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 151 章


    桃原花梨有多熟悉这个地方呢, 这个烧起来的小房子,几乎充斥了她全部的噩梦,是她人生所有不幸的开端。


    在这里,她相依为命的亲人为了保护她而离世, 来救她警察后来也因为她的缘故不幸死去, 她曾经无数次想回到这一刻,告诉那个人, 不用来救她了, 就让她死在这里吧。


    人常说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 但在她脑海里上演过无数次的场景, 却一次都没有在梦里实现过。无论重来多少次,那个人都会坚定地握住她的手, 对她说:“别害怕,我来救你了。”而她一次都没有推开过。


    她双眼泛红,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人影, 双手握拳紧紧地攥在一起,力气之大,指甲都嵌进肉里。


    但屏幕上的人恍若无觉,继续朝那间燃烧的小房子里走去,他表情庄重而严肃, 完全看不出身处噩梦中,只有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此刻的心情。


    露娜曾经告诉过她, 她在安室透的噩梦里见过这个场景,但桃原花梨不明白, 这明明是她的噩梦,为什么会变成安室透的噩梦。


    屏幕上的安室透推开门, 里面的景象让他和屏幕前的桃原花梨齐齐一顿。她的家人倒在血泊中,姑姑双目圆睁看向门口的方向,桃原花梨甚至能还原出当时的场景——她被身后的歹徒追砍,慌乱中想朝门口的方向逃生,结果却被追上来的歹徒一刀毙命,望着自己的生门死不瞑目。


    纵使已经在梦里见过无数次,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见到这个场景,她用一只手按住自己发抖的胳膊,努力平复着呼吸。


    安室透停顿了几秒,走上前去蹲在尸体面前,伸出两根手指试探鼻息——他其实知道这里的人已经死了,但还是下意识做了这个举动。


    安室透叹息着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尸体脸上。他低下头,在尸体耳旁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随后站起身,眼神望向卧室的方向。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迈着坚定的步伐朝卧室走去。


    桃原花梨看着他推开门走到室内,绕过了地上奶奶的尸体,直接打开了柜子门。


    镜头从他身上打在柜中人身上,桃原花梨隔着屏幕,跟童年的自己遥遥相望。彼时的她睁着一双小鹿眼,警惕地望向来人,还没等她开口问什么,安室透忽然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温柔地拍着她的肩膀:“没事了没事了,我来晚了……”


    桃原花梨忽然觉得头痛欲裂,甚至痛到无法保持平衡,她将身体蜷缩在椅子上,双手死死地抱着头。


    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锤子在她大脑里凿,又像是有无数个小人同时在她脑海里尖叫。她痛苦地闷哼出声,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想逃离,但她却不能逃离,这是她唯一能了解真相的机会。


    她撑起身子,忍住剧烈的头痛看向屏幕。刚才的场景已经结束了,现在转场来到了福利院的景象,同样是她熟悉的剧情。


    她在这里受尽了欺负,年龄小体力差让她根本打不过其他的孩子,只能靠智力取胜。她天生不是会乖乖受欺负的人,谁欺负了她,她一定要十倍百倍讨回来。


    今天的场景就是如此。这个男孩比她大一岁,平时以欺负她为乐,中午吃饭时,趁她出去倒水的功夫,朝她的饭菜里吐口水,看到她吃下去才哈哈大笑说出实情。


    桃原花梨当即将饭菜扣在了他头上,二人扭打起来,她嘴角被打肿了,头发散乱,衣服也被撕出一道口子,但对方却没吃什么亏。


    她咽不下这口气,于是趁对方上厕所的时候,将他的头摁在马桶里,任凭对方如何挣扎也发狠了不松手,后来闻声赶来的老师阻止了她的行为。她们把她当成问题孩子,找来了当初送她来的安室透,想把她送走。


    头痛使她看不清屏幕上的人影,只能听到安室透坚定的声音:“我确实要带她走,不问清楚情况就断定她有错,甚至给孩子贴标签,你们这样的地方,我确实不敢把她留下。”


    她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对这个警察打开心扉的。在全世界都站在她对立面的时候,只有他坚定的选择相信她,即便她跟他说:“她们说的没错,我刚才确实想把他溺死。”


    安室透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但是没关系,我知道你一定忍了他很久了。”


    他凑在她耳边说:“不过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不要再这么做了,他死了你也会受到惩罚,这样不值得。”


    似乎是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他一个警察嘴里说出来,她瞪圆了眼睛:“那怎么办?我可不会白白吃亏。”


    “你可以告诉我。”安室透说,“我会帮你教训回来,用你能接受的方式。”


    ……


    随着一幕幕熟悉的场景在眼前重现,她死死咬着嘴唇让自己保持清醒。这些场景在她的记忆中一直是模糊的,她记得所有的细节,那天的天很蓝,风很轻,微风吹动他的刘海送来阵阵好闻的香气……她记得所有的一切,却唯独忘了他的脸。


    她怔怔地的望着屏幕,舍不得眨眼,想要把他脸上所有的表情细节都烙印在心里。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忘记了。


    画面逐渐消散,是电影开始转场了。接下来的一幕幕场景如走马灯一般晃过。在他的耐心陪伴下,桃原花梨恢复了活泼开朗的性格。他陪伴她度过了人生中最温暖的几年,尔后又给她最沉重的一击。


    预感到接下来会上演的场景,桃原花梨痛苦地闭上眼,只用耳朵听就能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她先是在电视上看到了新闻报道,又在放学回家路上意外听到了炸弹犯跟同伴的电话,却因为害怕遭到报复选择视而不见。


    那天是她的生日,安室透答应她那天会过来帮她一起庆祝生日,她满怀期待的回到家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却始终没有来。


    安室透不是个会无故放她鸽子的人,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不安地动了动身子,起身想要去给他打一个电话,却被开着的电视机里熟悉的人影吸引住了全部的视线。


    安室透难得穿着全套的警服,神情严肃的跟旁边的警察们交代着什么,在新闻镜头下显得理智又冷酷,无端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这是……去抓那个流窜的炸弹犯了?桃原花梨有些不安,她明明记得他是公安警察,这本不应该是他负责的案件,从来没听他说过,他怎么会突然跑去抓爆炸犯呢?


    她手指颤抖地拨打他的电话,想要告诉他爆炸犯的长相,但一连拨了好几遍,却始终是无人接听状态。


    联系不上安室透,她就只能坐在家里看新闻,期盼着他能早点抓到犯人,但事情总是不遂人愿的。


    她眼睁睁看着安室透走进了那节安装了炸弹的车厢,却无法阻止。屏幕前的桃原花梨已经痛得蜷缩成一团,电影里演了什么,她一句都听不进去了,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但她的大脑却无比清明,同步上演着跟电影里一模一样的剧情。后面是如何发展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公安警察为了保护民众,独身留在了车厢里,自知这次逃不过去了,他在爆炸前的最后三分钟里拨通了她的电话。


    “喂?”


    “怎么了?怎么嗓子这么沙哑?是不是感冒了?”即便看不见她的脸,安室透脸上还是露出些笑意,没说自己这边的情况,开口便是关心她。


    他不知道的是,桃原花梨那边早已经通过新闻报道知晓了现在的状况,也知道他打算为民众而牺牲了。


    她紧紧捂住嘴,避免自己哭出声被他听到,用跟平时一样的语气说:“不是说好了今天要来陪我过生日的吗?你人呢?”


    “抱歉,这边出了点事,所以现在打电话来跟你负荆请罪了。”安室透温柔地说,“只能在这里祝你生日快乐了,生日快乐,花梨,希望你未来每一天都开心快乐,所有的不幸都离你远远的。”


    似乎听到了对面一声抽泣,安室透紧张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在哭吗?”


    “怎么可能!”她吸了吸鼻子,用抱怨的口吻说,“被同桌传染了感冒,真是太倒霉了……”


    安室透顿了顿,关心地说:“记得要吃药,如果发烧了一定要去看医生,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知道知道!你真的好啰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她故意说的蛮横,假装自己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不想让他在生命最后一刻还放心不下她。


    “是是是,我们花梨已经是大孩子了。”安室透靠在车厢壁上,语气无奈又宠溺,“就算没有我的话,花梨也能好好生活的吧?”


    “当然。”


    两个人隔着一通电话,各自用能让对方放心的方式做着最后的告别,安室透这边笑意盈盈,她那边泪流满面。


    “花梨——”他忽然叫她的名字。


    “怎么了?”


    “对不起。”


    “为什么忽然道歉?”她顿了顿,“如果是为了今天你爽约的事,我已经原谅你了。”


    “不是因为这个。”安室透否认,“但你当成是这个也行,总之,所有的事,都非常抱歉……对不起。”


    没等她这边想明白,安室透就率先挂断了电话。她拿着手机正发愣,电视机里忽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是安室透所在的那节车厢爆炸了。


    她盯着电视机里黑烟滚滚、碎片横飞的画面,想象着安室透就在这里被炸的死无全尸,而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为了莫名其妙的事跟她道歉。


    可是该道歉的明明是她才对。


    她终于支撑不住,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同样想要晕过去的还有屏幕前的桃原花梨,但她死死咬着舌根,强撑着让自己没有晕过去,一直等到了电影结尾。


    她听到安室透的声音。


    “我的愿望是,希望她未来遇到的所有人,都是真心爱她、真心对她好的人,即便遇到不幸,也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希望她能在一个和平的世界里幸福的生活着。”


    第152章 第 152 章


    桃原花梨回到副本中时, 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


    降谷零连忙过来扶她:“怎么样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桃原花梨惨白着一张脸,闻言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是一天之内接受太多信息了吧,有点头晕。”


    降谷零扶着她坐下, 给她倒了杯茶:“休息一下吧, 你的状态看起来真的很糟糕。”


    桃原花梨接过来一饮而尽,干涸的嘴唇得到滋润, 看起来多了些血色。


    她拒绝了降谷零要扶她去床上躺着休息的提议, 坐着恢复了些力气, 便又站起身:“我还得继续……”


    降谷零黑了脸色:“你都这样了还能撑得住吗?起码要多休息一会吧!”


    桃原花梨还是摇头:“你不明白, 我能留下的时间不多了, 要是不快点看完,也许就永远都看不到这些东西了。”


    系统藏着掖着不肯让她和安室透知道的事, 如今好不容易就放在她眼前,要是因为她一时的偷懒而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她未来人生都会留有遗憾。


    而且她也想知道, 安室透为什么会跟她扯上关系。在《心之死亡》电影中,他的表现分明就是认识她的,他在这个挑战赛之前就见过她,可是桃原花梨却没有任何印象,她以为的两人的初次见面——那个火场里他来救她——却并不是他们俩的第一次见面。


    她恳切地看着降谷零:“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我, 但我必须做这件事,所以我还是要拜托你, 如果在这期间有什么麻烦,请帮帮我。”


    降谷零抿了抿唇, 绷着的脸在她恳求的目光中最终败下阵来,他无奈地说:“好吧, 不过一定不要勉强自己,如果觉得身体撑不住了一定要及时回来。”


    “谢谢,我会的。”桃原花梨启唇一笑。


    她再次站在房间正中央,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开启自己的技能。除了信息接收过程中要消耗能量,开启技能也需要能量,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蓝条已经快要消耗殆尽了,她现在能站在这里,已经是强撑着一口气了。


    无数数据流被引入她的脑中,经过筛选后又缓慢流出。这一次为了节省时间和体力,她提高了筛选的门槛,只筛选跟安室透有关的信息。


    房间里的数据流被筛除大半,剩下的已经不多了,可是她再没找到跟安室透有关的数据,不由得感到有些焦躁。心神不稳时,技能就容易出乱子,她意外放走了一段没用的数据进入脑海,当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再退出,大脑皮层已经接收到了这道信息,一阵熟悉的失重感传来,她只来得朝降谷零喊了一句“十分钟后叫醒我”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身边已经换了景象。这一次不再是熟悉的电影院,她是在一片田野中醒来的,起身时身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


    “这里是……”她怔忡着起身环顾四周。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里很熟悉,但又好像从来没有来过。


    正在疑惑间,她忽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人声,连忙躲进了草丛间,借着茂盛的杂草掩盖自己的身形。她不确定自己这个形态穿越进来会不会被人看到,以防万一不得不如此。


    “我都说了多少遍不要再跟着我你是不是听不懂啊!”一个中年妇女提着菜篮子一边走一边骂着什么,表情和语气里都充满了不耐烦。


    直到她走近,从桃原花梨藏身的地点经过,她才注意到,中年妇女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女孩,只是她太瘦小,被中年女人的身形挡住了,桃原花梨才没有发现她。


    女孩大概只有六、七岁大,头发乱糟糟地用一根光秃秃的皮筋绑在脑后,脸蛋也脏兮兮的,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裤脚刚刚没过小腿,露出一截纤瘦伶仃的脚踝,亦步亦趋地跟在中年女人身后走着。


    “不是婶婶我不帮你,但你身上也太邪门了!”女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你说说你都祸害了多少亲戚了,我要是收养你,我就会跟着倒霉……”


    她一直说着,女孩始终低着头没有开口,从桃原花梨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一截倔强的下巴和紧紧抿着的嘴唇。


    女人忽然停下脚步,女孩也赶紧跟着停下,抬起头紧张地望着女人宽厚的背影。后者转过身来,抓着女孩的肩膀,换了副语气:“这样吧,我也不是一点亲戚情谊都不讲,我给你拿点钱,你到别处去吧,别跟我回家了。”


    说着,她不等女孩的反应,直接从篮子里掏出一叠破破烂烂的零钱,抽出一小沓,不顾女孩的拒绝直接塞到她手里:“拿着!快走吧!”


    女孩一直摇头,将零钱推还给女人:“不,我不要……”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见女孩一直拒绝,女人忽然发了狠,大吼一声,女孩被吓得一哆嗦,拿着钱的手一顿,不敢再动作了。


    见她老实下来,女人又恢复了和善的表情,苦口婆心地说:“花梨啊,算婶婶求你了,真不是我不想养你,但婶婶家还有一家老小啊,你来了以后,万一真把什么邪祟带到我家来,我这一家人可怎么办啊?听婶婶的话,拿着钱,出去找个福利院或救助站,你一个人总能活下去的,别再来找我了……”


    桃原花梨的心神从听到那个名字开始就受到了巨大的震动。这个女孩跟她叫一样的名字,仔细去看五官也有点相似,只是她太瘦了,脸上一点肉都没有,看起来细细一条,眼神又透着怯懦,跟她现在的气质实在相差甚远,她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可是她翻遍了自己的记忆,也不记得自己经历过这么一段。


    她的确是因为父母亲的死亡失去了美满的家庭,但很快便被她奶奶和姑姑接到了她们家去,她们对她都很好,没有让她受过任何委屈,后来在歹徒追杀来时也豁出性命来保护她。


    在她们死后,她被安室透所救,在福利院生活了一段时间,又被他接走。安室透死在爆炸中时,她已经十四岁了,没几年便成年了。她很确定,自己没有记忆缺失,也没有经历过被亲戚推来推去的日子。


    等她回过神来时,女人已经逃也似地走出很远了,徒留下女孩站在原地,手里握着一点点只够买一顿晚饭的钱。


    她垂着头,盯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发呆,手里的毛票被攥得很紧,看起来孤独又可怜。


    桃原花梨顿了顿,又等了一会,见始终没有人来,最终还是没忍住站了出来。


    地面上的影子忽然变成两道,女孩猛地抬起头,看到桃原花梨的脸,又蔫了下来,不看她也不说话。


    “小妹妹……”桃原花梨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不由得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说,“天马上就要黑了,别在这站着了,姐姐带你去吃晚饭好不好?”


    她其实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身上也没带钱,但她直觉不能留女孩一个人在这里。


    跟其他的副本或电影不同,这里的主人公能看见她,证明她是可以参与进来的。


    女孩恹恹地说:“不用了,谢谢姐姐。”


    桃原花梨蹲下身子,视线跟她平齐,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说:“可是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很危险的,如果你还想好好活着,那就听我的话,跟我去吃饭,事情总会解决的。”


    “不会解决的。”女孩忽然说。


    桃原花梨一愣:“什么?”


    “不会解决的。”女孩又说了一遍,她用乌溜溜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桃原花梨,“没有人能帮我,你们只会让我越来越倒霉。”


    “你们这些人为什么不能去死呢?如果不是你们,我根本不会碰到这种事……”


    桃原花梨忽然像是被鬼附身一样定在原地,一动都都动不了,只能跟女孩对视着,她分明看到,女孩身上散发着一股黑气,歪着头看她的表情也分外诡异,像是巫毒娃娃正在下咒。


    “雪枝!若菜雪枝!”耳边忽然传来降谷零急切呼唤她的声音,桃原花梨忽然回过神,身体又能活动了,女孩一直盯着她,见她活动,表情忽然变得凶狠起来,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桃原花梨就被一股大力拉了回去。


    失重感传来,她眼前一黑。十分钟到了,是降谷零遵守约定来叫醒她了。


    桃原花梨睁开眼时,发觉自己正躺在他的床上,降谷零坐在床边,一脸紧张的看着她。


    “你刚刚怎么了?忽然就倒在地上。”降谷零说,“我只能先把你搬到床上来了。”


    桃原花梨从床上坐起来,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刚刚我倒在地上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我叫醒你不不久前。”降谷零说,“其实十分钟没到,但我看你脸色实在太差了,身体还在发抖,就提前叫醒你了。”


    “谢谢。”桃原花梨认真跟他道谢。


    要不是降谷零提前叫醒她,她还不知道要被那女孩怎么样。


    她有句话让她很在意——“如果不是你们,我根本不会碰到这种事。”显然,女孩心里知道她是什么人,而且她说的不是“你”,而是“你们”。


    桃原花梨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切地站起身:“我知道了!”却因为浑身无力而站不稳,摔坐在床上,幸好降谷零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小心!”


    桃原花梨在他的搀扶下走到桌边,桌上已经摆满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她转过身看向降谷零:“这是你准备的?”


    降谷零点点头:“对,刚刚做的,你体力消耗太大了,需要吃点东西再好好休息一下。”


    这一次桃原花梨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点点头便坐了下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降谷零的“不用客气,请用”还没说出口,她便执起筷子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快速消耗起桌上的食物来,呼噜呼噜扒饭的样子像是饿了好几天没吃饭——她能量消耗过度,跟几天没吃饭也差不多了。


    为了这一次能撑得更久一点,她吃了很多东西,几乎快要把桌上的食物扫荡一空才停下来,饭后降谷零还给她端了一壶乌龙茶,也被她喝光了。


    她捧着鼓鼓的肚子满足地打了声饱嗝,用看贤妻良母的眼神看向降谷零:“你手艺真不错。”


    果然不管是黑的还是白的降谷零,厨艺都是一样的好,能在副本里也吃到他做的饭真是太好了。


    降谷零失笑:“没这么夸张,你世界里的那个我应该也经常做给你吃吧。”


    桃原花梨想了想:“这么一说,我确实有点太欺负他了,等这次回去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厨艺。”


    “不行。”降谷零说,“你还是不要学习了,这样我会嫉妒他,你保持现状就好,让他给你做一辈子饭好了。”


    桃原花梨笑:“好吧,既然平行世界的他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地继续享受下去了。”


    她站起身:“好了,酒足饭饱,可以继续干活了。”


    降谷零皱眉:“你又要继续?”


    她举起三根手指真诚地说:“我发誓,这次一定很快,我只差一块拼图就可以拼上全部的信息了。”


    虽然这最后一块拼图她已经有所猜测,但她还是想看看,她跟安室透的初次见面是不是真的跟她想象中一样。


    她再次站在房间中央,此时屋里漂浮着的未筛选的数据流已经没剩多少了。她深吸一口气,开启技能,只不过这次的筛选条件从单独的“安室透”又添加了一个“花梨”。她要同时筛选“安室透”和“花梨”一起的数据。


    剩余几条信息流快速涌入她的大脑,又快速流出,经过更严苛的条件筛选,最终只剩下一条符合条件的数据,缓缓进入她的大脑神经中。


    她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电影院里,只不过这次身边没有那些吵吵闹闹的怪物,安静地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中央屏幕缓缓亮起,这一次,没有演员选择环节,没有数不清的小屏,整个电影院只有一张座位,只有她一个观众。


    【欢迎来到挑战赛最后一关!经过前几轮的精彩演绎,我们的挑战者已经闯过了挑战赛前11关,成功闯入了最后一关!请各位屏幕前的观众举手双手,让我们共同为他欢呼!】


    【但同时我们也知道,我们之前有不少实力强悍的挑战者都倒在了第12关,截至目前还没有能完成全部挑战赛的挑战者,降谷选手能否成为第一个,让我们拭目以待。】


    【话不多说,电影马上开始,请屏幕前的观众做好观影准备,本片可能存在大量黑色、致郁情节,未成年观众请在家长陪同下观看,祝您观影愉快!】


    随着最后一行观影须知消失,电影开始播放,黑色背景下缓缓浮现了这部电影的名字。


    《花梨小姐倒霉的一生》——挑战者:降谷零,本关获胜率:0%。


    第153章 第 153 章


    花梨小姐是个非常倒霉的人。


    她不仅自己倒霉, 同样也会给身边人带来霉运。


    花梨小姐年幼时,由于她的生日愿望是能见到爸爸,于是在犯罪组织卧底多年的爸爸赶回来给她过生日,后来爸爸卧底暴露了, 爸爸死了。


    她爸爸死后不久, 妈妈患上了轻度的精神疾病,时常神情恍惚。有一天, 她刚在家里烧上水, 就出门买菜去了, 留下年幼的女儿一个人在家。等她回来时, 家已经烧起来了。妈妈忽然清醒了, 冲进火场去救女儿,后来妈妈死在了火场里, 她侥幸活了下来。


    双亲去世以后,花梨小姐就开始了辗转在各个亲戚家轮流借宿的时光。开始时,还有很多好心亲戚愿意收留她,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劲。


    花梨小姐每到一家,那家里就会出点不大不小的事。起初只是转身磕到桌子角、莫名其妙被地上的杂物绊一跤这种小事,到后来意外像滚雪球式越滚越大,走在路上头顶会天降花盆、过马路时碰到打瞌睡的司机差点被撞……每一家、每一个人都变得特别倒霉。


    霉运不止体现在意外上, 它渗透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家里有孩子的,孩子会突然开始学坏, 不写作业、在学校打架、脾气开始变得暴躁,成绩一落千丈。上班族会莫名其妙犯很多低级错误、搞砸工作, 最后惨被裁员。健康的老人会身体突然变差,一场小感冒也迟迟不见好转, 最后烧成肺炎……


    大家的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后,某天凑在一起聊天,忽然发现收留过她的每一家人都越过越差,大家才开始意识到,这是个邪门的孩子,她会给身边人带来数不尽的霉运。


    花梨小姐的扫把星名头就这样传开了。每个认识她的人都不由自主开始远离她。那些亲戚也不敢再收留她,他们合计着要把她往更远的地方送,但每送去一段时间,都会被退回来,大家躲避她如同躲避蛇蝎病毒,避之不及。


    花梨小姐就在跟不同亲戚的周旋和社会救助中逐渐长大了,但长大后这种情况也没有好转。她像一个霉运发射器,持续不断的给身边每一个人带来困扰。


    为此,她不得不换了很多次工作,搬了很多次家。但她的名声还是越传越广,后来甚至闹到无法出门的程度。


    她不出门,不社交,不工作。只靠领一点微薄社会救济金活着,生病了也不敢去医院。后来在一个寂静的午后,她被邻居发现死在了家里,去世时只有20岁,她短暂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降谷零进入副本时,接收到花梨□□后,系统给出的任务是——改变花梨小姐倒霉的命运,帮助她走向新的人生。


    降谷零看完任务要求,思索了一会,觉得这个副本的任务并不算难完成,相比起前面的惊心动魄,这个电影的任务堪称温和了。一个善良无害却命途多舛的可怜小姐,只要抓住她人生中几个重要的时间节点,帮助她改变命运并不难。


    但很快,他就被打脸了。


    副本的时间节点发生在花梨小姐死亡的一年以前,这个时候她已经开始深居简出,尽量避免与外人接触了。降谷零先是以偶遇的方式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再一点一点在她的生活中留下自己的印记。


    与人打交道是他的长处,尤其是年轻女性,他在做安室透时,就很擅长取得大家的好感,花梨小姐是第一个让他觉得有些棘手的人。


    他埋伏在她去超市的必经之路上,装作偶遇跟她打招呼,结果惨遭无视。


    她拎着巨大无比的购物袋从超市出来,他凑上前去要帮她提,被她轻轻巧巧避开。


    他搬到她家附近居住,成为她的邻居,提着礼物敲门拜访,她连门都不开。隔着一道门说:“谢谢,您放在门口就好了。”


    降谷零:“……”


    好像被当成送外卖的一样。


    他在她身边努力了一个月,最终一无所获。


    不管他做什么,怎样想方设法想挤入到她的生活中,她都有本事避开。降谷零觉得自己好像被她无视了,甚至可能她都不记得自己是谁。整个接近计划连第一步的熟识都做不到,更别提后续进展了。


    他人生中第一次觉得无比挫败,也是第一次认识到,想要接近一个心防很重的女生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


    但他的人生里就没有放弃这两个字,尤其是此次挑战的成功与否还关乎到他的愿望。


    说起来,这也是个奇遇。


    降谷零把自己的人生分成三段。


    第一段是在遇见宫野艾莲娜之前。他因为异于常人的长相和发色受到同龄人的排挤,被女医生的话点醒后,他从此再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第二段是在认识景光以后一直到警校毕业之前。他把这段时期定义为一个“得到”的时期。他有了想从事一生的事业和信仰,有了至交好友,学会了很多技能,对未来充满希望,这是他最幸福的一段时期。


    第三段就是在警校毕业之后。如果说上一段是一个“得到”的时期,那这一段就是一个逐渐“失去”的过程。他从上一段人生中得到的一切,一点点被收回。


    他的朋友一个个离开人世,他逐渐失去正常的生活节奏,以不同面目游走在黑夜与白昼之间。他是正义的公安警察,是黑衣组织的精英波本,也是阳光温柔的咖啡店店员安室透,偶尔也兼职侦探。


    换过多少面目,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他失去的越来越多,拥有的却越来越少。就算是信念坚定的降谷零,也偶尔会有那么一刻恍惚的时候,等组织覆灭以后,他就能回到正常的生活吗?


    答案是否定的,有些失去的东西,永远不会再回来。


    他向神明许愿——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请把他失去的还给他吧,他的朋友,他的生活,还有他自己。


    世界上有神明吗?他觉得没有,许愿是一时兴起,从来都没有期待过被回复。


    但忽然有一天,他脑海里莫名出现一道声音,神明回应了他。向他许诺,只要他完成它给的挑战,它便会实现他的愿望。


    他同意了,于是他来到这里,成为一名挑战者。


    他已经走到最后一关了,他无论如何都要成功。


    降谷零狠下心。第二天是花梨小姐要出门采购的日子,她的生活一直很有规律,降谷零守候在她出门的必经之路上,躲在一个路口的拐角处,在她即将转弯时加速跑上前去,跟她撞了个满怀。


    他“哎呦”一声跌倒在地,捂着胳膊痛得直叫。


    花梨小姐吓了一跳,但她并没有摔倒,只是后退了几步就定住脚步。


    “你……没事吧?”花梨小姐皱着眉问他。


    她记得这个奇怪的男人,总是莫名其妙过来跟她搭讪,兴许是刚刚搬到这边来,还没有听说过她扫把星的大名,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接近她。


    降谷零半支起身子,微微蹙着眉看着她:“好像骨折了,特别痛。”


    “骨折了?”花梨小姐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说,“怎么会骨折呢?不是只是轻轻撞了一下吗?”


    她知道自己霉运的威力非常强大,要说撞一下就骨折……倒也不是不可能。


    她因此非常心虚:“那个……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话音刚落又自我否定,“算了,还是你自己去吧,花了多少医药费我赔给你……”


    “不、行!”降谷零干脆地拒绝,“是你撞的我,当然要你陪我去医院了。”


    “要是我陪你去的话,你可能会伤的更重……”花梨小姐无比心虚地说。


    “可是你不陪我去的话,我现在根本起不来呀。”降谷零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你扶我吧。”


    花梨小姐犹疑地看着他,她怀疑这个男人是故意来碰瓷的,但他的胳膊软绵绵的耷拉着,看起来实在可怜。花梨小姐一时拿不准主意。


    “你是不是不认识我?没有听过我的传闻?”花梨小姐犹豫着问,“我跟你讲,我这个人很邪门的,你不要看我长得好看就凑上来,我会给你带来厄运的……你别笑!我说的是真的!”


    降谷零本来还想忍着,但见她说得实在认真,还是没忍住笑:“哪有人会说自己邪门的,你也太有趣了吧!”


    甚至还自夸自己长得好看,他就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她这样到底算自卑还是不自卑啊!


    花梨小姐被他笑得有点脸红:“你别笑了!我说的是真的!”


    降谷零答应了一声,还是笑,花梨小姐红着脸站了一会:“你笑的这么开心,我看你也没什么事,医院就不用去了吧……”


    “那是两码事。”降谷零止住笑意,向他展示着自己耷拉着的胳膊,“你看,都这样了。”


    因为刚才的玩笑,两人的关系稍微拉近了些,花梨小姐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碰了碰他的骨关节处,惊讶地说:“竟然是真的!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我是装的是吧?”降谷零接上。


    “抱歉……”花梨小姐又红了脸,她不应该怀疑自己给人带来霉运的能力,把别人撞成骨折,还认为对方是装的,未免太失礼了。


    降谷零盯着她的脸,忽然说了一句:“你真的很容易脸红啊……”


    闻言,花梨小姐脸更红了:“因为我很少跟人说这么多话……”她嗫喏着低下头。


    “那以后我陪你说话好了。”降谷零乘胜追击,“我不怕倒霉,其实我本来就已经够倒霉的,我身边的亲友都快死的差不多了,我们俩正好可以搭个伴。”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的斜长。从这个下午开始,两人的关系彻底破冰。从此,降谷零开始光明正大地介入她的生活。


    花梨小姐开始时还有些犹豫,虽然他也很孤独,渴望与人相处,但她怕给降谷零带来霉运,所以一直克制着。


    但后来她逐渐发现,她没有在降谷零身边见到一个亲人和朋友,他跟她一样,除了彼此之外,再没有第二个可以接触的人。


    “我很孤独,如果你不理我的话,我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说话了。”降谷零眼巴巴地看着她。


    “你可以跟别人说话,你跟我又不一样,一定很多人愿意跟你相处。”她说。


    “可是我只想跟你说话。”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白,花梨小姐脸红红的:“那好吧,如果你觉得很孤独的时候,就来找我吧,我可以陪你说话。”


    她心里是很感激降谷零的,他知道对方其实是为了陪她,在将自己的心冰封了十几年后,她第一次选择打开心防,接纳这个朋友。


    但后来,她逐渐发现这个朋友跟她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


    他很执着于改变她现在的生活状态。他会将自己认识的各种新朋友都介绍给她,拉着她出去参加聚会,给她介绍新的工作,教她如何与人社交,如何在社交场合说出对方喜欢听的话……


    “你不要再这么做了,我很不喜欢这样。”在降谷零第六次要拉她出去参加聚会时,她明确表达出自己的拒绝态度。


    “可是你总不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降谷零说,“你不想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吗?”


    “你既然觉得我现在不正常的话,大可以离我远一点啊!”花梨小姐有些生气。


    在交涉了几次,又吵了几次架后,最终妥协的是她。


    她实在是太孤独了,终于有个人可以陪她说话,也不会被她的霉运影响到,花梨小姐一直很珍惜降谷零这个朋友,她不愿意失去他的陪伴。


    在第一次出门参加聚会后,她是哭着回来的。


    “我就说我不能出门,我不能跟别人相处!他们都会被我影响到的!”


    参加这次聚会的人是降谷零精心挑选过的,都是忠厚善良的人,是他为花梨小姐精心挑选的“朋友”。他们大部分都不知道花梨小姐的情况,只把她当成一个腼腆内向的女孩子,在聚会中都很照顾她。


    花梨小姐本来也很享受这场聚会,但命运没有放过她。在聚会中途,头顶的吊灯忽然断裂,砰的一声砸了下来。降谷零反应及时,迅速推开了离吊灯最近的几个人,只有少部分几个被玻璃碎片波及到,受了点皮外伤。


    但这只是其一。


    又过了没多久,中央的烧烤架忽然倒塌,烧红的炭火滚了一地,大家围坐成一圈,这一次降谷零只来得及拉开她,顾不上其他的人。这次的后果就严重了许多,好几个人的皮肤沾到碳火,当场就被烫出了水泡。


    聚会进行不下去了,必须要立刻送这些人去医院。


    花梨小姐已经意识到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她感到十分愧疚,决定先行离开,避免事态进一步升级。


    可就在一行人走到大街上时,忽然迎面碰到几个认识她的人,他们见她跟人群站在一起,捂着嘴十分惊讶的说:“扫把星又闯祸了!你怎么还敢出来见人的?”


    他们大声对那些人说:“喂!你们不知道她的事吗?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扫把星,所有接触她的人都会倒霉的!”


    其他人一脸诧异地看向她,花梨小姐觉得十分难堪,又十分愧疚,难过地低下头。


    “是你们自己命不好,干嘛要怪在别人头上呢?”降谷零沉着脸看向那几人,“我跟她做了这么久的朋友,我也没什么事,你们再敢散播这种谣言,我们可以告你们的!”


    “别说了……”花梨小姐拉了拉他的袖子,“他们说的没错,确实是我的问题……”


    她转过身,对着今天聚会上的人深深一鞠躬:“今天的事真的非常抱歉,你们受伤确实是因为我,很抱歉给你们造成这种困扰,你们都是很好的人,很开心能认识你们,今天的医药费我会负责的,谢谢你们,希望你们未来一片坦途。”


    ……


    经历过这件事以后,花梨小姐有很长一段时间拒绝出门见人,虽然那些人并没有把受伤的事情怪在她的头上,但她还是坚持赔偿了医药费,托降谷零带给了他们。


    降谷零也沉寂了一段时间,他意识到,想通过这种方式改变花梨小姐的命运不太现实,因为她的负幸运属性是无法消除的,强迫她结交新朋友,会给其他人带去麻烦。


    还能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改变她的命运呢?降谷零苦苦思索。


    “如果有很多钱的话,人生也许会不一样吧?”他很快想到了新的办法,“想办法赚钱!赚很多钱!人们对待富人的态度和对待穷人总是不一样的,我来帮你!”


    降谷零身体力行地兑现着“帮她”这个诺言,他无法出去工作,他就想办法给她找可以在家里做的工作。不仅如此,他自己也出去工作,赚来的钱都交给她。


    花梨小姐望着银行卡上逐渐增多的数字,感到无比惊讶:“你到底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呢?”


    降谷零帮她的程度,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普通朋友能帮的范畴。


    “你就当我是做好事吧。”他含糊其辞地回答,“如果你想感谢我,就尽快让自己的生活便好起来吧。”


    降谷零确实是个赚钱能手,她都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工作,怎么能在短时间内赚来这么多的钱,而且他完全不给自己留,赚来的钱尽数交给她。


    “你不用再给我钱了。”花梨小姐说,“现在这些钱已经够我生活一辈子了,我花不了那么多钱的。”


    降谷零摇头:“还不够。”


    他并没有收到系统通知他挑战成功的提示音,证明系统还不认可他改变了花梨小姐的命运,即便她未来的人生已经衣食无忧,到底怎样才算改变命运呢?


    挑战赛所剩时间已经不多,他必须尽快完成挑战。他在之前的挑战赛中曾经赢过一个提示性道具,他一直没有用到过。


    降谷零把它拿出来,他已经想了足够多的办法,但改变命运是一个非常宽泛的概念,任务成功的判断标准也不明确,他现在急需一点提示。


    他用掉了这个道具。


    【道具使用成功!已为您开启提示!】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系统告诉他提示是什么,再去确认时,系统还是告诉他已经提示成功。


    在他万分不解之际,花梨小姐怒气冲冲的找来了。


    “你是为了完成自己的愿望,才接近我跟我做朋友的是不是?”


    第154章 第 154 章


    花梨小姐一直都知道, 自己是个倒霉的人,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倒霉是因何而来。


    直到有一天她忽然觉醒了,她发现自己只是一个故事中的固定npc, 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在某一天迎来一个挑战者, 等待对方来改变她的命运。


    降谷零就是这一次的挑战者,他不是第一个, 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花梨小姐觉醒后, 再看降谷零以前那些诡异的行为, 便都有了解释。


    他不会被她的厄运影响, 是因为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频繁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是因为他要改变她的命运。他超过友情范畴的帮助,是因为他跟系统许了愿必须要完成挑战……


    在对方眼中, 自己只是个npc,她把降谷零当成朋友,但也许在他眼中, 她其实都不能算作是一个“人”,而是他要跨越的一个障碍。


    花梨小姐越想越气,最终还是没忍住来找降谷零对峙。


    “你是为了完成自己的愿望,才故意接近我跟我做朋友的是不是?”她怒气冲冲地质问。


    她表面上非常生气,但心里却在隐隐期待着降谷零能否认, 但他只是看着她,表情从错愕逐渐变得平静。


    “你都知道了。”他说, “很抱歉,我骗了你, 但我想要帮助你的心是真的……”


    “究竟是为了帮我,还是为了实现你自己的愿望, 你心里清楚!”花梨小姐满心失望,语言不自觉变得尖刻起来。


    “你们这些挑战者,哪里会把我当人看?你们为了完成任务,用尽了各种手段,但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帮到我,我却因为你们变得更倒霉了!你还敢说是来帮我的!”


    在觉醒自己身份的同时,她也记起了在其他电影循环里,那些挑战者是怎么对待她的。


    她不肯出门,他们找不到突破口,甚至会用绑架的方式把她绑到外面,强迫她和外人接触。也有人将她的照片和身份信息放在相亲网站上,给她招致了很多骚扰。更有甚者,还有将她绑架卖到国外去的——从一种悲惨的命运跳到另一种悲惨的命运中,谁说不是一种改变呢?


    她像一个实验小白鼠一样,他们找不到胜利的突破口,想尽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办法,不仅没有帮到忙,反而给她的生活带来灭顶之灾。


    “你知道我发现真相以后,是怎么看待你们这些人的吗?”花梨小姐语调高昂,极尽刻薄地说,“你们像是趴在我身上吸血的蚂蝗!用我的命运做赌注,只为了你们自己的贪欲!”


    “至于我的命运会变成什么样,你们根本就不在乎!不!应该说……我的悲惨命运全都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存在!是因为你们的愿望才催生了这个挑战!我的悲惨是为了你们而存在的!”


    她流着泪怒吼,将自己在其他挑战者那里所受到的委屈,尽数发泄到降谷零身上。而他不反驳,也不解释,静静的站在那任由她骂。


    被她发现了真相,他不仅不恐惧,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坦然。


    她说的其实没有错,最开始时,降谷零确实只将她当做一个任务对象,帮她也是为了自己,甚至为了接近她,他还耍过不少手段。


    在后来的相处中,他逐渐发现了这个女孩的可爱可怜之处。她跟他一样,是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人。相比起自己的倒霉,她更在意会不会给别人带去麻烦。她接收了很多来社会的恶意,却没有对这个世界产生怨怼,而是最大程度减小自己对身边人的影响。


    即使一开始是为了任务而帮忙,但在后来,降谷零是真的想要帮她改变命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对于你所遭遇的一切,我都感到很抱歉。”降谷零全盘接受了她的指责,十分平静地说,“我想要帮你,却忘了考虑你的立场和感受,对于这一点我非常抱歉,如果你不愿意的瓜话,那我尊重你的想法,我以后不会再做什么了。”


    他对她深深一鞠躬。


    花梨小姐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堵了一口气。


    她想要得到对方一个道歉,但对方已经道歉了,她心里却并没有感到舒服,反而更加难受。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很像是在跟她道别。


    他就这样……放弃了吗?花梨小姐迟疑地想。难道是因为她说的太过分了吗?可是明明是他别有目的接近她在先,她说几句也没什么吧?


    如果这样就生气了,那未免也太小气了!她就当没有这个朋友好了!花梨小姐想。


    吵架后的第一天,花梨小姐像往常一样,照常去院子里给花浇了水,并将几盆开的正好的花摆在门口,装点院子。降谷零没有没有来。


    吵架后的第二天,花梨小姐把花搬了回来,戴好口罩和帽子,全副武装的去超市采购,路上没有碰到任何人,很顺利就回到了家。降谷零没有来。


    吵架后的第三天,花梨小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大门微微嵌开一条小缝,她半眯着眼睛躺在摇椅上,说起来这个摇椅也还是降谷零给她买的,是她使用最多的家具之一。她在院子里坐了一天,直到太阳西沉,她起身回屋去做饭,宣告着一天结束。降谷零没有来。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降谷零始终都没有出现。


    甚至她装作去倒垃圾,假装无意的经过降谷零家门前,只能看到他紧闭的房门,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足足十天没有见过降谷零了,花梨小姐内心开始犯嘀咕,他该不会就这么走了吧?他不是还没有完成任务吗?难道他真的放弃了坐等任务失败?


    她开始有点着急起来。


    老实说,虽然她对降谷零欺骗她的事情很生气,但她生气是因为她把降谷零当做朋友,所以在知道他的身份时,她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但降谷零跟其他挑战者不一样,他从来没有伤害过她,采用的手段也都是非常温和的方式,起码跟他相处的这段时间,她感到很开心,这都是他的功劳。


    所以生气归生气,如果她能帮助降谷零实现愿望,她也不是不愿意。她想,如果降谷零再来跟她道歉,并且恳求她帮忙,那她会答应的。


    可他始终没有来。


    第十五天时,花梨小姐等不下去了,她不知道降谷零的任务还剩多少时间,如果因为跟他赌气,错过了任务完成时限,这绝对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第一次走出家门主动登门拜访,为了避免尴尬,她还给对方带了点小礼物。


    她足足敲了半分钟,降谷零才姗姗来迟出来开门。发现是她,他愣了愣,诧异地说:“你怎么会来……”


    一句话让花梨小姐摆好的表情僵在脸上,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降谷零情商够高,虽然第一句话说错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敞开门说:“请进吧。”


    花梨小姐这一趟来,当然不是跟他吵架的,她深吸一口气,提着礼物进了门。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降谷零家,以往都是降谷零主动去她那里,她有些尴尬的坐下来,双手接过降谷零捧过来的茶:“谢谢。”


    降谷零在她对面坐下,两个人沉默了一会,他率先打破沉默:“你今天来……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吗?”


    花梨小姐赶紧放下茶杯:“你们的任务是有时间要求的吧?你还剩多少时间?”


    降谷零沉默了两秒说:“三个月左右。”


    光是接近她、和她成为朋友就花去了很多时间。


    花梨小姐吓了一跳:“三个月?这么快?”


    她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懊悔,如果早知道他还有三个多月就要离开,她一定会珍惜剩下来的时间跟他好好相处,绝对不会为了赌一口气,就冷战半个月的时间。


    降谷零抬头看她:“是啊,我在这里待了大半年了,我本来也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你要怎样才能完成任务?”花梨小姐直接问,“你是要帮我改变命运的对吧?好,我接受了。”


    降谷零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她重复了一遍,“我愿意接受你的帮忙,改写自己的命运。”


    降谷零沉默了一会儿,表情看上去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开心。


    “你应该知道的吧……”他缓缓说,“其实改写命运对你本人来说没有什么用……因为只要时间到了,无论任务成功还是失败,故事都要从头开始。”


    换句话说,她其实根本享受不到改变命运带来的好处,她会一直困在这个循环里,重复着自己不幸的命运。


    她说的其实没错,她不幸的命运,全都来自于他们这些贪心的挑战者,因为他们许下了愿望,才有了她的故事,而他用掉的那个道具,则促使她觉醒,从此以一种更痛苦的方式清醒地活着。


    他声音艰涩:“真的非常抱歉……”


    “道歉的话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不用再说了。”她打断他,“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来研究一下,你的任务要怎么完成?”


    面对降谷零有些震惊,又有些怔愣的神色,她不自在的偏过头:“我是觉得这段时间跟你相处挺开心的,我难得有一个朋友,既然任务成功或失败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所谓,那我为什么不帮帮你呢……”


    她说的很无所谓的样子,仿佛帮他只是很顺手的一件事,但降谷零知道,做出这个决定,她需要下很大的决心,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小事。


    他帮助她改变命运,和她主动配合是两码事,或者需要她主动走出舒适区,去面对自己曾经恐惧的一切,这份“偿还”,远比他带给她的要多得多。


    “谢谢……”一向舌灿莲花的降谷零此时除了谢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我真心觉得,你值得得到这世界上一切美好和幸福。”


    第155章 第 155 章


    女主角愿意配合他的任务, 这对许多挑战者来说,都是一件求而不得的事情,但事实上却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首先,降谷零也不知道该如何完成任务, 他也曾经尝试过很多方法, 但那些都不是电影的谜底。


    “我尝试过把你拉进人群里,让你正常跟其他人相处, 但结果并不行。”降谷零说, “而且你也不喜欢这样。”


    “如果我的正常生活是以牺牲其他人为代价的, 那我不愿意。”她摇了摇头, “我的霉运体质是改不掉的, 并不适合生活在人群中,大家都会因为我而倒霉的。”


    所以这些年来, 身边不乏有人讨厌她、孤立她,她也照单全收,给别人带去不幸, 这本来就是她的错。


    “说起来,你有什么愿望吗?”降谷零问她,“我曾经用过一个提示道具,但神明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取而代之的是你的觉醒, 我觉得这中间肯定有什么关联。”


    “愿望吗?”她想了想,“我最希望的, 当然还是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但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吧。”


    “除此之外呢?你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降谷零继续问, “比如说……想去看一场焰火晚会,想去哪里旅游, 想吃什么好吃的东西……这类的心愿有吗?”


    她摇头:“我对这些没什么概念,自然也谈不上心愿。”


    对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人来说,他最大的心愿是吃饱饭,至于吃山珍还是海味,那是吃饱后才要考虑的事。


    降谷零想了想,觉得也对,她连正常的生活都没有,这种心愿对她来说太过“奢侈”,不是她能想象的。


    “那降谷君有什么心愿吗?”她有些好奇地问,“我觉得你跟其他那些人不一样,你身上没有贪婪的气息,我很好奇你这样的人会许什么愿望?”


    降谷零闻言抬起头,目光眺望向远方:“我最大的心愿是……希望我的朋友们能回来。”


    “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吗?”


    “他们已经去世了。”他淡淡地说。


    花梨小姐一惊,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摇摇头:“没关系,其实我应该跟你道歉才对,因为我许了这个愿望,才让你陷入这种生活中……”


    “不是这样的!”她连忙打断,“请把我那天说的话忘了吧!我是胡说的!我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怪你,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别人。如果要怪,也只能怪那个把我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神明】。”


    “而且我很感谢你,我本来的生活就是一潭死水,等待着不知什么时候会到来的死亡,可是因为你来了,给我的生活增添了很多色彩,我因为你认识了很多友善的人,也有了朋友,这是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降谷君,你是个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我相信你的愿望肯定会实现的!”她目光亮晶晶的看着他。


    降谷零不说话,就这么微笑着看着她,她被盯的耳朵有些发热:“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们能在正常的世界相遇就好了。”他微笑着叹息,“不过我现在多了一个愿望,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实现它。”


    花梨小姐想了想,有些羡慕地说:“真好啊,有愿望代表着对生活还有很多期待,我觉得降谷君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我觉得也是。”降谷零笑了笑,“不过现在我们还是要帮你实现人生转变,我觉得这个突破口还在你自己身上,我们可以多尝试一些可能性。”


    “比如说?”


    “比如说,我们先搬个家,换个地方生活。”降谷零站起身,眼睛里充满希望地看着她。


    她好奇地问:“降谷君是已经有了什么想法了吗?”


    “我觉得伊豆就是个不错的地方,我们可以去那里先旅行看看。”


    “可是我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我不能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的吧?”她担忧地问。


    “没关系,我可以开车带你去。”降谷零微笑眼弯弯,连带着她的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想象一下阳光和海风,我觉得这一定会是一次很棒的旅行。”


    *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出去旅行,还是跟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子一起去,这让她稍微有点不自在,但对旅行的期待还是淹没了这种尴尬。


    她像只小狗一样将脑袋探出车窗,好奇地看着外面的一切,体验着被风迎头吹到脸上的感觉,不禁欢呼出声。


    降谷零偏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溢出些笑意:“小心别撞到头了。”


    她激动地缩回脑袋,对降谷零说:“降谷君,我刚刚跟另一辆车上的小狗对视了!它好可爱!”随后又有些惆怅,“我其实很想养一只小狗,但我没办法出门,就不能遛它,狗狗跟着我一定很可怜。”


    她不知道,她现在在降谷零眼里的样子,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可爱小狗。


    降谷零侧过头,满眼笑意地看着她,“你喜欢什么样的狗狗?”


    她想了想说:“嗯……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要一只白色的,毛茸茸圆滚滚的小狗,最好是很会撒娇的那种!”说起小狗,她眼神里都泛着异样的光彩,“我想要每天带它出去散步,给它做好吃的饭,陪它玩,这样的生活一定很美好!”


    “嗯,我记住了。”降谷零笑着转过头,目视前方,“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降谷君,你可不要突然给我抱一只小狗回来,我没办法养的!”她吓了一跳,以为降谷零要帮她实现这个心愿,连忙拒绝,“如果我死了,狗狗就没人养了,那也太可怜了。”


    “放心,等你养的时候,一定已经过上了正常的生活。”降谷零说,“一定会实现的。”


    *


    降谷零带着她在这里住了很久,比起沉闷的东京,她确实更喜欢这边。这里人没有那么多,她只要赶在合适的时间出门,就不用担心会碰到行人。她在这里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放松。


    “啊,真舒服啊。”她吹着深夜的海风,凉爽湿润的空气让她觉得神清气爽,脚下是柔软的沙滩,远方是波光粼粼的海面,在这里坐一坐,感觉人生的烦恼都少了很多。


    降谷零就坐在她身边,陪她一起吹着海风,两人现在的相处已经十分自然,即使不说话也不会感到尴尬。


    这样好的气氛,她偏过头看向降谷零沉静的面容,他看着大海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


    “降谷君……”她试探着问他,“可以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如果你不方便说的话,就当我没问好了。”她给他给自己都留了退路,如果降谷零不愿意告诉她,那她也不会强求。


    降谷零想了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有些事在他的世界里是不能为人说道的秘密,但在这里不一样,这里没有组织,没有认识他的人,眼前的女孩就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两个人坐在海边,降谷零断断续续把自己人生中遇到的重要的人和事都讲给她听。


    他讲宫野艾莲娜,讲景光,讲他的朋友,讲警校故事;他也讲组织,讲琴酒,讲赤井秀一。他讲那两个在爆炸中丧生的好友,讲班长临终前的遗憾,讲那个让他心碎绝望的天台。


    “我一直觉得,我经历过了很多事,但这样讲完,好像也没有什么。”他笑着说,“我有过很多遗憾和不甘心,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说出来以后,我又觉得,其实现在这样也可以,只要我一直记得他们,他们就永远都在。”


    降谷零讲述的时候,她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插话,用心感受着他人生的悲伤和遗憾,末了,她说:“降谷君,可是这样你会很累。”


    降谷零眺望着远方,沉默了一会说:“也许吧,不过我已经习惯了,要是真让我一身轻松的活下去,那我才会觉得人生很无趣。”


    她静了片刻,忽然问:“降谷君,你有女朋友吗?”


    降谷零愣了愣,失笑道:“我这样行走在刀尖上的人,交女朋友就等于害了对方。”


    那就是没有了……她心里不知为什么,忽然升起一股隐秘的喜悦,但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她十分郑重地说:“等你的卧底任务结束了,就可以过上新的生活了,你这么好的人,一定会遇到很好的女孩子,等你爱上她以后,你会对生活有新的期待的!”


    “那就借你吉言了。”他笑了笑,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那你呢?”他问,“你来了这里以后,对生活有了什么新的期待吗?”


    我最期待的是可以永远留住这一刻,她在心里想着,没有说出来。毕竟这个想法不仅不现实,而且太自私了,她不能把降谷零留在这里,比起她自己,她还是更希望他能实现心愿,回到那个有家人有朋友的世界去。


    “我的期待吗……”她想了想,“我想要一个像降谷君一样的朋友,可以不被我的坏运气影响,我能跟对方自由自在相处,我想要有这样一个人。”


    他笑:“我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


    “可是你不会永远在啊。”她说,“我们相遇一场,能做一段时间的朋友,已经很有缘分了,而且你不是也说了,只要一直记得,朋友就永远不会离去。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她的话让降谷零沉默下来。


    半晌,他又问:“那你有什么遗憾吗?”


    “我没有什么遗憾,毕竟我经历的所有事,就算重来一次,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她说。


    不知道是不是受降谷零影响,这一次谈到自己的命运时,她坦然了很多,终于能够不带着怨气和绝望面对自己的人生了。


    “不……要说遗憾的话,其实还真有一件事。”她忽然想起什么,表情变得有些低落,“你刚来的时候,我不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搭理你吗?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在那个时候就跟你成为朋友了。”


    就不会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了。


    如果能重来一次初遇,她一定会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就对这个人产生好感。


    降谷零笑了起来:“那也不行,那对你太不公平了,我那个时候对你的想法可没有现在这么纯粹,现在这样就很好。”


    她不置可否,换了个更现实的话题:“降谷君对任务有什么想法吗?我现在其实比起当初已经改变很多了,是真心的,这样也不算通过挑战吗?”


    时间已经所剩不多,她有些为降谷零焦虑起来:“或者能不能让我去跟你的神明交涉呢?我本人已经认可了自己命运的转变,让它给你通过好不好?”


    降谷零摇了摇头:“我觉得是因为我还没有达到判定标准,这是最后一关,以前从来没有人挑战成功过,我想这个电影的谜底,一定不是会被轻易找到的。”


    “如果挑战失败的话,会有什么惩罚吗?”她不禁感到有些自责,毕竟这个挑战是以她为主人公的,可是她却帮不上他什么忙。


    “不知道,也许不会有什么惩罚,只是不给实现心愿而已,也许会需要我付出一些代价,不过我觉得问题不大。”他故意说的轻松,但她觉得一定不会像他说的这么简单,如果不用付出任何代价,那对挑战者来说,这就是个纯赚的交易,赢了可以实现心愿输了也无所谓,她不觉得会有这么好的事。


    她刚想说什么,脑子里忽然出现一道声音,就跟当初觉醒时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你想让他永远留下吗?】


    她一惊,忽然闭上嘴。


    降谷零发觉她表情不对:“怎么了?”


    【不要被他发现异常。】


    她僵直着身子,摇了摇头:“没事……那边忽然出现几个行人,有些紧张而已。”


    降谷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对正在散步的情侣,接受了她的说法:“没事,你要是觉得紧张我们就回去。”


    她僵硬地点点头:“好。”


    【你想让他永远留下吗?】


    回到房间,她迫不及待地问:“你是谁?为什么只有我能听到你的声音?”


    【我就是你们认为的“神明”。】那个声音说,【我可怜的孩子,如果你想,你可以让他永远留在这里陪你。】


    “就是你让他来参加挑战的?”她明白了对方的身份,愤怒地说,“其实你根本不想让他完成挑战对不对?你实现不了他的愿望,就搞出这样模棱两可的命题来!你算什么神明?你分明就是个骗子!”


    即使自己的命运在它手里掌握着,但她丝毫都不害怕,她已经这么惨了,也不怕更惨一点,怼它时毫不留情。


    “你要么给我重新洗脑,不然以后我每见到一个挑战者,我都会告诉他,这个什么【神明】,其实就是个招摇撞骗的狗骗子,还搞杀猪盘撺掇我一起留下挑战者,哪有你这么low的神明……”


    【我确实能实现他们的愿望,这个没有骗人。】那声音说,【这个故事也是有谜底的,只是你们现在还没有找到,我只是察觉到你的心思,出于怜悯才给你提供一点方法,用不用随你。】


    没等她继续开口骂,系统迅速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其实很简单,只要他任务失败了,就可以永远留在这里陪你了,你不想永远占有他吗?他在这里是个外来客,除了你之外,他什么都没有,你们俩只有彼此,永远不会担心对方的背叛和欺骗,多么平等的关系,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你给我滚!”


    要是声音现在有实体,她绝对会上去踹上一脚,再啐它一口,什么黑心的玩意!


    不过它也透露了一个信息,这个故事有正确的解题方式,只是他们现在还没有找到而已。既然有解,那她就一定要尝试一下,帮助降谷零完成挑战。


    她一晚上没睡,第二天顶着个黑眼圈去找降谷零,他的房间跟她隔着一条长廊,她绕过院子去找他,在经过一个转角时意外碰见了他。


    他穿着浴衣,看起来刚刚泡过这里的温泉,站在一颗樱花树下跟一个女孩正说着话。


    那女孩也是住在这里的住客,她远远见过几次,她也是跟朋友一起来这边玩的,入住的时候因为行李箱的车轮坏了,降谷零还帮她们搬过行李。


    虽然她在这方面有些迟钝,但她还是感知到,这女孩看降谷零的眼神不对劲。


    从她们偶遇的频率和她说话时的表情来看,花梨小姐隐约觉得,她好像对降谷零有好感。


    这其实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他长相阳光俊朗,为人和善,有女孩会喜欢他,这也是可以预料到的。


    她站在原地,犹豫着这个时候过去打扰是不是不太好,但想到降谷零迟早都是要离开这里的,跟对方一定不可能,她又变得坦然起来,嗯,应该过去的,让对方早点熄了这个心思也好。


    “零君——”她远远叫出他的名字,朝他走过去,第一次这么叫他,还有些不习惯。


    降谷零听到她的声音,越过女孩的身子看到她,脸上扬起一个明亮的笑容:“花梨?你已经起来了?我刚想过去找你。”


    他没有对她逾矩的称呼提出异议,而是同样也叫了她的名字,这份隐秘的亲密感让她觉得有些开心,她走到离降谷零两三步的地方停住脚步,没有进一步靠近。


    降谷零看看她,又看看神色有些尴尬的女孩,露出了然的神色,微笑着对女孩说:“不好意思,我朋友来找我了,我先失陪了。”


    那女孩隐晦地打量了一下她,尴尬地对笑道:“原来你是跟朋友一起来的,真是不好意思……”


    她转过头,对花梨小姐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


    她误会了二人的关系,但降谷零却没有解释什么,笑了笑说:“没关系,祝你和朋友也玩得开心。”


    降谷零没解释,花梨小姐自然也不会主动去解释什么,女孩离开后,她看向降谷零,表情很正经,但语气里却有些掩饰不住的开心:“她好像误会了……”


    “误会就误会吧。”降谷零无奈地说,“毕竟我跟她又不可能,正好你来了,帮了我这个忙,多谢。”他朝她笑了笑。


    她的表情僵在脸上。


    “毕竟我跟她又不可能”,他是这么说的。可是仔细想来,她跟那女孩又有什么区别呢,她跟他同样也不可能,她到底在暗暗高兴些什么啊。


    “怎么了?”他察觉到她的情绪,担忧地问。


    “没什么,”她勉强勾起一个笑容,“降谷君真的很受欢迎啊。”


    降谷零看着她,将她的这种情绪自动往另一个方向理解了,很认真地说道:“花梨也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如果不是这种情况的话,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我也很喜欢你。他把这句话隐去了,不想给她带来困扰。


    她把这当成了一种礼节性的安慰,勾起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来。


    【你其实很想得到他的好感对吧?】那个好死不死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


    【其实我可以专门为你设计一种道具,使用它可以增加被使用对象的好感,你觉得怎么样?】


    “滚。”


    【我真的觉得这很不错,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不仅可以把他留下来,还能让他喜欢上你,这样他就永远是你的了,你真的一点都不心动吗?】


    那个声音循循善诱,一直诱惑着她,让她把降谷零留下。


    她忽然定住脚步:“好啊。”


    【……你同意了?】


    “对,我同意了。”她说,“你的提议确实很有诱惑力,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她答应的这么痛快,对面却迟疑了。


    “怎么了?建议是你提的,现在又不愿意了?”她问。


    【你为什么忽然转变这么快?】它对她产生了怀疑。


    “因为我觉得像你这么low的神,应该实现不了他的愿望。”她面无表情地说,“与其让他被你欺骗,回到自己的世界继续孤独的生活,不如我把他永远留在这里。”


    【……】


    见对面还是不说话,她微笑着说:“怎么?你害怕了吗?怕我阳奉阴违,故意朝着相反的方向做?”


    【……不如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我可以先把道具给你。】


    她手心里忽然多了一张卡片模样的东西,她举到面前仔细看了看,卡片设计的很精美,上面还勾勒着繁复的花纹,还有用陌生文字写就的一串符号。


    【这是专门为你设计的道具,使用它就可以增加对方对你的好感值,非常方便,你可以试试看。】


    她只是看了看,就将卡片收了起来:“不好意思,我信不过你,万一这东西的作用不是这个,或是有什么副作用,我岂不是上了你的当。”


    【这是我们系统商城里的道具,怎么会有假!】对面气急败坏地说。


    “是吗?那降谷零一定也认识它喽?那我拿给他看看?”说着她便要追上前面的降谷零。


    【等等!】系统慌忙叫住她,【这是我们即将推出的新道具,他还没见过的!】


    “这玩意儿叫什么?”


    对面又迟疑了,她挑眉:“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还说是【即将推出】的新道具?”


    【……叫魅惑卡,对,叫魅惑卡。】


    听起来有点智障的取名方式,但它一时被问住了,也没有想好,只能临时编了一个名字。


    它的话半真半假,这确实是系统曾经想要推出的新道具,但由于设计的时候bug过多,又无法解决,所以这个道具其实已经作废了,被它临时拿出来哄骗花梨小姐。


    【你想想,只要你使用了这个道具,他就会变得很喜欢你,就舍不得离开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见她露出思索的表情,系统继续哄骗道:【如果你实在担心的话,我还可以给你另一个道具。】


    她手中又凭空出现一张卡,跟刚才那张模样差不多,只是上面的符号不一样。


    【这个叫做归零卡,是跟刚才的魅惑卡搭配使用的。】


    说出归零卡的名字时,它语速和语调都很自然,不像是临时编的。


    【这个道具的作用是可以消除一切由道具导致的负面状态,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让降谷零给你看看他的系统商城,里面有卖这种卡,他也知道的。】


    关于归零卡的信息它没有撒谎,只是隐瞒了一点——由于魅惑卡已经是被作废的道具,只是系统临时赋予它功能,仅限于花梨小姐和降谷零之间使用,所以由此导致的负面状态,归零卡无法消除。


    她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它给了,她就收着,也没有要使用的意思。


    它急了:【我已经展现我的诚意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她微笑。


    【什么想法?】它忽然有了股不好的预感。


    “你一直撺掇我留下降谷零是为什么呢?”她说,“你不想让他获胜,我知道,虽然我同意了要帮他,可到目前为止,我们对获胜并没有什么头绪,你却忽然出现,主动给我提供这么多好处,为什么呢?”


    “答案只有一个——”她露出胜利者的微笑,笃定地说,“那就是我们现在其实已经走在获胜的道路上了,你觉得如果继续放任下去,他会成功,所以你着急了。”


    【不!不是这样的……】它的声音忽然变得慌乱起来,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降谷君——”她忽然出声,叫住前方的降谷零,他回过头来。


    “怎么了?”


    “这个挑战,哦不是这个电影,叫什么名字?”


    她忽然问这个问题,降谷零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回答道:“电影开场的时候,我记得电影的名字叫做《花梨小姐倒霉的一生》。”


    她咂摸着这个名字,忽然问他:“那你觉得我倒霉吗?”


    降谷零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她不需要他的回答,自己回答道:“我觉得我确实挺倒霉的,从来没有什么好运气,身边一个亲人和朋友都没有,还会给身边的人带去不幸,而且这种负面状态是命运赋予我的,无法改变,我永远都要这样倒霉下去,这么一说,这个名字其实也没错。”


    “花梨……”降谷零想出声安慰她,但她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抱怨的神色,反而扬起了一抹大大的笑容,眉头舒展,表情从容,像是解决了一个难题。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幸的人,好像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什么好事,存在的意义就是等待着被某个人改变命运,然后回到原点。”


    “可是最近,我的生活有了变化。”她笑容明亮地看着降谷零,温柔地说,“因为你把我从原来的世界中拉出来了,我见到了很多人,去到了从前没有去过的地方,看过篝火,吹过海风,还有了对生活的期待……这些都让我非常快乐。”


    “但同时我也有了新的烦恼,因为你注定是要离开这里的,你走了,我的生活就会被打回原点。可即便这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回去,能实现自己的愿望,能过上幸福的生活,有自己的朋友,有亲人,有爱人。”


    “降谷君,你一直在对我道歉,但其实我应该对你道谢。我讨厌这世上的一切,而你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


    猝不及防被告白,降谷零瞪大了眼睛:“花梨,我其实……”


    而她选择将自己的爱意原原本本说出来,也并不指望对方能给她回应,她提高了声调,盖过了降谷零未说完的话语。


    “发现自己心意的那一刻,是我短暂二十年人生里,第一次觉得真正开心的时候,原来喜欢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能带给人这么多快乐了,无关结果。”


    “虽然我知道你注定要走,你走了以后,我还是只能一个人想念你,但如果让我选,我还是愿意遇见你。”


    系统已经预感到她要说些什么了,充满绝望的怒吼:【不!不!别说!我们可以重新谈谈!我可以让你脱离这个故事给你新的生活!别说下去……】


    她忽略了脑海里那道越来越绝望的声音,面带微笑,一字一句说出送他通往胜利的话语。


    “你让我觉得,能遇见你这样的人,其实我也没那么倒霉。”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地,一声机械音同时在他们耳边响起——


    【恭喜挑战者挑战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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