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尾声
1、
“谁酿的?”
我的声音有点发抖。
因这酒香我实在是太熟悉了,许桑衡知我嗜甜怕苦,所以会在梨花酿中专程加些蜜膏,也只有他,会如此在意我的口味,将我的一切喜好都放在心上。
“快告诉我这酒是谁酿的!”
我情绪激动,因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很有可能,代表这一个事实:那就是许桑衡回来了。
他没有死。
他一直默默守于暗处,在等我。
那小仆被我的模样吓到,支吾着道,“王爷,这酒,这酒是管事的让镇中酒坊酿的…王爷,王爷,你要去哪里?小的陪你一起…”
“酒坊。”
我头也不回。
倒是要看看,许桑衡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2、
然而,当酒坊的掌柜领那位酿酒的师傅出来时,我登时失望不已。
这人并不是许桑衡,而是一个我根本就不认得的陌生人。
只是,他为何也会在酒水中加入蜜膏呢?这种酿酒的法子按理并不常见。
我便将心中疑问给道了出来。
那师傅直言不讳地对我道,“两个月前,曾有一个年轻人晕倒在酒坊的坊口,我打酒出去时刚好碰到,便救下了他,他在酒坊住过一段时间,是他告诉我这个酿酒的法子的,他还对我说,我这般酿酒,必能将酒卖得更好…也算是,他对我的报答…”
“那个年轻人长什么样?”
“身量很高…模样也生得周正,不过,不过…他好像是有疾在身,我见他常常都须服药…”
“那他去了哪里?”
我已确信,这人便就是许桑衡。
他当真还没有死。
且他已经回到北燕了。
可他为何不去找我?
我又惊又喜,便愈想知道许桑衡的下落。
那师傅却摇着头道,“不知,他走时并没有告诉我们。”
我默然不语,将我写的那本书册留给了酒坊。
“若他回来,便将这个给他看,再转告他一句。”
“便说,我和小卓,都在等他回家。”
之后,我又命小仆打赏了酒坊,“我很喜欢你们酿造的梨花酒,以后,燕王府的一应酒水,便都由你们来供应。”
3、
许桑衡性子倔拗,又自视甚高,总有股莫名清傲之气,他不愿意做的事情,纵我强逼也是无用。
其实,我大可下令封城,再派遣护卫沿城搜索,将许桑衡抓回王府,可这样做,我又同那偏执暴徒有何分别?
他消失了一年,仍须吃药,说明他的寒毒并未全解,因此,他不愿再拖累我,但我知道,他心里定还是放不下我的。
否则,也不会将这酿酒的法子告知酒坊了,他明知我喝完酒后,定会来这里寻他的。
当真是别扭又矫情。
怕是得我哄着才肯回去。
我有些无奈,回府后,便命人将府中重新布置清扫干净,还有院中的那棵梨树,亦要认真打理好。
之后,我让人在府中张贴了红纸悬了红绸。
一派喜气洋洋之景。
北燕百姓皆口耳相传,王爷这是要娶妻了,只这妻貌丑惹嫌,还出身低微,配不上品貌皆佳的王爷,所以王爷才秘而不宣,想偷偷将婚事给操办了。
我听到这些传言,一笑了之。
“表兄,表兄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顾卓不懂何谓娶妻,他只是无比兴奋,一边帮着仆人挂好红绸,一边问我。
“快了。”
我揉揉他的脑袋对他说道。
“嗯!哥哥好宠表兄呀!表兄要回来,还布置了好看的红布迎接他!”
我脸颊微红。
“就宠他这一回。”
“若他不识好歹。”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管他了。”
4、
秋月初八。
许桑衡“生辰”这一晚。
我命人将王府偏门打开,同时不留守卫,自己则穿了一身红绸锦袍,端坐在院中赏月饮酒。
约摸到了后半夜,偏门那里果然传来了动静。
我动作微顿,凝目聚神。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借着这晃晃的明月光亮,竟当真就这么再一次的,见到了许桑衡。
经年未见,许桑衡的面容确已又添了沧桑,只他的那双眼眸一如往昔,清润如潭,藏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他今夜斗胆擅闯王府,显然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只他大概没有想到我会就这么一个人坐在院中等他,一时间也驻了脚步,痴痴望我。
“你终于来了?”
我搁下酒杯,抑住情绪,遥遥同他对视。
“你要娶妻?”
许桑衡好像终于回神,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我,目光扫过我身上这件朱红的锦袍时,却陡然一黯。
“为什么躲着我?”
我没有回答许桑衡的话,“为什么当初要骗我?”
“你根本就未带任何兵符便去找了于同岚,你知不知道,这样是会死的!”
“还有,为何你的寒毒还未解除,君药明明,明明说,那药可以解毒的…”
我的泪顺着脸庞不住滑落。
我知许桑衡做这一切皆是因为爱我,护我,可他总是如此,什么都不肯说,他知不知道,我也想为他做些什么,也想为他分担。
因我同样爱他。
我对他的爱,从不比他要少。
许桑衡见我流泪,顿时有些无措,他僵着手走近我,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将穿着喜袍的我深深搂入怀中。
“对不起…妙妙…”
许桑衡的声音也在颤,“我并非故意骗你…而是当时的情况,我唯有将兵符与你,才能让容尚真正信任你,保全你,至于于同岚…”
许桑衡轻轻说道,“都过去了,我已经杀了他,他再不能伤害你了。”
许桑衡说得轻描淡写,但我明白,这当中必是经历过一番生死苦斗。
许桑衡抱我的手,依旧不大灵活,他的伤怕是就要这么遗留下来了。
“不见你…是因为寒毒一直未能得解,我害怕…害怕自己会早早死了,到时,你会更加难过。”
“所以,不如不见。”
“我原本想着,时间长了,说不定,你就可以淡忘放下…”
“但其实,一直放不下的那个人,是我。”
许桑衡宁愿自己日日夜夜承担相思之苦,也不愿我再为他伤心。
可却在听到我将要娶妻的传闻后,到底牵挂不下,他想要亲眼看看,究竟是谁能够同我结为夫妇,他想要亲眼看看,究竟是谁能够与我幸福。
殊不知,若没有他,我怎会安然幸福。
5、
许桑衡抱了我许久。
秋风冷寒,他的身体又因寒毒之故,格外冰冷,我沐在风中,很快就有些冷了。
许桑衡察觉到我在发抖,便松开我,叫我回去。
“你不想看看,我将娶之人究竟是谁吗?”
我止住泪水,抬眸看他。
许桑衡神情一垮,“总之,并非是什么好人,否则你也不会大半夜不睡觉,坐在院中独自喝闷酒罢,我在坊间都听说了…”
“他们是不是说他貌丑惹嫌?”
我主动凑到他的耳边,吐息如兰。
许桑衡偏过头,不想理我。
我继续道,“他们是不是还说他性子悭吝,令人生厌。”
许桑衡忍无可忍,“所以你要娶这样的妻子到底作甚?”
“你也知道自己在世人当中的评价如此糟糕啊?”
我幽幽叹道,“人说娶妻娶贤,我这妻既不貌美,也不贤惠,还常自以为是地躲着我…阿衡…”
我软着声,红着脸,“你说,本王应当如何罚他?”
许桑衡愣住。
几息后,他才彻底反应过来,语不成调地道,“所以,你根本就没有娶妻?”
我不置可否。
“你想娶的人是我?!!”
“你之前不是求过父王,要同我成亲的?怎么?反悔了?”
“不,不是,可我,可我…妙妙…我…”
我从未见过许桑衡这幅样子。
既激动又兴奋,既担忧又焦虑,眉眼之间却尽是藏不住的欣喜,“你不后悔?”
“不后悔。”
“你的寒毒是为我而中,我便陪你一道解毒,大不了我再派人去一趟上京,将那老君药直接绑回来,替你解毒,总之,只要人活着,就会有希望,哪怕你活不长久,哪怕我们终会生死分离,我也想在余下的日子里,一直同你在一起。”
“阿衡,我们已经错过一世了,这一世,我们再不能错过了。”
我主动搂上许桑衡的脖子,“我知你性子,你向来不擅言爱,以后,便都由我来说就是。”
我在他耳边一遍一遍诉道,“阿衡,我爱你。”
我爱他。
这个男人虽然有一身的臭毛病,也不会说些甜言蜜语逗我开心。
可他却能一次次地为我付出生命,深情至死不渝。
已比这世间任何情话都要动人。
7、
又是一年秋月。
一轮明月,圆圆满满,再无缺憾。
河中憧憧光影,映着斑驳彩灯,闪耀动人。
“困了便睡。”
许桑衡温柔地为我披上外袍,将我往怀间笼了笼。
自寒毒解除后,他的身体总算是恢复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冰冷,而是温温暖暖的,枕着很是舒适。
这一觉我睡得很香很沉,朦胧中,好像有人正携着我的手,在我的手心里划着什么字。
唔…
我辨认了好久。
才发现,原是一个爱字。
那人以为我睡着了,便俯身凑在我耳边,轻轻说着。
妙妙。
我亦爱你。
我弯了弯唇角,彻底陷入梦乡。
梦里繁花,一世终老。
第122章 话本之争
1、
许清妙一觉醒来时,已堪堪过了晌午,明晃晃的日光透过窗楞轻洒在他洁白如玉的身子上,愈显温软娇柔。
许桑衡轻瞥过一眼,就将目光移回到书册,眉头轻笼。
许清妙并不知这屋里有人,他昏昏沉沉地从被褥里钻出来,只觉浑身都跟散了架一样,又酸又痛,稍微翻动一下还会牵动身后的伤口,那里被敷了不少伤药,动作之下,药汁缓缓流出,粘在腿侧,让许清妙愈加羞恼,便是忍不住出声,狠狠咒骂了一句许桑衡。
很快,那罪魁祸首就接了话道,“是你昨晚食髓知味后,非缠着我再来一次,两次,三次…怎现在,反翻脸不认,责怪起了我?”
“啊…”
骂人时被当事人听到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许清妙心虚地嚷道,“那你也不能由着我胡来!你明知道我受不住的!”
昨晚的事许清妙不愿再回忆。
刚开始确实是他主动的,但后来,许桑衡便就像是收不住了一样,甚至还带了点儿惩罚的意味,弄得他泪流满面,连声求饶才算作罢。
这太不对劲了!
成婚之后,许桑衡的性子就变了许多,大概是终于知道自己也是被爱着了,许桑衡也越来越会爱人。
待许清妙极好,平日里几乎事事顺着他,时时照顾他,就连在床-事上,也要将许清妙服侍得尽了兴,才轻吻着许清妙红到发熟的面颊,可怜巴巴地问,可以吗?
倒是昨晚,许桑衡久违的,又显露出了那种冷硬的态度,这让许清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大概是真的惹许桑衡生气了。
2、
“还疼吗?”
用午膳时,许桑衡照旧先替许清妙布菜,将许清妙不爱吃的东西统统夹给了坐在一旁的小顾卓,方才压低了声儿问他,“若疼,就不要坐着了,去榻上趴一会儿,我喂你吃就是。”
许清妙还没答话呢,小顾卓就先不乐意了,他瞪了双星子一样的眼看着自己碗里那堆如小山的绿豆,不满地道,“哥夫好坏!只会宠着哥哥!哥哥不吃的东西都只给小卓吃!还准许哥哥在床上吃饭!不准小卓在床上吃饭!”
哥…夫…
哥哥的夫君…
这是又变了什么奇怪的称呼?
许清妙和许桑衡几乎同时无语,想大概又是府里的仆子们哄着小卓乱喊乱叫的。
不过,许桑衡似是对这个称呼很满意,并没有计较,只是淡淡接过话茬道,“你正在长身体,多吃绿豆对身体好。”
“那哥哥总是这么柔弱,坐都坐不住,就是因为从来不吃绿豆吗?”
顾卓懂事地将自己的碗推到许清妙跟前,“那小卓都留给哥哥吃!哥哥,你多吃一点,不要让哥夫担心!”
小朋友眨巴着眼天真地望着许清妙。
许清妙为难地想要拒绝,但顾卓已经用筷子夹起一颗绿豆不由分说地喂到许清妙嘴边,“哥哥,吃!”
许清妙硬着头皮,张嘴吃下一颗绿豆,见顾卓又想喂他,脸色便更白了几分。
一旁的许桑衡早便忍俊不禁。
许清妙一个眼刀横过去,许桑衡才止住笑意,阻止了顾卓的投喂行为,“乖,小卓自己吃,你哥哥我去喂就好。”
说罢,便起身,抱起许清妙,将人一路抱回了卧房。
3、
许清妙趴在软榻上,张嘴吃下一颗许桑衡喂过来的芝麻馅的白玉团子,软酥香甜的芝麻馅在舌尖缓缓化开,心里也像是粘了蜜糖一样甜。
“从哪买的?我记得这是上京皇宫中才有的点心。”
“自己做的。”
许桑衡又喂了他一颗,便将瓷盘端走,“我知你爱吃,便去学了。不过,这种点心实在太甜太腻,不可多食。小食两颗,就要吃饭。”
“哦。”
许清妙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许桑衡喂来的饭,终于忍不住问道,“阿衡,你昨晚…究竟为何…”
那般强硬?
许桑衡见许清妙向自己投来的目光中有探寻,亦有无措,便软下心,揉着他的脑袋,“因为我生气了。”
“为何生气?”
“自然是因为你写的话本。”
许桑衡转身,从桌上拿来一本书册,翻开,“你自己看看,你都写了些什么东西。”
许清妙几乎是立时明白了许桑衡生气的缘由,他心中一慌,伸手就想要去抢夺话本,却被许桑衡先一步拿到,许桑衡这次不给他看了,便直接读出了声。
“北狄的那位将军,英姿飒拓,概有威仪……”
“别,别读了…”
许清妙双颊生热,轻声道,“我也写了你的,你,你再看看嘛。”
4、
用话本将自己的经历记录下来,这是许清妙从梅若笙身上所学。
虽梅若笙当时编撰长公主和凌轩云将军的故事,确有散播舆论,谴责容氏之嫌,但无论如何,亦是通过这些故事,许清妙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爹娘当年的真挚爱意。
所以许清妙也开始写。
但许清妙写的内容许桑衡很不喜欢。
话本里的许清妙多情且风-流,倾慕他的郎君英雄一个接着一个,而更为关键的是,这些人…竟都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都是他许桑衡好不容易才斗赢了的情敌!
偏许清妙又写的温柔缱绻,这怎能不让许桑衡醋意大发,在最新的章节里,许清妙写到自己同那位北狄的将军在秋夕的花灯会中久别重逢,话本里,两人互诉衷肠,旧情绵绵,话本外,许桑衡读得气血上冲,咬牙切齿。
最后,偏又只能装作无事发生,毕竟这是妙妙的爱好,他作为妙妙的夫君爱郎,必得无条件支持。
只能在现实中将自己的老婆给看紧了。
色-诱也好,装可怜也罢。
总之,把老婆伺候得好了,老婆才没有歪心思去想旁的男人。
许桑衡觉得自己十足十地像个争风吃醋的小妾,但这争的人是妙妙,所以他甘之若饴。
他合上书册,黢黑清润的眼直勾勾地盯住许清妙。
许清妙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忙急急道,“你要做什么!”
许桑衡平静地说,“话本中有关于我的内容,写得不对。”
“我要亲自给你佐证一下。”
许桑衡边说着话,竟边开始解衣服,直到露出一身匀称好看的薄薄肌肉。
他身上的伤如今已养好了大半,在解毒的那几年又勤加习武排毒,身骨比少时要更强壮了些,优美的肌理泛出淡淡的蜜色,饶是许清妙也要承认,这样的身体确实好看。
所以他多看了两眼。
许桑衡却将书册和纸笔丢给许清妙。
“重新写。”
“把我写得好一些,用词至少要比乌朔好。”
“还有这一段,你和容望的故事,我不喜欢,删掉。”
“唔…我…我写…我写就是了,你…你动手做甚…”
“你怎么,亲我…亲我那里…”
“许桑衡,你就是王!八!蛋!”
……
终于,许清妙餍足地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在许桑衡怀中,嗓音懒懒地道,“既是话本,总该有个好结局才是,我可不要像哥哥那样,写的尽是悲剧,唉,也不知他如今是否还安好?”
许桑衡俯身封住了他的嘴,心疼地道,“别提你哥哥,我不喜欢他。前世,若不是他,你不会死得那般可怜。”
“前世他又不知我身有热症,所以才会喂我那些药,而且你都知道,他只是我哥哥啊…”
“你那哥哥对你有何心思你还不知?”
“可他现在都出家了。”
“依我看他便是出了家也未必会死了那条贼心…实是妖僧,你还是不要再去见他了,若实在想见,也得我寸步不离地跟着才是。”
“你…”
许清妙实在是说不过许桑衡了。
因他的话全被堵在了火热的吻中。
5、
那话本亦被丢在一旁。
微风吹过,掀开最后一页。
上面写道:有情未必是孽。
情若至深,只两心相守,便可跨年岁,越生死,共白首。
第123章 现代彩蛋-许清妙的开学日
1、
许清妙大学第一天就开始不开心。
因为他的同学兼唯一的室友,居然又是许桑衡!
许家有钱,每年都能给学校不少赞助,所以学校也很贴心地给许家的这两位小少爷安排了双人间特供宿舍。
但谁也不知道,许清妙就是烦许桑衡,很烦很烦,因为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他的同桌都是许桑衡,没想到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还是鬼使神差地跟许桑衡上了同一所学校,甚至还要一起同吃同住四年…许清妙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
他将行李往宿舍一堆,觑着个眼偷瞄许桑衡。
其实他跟许桑衡并不是亲生兄弟,他是被许家抱养的,但这并不妨碍他能随意欺负许桑衡,就比如现在,他懒得收拾行李,许桑衡就好声好气,一脸无辜地帮他铺床,打扫,末了还问,“等会儿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饭?”
“我自己去吃!”
许清妙心烦,就索性对许桑衡道,“你别跟着我!”
2、
许清妙在校园里逛荡了大半日才发现自己带的居然是许桑衡的饭卡,看到饭卡上许桑衡那张笑得异常灿烂的脸,许清妙就更烦,他恼火地将饭卡塞进口袋,又将脚底下的石子远远踢开。
其实许清妙烦许桑衡是有原因的:按理说许桑衡从不仗着自己才是许家少爷的身份欺他,从小到大还没少被他欺负,帮他写作业,就连他惹了祸也会将所有的错误全揽在自己身上,说是再好也不为过,可偏偏…
许桑衡对他有那种想法!
十八岁那年,许桑衡同许清妙参加同学的生日宴会,一帮少年玩得实在尽兴,就喝了点儿酒,结果回去的路上,许桑衡就在车里借着酒醉偷偷亲了他!
许清妙是男孩子啊!
从小到大,他就没少收到女孩子写来的情书,他还在苦恼自己要不要背着家长老师偷偷早恋一回,没想到初吻就这么被许桑衡夺走了!
而更奇怪的是…许桑衡亲他时,他好像并不讨厌,心跳得飞快,还有点…隐隐约约的期待?
他不会是早就被许桑衡给掰弯了吧?
许清妙越想越气,从那以后,就开始故意躲着许桑衡,冷淡许桑衡。
直到这次,他们又再一次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真是躲不开的孽缘!
许清妙正低着脑袋想心事,结果好巧不巧地,竟迎面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
许清妙慌忙道歉,抬头一看,好家伙,这人穿了一身名牌奢品,后面还跟了几个保镖,排场好大,不正是那容氏集团的太子爷容望吗?
许清妙登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容望就拦住了欲要上前的保镖,一把抓住许清妙的手,“哇!许清妙!真的是你啊!我们差不多有十年没见了吧!你还记得我吗?阿望呀!小时候经常去你家做客的阿望!”
许清妙为难地挤出一抹笑容,“记得。”
“没想到你也来S大了!幸好我没听我爸的话出国读书,否则哪能有这么好的运气碰到你啊,喂许清妙,你要去哪里,我叫人开车送你啊…”
许清妙心里叫苦不迭。
得,这是又来一个冤家。
这容氏和许氏乃是生意伙伴,两家来往也密切,小时候的许清妙,容望,许桑衡几乎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常在一起玩耍。
奈何这容望和许桑衡向来不对付,经常会因为小事吵得不可开交,还曾经一人一只手地抓着小清妙质问他过家家时要选谁做老公。
小清妙被两人吓得哇哇大哭,最后还是许母出面,提溜住那两个差点儿就打在一起的小娃娃,笑眯眯地让他们不要再抢了,说是等小清妙长大了就用刀把小清妙咖嚓咖嚓切成两半,一人一半地送过去。
吓得小清妙哭得更狠。
后来容家搬走,这些闹心的童年往事才稍稍告一段落,没想到十年之后,容望居然也跟他们来了同一所大学,许清妙几乎可以预感到自己的校园生活会是副什么“热闹”光景了。
许清妙看着满脸期待喜悦的容望,又扫了眼保镖手上拿着的入学资料,看到了容望的学院专业,便急中生智地说了一句,“我的入学资料还没有签领呢,你能帮我去拿吗?”
“小意思!”
容望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扭过头对自己的保镖道,“还不快去?”
“许少爷的专业是?”
“对哦,许清妙,你的专业是什么啊…哎,你怎么跑了…喂,等等我啊…”
“跟你一个专业!我有事要先走了!我们改日再聊!”
许清妙丢下这句话,拔腿就跑,一转眼就没了影儿。
3、
为了不被容望逮住,许清妙甩掉他后就特意绕路去了学校最偏的北苑食堂。
现在还没到饭点,食堂人不算多,许清妙选了一个二楼靠窗的座位坐下,买了些点心,边小口小口地吃着,边望向窗外的校园风景。
今天因是开学第一天,所以学校里人很多,来来往往的,但这个时候,许清妙忽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特别瞩目的男人。
男人个头很高,只随意地穿了件棉麻的白衬衫都显得气质非凡,他原本应该是在走路,正巧被路过的学生叫住问话,便停下来,彬彬有礼地向他们解答,秋日的暖阳照在他身上,美得犹如一副写生画。
许清妙伸长了脖子,瞥到一些他的侧脸,长得确实好好看啊,鼻梁高挺,下颌清晰,脸上还架了一副细金框的眼镜,愈显温文。
许清妙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在学校的公众号上看过这个男人,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就是学院里最年轻的副教授,梅若笙。
而且教的就是许清妙的专业!
许清妙无端有些兴奋,没想到梅教授真人比照片还要好看!他学识那么好,也不知道严不严格,不过,看梅教授温柔给学生答惑的样子,应该很好相处的吧?许清妙半是崇拜半是新奇,莫名对自己的学习生涯多了一丝期待。
梅若笙这时帮学生解答完问题,笑着冲他们挥手告别后,正要离开,却忽然无端地向食堂二楼的窗边瞥来一眼,正对上许清妙看到发痴的眼。
这嘴角的笑意便愈发扩大。
“啊,他看到我了!”
许清妙脸红耳赤地低下脑袋,赶紧扒拉了一口蛋糕塞进嘴里,又想看到便看到就是,他干嘛要这么心虚啊,都怪许桑衡,把他掰得半弯不直的,害他看个男人都不敢看了!
许清妙气得将面前那张印有许桑衡照片的饭卡狠狠扔开。
结果力气大了点儿,饭卡掉到了桌下,许清妙赶紧去捡,手刚挨上饭卡,就碰到了另一个少年的手。
那少年帮他把饭卡捡起,放回桌上,冲他憨憨一笑,“你好啊,同学,你饭卡掉了。”
4、
“谢…谢!”
许清妙正襟危坐,仰头看了眼面前这个一身运动装,手握篮球,个子应该已经超过一米九,块头极大的少年,支吾道,“你,你也是大一新生吗?”
“我是大二的。”
乌朔回答,“体育专业的学长。”
“学,学长好!”
不得不说,体育专业的学长还是很有压迫感的,不过乌朔倒是和传言中的体育生不太一样,说话时特别真诚。
所以许清妙并不讨厌他。
“客气什么?”
这个时候,乌朔的一帮篮球队的兄弟乌泱泱冲进食堂,看到乌朔和许清妙两人,立时两眼放光地围了过去,“哇乌哥,你小子不错啊,认识了这么漂亮的学弟!”
“哟,乌哥平时从来不跟别人一起吃饭,现在不仅一起吃饭,还给人家买小蛋糕,看来这就是嫂子啊!哎哟乌哥,你终于开窍啦!要谈恋爱啦?”
众人吹着口哨调笑他们两人。
“你们胡说…胡说什么…蛋糕是,是我自己买的!”
许清妙本来就红的脸更加红了。
“我们加个好友怎么样?以后在学校里有什么不懂的东西,尽管问我。”
乌朔看不过眼,赶跑了这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损友,才拿出手机,对许清妙真挚说道。
“啊,好啊…”
许清妙没有拒绝,通过了乌朔的申请。
“谢谢。”
乌朔由衷道谢。
“咦?谢我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以前好像认识你。”
这话若是从旁人嘴里说出来,便就像是油得发腻的撩拨,可偏乌朔说起这话时,目光有些无端的哀伤。
就好像,他们从前当真认识。
自己还曾伤害过这个男人。
许清妙心弦轻颤,刚想说些什么,就见乌朔转身跑去食堂的窗口,片刻后,提了一大袋子的蛋糕零食过来,塞到许清妙手上。
“我看你很喜欢吃小蛋糕,这家你还没有尝过吧,味道也很不错,你带回去吃吃看好不好吃?”
“这…这多不好意思…”
许清妙为难地提着那一大袋零食。
乌朔咧嘴一笑,“没事儿,我是学长嘛,照顾你,应该的。”
“就当做是感谢我们的再次相遇。”
5、
开学不到一周,许桑衡就因为跟隔壁体育专业的学长打架而被辅导员记了一大过。
听说许桑衡被揍得挺严重的,肋骨都断了两根,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医务室里呢,哈哈,不能打还强出头,这回遭殃了吧,活该!
同桌容望幸灾乐祸地将听来的消息告诉许清妙。
许清妙瞟了眼后排许桑衡空出来的座位,没有吭声,不得不说,他心里其实还是很在乎许桑衡的,尤其是许桑衡这次打的是乌朔,乌朔可是校篮球队的队长,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有一大堆迷弟迷妹的,许桑衡得罪了他可真是惹了个大麻烦。
“清妙。”
这时,讲台上的梅若笙向许清妙投来了关切的目光,“你怎么了?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老师,我想去医务室看看我的哥哥。”
许清妙口中的哥哥,自然是许桑衡,在外人眼里,他们是一对兄弟,但只有许清妙明白,他们根本就是对毫无血缘关系却总被迫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冤家。
“去吧。”
梅若笙默了一瞬,同意了。
可不知是不是许清妙的错觉,在他提到许桑衡时,老师的脸上好像一闪而过了一丝落寞。
不过许桑衡除了这次打架以外,表现得一直很好,成绩也优异,老师不应该不喜欢他。
应当是自己想多了。
6、
医务室里,散着一股浓浓的消毒药水味。
许桑衡模样狼狈,胳膊上和腿上都缠了绷带,就连脸颊都挂了彩,青一块肿一块的,看着怪可怜的。
倒是不像传言说的那样奄奄一息,看到许清妙时,激动得窜了起来,险些碰到了旁边的吊瓶,被校医一通骂。
“说吧,为什么打架?”
许清妙替许桑衡道了歉,才收起笑容,定定望向许桑衡。
“他说,他要追你。”
许桑衡提起乌朔,颇有点委屈巴巴。
“情书和零食都送到宿舍来了,妙妙,你想吃零食就去刷我的卡,为什么要那个体育生给你买?”
许桑衡委屈归委屈,语气里却分明带着不由分说的占有意味,“我叫他不准追你,他就先动手揍了我。”
胡说八道!
依据许清妙对这两人的了解,一定是许桑衡说了什么挑衅在前,还率先动了手,乌朔才没忍住揍了他。
这人嘴里,半句实话都没有。
“既然你没什么大事,我就先回去上课了。”
许清妙看许桑衡一切还好,其实也放下心来。
许桑衡一瘸一拐地追出来,“我送送你。我早就不想在这里待着了。”
现在是上课时间,校园里一片清静,偶有三三两两跑过的学生,带来余夏的青春气息。
“你为什么不喜欢乌朔啊,我觉得乌朔很好啊。他追我也没有挡你什么事,不是你跟我说过,如果两个人相爱,就不应该在乎性别吗?”
许清妙驻足在校园角落的梨树下,对许桑衡道。
他就是讨厌许桑衡这一点,什么话都憋着不肯说,什么都要他猜。
其实那年许桑衡亲过他后,许清妙是做好了许桑衡会表白的准备,他甚至,甚至考虑跟许桑衡交往试试,偏偏许桑衡绝口不提,像是什么没有发生过一样,搞得许清妙有种自作多情的感觉。
从那之后,他就开始疏远许桑衡了。
可这么多年的相处,他能够感到许桑衡是实实在在喜欢他的,且占有欲极强,他从小到大收到的情书,都被许桑衡一封不落地收走,根本就不容许任何男男女女靠近他。
这次也是如此。
许桑衡发现乌朔和之前那些贪图许清妙美貌的人不一样,是真心摆出了要认真追求的架势,哪里还忍得住,急不可待地宣誓了自己的主权,还先动手打了人家,结果,自然是被揍进了医院。
许清妙决定趁这个机会逼一逼许桑衡,也逼自己正视对于许桑衡的感情。
他们两个已经成年了,不能再这样不清不楚地下去了。
“我不喜欢他!”
“我觉得他很好!”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出口,许桑衡听到这话,僵在原地,沉默好久,才哑着嗓子问,“你真觉得…他很好?”
“嗯,所以你不准再找乌朔的麻烦,我打算给他一个机会…”
“妙妙!”
许桑衡跨前一步,慌里慌张地抓住许清妙的手臂,结果动作太大,扯动手上绷带掉了一层下来,模样好生滑稽,只他的眼却倏地红了,漾着水光,不知是痛的还是难过的,总之,十分的可怜凄惨,“你,你不能跟他在一起…”
“为什么?”
许清妙反问,“爸妈都说我长大了,可以谈恋爱了啊。”
“因为,因为…”
许桑衡支吾半晌。
“你不说我就走了!”
许清妙扭身要走,然而下一刻,他的脸突然被人小心捧起。
猝不及防间,许桑衡的吻就这么温柔地落到了他的唇上。
头顶的叶片披拂作响,热夏的余温仿佛随着这个吻在彼此砰砰乱跳的心脏不断地升腾,及至彻底爆发。
一吻完毕,两人都有些欲罢不能,许清妙的手被轻轻牵住,许桑衡仿佛下定了决心,郑重地对许清妙道,“这就是原因。”
“许清妙,我喜欢你。”
“所以,请你,请你至少也给我一个,可以跟那个体育生公平竞争的机会!”
“好不好啊,妙妙?”
许清妙没有吭声,因他自听到许桑衡的那句表白后,心脏就跳得飞快,他生怕被许桑衡发现,便匆匆想往教室走。
许桑衡生怕许清妙不同意,一路瘸着腿追在许清妙身后,招人烦的问,“妙妙?妙妙!”
“看,看你表现!”
许清妙硬着头皮回了这么一句话。
许桑衡却偷偷笑了。
他了解许清妙,许清妙这么说分明就是同意了,“哈哈,好!老婆真好!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表现!”
“谁是你老婆!你还要,还要跟乌朔竞争的!”
许清妙被许桑衡的这句浑话惹得又羞又气,转身一拳揍向许桑衡,哪知,许桑衡背上也有伤,被这么一碰,疼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好好好,我知道了,老婆,别打我了,我好疼啊…”
许清妙看许桑衡疼得脸都泛白了,只好折返回去,搀住许桑衡,“你老老实实地回医务室待着养伤,这几天的课我帮你请假。”
“是!”
“你以后不准再跟别人打架了,不然我就告诉爸妈!”
“好!”
“还有,许桑衡…”
“什么?”
许清妙最后一句话声音太小,许桑衡没能听清,他想再听一遍,许清妙却什么都不肯说了。
只藏在碎发后面的耳根红若滴血。
7、
许桑衡。
我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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