还是要有一些理想主义精神的。”


    凛岳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劝告道。


    而他身后,是万类霜天,是傲游天际的飞鸟,与西陵湖上航行着的精美画舫,其中隐隐传来游人的笑。


    温柔的令人心醉。


    第43章 尘埃落定


    “……我……抱歉……前辈。”


    看着佚名前辈有些狼狈的模样,与周围草地林木上深深的刀痕,恢复正常的萧然瞬间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些什么,连忙低下头不敢去看佚名。


    “萧然小友,道歉之前,是不是该先把刀放下呢?”


    凛岳有些无奈的声音传来,萧然猛地抬头,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的绣春刀居然一直架在佚名前辈的颈前。


    而他根本没有意识到。


    锋利反光的刀尖离那垂下的黑纱只差一点,而佚名前辈手中紧握的长枪却只是虚虚拖在地上,没有半分指向萧然的意思。


    少年的刀明明已经锁住对方命门,自己却手颤抖的厉害。


    好像被刀指着的是他自己一样。


    萧然把绣春刀猛地向后挥去,那把刀瞬间遵循主人的心意化为点点金光真言力量消散,少年暗卫的声音颤抖的厉害,他对于自己刚刚差点伤害到佚名前辈这一事实感到无比恐惧,就连如何解释自己的异常都被他扔到了脑后。


    原来自己已经无法自控到如此地步,那么在执夷与赛蕾内拉身边,会不会他的存在对他的友人来说才是最大的危险?


    凛岳摇了摇头,也同时向后挥手,长枪化为红色光点散去。


    萧然什么话也不敢说,他只是深深低下头,准备迎接这位尊敬前辈的任何怒火。


    自己做出了这样的事,对救过他们好几次的佚名前辈出手,甚至差点,差点伤到,或者说杀了佚名前辈,就算是佚名前辈这样温柔的人,也会生气吧?


    萧然想到这里,头低的更低了。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像是等待审判的死囚。


    但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等来任何斥责,反而得到了一个温暖的拥抱。


    “你一定很辛苦吧?一个人承受着那些记忆。麒麟的能力有些特殊,我都看到了。”


    佚名前辈用轻柔的动作将他拥入怀中,温暖有力的掌心扣住他的后脑,将他拥在自己肩头,揉了揉他的头发。


    掌心传来的是灼热到仿佛火焰燃烧般的信任与温柔。


    “佚名前辈……”


    萧然的眼睛腾地红了个彻底,他死死抱住佚名前辈的腰,像是即将坠落之人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都是红色的,都是亡魂,在我耳边……在我眼前……”


    “我能听到,整个悬海,整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耳边哭泣……”


    少年的声音染上了哭腔,他没有疑惑为什么佚名前辈会知道这一切,萧然在湘夫人身边时听说过关于麒麟祝福者能力的知识,麒麟拥有净化的力量,被麒麟祝福的人自然也如此,但净化污染的同时,因为真言力量的纠缠,麒麟祝福者不可避免地会看到被净化者的记忆片段。


    “没关系,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可以不用那么紧绷着了,因为现在……”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凛岳意外的很会哄孩子,他轻轻拍着萧然的肩膀,安慰这这个平时沉稳如三好学生,但其实内心早已崩溃的年轻暗卫。


    就像在孤儿院的那些灰暗的日日夜夜,凛岳在林白霞姐姐无法顾及的夜晚,抱着情绪崩溃的三个好朋友一样。


    凛岳还记得那好像是个初冬的夜晚,冰冷的空气在整个孤儿院里蔓延,而院长许诺的供暖迟迟没有到来,四个小孩子只能挤在一起,勉强互相提供着温暖。


    被子是冰冷的,空气是冰冷的,一切都冷的可怕,只有互相握住的掌心是温暖的。


    “我看到了,他们又来了……”


    那时候年幼的君荧哭的很厉害,她那天白天本来想要送给林白霞姐姐一个惊喜,没想到再次撞上了那些可怕的大人。


    她看到林白霞姐姐挡在门口,大喊着:“他们绝不是你们的试验品!你们休想这么做!”但被背后绘着凛氏简化标志的几个大人讽刺嘲笑。


    在推攘之间,林白霞姐姐被推倒在地,但她的眼眸在可怕的威压之下化为凝重的血红色,死亡般腐朽的气息吞噬一切。


    君荧其实没有看清楚那几个人是被什么吓走的,她只觉得独自坐在那里的林白霞姐姐很难过。


    但她根本无法上前去安慰这个一直对他们很好的护工大姐姐。


    因为那死亡腐朽的气息一直环绕在林白霞的周身,让君荧失去移动的能力。


    “凛哥,我们真的会没事吗?”


    我们这些,被放弃的孩子……真的还有未来吗?


    纵然林白霞姐姐能护住一次又一次,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放心,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凛岳只是靠在黑暗里,拍了拍君荧的脑袋。


    真的没事吗?


    哪怕敌人是那些看不见的怪物,是一直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凛氏集团?


    凛岳听到有谁在质疑,但是当时的他坚定无比。


    是的,哪怕敌人是它们。


    我们一定会好好长大,成为林白霞姐姐故事中那些闪光的大人的。


    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没有体验,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美好没有见证。


    绝不会,绝不会就这样,淹没在,沉睡在看不见梦的孤儿院里。


    他们要成为很厉害的人,至少……不能再让林白霞姐姐挡在他们前面,为他们而哭泣了。


    “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


    凛岳唤回自己的神志,像是孩童时期般,没有理由,但坚定地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萧然已经死死抱住他,不再需要他提供支点,像是溺水的人,疯狂地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还只是个孩子啊。


    迷茫的就像是当年的他们一样。


    听着对方重生回来依旧颠三倒四的话,凛岳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位全息游戏主角团成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生年龄而已。


    刚刚那些模糊的记忆,他只是通过【吉光片羽】窥得一二,已经足够让人压抑,更何况是亲自经历的萧然?


    虽然有完成喜君任务的私心在,但是他说的每一句话,对全息世界里角色们的每一句安慰和劝告,也都是真心的。


    毕竟这可是个真实存在于某个时空的世界。


    凛岳任由萧然把头埋在他肩头调整情绪,心想。


    好在萧然是个坚强的孩子,没过多久便调整好了情绪,除了眼角还微微有些泛红外,已经和平时并无区别。


    “多谢前辈再次救命之恩,萧然无以为报,前辈如有需要,定当赴汤蹈火。”


    萧然十分严肃地向佚名前辈鞠躬道谢,凛岳摆摆手,表示举手之劳罢了。


    “只是……关于萧然的记忆,实在牵扯过多,还请前辈保密。”


    萧然局促地思考片刻,最后还是开口请求道。


    这位佚名前辈三番两次救下他与执夷几人,已经彻底打消了他的怀疑,麒麟的祝福者果然都是温柔之人,萧然相信佚名前辈,但是自己是重生之人这一事实,最好还是先隐瞒为好。


    “当然,放心,前辈的嘴可是很严的。”


    凛岳拍了拍萧然的肩膀,声音轻松地笑道。


    萧然的问题现在又加了一条,游戏世界观层层叠叠,现在局势并不明确,于情于理凛岳都不会到处乱说,给自己找麻烦。


    “那就麻烦前辈了!”


    萧然点点头,眼睛终于露出了些光彩,像是一只得到心爱玩具的狼犬。


    怪可爱的,凛岳一边心里这么想着,一边狠狠揉了揉萧然的头发,挥挥手表示自己还有事,随着燃烧的火光再次消失。


    “前辈还是这么神出鬼没啊。”


    萧然看着散去的火光,笑着叹了口气,一回头,却猛然对上两张藏在林子不远处眼巴巴的脸。


    “萧然?”“暗卫小哥?”


    执夷和赛蕾内拉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看到好友的眼睛是正常的金色后,一个飞扑一左一右挂在萧然身上,把从小练武的后者撞的一个踉跄。


    “你们小心点!”


    萧然不自觉地又带上了操心老妈子的语气,听到熟悉的语气,执夷和赛蕾内拉把萧然抱得更紧了。


    “你才是小心点,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把我们吓死了!”


    执夷松开萧然,和赛蕾内拉一起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一番,确认好友没有受伤后,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暗卫小哥你的运气还真是差,怎么那魍魉怪物偏偏找你下诅咒……”


    赛蕾内拉碎碎念道,一看就是愤愤不平。


    细菌分出来的魍魉怪物倒是很好地帮萧然转移了视线,毕竟所有人都因为之前的清荷将军知道那位新生细菌的诅咒有多恐怖,根本不会以为他的异样与萧然自己的经历有关,只会认为那完全是细菌诅咒的影响,倒是省了萧然的解释。


    “好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萧然讪笑着安抚两个一看就急得要死的同伴,连忙转移话题。


    “倒是你,执夷,你需要在锁钥找的那位司命得到确认了吗?祂真的不在锁钥边区?”


    执夷很轻易地就被转移了话题,他摇了摇头。


    因为从天而降摔得太惨,其实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到底为什么离开云上之国,赶来悬海,大概是常命天轮(命运之轮)的要求,否则侍奉命运之轮的云客一生都绝不会离开云上的王国。


    不光不记得始末,他只知道自己要去找一位司命等级的伟大存在,然后将自己身上的某样东西交给那位司命。


    那是一个,造型简单古朴的西洲风格怀表。


    执夷不知道这怀表是什么,有着什么样的作用,又为什么要交给那位无名的司命,那些记忆都随着不明原因的坠落消失于天际,他只知道那位司命应该在锁钥,而自己必须完成这一使命。


    “不在,我问过清荷将军,常驻锁钥的少司命只有已经陨落的真鹿瑶光药王,但药王瑶光应该不是我要找的那位司命。”


    执夷蔫蔫地摇摇头:“我要找的司命应该在生长着大片幽灵水晶兰的地方,虽然我的直觉告诉我它应该在锁钥,但是清荷将军的话比无数典籍都靠谱……”


    “大片幽灵水晶兰……”


    赛蕾内拉有些犹豫,“如果说是大片自然生长的幽灵水晶兰的话,东洲五大边区里,那应该只有玉门边区有可能会有这样的盛景了吧?”


    她当时从西洲逃到东洲时便曾经路过玉门,无边沙海中绿洲畔生长着无数半透明的晶莹白色水晶兰花海,在月色下,是世间少有的绝景,被觉法寺那些为了修工程到处跑的偃师行者称为悬海十大此生必看绝景之一。


    “看来我们真的必须要去玉门一趟了。”


    执夷摊了摊手,之前他与同伴们说“出发,去玉门!”的时候其实是带着些开玩笑的心态,没想到这几天的调查再加上赛蕾内拉的亲身经历之下,一时的玩笑变成了现实。


    “玉门多风沙,几位少侠可要好好做好准备。”


    清荷的身形从林中转出,杨少言跟在她身后,向执夷几人眨了眨眼睛。


    执夷和赛蕾内拉本来不想麻烦因为魍魉怪物再次出现而多出一堆事忙碌的清荷将军,但奈何清荷实在不放心,这几个少年年轻又心善,还帮了她大忙,让她不免生出几分心底的母性,再加上茶友湘夫人之前的拜托,清荷已经自比这三个少年通缉犯的监护人,最终还是赶了过来。


    至于杨少言,虽然嘴比谁都硬,但是跑的时候可是比谁都快。


    好在一来就看到三个年轻人又聚在一起商量着接下来的旅途,看样子佚名已经将萧然身上的诅咒处理的干干净净。


    清荷松了口气。


    “虽然我知道你们并非恶徒,更何况……但是通缉令由东洲最高内阁发出,就算是五大镇关将军也必须遵守,少侠们此去玉门,可还要当心才对。”


    清荷想起那封不明不白的通缉令,感觉自己又开始头疼。


    谁知道内阁里的那帮家伙又在搞些什么,这三位少年明明特殊到就连陛下也曾经亲自过问,如今居然成了东洲的通缉犯,还令刑部部长亲自派传令使来催促。


    清荷从未如此庆幸过自己早在这三个家伙在藏书阁出现时便封锁了消息。


    毕竟……


    她叹了口气,看向萧然。


    那孩子可是,她那位深陷居庸未央城的茶友湘夫人,唯一的托付,绝不可能是背叛陛下的所谓叛徒。


    “清荷将军,我能问一下,玉门边区的镇关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执夷好奇的询问将清荷的思路拉回,她回过神来似乎有些怔然。


    说到那位玉门边区的新任镇关将军,所有同僚都对其知之甚少,就连清荷一时也无法概括,只能通过五大边区之间的联系听到些许传言。


    大都是非常负面的传言。


    “是一个……”


    她顿了顿,那些负面的评价被年轻人明亮的冰蓝眸子取代,记忆中的凛岳眸中带着朝气与上位者的完美沉稳,怎么也不像是那些传言中权力熏心,陷入癫狂的杀神疯子。


    “很年轻,但很有能力的将军。”


    清荷看着游人如织的西陵湖,视线仿佛落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落到不久前的那次第一光屏会议上款款而谈亳不怯场的年轻将军身上。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还是你们自己去体会比较真实,他人所言,终究只是他人的态度罢了。”


    清荷闭上眼睛,轻笑道。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至少那位玉门的镇关将军,绝对比内阁里的那帮老古板可爱。


    第44章 外交使者尤加


    “喜君,不给个解释吗?”


    回到工作正堂后,凛岳挑了挑眉,看向一直在工作正堂转来转去,像个找不到方向的漏气气球一样的喜君团子。


    【呼,主角终于没事了,多亏你——】


    喜君欢快的声音瞬间被凛岳的话堵死,面前年轻人甚至依旧是在笑着的,但是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威压依旧让它都一瞬间感到畏缩。


    喜君刷地一下想要溜走,被凛岳用越来越熟练的真言能力组成的火网轻而易举扯了过来。


    【别别别,乙方大人,咱们有事好说,别烧我!】


    喜君一改之前的高傲戏谑,被麒麟火焰吓得嗷嗷直叫。


    “那就先回答问题啊,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东西吗?我亲爱的甲方?”


    凛岳皮笑肉不笑,亲切地将喜君抱在怀里,但喜君只感觉自己全身上下开始流冷汗。


    【乙方大人,真的不是我不想说,我是真说不了啊!!!】


    喜君听上去快崩溃了,它继续开口:【不信我示范给你看:萧然来自另一个shhwvsjiwned——】


    它明明开口了,声音也的确传到了凛岳的耳朵里,但是那些信息就是突兀地变得乱七八糟,像是有高于一切的伟大力量将那些信息尽数在概念上抹除。


    【悬海世界自有悬海世界的规则,有些触及到规则的东西,就算是我也是说不出口的,除非乙方大人强大到不受规则影响的地步,但是乙方大人放心,这绝对对我们之间的合同没有任何影响!】


    喜君看到凛岳骤然沉思的面容,选词斟句地解释道,生怕这位颇有能力的“销冠”撂挑子不干。


    “陨落的天规玄机……”


    凛岳眉头皱的很紧,看来萧然的确是来自另一个已经全灭be的世界线,而不是因为其他真言力量影响之类的理由,否则悬海世界观中的世界规则——天规玄机不会出手干扰他获取那些信息。


    看喜君这样的样子,这家伙应该并不是故意隐瞒,而是真的说不出来。


    凛岳在随身光屏的备忘录里打下目前已知的疑点,顺便更新了主角团萧然个人的资料,在后面多加了一条:【另一世界线的重生者】备注。


    留给他的时间从来不多,接下来没有多少闲暇,他就必须去迎接来自居庸未央城刑部的通信使——他们与之前在锁钥打断清荷与主角团谈话的通信使是一样的目的。


    告诉五位镇关将军,内阁对执夷三人的态度,寻求配合。


    凛岳没再管喜君,他把喜君往身后一扔,一键换上将军军装制服后,便动身前往事务府的会议大厅,工作正堂相当于将军的私人办公室,讨论的多为日常事务,而会议大厅,则是事务所的正式会议场所,用来接待各项玉门之外的事务。


    不久前户部主司玉离也正是在会议大厅与圣火琉璃教的圣女进行商路贸易事宜的决策。


    凛岳揉着脑袋,走在无数石榴树盛开的事务府街道上,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萧然为什么会重生,重生前的世界线与现在的世界线又究竟是什么关系,执夷离开云上之国的任务是什么,赛蕾内拉的西洲身份又是什么……


    主角团乱七八糟的各种麻烦像是被猫玩乱的毛线团般纠缠在一起,让人一时窥不清头绪。更不必说麻烦的居庸未央城那些内阁老古板与高高在上的大司命。


    凛岳却没有任何撂挑子不干的想法,带着好友们一起回家的意识实在是过于坚定,就算是如此,他也依旧在认认真真地,试图理清目前的状况,找到最好的,护住主角团,救下更多人,完成任务的方法。


    “将军阁下。”


    一个好听的如同吟游诗人般带着乐调的声音响起,也许是因为思考的过于入迷,凛岳居然没有注意到面前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位身着古老西洲繁复服装的陌生人。


    陌生人只是右手放在胸口,长发垂下,作为对镇关将军的敬意。


    淡绿发白的发丝极为特殊,其中夹杂着或银或金的枝条,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像树?


    凛岳不确定地想,又看了面前的陌生人两眼。


    这下他确定了面前之人的身份了。


    因为经常要与魍魉怪物战斗,大梁服饰有些类似现实世界的新中式风格,运用许多水墨,书法,与自然元素,颜色饱和度都较低,富有设计感的同时足够轻盈易活动的制服才是东洲的风格,少有华丽的宽袍叠袖拖尾,装饰品也都精巧细致,比如手串,胸针等小型配饰,通俗来讲就是低调奢华有内涵,因此同款单品在现实世界也有不少人买爆之后通勤搭配。


    而身在大梁,外形却如面前之人如此骚包华丽的,整个《苒苒物华休》也就一个。


    尤加·特拉希,来自西洲的外交使者,不知为何并未留在外交人员聚集的繁华居庸未央城,反而向内阁申请,留守玉门。


    “我听闻尤加先生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现在来到事务府来了?”


    凛岳摆出温和又不失威严的态度,开口问道。


    尤加的居所距离事务府并不远,但是事务府公务繁多,这位尤加先生在账号记忆和游戏文本里可是著名的不喜欢繁忙之地,现在却出现在事务府里,肯定又有什么事。


    “我只是太闲了,于是就来事务府逛逛,瞧瞧喽。”


    尤加摊摊手,看上去颇为潇洒,差点把凛岳气笑。


    “原来如此,那尤加先生知不知道事务府可是玉门最高管理机关,您的行为……可是相当无礼。”


    作为西洲的使节跑到东洲五大边区之一的最高管理机关来,说句不好听的,都能以间谍罪直接抓起来。


    悲云带领的暗卫可时刻监护着整个事务府,这位西洲使者居然能从密不透风的巡逻网中潜进暗卫府,某种意义上还真是厉害。


    “不不不,我绝无冒犯之意,只是想来提醒将军一句。”


    尤加看上去有些心虚,像是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对劲,连忙摆摆手。


    【凛岳将军,不论你看到了什么,你一定要相信,悬海世界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世界线。】


    下一秒,凛岳感到自己耳畔突然响起尤加如歌唱般吟诵的声音,其中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让人脊背发凉。


    “如果将军阁下需要帮忙,我非常乐意效劳。”


    尤加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化为纠缠的枝条散去,那只是他用真言力量捏的分身。


    只有一个世界线……


    凛岳微微皱眉,难道……萧然记忆中那些场景,是真实的,曾经在悬海发生过的事情?


    但是尤加又为什么跑来告诉他这个?


    凛岳叹了口气,尤加莫名其妙的提示没有其他信息佐证,还是暂时存疑,当务之急,是赶快忽悠完那帮来自居庸未央城的刑部部长派来的使者。


    当凛岳赶到的时候,玉门事务府会议大厅中玉门的四部主司其三已经全部落座。


    户部主司玉离笑意盈盈,依旧温和,不过眸子锐利清晰可见。


    真雨年轻,藏不住太多的锋芒,沉着脸只说自己身体不适。


    浮白更是冷着一张脸,盯着刑部部长,或者说内阁的通信使,神情严肃。


    工部的主司因为正在修理加固玉门的魍魉防御工程,锁钥的魍魉疫潮让全东洲陷入备战状态,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但内阁的这位使者居然大言不惭,上来就将事实扔到一边,明里暗里讽刺四部未到齐是不给内阁面子。


    “不过在下也无意纠结这些小小问题,正事要紧,内阁各位大人们此番遣使而来,是为了拜托凛将军,将追捕执夷,萧然,赛蕾内拉三人的优先级提到最高,一切之上的最高。”


    内阁使者是个中年男子,张口就是让人感到厌烦的,居高临下的语气。


    凛岳一进来就听到对方与当时在锁钥差不多的话术,他甚至感觉不到愤怒,只是感到好笑。


    也不知道这位使者代表的是内阁里哪位大人,居然如此急切,急切到没有脑子,甚至跑到五位油盐不进的镇关将军面前居高临下,态度高傲地要求配合,像是再抓不到执夷三人便要命陨的鱼死网破。


    凛岳对遣使的幕后之人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大概与午门之乱脱不了干系,所以现在才摆出这副狗急跳墙的样子。


    以为抓住了最后见到湘夫人,极有可能知道午门之乱真相的萧然等人就能高枕无忧。


    而且大概率并非刑部部长,毕竟没有任何高位之人会如此愚蠢,做出这种得罪五位镇关将军的事情,还亳不隐瞒,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荒谬——”


    真雨差点没忍住,荒谬两个字刚刚冲出口,便被她自己吞声,变成气音。


    玉离在一旁安抚般拍了拍小姑娘的手,刚想开口,却被刚刚坐下的凛岳抢先。


    “哦,使者如此说,难道是暗指你口中的通缉犯,比五大边关之一玉门的防御工程还要重要?”


    “凛将军何出此言?”


    内阁使者看到这位传闻中杀意昂然的玉门将军,有些退缩,但想起背后大人的要求,还是硬着头皮对上了这位五大镇关将军里最可怕的凛岳。


    “使者刚刚关注完未到场的工部主司,现在所谓的怕被延误的正事……只是几个通缉犯?”


    凛岳话锋一转,刻意换了声调,声音虽然听不出半分异样,但是话中的讽刺意味十足。


    颇有些:“把大家都叫起来就这?”的味道。


    “凛,凛将军有所不知。”


    使者讪笑两声,这位镇关将军的威压实在是过于压迫感十足,与清荷完全温和的类型完全不一样,笑里藏刀,让他有些后悔接下这活。


    “这三位罪人对陛下,内阁,以及全东洲的危害可不比魍魉疫潮低,如果凛将军将在下的话放在心上,说不定在陛下眼里其他镇关将军都不及……”


    使者已经开始发慌,他只想着尽可能说服这位杀神,甚至有些胡言乱语。


    浮白猛地捂住脸,说实话,他还真没见过这么没脑子的人,居然连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凛岳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只是弯起的眉眼里,蕴含着可怕的威压,如同遮天蔽日的塞北黄沙:“真是对不起,凛岳只是个俗之又俗的贪昧之徒,从不欲损同袍于任何人,任何目的,劝大人不要妄想煎水作冰,做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说的是劝“大人”,而非使者,这是直接对使者背后之人警告的意思了。


    使者被玉门将军罕见的威势压的说不出话来,额头已经冒出冷汗,心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要替发癫的上司来放狠话。


    第45章 旅途的开始


    未央城来的使者实在是没有水平,尤加随口一句话的重要度都比这群乌合之众要高,凛岳三言两语便打发走了那帮色厉内荏的家伙,回到工作正堂继续996。


    好在那群使者似乎被吓到了,再也没多说什么,当天便告辞润去剑门。


    凛岳想了想剑门那位笑面虎将军江风,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这脑子的使者,在剑门怕不是要被江风玩的更惨。


    他嗤笑一声,突然有些想要跑去剑门看热闹的想法了。


    也许是听到了内阁使者赶到玉门的消息,当晚君荧就直接借助传送点杀到了玉门事务府的工作正堂,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凛岳!你没事吧?那帮家伙没有为难你吧?”


    君荧只知道那些使者是东洲最高权力机构内阁的使者,并不知道其实只是未央城某个疯狂寻找掩盖自己罪孽之人的最后努力,根本无法代表整个内阁的意思。


    “小问题,在公司处理这种情况处理的多了。”


    凛岳摇摇头,先安抚了君荧几句。


    “也是,毕竟你这只狡猾的狐狸可是从来不会吃亏的……但是内阁可聚集了全东洲的大人物,什么四部部长,内阁负责人太傅……可都是东洲的实权人物——”


    君荧心道也是,刚刚自己安抚好自己,转念一想内阁的含金量,又开始紧张起来。


    “那几个乌合之众可代表不了内阁。”


    凛岳摇了摇头,将大致与君荧解释了一番。


    那些使者根本不是内阁派出的,而是某些居庸未央城中与午门之乱有牵扯,又被真正幕后主使大boss抛弃的炮灰狗急跳墙,为了隐瞒自己罪责,于是只好试图将执夷三人赶快控制甚至是杀掉,以掩盖自己的罪恶。


    “但执夷他们最后与湘夫人只见了一面,根本不知道午门之乱背后的真相,那些炮灰本来在幕后有机会占尽先机,现在自己坐不住跳了出来,反而暴露了他最不想暴露的东西。即湘夫人的死与他们有关。”


    凛岳轻笑道。


    君荧目瞪口呆:“你们搞贸易的还真是可怕,就凭这点信息怎么就什么都知道了?我多余担心你。”


    不过君荧也知道,如果凛岳没有这种推丝剥茧的能力,也没办法在凛氏集团那种可怕的地方活下来,甚至成为最后的赢家,只不过每次看对方轻而易举指出自己从未想过的真相,还是觉得有些震撼罢了。


    凛岳:“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了,还是需要关心一下的。”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看上去相当疲惫的样子。将萧然的状态与君荧分享。


    “什么?这不只是个游戏吗?怎么还带重生的?”


    君荧第二次目瞪口呆,她感觉自己的下巴马上要脱臼。


    “谁知道喜君公司的文案怎么想的。”


    凛岳故作轻松的耸耸肩膀,但君荧就是知道,他真的很累。


    “我只是想说,同时兼顾好几边,还要管玉门整整一个地区,你要多累啊。”


    君荧感觉自己眼眶一热,声音几乎沙哑。


    她第一反应想到的不是悬海世界变得更加复杂危险,悬海从不是什么和平的世界,她早就做好了觉悟。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凛岳该有多累啊。


    凛岳微微一怔,随机低下头,额发垂下,掩盖了他的情绪:“是挺忙碌的……不过多亏这边手下的都是靠谱的人,还有个四舍五入完全能当将军的浮白。能帮我分担百分之七八十的压力,管一个地区和管一个公司果然还是不一样啊,但现在还行。”


    “凛岳,你看上去可不是还行的样子。”


    君荧看着自家好友低头的样子,叹了口气。


    “在我们面前就没必要掩盖了吧?放下玉门将军的伪装休息休息吧。”


    女孩的声音很轻,但就是让凛岳心中温暖的厉害,不由自主地将万能的外壳摘下,露出疲惫的,真正的自己。


    “没事……我就是有点想家了。”


    凛岳转头看向窗外,那是暗色到看不见任何星尘的天际,只有一轮弯弯的明月高悬在天上,像是悲悯的俯瞰大地的眼睛。


    “……”


    娇小的女孩没有说话,沉默片刻,才憋出来同样的一句。


    “我也是……我和慧哲都是,但是……”


    她抬起头,银色的眼睛似乎比天边的明月还要明亮。


    “思念并不是阻碍,这种情绪正是我们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所以,凛岳,偶尔也放纵一下自己,让自己好好思念一下我们的世界吧。”


    不要为了回家,而拼命忍耐着,让自己忘掉想家这一情绪,毕竟他们都只是人而已。


    凛岳惊讶地看向君荧,苦笑道:“你还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小神医。”


    君荧靠谱不过三秒,听见夸奖就开始洋洋得意,叉腰道:“那当然了,我现在已经可以进军心理安抚领域了!回去就考心理咨询师证!”


    凛岳:每个队伍都有自己的执夷是吧?……你还真是给点阳光就耀眼。


    另一边,锁钥首府钱塘城。


    “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执夷看着笑眯眯在偃术旅客列车月台,带着行李箱准备与他们一起踏上前往玉门列车的杨少言,嘴角有些抽搐。


    “不要这么无情嘛,清荷将军不好出面,你们几人能自由活动的假身份还是我这个太虚观首徒徇私枉法做的呢。”


    杨少言笑容盈盈,假装看不见萧然和赛蕾内拉对执夷无语的脸。


    他的话也确实是现实,毕竟执夷等人的通缉令是所有内阁成员一致通过设下的,背后不知道潜藏着什么样的利益纠葛,清荷个人很难逆转乾坤,于是杨少言毛遂自荐,提出就由自己来为执夷三人更改新的太虚观网络数据库随身光屏信息,至少别让这三个倒霉孩子连个网都瞬间被识别为通缉犯暴露位置。


    “更何况我可是带着任务去玉门的哦,清荷阁下你说是吧?”


    少年眨了眨眼,看上去无害的很。


    身着常服荷红分片裙的清荷低下头,荷绿披帛飞扬,偏盘的长发垂下,流出温柔的弧度。


    她咳嗦两声,无奈笑道:“小少言确实有着太虚观观主阁下的任务,到玉门就会和你们分开,你们不用担心会牵连到他。”


    “谁担心这个了!”


    赛蕾内拉嘴硬的与杨少言有的一拼,蝴蝶魔女抱臂看向一边,撇撇嘴。


    萧然心虚地理了理鬓发,装作什么也没注意到的样子。


    他们的确是想着,执夷的任务是寻找司命,作为从云上之国而来的,侍奉常命天轮的云客,他的旅途不免要与司命等级的存在打交道,十分危险。


    三人与杨少言在锁钥也经历了不少,正是因为把彼此当成朋友,才不想把朋友牵扯到这样的麻烦事里。


    更何况杨少言身份如此特殊,如果没有意外,他便是下一任的太虚观观主,肩负勘探天规玄机之职,被人看到总是与通缉犯混在一起也不妥,还是安稳些为好。


    “好啦,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像你们这样的傻子就是这样,唉,放心,云上之国的那些事我不感兴趣,我这次去玉门,只不过是为了出差寻找西洲的一位使者聊点东西罢了。”


    杨少言摊了摊手,让三人放下心来。


    只不过他说到“聊”那个字的时候可以压低声音,显得有些鬼气森森,让执夷不免对那位未曾谋面的西洲使者鞠了一把泪。


    “嗡———”


    列车呼啸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只用了几秒,那造型如蛇般轻灵漂亮的偃术列车便已稳稳停在月台,周围带着行李的旅客纷纷做好检票准备。


    偃术列车有些类似于现实世界的火车,只不过更加轻巧漂亮,行驶在悬空车轨之上,是快速在东洲穿行的主要客运方式。


    “列车已到达月台,请各位旅客准备好随身物品,按照随身光屏上的信息有序就座——ladyand………”


    锁钥月台的列车播报音是个温柔的女声,如同锁钥给人的印象一般温和柔软,播报音用东洲语与西洲语播报两遍后,偃术列车的不规则车门向两边打开。


    告别的时候到了,清荷与身后的将军侍卫官向四个少年挥了挥手。


    “一帆风顺,年轻人们。”


    温柔的将军看着蹦蹦跳跳恨不得一步三回首的少年们,告别的同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曾几何时,她的身边也有以副将为首的这样一群嘻笑打闹的小家伙,如今风水轮流转,岁月剥夺的东西,又被岁月以温柔的手段送回。


    执夷就算上了车也不老实,贴在车窗上向清荷努力挥着手,又蹦又跳;萧然无奈地看着他,向清荷的方向点点头;赛蕾内拉拿出小手帕,与执夷相比动作夸张程度不遑多让;杨少言一脸嫌弃,像是在说自己怎么就沦落到和这帮人一起出行。


    清荷站在月台上,感受着锁钥温暖的风拂过发丝,将裙摆吹起。


    她看着如飞鹰般循着悬空车轨驶去的偃术列车,恍惚间自己好像并非什么锁钥将军,而是一个送走自家年幼弟弟妹妹离开家出门闯荡的长姐。


    分别来的如此理所应当,但没有人因此感到悲伤。


    他们不会久留,清荷早就知道这一点,因为这四个孩子都有着自己的使命。


    无论是太虚观首徒杨少言,还是来自云上之国的云客执夷。


    无论是好友湘夫人养大的,身份不明但极为特殊的萧然,还是来自西洲,有着西洲皇室印记的赛蕾内拉。


    这四个年轻人各自有着各自的过去,有着追逐在身后的可怖妖魔,但他们总有一天,必须去面对。


    在那之前,旅途是唯一能教给他们更多对抗命运的老师。


    清荷看着远去的列车,与月台上望着离去旅人的送别人一样站了很久,直到随身光屏的提示音响起。


    “走吧。”


    清荷理了理自己的发丝,柔和的眉眼重新变得锋利。


    “在幼苗成长之前,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清荷顿了顿,露出一百五十年前,独属于那个意气风发年轻舞师少女的恣意。


    “比如,将锁钥境内的那些魍魉教会,彻底连根拔起。”


    身后的将军侍卫官点头称是,她跟随清荷将军已经十年,对拥有土地赐福,几乎无尽寿数的清荷将军来说或许不值一提,但对她来说,那已经是她全部的青春。


    真好。


    看着清荷仿佛重新获得力量般坚定的背影,身着制服的将军侍卫官在原地露出欣慰的笑。


    在她申请成为将军侍卫官,成功见到清荷第一面的时候,她便感觉这位锁钥的传奇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游刃有余,有沉重的大山压在她的肩上,让她无法从容地,骄傲地站在命运面前舞蹈。


    但如今那座大山已经被几位少年客人和将军自己击碎,清荷将军她,终于从过去的悲痛中走了出来。


    将军侍卫官真心实意地感到欢欣雀跃。


    毕竟如今的锁钥,也有很多人爱着将军啊。


    从锁钥放眼望去,无人不以锁钥将军清荷为傲,无人不敬仰锁钥将军清荷到称拜神明的地步。


    事务府中的各位侍卫官,锁钥四部的负责人,乃至无数万家灯火中被守护的万众,都如她爱着锁钥一般,爱着她。


    清荷失去的,其实根本没有她认为的那么多。


    第46章 玉门大兴城


    内阁的使者走后,凛岳过了好几天枯燥无味的批文书的日子,其间凛岳问了四部主司,之前在自己面前突然消失的西洲使者现在所处何方,却被浮白告知,那位西洲使者居然已经不知踪影,现在玉门事务府也在寻找他的踪迹。


    这算什么,留下句“非常愿意效劳”就润走了?


    凛岳感觉自己被欺骗了感情,通知真雨让太虚观观测机构多注意这位使者的行踪后,便陷入了另一种麻烦中。


    没功夫让凛岳悲春伤秋,真正的大麻烦已经坐着偃术列车赶到玉门,凛岳早就让喜君帮自己盯着玉门最大的月台,一看到执夷等人就来和他汇报。


    “这下主角团可来了哦,还带了一个太虚观首徒,你想好怎么在这几位哈士奇手里保下玉门了吗?”


    喜君又开始犯乐子人的病,幸灾乐祸地围着凛岳直转。


    身着将军制服的凛岳正头疼地扶着额头,他像拍蚊子一样把犯贱的喜君拍开,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们喜君公司难道都是这样的吗?”


    凛岳实在没忍住,吐槽道。


    喜君:【那当然了,我们喜君公司可是董事长带头作则。】


    凛岳:“你们董事长谁啊?不会是悬海最大乐子人——写出这一切剧情的命运之轮吧?”


    喜君:【……】


    凛岳:“……不会真是命运之轮吧?”


    一人一团子面容突然都扭曲了起来。


    不过看喜君沉默的厉害,凛岳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好了不少。


    短暂的,不用考虑任何事情的假期已经结束,接下来要考虑的东西因为主角团到来变得成几何上升,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如何将佚名前辈与恶名在外的玉门将军这两个身份联系起来,自己剥第一层马甲。


    好在……


    凛岳心想,自己早就在之前与西域的圣女阿泉合作,布下了计划,即使主角团的拆家能力再强,也不会导致很糟糕的结果。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凛岳看着办公桌上的文书,与随身光屏打开即可见的密密麻麻的红色消息提示音,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还是先看看joy论坛缓一缓吧。”


    如今锁钥版本的剧情已经结束,副本地图多管齐下更新的情况下,joy论坛的考据党们几乎像吃了饕餮盛宴一般疯狂。


    锁钥剧情虽然简单,但是无奈暴露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无论是角色厨还是司命厨都无法控制住自己交谈的欲望。


    【锁钥第一阶段的剧情结束了,家人们怎么看?】


    整个joy论坛,此刻都因为两个游戏大副本之间的长草期陷入疯狂的讨论。


    【我的清荷小姐姐呜呜呜好心疼,真的很喜欢一些塑造完整的女性角色】


    【清荷将军锁钥的神,有责任心但是又不是无感无知的机械,她就算被细菌的力量污染,也没有选择动摇锁钥,反而只是想杀了自己】


    【清荷将军真的好厉害,她一个人撑了一百五十年,几乎是镇关将军里最能撑的坚韧的灵魂……】


    【锁钥篇应该是世界观初次展开了,整个悬海的面貌现在更清晰了,比如现在第五次进食期的使者——新生的第五代细菌已经出现,其中还有一个细菌里最棘手的,可以动摇真言拥有者人性锚点的存在】


    【这能力简直是bug,居然可以动摇人性锚点,这不意味着无论多强的人类方强者都会被它变成魍魉怪物……】


    【所以佚名前辈来了嘛,麒麟和佚名前辈简直就是救星】


    【可惜看内测腐化麒麟副本……麒麟估计也凶多吉少了】


    【笑死,我们的佚名前辈虽然没有脸,但是他有人气和战力啊!佚名推狂喜!】


    【战力占模,脸缺模是吧?】


    【但是公测的隐藏腐化麒麟副本不知道你们打没打,打过之后虽然奖励依旧丰富但是没有技能组,明明别的副本都会给技能组的……我感觉细菌公司一开始明明在奖励里设定了技能组,但是后来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取消了。】


    【而且腐化麒麟副本里蕴含的信息就是少司命麒麟已经被活性天尊本尊降临吞噬,能克制动摇人性锚点这一能力,拥有净化之能的麒麟已经消失在悬海上一百年没有踪迹了……】


    【前排跪拜两个刷出腐化麒麟副本的大佬,这可是全悬海最难刷出来的剧本】


    【不是吧!佚名前辈真的是对抗未知的五代最棘手细菌的唯一希望了吗?】


    【恐怕是的,我都不敢想佚名前辈出了技能要多强】


    【胆小鬼我就敢想,不过就是解控加攻击控制对方行动一系列辅助优点全都堆身上罢了。】


    【无所谓,主角团下一个副本是玉门,锁钥与玉门之间的长草期肯定要有一个定流水的支柱,我看就是佚名前辈了。】


    【考据党们看我,我们先捋一捋现在的状况:


    一:活性天尊第五次进食期即将开始,第五代细菌已经诞生,并且暗中活动,还能隔空动摇真言强者的人性锚点。


    二:居庸未央城有高位者与魍魉教会,不知秋基金会合作,其真实目的暂且不知,而且想要抓住主角团。(这一点剧情结束后和锁钥将军对话可以了解到,至少明面上午门之乱的幕后之人是因为萧然等人最后见过湘夫人,所以怕事情暴露,于是下达通缉令逮捕萧然几人。)


    三:玉门将军凛岳状态未知,但是风评相当不好,感觉玉门副本要比锁钥长很多。】


    【我的评价是重开算了,我的妈,列出来才发现东洲现在面对的究竟是些什么末日一样的状况,就这还有玄水鳞君这样的少司命在各地虎视眈眈……】


    【真龙命帝:老铁双击666,瘟神天天家门溜】


    ……


    论坛中乱七八糟的讨论融合在一起,但是考据党们的信息整理毕竟让凛岳少烧了不少脑子。


    玩家们的视角能看到的东西更多,自然也比凛岳这个“戏中人”要全面的多,凛岳开始按照论坛里的信息一条条安排剧本,如今主角团已至,但执夷他们已经经过了锁钥一事,又有清荷将军告诫,应该不会再那么莽撞,一来就给他搞些大事。


    凛岳思索片刻:……应该吧?


    一向非常自信的剧本撰写者,第一次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此时此刻,玉门首府大兴城。


    杨少言因为另有太虚观观主的任务,于是一下偃术列车便笑眯眯地与执夷三人告别,融入月台的人群之中,不见踪影。


    被凛岳担心的执夷三人吃足了锁钥的教训,早就用易容蛊做好了伪装,配上随身光屏的假身份,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不会在玉门寻找那位执夷所找司命下落的时候,再次暴露通缉犯的身份,被燕功卫关进刑部监狱。


    玉门的建筑风格与锁钥的精致秀丽完全不同,带着毗邻大漠黄沙的豪放风格,卯榫本身更加鲜明突出。


    玉门的首府大兴城在五大边区首府里也是极为特殊的存在,毕竟在一千年前,这里曾经是东洲的第一座核心城市,地位与如今的未央城相仿,真龙命帝就是曾经在这里掀起动摇整个东洲的巨浪,一步一步称为东洲之主,实为著名的:“帝王守关门”。


    执夷三人到底还是小孩子,来到玉门后便看什么都新奇,赛蕾内拉也好长时间未来过玉门,对各种变化都很好奇,两个人左逛逛右看看,被实在看不下去的萧然提醒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应该打听打听关于水晶兰的信息。


    玉门多风沙,虽然居住地都是通过偃术改造的适宜环境和降水天气,生活在大兴城的居民甚至感受不到空气的干燥,但是玉门的魍魉防御工程之外,西北方向大部分都是沙漠。


    那是连活性天尊都要嫌弃的贫瘠之地,就连魍魉怪物都不在大沙漠中生长繁殖,但也正是因为这种贫瘠,给了商路喘息的机会,让东西二洲通过绵延穿过沙漠边缘的无数偃术列车车轨融为一体。


    也许是因为毗邻沙漠,玉门的居民们都喜欢养弄些花花草草,从大兴西站离开月台后,执夷几人一路走过来看到了不少西域三十六国的行者商人,其中卖的最多的货物,便是各种珍惜植物的种子。


    “幽灵水晶兰?几位年纪轻轻的打听那东西做什么,那可不是什么吉利的花,我这儿有种子也卖不出去的。”


    执夷三人向周游四方的花种商人打听幽灵水晶兰的信息,却得到了对方有些忌讳的回答。


    “……老板为什么这么说?”


    执夷从中感受到某些不对劲,开口询问道。


    花种商人诧异,随后了然:“你们不会是太学低年级那些民俗专业的学生,来拍什么作业的吧?现在的年轻人确实没怎么听过这个说法,幽灵水晶兰在我们老一辈人的传说里可是阎王娘娘最喜欢的花,正因为阎王娘娘喜欢,所以你种这种花,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被阎王娘娘看上,捞到太山府去当鬼侍了。”


    花种商人说话的时候刻意用上了阴森森的调子,吓得执夷和赛蕾内拉又变成两个小动物缩在一起,一左一右抱着萧然。


    萧然不合时宜地突然想到,湘夫人似乎也很喜欢兰花,不知道幽灵水晶兰湘夫人喜不喜欢。


    “哈哈哈,不逗你们不逗你们了,要说幽灵水晶兰这东西,还需要亲眼去看才足够震撼,但你们来的不太巧啊。”


    花种商人啧啧两声感慨道。


    “老板这是从何说起?”


    萧然有些奇怪。


    “因为一两年前咱这边鸣沙山景点里那片永开不败的幽灵水晶兰还只是单纯的,游客可以随意游览的景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前任副将卓先生半年前将那片花田封锁,再也不许任何人进入,我们现在想去搞幽灵水晶兰的种子,都难得很嘞。”


    花种商人好脾气地解释两句,萧然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果然。


    果然不可能这么顺利到达目的地,实现他们的目的……


    萧然叹了口气,向花种商人鞠躬道谢,后者倒是无所谓,反而还认为三人是太学里搞作业的民俗学生,连连喊着:“你们用资料的时候一定要备注一下来自我这个花种商人啊!啧啧,做了这么多年花种商人,我还没上过太学生的那些高端资料呢。”


    萧然三人胡乱应答着,重新挤回了人流之中。


    “哎呀呀,着急忙慌的年轻人。”


    花种商人耸耸肩,他骑起放着花种的三轮偃术车,向着人流反方向的僻静居民居住区移动而去。


    在骑行的过程中,那辆偃术三轮车上的人逐渐从一个和善的玉门大叔变成身着繁复吟游诗人服饰的青年,他轻轻哼着简单的歌,声音却如同被司命祝福过般天籁。


    偃术三轮车途中路过许多行人,但那些行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身着怪异服饰的西洲人,直直在他身边略过,像是那里根本不存在什么人。


    尤加继续哼着歌,像是一出电影最后结束时片尾曲的哼唱者。


    他的身影最终消失在玉门的小巷子里,只有摇曳的电子宫灯路灯,昭示着这里曾经有人来过。


    “啧……又没追上……”


    青白的短道袍随着少年的动作飘然而下,三枚电子虚拟铜钱旋转在少年指尖,又被他握入掌中,化为数据散佚。


    一路追踪着任务对象,最近消失不见的“西洲使者”尤加·特拉希而来的杨少言盯着那片摇曳的电子灯火,神色晦暗不明。


    太虚观观主布置的任务果然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就连“与西洲使者尤加·特拉希取得联系”这看上去非常简单的任务,他在刚刚到达玉门的时候,便听到了这位西洲使者神秘失踪的“噩耗”。


    “那老头根本就是算到了这些,所以才让我过来跑腿的吧?要是这次完不成任务,老头能把偃术列车拆了抄起来揍我一顿……”


    杨少言不忿地撇撇嘴,颇为不敬地将自己的师父称为老头。


    但是虽然嘴上吐槽,他却对这位西洲使者背后隐藏的真相更为好奇。


    “那就让我看看,你这位西洲使者,到底是什么吧!居然让老头在意成这样。”


    少年道士耸耸肩,有趣的事,他自然乐意奉陪。


    第47章 月下糟粕


    玉门大兴城,一家面向街道的路边排挡饭店的桌前,三个年轻人团团挤在一起,继续讨论着接下来的打算。


    “被封锁了唉。”


    赛蕾内拉蔫蔫地,蝴蝶法杖都垂了下来。


    “被封锁了唉。”


    执夷补了一句,看上去完全没有因为遇到阻碍而泄气。


    “看来你想要寻找的那片水晶兰花田现在产生了什么异变,居然还惊动了玉门的副将卓宾先生……”


    萧然摇摇头,他话音刚落,只见周围比较近的几个游人匆匆与他拉开距离,似乎刚刚他口中所说之人,是什么不可触及的邪魔外道一样。


    “呃……”


    萧然整个人僵硬在原地,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萧然,你忘了?副将卓宾一个月前被现任玉门将军凛岳冠以魍魉之名当场诛杀,现在刑部还在通缉这位副将的相关亲眷家属,你现在这么大大咧咧地提起这位的名字,不把周围的人吓到才怪。”


    赛蕾内拉连忙低声向萧然解释道,没成想却看到了少年茫然的神色。


    萧然:“卓宾先生……真的被?”


    赛蕾内拉猛地点点头。


    萧然顿了顿,露出与随身光屏网络疯狂加载时的那种茫然:“啊?”


    执夷配合地也发出疑问:“啊?”


    赛蕾内拉拍了拍执夷的脑袋道:“你添什么乱!什么时候变成复读机了!”然后转过头,看向真的一脸懵逼的萧然,不可置信道:“不是吧?你真不知道?”


    萧然揉了揉眉心,心道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事,我哪儿有时间去看玄机网络上真真假假乱掺的消息。


    赛蕾内拉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三人组偷偷摸摸找了一个少人路过的角落,布下隔绝声音的真言结界后,开始交换情报。


    萧然几人的随身光屏已经被杨少言以权谋私改了身份认证,就算上玄机网络留言也不怕被人发现通缉犯的身份,他指尖滑过网络上的留言,神色越来越难看。


    无论发生了什么,卓宾前辈已经死亡,被现任玉门将军亲手所斩,这一事实已经摆在面前,容不得他再去质疑。


    印象里的卓宾前辈是个儒雅又不失燕功卫军人气度的人,虽然已经年过中年,但是亲和有礼,之前来拜访湘夫人的时候还关心过萧然年纪轻轻担当湘夫人暗卫到底工作辛苦不辛苦……


    卓宾在玉门副将这一职位上已经坐了很长时间,所有人,包括居庸未央城中那些内阁成员都认为卓宾是毋庸置疑的下一任玉门将军,谁也没想到,最终的玉门将军居然是一位名不见经传之人。


    同样没有人想到,勤勤恳恳的老将卓宾,最后的结局居然是被真龙命帝委派的新任玉门将军当场诛杀,未曾给他解释反应的任何机会。


    萧然握紧了刀柄,不由唏嘘感慨。


    这背后一定有某种原因,如果有机会……如果可以……不,他一定要找到机会,去问一问这位新任的玉门将军,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斩杀这位勤勤恳恳的副将。


    没有人应该如鸿毛般轻飘飘的死去,即使他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死亡。


    “萧然……如果就你所言,卓宾先生是个不错的好人的话,那这位新任玉门将军做出这种事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了。”


    赛蕾内拉眉头皱的很紧,她最讨厌什么也不说就把别人打成魍魉怪物抹消的人,毕竟之前在西洲,她就是那个众矢之的被污蔑的人。


    也正是那次万众前的污蔑,让赛蕾内拉不得不背离故土,跋山涉水到千万里之外的东洲流浪。


    新任玉门将军说不定又是个和帝国贵族一样利欲熏心的家伙,这一可能的事实让赛蕾内拉有些烦躁。


    怎么,怎么世界上就不能全是佚名前辈那样的人呢。


    佚名前辈带着温和笑意的声音似乎在耳畔回响,赛蕾内拉低下眸子,心想。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总感觉……那片水晶兰花田与卓宾先生的下场有着某些关系……”


    执夷好像陷入了某种深思,作为侍奉命运之轮的云客,他对于命运的纺线极为敏感。


    “显然绝对有关系,说不准是不是这位玉门将军为了花田里的司命相关的东西,才对卓宾先生下手……”


    赛蕾内拉试图用自己在西洲经历的“剧本”来套现在状况,越套越觉得真实。


    “……我们想要去探查水晶兰花田的情况,免不了要与玉门将军打照面,总之……我会在保证我们安全的情况下,尽量查清真相的。”


    萧然神情严肃,玉门的新任将军如果真的是因为所谓“利益”二字就将副将卓宾冠以魍魉怪物之名斩杀,那么他之后能做出来的事情肯定要远比此无底线。


    湘夫人从小的仁义礼智教导刻在他心底,再加上少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几分少年心态,知道玉门的新任将军可能非是良人后,萧然不免对玉门的未来产生了几分担忧。


    他是湘夫人的暗卫,也是东洲的公职人员,有责任阻止任何可能危害到东洲的危险。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走吧,现在正好天黑了,借着月色,咱们现在就去城外的花田外围先看看?”


    执夷与赛蕾内拉一点都不惊讶,毕竟他们都知道这位从居庸未央城一路走来的好友责任心有多强。


    执夷拉起萧然的手,后者刚想取消真言结界,却被周围突然响起的声音引起警惕,条件反射伸手将执夷和赛蕾内拉两人往身后一护,绣春刀已经随时准备好出鞘。


    “说真的,老三,我做完这次绝对不会再做了,那位大人都一个月没有消息了,我们也没必要再做一次这缺阴德的事了吧?”


    两个鬼鬼祟祟的男人背着一个失去意识的影子,动作轻巧地绕进小巷,他们的面容被昏暗的夜遮蔽,看不真切,就连背上的人,也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萧然三人又往角落里缩了缩,真言结界只能隔绝声音,却不能隐匿身形,为了不被发现,三小只几乎叠在一起。


    “什么缺阴德,反正是那位大人出的钱,我们顶多算个刽子手,就算缺了阴德,阎王娘娘找的也是那位大人,关我们什么事。”


    另一个人撇撇嘴,满不在乎的回应道。


    “把这一个人祭扔到那片鬼花田里之后,咱们就大富大贵了,其他的关我们什么事?啧,要不是工程外的那些流浪汉现在因为锁钥疫潮的风声都藏起来了,我们也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来城里找一个替死鬼。”


    他言语里没有任何对生命的敬畏,好像用一个无辜之人的生命去换他口中那位大人的钱财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


    “这人真让人火大。”


    执夷按耐不住就想冲上去,被萧然拦下。


    “再观察观察,我们跟在他们身后,看看他们到底要去那片花田干什么。”


    萧然神情严肃,绣春刀随时可以出鞘将那两个男人斩杀,但是能审判他们的只有玉门的法律,他无意僭越。


    作为未央城的暗卫,他的刀只能向逆党和魍魉怪物挥出。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转到另一端的小巷子里,执夷三人小心翼翼地跟上去,居然在小巷子里发现了一辆小型偃术三轮车。


    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将背上失去意识的人塞入三轮车的后箱,刚想开车,就被萧然猛地扭住胳膊歪向一旁。


    “暗卫执法!宵小勿动!”


    萧然职业病发作,原来的一套词就这么流畅地从嘴里滑了出来,让他自己都怔了怔。


    另一个人见到同伙被按倒,居然没有露出恐惧的表情,反而早有预料地扔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珠子,如同某种真言古物。


    “什——”


    赛蕾内拉的话被呼啸而过的风声掩盖,下一秒,珠子在三人面前炸开,灰色的烟雾顷刻间笼罩三人,萧然和赛蕾内拉瞬间意识到,那应该是某种致晕的迷香一类的东西。


    执夷软软地倒了下去,在灰雾中向萧然和赛蕾内拉眨了眨眼。


    萧然和赛蕾内拉:……这小子怎么脑袋突然变好了?


    虽然完全可以控制住两人,但是那两个家伙口中的“那位大人”难免不会有什么后手,以免彻底失去线索,他们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将计就计,跟着这两位去花田看看,所谓的“人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毕竟自从真龙命帝降世以来,这世界上就没有哪位司命,胆敢如此堂而公之地用生命来祭祀自己了。


    “嘶,这小子还有两把刷子,刚刚一手扭的老子现在还胳膊疼……不过什么也抵不过那位大人赏赐的迷珠,这珠子真好使,一迷一个不吱声。”


    “本来还想着达成大人最低要求就行了,没想到这三个家伙撞上来了,这下咱哥几个有奖金可拿喽!全都给他们送到花田里当那群鬼花的养料!”


    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骂骂咧咧地将三个少年扔上三轮车,将周围留下的痕迹抹去后,开车向着不知名的方向而去。


    执夷三人在狭窄的车箱里偷偷睁开眼睛,准备观察一下情况,却见萧然严肃地看向倒在车箱中刚刚最先被那两人人进来的少女。


    “怎么了?”


    赛蕾内拉布下真言结界后问道。


    “她身上……”


    萧然看着双低丸子头少女银蓝立领短衫和深蓝紧身短裤上的貔貅纹,声音顿了顿。


    “是刑部的高级制服。”


    “这两个人疯了,连刑部的人都敢绑架去当人祭……”


    萧然嘴角抽了抽,感觉就算没有他们三个掺和,这位明显是真言拥有者的少女也吃不了什么亏。


    第48章 熟悉的人


    “小哥眼力不错嘛。”


    身着干练银蓝貔貅纹立领短衫的双低丸子头少女猛地坐起身来,眼底一片清明,明显从未昏迷过,刚刚失去意识显然完全是伪装。


    “我叫真雨,是刑部下分外勤的一名高级捕快,刚刚下班,谁成想被这两个狂徒截到了这里。”


    自称真雨的少女讲话倒是潇洒利落,没有半分隐瞒的意味,毕竟她身上这身刑部高级官员制服上的貔貅纹实在是过于显眼,面前看上去比她还小的几个年轻人既然知道她这身制服意味着什么,那就不可能被任何刑部办案的套话忽悠过去。


    不过……谁说刑部主司就不是高级捕快了呢?


    “我是为了办案来此,刚刚听几位的对话,应该是周游四方的魍魉猎人或者行者……那么几位来此又是为了什么呢?”


    真雨的声音逐渐沉稳,带着捉摸不透的锋利。


    “是单纯为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是……”


    少女顿了顿,想到这两个狂徒的最终目的,深蓝的瞳孔几乎暗下去。


    “还是为了,那片早就被封锁的花田?”


    真雨刚刚结束一整天的工作,西洲使者尤加·特拉希失踪的消息让刑部忙碌的要死,她依照新任玉门将军凛岳的命令追查西洲使者的去向,却被各种似是而非的线索将注意力引到玉门之外的著名旅游景点,如今已经被燕功卫废弃甚至封锁,不允许任何人出入的水晶兰花田中。


    那片花田埋藏着关于玉门的巨大秘密,即使是真雨也是在前任刑部主司留下的暗信中才得知,绝对不能出事。


    真雨做好打算准备一个人去水晶兰花田看看,刚刚出门,就被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引起注意。


    那两人嘴里说着些与花田相关的话,几乎是明摆着送来的线索,真雨不可能不笑纳,于是将计就计,假装自己被那两人迷晕,看看想要对花田出手的究竟是哪方势力,又与西洲使者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中间来了三个不知底细的年轻人,看上去像是游历四方的行者或者魍魉猎人,而且……目的不明,但明显也冲着那片花田而来。


    真雨有些无语,凛岳隐瞒的事情还没得到结果,现在又来了一堆人向着那片封印着太山府力量的花田出手……


    “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三位。”


    真雨摊摊手,想赶快加班完毕,左右也不过是再给刑部加几个审讯单子。


    “……呃……其实我们至少刚刚是单纯的想要路见不平,不过既然那两个人也对花田有……”


    萧然和赛蕾内拉对视一眼,还没想好如何隐瞒,就被执夷没有任何戒心的话给激的摇了摇头。


    真雨:……刚刚单纯,也就是说确实对花田有想法喽?


    真雨本来刚刚开口只是想炸这几位路过的行者一下,没想到执夷这么配合直接全都招了,她在刑部工作数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真诚的犯人,一时间不知道做何反应。


    辛苦你们了。


    真雨同情地看了萧然和赛蕾内拉一眼,带着一个憨憨周游四方一定很不容易吧?


    也许是为了拯救车厢里突然尴尬的气氛,一直行进中的三轮车突然停下,略急躁的中年人骂骂咧咧地拍起似乎在一旁睡着的同伙,真雨几人瞬间噤声,相当有默契地不再说话,倒在车厢里开始装死。


    下一秒,车箱的大门被外面的两个人猛然拉开,两个影子被月色投下阴影映在四人身上,像是斑驳的某种怪物。


    “哎呀真好,不愧是那位大人赏赐的好东西,就连刑部的捕快都能迷晕……我听说刑部的捕快都是那什么的真言拥有者,作为人祭品质更高,只要把他们从这里丢下去,说不定那位大人一高兴,还能赏给我多少钱。”


    中年男人笑嘻嘻地搓了搓手,另一个一开始便有些畏缩的同伙凑上前来,谄媚地笑道。


    “哥,是赏给咱们——”


    “咱们?哪有咱们?那位大人从始至终可只雇佣了我一个。”


    笑嘻嘻的狂徒抖了抖手,锋利的匕首出鞘,笑容褪去,露出自己狰狞的真面目,举起匕首就想要黑吃黑。


    另一人眼神中还带着谄媚的情绪,他甚至话音未落,只见刚刚还神情正常的同伙眼中闪过几道可怕的锐利光芒,下一秒,一把利刃横空穿过,却没有笑嘻嘻的那人预料之内血溅五步,那把利刃被一根凭空冒出来,甚至还带着竹叶的竹子稳稳拦住。


    “什么鬼——”


    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同时尖叫起来,下一秒,便被人从身后打晕。


    萧然与真雨动作干脆利索的收回手,就连执夷刚刚都没有注意到这两人的身影究竟是如何顷刻间摸到那两个狂徒身后的。


    “咔,咔。”


    执夷甩开竹棍上的利刃,只见两声清脆的响声之后,真雨已经给两个昏迷不醒的家伙带上了偃术手铐,锁在了一旁的树丛上。


    “刑部的人一会儿便到,这两个人与之前玉门发生的流民绑架案有关,难逃法网,多谢几位相助。”


    真雨有些意外地看向执夷,她没有想到这位憨憨居然真的善到如此地步,就连对想要自己命的人也能第一时间做出本能反应去救。


    刚刚执夷拦的那一下实在是太快了,快的不假思索,像是根本没有思考,全凭自己本心行动。


    倒是有了些传说中魍魉猎人们的侠气。


    “哈哈,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我只是觉得东洲有东洲的秩序,虽然这些人是坏人,但是最好还是让刑部来审判他们……”


    执夷揉了揉之后的后脑勺,笑道。


    萧然捂着脸不想说话,执夷这傻子还以为对方真的是在夸奖他呢。


    他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一手握住自己的绣春刀,一手拉住执夷的衣领,随时准备将执夷拉到自己身边。


    赛蕾内拉也握紧了法杖,随时准备对真雨出手。


    他们毕竟是全东洲的通缉犯,虽然现在有易容蛊和太虚观首徒的更改信息兜底,但是如果被发现的话也免不了被投到牢狱里去。


    玉门现在危机四伏,并非锁钥那样有一个温和亲切的清荷将军能护住他们,他们必须任何行动都谨慎又谨慎。


    至少绝对不能被抓到刑部去。


    萧然心想。


    “嗯,刑部也不会忘了你们。”


    真雨笑了笑,晃了晃手里凭空出现的偃术手铐,另一只手中油纸伞出现,她轻点地面,似乎有细密的微雨在她的周身浮现。


    那是刑部高层才能拥有的,传送至刑部大理寺真言字符。


    “我听到了你们的意图,请各位现在跟我去刑部走一趟吧,关于各位是为何非要来这片花田的原因,这片雨会把我们一起带回最公正无私的大理寺。”


    在雨水落下的前一秒,萧然已将执夷拉到自己身后,锋利的金色刀光将雨幕斩开,冰冷的雨丝似乎顷刻间化为严寒的针,钉入周围的草丛。


    萧然几人这才注意到,周围究竟是怎样的光景。


    层叠的枝叶旁是纵横而下的悬崖,平坦无际的土地上像是被横空砍下断口一样,断面平整地被凭空挖出一个盆地般的地形。


    而在盆地底部,铺满了晶莹剔透,漂亮到甚至称得上诡美的半透明花朵。


    “哇,好多幽灵水晶兰……”


    执夷不合时宜地在战斗中感慨着,但此刻的萧然与赛蕾内拉也是同样的情绪,没有人顾得上说他分神。


    “不管看几次,这样的景色都如此壮观……”


    赛蕾内拉喃喃道。


    那是几乎铺满整个盆地底面,没有枝叶,只有花朵如半透明晶莹水晶凝固般怒放着的空灵的美丽。


    而在花丛中,无数凝聚为黑红色的诡异漩涡正在静静旋转着,如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


    执夷清楚地从其中感受到了微弱的力量。


    虽然微弱到几乎没有,但是的的确确,那是属于某位大司命的力量。


    与幽灵水晶兰有关的大司命……也只有民间被尊称为阎王娘娘的那位太山府君了吧。


    执夷站在萧然身后,微微低下头,神色晦暗不明。


    “几位也看到了,这地方实在是过于特殊,我本来敬仰各位的为人不想多加揣测,没想到你们还真的为了花田而来,花田牵扯实在过多,无论你们目的是好是坏,你们都必须跟我去一趟大理寺……”


    真雨眯了眯眼睛,似乎在进行最后的劝告。


    “抱歉,我们并无恶意,但是只有这个不行。”


    萧然摇了摇头,开玩笑,如果进了刑部总部大理寺,易容蛊便会彻底失去作用,他们这通缉犯的身份在大理寺的审讯电子网判定下根本无法隐藏,更何况居庸未央城遣来的通令使刚刚来过玉门,谁知道新任玉门将军与午门之乱的幕后黑手是什么关系。


    重来一次,他不敢赌任何牵扯到执夷与赛蕾内拉的事情。


    在调查清楚午门之乱之前,他与友人们绝对不能被任何边关的人抓住。


    萧然下定决心,即使那意味着他要与玉门的捕快作战,即使那意味着他要与之前的同僚战斗,但他也依旧做出了决定。


    “……看来几位的目的也很见不得人,否则只需同我去一趟大理寺,就算是关于花田,刑部也不会无缘无故便扣留行者游人。”


    真雨摇了摇头,掩去眼中的一丝希望。


    她本来觉得这三个家伙人还挺好的,没想到死活不跟着她一起回大理寺,那只能说明面前三人对花田的企图也并非正义。


    如果正义,为什么惧怕说出来?


    真雨心想。


    她挥动油纸伞,却在下一秒,动作猛地顿在原地。


    一向安静的花田中,巨大的漩涡不知为何开始沸腾,涌现诡异星空般的黑色。


    嬉笑声从遥远的盆地底部传来,有极端的恶意充斥在周边,似乎顷刻间污染了一切。


    “哎呀呀,我说这次的人祭来的怎么如此晚……没想到是被玉门的年轻高层绊住了……”


    黑色融化到几个年轻人面前,最终化为一个干瘪枯瘦的青年人形。


    真雨的瞳孔因为惊讶而微缩,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之人,对方身上环绕着的黑色星空是魍魉力量无疑,但是……


    但是那张明显不再属于正常人的,苍白到极致的脸,居然如此熟悉。


    那是……玉门前任副将卓宾手下的一位军官。


    那是……曾经在无数日日夜夜支撑着她的精神支柱。


    那是……她失踪已久的哥哥。


    第49章 细菌【藤壶】


    “陈青?”


    真雨自从得知老师前任刑部主司牺牲之后逼着自己筑起的心墙在陈青出现的那一瞬间坍塌了大半,失声念出对方的名字,居然有些罕见的无措。


    新任刑部主司大理寺卿真雨,虽然年轻但是的确有着可以统御整个刑部的能力,那些质疑的声音虽然存在,但是因为真雨日夜不息的努力,已经开始逐渐变为某种尚不纯粹的信任。


    大理寺卿虽然年轻,但是十分可靠。


    这是刑部目前最主流的想法。


    但是现在真雨努力让自己营造出的那种可靠已经开始出现可怕的裂痕,因为面前之人的出现。


    陈青,前任副将卓宾先生的副官之一,也是……与真雨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兄长。


    “陈青副官……?”


    萧然显然也因为卓宾曾经见过这位副官几面,虽然这位副官的面容已经完全被魍魉怪物特有的黑色侵蚀,变得似人非人,但是依旧可以从他身上破旧的燕功卫制式制服上依稀辨别出他的身份。


    “不过无所谓,只是损失了一点点时间而已。”


    陈青开口,抖了抖指尖的黑色星沙力量。


    他睁开眼,那双眼睛已经完全化为了不详的,仿佛黯淡的,凝固的鲜血一样的颜色。


    血红的眼眸,那是失去人性锚点,化为魍魉力量的附庸,从人类变成怪物的标志之一。


    真雨低着头,咬紧牙关,死死握住手中油纸伞的伞柄。


    温和的青年郑重将那把特殊工艺制作的油纸伞交给她的面容仿佛恍如昨日,明明这把铲除魍魉怪物的武器就是陈青亲手交给她,也是陈青拍着她的肩膀告诉她:“真雨,魍魉怪物是所有人的敌人,我送你这把偃术油纸伞,就是想告诉你,就算身在刑部,一步步上着高处攀登,也不要忘记了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信念。”


    “我知道你很有能力,也很有想法,早晚要担得刑部大位,但是……不要忘了我们最终为了什么举起武器。”


    逆着光,面容看不清楚的青年军官看着自己的妹妹,声音悲伤又严肃。


    “战胜活性天尊,战胜那个潜伏在悬海之下的怪物,向无尽寰宇证明,人类永远不屈。”


    “人类不会输给祂。”


    兄长少有的严肃教导淹没在汹涌的情绪之中,其实早在半年前陈青在一次魍魉疫潮清扫的任务中失踪时,真雨就已经做好了一切最坏的准备。


    这片悬浮在寰宇中的海洋被活性天尊视为食物,就算是瘟神的休眠期,也有数不清的灾难意外频频发生,魍魉怪物不断被活性天尊随手抛出,天灾与魍魉疫潮无时无刻不在虎视眈眈,身为燕功卫的陈青无论结局如何,她都可以接受。


    她都可以接受吗?


    “真雨小姐……?你还好吗?”


    注意到身后的捕快少女情绪有些不对,执夷回头,有些担心地看向沉默不发一言的真雨。


    “不要问这些无意义的问题了,熊猫小子,就算现在还好,一会儿也是要成为’万我之我’的食物,为什么还要对这些细节斤斤计较呢?”


    披着陈青皮的魍魉怪物伸开双手,像是西洲戏剧院中上演剧目的报幕者,正在静待观众们的欢呼。


    “明明是你自己说的……永远不屈……为什么,为什么失踪后……会变成魍魉怪物?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真雨对一切置若罔闻,她猛地抬头,声音中含着冷冽与杀意。


    她能接受陈青被魍魉疫潮吞没,能接受陈青为了守护身后的玉门而牺牲,但是她不能接受有着那样坚毅信念的兄长就连残余的身体也要被活性天尊如同摆弄棋子般玩弄。


    “哦,原来你是这具身体的妹妹啊……哎呀,别急啊。”


    “陈青”的表情先是茫然,随后露出相当感兴趣的神情,他勾起嘴角,整个人化为黑色的流动星沙,下一秒,“陈青”出现在真雨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呢,就把我当做你的哥哥,然后……”


    “陈青”的声音压的很低,像是恶魔的吟唱。


    “被自己的哥哥亲手杀死,这该是多么美妙的结局啊。”


    “住口!魍魉怪物——”


    真雨怒极反笑,挥起油纸伞,锋利的雨水成型,没有丝毫手下留情,寸寸钉入面前之人的身体。


    “不……应该称呼你为,细菌【藤壶】的分身。”


    身为刑部的主司,身为玉门的大理寺卿,真雨就算心中如何汹涌,也不能忘掉自己的职责。


    她一向是潇洒干练的性格,从不拘泥于某种感情,更何况面前的魍魉怪物,明显亵渎了兄长的意念,她因为兄长束手束脚,才是对不起亲人的牺牲。


    “哎呦呦,被你猜到了呢,真狠啊,也真自信。”


    “陈青”笑得嚣张极了,真雨清楚地看到,那些刺穿他身体的雨水留下的空洞,顷刻间被扭曲着的黑色星沙重新填满。


    魍魉怪物的不死性都极为可怕,更何况是细菌的分身,不一击击杀弱点,根本无法阻止它们借助活性天尊力量的自我修复。


    真雨周身雨水领域展开,神情严肃又难看。


    “不要妄图与一位细菌的分身抗衡啦,乖乖当人祭不是很好嘛,还能和你哥哥融为一体呢。”


    “陈青”疯狂在真雨雷区上蹦迪,浓郁的活性天尊力量从它的体内源源不断地向着周围蔓延,几乎将周围的所有植被吞噬。


    “成为我的身体吧。”


    而后者只能强压着怒气,去试图观察这只魍魉怪物的弱点与破绽。


    不,应该称之为细菌分身。


    猜想被证实的真雨握紧手中的油纸伞,咬了咬牙。


    能寄生到他人躯壳里的魍魉怪物,这种能力,只能让她想到代号【藤壶】的那只细菌,能力为抹消生物意识,寄生生命体。不知已经凭此在悬海制造多少性格不同,但意识统一的分身。


    陈青那次任务居然遇上了细菌的分身……细菌可是相当于司命级别的五级魍魉怪物,虽然祂的分身不好说分得本体力量有几何,但是必定是个可怕的威胁。


    难怪……难怪在她的印象里那样强大,战无不胜的兄长,会因为一次小小的疫潮扫荡任务而失踪,埋骨黄沙……


    “没有其他话要说了吗?那么人祭,就从你这位刑部高层开始吧。”


    “陈青”似乎因为真雨的沉默失去了兴致,他勾了勾手指,可怕的黑色星沙凝聚为狰狞的触手,向着真雨冲去。


    也许是因为嘴太贱的报应,“陈青”正沉醉于操纵真雨生死的“快乐”,却没有注意到,一把耀眼的刀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距离它只在咫尺。


    金色闪过,如同少司命徐夫人的无声无息,绣春刀出鞘,迅速的像是一道几不可见的光,将“陈青”从中间一分为二。


    萧然回过身,嫌弃地甩了甩刀上染上的星沙,用气人的声音感慨道:“就这?就这是细菌的分身?”


    “臭小子——”


    “陈青”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狰狞如鬼魅,几乎失去人类的形态,它的身体已经被绣春刀斩为上下两半,冲向真雨的触手也因为主人受到重创顷刻碎为星沙散去,赛蕾内拉上前扶起被压制的真雨,警惕地看向“陈青”。


    真雨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三人,执夷与萧然暴露的能力已经足够她这个刑部主司分辨出面前之人的身份——不久前还劳动未央城使者的那三个,据说是引起午门之乱罪魁祸首的少年通缉犯。


    星沙蠕动着,试图将主人的两半身体重新拼在一起,却被一根新鲜到竹叶潇潇,泛着绿金光的长竹横在当空,受到阻碍。


    “抱歉啦,我不太想让你重新融合在一起呢。”


    执夷歪了歪头,虽然一如既往的单纯天真,但是“陈青”却偏偏感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威压。


    面前的熊猫耳少年虽然在笑着,但是笑容却并未深达眼底,在眼底深处潜藏着的,是戏谑与木偶师操控木偶时才会露出的可怕冰冷神情。


    “陈青”定定神,却发现面前的少年依旧是那副纯真的样子,刚刚一瞬间的所见,仿佛只是祂因为受伤严重而产生的幻觉。


    “……蝼蚁的随意挣扎而已。”


    “陈青”咬牙,星沙重新凝聚为触手,将地上的残骸包裹,在盘盘纠缠在一起的触手之上,非人的怪物重新出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四个年轻人。


    “不论你们四个是不是要合作,今天的人祭,你们当定了。”


    这片幽灵水晶兰花田是已经失踪的大司命太山府君留下的唯一力量遗留,只要用足够的鲜血去浇灌,就算是太山府君的力量也可以化为活性天尊的助力。


    它留在这里,就是因为本体【藤壶】需要太山府君与死亡,灵魂相关的力量。


    “陈青”明显已经认真起来,他周身翻涌的力量已经是作为细菌分身能调动的最高,看着魍魉力量的聚集,萧然与执夷的神色不由严肃。


    真雨突兀地开口问道:“三位通缉犯,刚刚这么做,不怕暴露身份吗?”


    她问得莫名其妙,但是执夷就是知道这位真雨小姐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赛蕾内拉哀嚎一声:“果然被认出来了。”熊猫耳少年则露出一个憨憨傻傻的笑容:“救人要紧嘛,比起救人来,暴露身份根本算不得什么。”


    真雨叹了口气:“即使你们要面对的是细菌的分身?”


    执夷转过头,时刻警惕着明显正在大招蓄力的【藤壶】分身。


    他声音很轻,但是伴着夜风,能让真雨清晰地听到。


    “即使我们要面对的是细菌的分身。”


    “那你们还真是……特殊极了啊。”


    真雨露出一丝苦笑,她伸手撑开了那把几乎被她当做长棍使用的油纸伞,刹那间阴绵的云遮蔽夜空中的弯月,细雨开始落下。


    有未知的真言字符正在被雨水勾画,【藤壶】的分身察觉到危机,怒吼着想要冲过来将四个年轻人拉入吃人的水晶兰花田,却被雨幕遮蔽。


    “细菌的分身出现在玉门这一信息至关重要,还请几位帮我汇报给刑部和玉门将军。”


    捕快少女将手中的刑部主司印扔给执夷,萧然还没来得及惊讶面前的捕快少女居然就是玉门刑部主司,就听见执夷反问一句。


    “为什么是我们,那你呢?”


    真雨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攒足勇气,向前迈出一步。


    细菌【藤壶】出现在这里必定有着某种更加可怕的大动作,如今水晶兰花田已经被“陈青”用鲜血和魍魉力量邪化,如果就这样放任下去必然会对玉门造成严重的威胁,她作为四部主司,不能坐视不管,必须第一时间拦在这里,为凛岳赶来这里将细菌的分身杀死,重新封印这片水晶兰花田争取时间。


    她不可能放任细菌污染了这片花田又离开,必须把它们在这里处理干净,一秒也不能耽搁。


    毕竟她赌不起玉门。


    至于她会在这阻击战中取得什么样的结局,那都不重要。


    少女撑着雨云,罗伞轻盈,目光坚毅地看向居高临下的细菌分身,占据兄长身体的怪物。


    “我要,去完成对哥哥的承诺。”


    她继续向前走去,刚想让雨下的更猛烈些,以昭示她对兄长不得安息的愤怒,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只是……


    只是……还是有些遗憾。


    遗憾没能将刑部堆积的事务彻底解决,遗憾没能机洗守护玉门,完成与哥哥的夙愿,遗憾没能亲眼……看着活性天尊崩裂那天,即使她知道,这一天很难到来。


    也许是因为他的不甘实在是过于强烈,在凝聚阴云的雨水中,只见夜空之下,火光炸起,熟悉的声音随着那几乎能燃烧一切的黑红色火焰而来,温柔的如同不渡玉门的春风。


    “我来了,大理寺卿,先休息一下,剩下的都交给我吧。”


    她猛地回头,对上了那双一如既往平淡的冰蓝眸子,眼眶瞬间变红,像是想要与长辈哭诉自己委屈的孩子。


    玉门将军凛岳在喜君系统那里感受到花田出问题的第一时间,就用地图功能赶了过来,阻止了一切可能的悲剧发生。


    万籁俱寂中,萧然几人皆松了口气,只有藤壶在看到那些火焰后,疯狂地笑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怪不得我无法汲取太山府君的全部力量,我还以为是死的人不够多呢……”


    “原来是因为有你在啊。”


    藤壶血红色的眼睛锁定了镇关将军赶来的方向。


    “新任玉门将军。”


    第50章 夜幕下的百人聚会


    “将军……”


    真雨的未尽之言全都被重新吞入喉中,凛岳拍了拍真雨的肩膀权当安慰,藤壶的分身刚刚被凛岳的大招攻击中断“读条”,现在还在不远处试图凝聚力量,只不过被凛岳又是一火刀劈断身体。


    麒麟净化的力量对它有着显著的压制,藤壶重塑身体的力量明显一滞,真雨长松了一口气,看向拦在她面前的上司,问道:“将军,浮白副将和其他人呢?”


    按理说,细菌的分身出现在玉门保密度如此之高的特殊禁地,有着剿灭魍魉怪物,守卫玉门职责的浮白副将应当第一个赶来,而现在站在这里的却是凛岳……


    面前的将军总不能是一个人跑来的吧?


    谁知道凛岳呆了一瞬才恍然大悟般笑道:“哦,为了尽快,我确实是一个人赶过来的,不过浮白他们也马上来了,大理寺卿放心就好。”


    也许是看到到真雨茫然的有些明显,凛岳又解释了一句:“毕竟这里的水晶兰封印是我亲自布下的,浮副将他们想要赶过来,也无法和我一样直接利用真言字符之间的链接传送过来。”


    虽然他只有100级,离浮白和真正的镇关将军还有一段差距,但是架不住他的技能都自带麒麟净化能力,对活性天尊特攻啊,一个细菌分身还是敢一个人赶来处理的。


    而且细菌藤壶如此给面子,她的出现几乎直接帮他解释了关于卓宾的行为,真雨能成为刑部主司自然有着自己的判断能力,许多话不用说的非常明白,卓宾负责的水晶花田,卓宾死后突然出现的失踪案件以及细菌藤壶……


    如果不是形势所迫,凛岳都想和藤壶击掌庆祝。


    真雨闻言有些无奈地扶住了额头。凛岳恍然未觉一般指尖再空中随意挥了挥,燃烧的火焰随着他的动作变化,讲藤壶退避的路线封锁的严严实实。


    得了,这位新上司还真是一个人赶过来的……是为了第一时间扼杀威胁,所以能为玉门做到这一步吗?


    真雨看着凛岳,感觉这位镇关将军在她眼里的形象逐渐变得越来越奇怪,温柔,凶残,冷漠,宽容,可靠,离谱……无数几乎是反义词的词汇都可以被按在这位镇关将军身上成为他的标签,却又都无法概括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复杂的情绪在心头蔓延,但是看着对方手持朱红长枪挡在藤壶分身与他们四个年轻人之间的背影,她突然感觉……


    能一个人急匆匆地赶来,甚至因为担心等不及与浮副将他们汇合,无论如何,这样的人都不会是……坏人吧?


    “不讲武德的粗鲁之人,不知道别人的读条是不能打断的吗?”


    藤壶的分身一边躲避四方袭来的火焰,一边骂骂咧咧。


    凛岳被逗乐了,没想到藤壶居然是这种类型的,他没忍自己吐槽的欲望,直接开口道:“谁告诉你读条是不能打断的?玄机网络上的论坛小说吗?”


    没想道藤壶分身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凛岳:……???


    不是,怎么细菌也喜欢看论坛小说?


    “急匆匆地跑过来,毫无戏剧感地打断别人的表演,凛将军是什么护孩子的老妈子吗?”


    也许是被拆穿之后恼羞成怒,藤壶冷声讽刺,十分僵硬地转移了话题。


    被凛岳一串连招死控在原地的藤壶分身甚至维持不住陈青的躯壳,为了修复自己的身体它被迫从陈青的身体里离开,化为一团浮在半空中的黑色星空能量团,声音是分不清性别的愤怒。


    刚刚如此漂亮的舞台亮场动作被这位不讲武德的凛将军连续数枪烧成一片黑红火焰,玉门流传的玄机网络小说里不是都写过,无论反派正派,在大招读条摆pose的时候都不会被打断吗?


    眼见无法在一位镇关将军面前将面前四个年轻人变成人祭,彻底夺走太山府君留下力量的藤壶分身恼羞成怒,开始试图在口舌上占据上风。


    被凛岳护在身后的四个年轻人呆滞片刻,执夷最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玉门将军护在他们身前,被几个不到二十的少年人团团围着,确实有几分……


    真雨狠狠瞪了他一眼,执夷立马顿住不做声了。


    凛岳倒是不在意这些,玩游戏打副本的时候谁会把boss的剧情语音完整听完?


    一个好的打本者那肯定是所有注意力都在走位和释放技能上,没有多余的精力一边考据一边打副本。


    而且老妈子又怎么了?


    凛岳在与藤壶分身战斗的空隙瞥了眼身后完好无损的主角团,像是看到天价提成项目的打工人,那几个年轻人可是他复活的希望,跟的紧点怎么了?


    “您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藤壶——小姐。”


    凛岳只是轻轻一笑,他扬起手,黑红的火焰随着他的动作化为庞大的炎枪,向着藤壶的分身能量体掷出,居高临下如同焚尽一切魍魉的净化之焰。


    “您的这具分身,眼看是要保不住了呢,您的意图,目测也必定要落空了哦。”


    “啧……”


    藤壶的分身发出不满的一声啧叹,它知道自己这次是不可能在玉门将军手里抢走这片花田之下蕴含着的太山府力量了,玉门将军的真言与麒麟相关,有着净化的力量,能轻而易举将它通过人祭留在花田里的污染拔除。


    藤壶也知道,这次失败是因为自己想要观看人类痛苦挣扎的戏剧瘾又犯了,没能抓紧时间在凛岳赶来之前便杀掉这几个年轻人,但是她绝不会后悔这么做。


    因为她是藤壶,是悬海上无尽生灵的恶意与活性天尊力量结合孕育的司命等级的存在,是五级魍魉怪物细菌,想要看着人性挣扎,想要看着人们痛苦地上演一幕幕悲剧的欲望扎根在她的心底里。


    那欲望如此纯粹,纯粹的如同她对人类的恶意。


    “嘛,虽然你赢了,我的确没输。”


    在火焰彻底将自己的分身烧尽之前,藤壶的声音突然从吃瘪的败者重新变回那个戏谑的戏剧导演者。


    “这片花田已经被我污染,就算你身负净化之力,这里太山府君的力量也彻底不能再被站在你们那边的其他司命使用,我主也不算亏。”


    藤壶嘻嘻笑了两声,她的声音变成一个柔和又尖酸刻薄的少女音——那才是她的本音。


    其实她并不想说什么我主活性天尊,她想说的是,我也不算亏。


    毕竟得不到的东西,就是要毁掉,让任何人也用不了才是她藤壶的处世之道。


    而且她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太山府君存放在这里的力量核心已经被她交给那个凛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手里,留在这里的只是一些无法被她吸收的“残次品”。


    况且……谁说细菌就要和其他细菌一样,一心一意地侍奉活性天尊了呢?


    谁说她夺取太山府君的力量,是为了献给活性天尊呢?


    黑色星空人影唇角勾起诡异的一抹笑。


    “是啊,你的确毁了我一个分身。”


    黑色星空能量组成的人影在火光中张开口,发出讽刺的感慨。


    藤壶在说:


    “但是那又怎样,我会在我的尸体上重新站起,我有无数的分身,无数的傀儡遍布悬海,而你又有什么呢,玉门的将军,你只有一个玉门。”


    “我可以尝试无数次,但只要有一次成功,你就什么都没有了,东洲也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一个玉门也足够了,细菌果然只是细菌,单细胞生物注定无法理解更高深的东西。”


    凛岳放狠话从来没怕过谁,他在现实世界也是身居高位的人,没少在商业战场上与竞争者唇枪舌战地争吵。


    “想要欣赏戏剧,却只能写出如此低劣的脚本,这样看来,你还真是可怜啊,无能且品味稀烂的藤壶小姐。”


    他只是笑着把长枪捅进了藤壶被火焰烧尽之后残留的黑色星沙中。


    “你———!”


    藤壶发出气急败坏的声音,但她还没来得及骂完,分身便被凛岳彻底摧毁,她只能不甘心地消散在她只差一步的,所谓夺取太山府君留下力量的“伟业”面前,化为星沙,随风散去。


    凛岳挽了个枪花,将朱黑渐变的长枪向后恣意一挥,那把长枪瞬间随着周围燃烧的火焰一同在风中飘摇着散在风里。


    火焰烧过的地方草木郁郁葱葱,比起之前略显荒凉的地面,反而更显生机。


    这就是麒麟的净化力量。


    凛岳表面上镇静无比,相当炫酷帅气地摆出了MVP结算动画般的动作,但是心底已经在疯狂庆幸:多亏自己的技能组当时为了更好地配合队友解控,选择了腐化麒麟的技能底版。


    要不然刚刚他与细菌藤壶分身的战斗,绝对不可能胜利的如此轻松,多少没给他镇关将军的身份丢脸。


    “哎呀,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弱,一不小心做过头了,这下浮副将又没法舒展筋骨了,可惜可惜。”


    凛岳看着身后四个紧张到缩成一团的年轻人,为了缓和气氛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扶额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已经失去分身的藤壶:礼貌凛岳你吗?


    真雨看着有意缓解气氛的上司,第一个从观战组中脱出,三步并两步跑到自家将军身边,刚想开口公事公办地将她刚刚的经历报告给凛岳,就被下方花田的变化止住了声音,看着那片水晶兰花田,就连凛岳也露出严肃的表情,不再开玩笑。


    执夷三人见两位玉门本地人呆愣在那里,连忙跑上前来担心是不是那只离开的细菌留了些后手,却也被面前的画面冲击到无法开口。


    他们看向那片水晶兰花田,花田之上旋转的诡异漩涡已经尽数消失,露出下面刚刚被漩涡挡住的可怕光景。


    真正收纳亡魂的太山府,也不过如此吧。


    花田之中,倒着许多具皮肉血魂一起被水晶兰作为养分吸干的白骨,那些白骨无一例外痛苦地挣扎着伸出双手向着天空,像是想要抓住并不存在的最后一丝生机。


    被污染的水晶兰会将周围的一切有机生命作为养料,这些人在被推下去,被妖异的怪花彻底变为白骨之前,只能眼睁睁地,清醒地看着自己一寸寸化为白骨,就连求救都消弭在广袤的荒原。


    那是何等的绝望与孤独?


    在场的四个年轻人都不敢想。


    沉默之下,似乎只有玉门略显凛冽的夜风拂过四周,发出对亡魂的呜咽哭声。


    浮白带领的处理细菌分身污染后续事宜的,由太虚观觉法寺等一系列势力组成的大部队很快到达现场,浮副将臭着脸接管了全部后续事宜,没给隐瞒一切什么也不说就跑过来的凛岳任何好脸色。


    凛岳耸了耸肩膀,心道现在的年轻人气性真大,不过他现在没时间去和浮白解释玉门为什么突然就有细菌分身潜藏已久,他现在还有三个年轻人需要捞走。


    “几位不如一同到事务府一叙。”


    在离开前,凛岳向着萧然三人眨了眨眼。


    萧然沉默地站在原地,但也没有拒绝。


    毕竟他想问的问题实在有太多。


    而且……这位玉门将军,似乎并不像他一开始想象的那样薄情寡义,凶残嗜血,甚至还有种奇怪的……熟悉之感。


    也许是因为凛岳故意改变了火焰颜色的缘故,萧然并没有意识到面前将军的力量,与他尊敬的佚名前辈,都是麒麟的净化力量。


    此刻,居庸未央城,在夜色中灯火辉煌的卯榫古宅中,西洲风格的古典音乐正在漂浮着香氛的空气中肆意流淌。


    不知秋基金会带着小丑面具的会长身着深蓝西装制服,微微鞠躬,在华丽的舞台上向着一位身着及踝西洲晚礼服白裙的妖艳女人伸出手,邀请共舞。


    白裙女郎笑着给了这位大胆的会长一个飞吻,这场晚会是不知秋基金会的内部舞会,周围的侍者与身着晚礼服的与会嘉宾都是不知秋基金会深得会长信任的成员,一共一百人。


    谁也无法想到,在未央城中,腐烂的伤口已经到达难以置信的深度。


    不知秋基金会甚至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未央城中举行奢靡的舞会,而未央城就像是沉睡的狮子,对此一无所知。


    白裙女郎与基金会会长在舞池中心舞蹈着,纷飞的裙摆像是绽放的花。


    周围的其他宾客与侍者只是以一种可怕的死寂看着他们,看着面前舞池中被聚光灯照射的,两位绝对主角。


    他们在音乐中旋转,在舞步中交谈着彼此的筹码,随着古典音乐的结束,一场合作在暗处已经悄然达成。


    舞步落幕,白裙女郎从小丑面具的怀中离开,她从周围的侍者托盘里拿起一杯猩红的红酒,举杯示意。


    “我欣赏你的勇气与理想,亲爱的会长大人。”


    与成熟的外表不符的是,白裙女郎开口,却是轻柔的少女声音。


    只不过其中带着些让人不由皱眉的尖锐恶意。


    随着她的动作,周围的所有宾客与侍者好像一瞬间都活了过来,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


    “我也是,亲爱的……藤壶小姐。”


    小丑面具对这诡异的场景倒像是已经习惯,毫不意外,甚至颇有情趣地与一百位表情一致动作一致的宾客侍者举酒干杯。


    “毕竟你连自己的同僚都会背叛,细菌藤壶甚至不会相信另一个细菌,这确实相当的疯狂。”


    “也不算是背叛吧,毕竟我只是想要活下去,继续看戏剧而已。”


    白裙女郎叹息道。


    “但是凭什么我,不,我们,不能为那些荒诞的,绝望的美而疯狂呢?”


    小丑面具晃了晃手里的酒杯,任由猩红透明的液体在酒杯中荡漾,如同流动的鲜血。


    他声音中灌注着找到完美合伙人的笑意。


    “合作愉快,活性天尊座下细菌,藤壶小姐。”


    小丑面具与白裙女郎再次干杯,将杯中顶级的西洲红酒一饮而尽。怪异的是,周围的人无论宾客还是侍者,也都做出了同样拿着酒杯一饮而尽的动作,哪怕他们手中并没有酒杯。


    “合作愉快,不知秋基金会的会长。”


    一百个人一起开口,就连句子的停顿,语气,与神态都一模一样。


    白裙女郎笑道。


    一百个人也同样笑道。


    此刻,分布在悬海各处,不同工程中,不论是周游四方的行者,还是太虚观中苦心编程的网络防护人员,还是太学中柔弱可爱的女孩,都露出了一致的,诡异笑容。


    那笑容没有丝毫差别,就连嘴角抬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像是一个灵魂在使用着千千万万个身体,亦或者是千千万万的意识甘愿放弃自己,凝聚为一把粹毒的恶意之刃。


    “你要杀掉真龙命帝,我要摧毁细菌【女仆】,还有什么比我们更合适彼此的合作伙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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