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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买衣服


    ◎你别叫我陈掌柜,你叫我妹夫◎


    春风制衣局与春风布庄、染坊同属于县城李家, 是宝陵县城最大的制衣局。


    这里头最便宜的一件衣裳也要一两银子起。宋墨玉上回那条五两的裙子便是在这买的。


    顾雪名和陈司悬一左一右跟在宋墨玉身后往里走。


    三人本就外貌出挑,如今走在一块更是引人注目。


    “那是谁家的郎君,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我也不知。”


    “我觉得左边那个不错。”


    “我倒是觉得右边那位郎君更胜一筹, 左边那位总觉得不好相与。”


    宋墨玉斜了陈司悬一眼, 果然见陈司悬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便有些冷淡了, 可不就是不好相与。


    陈司悬见宋墨玉看他,那张冷淡的脸上却忽如春风化雪,冰消雪融:“怎么了?”


    周遭中有人无奈轻叹:“原来不是不会笑, 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没事。”宋墨玉挑眉一笑。


    顾雪名则在一旁看着四周, 这里的衣裳样式似乎与倦州的都不大相同。他何时与父亲离开倦州到的此地。顾雪名只觉得记忆如一团乱麻, 想抽丝剥茧却不知从何处下手。


    他索性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反倒好受许多。


    店里的伙计已经迎了过来:“姑娘,两位郎君,今日想看些什么样式的衣裳?店里新到了一批,各种布料、颜色、样式的都有。其中有一件还是浣花锦做的。”


    浣花锦以绿意为底, 上头缀满各式花样, 犹如落花流水荡起的涟猗,用这做的衣裳至少也要十两银子起。


    宋墨玉指了指顾雪名:“无须管我, 给这位郎君找些衣裳出来,银子也不必管,重要的是样子好看,穿着舒适且要保暖。此外劳烦请师傅为这位郎君量量身形,定做两身衣裳。”


    她从袖子里直接拿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出来:“今日茶室可有房间?”


    伙计一看就知道宋墨玉不是个差钱的主,殷勤得跟什么似的, 连忙把宋墨玉一行人往里面请。


    春风制衣局的二楼比一楼更宽更大, 且都设有单独的茶室。当然这茶室也是收费的, 一两银子一间。有钱的客人一般都到此处,伙计会按照他们的要求,把最新最好的样式拿到茶室里让他们挑选。


    顾雪名见伙计走了,立马同宋墨玉道:“宋姑娘,你来这是为了给我买衣服?”


    “自然。”宋墨玉让他别站着,坐下来先喝喝这里的茶水,“这里的茶是不错的。”


    陈司悬自不用她说,已经坐到一旁饮了一口:“差强人意,我看不如你制的茉莉花。”说着他便把茶盏放下不再看一眼。


    顾雪名哪里敢坐,方才他看得清楚,宋墨玉可是直接把五十两银子给了出去,就是把他卖了也没有这么多银子啊。


    “宋姑娘,家父与我已经在府上叨扰。无功不受禄,非亲非友的,你实在没有必要如此。”顾雪名已经在算自己要给宋墨玉的酒楼做工做到几辈子了。


    “顾郎君有所不知,你与我哥哥身量相仿,我是想请顾郎君帮忙试衣。订做的那两身留给我哥哥,另外两件成衣就请顾郎君收下当做酬谢了。更何况郎君今日就要去我的酒楼帮忙,我那酒楼进出的多是富户员外,总归要穿得光鲜些才好,毕竟世人多以貌取人。还请顾郎君勿要推辞。”


    宋墨玉就知道顾雪名不会好好收下,早就想好了理由。


    陈司悬见她对着自己使眼色,咳嗽一声后也跟着说:“不错,宋家好食酒楼进出的多是显贵之人,虽不要求伙计穿金戴银,也得穿得光鲜才是。我身上的这袍子便是她买的。”


    这些话一说,顾雪名果然没再反对。他身上的这件衣裳已经穿了许久,甚至还有一处补丁。他既然要给宋姑娘做事,就不能给宋姑娘在衣着上丢脸。


    “原来宋姑娘还有一个哥哥?想必令兄也和姑娘一样,是个光风霁月之人。”顾雪名哪怕记忆混乱了,也是个不会冷场的顾雪名,总要想出些话题来。


    宋墨玉看着他笑了笑:“我哥哥自小便懂事得很,既通诗书也会拳脚。邻居个个都夸他好。哪怕是路人,他都有一分慈悲心。”末了她又微微叹道,“我们一家人都很想他。”


    “令兄得姑娘如此夸赞,我倒真有些好奇想与之相交。令兄可是出远门许久未归了?”顾雪名看得出宋墨玉眼里总是有些伤怀在。


    “他去给我买饴糖了,快回来了。等他回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你们一定会是非常好的朋友。”宋墨玉给顾雪名的茶杯里又添上一杯茶。


    等三人出制衣局时,顾雪名身上已经是焕然一新。


    他身着墨色缎袍,袍内露出雪白色镂空带花的镶边,内松外紧十分合身。脚上原本的布鞋,也换成了方便在雪地行走的皂靴。人靠衣裳马靠鞍,这从头到脚的一身装束叫人见了,都会以为顾雪名是哪位员外家的公子。


    三人朝着酒楼走去。


    等三人走出不远,李夫人一行却正好朝着制衣局赶过来。


    “那位好像是宋家酒楼的宋掌柜?”李夫人眼尖,一下便看到人群中的宋墨玉。之前她们几位夫人一同在宋家酒楼用饭,李夫人便对年纪轻轻的宋墨玉上了心,还专门把人请去了包厢一叙。


    陆夫人循声望去。


    偏爱各类绿色衣裙,发髻上总插着一支墨绿玉簪,明眸皓齿、桃腮带笑,不是宋墨玉又是何人呢。


    “她身旁那两位是何人?”陆夫人问道。


    “应当是她酒楼的伙计吧。润芳,你从前可不会好奇这些。”李夫人觉得好姐妹今天有些反常。


    陆夫人勉强一笑,揉了揉眉心:“随口一问。快进你家制衣局吧,外头站着怪冷的。”


    两人带着各自的婢女进了制衣局。


    陆夫人却又回头看了一眼宋墨玉。她本来确实对宋墨玉没什么特别的关注,但谁曾想她却在丈夫的书房里看到了两个儿子分别寄来的信。都是酒楼开业那日,陆云宝和陆云礼让他们父亲去给宋墨玉助势捧场的信。


    陆云宝和宋墨玉联手做酱料生意的事,陆夫人有所耳闻。她们陆家家大业大,她觉得这只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能挣到几个钱。但没想到陆云礼也对宋墨玉颇为上心。她再找人一问,才知道之前几次,陆云礼不是在家里拿了千年人参,就是拿了金条,都想送给宋墨玉。


    陆云宝的心思未可知,可陆云礼的心意她这个当娘的再不明白就是真的傻了。大儿子受尽宠爱,行迹顽劣,家里不管谁都会对他多上心几分。但小儿子却好似没开口的葫芦,谁也看不透他,谁也没有真正地让他放到心上。


    如果宋墨玉是陆云礼喜欢的,那她这个做娘的,就一定要为儿子争取。


    陆夫人进了制衣局,一眼就看到货架上最显眼的那几匹锦缎:“这些全都包起来。”


    李夫人忍不住问:“润芳,这些料子的颜色你素来不喜的。”


    陆夫人笑了笑:“无妨,买来留着送人也好。”


    宋家好食酒楼。


    宋墨玉一进酒楼便开始忙碌起来,各式各样的人都要找她。


    宋墨玉指了指陈司悬:“找陈掌柜,别找我。”


    陈司悬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一一接下那些事。他知道宋墨玉还要准备晌午后与解宜年的比试,能多为她分担些总是好的。


    “陈掌柜,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去做。”顾雪名见宋墨玉去后厨忙碌,便主动跟着陈司悬走。


    陈司悬拍了拍他的肩膀,面不改色地说:“第一件事,你别叫我陈掌柜,你叫我妹夫。”


    “?”顾雪名一脸茫然。


    “顾兄很为难?”


    “我家亲缘少,并没有什么姐妹,不知道陈掌柜这妹夫是从何说起啊?”顾雪名茫然且警惕。


    “墨玉同我说她见你就觉得如兄长一般亲切,把你当哥哥看待。想必你也是把她当妹妹看的。你叫我一声妹夫又何妨。”陈司悬笑。


    顾雪名这才恍然大悟,这个“妹夫”对应的“妹妹”是谁。


    “原来你们二人?”


    “低调低调。”陈司悬颔首,“我年后就会来宋家提亲。”


    顾雪名点点头,说了几句恭喜的话,又坦然道,他确实觉得与宋墨玉一见如故,只是人家是这么大酒楼的东家,自己是来干活的,称人家做妹妹总归不太好,有攀亲戚的嫌疑。


    陈司悬听了他所想,便让他宽心。宋墨玉这个人要面子,脸皮薄,不好意思当面开口与顾雪名提兄妹相称。但若是顾雪名叫陈司悬一声妹夫,宋墨玉自然就明白顾雪名的意思了。


    “妹夫——”顾雪名喊道。


    “好。大哥。”陈司悬笑眯眯地回喊。


    此时在厨房里的宋墨玉莫名觉得有些不妙,但她也懒得去深究了。


    上午酒楼里的客人不算多,约莫有七八桌。宋墨玉选了其中几道较难的菜亲自做,剩下的便请余庆几位师傅操刀。


    等到余庆也把菜做完后,他凑到宋墨玉身边:“东家,下午您真要和厨痴比试?”


    “是啊,怎么了?”宋墨玉手里攥着一根银制的筷子来回晃悠。


    “我和老冯他们几个是想问问您,下午比试的时候我们能不能在场观看,就当是凑个热闹,见见世面了。”余庆实话实说,“要是您觉得有什么不妥,您就直说,我们下午绝对走得远远的。”


    “这也没什么不能看的,反正下午倘若有客人点菜,你们也是要在这做菜的。”宋墨玉并不介意。


    余庆、冯其几人大喜。这几日下来,他们已经深知宋墨玉厨艺之高超,想法之精妙,不愿意错过她做任何一道菜。还有那力压五百人的厨痴解其年,不知道又是怎样深厚的造诣。


    他们若是能在场看这二人比试,只怕厨师行会的人都会羡慕吧!


    想到厨师行会,余庆忍不住又问:“东家,你们比试称得上是我们行当里的大事了,这事要不要告知厨师行会那些人?那些人几乎都是宝陵县酒楼里的头号大厨,很多资历都很老,人脉也很广,能借着这个机会认识认识也好。”


    宋墨玉看了他一眼。


    余庆以为宋墨玉是觉得他多管闲事,连忙说:“东家您就当我多嘴了。”


    宋墨玉是个连厨师行会都懒得入的人,又哪里会看得上那些人。


    熟料宋墨玉却对他说了声“多谢”,宋墨玉接着说:“我初来宝陵,正是需要认识人的时候。但最近诸事纷扰,有些顾不上,谢谢余师傅。要不是您我还想不到这点。”


    余庆本来是随口一提,想着邀厨师行会里的朋友来凑个热闹,没想到宋墨玉居然真心实意地谢谢他。他心里也多了几分感动,拍拍胸脯表示,这就去各处酒楼知会请人,下午准保搞得声势浩大不可。


    于是,原本定好的只有两人的比试,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好在宋墨玉没忘记让人给解宜年带个口信,知会这件事。


    解宜年倒也不在意,他每到一处,自然是要和这里厨艺最高超的人比试。若是宋墨玉输给他,那那些围观的厨师行会的人若有敢上的,那就一并比了去,省得他浪费功夫去找。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解宜年如期而至。


    他神色淡然,两手空空。只在左肩上背着一个深蓝色的包袱,由人领着一路去了后厨。


    那里已经有一群人在等他。


    宝陵县厨师行会的会长、两位副会长还有五名会员,酒楼后厨的师傅伙计,以及,最重要的,宋墨玉。


    第112章 清炖狮子头


    ◎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好词来,只能连连叫着好吃◎


    “这位就是名动玉京的解师傅?久仰久仰, 在下宝陵厨师行会会长吴奚松。”一个约五十岁的老者站在几人正中,率先走出一步和解宜年打招呼。


    解宜年看了他一眼:“吴奚松,除了是行会会长, 还是宝陵的酒宴大师, 烹厨三十五载,八宝鹌鹑、野山菌鲍翅汤是你的成名菜。早年辗转多个酒楼, 如今专事传艺,收有弟子二十名。”


    周遭的人可能也没想到解宜年能脱口而出吴奚松的事,看他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探究。


    虽然解宜年直呼自己的名姓, 但吴奚松仍满面和善, 带着笑意看着解宜年:“什么酒宴大师, 见笑见笑。都是大家看我年迈给我几分薄面,解师傅谬赞。还是解师傅年少有为,当年擢选御厨时,解师傅应该不过十八岁。倒是和如今宋小娘子的年纪相仿。”


    他一席话又把话题带回给今天的主角。


    宋墨玉听得这一句宋姑娘,忍不住嗤笑一下。大家对她的称呼其实有很多, 宋小娘子、宋姑娘、东家、掌柜的……唯独没有人叫她一句宋师傅。


    别的场合便罢了, 如今厨师行会的人都在这里,身为行会会长的吴奚松却偏偏要叫她一句宋小娘子, 多少是有些刻意了。无非就是没拿她当回事,今天肯带着厨师行会的人过来,为的也只是解宜年的名气。


    解宜年根本没接吴奚松的话茬,自顾自说道:“自那两道成名菜后,你便未有新菜面世,距今也有二十年了吧。”


    吴奚松既有“酒宴大师”的名号, 这些年来承办各类富户、官僚的宴席不计其数。于县丞一党未倒台前也甚是钟爱找吴奚松去山庄办酒。但正如解宜年所说, 吴奚松一心钻研宴会, 除了那两道成名菜外,这些年再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菜肴。


    选吴奚松做会长,除了因为他资格老,也是因为他人脉最广,能为行会筹措不少银钱,至于厨艺,只能说是平平。这些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从未有人敢搬到台面上来讲。


    连宋墨玉都有些吃惊地看着解宜年。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不怕事了,没想到解宜年才是真的勇猛。以他这种性子,他当年在五百人中居第二,在怀疑有黑幕后,只怕还说了不少骇人听闻的言论出来。他只被人赶出玉京城而没丢了性命,还真算福大命大了。


    “你——”吴奚松脸色一沉,负在身后的一只手握成了拳头。可马上他又恢复如常,面上笑意未减,只当没听到这些言论。


    宋墨玉身后不远处,顾雪名拉着陈司悬讲小话:“这个人看起来脾气不太好,有个性,我喜欢。而且他刚才进来时好像认得我一般,一进来就看着我。说不定他也觉得我合眼缘,想和我成为朋友。”


    陈司悬偏头看了他一眼:“是吗,我喜欢的人脾气也不太好。”


    “你这样说宋姑娘就不对了。我看宋姑娘蕙质兰心,善解人意,热情大方,脾气更是一等一的好……”顾雪名口若悬河说道。


    宋墨玉回头:“你俩什么时候过来的,去旁边坐着。”


    “这就去。”陈司悬火速拉着顾雪名去了旁边。


    因为请了厨师行会的人来,后厨里也在空余的地方摆上了几张长桌长椅,放了一些茶点。


    为了公平起见,她和解宜年都会单独完成菜品的所有步骤,彼此灶台范围都是不会留人的。而两个灶台的正中间则摆满了各类食材。至于一应的佐料还有厨具配置放置的也是一模一样的。


    宋墨玉甚至没有把宋家菜刀拿出来,而是选择了平常师傅用的铁菜刀。


    解宜年把自己的包裹放到与宋墨玉正对面的灶台上。


    一个厨子最重要的厨具,除了菜刀外,就是自己的翻勺。解宜年的包裹里正装着这两样东西。


    两人点头致意,然后一齐看向吴奚松。


    见双方都已就位,吴奚松点燃了一炷香。


    一炷香能烧半个时辰,比试规定的时间则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以后不管菜肴做没做好都必须端出来让大家品鉴。


    “这是我宋家好食今日备好的所有食材,解师傅请便。”宋墨玉说完这句后便开始自行挑选食材。


    她已经想好要做什么菜,淮扬名菜狮子头。


    狮子头又名葵花肉圆,其实说白了就是猪肉丸子。丸子又大又圆,表面上又有淡淡的凸起,好像狮子头一般威武霸气,由此得名。


    而一道上乘的狮子头绝非沉甸甸的大肉丸那么简单,一定是要肉香醇厚且清香鲜美,完全吃不出盐酒酱糖的味道。却能吃出食材自身的味感,而且吃完后还有绵长的韵味。


    要想做出这样的味道,宋墨玉自己其实也没有十成的把握。


    可如果人一直只做有把握的事,那又有什么乐趣。


    和宋墨玉比试的并非只有解宜年,还有她自己。


    宋墨玉取了取肋排之上的五花肉,这里的肉红白分明,肥瘦比三七开。三分肥肉,七分瘦肉,先将猪肉用平刀法切片,再用直刀法切成极小如同米粒那般的肉丁。


    自穿越过来已经快半年时间,原主这双原本柔嫩的手不止抹除了茧子,而且变得沉稳有力起来。


    她拿起铁菜刀后挥舞如飞,众人一个错眼间,就看到那块五花肉切成了极小肉丁,放在案板上红红白白好看非常。


    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这两位要做什么菜,看得也是津津有味,甚至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宋墨玉要做的是什么菜。


    “不会是酸豆角炒肉末吧?”有人道。


    另有一人白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看到宋掌柜拿了酸豆角。”


    “想想也是,哪至于做这种小孩都会做的菜。”


    而解宜年那边却迟迟没有动作。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摆着的那几篮子辣椒、西红柿吸引了。


    这辣椒分为青红两种,青色的成长条形,闻着并没有那么辣。那红色的只有小拇指大小,一靠近就能感受到辣气。还有那西红柿一个个红彤彤、圆滚滚的,倒是有些像熟透的柿子。


    他认得这西红柿,之前在宋家好食吃的那顿饭,宋墨玉就做了一道西红柿炖牛腩。


    西红柿酸甜多汁,适口性好,应该能搭配不少食材做菜。


    解宜年拿起西红柿攥在手里细看。


    除他以外,其他厨师也盯着这些辣椒和西红柿。这两样都是市面上尚未出现的食材,据说是宋墨玉从一处神秘山谷里移栽回来的,属于宋家的不传之秘。辣椒比水蓼叶和茱萸更辣更香,西红柿则是完全新奇的口感,据说直接生吃也使得。


    真不知道宋墨玉走了什么狗屎运,才能碰到这两种植株,移栽回来后还成活了。


    是以宝陵厨师行会的人,也多认为宋墨玉是靠这些新奇的食材夺人眼球,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真材实料。


    他们没见过的东西,他们认为解宜年一定也没见过。


    解宜年为了稳赢,一定会选择做拿手的菜,绝不会冒险使用辣椒和西红柿入菜。


    可解宜年却把西红柿还有牛腩都放到了他的灶台上。


    宋墨玉得闲时抬头,她有些意外他的选择,心里对这个人却忽然多了几分欣赏。她知道解宜年和自己一样,是一个不会止步不前的人。


    只有勇于接受结果的不确定性,面对不可预测的风险,才能拥有更广阔的视野,才可能会拥有意料之外的惊喜。


    她不再去看解宜年,只专心于自己的刀。


    粗切成丝,细切成丁,虽然过程琐碎,不如剁碎来得迅速,却可以保存肉质肌理,让这些肉的口感更加鲜嫩。


    随后宋墨玉将马蹄拍碎后也加到了肉馅中。


    姜拍后切成片,大葱则只取葱白切成段。又用葱姜和黄酒调成了葱姜水。和肉馅装到碗里后加盐、生粉、少许白胡椒,用手将它们混合均匀。


    抓匀到差不多后就要开始朝着一个方向开始搅动摔打。


    摔打能让肉和调料充分醒发融合,给肉馅上劲。


    “没想到宋小娘子手劲这般大。”


    “就是,我看我都不如她。”


    “宋掌柜手上是有功夫的,她一次都没停下来过。我看着肉馅粘度摔打得刚刚好。”


    宋墨玉对这些声音置若罔闻,她时不时在肉馅里加点水、加点盐,直到肥肉与瘦肉相互渗透,由此做成最重要的肉馅。


    肉馅调完后,宋墨玉加了些水淀粉进去,让肉馅的表面显得更加光滑。


    众人看着宋墨玉在肉馅下取下一团,将肉馅团成一个手掌合包的大丸子,两手交替让肉丸的表皮更加紧致和完整。如此一共做了六个肉丸出来,取六六大顺的吉利数。


    “好大的肉丸。”余庆皱着眉头看着。


    按理说这么大的肉丸,里外很难同时熟透,对火候的把握要求很高。而且这么大一个肉疙瘩做出来能好吃吗?


    可这是宋墨玉,别人不清楚,这几日都看宋墨玉做菜的余庆最清楚。宋墨玉的那双手简直是神造之手。任何简单的食材通过她的手,都不会和难吃两个字沾边。


    即便此刻不甚理解,也还是耐着性子继续看。


    但在场的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怀疑,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宋墨玉做的这道菜实在粗鄙如同儿戏。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解宜年身上去了。


    一群人中唯有两个人始终面带笑意。


    陈司悬笑道:“原来她是要做狮子头。”


    “什么头?”顾雪名问。


    “你看她手里的肉丸,外表紧致内里其实柔嫩松软,放到水里后肉丸不会散开。我以前看人做过。”陈司悬解释给他听。


    “那真是厉害了,我们到时候能不能吃?”顾雪名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不能吃我带你坐这做甚。我可是你妹夫啊,有什么好吃的都惦记着你。”陈司悬拍拍顾雪名的肩膀。


    顾雪名感动地点点头:“好妹夫,有机会我一定在墨玉妹妹面前说你的好话。”


    “这倒不用了,一天说个三句就差不多了。”陈司悬摆摆手。


    灶台边,宋墨玉的肉丸已经放进滚水定型完毕。


    随着高汤温度的升高,狮子头在汤中连续翻滚,最后完全漂浮起来。炖煮可以让狮子头里的油出来得多,吃的时候不腻,汤也会更加浓香味厚。


    为了让狮子头在汤中受热均匀,宋墨玉取了一片大白菜的菜心盖在肉丸上,将狮子头完全浸入汤汁焖煮。


    大半个时辰后,狮子头焖煮完毕,宋墨玉取来旁边刻着云气纹,写着吉祥二字的汤盅,将狮子头装了进去。


    汤盅里浇入两勺汤水后,宋墨玉又放了两颗菜心进去。


    肉酥软烂,汤清味浓的清炖狮子头就做好了。


    她的手轻轻晃动汤盅时,狮子头在汤盅里还有一阵轻微的颤动,那神形如同狮头甩水一般。


    虽然是肉食,但闻着便觉得鲜香。


    宋墨玉擦了擦手,将六个汤盅并一排瓷白的汤勺摆到了长桌上。


    “清炖狮子头,请诸位品鉴。”宋墨玉笑了笑。


    “为何用勺不用筷?”后厨里的伙计站在人群外,伸长脖子去看那狮子头。


    宋墨玉见他问,便直接让他走到前面来,又给了他一双筷子叫他试试看。


    伙计一连夹了几次发现怎么都夹不起来,最后讪讪地笑了:“东家,是我没见识了。原来筷子根本夹不起来。”


    “肉太嫩是这样的。”宋墨玉又把勺子也递给他。


    伙计成为了品尝狮子头的第一人。


    热气腾腾的狮子头送入口中,伙计呼着气跺着脚。


    别的伙计问他时,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好词来,只能连连叫着好吃。


    其他的人见他这副模样也纷纷你一勺我一勺尝了起来。


    “清淡不油腻,汤鲜味浓,不错。”松庆酒楼的大厨说道。


    “肉质肥瘦相间,饱满弹牙。我再试试。”鱼香酒楼的大厨也连连点头。


    吴奚松舀起一勺,先尝了尝汤汁。宋墨玉用来焖煮肉丸的是鸡汤,文火慢炖,整道菜没有过多的杂味,汤色清新,汤味却很香浓。他又尝了一点狮子头,酥烂鲜嫩,味美宜人。即便是牙口不好的幼儿和老人也吃得。


    他深深看了眼宋墨玉,见她在众人的夸赞中神色依旧冷静如常,缓缓点点头。


    “色香味,俱佳。宋小娘子的菜确实有意思。想来不久后这道清炖狮子头也会响彻宝陵了。”吴奚松说道。


    宋墨玉只是冲他点了个头,但笑不语。


    这时,解宜年的菜也做好了——西红柿炖牛腩。也是在座很多人都未曾吃过的菜。


    宋墨玉盯着这用砂锅端上来的牛腩,这几乎和她自己做的一模一样。


    做炖牛腩要用到的调料不少,桂皮八角花椒这些,但凡用料多一点少一点就会是不同的味道。


    宋墨玉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入口的炖牛腩肉质软烂,而锅里的汤汁酸甜鲜美,兼具牛腩的草质肉香。


    可以说解宜年的这道菜和她当日做的,不相上下。


    他分别才吃过一次,而且又是第一次用西红柿做菜。


    宋墨玉定定地看着解宜年。如果此时她奶奶也在这里,她就会知道她现在看解宜年的眼神,和奶奶当年看她的眼神一样。


    那是发现了一块绝世珍宝的眼神。


    与此同时,解宜年也尝了宋墨玉做的狮子头。


    他吃得比其他人都慢,也比其他人更加认真。


    宋墨玉还没开口说话,解宜年便说道:“我输了。”


    “还没有票选。”宋墨玉道。


    “不用选了,我认输。”解宜年收拾好自己的刀和勺子,走到了宋墨玉身边。他能做出来西红柿炖牛腩,是因为吃过西红柿炖牛腩,他的舌头比常人的都要灵,可以尝到一切味道,更可以从味道中反推做法。可要他用西红柿与别的食材搭配,他自认还没有这个功夫,不知要失败多少次才可以成功一回。


    而宋墨玉手握辣椒、西红柿两大罕见食材,却没有用这两种食材和他比试,也可见人品了。


    几位厨师行会的人面面相觑,其实他们刚才真的在纠结到底应该让谁赢。宋墨玉做的菜清香鲜美,神形兼具,解宜年做的菜香辣扑鼻,肉质肥美。


    要真论个高下,不管说谁输都感觉是种遗憾。


    现在就好了,解宜年主动认输了。


    宋墨玉沉默不语,她并不觉得自己算赢,但是她也不想说自己输了。


    如果她输了,便留不住解宜年了。


    吴奚松见众人各执一词,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他站了出来:“解师傅和宋小娘子的厨艺我们有目共睹,我看今日算是双赢。不过既然解师傅主动认输,我看今日就算是宋小娘子赢,各位意下如何。”


    顾雪名在人群后面捧着好不容易抢到的一盅狮子头,说道:“这人好生不会说话,什么叫算赢,明明就是赢了。他有本事别吃啊。”


    “……”陈司悬默默盯着顾雪名手里的汤盅,“你说得不错,但我怎么记得这盅是我抢回来的?”


    “是吗?无妨啊!妹夫咱俩谁跟谁啊,来来来一起吃罢!”顾雪名眉开眼笑。


    解宜年亦纠正了吴奚松的错误:“不是双赢,也不是算她赢。今日就是宋师傅赢了,我输了。守正创新,她厨艺远在我之上。”


    吴奚松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懒得跟解宜年扯这么多:“行,那便是你输了。解师傅即便输了,厨艺也是一顶一的好,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宝陵厨师行会?”


    “你在里面?”解宜年这句话却是问宋墨玉的。


    宋墨玉本在想事,反应半天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今天到场的厨师行会会员一个女子都没有,不是没有厨艺好的厨娘,只不过这吴奚松根本看不上厨娘罢了。分明看不起,却连样子也不愿意做做。


    “你不去的地方,自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解宜年道。


    “你——我看你是从玉京城来的,之前还受过康王爷赏识,想着一定有几分本事。没想到恃才傲物至此,好好好,好得很。”吴奚松终于忍受不住,拂袖而去。


    厨师行会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匆匆向宋墨玉告别,然后追着吴奚松而去。


    余庆赶了半天都没赶上吴奚松,只得硬着头皮回来对解宜年说:“说你是厨痴,你还真是个痴啊,得罪了他以后还怎么在宝陵县混。他和米行的掌柜是连襟,要是他说一句话,只怕我们酒楼连米都没得买了。”


    解宜年一想到自己要在酒楼干三年的活,还没开始干活就先替宋墨玉把人得罪了,心里顿时有了几分不适意。


    他看着宋墨玉,欲言又止。


    宋墨玉却根本没把这当回事,云淡风轻地说道:“正好我听说镜州的大米晶莹饱满,有珍珠米的美称,我们酒楼用这样的贵米也无妨。是吧陈掌柜。”


    正在和大舅哥抢汤盅的陈掌柜:“是,过完年我就把珍珠米带回来。”


    这些日子,伙计们都喊宋墨玉做东家,喊陈司悬做掌柜。陈司悬虽然外表看着冷意,但其实没什么架子,也很好说话。伙计们一听说陈司悬要去镜州买珍珠米,一时间都围了上来,问他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回来。


    陈司悬立马被人群淹没了,连带着角落里的顾雪名都被人包围了。


    解宜年透着人群间的缝隙,看到茫然捧着汤盅的顾雪名,他道:“你哥哥很喜欢你做的狮子头。”


    “倒也不是,他刚才也吃了一大碗你做的牛腩。”宋墨玉也看着哥哥。


    “你不会是为了我哥才故意认输的吧?”宋墨玉狐疑着问道。


    解宜年看了她一眼,并不承认:“不过是真的技不如人罢了。宋师傅的厨艺,我免费学上三年是我赚了。人生有很多个三年,但是能在厨艺大师身边学三年,却很不容易。”


    “我可没说我要教你。”宋墨玉又夹起一块牛腩吃了起来,“这汤汁不泡米饭可惜了。”


    “这倒是。”


    两人相视一笑。


    陈司悬身在人群,心在宋墨玉这里,立即从人群里逃出来,站到了宋墨玉和解宜年中间。宋墨玉笑着看向他:“陈掌柜有事?”


    “陈掌柜还想吃狮子头。”


    “行。陈掌柜说什么都行。”


    解宜年看都不看陈司悬,把桌上剩余的牛腩端过去给顾雪名。现在的顾雪名并不认得解宜年,不过冥冥之中也觉得十分亲切。


    他十分高兴地接过牛腩,不吝夸赞:“解兄,你的牛腩味道真是不错,要是能拌饭吃就更好了。”


    解宜年心想,这俩人还真是亲兄妹。


    作者有话说:


    比试就这样告一段落了,今天更了6k字


    第113章 年前分别


    ◎我走以后你要马上写信给我◎


    酒楼里招的伙计除去后厨的外, 还有十来个人,不少都是从各个村镇来县城里面找活,在县里并没有落脚的住处。


    好在宋墨玉提前规划过, 在酒楼最里头用墙隔出来几个房间供他们住。男子住东楼, 女子住西楼,中间隔着弯弯绕绕的墙, 还种了不少竹子。


    宋墨玉本来觉得解宜年是哥哥的朋友,请他回家住也合情合理,但解宜年却说住酒楼便很好。反正顾雪名每日都会跟着来酒楼, 他总是能看到的。


    宋墨玉也没勉强他, 只是划了一间单独的房间给他住, 又准许他晚上在酒楼开火做饭,只需把用了什么食材记录下来便是,方便账房对账。


    自这以后,解宜年便正式成为宋家好食的大师傅。


    他来得晚,年纪又小, 却当了头灶。这意味着在整个后厨, 除了宋墨玉以外就是他说一不二。他几乎对谁都是一副冷脸,只对着宋墨玉和顾雪名有一点多余的表情。


    后厨的人都知晓解宜年的本事, 觉得人家有点傲气也无妨。但其他住在酒楼的伙计却不知晓。他们见解宜年得了重用,又独占一个大房间,都颇有微词。


    解宜年什么也没说,只在做完晚饭后,自己盛了一碗,又把明显多出来的那些放到共用的院子中。


    一盆热气腾腾的蛋炒饭, 没有加任何昂贵的食材和调料, 无非一点玉米、青豆、胡萝卜丁, 加上鸡蛋和隔夜的米饭一块炒。米饭炒得粒粒分明,鸡蛋点缀其中犹如细碎流金,尝一口当真是颗颗松软、粒粒鲜香。


    而第二日的晚饭也很简单,不过是外表普普通通的炒面……


    至此这些人彻底折服。


    东家做的菜他们无缘吃到,但解宜年每晚做的晚饭却是实打实地吃进肚子里,而且还这般美味。偶尔解宜年回房间时还发现房间门口放着几个橘子,一把花生。甚至还有人敢来邀解宜年做完工后一块出去闲逛。


    当然至今没有人能邀得动他。


    解宜年的生活过于简单,只常待在后厨与房间,最多在院子里洗衣服时还能看到他的人影。


    离过年还有十天时,陈司悬和陈平的行李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而这时候,顾雪名的记忆也因为那药膳,回退到了八九岁的时候。他逮着宋飞鸿就叫爹,对着纪嫣叫婶,还管宋墨玉叫姐姐,管陈司悬叫哥,总之这辈分乱得要多离谱有多离谱。


    “阿玉,一定要让他俩这时候去吗?”纪嫣看着阴沉的天空,宝陵县都这么冷,镜州在那么北的地方,岂不是更冷。


    “就是,这么冷的天,我看马蹄都打滑。”宋飞鸿把两匹马从马厩中牵了出来。


    陈平连忙过去接手。


    宋墨玉在旁边装傻似地说:“这也没办法,早就定好的这时候过去,不然珍珠米怎么赶在年后带回来。”


    宋飞鸿拍了拍马身上驮载的几个包袱:“这个里头装的是干粮和水,管饱。这个里头装的是阿玉做的牛肉干、肉酱还有点心,不仅管饱还好吃。还有这个,是两身冬衣,都是你们师娘新做的,双层棉花,绝对暖和,你和陈平各一件。另外这两把杀猪刀我新打的,你们带在身上防身……”


    “谢谢师父师娘。”陈司悬笑着说。


    “谢谢宋叔和纪娘子。”陈平没想到自己也有份。记忆里只有他娘给他做过新衣服。


    宋之衡拉着陈司悬的衣袖很是舍不得,眼见都把那崭新的衣袖扯皱了又赶紧放开。


    “阿衡要不跟我们一块去?”陈司悬同他开玩笑。


    “我才不去。”宋之衡的手又放到了旁边来福的耳朵上。


    来福本来想晃晃耳朵躲开宋之衡的手,不知怎的又懒得动弹了。它用那只好的眼睛望着陈司悬,忽地躺在地上露出了肚皮。


    陈司悬愣了愣,蹲下身来摸了摸来福的肚皮。来福打了滚起身,用头蹭了蹭陈司悬。以往这样的殊荣只有宋飞鸿才能得到。


    “等回来给你也带好吃的。”陈司悬笑了起来,“阿衡,你明天还要岁考,今天我走了以后不要忘了温习功课。”


    “知道了知道了。”宋之衡一听到“岁考”两个字就觉得头大如牛。书院考试其实有很多,但是唯独岁考是最最最重要的。岁考要是成绩太差,可能还会被夫子劝退,那真的是丢脸丢出二里地了。


    “再不走要误了时辰了。”宋墨玉望了望远处,“爹,娘,你们带着他俩先回去吧,我再去送送他们。”


    “跟哥哥告别。”陈司悬同时拍了拍顾雪名和宋之衡的肩膀。


    今天的顾雪名只有八九岁的记忆,是最好忽悠的时候。


    “哥哥再见。”顾雪名学着宋之衡的样子挥手,又把怀里揣着的烤红薯递过去,“你们路上吃,记得给我们写信啊!”


    宋墨玉瞪了陈司悬一眼:“你别太离谱。”


    “我也不想的,但我在家里排行最末,叫了十几年哥了。”陈司悬无奈地说。一回去,他就是小公子,是陈家四郎,是弟弟。在这里不一样,在这里他是徒弟,是哥哥,是掌柜,是宋墨玉喜欢的人。


    陈平自觉地牵着马先走,说是去前面探路。宋墨玉和陈司悬便走在了后头。


    “陈司悬,这里还有一包治风寒还有跌打损伤的药,你带着。还有这个包袱是带给你娘亲的礼物,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要是不喜欢你就千万别说是我送的,就说路上买的吧。”宋墨玉把手里的包袱还有药一齐递过去。


    陈司悬接了过去,见四下都没什么人了,便干脆直接牵过宋墨玉的手。


    “你手怎么这么冷?”陈司悬低头看着宋墨玉的手。


    “不要紧,等送你走了去酒楼做事就热了。”宋墨玉满不在乎。


    陈司悬想起镜州家里那些婢女婆子们,连她们出房门一步都要带着手炉,可宋墨玉却很少有这个意识。


    宋墨玉忽然觉得手里一暖,原来是个热乎乎的烤红薯:“这不是我哥给你的吗?给我干嘛,我回家吃就是了。”


    “你暖和了我再吃。”


    陈司悬道。


    “这么心疼我?”宋墨玉忍不住笑了,烤红薯的热意一点点暖了她的手,也一点点暖了她的心。


    “我不在家的时候,出门记得带着手炉。你若是记不住就叫小灯帮你记着,她对你的事是一句都不会忘的。现在天黑得晚,不要太晚从酒楼回来,最好和你哥哥一起。还有银子是挣不完的,你别真的连过年那一天都还开门营业,总要好好休息几天……”


    宋墨玉打岔:“我刚才还觉得我爹啰嗦,我现在觉得你更青出于蓝了。”


    “我还没说完呢。”陈司悬拉住她。


    “好吧好吧你说。”


    “我这次一时半刻回不来。我走以后你要马上写信给我,每天都给我写一封,我到了镜州就能收到了。”陈司悬认认真真说道。


    宋墨玉听清他在说什么后差点栽倒:“你是魔鬼吧?你咋不上天?”他当布置寒假作业呢。


    陈司悬见她反应这么大,略沉思后:“如果你很为难的话,那三天一封,不能再少了。”


    “我不会写,不认字,是文盲。”宋墨玉一想到要写肉肉麻麻的书信就很不痛快。


    “你做什么这副反应?”陈司悬狐疑地看着她,一双漆黑的眼睛中难藏笑意,“不过是你要你写信告诉我一些日常境况,怎么跟要你命似的。”


    “日常境况?”宋墨玉干笑两声,“我还以为是……”


    “你以为是什么。”陈司悬唇角轻轻勾起,早已经猜透她心中所想,“如果是给我写情书的话,那这一回只写一封便够了。”


    宋墨玉把烤红薯塞回他手中,背过身去:“你到底走不走了,说这么多。你不给我写我才不给你写。”


    一声悲叹从她背后传来,仿佛就在她耳边。


    宋墨玉不用回头都知道这人应当是贴得她极近的,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好在陈司悬他们选的这条路是出城的近道,这时候尚早还没什么人,不怕被人看见。饶是如此,宋墨玉也有些不好意思。


    “你早些回来。”宋墨玉终于忍不住说。


    “好。”那声音立即从悲叹变得轻快起来,陈司悬放下包袱轻抱住宋墨玉,在她耳边说道,“如果陆家那俩小子回来,你切记离他们远点。还有其他什么牛鬼蛇神的,你也离远些。若是有人欺负你,你等我回来。”


    “行。”宋墨玉点头,反正这人都要走了,她也不想故意跟他对着来。下次见面在大半个月甚至一个月以后了,她从来没觉得一个月的时间会这么长。


    “我的房间进门左边的书箱里放着梅花袖箭,里面有六支箭。之前教你用过还记得吗?”陈司悬终于说了这件最要紧的事,“这袖箭你要随时带在身边,有危险的时候旋转筒壁就能连射。我别的都不要求,只要我回来看到的还是完完全全的你就好。”


    “太平盛世,哪会遇到什么危险。”宋墨玉是见过那袖箭威力的,遇到什么毛贼野兽都可以连发致命,“你不用担心我,我等会回家带着就是了。”


    两人从彼此的怀抱中分开,宋墨玉心里忽然多了些难言的滋味。


    她知道,交待完这一句陈司悬是真的要走了。


    她天马行空般地想到,古代真是不方便,若是有高铁飞机,或者电脑手机,那分别又有什么要紧的呢?想见的时候就能见到了。


    陈司悬见她发呆,飞快地在宋墨玉唇上轻点了一下,随即朝着陈平在的方向走去,却走得很慢。


    直到走到转角处,宋墨玉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为止。


    拉着两匹马等人的陈平:“……”


    公子,你这种时候能不能用下你的轻功?


    “走吧。”陈司悬肉眼可见地心情不好,整个人都好似颓丧下来。


    “公子你别担心,少夫人给我们带了很多吃的,你回去以后吃这些不怕没有味觉。”陈平拍了拍马驮着的包袱,里头尽数都是好存放的肉干肉酱之类的,外加一些果脯。


    “我不是担心这个。”陈司悬翻身上马还不忘回头看。


    “公子,你干嘛不带少夫人一起回去呢?”陈平见这两人如此依依不舍,忍不住说。


    陈司悬望向前方:“总得摆平了再带她回去。”


    宋墨玉的药膳商城里,兑换度头一次停止了增加。宋墨玉知道陈司悬应当已经离开宝陵县城区的范围了。他一路向北,应当是快马加鞭绝不停歇的。


    药药闲来无聊,见宋墨玉愣神,以为她是担心药膳的事:“宿主,你别怕,他要是回不来,我再给你物色一个新的。我们的兑换度总能涨的。”


    宋墨玉躺在空间的大躺椅上晃悠,根本没听药药在说什么,想了老半天后道:“你说我这第一封信写什么内容?”


    “……”得,我也是闲的,白瞎问。药药两眼一闭决定睡个回笼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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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醒狮酥


    ◎几乎每一根狮子绒毛都雕刻得清晰立体◎


    “东家, 谢掌柜来了。”小灯急匆匆来后厨通报。


    宋墨玉正在与解宜年商议新菜单,便先放下这头的事:“你先拟,我回来再看。”


    “祥叔, 麻烦把那个食盒递给我。”宋墨玉指了指角落里摆放着的食盒。


    小灯听后立即跑过去把食盒从祥叔手里接过, 小心翼翼地提在手里。


    原本小灯是酒楼负责擦桌子的,干的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活。但自从那次雪天后, 宋墨玉便让她去西楼负责接引待客。


    西楼的一楼大厅里多是金银玉器,脂粉绣面,都是宋墨玉和县城里的珍宝阁、脂粉铺还有绣坊合作, 专门定制的一批新花样。不管是首饰的制式还是绣面的纹样, 又或者是脂粉的效果, 都是市面上没出现过的东西。


    可以说这厅里的东西比两座酒楼加起来还贵,几乎花费宋墨玉卖酱料一半的收益。当然这些东西售价也高,若是有一两件得了哪位富商女眷青眼,纯利润几乎抵得上如今酒楼几天的流水。


    所以能来西一楼做事的伙计,几乎都是宋墨玉精挑细选过的。


    要求模样标致, 能说会道, 但是又要恰到好处不能惹客人厌烦。


    小灯也很争气,得了这个机会后, 花了两个晚上的功夫把这些东西的来处、珍稀之处以及价钱全都背了下来。如今不少娘子们一来就喜欢找小灯为她们介绍。


    但小灯若遇到和宋墨玉有关的事,总会亲力亲为。例如宋墨玉之前说过,如果她的朋友或者是谢掌柜过来找她,要第一时间告知。


    “东家,您拿上手炉。”小灯一边随着宋墨玉走,一边不知从哪变出来一个手炉。铜制的手炉外头用毛茸茸的兔毛做了兜子, 可爱又保暖。


    宋墨玉愣了一瞬后, 点头接过。


    她那日送别陈司悬和陈平后, 回到酒楼确实随口和小灯说了一句,让她以后提醒自己带上手炉。没想到自那以后,只要自己出了后厨的门,小灯就跟变戏法一样,总能找个手炉出来给她。


    “你自己的手也注意些,这么好看别生了冻疮。”小灯说起来和惠惠年纪差不多大,可惠惠比她幸运,还有个奶奶在身边,想到这里宋墨玉不由多说了一句。


    小灯眉眼弯弯点了个头:“谢谢东家。”


    “嗯。我暖和了,你先帮我拿着吧。”宋墨玉待走到会客的厢房,转手把兔毛手炉递给小灯,又接过她提着的食盒自行走了进去。


    包厢内谢玉树正在悠闲地喝茶。


    谢玉树与宋墨玉已有一个月时间未见,原是谢玉树亲自去了一趟海州,实地察看了当地椰子树的情况,便顺便在海州游玩了一番,见识当地的风土人情。


    这一番去自是大有收获。


    他有意将椰汁椰浆椰子粉一类的,都引入到莲花斋中用于制作糕点。


    做生意不就是要比谁家的东西更新鲜,更稀奇,快一步不知要多挣多少银子。


    “宋掌柜,谢某还给你带了些薄礼回来,都是当地特产。权当是贺酒楼开张之喜了。”谢玉树笑着说。


    谢玉树说是薄礼,结果宋墨玉偏头一看,大大小小的盒子桌上根本摆不下,连椅子上都放着了。即便两家有生意往来,也断然不至于送这么多的。


    其中两盒装的都是海州才有的特色果脯,例如芒果干、榴莲干等。还有一些晾晒的海产干制品,有鱿鱼、墨鱼、红鱼干、干贝甚至还有海参。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一个巨大的白色砗磲。


    砗磲是贝中之王,形体巨大壳厚宜琢,不仅可以雕刻大型摆件,还可以切磨后做成手串挂坠。佛教典籍中亦把砗磲与金、银、琉璃、玛瑙、珊瑚、琥珀一起尊为七宝。


    “宋掌柜,这是海州产的砗磲,原本是想雕成摆件再送过来,但又不知道雕个什么才好。倒不如返璞归真,直接送过来。”


    谢玉树既把宋墨玉当合作伙伴,又把她当做子侄小辈,想着还是小姑娘,说不准喜欢车成珠子玩,干脆直接送了过来。


    宋墨玉一开始见那些果脯和海产品已经十分喜欢,现在看到这砗磲更是感受到谢玉树的大手笔。


    白色是砗磲最常见的颜色,但看这个砗磲的颜色已经达到玉化的程度,玉化砗磲像玉一样温润而且质地晶莹剔透,这便极为难得。论起价值抵得一张糕点配方是绰绰有余了。


    这份礼物不管是从价值还是心意上来说,都十分珍贵。


    “谢掌柜您这还叫薄礼,那我送您今年的年礼都不好意思拿出手了。”


    宋墨玉脸上带着笑意,先将那食盒推到谢玉树面前,然后又起身在这厢房的书架上抱了一个藤编的小箱子过来。


    谢玉树缓缓揭开那食盒,登时便愣住了。


    只见食盒分左右,左边盛放着状似蝴蝶的点心,右边则盛放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狮头,跟逢年过节舞狮用的那种狮子头相差无几。


    谢玉树怎么都没想到原本巨大的象征喜庆热闹的狮子头,能够如此精细地搬到面点上。


    “这张是蝴蝶酥的方子,这张是醒狮酥。谢掌柜,就当我提前跟你拜年了。”宋墨玉从藤编的箱子里把一早就写好的配方拿出来,另外还有醒狮酥礼盒的设计图。


    谢玉树一直愣着,眼里只有这活灵活现小狮子的存在,这醒狮酥上几乎每一根狮子绒毛都雕刻得清晰立体,连眼部的眉毛、睫毛都异常精细,显得眼睛炯炯有神,好似被人赋予了灵魂。


    “醒……醒狮酥,好名字!”谢玉树终于反应过来。


    椰子糕在醒狮酥面前算得了什么,这才是糕点中无上的珍品,华丽、富贵、霸气,几乎一切美好的词语都可以用在这上面,那一同摆出来的蝴蝶酥都显得平平无奇了。


    谢玉树自认做了几十年的糕点,再没见过比醒狮酥更好看的了。


    好看到甚至舍不得动手尝一尝。


    “宋掌柜,我连想都想不出来这样的糕点,你居然做出来了?而且做得这样好。”


    谢玉树并非客套,是实打实地叹服。


    “这方子要是给一百两银子我都不好意思了。方子要是拿到外头去,即便不算分成的钱至少也能卖三四百两。不不不,起码五百两往上。说句只有你我才能听的话,只怕圣上的御膳房里都没有这样精致的糕点呢。”


    他今天本来只是想送个礼物说会最近生意上的事就走,没想到宋墨玉会准备新的糕点。


    要做出一道又新又好吃的糕点多难啊,就是拉磨的驴,也没有这么赶的。


    所以他根本没往这方面想,没想到宋墨玉不仅准备了,还准备得这么出人意料。


    “我本来也没打算要分成以外的钱,不过是投桃报李。”宋墨玉说的话就更出人意料了。


    “这怎么行!”谢玉树激动地站起来。


    “谢掌柜,你我合作这么多次都知道彼此的脾性,算得上忘年交了。


    我能找到这处地方盘下来做酒楼,也多亏你帮忙牵线。


    不然我们酒楼怕是过了年也未必能开张,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感谢。


    以往的糕点都是一百两银子加四成的分成,这醒狮酥便改为只需三成的分成。”


    宋墨玉一句句说道。


    “小事。没有宋掌柜,我们莲花斋又怎么能在初到县城就做到行业内第一。”谢玉树感慨万千,他原以为在县城开分店一开始生意决计不会好,可宋墨玉出手的那几道糕点,几乎每一道都反响非凡,直接让莲花斋杀出一条血路。


    莲花斋和宋家好食,谢玉树和宋墨玉都是相辅相成的。


    宋墨玉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也不瞒你说,这醒狮酥做起来极为耗食材和功夫。光是开酥就要至少五个时辰,这过程中有一个差错就得重来,每一步都必须分毫不差。若是初期学的话,三四天能成功便是非常有天赋了。我记得你们莲花斋的游师傅每次按我的配方都学得很快,你大可交由她做,若是有不明之处尽管让她来找我。年关将至,一只醒狮酥配得上定价二两银子,当然如果你觉得可以更高我也没有意见。”


    “好!那就二两银子。”谢玉树和宋墨玉对脾气,那自然是因为他也是个爽快人。听宋墨玉说了这么多,他直接拍板定了醒狮酥的价格。


    他想了想又说:“到时候可以让画师对着这醒狮酥作画,我想用不了多久全城的人都会知道它的名字了。”


    别的糕点在他这可从来没有这个待遇,谢玉树对醒狮酥的喜爱,就好像一个孩子得到一个最喜欢的玩具一样,恨不得天下皆知。


    “好。”宋墨玉笑着点头,打开厢房的门送谢玉树出去。


    等谢玉树走后,宋墨玉便让人把海产品搬了一部分去后厨,其余的果脯和干货则送到家里去。快过年了,家里总要备些年货。今年她问过爹娘的意思,要回云鹤镇祭祖过年,过年前四天怎么都要走了。


    是以酒楼的歇业时间也是定在过年前四天。


    到了歇业的前一天下午,宋墨玉让人把酒楼的伙计都召集过来一人发了一封红包。


    大家伙干了还没一个月,不仅有工钱拿还有过年红包,个个高高兴兴地说着吉祥话然后四散开去收尾自己负责的那项活计。


    小灯没想到自己也有,她拿着红包不知所措。


    “我是说你四年没工钱,又没说不给你压岁钱。”宋墨玉看着她道,“我给出去的从不往回拿,你别想着还我。”


    小灯本来是想还回去的,听了这话后攥紧红包缓缓地点了点头。


    解宜年看着自己的这封红包,感觉比别的人都要丰厚些:“这么多?”他和宋墨玉比试的时候,按照那个赌约,他要白打三年工,所以他也是没有工钱的。但是现在宋墨玉不仅给了,还给了五两银子这么多。余庆他们那几位师傅一个月的工钱也不过是一两银子。


    “你俩是不是有毛病。一个不想要,一个嫌我给多了。”宋墨玉今天忙得要死,语气急促。


    “知道了。”解宜年淡淡道。


    “我要回乡过年,你们俩怎么说?”宋墨玉问。旁的伙计虽然平常都住酒楼,但是现在要过年了,他们肯定都是要回家的。可解宜年无父无母一个人飘荡,小灯则连卖身契都在自己手上,这两个人说起来也是无处可去。


    小灯坚定无比地说:“我给东家守着酒楼。”


    “那我也守。”解宜年直接复制。


    “有什么好守的,跟不跟我回去?”宋墨玉一边说话一边翻完了这十余天的账本,账目和账房先生说的数都对得上。


    “都不说话?都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等会跟我一道走。大年初三我们再回来。”宋墨玉自己决定了。


    小灯愣了半晌,直到宋墨玉去后厨后才反应过来,她立即看向解宜年:“解师傅你听到没有?东家邀我们一起回去过年?”


    解宜年懒得开口说话。


    于是小灯又重复了两遍。


    “听到了听到了。”解宜年无奈道。


    他眸光一沉,跟宋墨玉回去也好。之前宋墨玉说顾雪名的失忆症吃十天的药膳就会好,过了今晚就是第十天了。


    宋家好食酒楼外的灯笼依旧亮着,伫立在长街上巍峨华丽,但随着解宜年落下锁,这里的热闹便也一同锁住了。


    小灯和解宜年一人背着几个包袱跟在宋墨玉身后。三人鲜少一块出门,解宜年在后面一句话也不说,宋墨玉则时不时和小灯说几句话。


    当路过那不起眼的“有缘就医”铺子时,宋墨玉停下了脚步:“等会,我进去看看。”


    与别的铺子相比,这家铺子是最奇怪的。


    铺名奇怪,虽然带着一个医字,可里面却不见坐馆的大夫,也没看到药柜药箱。最奇怪的就是这铺子连门都是虚掩的,谁都能进去。


    也就是这两年宝陵县没见到什么乞丐,不然这么遮风挡雨又没人的地方一定会沦为乞丐窝。


    宋墨玉推开门走进去,铺子里的光鲜很昏暗。桌子上放着木箱子,而箱子旁边放着笔墨和宣纸。宋墨玉擦了擦木箱子上积的一层灰,掏出钥匙打开木箱子上的小锁,却发现里头空空如也。


    她开这个小铺子的初衷,原本是想着用药膳系统做些好事,但又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是没想到半个月过去,还是没人上门。看来有缘就医这名字还真是没取错,还得讲究一个缘分。


    宋墨玉出了铺子:“走吧。”


    “这是你的铺子?”解宜年终于开口说话。


    宋墨玉看了他一眼:“我还是喜欢你刚才不说话的样子。”


    解宜年:“……”


    当宋家的骡车出发时,陆云宝的马车刚好到了宝陵县。


    “小陆爷,我们是直接回家吗?”车夫问道。


    “回个屁,这不是还早吗?去宋家好食!”陆云宝兴冲冲道。他跟宋墨玉合作在宿州卖了不少酱料,他一回来可不得先去见见这位好“合作伙伴”?顺便再让她做几道好吃的。他天天吃肉酱拌饭拌面的也不是个事。


    迎接他的只有宋家好食紧闭的大门。


    “小陆爷,咱来晚了。”车夫又道。


    “还用你说吗!我不会看吗!人呢!”陆云宝在酒楼门口气得跳起来。


    这时陆家的管家跑了过来:“宝少爷,你怎么跑这来了,夫人还在家门口等你呢。”


    陆云宝见是管家来了,一身脾气收敛了五成,无可奈何道:“我这不是饿了,想先来垫垫肚子。算了算了走吧。叔,我们今年能不能回镇上过年?”


    管家一惊:“这是为何?我看老爷都叫人去镇上接礼少爷回来了。我估摸着这会都快到了。”


    以往陆云宝都嫌镇上无聊,除了清明祭祖还有老太爷祭辰是决计不会回去的。这怎么过年还要赶着回去?


    “什么?!走走走,我可得去拦着。”陆云宝袖子一甩跳上马车。


    作者有话说:


    好冷好冷好冷,码字冻手。每天晚上下了班开始瞎编,只比你们提前一点点知道剧情。司悬走的第n天没人想他,剧情都没了!


    第115章 回家了


    ◎果然,像你爹就没什么好的。◎


    天擦黑时, 骡子载着一车人连带着来福颠颠簸簸地回到故地,眼看着离云鹤镇只剩下几里路。


    “雪名,有没有觉得这很熟悉?”纪嫣坐在顾雪名身旁, 指着那条波光粼粼的大河问道。


    “是啊, 你还记得这条河叫什么名字吗?”宋墨玉也问。


    云鹤镇临山而建,又临河而兴。这条河起初叫永定河, 为的是祈求安定平和,可自从叫了这个名字每隔几年总要发一次大水,后来请高人作法后, 这条河改名无定河。意思和以前截然不同。没想到自改名后反倒风平浪静起来。


    当看到这条河出现时, 云鹤镇的人就知道离家不远了。


    顾雪名现在的记忆约摸是六岁的时候, 离他走丢的时间刚好一年。


    这个时期他的性格和别的时候截然不同。


    他沉默寡言到有些自闭,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偶尔抬头眼神总带着防备和惊恐,也不再叫宋飞鸿做爹。


    顾雪名把自己缩在骡车的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蜷缩着, 对于车上人说的话都置若罔闻。绝大多数时候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儿子, 你娘跟你说话呢。”宋飞鸿本来在赶车,回过头来喊道。


    也许是他声音大了些, 顾雪名反应过来后吓得甚至哆嗦了几下,嘴里喊着“别打我别打我”。


    纪嫣轻轻摸着顾雪名的头,声音轻柔:“娘在这里,雪名别怕。”


    顾雪名不反感她的触碰,只是比原本缩得更靠里了些,极力地削弱自身的存在感。


    “爹, 哥哥小时候被你们打过吗?”宋之衡挠挠头。


    纪嫣和宋飞鸿还没说话, 宋墨玉先开口了:“爹娘连你都没打过, 怎么可能打大哥。”


    “……”宋之衡虽然不甘不愿,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据说哥哥小时候又乖又听话还爱读书,街坊四邻都夸他,怎么可能会被打呢。


    “那哥哥说的别打我是说谁?”宋之衡见顾雪名一直在重复这句话,实在不理解。


    宋墨玉看向解宜年:“我哥有说他的养父会打他吗?”


    他们一家人都十分默契地把顾山程称作顾雪名的养父。他们也从解宜年那里知道了不少顾雪名这些年的事。


    解宜年摇头:“雪名兄很少和我说小时候的事。不过据他的描述,顾叔待他很好,即便有责罚也是点到为止。”


    “也许是大哥在被收养前还经历过什么事。”宋墨玉握了握纪嫣的手,“娘,您和爹别担心,明天一早大哥吃完最后一副药膳就什么都能想起来了。不管以前发生什么,最重要的就是当下。大哥再也不会和我们一家人分开了,只要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人再欺负他。”


    “就是就是,还有我,我和我姐一定会保护好大哥。”宋之衡拍了拍胸脯,“过完年我就是十岁了。院主说二月份有童试,还问我要不要去试试呢。”


    他这回岁考考得不错,在家人面前说话都有底气了很多。


    因着宋之衡的话,一家人沉闷的气氛挥散开去。大家都不由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骡子车从镇口一路往宋家过去,因天已经黑了,沿街的商铺还有住户都已经关了门。宋家好食饭馆前却还亮着灯。


    “爹,你们先回去吧,我进去看看。”宋墨玉道。


    “东家,我陪您一块去。”小灯跟着说。


    宋墨玉点头答应,两人同时下了车。


    “东家,这家饭馆的名字……”小灯指着灯笼映照下的招牌名。她认得的字不多,但宋墨玉和酒楼的名字她连一笔一划都记得。


    “走,带你见几个朋友。”宋墨玉走进饭馆大门。


    饭馆内的人听得门外有动静,说道:“客官不好意思,我们今天已经打烊了。”


    “那是我来晚了。”宋墨玉语气很遗憾。


    夏俞听到这声音立即转头惊喜地喊道:“掌柜的!”接着他赶紧朝着后厨喊道:“惠惠,掌柜的回来了!”这也不算完,他又上了二楼去把孙骅和范香兰都喊了下来。


    饭馆开在镇上,还要营业两天才会歇业,为了不打搅他们几个,宋墨玉没提前说她今天会回来的消息。甚至本来打算明天上午再露面的,但是到了这饭馆门口又改了主意。


    惠惠手上还拿着涮锅的刷子,听到夏俞喊就急急忙忙跑了出来。沈桂也拿着洗碗的帕子跟在后面。


    “师父……”惠惠咬住嘴唇,逼自己忍住了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你都是做掌柜的人了,怎么还哭。”宋墨玉走到惠惠身旁笑着说,“我回来是想看你高高兴兴的。”


    她去县城开酒楼后,饭馆就交给了惠惠打理。


    虽然惠惠年纪和胆子都小,但是她的优点就是沉稳耐心、精打细算,绝不贪功冒进,总是一步一个脚印干实绩,而且她和大家的关系都很融洽,能平衡好各方面的关系,让她做这个掌柜,宋墨玉很放心。


    事实上在宋墨玉撒手不管的这一个月里,饭馆偶有小麻烦却绝无大乱,亟待今天一切都井井有条。而且除了那些极为挑剔味道的老饕外,唐惠惠的手艺已经足以把宋墨玉推出过的七十多道吃食做到让大多数人满意。


    这就证明宋墨玉的眼光没错。


    “师父我是太高兴了。”


    惠惠要不是看这里人太多,说不得就要抱上去了。她无比地想念着宋墨玉。


    以往宋墨玉在,她遇到什么事都觉得背后有师父撑着,她一点都不怕。可宋墨玉放手让她单打独斗,大家遇到什么事现在反而都来问她的意见,纵使惠惠每次都处理得很好,可她还是害怕。


    “收拾好了的话等下和我一块回家?”宋墨玉道。


    惠惠擦了擦眼泪点头。


    宋墨玉又和范姐、夏俞他们几个寒暄了一会,这些都是饭馆的元老员工。


    至于她走后新招的账房先生还有两个伙计都不在这。至于罗芷,因为帮宋墨玉打理酱料坊,为了多替酱料打开销路,她现在比宋墨玉还要忙,这回还在从琢州回家的路上,想来再过两天应该就能见上面了。


    “掌柜的,这位是?”孙骅看着宋墨玉身后默不作声的小姑娘问道。


    “这是一个妹妹跟我回来过年,叫她小灯就好了。小灯,叫哥哥姐姐。”宋墨玉拉过小灯给他们几个介绍。


    小灯一一叫人,没一会就和他们几个熟络了,夏哥、孙哥、范姐地叫个不停。


    唯独是和唐惠惠,她俩对着彼此好像都没什么话。


    三人一块走在回家路上。


    路上宋墨玉问了几句邵奶奶的身体,说明天找机会去看看她老人家。惠惠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师父,我奶奶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腌了好多酸菜,到时候给您带到县城去吃。奶奶还说今年过年一定要让我爹请你们来家里吃饭。我奶奶说要不是有您,她都不一定能撑过今年,而且您对我还这么好,事事都帮着我想着我……”


    宋墨玉看得出来唐惠惠到底是有多想她了,这是囤了一肚子的话等着跟她说呢。


    “唐叔还没回来吗?”宋墨玉问。


    邵奶奶就唐康这个独子,儿媳妇病故后,儿子就一直在外地辗转做工,只一年回来一趟。但今时不同往日,惠惠如今月钱颇丰,邵奶奶的病又不用抓药,已经不需要唐康在外奔波了。就近在镇上找个简单的活计做就是了。


    宋墨玉没想到唐康这么实诚,还非要做到年前才回来。


    “是啊,我爹实在太辛苦了。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做饭给爹吃,然后告诉爹我今年攒了很多银子,不用他再出去忙了。”唐惠惠虽然平时不说,可她心里比谁都盼着她爹回来。


    宋墨玉和唐惠惠说话,小灯也不插话,只站在两人略靠后的位置静静听着。小灯不会想她爹,也不会想她娘。她不要再回到饿肚子还要被人卖的日子里去。谁对她真心好,她便爱谁。


    因为房间不够住,小灯和宋墨玉一起住,解宜年单独一间,宋之衡的房间给顾雪名住,宋之衡则睡书房的小床。


    “这个房间为何上锁?”解宜年走到西边院子,看着旁边上锁的房间问道。


    宋墨玉看着那锁,心头跳过一个名字:“问那么多作甚?”


    “好奇。”解宜年推开自己那扇门。


    宋墨玉回了自己的房间,小灯已经把床铺好了,听动静应当是在厨房里烧热水。宋墨玉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忍不住想起陈司悬。


    这时候陈司悬应该也快到家了吧,不知道她写的那些信他能不能收到。


    镜州。


    一入镜州地界,陈司悬和陈平便看到了带着陈家若干侍卫来接他们的陈幕。甚至还有四名婢女站在马车旁边等候。


    “?”陈司悬勒住缰绳。


    陈幕上前说道:“夫人说您或许会带宋姑娘回来,有钟灵毓秀四个在方便照顾宋姑娘。”


    “宋姑娘是没有,她儿子倒是有一个。坐马车太慢了,我先回家去。”陈司悬直接飞身骑上陈幕牵来的那匹雪良驹,朝着陈家的位置疾驰而去。


    陈幕一脸迷惑,朝着陈平问道:“哥,公子何事这般着急?”


    陈平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公子已经长大了,你不懂。”


    说着他也夺了旁边一个人的快马,跟着陈司悬的方向策马而去。


    “哎!什么意思啊!哥!”陈幕追了两步当然是没追上,只得郁闷地宣布大家上马上车速速去追。


    陈司悬一身棉布做的长袄,远远看去比陈家守着山门的侍卫穿得还寒酸些。但家里谁人不认得这雪良驹。能驯服这雪良驹的只有小公子陈司悬。


    “小公子回来了——”立即就有人去通传。


    陈司悬骑着马进了家门,直到石阶前才停下,自有家里的仆从上前牵马。


    “我先走了,改天再找你玩。”陈司悬摸了摸雪良驹的头,朝着石阶最上方的门房而去。


    “石伯,有没有我的信?”他一脸期盼地问道。


    石伯是陈家的老人了,自然是看着陈司悬长大的:“我说怎么老远听到雪良驹的声音呢,原来是你小子回来了。”


    “是我是我,这不是想您了就回来了。”陈司悬笑眯眯地说,眼睛已经自顾自在房间里扫视。


    “你小子就会说好听的。你的信一共六封,我都让人放你院子里去了。你放心,我是偷偷放的,谁都不知道。”石伯低声道。


    “六封?!她居然真给我写了——”陈司悬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他转身轻功一点直上房梁,只留下声音,“谢了石伯,明天请你喝酒!”


    因近过年,陈家来往宾客众多,这些人中不乏有耳目绝佳之人。


    有人目光如隼,直勾勾地盯向一处房檐。


    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蒲庄主怎么了?”陈家大公子陈司时明知故问。


    “恕蒲某失礼,应当是看错了。想来是没有人敢在陈家飞檐走壁的。”蒲青坦言道。


    陈司时心想,怎么没有,他还敢得很。


    陈司时在前厅应付了一会后,赶去了陈司悬所在的悬山湖心别院,却正巧在别院门口撞见了薛乔。薛乔一看便是偷偷过来的,连贴身婢女惜泠都没带。


    “母亲。”陈司时行礼。


    “免了免了,你怎么知道你弟弟回来了?”薛乔一边看着别院入口一边问。


    陈司时:“……”娘啊,您大清早就让陈幕带了一队人马出去,我想不知道也难啊。这还是他瞒住爹的呢。要是爹知道迎陈司悬回来还要这么大排场,指定又要说教一通了。


    “阿悬一回来不先去拜见父亲母亲,反倒飞檐走壁险些惊扰客人,我此番……”陈司悬义愤填膺地说道。


    然后他在薛乔紧皱的眉头里便说不下去了,陈司时改口:“我此番是来看看他离家这一年有没有在外面吃苦受罪,看看他缺什么少什么。”


    “乖。我就知道我们阿时最乖,最疼弟弟。”薛乔满意地点点头。


    陈司时想反驳又不敢。


    母子俩对视一眼,都知道彼此是想来看看陈司悬到底在搞什么鬼,于是一前一后朝着入口走近。


    “这臭小子怎么把船都解开了。”薛乔望着岸边气急。


    陈司悬的别院位于湖心,非有船不得入。但是如今停靠岸边的四条船都不见了。看来陈司悬这是铁了心不让旁人靠近。


    “阿时,你轻功如何?”薛乔看着大儿子。


    “娘,您别开玩笑了。我从文,二妹从商,三弟从武,四弟能文能武,您看我像会轻功?”陈司时不由瞪大了眼睛。


    “果然,像你爹就没什么好的。”薛乔道。


    听说小儿子回来后假装路过的陈国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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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章 人气王


    ◎县令大老爷都没她这么受欢迎◎


    “父亲。”陈司时看到陈国公后神情顿时肃穆起来, 行起大礼,“我与母亲刚刚接到消息说阿悬回来了,所以特来看看。”


    薛乔看了丈夫一眼没说话。


    陈国公板着脸, 背脊挺直, 目光如炬,自带着一股高位者的威严:“一个是他母亲一个是他大哥, 他回来不先去拜见你们,你们反倒还先来看他,这是什么道理。他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陈司时:“……”好熟悉的话术!娘说他最像爹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父亲, 不如我让陈贺去湖心将船找来, 我亲自去找阿悬。弟弟一整年都在外奔波, 还请父亲饶恕他这回,由我教导便是。”陈司时思忖后道。


    陈贺和陈平、陈幕一样都是在陈家出生长大的,是陈家暗卫中功夫最强的一位,只听从陈司时一人的调遣。


    陈国公颔首:“琢州年后就要到任的方知州今日会上门拜访,你处理好此间事即刻去前厅, 不可耽误。”


    “是。”陈司时拱手应声, 随即带上陈贺朝岸边走去。


    眼见儿子走了,陈国公走到薛乔身前:“夫人, 方知州的妻女届时也会来。你不是一直忧心两个小的不肯成家吗?正好,这回让孩子们好好相看一番。”


    薛乔笑了笑:“阿靖说了他这辈子都要献给沙场,守护大俞边关。既不会听你的,也不会听我的。要看你帮他看。阿悬嘛……”


    “阿悬如何?”陈国公见不得夫人卖关子。


    “阿悬不如何。”薛乔懒得说,朝着院外走去,“你不是要见客, 来这做甚?”


    “夫人你别说一半就不说了。阿悬也是我儿子。他是不是有中意的姑娘了?若不是世家之女可不行。”陈国公走在薛乔身旁火急火燎地追问, 哪里还有一点上位者的气势。


    当然他这一面永远都只会在薛乔面前出现。


    薛乔却打定了主意不说。


    湖心别院内, 陈司悬仰面躺在金丝软被上,宋墨玉寄来的那些信一封一封交叠着盖在他的眼睛上。


    其实每一封的内容都很简单。无非是说今日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酒楼有多少进项,家里人如何如何了。只会在结尾处提一句,你今日如何,可平安?


    那些会让人脸红害羞的情话是一句都没有。


    但饶是如此,陈司悬也把这些信当做宝贝一样看了一遍又一遍,短短一会的功夫几乎都要会背了。


    信纸罩在眼睛上时,鼻尖除了墨味外,仿佛还能看到写信人坐在书案前一笔一划提笔时的身影。


    明明分别不过几日,他却好似离开了几个月几年那么久。


    “陈司悬,你今日如何?可平安?”大哥陈司时的声音在旁边炸开。


    陈司悬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腾”地从床上跳起来。


    “还给我!”他眼睛上方才明明罩着六封信,如今只剩下五封,还有一封分明在陈司时那。


    “陈贺,你又帮我哥干坏事!”陈司悬怒骂,“等陈平和陈幕回来一定找你单挑单挑。”


    陈贺看向旁边,装作没听见。


    “陈司悬,你出息了。这是哪家姑娘给你写的信?你还躲开全家人偷偷在这看。”陈司时神情严肃,拿着那封信好像拿着什么十恶不赦的证据。


    陈司悬目光紧锁在那封信上。


    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动作的,甚至连陈贺都没来得及反应,陈司悬已经闪身过去将那封信抢了过来。


    陈贺和陈司时的眼里一同闪过一丝赞叹。


    “想不到你离家一年,功夫倒是没有落下。”陈司时也不计较弟弟失礼,摆手让陈贺出去后,他则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大哥。”陈司悬小心翼翼贴身收好那几封信,这才叫道。


    “要不是我现在来骂你的就是爹了,你还知道叫我大哥。”陈司时冷哼。


    陈司悬立即换上一副笑脸:“大哥说的是,有事尽管吩咐。”


    “我哪敢吩咐我们小公子。我就想问问你在云鹤镇这半年到底做了些什么?当屠夫?当跑堂?还是夜擒于介破于佑案?”陈司时喝了一口茶。


    “大哥既然都知道就别说我了。”陈司悬卖乖。他要是敢还嘴,陈司时能跟他扯上一个时辰。


    “什么不说你,我不说你谁说你。既然病已经治得差不多了,这回就安安心心待在家里帮我。你若是不想考功名我也不逼你,家里的生意你总要学着打理。四大书院……”陈司时确实能扯一个小时。


    陈司悬想堵住耳朵。


    云鹤镇,宋家。


    “爹,娘,吃早饭了!”宋之衡跑去叫人,“今天的早饭吃蒸饺,做得可好看了,饺子边都是麦穗形的。”


    宋墨玉和解宜年从厨房端着几盘子蒸饺出来,小灯已经在石桌上摆好了碗筷和呛好的辣椒油。


    “东家,擦擦手。”小灯眼神热切地递了一条热毛巾过去。


    解宜年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小灯,昨天就跟你说过在这里不用叫我东家,你跟宋之衡一样叫我姐姐。”宋墨玉擦了擦手说道。


    小灯接过宋墨玉用完的毛巾,张了几次嘴,才把“姐姐”两个字说出口。


    “乖。”宋墨玉笑笑,朝着里头走了几步,便看到爹娘一起带着哥哥出来。


    顾雪名低着头谁也不敢看,木然地坐到板凳上。他现在还深陷在六岁时候的记忆里。


    “吃饭吃饭。”宋墨玉站起身。大家的面前都是蒸饺,只唯独顾雪名面前还多一碗茯神粥药膳。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顾雪名,心知肚明这是最后一碗药膳,成败在此一举。


    他们不知道宋墨玉有系统,只知道这是宋墨玉那位神秘师父传授的药膳。


    是药三分毒这十天大家有目共睹,十天前的顾雪名活蹦乱跳,但现在的顾雪名却颓然如此,这药膳真能治好失忆症吗?


    大家想着这件事都没什么胃口吃饺子,胡乱吃完后都进厨房忙碌去了。


    顾雪名却只是把面前的饺子吃完,那碗粥并没有动。


    “哥哥,吃完饺子后喝一些粥好不好?”宋墨玉对待顾雪名完全是不同的面孔。她不是宋家好食的东家,收起左右逢源的笑脸,平和而又温柔,只余下血脉相连间的真情。这时候的她,没了宋飞鸿脾气里那种急切,反而多了几分纪嫣性情中的柔和。


    顾雪名抬头看着她,他认不得这是谁,也不熟悉这个声音,但他还是端起那碗粥一口一口地喝下去。


    顾雪名喝粥喝得很慢,这时候宋墨玉就坐在旁边说话。


    “哥哥,最近我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你不记得了不要紧,我告诉你。我们俩是龙凤胎一起出生的,我一直愤愤不平为什么你是哥哥我是妹妹,我也想当哥哥啊。因为我怕爹娘更爱你,所以我总是斤斤计较。


    你还记得小时候福大娘给了爹两个烤玉米,其实它俩是差不多大的。但我怕你吃得比我多,我非要把它们一粒粒掰下来然后平分。可是你吃饭比我慢,总是慢条斯理的,很像娘亲。我就不一样了,我像饿死鬼投胎,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塞,其实我是怕你抢我的。


    结果我吃太快了,吃完的时候你还有一大半没吃。你见我看着你你就把你的又分了我一半。哥哥你好笨,后来我吃得更快了,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吃得快你就会把你的分我吃。于是五岁我就吃成了个小胖妞。那些人好坏,他们本来叫你大雪叫我小玉,结果我胖了就叫我胖头鱼。我听到以后气得在河边哭,结果下雪了,我发了高烧。我躺在床上看着你冒雪去帮我买饴糖,我就想,等你给我买回来饴糖都给你吃,我再也不跟你抢了。你现在回来就好了,我好想吃饴糖啊。”


    宋墨玉慢慢地说着,这些本来都是原主模模糊糊的记忆,可这些天里一点点地清晰,一点点地充斥在她脑海中,就好像是她也经历了一遍。看到这两个小孩一起出生长大的那五年。


    宋飞鸿和纪嫣本来在厨房,隔着窗户听到宋墨玉的这番话。纪嫣忍不住捂住嘴靠在宋飞鸿的肩膀上哭起来。


    儿子失踪后,女儿一直闭口不提,就跟从没有过这个哥哥一般。连同喜好都变了。一直爱吃糖的人戒掉了糖。他们现在才知道这些年宋墨玉心里有多内疚,她从来没有忘记。


    谁也不知道顾雪名有没有听进去这番话。


    当宋墨玉回过神来时,顾雪名已经把面前的碗碟都叠在一块,他轻轻地说:“我想再睡一会。”


    宋墨玉下意识点点头,转头朝一个方向喊:“宋之衡!带哥去睡觉!”


    “来了来了!”宋之衡把饭盆往来福面前一放就跑了进来。


    “咦,哥哥呢?”宋之衡没看到顾雪名人影。


    “哥哥自己进去了。算了你别去吵他。你等下得空先把夫子布置的功课做完,年后我带你去找院主、夫子拜年的时候你可别说你没写完。”宋墨玉道。


    “啊?还要去拜年啊?”宋之衡一脸哭丧模样。


    “你今年岁考又不是倒数,有什么不能去的。拜年归拜年,顺便再问问童试的事。”宋墨玉恨铁不成钢见不得他这样,现在老宋家可就这么一个读书人。


    “我看到周院主就害怕。”宋之衡噘嘴。周红春是执纪副院主,平时没事就拿着根藤条,或者背着手在书院里转悠,书院里的孩子们都怕他。宋之衡之前被逮到上课说小话,就是被周院主揪着罚抄的。


    宋墨玉点头:“行,那就第一个去给周院主拜年。他可最喜欢你了。要是你功课做得不好,我看他一定会更喜欢你。”


    “啊?!!”宋之衡张大嘴巴,“宋墨玉你还是不是人啊?”


    “你叫我什么?”宋墨玉横了他一眼。


    “姐,你干嘛对哥哥说话柔声细气的,对我就这样啊!这不公平!我要离家出走!”宋之衡哀嚎着,然后去门口虚晃一枪,又垂头丧气回书房写功课去了。


    宋墨玉见他老实了便准备带着解宜年和小灯出门:“爹娘,我和他俩出去买年货啦。到时候再去饭馆一趟,你俩在家好好休息。要是哥哥有什么事,你们就叫宋之衡去找我。”


    三人出了门。


    “墨玉回来了。”


    “是啊婶,和我爹娘回来过年。”


    一出门宋墨玉就遇到不少街坊邻居。


    “这不是我们墨玉吗?!什么时候回来的?跟丁婶上家玩去,上回你教你丁伯做的那个豆腐包子那卖得简直太好了。你去尝尝,看看是不是那个味!”丁婶挎着菜篮子路过,一见宋墨玉便两眼一亮,热络地拉住宋墨玉的手。


    “丁婶生意兴隆啊。”宋墨玉笑眯眯的,“我和妹妹还有朋友还要去买年货呢,改天一定去。”


    丁婶打量着小灯和解宜年,只得遗憾地放开宋墨玉:“那别骗婶啊,一定要来。你来我给你炸糖包吃。”


    “好嘞一定。”


    转过一个拐角,宋墨玉又被福大娘叫住了。


    “阿玉!”福大娘家今天还没支豆腐摊子,但她却一眼就看到了街上路过的宋墨玉。


    “福大娘,包大伯身体好些了吗?”宋墨玉往门内一看,正看到包远的一张笑脸。


    “阿玉回来了,你大娘隔不多时就往门外看看,还去饭馆问你今年回不回来。若是不回来,打算年后就去县城看你。”包远笑着说。


    相濡以沫的夫妻已是一体。原本包远病重将不久于人世,福大娘的身体就像泄气一般每况愈下,连头发都白了半头。但现在包远的病痊愈,福大娘不仅身体硬朗了人也看着年轻了几岁,脸上的笑比往常任何时候都多。


    “今天把豆腐运到宋家好食,我就听小夏说你回来了。我想着把做好的干豆腐给你拿过去,没想到正看到你过来了。等会你回来记得拿回家去。”福大娘拉着宋墨玉的手道。


    “哎,好嘞。县城可没有这么好吃的满福豆腐,我都想了一个月了。”宋墨玉嘴甜地说道。


    “你这丫头就是嘴甜,你芬儿姐过两天要来和我们一起过年。她说你要是在家,她和我女婿要上你家拜年去。我先和你说一声。”福大娘道。


    如今包芬儿她们受雇帮宋墨玉料理农田,过年给宋墨玉拜年是礼数。更何况宋墨玉还救了包远的命,是他们一家的大恩人。宋墨玉虽然觉得没必要这样,但还是点点头。


    三人一路往集市那边走着,途中碰到的熟人不计其数,宋墨玉的人气之高超乎人的想象。


    解宜年这样性情冷淡的人也不由叹了口气,他数了数:“第十个。”


    小灯没听明白:“什么第十个?”


    “这是第十个宋墨玉停下来攀谈的人。县令大老爷都没她这么受欢迎。”解宜年看着正与人侃侃而谈的宋墨玉道。倘若时间允许,只怕宋墨玉能在街上滔滔不绝说上十二个时辰。


    “那是姐姐人好,自然大家都喜欢她,愿意和她说话。”小灯看着宋墨玉的背影,目光中带着一丝自豪。


    解宜年:“……”


    “怎么还有人叫东家牛王?”小灯不解。


    解宜年:“云鹤镇的全牛宴你没听过吗?”


    小灯摇头。


    “她那时候拿七十头牛办了一场全牛宴,州县镇的官员都派人过来了。云鹤牛王就是那个时候取的外号。”解宜年道。


    若不是因为这个全牛宴知道了宋墨玉的名字,他也不会专程来宝陵县了。


    说不定雪名兄现在还能认得他,但这样也就会错过他的家人了。


    只能说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因为街上的人大多都认识宋墨玉,宋墨玉若要买些什么吃的用的,只需付了银子人家就会直接送到她家里去。


    宋墨玉原本带着解宜年和小灯是想让他们帮忙提东西,这下倒是省了事。


    “你俩也没来过云鹤镇,走吧,我先带你们逛逛,等会再去饭馆。”宋墨玉道,“先去书肆。小灯最近在学字,正好可以挑几本启蒙的书给你。”


    这时候苏如霜一定在书肆帮忙,她俩至少有半个多月没见了。回老家没有什么比见老朋友更开心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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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章 葱油焖鸡


    ◎趁人多,你们快尝尝我这道菜◎


    “宋姐。”远远的, 江小鱼就看到了走来的宋墨玉几人,他叫了一声后连忙去里头喊苏如霜。


    几人互相介绍后,解宜年便自行在书肆里逛了起来。


    小灯则拿着宋墨玉给她挑的几本启蒙书坐在旁边看。书在她们村里只有村长家的儿子才有机会看, 以前她连摸都没摸过。她哪怕有好些地方看不懂, 也很快就看入了迷。


    苏如霜带着宋墨玉去了里间,照例先上了一壶好茶和一些茶果子。好朋友见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这茶果子挺好看的, 莲花斋买的吗?”宋墨玉拿起一个放入口中。这茶果子外表做成一片叶子的形状,表皮模仿了树叶的脉络,闻着有浓郁的茶香味。


    “不是, 是我舅舅从他们那的茶肆给我带来的, 这是他们家最有名的一款了叫做笑春风。”苏如霜道。


    好看且好吃, 不错。宋墨玉点点头。


    “就知道你一准喜欢,我那还有一盒等下给你带走。”苏如霜起身把早就准备好的一盒茶果子拿出来,又继续说,


    “你不来找我我都要去找你了。你不在镇上我想找人说说话都找不到。两个妹妹都还小,我二婶也不太喜欢她俩总和我在一块。对了我大哥二哥都回来了, 说要请你吃饭谢谢你给他们送的那些吃食。不过我说你是个大忙人, 不一定有空,所以我大哥说不如让我们在街上逛逛, 看到什么便买,等我回去把账给他,就当是他们俩的谢礼了。你说好不好?”苏如霜挽着宋墨玉的胳膊笑道。


    “就是一点吃食有什么要紧的,不用。你要这么算的话,你给我弟弟的那些书怎么算?”宋墨玉摇头。


    好朋友之间有来有往本就无须算得那么清楚。


    “好。”


    苏如霜想到这又问起顾雪名的事。


    宋墨玉张了张嘴有些诧异:“这事你都知道了?”


    “前天有个客人去我们店买书,说在县城酒楼里看到一位和你长得很像的郎君, 还以为是你女扮男装。客人知道我们相熟就说起这事, 还以为是你亲戚, 我猜应当是你哥哥找到了。”


    宋墨玉见她猜到,便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苏如霜觉着比话本还精彩几分,听到最后一直眼泪汪汪。


    她很想亲眼见见顾雪名,两人便约定等顾雪名好了以后一起出来玩。


    当宋墨玉带着小灯她们走到宋家好食时,离午饭只差半个时辰。今天很多人都来镇上采买年货,饭馆里的人比往常多很多。想来这时候唐惠惠在后厨应是忙得脚不沾地。


    还没等宋墨玉踏进饭馆,身后就传来刘齐的喊声:“东家你回来了!”


    已是冬天,刘齐身上穿着褐色的棉布长袄,衣服上绣着宋家百味几个大字,简洁又好认。


    解宜年看向那偌大的“宋家百味鸡”的店铺招牌:“这店也是你的?”


    宋墨玉:“你当东家是白叫的?”


    刘齐兴冲冲从百味鸡店里跑过来笑着说:“那可不止。我们东家的店多的是。东家你几时回来的?我师父一直在问,他就在里头呢。”


    宋墨玉笑着打招呼:“那我先去看看霍师傅。”解宜年顿时对这宋家百味鸡起了兴趣,也跟着进去。


    夏俞一行人眼瞅着宋墨玉都要进饭馆了,却被隔壁截胡了。他郁闷地走去出菜口端起唐惠惠刚炒好的几盘溜肥肠。好吃便宜的溜肥肠,满满一大盘子也才四文钱,一直卖得很好。


    “夏哥你怎么了?”唐惠惠一边刷锅一边看着他。


    “掌柜的来了,但是被刘齐那小子拉对面去了。”夏俞咬牙切齿地告状。


    唐惠惠下意识探头从窗户处朝外头看了眼,但什么都没看到。


    “急什么,师父等下肯定会来看我们。我们先赶紧把客人的菜做好上好,得让师父看到我们这一切都井井有条的。”唐惠惠个子长高了不少,说话做事更是沉稳了许多。夏俞很多时候都能在唐惠惠身上看到两分宋墨玉的影子。


    “你说得对。”夏俞顿时有了干劲赶紧上菜去。


    夏俞刚上完菜扭头就撞上了陆云宝和陆云礼。


    “你们掌柜的呢?”陆云宝伸长脖子望了一圈都没看到宋墨玉。


    夏俞指了指对门,心想,找我们掌柜的能不能排队。


    “宋摸鱼!”陆云宝的声音极具穿透力,一路从宋家好食传进宋家百味鸡。


    “豁,这么多人呢?”陆云宝一进去就看到宋墨玉如众星拱月般被人围着,而且这些人中还有几张生面孔。


    宋墨玉揉了揉耳朵:“你再大点声?怕全镇都听不见是吧。”


    陆云宝得意一笑,找了她面前的一张椅子坐下,然后拿出一大叠单据:“看看,看看!”


    宋墨玉还真的认真看起来,这些都是最新的订单,而且都不是散单,上面最少的一批也订了有五十罐酱料。这些大大小小的单据加起来,至少有上千之数。这些单子做完,酱料坊扣掉成本还有给陆云宝的分成,至少还有一千多两的纯利。


    “居然还有玉京城的单子?”宋墨玉有些吃惊。


    “我书院有个兄弟,他外祖家就在玉京城。本来只是买了几罐回去孝敬老人家,没想到正赶上大宴会,吃了都问这是谁做的。这单子不就雪一样来了。”陆云宝说到这里骄傲地挺起胸膛。


    他跟他爹娘说他这两个月挣了上千两银子的时候,爹娘下巴都快惊掉了。活了十多年就没哪年这么畅快过。


    “但运到玉京城路途遥远,运费也要增加不少。”宋墨玉思忖。


    “有漕运走水路你怕什么。我们陆家除了镖局还有一支河运船队,虽然只有几艘船,但送酱料什么的绝对是够了。”陆云宝道,“我爹说了反正我不是读书的料,等把明年读完就让我回来先让我管漕运,再打理县里头的铺子。到时候我们在县里又可以继续合作……”


    船队?宋墨玉心头跳过这两个字。


    陆路有镖局,水路有漕运。如果她以后也能有自己的船队就好了。只不过要运行起一支船队,少说也要投入万数的银子。她现在还没有这个实力,可她觉得那一天不会太远。


    “你想什么呢,宋摸鱼你不是我跟你说话还摸鱼吧。”陆云宝不高兴地伸手在宋墨玉眼前晃悠。


    “不是,我是在想这些单子年前能不能做完。”宋墨玉又看了一遍单子。


    “你不用看,这些我早让人先送了一份去你那酱料坊,罗芷回话说年前没问题,过完年马上就能送出去。”陆云宝来找宋墨玉之前已经把一切都处理好。


    “行,我到时候再和罗芷确认下。”宋墨玉把这叠订单递回去,“现在酱料坊的事基本都是她管着,你干脆一起过去,你俩见个面。”


    说完宋墨玉才注意到陆云礼也站在旁边。


    他还是那副不爱说话的模样。人虽然来了却是一句话都不说,跟谁都不打招呼,更像是根本没注意到身边有这些人存在一般。


    宋墨玉认识的人中解宜年虽然不爱说话,但多数时候是懒得开口,心里想法多得很,动手能力也很强。陆云礼却不一样,他不说话时人都是呆滞状态,整个人都好似放空了在魂游天外。


    “药药,你帮我查下陆云礼是不是有什么病症?”宋墨玉心念一动。


    药药使命必达:“中度孤独症,有生活自理能力,而且智力发育也正常。但是他感知能力弱,存在社交障碍和表达障碍。”


    “但他和我说话好像还比较正常。”宋墨玉回忆起和陆云礼接触的几次,陆云礼甚至还会送她礼物,看起来不像是有社交障碍。


    “因为孤独症会对特定的一些事物有反应。他喜欢宋之衡和陶溯带他挖泥巴捏泥人,他喜欢宿主你做的菜,所以记住了你们,认定你们是朋友。而且他对人、事还有话的理解相当直观和自我,听不懂委婉的话。他认为你喜欢钱,所以人参很贵送你人参,金条很贵送你金条。”药药解释。


    “原来是这样。”宋墨玉暗暗道。


    “在这个时代里还没有对这种病做出定义,是以他也从未治疗过。宿主需要解锁对应药膳嘛~”


    宋墨玉皱眉头:“神经类的病?那岂不是又会有副作用?”


    顾雪名的失忆症就是因为压迫神经引起的,结果服用药膳后每天记忆都是片段且混乱的。宋墨玉不知道如果贸然给陆云礼用药膳,会造成什么后果。


    “那肯定也许大概是有一点点的,但最多十天就结束了。”药药小声道。


    宋墨玉看向陆云礼,望到一双灰蒙蒙好似笼罩山雾的眼睛:“算了,暂时不用了。”陆云礼不是自家人,她没有办法擅自做决定。


    陆云礼看到宋墨玉看他,忽然间回过神来,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此处。他问:“墨玉姑娘,今天你会掌勺吗?”


    陆家两兄弟还没过来时,就已经有老客认出她,也问过这个问题。


    “应该会做几道菜。”宋墨玉笑着说,哪怕知道了陆云礼的病她也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看不出任何端倪。


    陆云礼点点头,然后看向陆云宝:“大哥,给钱。”


    “……”陆云宝嘟囔,“给就给。”


    “呐这是二两银子。”陆云宝把银子递过去。


    宋墨玉也不客气,笑眯眯道:“行,等下我去饭馆做午饭。”二两银子基本能把饭馆的好菜都点个遍了。


    霍德福的声音从里头传来:“趁人多,你们快尝尝我这道菜。”


    宋家百味鸡只有椰子鸡限号一天只有十桌,但其他和鸡有关的吃食却是不限量的。宋墨玉几人说话的功夫,霍德福已经做出一道葱油鸡专门用来招待宋墨玉她们。


    端上来的这道葱油鸡,鸡肉金黄嫩滑,上面撒着切得极细的葱丝,葱香扑鼻,可以说色香味俱全。


    解宜年刚才在后厨看着霍德福做完这道菜,很是期待味道,跟出来后率先尝了一口。


    做葱油鸡要取整鸡一只,去掉鸡爪鸡脖鸡屁股后只留鸡身,先用热水烫过表皮后倒掉热水。把烫好的鸡放到盆里,加入酱油、老抽、黄酒还有白糖、盐以及少许胡椒粉,把鸡身涂抹均匀后腌制让鸡浑身入味。


    腌制完后在锅底铺上一层姜片和一层葱段,放入腌制好的鸡,倒入腌制过的料汁和半碗清水。等中火焖煮四分之一个时辰后,鸡肉便焖熟上色了。这时候再手动把鸡撕成碎块,淋上刚才的汤汁,把鸡皮一面朝上放入葱丝,再淋上热油即可。


    “怎么样?”霍德福看着解宜年和宋墨玉问。


    宋墨玉是他师父,解宜年则是鼎鼎有名的“厨痴”,霍德福很紧张这两人的意见。


    “好吃,放姜片和葱段的时候再加些红葱头的话,葱香味会更浓些。”解宜年道。


    霍德福连忙记下。


    “他说的便是我想说的。”宋墨玉笑,“鸡选得不错,很嫩,做出来裹满酱汁和葱香很好吃。但是鸡胸肉有些柴,要是只用鸡腿肉做的话会更香。”


    至于其他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吃个不停,说不出解宜年和宋墨玉这么多话来,话出了嘴边就是三个字:“还有吗?”


    等宋墨玉在饭馆给陆云礼他们做了几道菜,又看了会饭馆的帐后,时候已经不早了。


    “你先回去吧。”解宜年是一个看到厨房就走不动道的人。他打算留在饭馆里和唐惠惠一起做菜。宋家好食饭馆七十多道菜,好些都是他没吃过没做过的,对他来说很是新鲜。


    “好。”宋墨玉点点头,“小灯我们走。”


    小灯抱着之前宋墨玉买给她的几本书跟在后头,两人走在回宋家的路上。小灯记着之前看书遇到的一些问题,拿出来和宋墨玉请教。宋墨玉接受的都是简体教育,对于这古代的文字也是个半吊子水平,好在这些启蒙书原主都是看过的,凭着原主的记忆她解释起来倒是也有模有样。


    解释完后宋墨玉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她得空自己也要多看看书。不然下次小灯问她的问题她不会岂不是尴尬了。


    正想着,宋墨玉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姐?!”宋之衡边喊边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满头都是汗,“快快快……”


    宋墨玉心头一震,觉得宋之衡肯定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正如她猜想的顾雪名不见了。


    宋之衡怕打扰哥哥就一直在院子里玩,但是中途出去和来福玩了会。等爹娘让他去叫顾雪名起来吃午饭时,他才发现人根本没在房间里头。


    “爹娘都出去找大哥了,让我来跟你说。”宋之衡嗓子都要冒烟了,“你说哥会哪?”


    “小灯,你帮我去饭馆和解宜年说,然后让夏俞、孙骅、刘齐他们几个也帮忙找找。阿衡你往东,我往西,我一边找一边去叫别的人帮忙。”宋墨玉语速极快。莲花斋、明德书肆还有陆家,只要是她能想到的人都要去找,欠人情便欠人情吧。


    两人连忙答应。


    三人正准备分头行动,转头就看到顾雪名左手提着他的剑,右手则拿着一包东西出现在路口。


    “阿玉,阿衡。”顾雪名站在路口处,扬起手里的包裹,“好久没回家了,去给大家买了礼物,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那张和宋墨玉五分像的面容上笑意温润,他的声音里却难免有几分颤抖。


    离家十二年,宋家迷路的那个孩子今天终于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一天四顿饭,我还是饿,嗷嗷嗷。


    第118章 猕猴桃


    ◎兜里全是大大小小黄褐色的猕猴桃◎


    “儿子, 给你爷你奶磕头。”宋飞鸿在坟头前燃起一把纸钱。


    宋雪名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点燃三支香插到石碑前。


    “爹,娘, 雪名已经回来了, 你们在天有灵要好好保佑他。”宋飞鸿跪下磕了三个头如是说,快四十岁的人了也忍不住眼眶泛红。


    “爹。”这一声是宋雪名叫宋飞鸿的。


    父子俩抱头痛哭。


    纪嫣、宋墨玉还有宋之衡她们三个则在太公太婆的坟前烧着纸钱说着话。


    纪嫣道:“雪名刚失踪的时候你们爹经常一个人跑上山来, 在这一呆就是一天,他说经常做梦,梦到你们爷奶怪他没看好你们大哥。后来除了清明他都不敢上山, 就算清明来了也是快去快回, 他说不知道怎么面对。”


    “娘, 我本来以为大哥最像您,没想到还挺像咱爹的,连哭的声调都一模一样。”宋之衡看了半天忽然道。


    本来感伤的气氛因宋之衡这句话一下子荡然无存。三人相视一笑。


    “爹,大哥,时间不早了, 我们收拾收拾准备下山吧。”宋墨玉手里拿着把柴刀走过去。她今天轻装简行, 上身穿着窄袖短袄,下身则穿了条夹棉的布裤, 一身都是爽利的打扮。


    他们宋家的祖坟都在这山野僻静处埋着,四周不是高耸入云的松树就是低矮连成片的杂草。要扒开一片杂草才能依稀看到一条走出来的小路。


    宋家人全体出动,从镇上走到这里花了一个时辰,清理完各个坟头的杂草摆好香烛贡品又花了两个时辰。


    眼下已到晌午,再不准备下山,到时候怕是天黑了才能到家。


    一家五口收拾好东西, 你拉着我我挨着你, 沿着来时的路一块下山。


    若说宋雪名刚恢复记忆那会还有些紧张, 如今和真正的家人待在一块就别提有多肆意了。就好像他从没离开过这个家一样。


    大家最感兴趣的也是宋雪名离家这些年发生的事。


    原来当年宋雪名冒雪去买饴糖,谁知那走街串巷卖饴糖的货郎其实是个人贩子。他骗宋雪名饴糖卖完了让跟着回家去拿。宋雪名跟到半途觉得不对想跑,谁知道人贩子还有同伙,直接用石头砸晕了他。


    当宋雪名醒来时已经被人捆住手脚、塞住嘴,像运猪仔一样运到完全陌生的地方。


    那些人从不在一个地方久待,借着货郎、杂耍等身份四处流窜,对拐来的孩子非打即骂,逼他们做各种各样非人的训练为他们杂耍赚钱。若是有谁熬不住死了,他们就再去骗新的小孩来。


    起初有人想逃跑,结果被抓回来后挖了眼割了舌弄断了手脚,然后丢到街上去要饭。宋雪名为了逃出去,一直装得很听话,但哪怕是这样只要那些人心情不好他还是会被打。


    这样过了一年后,宋雪名借着一次在街上跟着他们表演杂耍的机会准备逃跑。因为他身体柔韧性很好,所以他表演的是“正骨术”。让人把他的两条胳膊先活生生“掰断”,整条手臂扭曲着,他疼得直冒汗,却还要先“展示”一圈后再让人掰复位。


    宋雪名假装他的手掰不回来了,一直吵着要去医馆,为了逼真,他甚至还偷偷用藏起来的瓷片划了自己一刀搞出很多血。因为他是当着街上众多人的面吵的,抓他的人没办法,只得派个人带着他去看大夫。


    等那个人带着宋雪名走过一条街后,宋雪名立即迈开大步不要命地跑了起来。他不知道脚下的是什么地方,不知道前路在哪,只知道要跑得越远越好。


    那应当是个很繁华的地方,可供躲藏的地方很多。宋雪名起初躲在一个摊子底下,差点被发现,接着又躲到泔水桶里,差点没把自己憋死。如此辗转逃了三天,宋雪名又渴又饿,发起高烧后终于倒在巷子里,被出门的顾山程救回家。


    等宋雪名醒来时他已经几乎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雪名两个字。顾山程便让他跟了自己姓。


    “如果不是……”宋雪名本来想称顾山程做“我爹”,但是话到嘴边他看了看宋飞鸿。一个是收养他十一年的“爹”,一个是生养他的亲爹,叫谁爹不叫谁爹都很难办。但是都叫爹的话又有点混乱难以区分。


    “没事孩子,他确实也是你爹。要不是他收养你照顾你这么多年,我们哪里还有机会看见你。”宋飞鸿知道顾山程和拐卖、虐待宋雪名这事完全不沾边后,对顾山程剩下的唯有感激之情。


    而且顾山程已然故去,他还怎么好意思争嘴上的称呼。若是顾山程还在,那他宋飞鸿和顾山程,这辈子就是过命的兄弟。


    “要是有机会,我们一家人陪你回一趟倦州祭拜。”纪嫣对着儿子说。


    宋雪名看着手里顾山程传给他的剑,点点头,随后又对宋墨玉道:“阿玉,谢谢你帮我赎回这把剑。”


    宋墨玉笑笑没说话。


    宋之衡则围在宋雪名身边,眼睛一直盯着这把剑难掩喜欢和羡慕:“大哥,能不能让我摸摸你的剑?”


    “好,就是这把剑有些重,你要拿稳些。”宋雪名爽快地把剑横在宋之衡面前,好叫他双手接住。


    宋之衡当宝贝一般看着喜欢得不得了,摸了又摸才恋恋不舍地还给宋雪名。他可怜巴巴地转到宋飞鸿面前:“爹,你能不能也传把剑给我?咱家有没有宋氏剑法?”


    宋飞鸿瞪了这小子一眼,恨不得踹他一脚:“传你把杀猪刀要不要啊?”


    “那就算了……”宋之衡话音未落,脚下一滑往旁边滚下去。


    此处地势陡峭,岔路众多,要是滚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好在宋雪名当机立断,直接一个飞步跳下拽住宋之衡的衣领,宋之衡这才勉强停下爬起来。


    只是宋雪名为了救人,情急之下那把剑从手中脱出,坠到了草丛中。冬日里杂草都枯结成一团,那剑掉进去就好似泥牛入海没了踪迹。


    宋之衡吓得脸色发白,根本没听到宋雪名问他有没有事,只心急如焚地看着那草丛:“哥,你的剑!我去帮你找。”


    “你找什么,你上去陪着娘,我下去找。”宋墨玉从上面走下来,“这些草看着多,用柴刀拨开就是了。”这种时候她又想起现代的割草机,要是割草机一推还不是轻轻松松。


    宋飞鸿本来也打算下来一块找,但被宋墨玉劝住了。


    宋墨玉和宋雪名兄妹俩一人拿了一把柴刀,一步步朝着最底下的草丛探去,没过一会就不见了踪迹。


    纪嫣不免笑了笑,目光温柔慈爱:“他们俩还跟小时候一样,做什么都喜欢一块。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他俩连衣服颜色都要一样的。还有做鞋子。我不会做虎头鞋,是邵大娘帮我做的。”


    “怎么不记得。”宋飞鸿也跟着笑,“媳妇,今天是真高兴,儿子回来以后每天都高兴,但今天最高兴。爹娘在梦里不会骂我了。”


    “他俩怎么去了这么久?”纪嫣看了又看,心里不知不觉慌了,“不会是碰上蛇了吧?”


    “这么冷蛇都在窝里睡觉,哪里会出来。”宋飞鸿道。


    “那万一有人放了捕兽夹呢?”纪嫣脑海里闪过一万个可能。


    宋飞鸿顿时觉得很有可能,直接大喊起来,他的声音回荡在山间:“你们俩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找不到我就下来一起找!”


    宋雪名的声音也随之回应:“找到了!马上就上来!”


    片刻后草丛传来淅淅索索声,宋墨玉走在前头,手里捧着一把猕猴桃:“我和哥刚才看到毛藤果,我俩就摘了好多。”她还不忘说猕猴桃在这个时代的土名。


    纪嫣看到女儿出现这才松口气:“你快吓死娘了,我和你爹还以为下面要么有蛇要么有捕兽夹要么就是你俩踩空了。”


    宋墨玉连忙解释,她一见野果就上头,本来想着随便摘一些,结果越往下走越有一大片,不知不觉就走远了。


    果不其然,宋雪名跟在她后头冒出来。他撩起衣摆做成一个兜,兜里全是大大小小黄褐色的猕猴桃,都够一家人吃好几天了。


    纪嫣赶紧腾出个装东西的布兜帮忙装起来。


    “这么冷了怎么还有毛藤果?”宋飞鸿拿起一个掰开吃,这毛藤果的果肉肥汁多,清香还酸甜,但是一般十月份十一月份山里比较常见。现在这么冷,这毛藤果还这么多就很难得。


    宋墨玉道:“那下面好像比这上头暖和很多,而且还有一处冒着热气的山泉,所以这果子长得格外多,采了这么多榨汁或者做果脯都够了。我和哥本来打算顺着那山泉去尽头看看,但是听到您喊我们,我们就赶紧上来了。”


    “这里靠近深山比较偏僻,平时除了咱家少有人来,没想到还有这种地方。”宋飞鸿也来了兴趣,有点想下去一探究竟。


    纪嫣无奈地指了指远处山下:“你们几个是要在这山上过夜不成?”


    “不过不过,走走走。”媳妇都发话了,宋飞鸿背起东西笑眯眯地带着一家人往下山的路走。


    宋墨玉她们三个小辈走在后头。


    宋之衡鼓起腮帮子,嘴里全是毛藤果的酸甜味:“好吃好吃。”


    宋墨玉揪着他的衣领:“活你没干多少,吃你倒是不落。”


    宋之衡擦擦嘴:“谁说我不干。”他说着就把装毛藤果的布兜还有装着剩余香烛的篮子接过,“我拿!”


    宋墨玉乐得当甩手掌柜:“今晚回去再把家里大扫除一遍,明天等爹杀完年猪我还要灌一些腊肠,做些腊肉。”


    宋之衡听说过腊肠,是南州那边的做法:“那不是甜的肉?那有什么好吃的。”


    “谁说我要做甜的,我要做辣的。”宋墨玉是个辣椒肠胃,是以连腊肠都要做辣味的。


    “好噢!”宋之衡欢呼雀跃,“我也要。”


    宋雪名却忽然问起:“阿玉,那个陈司悬让我叫他妹夫是怎么回事?”他不止恢复了记忆,连这十天混乱的记忆也全然没忘。


    宋墨玉差点一个趔趄栽倒。


    宋之衡犹如被一个惊雷砸中:“什么什么?”他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宋墨玉装死,“不知道。”


    她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没到成亲那一步还是不要公开。


    “你不中意他?”宋雪名疑惑,“那怪不得你都快过年了还把他派去那么远的地方采买。”


    “不是。他和陈平的老家在那边,采买顺便探亲。”宋墨玉说一半藏一半。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阿玉现在长大了,大哥觉得你可以自己拿主意。我相信你。”宋雪名拍了拍宋墨玉的肩膀。


    宋墨玉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原来有个哥哥是这么好。


    吃瓜一线的宋之衡:“你俩在说什么?”


    宋墨玉扭头看向他,也学着大哥的模样,拍了拍宋之衡的肩膀:“阿衡现在长大了,二姐觉得你可以当自己是个聋子。”


    宋之衡嗷嗷叫:“我才不当聋子。姐,你什么时候和陈哥哥在一起的?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不是你最亲最疼最爱的弟弟了吗?”


    “不是。”宋墨玉冷漠无情,“我现在最爱大哥。”


    宋之衡转向宋雪名:“大哥,我不是你最亲……”


    “不是。”宋雪名也冷酷无情,顺手还捂住了宋之衡的嘴以免被前头的爹娘听到,“你知道的,我和你二姐是龙凤胎,心意相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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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章 灌香肠


    ◎涉及到惠惠的家事,宋之衡自然装傻什么也不说◎


    朗月疏星, 更深露重。


    解宜年坐在桌前写札记时,忽听到敲门声。


    门外的人得了许可后,那门忽地被重物顶开, 原是宋雪名抱着一床新棉被过来了。


    “宜年兄, 我娘说今天天冷,让我给你把这床被子加上。”宋雪名的声音从蓬松厚重的被子后头传来, 旋即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来。


    自从宋雪名彻底恢复记忆后,这张脸上便笑意常驻,他的话也和以前一样多。


    这才像解宜年认识的雪名兄。


    解宜年上前搭了把手:“你替我谢谢纪娘子。”


    “叫什么纪娘子啊, 要是我娘听见她又要觉得你见外了。你呢不止是我的结拜兄弟, 还是我们一家的恩人。你说要不是有你, 我们一家怎么会有机会团聚。所以我爹就是你爹,我娘就是你娘。你叫不出来叫干爹干娘总行吧。”宋雪名把被子铺好后揽住解宜年的肩说道。


    “行。”解宜年张了张嘴算是同意。


    “我一进你屋就觉得冷,旁边不是有炭吗?你怎么不知道加些?”宋雪名用旁边的铁夹夹起两块炭放到屋正中的炭盆里。


    那炭盆只剩些即将燃尽的红炭块,要是不加炭这盆火最多一刻就熄了。


    “我不冷。”解宜年摇摇头。寄人篱下,他有得住还有得吃已经是很好, 冬日买炭花费不小, 还是少用些。


    宋雪名抬头看了解宜年一眼:“你手都冻红了还不冷。”说着他又加了两块炭。整整四块炭整整齐齐地趴在炭盆里,过一会就会让整个房间都充满暖意。旁边装炭的木筐里还剩下不少, 看着应该够烧个两天。


    加完炭后,宋雪名坐到桌前探头看着解宜年摊开的札记。


    他俩志同道合一块上路后,解宜年几乎隔几天就要记几笔札记。起初还不肯给宋雪名看,后来闹不过宋雪名便也随他去了。


    “这不是晚饭时候我们阿玉做的那道枣香牛尾吗?”宋雪名一下就看出来。


    今天因大家一块打扫都累得够呛,都想吃些好菜,尤其是宋之衡可怜巴巴地说想吃牛肉。宋墨玉索性用之前留的那条牛尾, 做了一道色泽红亮、肉质软糯的枣香牛尾, 给大家下饭吃。


    她先把一整条的牛尾切断然后焯三遍水, 去三次沫。草果、白芷、香叶、小茴香之类的香料要先煸炒出香味,锅里放底油把葱头、芹菜、姜片煎香,再把煸炒过的香料以及萝卜块倒进去翻炒。


    在锅里丢几颗烤糊的枣,然后用熬好的枣蜜水代替清水用焖制牛尾,枣香浓郁的枣蜜水把牛尾的颜色上得红彤彤非常好看,待焖熟后满屋都是枣香牛肉的香气,吃起来美味非常。


    现在解宜年的札记上,这道菜所需的食材,做法,以及需要注意的细节都详细地记录在册。


    解宜年的札记上几乎每一页都是和做菜相关的内容。其中辣椒和西红柿两样调味品还有单独的两页记录。解宜年还用炭笔在上面画出了它们的形状。


    “宜年兄,你也太厉害了。我妹妹下午只在厨房做了一遍,你就全都记住了。而且连这些香料的份量都记下来了。”宋雪名不由称赞,他就没见过比解宜年还刻苦于厨艺的。


    对于解宜年来说,人生所有的乐趣都在于厨艺的精进。


    宋雪名也从不问解宜年,这些锅碗瓢盆煎炸烹煮到底有什么乐趣。


    这世上鲜少有人能找到愿意终其一生付出的事,如果能早早找到,这已经是一种幸运。


    “真正厉害的是你妹妹。你们家以前真的没有人会厨艺吗?她这些做法就算那些几十年功夫的御厨也未必想得出来。”这是解宜年跟着宋墨玉后最大的疑问。


    宋雪名也不怀疑:“确实没有,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家从不开伙做饭,都是去街上买现成的,要么就是这个街坊给点,那个街坊送点。宜年兄二十岁名动玉京城,说是天才也不为过。想来我妹妹同你一样天赋异禀。而且我听我爹说妹妹常会做梦,梦里有一位身份神秘的大厨给她托梦,梦中传艺,这叫神人相助。说不定是什么厨神选传人呢。”


    “这你都信?”解宜年不是信奉鬼神的人,自然不信这个说法。


    可是不信的话,确实没办法解释宋墨玉超然的厨艺。


    无论是烹饪菜品的技艺,还是食材之间的搭配,宋墨玉始终都十分大胆且游刃有余。


    “我当然信了,对了还有个东西我去给你拿。”宋雪名说着又跑了出去。


    他是练武之人动作太快,解宜年想叫都叫不住他。


    等宋雪名再跑回来时,手里已然多了一个包袱:“你打开看看,看看。”他把包袱递到解宜年手上。


    包袱摊开,里头放着一件崭新的褐色长袄,一套中衣长裤,一双布棉靴并两双棉袜。


    这身行头从里到外都备齐了,而且看大小正好合乎解宜年的身形。


    “过两天就过年了,到时候大家都穿新衣裳过年。你这袄和鞋的样式和我的都是一样的。”宋雪名道,“你要不今晚就试试,要是哪里不合适还能找裁缝给你改改。要是晚了人家也要关门过年去了。”


    解宜年有多少年没听过穿新衣裳过年这个说法了。


    上回过年时,他和宋雪名刚结识三四个月。两人那时候身上都没什么钱了,解宜年想去酒楼给人家打工干活还因为和灶头吵架被赶了出来。宋雪名则去山上转了一圈,差点死在狼肚子里,最后慌慌忙忙下了山。


    于是两个人连客栈的大通铺都住不起,住在破庙里。解宜年拿着剩余的一点钱买了把糙米和几个蛋,架在锅上做了锅粥就那么匆匆过了一个年。


    宋雪名也正好回忆起去年过年的事,用手肘撞了撞解宜年:“宜年兄,你还记不得我们去年过年许的愿望。”


    “记得,你许了三个愿望。你说一要天下太平,二要行侠仗义,三就是我们俩走到哪都能吃饱喝足。”解宜年笑了笑。他那时候刚离开玉京城几个月,心中俱是愤愤不平,所以他心里的愿望和宋雪名的几乎是反着的。


    “就是。看来过年许愿果然管用,我今年还继续许。”宋雪名哈哈一笑,拍拍解宜年的肩,“你早些睡,我走了。”


    门带上后,原本热闹的房间里顷刻间冷寂下来。


    但宋雪名加的那几块炭却已经渐渐燃烧起来,势必要驱散这冷室中的寒气。


    解宜年推开窗户透气,遥望着高悬于空的月亮,遥望久久,脸上始终是笑着的。


    第二日杀年猪,宋家来了不少人帮忙。夏俞、孙骅、刘齐他们几个在关店后都回村里老家去了。


    霍德福还有张叔都是孤家寡人一个,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索性都来出一份力。


    宋墨玉等肉分好后,便教大家伙灌香肠。先由霍德福把猪肉全部剁成肉泥,然后再加入她调好的甘草水,葱姜水,辣椒粉,以及一堆香料磨成的粉,一块腌制两个时辰。等待腌制的时候,解宜年和小灯他们已经把肠衣洗干净。


    “你们看像我这样,用这个木漏斗塞进这个口,再把肉馅灌进去,大概到这个位置就差不多可以打个结了。”宋墨玉做了个示范。


    人多力量大,没过一会一百来斤的香肠便灌好了。这些香肠灌好后还要先晾晒七天左右,等外皮发硬后再放到室内风干。


    福大娘还把今晨新炸的豆腐皮和豆腐干都送了过来。


    随即宋墨玉、霍德福还有解宜年三位大厨一齐下厨,各自做了三四道菜,摆了满满一大桌子,用来招待今天来帮忙的客人们。


    宋墨玉本来想说今天把邵奶奶还有惠惠也喊过来,人多热闹些,但宋之衡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后却说唐叔回来了,惠惠姐她们过不来。


    宋飞鸿拍了下儿子的头:“那把你唐康叔一块叫过来啊,你几岁了还不知道变通。”


    宋之衡颇为委屈,组织了半天语言才说:“不是啊,我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是唐叔还带了个娘子和弟弟回来。邵奶奶脸色很难看,惠惠姐好像也很难过,她给了我把糖就让我走了。”他手里还抓着把瓜子花生和两块麻花糖。


    坐在宋家院子里的街坊邻居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大过年的,唐康竟然带了个娘子还有孩子回来?这可从没听邵奶奶说过啊。难道这两人是无媒苟合?


    立即便有好事的人问宋之衡,有没有打探那娘子是何许人也。


    涉及到惠惠的家事,宋之衡自然装傻什么也不说。于是那好事的人按耐不住,自行去了唐家门外一趟。过了不多时便回来,一屁股坐在圆凳上朝着大家伙说起刚才看到的情况。


    那娘子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身形丰腴,面容姣好。她怀里抱着一个三岁大小虎头虎脑的孩子,看那模样竟然和唐康有几分相似。


    四周的街坊邻居都不是傻的,暗道怪不得唐康这几年一直在外,一年只回来一次。


    原来是在外头有个新家了。


    “而且看那位娘子的身形,像是肚子里还怀着一个。”这人迟疑了一下又道,她生养过好几个孩子,很是有经验。


    一下子唐家的事便成了最火热的新闻。


    等大家都走了,宋墨玉一边清扫院子里的花生瓜子壳,一边皱着眉头。若是往常都不用让人去叫,惠惠便会自己过来找她。今天唐康带着人回来,唐惠惠便不愿出门了,只怕真像大家说的,是唐康给唐惠惠找了个后娘。


    她得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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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章 唐家


    ◎想砸死这个不仁不义的混蛋玩意◎


    快过年了不能空手上门, 宋墨玉便提了一刀新鲜的猪肉还有两盒莲花斋送来的糕点,朝着唐家走去。


    这会天已经快黑了,家家户户基本都在家里搞饭吃饭, 巷子里几乎不见人影。是以那后头走走停停的脚步声就显得格外明显。宋墨玉一回头发觉宋雪名和解宜年都在身后不远处。两人一个目光冷峻, 一个双手怀抱着剑,好像两个保镖一般。


    “你俩跟着我干嘛?”宋墨玉停下来。


    “宜年说他吃多了积食, 拉我散步呢。”宋雪名拉着解宜年说。


    解宜年任凭宋雪名用手压了压他的头,象征性地点了个头。


    “散步去河边啊,你俩走这?”宋墨玉心情不好, 直接把两人拆穿。


    “这不是看你气冲冲地拎着猪肉出门, 怕你万一和人家吵起来, 我们在附近还可以当个帮手。”宋雪名直言。


    他知道唐惠惠在宋墨玉心里的重要性,既当妹妹又当徒弟。


    若换做别人家的事,只怕宋墨玉也只会当个笑话随便听听。但这是唐惠惠的事,宋墨玉就不能不管。


    宋墨玉顺了顺气,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有那么狰狞:“我不是去吵架的, 我去看看情况。你们俩不用管我。”


    虽然宋墨玉这般说了, 但宋雪名两人还是没走远,一直站在靠近唐家的巷子里头, 侧耳听着唐家的动静。看样子是打算一听到有不对就冲进去援助。


    有了他俩在这,宋墨玉的心倒真是平静下来,她抬手敲了敲关起的大门。侧耳听去,门内的啜泣声停住,然后便听到脚步声传来。


    开门的正是惠惠。


    院子里头黑乎乎的,屋里头点着灯, 还能听见人的说话声。唐惠惠许是一直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 所以开门才开得这般快,


    “师父——”唐惠惠见来的是宋墨玉,什么也不管了,一下扑到宋墨玉怀里。


    “别哭,师父在这。”宋墨玉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宋墨玉只觉得自己肩膀马上湿漉漉一片,可唐惠惠连哭都不怎么敢哭出声,却只听见轻轻的呜咽声。


    “你跟师父说,到底怎么回事?”宋墨玉给唐惠惠擦了擦眼泪。


    唐惠惠正想开口,就听见屋里有人叫她。


    “惠丫头,谁来了?怎么不把客人请屋里头来?”屋里传来的是唐康的声音。


    唐惠惠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想回话,但是嘴里跟有针扎一般难受,她就是说不出话来。


    唐惠惠一双泪眼焦急地看着宋墨玉,赶忙用手擦了擦宋墨玉肩膀上的水痕,把她往门外拉:“师父你走吧不用管我,过两天我去给你拜年。”


    宋墨玉如何肯走,两人推拉间,屋里的人已经走了出来。


    一个脸上带胡茬,中等身材的方脸中年男人出来了,不是唐康还能是谁。


    唐康走近定睛看了看,目光中透出两分惊色:“是阿玉啊,来来来屋里坐,屋里有火烤。惠惠和她奶奶经常在信里头提你,我不在家的时候还要多谢你帮我照顾她们。明天记得叫上你爹娘弟弟他们,一块来家里吃饭。你看看今天我和你婶子刚到家,黑灯瞎火着急忙慌地啥也没准备。”


    说着他便把目光落在宋墨玉手里提的猪肉和糕点上,伸手就想去接:“这是给惠惠奶奶的吧,这也太客气了……”


    宋墨玉一个晃手错开他,拉着惠惠把手里的东西都给了她让她去放好,然后便朝屋里头走去。


    唐康也没想到宋墨玉还真要进去,他刚才这话赶客的意味已经说得够明显了。唐康神情错愕之间落后了几步,随后跟着进去了。


    邵奶奶坐在厨房的火坑边。坑里烧着柴火,邵奶奶背靠在木墙上两手放在膝盖上。邵奶奶看着火坑里的火在出神,火光映照在她脸上的皱纹里,她连有人进来的声音都听不见。


    “娘,阿玉来了。”唐康对着邵奶奶说道,却没得到半分回应,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柔娘,有客人来了。你也出来见见。”唐康自讨没趣,接着又朝着紧挨堂屋的房间喊道。


    里头传来应声,随后宋墨玉便看到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掀开帘子走出来。正如那些人所说,这位娘子模样和身段都很好,小腹却有着明显的隆起。


    “这个是我宋大哥的闺女宋墨玉,我们平常都叫她阿玉。阿玉,这个是你柔婶婶。”唐康扶住妇人笑着介绍道。


    宋墨玉淡淡笑了笑没说话,刚才掀开帘子时她看到房里的床上睡着个小孩,应当就是这个柔娘的孩子了。


    “你是不是当我死的,当我说的话都是耳旁风?”邵奶奶的声音从火坑旁边传来,不再有往常的随和和慈祥,冷厉得像外头刺骨的寒风。


    她锐利的目光一直盯着唐康。


    “相公,我看我还是进屋去吧。免得惹婆母不高兴。”柔娘好似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马上拿起手里的一方手绢擦了擦眼泪,又柔声道,“阿福还在里头睡觉,切莫高声吵醒了他。”


    邵奶奶直接走过来,拉住宋墨玉的手:“阿玉,你离这俩伤风败俗的东西远点,免得被他们沾上晦气!”


    “娘!您可以说我但不能说柔娘!她和巧云一样都是您的儿媳妇啊。”唐康面色一变。


    林巧云是唐惠惠的亲娘,也是唐康已故妻子的名字。


    不提这茬还好,一听到儿媳妇的名字,邵奶奶呼吸都气得急促起来:“你给我滚!这种女人你也拿来和巧云相比!滚出去!”


    原本邵奶奶有多盼着儿子回来,现在就有多气愤。


    她想的是一家人过年团团圆圆在一块,而不是儿子悄无声息地带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回来。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房里头睡着的那个三岁大的孩子叫唐福,也是唐康的儿子。


    三年前,林巧云缠绵病榻还没有死啊!


    现在唐康居然还敢提巧云,邵奶奶真不知道百年后她去地底下怎么有脸见这个儿媳妇。


    邵奶奶越想越气,索性直接把靠火坑放着铁夹丢出去,想砸死这个不仁不义的混蛋玩意。


    “相公——”柔娘一声惊呼,竟然挡在了唐康身前,那铁夹直直打在她后背上。


    宋墨玉在旁边看得真切也听得真切,这一下是砸中了骨头,这位柔娘可真是拼啊。


    “柔儿你有没有事?我们的孩子没事吧?”唐康紧张得要命,他先看柔娘的后背,又看柔娘的肚子。唐康两只眼睛像被火烧过一样红得厉害,若不是顾忌着外人在场,只怕还要上前和他娘理论一番。


    只有唐惠惠这时候冲到邵奶奶面前,握住邵奶奶的手:“奶奶,你的手……”刚才邵奶奶拿铁夹太着急,没注意位置,手上直接被过热的铁夹燎红了一圈水泡。


    “奶奶皮糙肉厚的没事,你别怕。好孩子你带着阿玉出去,你等晚上睡觉再回来。”邵奶奶反拍了拍唐惠惠的手,温声地嘱咐她。


    转而邵奶奶又满是歉意地看向宋墨玉:“阿玉,对不住。今天家里是这个情况,改天再请你来家里玩。”


    宋墨玉知道邵奶奶不想让惠惠掺和这件事,点点头。


    就在这混乱的时候,房间里头还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哭声。


    “哇哇哇——爹!娘——”那声音抑扬顿挫,极其洪亮。接着唐福便从里头跑了出来,张开双臂仰头对着唐康道:“爹,抱抱我。”


    “乖儿子没吓着你吧。”唐康连忙把唐福抱起,轻拍着他的背哄着。


    唐福环抱住唐康的脖子,一只手又去拉柔娘的胳膊:“娘,坏人砸你!我讨厌这里!讨厌她们,让爹把她们赶出去!”


    三岁的孩子嘴里的话都是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连成句子却让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柔娘脸上的柔情僵住几分,捂住了唐福的嘴,尴尬地笑笑:“阿福许是做噩梦了,他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不管是不是这个意思又有什么要紧的。


    “走!”邵奶奶把宋墨玉和唐惠惠往门外用力一推。


    宋墨玉一个踉跄稳住身形,转头时看到邵奶奶朝她挥挥手:“好阿玉,帮奶奶一个忙,今晚让惠惠去你那睡吧。”


    “走。”宋墨玉没再犹豫,拉住唐惠惠就走。


    唐惠惠反应过来时,自家的院门已经关上了,她转头就想冲回去:“师父,不能让我奶奶跟他们在一块。师父你让我回去吧。”


    宋墨玉拉住她:“跟我回去,至少今晚跟我回去。你奶奶心里有数,他们俩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你奶奶怎么样。你相信师父。”


    惠惠终于点点头。


    宋墨玉拉着惠惠,解宜年和宋雪名见状也跟了过来。


    唐惠惠不愿在旁人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赶忙侧过头去又用一只手捂住脸,咬着舌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大哥,解郎君,明天有件事想托你们去办。我听说和唐康一起回来的还有个同乡,姓丁,就住在镇外的绿竹村,你们帮我去打探一下。有什么消息就赶快回来告诉我。”宋墨玉道。


    “好。”两人毫不犹豫地接下这个差事。


    一直到了夜半三更,唐惠惠总算在宋墨玉的床上睡了过去。


    纪嫣在院子里轻声交待宋墨玉:“这孩子盼了一年了,就盼着她爹回来。谁想到会这样。等她明天醒过来你再好好劝她,不要太伤心,免得伤了自个的身体。明早我给她煮两个鸡蛋敷敷眼睛,不然眼睛该肿了。”


    宋墨玉疲惫地点头。


    她推门回去时发现小灯已经把地铺打好了,有小灯在她总是格外省心些。


    宋墨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仰头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道:“小灯,今天要辛苦你和我打地铺了。”


    “东家你说哪里的话。我连命都是您救的。”小灯在地上放了两层厚厚的褥子,肯定是冻不着。她还在宋墨玉要睡的那块地方放了个汤婆子,现在那处的床铺都是热乎乎暖烘烘的。


    “惠惠家的事你怎么看?”之前她问惠惠具体情况的时候,小灯也一直在这个房间里,听了个全程。


    据惠惠说,她爹一回到家便旁敲侧击地打听着惠惠的工钱还有家里的盈余。


    只不过惠惠这点随宋墨玉,对和钱有关的事都留了个心眼,含糊过去,一个字都没透漏。而之前惠惠写给唐康的信里,也只提到过她在宋家好食做工,唐康并不知道现在唐惠惠已经是宋家好食的大掌柜了。


    小灯抱着枕头低声回道:“东家,惠惠的爹三四年都没有带那柔娘回来,想来是有什么不好带回的缘由,甚至他知道如果邵奶奶知道后一定会反对。而几年都没带回来今年却带回来,那又有一重缘由。不然他们在云州便是把孩子养到十几二十岁我们也很难知道。搞清这两重,我们才好入手。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无媒苟合。而且柔娘还在惠惠娘亲在世的时候就和惠惠的爹有了苟且,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了。不怕没有证据,那个唐福就是证据。只要邵奶奶不点头,柔娘就永远都只能算个姘头。”


    小镇民风淳朴,除了那些有钱的员外富商可能会纳妾室外,其余人家几乎都是一夫一妻,感情甚笃。甚至逐渐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妻子若去世,做丈夫的还要守制一年。


    唐康此番行径,着实禽兽不如。但凡有哪个男人敢说唐康此举风流,那都会被自家老娘、媳妇骂个半死。


    “不错。而且我娘刚才和我说邵奶奶惠惠现在住的院子,是当年用林婶婶的嫁妆买的。林婶婶故去,这房子自然是归惠惠的。他们若真的是为了钱来争的,我到时候打算从这入手。”宋墨玉已经有了主意,“好了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睡吧。”


    宋墨玉把被子往小灯的方向拉了拉。


    “东家我能挨着你睡吗?”油灯灭后,屋里只见炭盆的火光,小灯的声音响起。声音很轻,既是怕吵醒唐惠惠,又是怕宋墨玉不肯答应。


    “几岁的人了,过来吧,挨着我也不怕我半夜踢被子踢到你。”宋墨玉闭着眼睛随口道,“今天是挺冷的,要是有电热毯就好了……”


    她也累了一天,声音渐渐小下去。


    “好。”小姑娘的声音却明显欢快起来,目光炯炯地望着宋墨玉的脸,“姐姐早些安歇。”


    只有在这种时候她好似才准自己叫宋墨玉一句姐姐。这样已经是难得。


    好让她不至于太羡慕唐惠惠可以早早就遇到宋墨玉。好在她也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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