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完宿舍已经十一点半,偌大的校园进入沉睡,偶有夜晚出来觅食的小虫子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温度更低了,呵出去的气体微微变白,像雾气。快要到冬天了,会下雪吗?靖霖低头思忖着,路上只有他的脚步声,他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天空,圆月藏在云层后,影影绰绰露出半点光华。
到了停车场,见到倚靠在自己车旁的人,靖霖微微皱了下眉,“你怎么还在?”
梁翊朝他笑了下,声音很轻,“等你下班啊。”
坐进车里,靖霖才发现他的脸色很差,身体冒着热气但是额头发虚汗。稍微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靖霖冷下脸,“你任务结束没在塔里接受统一疏导吗?”
“上校——”他没有回答而是拖长着调子喊他。
靖霖面色不虞地觑着他,“你们这次出任务的小队长是谁?怎么会让你没疏导就跑出来。你也是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要是在市区失控可能会引发骚乱,普通群众本来就对哨兵有偏见。发生灾难的时候他们会感谢哨兵出现,但是在和平年代,他们只会忌惮......”
“唔——”
梁翊抬起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眼眶泛红,脸贴得很近,说:“嘘。”他说话时气息扑在靖霖脸上,有些痒。
“上校。”他轻声喊他,然后又不太满意的样子,皱了皱眉,喊:“靖霖,我难受。”
离开前,靖霖才跟他说了非必要不做接触疏导。可这人总是能变着法让他不得不点头,实在可恶。
靖霖沉着地打量他的脸色,高强度消耗身体哨兵精神会高度紧张并出现感知过载现象,有狂化或失控的危险。这几天没有见到新闻报道领域的事情,估计是现实世界的任务,那对哨兵的影响没那么大。
可是梁翊这次任务去了七天,结束任务还坚持去杏林堂买夜宵再过来,看上去是憋着一股劲忍到现在,在停车场等待的这段时间他的精神松懈下来就遭到了反噬。
靖霖有些生气,这人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也不对其他人的安全负责,这不是白塔的哨兵该有的担当。
但是目前情况紧急,他咬了咬牙十分用力攥住他的手,从交握的姿势变成十指相扣。梁翊脸上露出一个清浅的笑,似乎在庆祝计谋得逞。
“再有下次这么不计后果就不管你了。”靖霖瞪着他,但是并没有太强的震慑作用。梁翊清楚就算有下次,下下次,靖霖也依然会心软。
一股强大的力道扣住靖霖的腰,把他拖过去。车厢不高,他不得不蜷起才能避开顶棚。梁翊紧紧抱住他,整张脸埋到他的前襟上,似乎是想极了他。
靖霖微微动了一下便被他按住大腿,他非常疲惫地嘶哑低喃:“别乱动,抱着我的脖子。”年轻的哨兵从他胸膛抬起头,语气有些沉闷,像委屈的小孩。深邃出众的眉眼紧缩着,无声地催促。
犹豫了半秒钟,靖霖缓缓垂下手,虚虚地圈住他的脖子。手掌搭在背上,能摸到一点起伏的肌肉。他故意挖苦说:“蛋白粉好像有一点作用。”
话音刚落,前襟倏地一痛,梁翊泄愤似地张开嘴隔着衣物咬了他一口,衬衣濡湿。
靖霖惊得说不出话,感受到如同沸腾的开水一样的滚烫温度才回过神来,启用精神力把他压制。
强悍的精神力如同一面密不透风的墙壁从四面八方压向梁翊,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挣脱不开束缚。每个毛孔、每条神经末梢都在叫嚣着,十分难受。但是梁翊的表情没变,仍失神地看着靖霖,其实用沉醉要更准确些。
明明自己处于上风,却莫名有种被对方露骨的视线捆住的错觉,靖霖冷眼恨恨看向可恶的低级哨兵。墨绿色的眼眸倒映着他因为生气而泛起红晕的脸,梁翊嘴角嗜着笑,像个刚吸食了迷幻剂的瘾君子。
【青羽!】
这个人欺负我了......
这是靖霖第二次尝试呼唤它,或许是梁翊现在状态不好,精神屏障变弱,青羽立刻就飞了出来。
雪白的猫头鹰悬在半空,冷眼看着两人。
靖霖抬手去碰它,同时催动精神力唤回。
【回来,回来。】
下一秒,青羽又回到梁翊的精神图景里。
靖霖十分泄气,眼眶微微发红。不知是精神压制耗费他太多能量还是什么原因,梁翊竟挣脱了禁锢,抬起手按着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
“会好起来的。”梁翊不知道对他说还是喃喃自语。
精神力压制已经解除了,但靖霖仍然很生气,“你不该出现,还抢了我的精神体。”话语越到后面音量越低,最后变成了齿边呢喃。
垂下来的手又搭回到原先的位置,梁翊抚着他的背,柔声宽慰:“它刚刚愿意出来,或许很快也会愿意回到你的图景了。”微微侧过脸,嘴唇擦过他的发,梁翊问:“要是青羽回到你的图景里,你是不是要跟我解除婚姻了?”
靖霖没有回答,他兀自说下去,“靖霖,我只愿意接受你的疏导。”
“为什么?”
“因为你是靖霖。”后背上的手逐渐游弋到刚刚他咬过的位置,梁翊轻声问:“疼吗?”
靖霖的耳朵如火烧绯红一片,但他似乎没力气再一次对梁翊使用精神力压制,只能垂眼放任哨兵自给自足。
大掌在纤薄的腰身游走了一会儿,把每一寸肌肤都染上手的温度。或许是精神躁动还没缓解,他的手很热,所到之处如同烈日倾下。碰到侧腰时,一声极低的鼻音泄了出来,猫叫一样,背脊随之蜷了蜷。
然后梁翊就停了下来,只静静地抱着他。
不能把人逼急了。
“上校。”
“嗯。”
“你对小朋友这么好,偶尔也疼一下我吧。”
“胡说什么。”靖霖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自控力正在以水滴穿石的速度崩塌,其实是很微不足道的变化,但是他就是感受到了。他有预感,这个c级哨兵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善良。
他要告诉仙贝,小心这个人才行。
“你刚刚怎么进来的?”靖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幸好对方也没有纠结没得到回复的请求,认真回答他的问题,说:“翻墙。”
“圣所军校的墙上面都是电网!”
“是么,后山那边的有一截烂了没有围上。”他补充道:“回家后我提醒你给后勤处写反馈信。”
“你......”靖霖被他的话噎了一下,过了会才说:“你怎么知道那里的电网烂了,不会是你读书的时候逃课弄烂的吧。”
爽朗的笑声传来,胸腔的颤抖传递给靖霖的脸颊,然后听见他理直气壮地说:“是啊,我还带人一起逃课,要不要罚我写三千字检讨。嗯?靖霖老师。”说着动了动大腿颠了颠他的屁股。
“你要写五千字!”
“好。”
-
空气急速流走,胸口像压着块石头,完全呼吸不过来。梁翊惊呼着醒来,与仙贝四目相对。
【还不快起床,靖霖都起来半小时了。】
仙贝撇了他一眼,踮着脚轻盈跳到地板上,去找靖霖。靖霖蹲下身给它喂了一根小鱼干,夸它真乖。见梁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在沙发上还没回过神,冷声催促道:“还不洗漱?”
“噢。”
昨晚的事情梁翊已经记不太清了,得到疏导后,精神都松懈下来,只能隐约记得靖霖驾着他进门。
梁翊抖了抖身上的薄毯微不可察地笑了下。睡了一夜的沙发,脖子僵硬得如同石头,他坐起来时细微闷哼了一声。
“上校——”可怜巴巴的声音,说:“我好像落枕了。”
靖霖没好气地去打湿热毛巾出来,按在他脖子上给他热敷,他身上还穿着作战服不太方便,于是梁翊又拖长着调子喊他。
“解个扣子你自己都不能做吗!”
“好吧。”梁翊费劲地把夹克外套和衬衫脱了下来,只剩里面紧身的黑色速干衣,隐隐露出近段时间的加强锻炼成果。线条优美流畅的肌肉群被衣物包裹着,如同暗色山脉,蜿蜒起伏。
靖霖目不斜视把滚烫的毛巾放上去转身就要走。蓦地被他抓住了手腕,“再给我疏导一下吧上校,等下还要上班呢。”
刚想说你回塔里正好疏导,但是想起这人昨天说的,靖霖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转而问:“不是任务回来都能休息几天吗,你怎么这么忙。”
梁翊长叹了一口气,很无奈的样子,说:“要写报告呢,之前的所长退休了,还没找到人顶替,找了楼应分管我们,他好严格。”
“楼应也是管理所出身,退役后去的国安部,短短三年就当上部长能力不容小觑,他确实还挺适合的。”
“上校和楼部长很熟吗?”他不动声色地问,紧接着补充道:“不如让上校你回去呢,这样我们还能一起上下班。”
靖霖没理他,抬手摸了一下冷下来的毛巾,催促道:“好了,快去洗漱。”
“噢。”
-
“靖霖老师,还是一个素菜包,一杯豆浆吗?”
“今天要两碗咸骨粥,一屉蒸饺,一份炒面,两杯豆浆,打包。”
“好嘞。”老板娘乐呵地装袋,“最近新搬来那个帅小伙是老师你男朋友吧。”
靖霖迟疑了下,含糊地嗯了一声。
咸骨粥的热气扰乱空气,白蒙蒙地点缀着餐桌。
梁翊从浴室出来看见桌上丰盛的早餐微微笑了一下,“纪筱筱说你每天都是一个菜包一杯豆浆,怎么今天买这么多?”
靖霖横了他一眼,说:“给仙贝吃的。”
“仙贝,仙贝?”他转了一圈,“奇怪,仙贝呢?”
“它可能跑我房间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它总喜欢抓我的衣服。”梁翊睁眼说瞎话的功力日益见长,靖霖僵了僵,说:“那我去找它。”
【快过去。】
打开阁楼的门,仙贝果然在,靖霖把它抱起来,小声地交代:“不要抓他的衣服了,乖一点。”
梁翊看着回来的一人一猫眉眼舒展,问:“今天什么时候下班?”
“今天只上半天,11点半下班。”靖霖撸着猫回答道。
“我写完报告也可以走了,去接你下班,下午一起去花卉卖场?要买些泡沫箱给盆栽过冬了。”
靖霖微微点了下头,说:“好。”
出门前梁翊晃了晃手上的钥匙,“我送你去学校。”
“你怎么有车?”
梁翊轻笑了下,十分顺手地摸了一下他的脸,道:“任务奖金下来了,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上校兜个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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