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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chapter041


    已经是?深夜, 赵昀和却没有睡觉。


    他精神很好浏览着网页。


    令他失望的是?,网上没有传出一丁点傅清瑜失手杀人的消息。


    他瞥一眼李敏,语气算不上好, “你做事不得力。”


    只有把?傅清瑜逼到悬崖边上, 她才会软下脊梁, 现在没有舆论的助力, 他要的效果无疑会大打折扣。


    李敏小心翼翼答, “应该是?董事长?出手封锁了?消息, 到底是?前夫妻, 还是?顾着?情分的。”


    赵昀和冷哼一声, 彻底没了?看网页的兴趣。


    喝了?几口茶,心绪稍稍平静, 他问起,“尹铮的伤怎么样?死?了?吗?”


    李敏摇摇头?, “从出事那一刻,傅总就把?医院封锁起来了?,一点消息都透不出来。”


    赵昀和彻底动了?气,手一拂, 一盏晶莹剔透的琉璃杯应声落地, 碎成?瓷片。


    在地上闪着?清冷的光。


    他冷冷道:“要你有什么用!”


    从前, 赵昀和也是?很会装作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收买人?心的,极少对下属冷言冷语,更不要说?是?这般不顾人?情面的话。


    但今时不同往日, 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越发力不从心, 而又拿出手下最后的底牌去对付棋子,结果效果却不尽人?意, 无疑,他动了?真怒。


    傅清瑜跟赵孟殊走进来的时候,正好遇见灰头?土脸从病房出来的李敏,李敏微不可查朝傅清瑜摇摇头?,傅清瑜不动声色微微颔首。


    这一点些微不同,落入赵孟殊漆黑又冷清的眸中。


    傅清瑜走到玄关处,回?眸望一眼赵孟殊,“董事长?,今晚让您费心了?,现在请您在外面休息一会儿。”


    赵孟殊双眼沉静,明白她的意思,如她所愿,优雅在走廊长?椅上落座。


    傅清瑜抬步进门,顿了?下,还是?将门关严。


    李敏从长?廊尽头?走过?来,轻轻开门,丝滑无声,为刚刚紧关的门留了?一丝缝隙。


    他恭敬而静默站在赵孟殊身侧,同样耐心听着?门后传来的声音。


    赵昀和没想到傅清瑜回?过?来,在他设想中,傅清瑜这个时候该焦头?烂额等?在医院里,祈求上苍留下尹铮的命。


    他抚摸着?新换的茶盏,抬目定定瞧着?傅清瑜。


    不得不说?,傅清瑜的养气功夫是?极好的,这个时候还是?一副平静如水的模样。


    聪明人?之间是?不需多讲话的,赵昀和自然察觉出傅清瑜与往日不同的清冷淡漠,他以为她在矫情,于是?笑道:“清瑜,你好好为我办事,这件小事,我自然会为你平掉。”


    傅清瑜穿着?一袭烟灰色长?裙,脸上的妆很淡,眉眼间有些许病后的苍白孱弱,但依旧是?明艳照人?。


    “您让我做什么呢?”她的声音很轻,依稀像午夜的风声。


    赵昀和道:“我并不要求你非做什么。”他抬起眼,深深看她,“你很聪明,而我需要你听话,有这个把?柄在,你应该会听话不少。”


    傅清瑜笑了?,她随意拎了?把?椅子坐下,脊背纤瘦挺直。


    她唇角弯起,眼底依旧是?冷冷静静的模样,她的声音凉如玉,“赵董,我也有您的把?柄,您看,您能?不能?也听话一些?”


    赵昀和一怔,显然没想到傅清瑜会反击。


    他神色不变,依旧面含微笑望着?傅清瑜,只是?唇角的笑意若隐若现,已经接近消弭。


    傅清瑜语调平静而温和,淡然得像谈论午后天气,“赵董,是?的,您把?华府会的监控拆了?,但您跟尹铮密谈是?在医院里,您猜,我有没有你们密谈的录音?”


    她微微抬起眼,双眸清透,眼底很静,让人?看不出真假。


    赵昀和垂眸,依旧温和,“清瑜啊,你拿这个威胁我不够有用,我的房间里有没有录音我自己还是?很清楚的。”


    身居高位多年,他不是?马虎到随意密谋都要被人?监视的程度。


    “是?吗?”傅清瑜漫不经心道:“您既然如此清楚,不知是?否知道,您的书房里装着?监控?就在黄宾虹书画的后面。”


    赵昀和瞳孔一缩,脸上的微笑彻底消失,他微微眯眸,“你没有那个本?事在我书房里安监控。”


    傅清瑜没有,但有一个人?有。


    赵昀和心底沉寂划过?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孽子。


    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攥紧,指骨泛白。


    他抿起唇,用喝水的动作掩盖心慌,这时候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亮,匿名人?给他发了?一则短信,恰好是?一段音频,正是?他在书房跟属下谈事情的录像。


    这段录像并没有什么珍贵的,那时候他跟属下也没有谈什么要紧事情,但赵昀和心底止不住发寒。


    这恰恰说?明,刚刚傅清瑜的话是?正确的,确实有人?在他书房安了?录像。


    他脸色微微苍白,语气平板,“看来我当初中毒,也少不了?你的手笔。”


    “我对您一片真心,从没有害过?您。”傅清瑜从来都是?滴水不漏,永远不会把?心底的恶意倾泻。


    赵昀和抿住唇,没说?话。


    傅清瑜看出赵昀和态度上隐隐的妥协,便顺坡下驴,开始含情脉脉演戏,“赵董,半年前,您在在先锋广场遇刺,我万里迢迢赶赴美国为您报仇,离婚之后,尽管我们不再是?公媳,但我一直在董事会与您站在一起,做您最坚实的拥护者。”


    她缓了?口气,似乎很是?不解,“您让我赴得宴我赴了?,让我做得事我也做了?,我不懂,您为什么要做出像今天这样的事情,难道我还不够听话吗?”


    赵昀和侧过?脸,“你跟赵孟殊曾经是?夫妻,我怎么知道在真正危机时刻你会站在谁那一边?”


    傅清瑜即刻起身,温柔倒一杯温水,递给他。


    她似承诺又似蛊惑,“赵董,在我心里,你比赵孟殊重要的多。”


    赵昀和接过?水,抬起眼审视她,眼底的怀疑很明显,“只是?因为他把?你当替身,你们这三年的情分便一笔勾销?”


    傅清瑜漂亮的眼睛里显出薄薄的愠怒,“他一直试图控制我,让我按照他的意愿办事,我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一条狗,他每一次逼我,我便恨他一分,直到最后,我忍受不了?,才提出离婚。”


    赵昀和恍然,“所以,你也不喜欢我用把?柄逼你,对吗?”


    傅清瑜点头?,屈膝仰眸,眼中完全是?对待长?辈的孺慕与恭敬,她轻轻说?:“请您不要再试探我,我对您完全是?真心实意。”


    她微微俯首,嗓音轻颤,“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好吗?我会替您抹去一切痕迹,然后为您拔出潜伏在您身边的眼睛。”


    赵昀和凝视她,“刚刚赵孟殊可是?帮了?你,你现在岂不是?恩将仇报?”


    傅清瑜柔顺垂颈,“他不过?也是?想控制我。”


    赵昀和轻轻点头?,似乎已然动容,两指微抬,“好,你尽力去做,我会配合你。”


    傅清瑜垂眸轻笑,遮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幽光。


    走廊里,赵孟殊沉静坐在真皮沙发上,夜晚巡房的护士默默暗送秋波,他倒是?淡然,只是?垂眸不紧不慢处理?着?公务。


    身边站着?树一样挺拔的李敏。


    这一切,都在那半掩的门缝里看得真切。


    她回?身,紧紧关门,将走廊里的一切声响都隔绝在病房之外。


    感受到一道紧张又苍白的视线。


    她抬眸,是?李敏。


    傅清瑜只是?望一眼李敏,并没说?什么。


    李敏全身的弦终于松缓。


    她抬步走近赵孟殊,高跟鞋声很轻,几不可闻。


    声音更轻,几乎跟溶溶月色融为一体,“董事长?,陪我到机场接一个人?。”


    赵孟殊抬眼,平静道:“我还以为你心中只有赵董,没我这个董事长?。”


    傅清瑜笑了?笑,柔和说?:“我心里当然是?有您的,但我担心——”


    “担心什么?”他眉目清冷,似乎饶有兴致。


    傅清瑜微笑着?跟他对视,“我担心,您心底只有您的父亲,没有您自己。”


    直到从机场接到谢有仪,赵孟殊缓缓明了?傅清瑜在医院那一番话的意思。


    她要做掉赵昀和,但担心他阻拦,于是?用他自己当理?由劝他。


    原来,她刚刚在病房里那一通动情话语,只是?她的缓兵之策。


    赵昀和给她设套,现在到了?她反击的时刻。


    谢有仪坐在一辆隐蔽的黑色奔驰上,傅清瑜和赵孟殊同乘一辆劳斯莱斯,隔板缓缓上升,隔绝一切嘈杂。


    车厢内沉寂如水,唯有月光安静撒在两人?肩膀。


    赵孟殊望着?傅清瑜,“我不会为了?自己把?赵昀和送进监狱。”


    为了?她却是?可以。


    傅清瑜没懂他的言外之意,移开视线,撑起下颌望向窗外。


    视线里是?飞驰落后的树木,幽静昏沉的夜里,霓虹灯闪烁艳俗的光辉。


    她沉静说?:“我会自己单独动手,不用陈家的关系网,全了?您的一片孝子之心。”


    赵孟殊静静看她,唇角勾起柔和笑意,“他都说?我是?孽子,我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呢?”


    他将自己刚刚的话点得透彻一些,“傅总,我记得我曾经说?过?,我永远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无论你的敌人?是?傅冕,还是?赵昀和。


    是?你的父亲,还是?我的父亲.


    赵昀和眼明心亮,不知从何处得知谢有仪深夜入京的消息,他并没有怀疑到傅清瑜身上来。


    傅清瑜刚刚跟他表过?忠心,而且确实为他揪出身边赵孟殊的棋子,就算她想反击,也不会这么快。


    而赵孟殊就不同。


    这个逆子天天盼着?他死?!


    靠在病床上闭了?闭眼,赵昀和镇静下了?决定。


    第二天早上,他紧急叫了?律师到医院来,他要将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都转移出去,免得真真如他所预料的那般,等?自己锒铛入狱,依靠他活得那娘几个都得喝西北风。


    病房里,律师团身着?深色西装,神色严肃翻录着?赵昀和名下庞大的财产公证文件。


    仰仗他生存的娘几个都已经到了?医院,除了?陈书,其他几个还在状态之外。


    傅清姿没想到还能?见到赵昀和,委屈与喜悦在她清秀面容上交错。


    赵昀和没心情跟她们叙感情,手指点了?点首席律师,言语淡淡,“跟她们说?说?,她们能?分到什么。”


    其实跟他立得遗嘱大差不差。


    不动产归陈敏静,私人?投资归陈书,流动资金归傅清姿。


    律师讲协议内容讲完,三个女人?都没什么意义,甚至,她们也没有什么疑问。


    比如,为什么非要急匆匆分财产?


    陈书与陈敏静对视一眼,心知肚明。


    只有一种原因,赵孟殊不打算继续忍让赵昀和,他要亲手把?生身父亲送到监狱去。


    一旦赵孟殊出手,赵昀和插翅难飞,所以他只能?一边引颈就戮,一边趁自己能?做主?的时候把?财产分出去。


    母女两个心知肚明,却谁也没打算劝赵孟殊手下留情,一是?赵昀和这段时间做的事情太?过?把?人?的情分耗光,再者是?,她们很有信心——即使她们说?了?,赵孟殊一个字也不会听她们的。


    陈敏静和陈书都是?小事糊涂大事清醒的人?,这种时候,老老实实接受馈赠才是?真的,至于其他事情,且看他们爷俩斗。


    只有傅清姿一直在状态之外,泪水涟涟间就多了?亿万财产,她很有傲气的不想接受。


    在陈书和陈敏静在协议上签字之后,她倔强得梗着?脖子不签,“我跟你在一起,不图你的钱!”


    赵昀和倒也没逼她,但也不觉得有多感动。


    生活闲适的时候他喜欢哄着?小姑娘,现在真没心情,他抬起两指晃了?晃,“好,不签就不签。


    忙碌一上午,他没心情再演什么深情戏码,让李敏送客。


    等?病房安静了?,他拨通傅清瑜电话,“没事过?来一趟。”


    傅清瑜在公司开会,接到电话,她暂停会议,走到静寂无人?的走廊,恭敬有礼,“赵董,我马上过?去。”


    接完电话,傅清瑜提前离开会议室,由副总代替她继续会议。


    傅清瑜生性谨慎,即使李敏已经告诉她这次行程不会有危险,她还是?特?意换了?一辆从没有开过?的车,走了?一条幽静无人?的小道,十分周全到了?医院。


    她自己单独开得的兰博基尼停下,后面的黑色路虎里出来四个高大健硕的保镖,保镖们陪同傅清瑜到了?病房前,才停住脚步。


    傅清瑜轻轻抬手,保镖伫立在远处等?待,她提起笑,推门进房。


    律师们已经离开,病房里唯有赵昀和一人?,他闲散靠在引枕上,随意翻看着?一份文件。


    望见傅清瑜,轻轻扯唇,“今天早上,我把?其他人?都安排好了?,就剩你一个人?。”


    傅清瑜沉静温婉倒了?一杯茶,先递给赵昀和,赵昀和眼神柔和一些,摇头?没喝。


    他将文件递给傅清瑜,“不管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我手里的股份还是?全部转交给你。”临了?临了?,他还是?很会说?一些妥帖话的,“拿着?这些股份,希望你未来不会被任何制约胁迫。”


    傅清瑜眸光微动,没有接。


    她眼底的担忧显得那么真实,“您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纤细指尖握住他手腕,妥帖的温度由手腕发散到四肢百骸。


    赵昀和被她打动一瞬。


    他相濡以沫的妻子,千娇万宠的女儿,都没有如此关怀他,即使只是?虚假的演戏,但这一瞬也足以让他动容。


    他抽回?手,淡淡道:“我曾经把?我的父亲和大哥送进监狱,赵孟殊把?我送进监狱也很正常。”


    他凝视她,“我没有什么可惧怕的,只担心赵孟殊会毁了?赵家毁了?京颐。”


    似乎想起什么,他微笑,“赵孟殊对经商不感兴趣,如果不是?被我和赵南浔逼得太?狠,他恐怕会一生一世留在美国不回?来。”


    他当然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跟赵孟殊的导师携手做了?一起学术造假案,一同将赵孟殊排挤出学术圈,让他不得不回?国接手京颐。


    “清瑜,拿着?我的股份,做你的想做的事,不要压抑自己的野心,你要相信自己,对比我来说?,你是?个很善良的人?。”


    傅清瑜一时辨别不出赵昀和的真情假意,不过?也没什么好分辨的。


    协议是?真的,股份也是?真的,她只需要握住笔,好好签字就好了?。


    见傅清瑜签完字,赵昀和想起什么,道:“我给清姿同样留了?一份财产,她没有收,我把?这份财产交给你,你替她管理?,不要亏待她。”他温和说?:“敏敏和阿书自出生起就有庞大的家族信托依仗,不收我的钱也可以过?得很风光,你这位妹妹可不一样,财产被你收走,家人?也被残害干净,要是?没我这份钱,她恐怕得饿死?。”


    他拍了?拍傅清瑜肩膀,“替我照顾好她。”


    傅清瑜垂眸,“我会的。”


    临走前,赵昀和眼睛望着?傅清瑜,欲言又止,“……你跟赵孟殊还联系着?吗?”


    傅清瑜猜到他是?想见赵孟殊。


    他都想杀掉赵孟殊了?,他们两个已经到鱼死?网破的境界,他现在还想见他。


    她轻轻摇头?,柔和说?:“我替您联系他?”


    赵昀和幽幽叹气,“还是?不必了?。”


    他动了?杀心是?真的,此时此刻想见见他也是?真的。


    赵昀和时时刻刻都在憎恨自己的父亲,但他自己作为一个父亲,却比不上自己的父亲。


    当然,作为一个儿子,他也比不上自己的儿子。


    如果他站在赵孟殊这个位置,是?不会容忍他这么多年的.


    赵昀和被正式逮捕那天下着?朦朦胧的雨,但他并没有直接入监狱,而是?因为身体状况太?差,直接保外就医,住进军区医院,被严格管控起来。


    这是?赵孟殊给他的最后一份体面。


    尹铮经过?急救,已经醒了?,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自己的母亲。


    温婉而柔弱的女人?坐在床前,轻轻拉着?他的手,温度传递到指尖,让他心尖发麻发软。


    这时,等?在病房门口的郎思文抬步进门,冷静告诉他,赵昀和已经锒铛入狱的消息。


    尹铮闭了?闭眼,眼底一片灰暗。


    尘埃落定,满盘皆输。


    最后那一刻,他其实已经后悔,所以并没有按照计划慷慨就死?,刀锋距离心脏偏了?一寸,那一寸,救了?自己的命。


    他的怨气随着?赵昀和势力的瓦解渐渐散去,在养病之余,他除了?陪自己的母亲,最重要的一件事是?等?待傅清瑜来医院看他。


    赵昀和已经锒铛入狱,当初他跟赵昀和的约定已经作废,他再也不能?对傅清瑜造成?威胁,他想见见她。


    但傅清瑜一直没有来过?。


    她向来不在不相关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在两边律师团的加班加点下,离婚手续终于在一年内走完,又熬过?离婚冷静期,傅清瑜终于在年底跟赵孟殊齐聚民政局,一起办理?离婚证。


    快过?年,她穿得很鲜亮,朱砂红的大衣衬得她眉眼農艳,明眸皓齿,皮肤莹润雪白,只有眼底依旧清冷而沉静。


    年底董事会通过?人?事任免协议,傅清瑜正式卸任京颐资本?CEO,转年便去深城上任深城分公司CEO。


    这是?入主?京颐集团总部的必经之路。


    京颐资本?CEO目前没有找到新的替代人?选,于是?便如同京颐电子一般,由总部直接掌控。


    赵孟殊在车里静静望她一会儿,在她四处观望找人?时,才抬步下车。


    “董事长?,新年好。”


    她还是?之前的态度,从容而大方,既不过?分谄媚,又没有刻意与他疏离。


    赵孟殊静默片刻,“新年去哪儿过??”


    傅清瑜微笑道:“去西疆打猎泡温泉。”


    她已经答应过?孙婉了?,去年因为离婚失约,今年不能?再失约了?。


    领完离婚证出来,要告别的时候,赵孟殊静了?静,开口,“你在西疆的下榻地址发给我一份?”


    他似乎终于打算打破他们之间的僵局。


    置之死?地而后生。


    傅清瑜笑了?下,“好啊。”


    垂下眼睛,她珍惜将离婚证放在手包里,而后垂眸在手机上回?消息。


    傅清晗回?国过?年,他约她一起吃饭,傅清瑜斟酌着?打字拒绝他。


    赵孟殊垂眸,望见她的微信界面,“哥哥”两个字显得很是?灼眼。


    他侧脸,无声移开视线。


    傅清瑜回?完消息,赵孟殊依旧长?身鹤立站在原处。


    察觉到傅清瑜的目光,他回?眸望过?去,淡淡问:“一起吃晚饭?”


    傅清瑜微笑着?拒绝,“我跟妈妈约好了?,一起吃饭。”


    赵孟殊敛眸笑了?笑,似乎她回?家跟妈妈吃饭这个答案取悦了?他。


    傅清瑜心中微动,想说?什么,手机铃声却响起来,是?孙婉的护工。


    傅清瑜接起,嗓音变得疏离而温和,“怎么了??”


    护工望着?眼前那位高大儒雅的男人?,嘴唇抿着?,“傅总,一位姓陈的先生想要拜访夫人?,您看让他进来吗?”


    傅清瑜猜到是?谁,想要拜访孙婉的姓陈的男人?只有一个——陈郁文。


    “当然可以,他是?贵客,让管家好好招待。”她语调温雅柔和,含笑说?:“只是?可惜我今天要加班,无法亲自招待陈书记,你替我向他致歉。”


    挂了?电话,傅清瑜脸上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是?舅舅打扰了?你。”赵孟殊静静听完电话,薄白眼睑抬起,显出几分认真的意味,沉缓说?:“我会——”


    “不用。”傅清瑜没等?他话说?完便打断他,她笑一笑,“长?辈的事情我们不该掺和。”


    既然陈郁文在,她就不会回?家了?。


    回?公司加班也不错。


    第42章 chapter042


    陈郁文站在雕花铁门前, 身?后跟着他的?随身?秘书,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穿透葳蕤林荫, 稀疏落在他身?上。


    他微垂双眼, 面容儒雅温和, 很是耐心等待孙婉的护工打电话请示傅清瑜。


    “清瑜同意了吗?”他温和问询, 因为?气势太盛, 即使语调温和也显得屈尊降贵。


    护工有些不自在笑了笑, “同意了, 您请进。”


    两侧大门徐徐打开, 陈郁文沉步走?入室内。


    比起?京颐疗养院的?后山别墅,这里显得小?了些, 三层小?洋房,站在门口?, 便能将室内的?风景一览而尽。


    孙婉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绘画,身?前是一盆枝丫茂盛的?鹤望兰,她专注望着那盆花,耐心描绘。


    她很专注, 陈郁文站了许久她也没回神, 直到佣人沏了茶过来, 提醒陈郁文喝茶。


    孙婉这才意识到家里来了人。


    她回眸,眼神依旧是清澈明媚的?,有些迷惘, “你是……”


    很明显, 她忘了他。


    陈郁文倒是接受良好, 搬着板凳坐在她身?边,含笑道:“我去疗养院见过你, 你还叫我叔叔,还记得吗?”


    哦,她记起?来了。


    孙婉抿了下唇,撇过脸不说?话,继续画自?己的?鹤望兰。


    她不喜欢他,这个叔叔看起?来很可怕的?样子。


    陈郁文一直没走?,大马金刀坐在一旁,沉静望着她,眼底透着说?不出的?深意。


    他威压太重,客厅里的?佣人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极力控制着动作。


    孙婉握紧画笔,偷偷瞥一眼,见他在看手机,便起?身?悄咪咪跑到卧室里去,她记着傅清瑜的?电话号码,委委屈屈说?:“熙熙,你对我不好。”你让我讨厌的?人进咱们的?家!


    傅清瑜在交接工作。


    马上调职,她需要?把手头上的?工作交接给京颐资本的?下一位负责人。


    听到孙婉软软的?抱怨,唇角微弯,她两指微抬让下属离开。


    转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平城旖旎繁华的?夜色。


    她含笑说?:“你不喜欢那位陈叔叔啊?”


    孙婉认真点头,“他看起?来好可怕,你快回来,把他赶走?!”她抱紧手机,生怕被外面人听见。


    傅清瑜笑意更深,“不要?担心,我马上回去。”


    她给孙婉出主意,“你现在待在卧室里,他见不到你出来,自?然就会走?了。”


    “真的?吗?”孙婉惊喜。


    “当然。”陈郁文是何等高傲的?人,他怎么?会强人所难?


    果然,如傅清瑜所说?的?那般,陈郁文久等孙婉不出来,便猜到她的?所思所想,喝完杯中的?那盏茶,便起?身?离开。


    听到汽车鸣笛离开的?声音,孙婉长舒一口?气,偷偷从卧室里跑出来,继续盘腿坐在窗前画她的?画。


    画了一会儿,又打电话给傅清瑜,“熙熙,你真厉害,他真的?走?了!”


    傅清瑜笑了笑,“好,那你在家等我,我马上回去。”


    傅清瑜并不把这件事当做一件大事。


    她早早就查清陈郁文跟她母亲的?爱恨纠葛,也清楚他的?执念在哪里。


    只可惜,当初她母亲选择傅冕。


    现在,即使她母亲已经失去记忆,性情变得如孩童一般,她还是不喜欢他。


    她对这件事,乐见其成.


    临近年关,傅清瑜的?各种应酬多起?来。


    由于她即将远赴深城,集团内部为?她举办送别宴,这个提议是京颐生物CEO卫齐发起?的?,傅清瑜跟他并没有什么?交情,即使在跟赵孟殊做夫妻的?时候,她也没有跟这位CEO有过多交流。


    宴请办在俪宫,声势十分浩大。


    一整个晚上,傅清瑜都在不断接受不同人的?敬酒。


    好在她酒量不错,晚宴过一半,她也只不过是微醺。


    但也不能继续再喝下去,她将后续应酬交给郎思文,独身?去二楼包厢里休息。


    包厢里燃着清苦的?沉水香,傅清瑜懒懒靠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以手支颐,慢慢休整繁杂一晚上的?思绪。


    窗外纷纷扬扬下着雪,夜色空寂宁静。


    傅清瑜望着雪景,心底凭空生出几?分惋惜。


    若是去了深城,就很难看到这么?美的?雪景了。


    包厢门被轻轻推开。


    那人动作很轻,一丝风都没有惊动。


    傅清瑜还是生起?几?分被打扰的?不悦,抬起?眼,细眉微蹙看过去。


    是一个陌生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很干净英挺的?模样。


    他端着一杯红酒,缓慢走?进来。


    白皙的?脖颈因紧张微微泛红,他望着傅清瑜的?眼睛,一瞬间,长而密的?睫毛又轻轻垂落,嗓音细弱蚊蝇,“是张总让我过来的?。”


    张总是徐之洲的?老?板,掌管着平城半数的?男色生意,他深知徐之洲惹怒傅清瑜,一直想寻机会将功赎罪,这个新男人,便是他将功赎罪的?机会。


    傅清瑜对此事并不知情。


    她直起?腰坐起?来。


    平静又淡漠的?眼神一寸寸在他身?上扫过,刻骨的?威压让青年笔直的?背脊轻轻发颤。


    终于,酷刑结束。


    他听到女人清冷的?嗓音,“我不喝酒,帮我倒一杯茶。”


    他是照着傅清瑜的?喜好刻意培训过得,茶沏得很好,茶香清幽,茶水通透莹润。


    端茶的?手臂很稳,紧实的?肌肉在白衬衫的?掩映下隐隐浮现。


    傅清瑜接过茶,轻轻抿一口?,对味道还算满意。


    但她已经喝过更好的?茶,对眼前的?青年只是意兴阑珊。


    她启唇,刚想说?什么?,门被敲响。


    青年想要?去开门,一道低沉的?男声清楚传进来,“清瑜,在吗?”


    是京颐生物CEO卫齐,这次晚宴的?承办人。


    也是赵孟殊的?肱骨之臣。


    傅清瑜神色一顿,静静望向青年,纤细漂亮的?手指指了指卫生间,漫不经心说?:“去卫生间。”


    “好。”他很乖巧,不问为?什么?,立刻抬步轻轻躲进卫生间里。


    傅清瑜起?身?去开门,卫齐站在门后,眼神无声从包厢内部扫过,见她确实没有金屋藏娇,才满面含笑,“清瑜啊,在下面找不到你,原来在这里躲清闲啊。”


    傅清瑜抬手恰到好处捏了捏鬓角,露出几?分倦意,“酒喝得太多,有点头疼,过来歇一歇。”


    卫齐道:“那就好好在包厢里休息,一会儿结束了我再通知你。”


    傅清瑜柔和笑,“怎么?能一直待在包厢里呢?那不是辜负卫总的?好意?我马上下去。”


    卫齐笑道:“董事长和姚总他们在隔壁包厢打牌,你要?是觉得下面吵,就去他们那里避一避,没谁有那么?大胆子会吵到董事长那里的?。”


    傅清瑜应答的?很温柔,“好,有空我会去的?。”


    但最终,傅清瑜也没去,她又去了大厅接受一圈敬酒,还跟独立董事跳了一曲华尔兹,然后便静静坐在座位上看影后唱歌,影帝表演杂技,看摇滚乐队声嘶歇底。


    最后还搭了戏台唱昆曲和黄梅戏。


    节目散场,寒暄过后,傅清瑜缓身?抬步上楼。


    比起?两小?时前的?微醺,她现在醉的?有点厉害,只是眼神还是沉静清明的?,维持着端雅姿态。


    陪伴在她身?边的?郎思文并没有看出端倪。


    傅清瑜慢悠悠挪上楼,纤细白皙的?手臂撑在门前。


    在她天旋地?转的?神思里,还记得有人躲在卫生间里。


    包厢里依旧安安静静的?,轻盈高跟鞋踩过波斯纹绣地?毯,轻轻推开卫生间的?门。


    他果然还在,眼神明亮,局促抬起?眼看她,像一只干净清纯的?小?鹿。


    “您回来啦。”


    傅清瑜点了头,手撑着墙壁维持身?体的?稳定,她穿着一袭珍珠白一字肩缎面长裙,盈盈光照下,是一副出尘绝艳的?面容。


    但神色却很清冷,如山间皑皑清雪,拒人千里之外。


    她语调温和,似乎前辈对着后辈的?谆谆教诲,“下次不要?那么?傻,不要?再卫生间待那么?长时间。”


    她身?上带着迷惑人心的?香气。


    似花非花,似果非果,清幽而馥郁,在清苦的?沉水香中,透着一丝醉人的?甜意。


    “傅总,我叫程羽。”他深呼吸,小?心翼翼将名字告诉他。


    无关任务,他只想让她记住他的?名字。


    他并没有说?是那个字,她却一下子猜到,微笑着说?:“是羽毛吗?”


    程羽慢慢红起?脸,轻轻点头。


    傅清瑜眼神沉静,即使醉意深浓,她也能看出眼前的?青年在想什么?。


    她无意搅动一池春水,语气淡漠清冷起?来。


    “我这里不留人,回去吧。”


    “您不满意我吗?”他有些倔强抬起?眸,漂亮的?眼睛里透着委屈。


    傅清瑜无意解释太多,“回去吧。”


    她抬眸含笑看着他,但眼底已经冷下去。


    她的?话语不容拒绝。


    程羽紧抿唇,慢慢离开,直到走?到门口?,也没有听到她叫住他的?声音。


    她没有欲擒故纵,她是真的?不喜欢他。


    程羽离开之后,傅清瑜重新坐回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安安静静赏雪。


    过了没十分钟,门又被人匆匆推开。


    郎思文抿着唇,语气仓促,“BOSS,从您包厢里出去的?那位叫程羽的?模特?被卫总扣住了,他身?上带了违禁药品,卫总已经让人把他控制起?来了。”


    傅清瑜表情没什么?变动,依旧是四平八稳的?平静,“他牵连到了我?”


    “是。”郎思文沉重呼出一口?气,“他知道张总是不会保他的?,就寄希望于您,刚被扣住,他就说?他是您的?人,现在卫总不好处置他,叫您过去呢。”


    语毕,郎思文暗暗瞥一眼老?板,幽幽说?:“董事长也在现场呢。”


    傅清瑜身?体懒散倚靠在皮质沙发上,语调淡淡,“程羽这个人跟我没有关系,你让卫齐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需要?我配合帮忙的?,我一定不遗余力。”


    她抬起?眼,眼神依旧深澈清明,“我就不过去了,我醉的?厉害,起?不来,你替我去。”


    “好。”郎思文放下心,她真害怕自?己老?板来一出英雄救美.


    年底去西疆前,别墅里陆陆续续来了许多提前拜年的?客人。


    但傅清瑜的?别墅也不是谁都能来得。


    想过来拜访她的?客人必须要?提前一周递拜帖,她看到拜贴同意了那些人才能到她家里拜访。


    除夕夜,傅清瑜推掉所有活动,安安静静坐在壁炉前的?餐桌上跟孙婉一起?吃年夜饭。


    年夜饭做的?丰盛,长条餐桌摆的?满满当当,两位大厨使劲全身?解数,合力做了中西结合的?晚餐。


    边吃饭,边看着春晚,窗外烟花声阵阵,显出几?分透着烟火气的?热闹。


    手机早就调成静音,屏幕不时闪烁,傅清瑜拒接几?个拜年的?电话,接了郎思文的?电话。


    “新年快乐,是要?给我拜年?”


    郎思文叹气,“我倒真想只干干净净给您拜年。”


    傅清瑜明了,郎思文是有事求她,而且还是时私事。


    “你说?。”傅清瑜情绪不变,依旧是温和的?。


    “BOSS,自?从年前您的?送别晚宴上查出了有人带违禁药品,拔出萝卜带出泥,他们的?顶头上司也被整治了,张总旗下的?所有会所都被整改,重新开门时间遥遥无期不说?,他自?己可能也会入狱,他想求您给他指点指点,不求东山再起?,就希望能在监狱外安安分分过日子。”


    平城那么?大,高端会所没有哪几?个是干净的?,里面是数不清的?肮脏龌龊,情色交易,但人们都见怪不怪,没有哪几?个是在意的?,而且,他为?人圆滑,长袖善舞,各种势力打点的?妥妥帖帖。


    只是张总这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导火索是程羽身?上带了违禁药品。


    一点助兴的?药物而已,并不算什么?大过错。


    根本原因还是有人想要?办他。


    程羽只不过是个由头而已。


    傅清瑜是没有缘由帮张敬的?,除了他为?她送过几?次美人,他们根本没有什么?私下交情,郎思文跟他倒是有交情,毕竟是曾经的?恋人,怎么?样心底都是有几?分恻隐之心的?。


    郎思文小?心翼翼问:“BOSS,您要?见见他吗?”


    张敬在年前就给傅清瑜递过拜贴,她一直没收,实在没办法了,张敬才不得不求到郎思文那里。


    “见就不必见了,我给他一个申诉弥补的?机会。”傅清瑜道:“我就帮他这一回,以后他好自?为?之。”


    “好。”


    三天后风消云散,针对张敬的?调查截然而止。


    张敬将所有财产上交终于落得一个清白身?。


    他得了安稳,傅清瑜却欠了人情,欠得最重的?是赵孟殊的?人情,要?不是他及时收手,傅清瑜就算沉再多资源进去,恐怕也帮不了张敬。


    欠了人情总要?还,傅清瑜让郎思文约林亭在翠和居吃饭。


    那天是初三,下着纷纷扬扬的?雪。


    在路灯晕黄的?光影下,雪花也像闪闪发光的?金片。


    郎思文撑起?伞,在黑色宾利前站定,恭敬打开车门。


    傅清瑜抬腿下车。


    她穿得正?式,白色衬衫搭配同色系西裤,并没有打领结,衬衫领子下服帖压着珍珠项链。


    她只着淡妆,眉眼昳丽精致,接过郎思文手里的?伞,静静站在外面看了会儿雪,抬步进入会所。


    包厢暖气充足,一扇紫檀镂空屏风隔开门口?与?室内,里面有人,幽幽散发着清雅的?兰花香,不是博山炉里香料焚烧的?味道,而是天然的?花香。


    香气来自?方形桌几?上一盆开得亭亭玉立的?素冠荷鼎。


    傅清瑜绕过屏风,室内的?景象清晰映入眼帘。


    望见坐在沙发上闲散煮茶的?修长身?影,傅清瑜的?目光有一瞬的?凝滞,下一秒,她弯唇笑起?来,很细微的?愉悦感从她的?眼角眉梢流露。


    赵孟殊分好茶,抬起?眼望她,声音清的?透骨,语调平静,“笑什么?。”


    傅清瑜眼底的?笑意收敛起?来,在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下,柔软的?皮质椅妥帖包裹住腰身?,她捏起?一盏茶,“想到您代替林亭赴约的?原因,就忍不住愉悦。”


    赵孟殊顿了下,慢条斯理道:“见不到林亭,我以为?你会失望。”


    傅清瑜唇边溢出一丝笑意,温柔戳破,“表面上我请林亭吃饭是在跟他卖好,可实际上,我却是为?了讨好董事长,我没有那样光风霁月,该讨好上司的?时候还是知道要?讨好的?。”


    赵孟殊的?心情并没有因傅清瑜的?马屁变得妥帖,他淡淡道:“所以,傅总是为?了张敬来讨好我,感谢我放过他,进而为?他送给你的?男人博得一个好前程。”


    他这样想倒是很正?常。


    如果张敬被无罪释放,会所里的?男模自?然也不会遭到有太多波折,还能继续周旋于富婆圈,坐着长袖善舞的?菟丝花。


    傅清瑜并不会顺着他的?话题说?,她喜欢自?己掌控主权,“在纽约出差的?时候,我心情不好,于是拜托郎思文在国内帮我找一个解语花开解我的?心情,那个解语花董事长应该没见过。”


    赵孟殊垂眸,捏住茶盏的?指骨微微苍白。


    他眼前浮现出一张仓促莽撞的?脸,是在贝弗利山庄。


    傅清瑜知道这样的?话题不会让赵孟殊愉悦,便移开视线,并不看他的?眼睛,视线落在碧绿馥郁的?茶汤上。


    “解语花跟我闹得不愉快的?事情传到平城,张敬生怕得罪我,于是又往我的?包厢送了第?二个解语花,但他也不能让我开心,于是他也走?了,只不过他身?上携带违禁药品的?事情被卫总发现,进而牵连到张敬,以后,只怕他再也没有能耐为?我献上解语花了。”


    “而且——”傅清瑜侧眸望着赵孟殊,顿了一顿,柔和说?:“经过这件事,恐怕平城再也没有人给我送解语花了,除非他保证自?己真的?清清白白,不然如何承受得了赵先生的?雷霆之怒呢?”


    赵孟殊没有在意傅清瑜若有似无的?讥讽,淡然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在纽约的?时候,为?什么?不开心?”


    傅清瑜垂眸,长指纤细如玉把玩喝空的?茶盏,“如果我说?实话你又会觉得我哄骗你,我不说?。”


    赵孟殊平静道:“如果你真的?不想说?,就不会刻意提自?己在纽约不高兴的?事情,傅总想找话题诉衷情,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


    傅清瑜神情微微凝滞一瞬,下一秒又变得若无其事。


    她低下脸,沉缓说?:“在纽约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您比我更清楚。”


    赵孟殊微笑起?来,“所以你因为?赵昀和设计暗杀我而不爽,而你解决不爽的?方式是让你的?助理万里迢迢从国内送男人给你。”


    他完全误会了她。


    无论能否再续前缘,傅清瑜是不会让恨意在赵孟殊心底生根,她轻声说?:“暗杀的?事情我在国内就已经解决完,在纽约完全是稳坐钓鱼台的?状态,我的?不开心不是因为?那个。”


    赵孟殊静静看着她,“所以为?什么?不开心?”


    傅清瑜刚要?开口?,心底蓦然滞涩。


    她不想跟任何人分享自?己内心的?感受。


    更不想让赵孟殊知道,在某种程度上她还算得上长情的?人——跟他离婚后,再也接受不了其他任何一个男人。


    赵孟殊语调很轻,“傅总,你不开心我又何尝开心呢?只不过你不开心的?原因是无法接受新人,而我则是迟迟忘怀不了旧人。”


    无疑,他很懂她。


    她所有藏在心底的?未尽之言他都能轻而易举的?窥视。


    傅清瑜并没有因恐惧而惊慌。


    对她而讲,赵孟殊从来都很安全。


    没等傅清瑜开口?,赵孟殊已经起?身?,他垂眸,语调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傅总,或许,我们将来,都会开心起?来。”


    傅清瑜猜测他的?言外之意。


    他会忘掉她。


    而她也终能心无芥蒂谈一个新的?男朋友。


    他随后的?话印证她的?猜测。


    他语调温和,嗓音清润,“到那个时间,我会祝你跟你的?另一半,百年好合。”


    傅清瑜心底涌上一层薄薄的?愠怒。


    她知道这是很没有道理的?,她可以找新欢,他当然也能忘掉她。


    她的?生气显得自?私又无理取闹。


    所以,她强制压抑下去。


    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绪,傅清瑜平静着呼吸没有说?话。


    她心底很乱,乱到无法思考,情绪似乎要?到达某种临界点。


    某种答案呼之欲出。


    现实催促她该立刻做出选择。


    飘扬的?大雪纷然而下,室内温暖如春,清雅的?兰香充斥着呼吸的?每一瞬。


    傅清瑜捏紧手指,在兰花香浓的?干扰下,她似乎听到了有人推门而去的?声音。


    他走?了。


    她抿下唇,微微抬起?眼睛,露出残存着愠怒压抑的?眼睛,下一刻,在依然望见室内的?人影时,她陡然又变得冷静平和。


    赵孟殊从屏风处慢慢走?过来。


    他没有离开,刚刚的?推门声是经理询问是否要?上菜,他拒绝了经理。


    傅清瑜未必有心思吃饭。


    一回眸,他望见她带着薄怒的?眼神,尽管转瞬即逝,也依旧落入眼底。


    他很轻易猜到她生气的?原因是什么?。


    果然,她无法做到洒脱对过去放手。


    他不是一厢情愿。


    赵孟殊身?姿挺拔修长,眼神落在窗外飘飞的?雪花上,依旧是那副淡然姿态,“我接受了傅总的?讨好与?道歉,傅总可以回去了。”


    傅清瑜慢慢起?身?,唇角笑得温文尔雅,似乎刚刚的?失态只是错觉,“那我先回去了。”


    她走?得很慢,脊背挺直,撑着骄傲优雅姿态,手臂撑在屏风上,她停下脚步,看了手机消息。


    她需要?找点事情做。


    正?好有人约她。


    但是,她拧眉,拒绝那个人的?邀请。


    时间延展得那么?长,终于走?到玄关口?,她缓慢抬手拿起?收拢在衣柜的?大衣。


    身?后没有任何挽留之词。


    她低眸,握住大衣的?动作发紧。


    在她要?推门离去的?时候,身?后终于传来淡而幽冷的?声音,“傅清瑜,你真的?甘心吗?”


    “不甘心。”傅清瑜几?乎是迫不及待回答,转过身?,在他深邃悠远目光注视下,她换了语气,微笑着,沉静而从容,“当然不甘心。”


    她仰眸,唇角的?笑意优雅柔和,依旧不愿落于下风,淡然反问,“董事长同样不甘心,不是吗?”


    第43章 chapter043


    解决完身边所有杂事后, 傅清瑜陪伴孙婉到西疆度年假。


    飞机落地后,直接入住温泉酒店。


    傅清瑜住的行政套房在顶层,具有最宽阔的视野与最大规模的汤池。


    汤池由青色玉石围砌, 水质润滑, 带着淡淡的硫磺香气。


    汤池四?周遍植芳草, 香气清幽, 傅清瑜静下心看了一会儿, 有几种认不出?名字。


    通讯录里, 有两个人会告诉她答案。


    凝神想了片刻, 她还是谁都没有发, 选择在Google中?搜索图片,认出?花的名字记在心里。


    傅清瑜对泡温泉并不感兴趣, 仔细检查水温和水深后,她去叫孙婉来泡温泉。


    傅清瑜一人坐在汤池边的石凳上, 一边喝着香槟,一边看孙婉在温泉中?戏水。


    汤池边水汽弥漫,天?边云霞未散。


    见孙婉开始玩得无聊,她含笑建议, “泡完温泉, 要不要去骑马?”


    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安排, 一周休假时间,她陪孙婉购物、狩猎、滑雪。


    孙婉撅起嘴,抱怨着, “还是不要了, 你很忙的, 你的手机一直在响。”


    熙熙在汤池边坐了半小时,手机铃声便响了不止十次!


    傅清瑜垂眸笑得很温柔, 霞光映在她莹润澄澈的眼睛里,“生气了?”


    孙婉瘪了瘪嘴,用力拍打水花。


    “熙熙又要去忙了,是吗?”


    她好生气,明明是陪她度假,却还是要应酬!


    傅清瑜笑意加深,直接将手机关机扔在桌子上。


    “今天?不工作,只陪你泡汤泉。”


    孙婉转怒为笑,娇滴滴说:“那你去换衣服跟我一起泡!”


    “好呀。”傅清瑜转身回到?房间,挑了件白色薄纱泳裙,款式中?规中?矩,只是一踏入水面,薄薄的衣料便格外?服帖,勾勒出?纤瘦又丰腴的身体。


    又泡了半个小时,孙婉终于累了,服务生送来新鲜的海味与竹叶汁,她爬出?泳池去吃饭。


    傅清瑜也从汤池起身,披上浴袍,倚在石桌上,打开手机。


    信息永远都是99+。


    回完几则重要的工作信息,孙婉已经在餐厅等待了,她已经换了一身柔软休闲的衣衫,低着头跟护工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什么,看起来心情不错。


    傅清瑜笑了笑,坐在餐椅上,“吃饭吧。”


    吃完饭又将孙婉哄睡,已经是九点?钟。


    夜色冥冥,清冷的月光被?薄薄的雾气笼罩。


    黑色宾利等在酒店门?口,傅清瑜换了身赴宴装束,抬步走到?车前?。


    郎思文?为她推开门?,低声道:“齐公?子还没到?,说再邀请几位贵客一起凑局,可能要来晚一些?。”


    齐公?子是京颐集团深城分公?司齐副总齐邵的儿子,老齐总人到?中?年才有这?么一个儿子,一直把他视为宝贝疙瘩。


    临近年节,小齐总来西疆狩猎,听说傅清瑜来了西疆,第一时间邀约傅清瑜到?会所吃饭,打的名义是替他老子讨好未来的女上司。


    既然?要讨好她,却要晚到?。


    傅清瑜勾了勾唇,缓身上车,清冷声音消息在薄薄的月色里,“在他定的包厢隔壁再开一个包厢,看看这?位小齐总要搞什么花样?。”.


    齐炀此刻心情非常糟糕。


    他此刻非常后悔应了老头子的要求去好好伺候他未来的女上司。


    傅清瑜到?底是哪路的牛马蛇神,怎么一听他今天?要宴请她一个两个都跟他打招呼要赴他的宴会!


    他的哥儿们就算了,他也理解他们想观望欣赏大名鼎鼎的傅总风华的想法,但这?位林助理又是哪一位,他这?么想泡他老板的前?妻?


    这?么想是一回事,但董事长的总助他还是惹不起的,心底腹诽着,行动上却是赶紧把包厢位置发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林特助,又担心他找不到?位置,马不停蹄去酒店接他。


    人一上车,齐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年头,做特助都得是这?么风姿卓绝的模样?吗?


    这?气度,比他老爹高出?几条街不止。


    而且出?奇的年轻,根本看不出?年过四?旬的模样?。


    被?这?么一个大人物陪着,齐炀接电话都小心翼翼起来,不小心翼翼不行,那边也是个大人物,傅清瑜的总助,虽然?不及这?位林特助,但地位还是比他这?位赋闲在家的人高的。


    他小心说了个“喂”,脸上的笑意随着那位特助的话越发璀璨,挂了电话,他有些?歉意对身边矜贵清隽的特助说:“不好意思了,傅总说她只想见我,要不然?,我再把您送回去?”


    他心里打算着给狐朋狗友发消息,一一回绝他们面见傅清瑜的请求。


    今天?啊,傅总你们是见不着了,她只见我~嘿嘿~


    那位特助依然?是平静淡然?的模样?,修长手指不停,眼也不抬处理着邮件,“她会见我的。”


    这?么自信呐?齐炀抬了抬下颌,“林总,您现在没有辞职的想法吧?虽然?傅总跟董事长离婚了,到?底她也是你的前?老板娘,撬墙角不能撬得这?么明目张胆吧!”


    赵孟殊抬起深沉幽邃的眼,目光直视过来。


    齐炀被?他看得发麻,手心冒汗,“我说得是实话,你别一副要杀人灭口的表情。”


    赵孟殊勾了勾唇,语调很平,“齐总把齐公?子养的很好。”


    齐炀骄傲起来,“当?然?!我爹当?然?得把我养得好!”


    赵孟殊并没有挑明身份,任由这?个有趣的误会一直持续下去,一直走到?包厢,人还没来,齐炀笑嘻嘻说:“我老头子说傅总就爱压轴出?场,果然?没错!”


    他捏起橘子吃起来,又给郎思文?打电话,“郎总,我们已经到?了,傅总还在路上吗?”


    郎思文?正跟傅清瑜一起听着服务生的汇报,铃声响起来,她按了免提,将手机放在傅清瑜面前?。


    听筒里,齐炀的声音爽朗而热情四?溢。


    傅清瑜偏下头,柔声说:“您稍等,我马上过来。”


    她声音很柔,音色清婉,如春风化雨。


    齐炀下意识攥紧手机,站起身,脊背绷紧,声音丝丝发颤,“您是傅总?”


    现在他有点?理解林特助为什么要撬墙角了,要是他,他也撬!


    接完电话,他笑成一朵春花,哥儿俩好坐在“林特助”边上,“林总啊,问你一下,傅总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啊?”


    他有理有据猜测着,“既然?她跟董事长离婚,,所以他肯定不喜欢董事长那种老谋深算类型的,她肯定喜欢简单的,开朗的,活泼的。”


    就跟他一样?。


    赵孟殊垂眸翻着文?件,姿态从容优雅,自动屏蔽掉发春的齐炀。


    没过五分钟,包厢门?轻轻打开。


    先进来的是穿着唐装襦裙的服务生,一个个都是水灵灵俊俏的小美女。


    最后走进来的是傅清瑜。


    齐炀直勾勾看着她,眼都忘记眨。


    傅清瑜的目光在赵孟殊身上落了一落,而后定在直愣愣的齐小公?子上,她笑起来,如冰雪初融。


    她纤细指尖在齐炀手上握一握,语调轻柔,“幸会,傅清瑜。”


    齐炀抿唇,耳根泛红,“齐炀。”


    最后,傅清瑜望向赵孟殊,眼底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这?位是?”


    她没弄清赵孟殊在角色扮演什么身份。


    如果他是以赵孟殊的身份赴宴,齐炀不可能是这?个态度。


    齐炀小小声,“他是林助理,咱们董事长的总助,您不认识他啦?”


    傅清瑜静默片刻,下一刻,含笑跟新鲜出?炉的“林特助”握手,“林助,一月没见,没想到?您年轻这?么多。”


    林亭比赵孟殊大十岁,他这?个样?子过分年轻。


    赵孟殊轻轻捏了下她指尖,漫不经心说:“上了年纪,总是会更加注意保养的。”


    傅清瑜用了极大气力保持住面色平静,温柔说:“林助说笑了。”


    圆形紫檀餐桌上只坐了三个人,在“林特助”和齐炀陪同下,傅清瑜理所应当?坐在C位。


    上菜前?,大厨过来介绍晚餐。


    大厨耐心介绍完前?菜、正餐和甜品。


    齐炀得意说:“我特意从米其林三星请来的特级大厨,他做的菜没有不可口的!”


    “久仰大名。”傅清瑜抬眸望向厨师,语气温和,“我不能吃虾蟹,将马赛海鲜汤换成奶油蘑菇汤。”


    赵孟殊望过来,平静道:“傅总竟然?也不吃虾蟹。”


    傅清瑜小口喝着佐餐酒,微笑说:“是董事长不吃,我跟着他也改了口味。”


    齐炀抿了下唇,心底涩涩的,“你为他改口味,看来你们感情很好啊。”


    傅清瑜说:“我跟董事长的感情不算太好,但也不是坊间传闻说得那么差,总归是正常夫妻。”


    齐炀没想到?她会说得这?么直接,好奇心被?勾起来,“坊间传闻说你是董事长初恋的替身,我是不相信的,但真的是这?样?吗?”


    傅清瑜垂眸想了下,“我确实是因为长得像桑小姐才入了董事长的眼。”她笑了笑,语调温柔,“这?世上若说我最感谢谁,第一个是给我生命的母亲,第二?个是给我助力的董事长,第三个就该是桑小姐。”


    她悠缓说:“我感激桑小姐跟董事长有那样?一份缘,让董事长爱屋及乌,看上我。”


    齐炀不相信她会这?么平静说出?这?样?刺人的话,他转过头看她,昳丽明艳的一张脸确实是平静的,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轻轻一声响,是酒杯轻轻放在桌子上的声音。


    赵孟殊起身,语调依旧是平静温和的,目光望向傅清瑜,“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他抬步离开,背影修长挺拔。


    齐炀没有留意,那道清雅修长的身影走到?门?口时顿了几秒钟,见没有人跟过来,才抬步离开。


    齐炀诧异,“林助理这?是怎么了?”


    傅清瑜不再让他蒙在鼓里,眼神含笑,“他不是林助理,你弄混了。”


    齐炀瞳孔微缩,心底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傅清瑜轻轻点?头,无声肯定他的想法。


    齐炀咽了咽口水,“……他是……董事长?”


    傅清瑜笑得随意,眼底很静,“是的,他就是那个不吃虾蟹,娶了我当?太太的董事长。”


    “砰”一声,齐炀手中?的酒杯应声落地。


    好在地毯柔软,水晶酒杯没有碎掉。


    傅清瑜柔声安慰他,“没关系,他不会在意的。”她幽幽叹气,“比起你,他应该更生我的气。”


    刚刚说完“不甘心”,又说这?样?煞风景的话戳他心窝子。


    齐炀立刻拉椅子,坐得离傅清瑜远一点?。


    他脸色微微苍白,“傅总,董事长不会因为我不长眼为难我们家老头子吧?”


    他都要碎了。


    傅清瑜:“在商场上,董事长的风评还是很不错的,我保证,这?件事对齐总没有任何?影响。”


    傅清瑜话说得坚定,齐炀放下心。


    经此一事,他没了应酬的心思,神思不属。


    傅清瑜了然?,温声说:“年后我就会到?深城就职,我们之间的缘分不急在这?一时,今天?就先到?这?里。”


    齐炀如释重负,站起身,眼神有些?闪烁,“我家老头子让我好好招待你……”他这?算是搞砸了。


    傅清瑜微笑起来,“我感觉自己被?小齐总招待得很好,要是有缘在西疆遇见齐总,我得好好向他表扬你。”


    齐炀心直口快,“那简单,老头子后天?的飞机,到?时候我让他请您吃饭!”


    傅清瑜轻笑,跟他加了联系方式,“那就一言为定。”


    她是一定得在就职之前?见一面齐邵的,借助他,提前?探探深城分公?司的底.


    齐炀走了之后,傅清瑜倒没急着走。


    她沉静坐在餐椅上,慢条斯理吃着大厨精心烹制的菜。


    奶油蘑菇汤她一动没动,吩咐大厨还是煮一碗马赛海鲜汤。


    西疆的夜很静,每一盏霓虹灯流动得似乎都是静谧的光辉,这?里的时间好像流动得慢一些?。


    包厢静谧,加湿器安静工作着,流动着助眠的白噪音。


    包厢门?被?重新推开时,傅清瑜刚刚吃好放下筷子,喝着爽口解腻的起泡酒,闻声,她轻轻抬一抬眼,望见人,她一点?不惊讶。


    他走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会回来的。


    傅清瑜处理其他事情或许有不确定的时候,但处理感情问题总是游刃有余的。


    她看得清自己,更看得清别人。


    赵孟殊推门?进来,神色依旧平静淡然?。


    他衣衫素白,长身玉立,垂眸望着她时,语调还是温润平和,只是开口时,还是隐隐带着与生俱来的威压。


    “傅总,那天?在会所,你说得是真心话么?”


    像是审问一般的话语。


    “当?然?。”她确实不甘心,但也确实不能立刻放弃一切顾虑奔向他。


    还是有许多事情要明了。


    傅清瑜仰起脸,点?了点?身边的位置,“站着多累啊,坐下说。”


    她从不被?人牵着鼻子走,主动开启话题。


    赵孟殊眉目稍缓,依言坐下,抬起薄白眼皮,声音很淡,“可以说了?”


    傅清瑜慢慢喝完茶,瞥他一眼,放下茶盏。


    赵孟殊以为她要跟他促膝长谈,直诉衷情。


    一只漂亮纤细的手突然?抚住他的脸,下一刻,猝不及防,她吻上来。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还未等他呼吸紊乱,这?个吻就结束。


    “傅总又想告诉我什么?”赵孟殊垂眸没有看她,依旧姿态散漫。


    似乎刚刚那个吻,并没有蛊惑他的心神。


    傅清瑜岔开话题,柔和说:“离婚后,我有了许多感悟,尤其是关于桑小姐的感悟。”


    他勾了勾唇,随着她的话题走,“你并不在意桑榆。”


    “当?然?不在意。”傅清瑜垂眸微笑,说得很真诚,“因为我知道自己不是因为这?张脸才入你的眼的。”她支起下颌,抬起眼,温和说:“你看到?了我的手段和野心,想把我当?成一把修理赵家内宅的刀,所以才跟我在一起。”


    赵孟殊没说什么,但沉默就代表着肯定。


    “我是离婚后才想明白的。”傅清瑜微笑道:“你把我当?做治理内宅的刀,我把你当?复仇的尚方宝剑,似乎是公?平的。”


    “只是交易开始后,你并不忍心让我一直做一把刀,所以后期才会让我停手,自己出?手对付他们。”


    本来对付赵昀和该是她的事情,赵孟殊替她出?手,倒背了个不孝的罪名。


    赵孟殊静默片刻,刚刚的心猿意马归于沉寂,他捏起酒杯慢慢品了一口,沉缓开口,“我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


    他自然?不可能因为一张脸就随意娶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进门?。


    在傅清瑜打扮得跟桑榆如出?一辙出?现在他眼前?时,他便派人暗地里查她的身世。


    别人查她的身世或许需要费一番手段,于他而讲,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当?天?晚上,她的所有身份信息便清清楚楚出?现在他的桌案上。


    她幼年被?赶出?家门?,与生父不共戴天?,证明她身无所依,只能如丝萝般紧紧攀附他。


    她能让陆望秋为她所用,证明她聪慧机警,可以笼络住后宅人心。


    她可以丢掉自尊装成桑榆的模样?诱惑他,证明她心性坚韧可以忍辱负重,是一把对付赵家内宅的好刀。


    他以为自己可以让计划顺利进行。


    他以为自己永远高高在上,俯视她在深宅大院挣扎,只是时不时出?手将水搅得更浑一些?,推波助澜就好。


    但没有人可以永远做局外?人。


    终究是不忍心。


    赵孟殊并没有提及自己的不忍心,而是转移话题,淡淡道:“我从来不是光风霁月的人,赵昀和以为我不慕名利只专心学术,他猜想得完全错误,如果我真的一心扑在学术上,如何?能回国一接手京颐集团便能铲除异己,总揽大局?”


    “有些?事,我不能自己动手做。”他沉静叙说自己的狠心与虚伪,“赵昀和要跟我制衡,陈敏静一心向着外?人,我不能亲自出?手,所以只好找一把好用的刀刃。”


    傅清瑜垂眸,“可惜我还是没有让你清白脱身,让你众叛亲离。”


    赵南浔身死?,赵昀和入狱,陈敏静离开平城周游世界,偌大赵家只剩孤零零一个他。


    赵孟殊笑了下,平静看她,“我不是还有你?”


    有她在,又怎么是众叛亲离?


    他收回视线,望着金丝梅花屏风,“如果不是因为有你,我可能真的不会忍心下手。”他勾了勾唇,自嘲道:“死?了我一个,幸福全家人,我可能真的会引颈就戮。”


    有谁耐烦的了来自父母亲人的一次又一次刺杀?


    有时候真想顺了他们的意,死?了算了。


    傅清瑜安静听着他讲话,没说什么。


    赵孟殊却没有继续讲,伸手按住她纤细指根,抬眼,“熙熙,你也觉得我心狠了?”


    他语调很柔,眼底却没有笑意。


    傅清瑜笑了笑,倒没有抽回手,与他对视,“天?下人任何?人都可能觉得你心狠,只有我不会。”


    她可是实打实害得傅家众叛亲离,亲手将生父送进监狱,他再狠,狠得过她?


    赵孟殊笑了笑,“我一直都知道的。”


    只有她能感同身受他的痛。


    “而且,你也不在乎自己是否被?别人指责为心狠。”傅清瑜勾了勾唇,“你这?话只是说给我听的,夜深人静的时候,你一定会暗暗欢喜,觉得自己做得对极了。”


    赵孟殊微哂,“哪有那么夸张,倒确实会心神宁静。”


    再不用处理莫名其妙的暗杀,怎么不会让人平静呢?


    他垂眸饮酒,温和说:“熙熙,我说这?些?只是为了让你可怜我,回到?我身边来。”


    傅清瑜静静托腮看着他,明明承认不甘心的是她,姿态高傲的也是她。


    赵孟殊显得脾气很好,“不要再找那些?莫名其妙的秘书了。”他语调柔和劝解,“如果你真的寂寞,我把太虚法师介绍给你。”


    傅清瑜偏头,莫名,“介绍给我干什么?”


    赵孟殊温声说:“他对清心经研究极深,可以帮你渡过漫漫长夜。”


    傅清瑜倒没有羞恼,勾唇笑起来,慢条斯理道:“我以为你会说,你要亲身上阵,替我暖床。”


    赵孟殊垂眸轻笑,语气中?似有叹息,“我当?然?想,只是我已经人老珠黄,容颜衰退,担心你嫌弃我。”


    他入戏还挺深。傅清瑜忍了忍,还是没将笑意抿去,她伏在桌子上,纤瘦的肩颈轻颤。


    赵孟殊见她笑得开心,唇角轻勾,眼底闪过笑意。


    见她笑完,他侧眸望向她,终于放下纤薄清透的酒杯,对着她双眼,沉缓问:“熙熙,刚刚为什么亲我?”


    傅清瑜无奈,“看来我转移话题的功力还不够深厚啊。”东扯西扯这?么半天?,他竟然?还记着这?件事。


    赵孟殊垂眸,聪明的选择不再问,他眸色微沉,“我送你回去?”


    傅清瑜沉吟一会儿,还是拒绝,“我的司机就在楼下。”.


    回到?温泉酒店已经是晚上十点?。


    傅清瑜一进门?,便撞上护工幽亮一双眼。


    护工抿着唇,犹豫的模样?,“傅总,我有事要告诉你。”


    傅清瑜轻轻颔首,语调柔和,“说吧,你是我信任的人,咱们之间没什么不能说得。”


    她脱掉大衣放在玄关柜上,随意摘掉腕上名表递给佣人,只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坐在沙发上,微微仰起脸,温和望着护工。


    护工咽了咽口水,“您去应酬的时候,邻居家的老太太跟我打电话,她说她联系不上梁教授,想让您帮忙找找她。”


    梁教授便是向辞熙的母亲梁淡月,她热爱地质探险,每逢假期便要独自前?往深山高地进行地质勘探,这?次寒假自然?也不例外?,她独自前?往的地方就在西疆的公?格尔峰。


    公?格尔峰的北坡是出?名的险峻。


    傅清瑜沉吟片刻,“老太太知道淡月姐具体的位置坐标吗?”


    护工摇摇头,“她不知道,她跟我讲,每天?下午五点?钟的时候梁教授会准时跟她通电话,但今天?梁教授的电话没有打过来,她怎么打都没人接通,心底慌得厉害,就想让您去山里找找梁教授。”


    护工抿起唇,“一般人口失踪24小时才能报警,这?才多长时间啊,怎么能因为她的一个猜测就耗费人力物力去深山救援呢?”


    她虽然?这?样?说,眼睛里却是止不住的担忧,到?底做了快一年的邻居,心底还是有感情的。


    傅清瑜道冷静说:“人命大于天?,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后半夜,傅清瑜没有睡,连夜联系私人救援队和医生,让他们以最快速度飞到?西疆,进行人员搜救和伤员治疗。


    最后,她打电话给向辞熙,“淡月姐应该告诉过你她上山的最终目的地,告诉我,她现在最有可能在什么位置,我派人去救她。”


    第44章 chapter044


    绕北极而行, 横跨大西洋,在三十多小时的飞行后,向?辞熙终于在第二天晚上抵达西疆机场。


    机场已经有人迎接他, 是她的秘书。


    向辞熙快步走过去, 脸色是疲倦的苍白, “我母亲……”


    郎思文含笑, 语调柔和坚定, “梁教授正在抢救中?, 不过你放心, 最好的医生已经从平城赶来进行专家会诊, 梁教授一定会转危为安。”


    郎思文没?有在机场跟向?辞熙多聊,坐上黑色宾利, 她才徐徐说着这三十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


    “有时候不得不佩服老太太跟梁教授的心有灵犀,救援队赶赴公格尔峰, 发现在几个小时前北坡出现小规模的雪崩,经过地毯式巡查,终于找到在雪山下掩埋的梁教授,发现得及时, 又?有最顶级的医生坐诊, 我相信梁教授一定能转危为安。”


    她微笑着说, 语调不急不徐,面部表情很像她的老板。


    他很想念她。


    向?辞熙脸色透明而苍白,他紧紧攥着指骨, 一直安静听着郎思文的话, 她说完后, 他缓慢而认真说一声谢谢。


    郎思文笑起来,“你最该感谢的是你家老太太, 要?不是她心有灵犀给小兰打电话求助,傅总就算有滔天本事也不能未卜先?知救下梁教授。”


    急救室里,梁淡月依旧在抢救。


    会议室内,几位来自?平城的专家在为她的救治方案进行激烈争吵讨论,他们没?讨论出章法?,齐齐望向?坐在主位上唯一能做主的那个人。


    傅清瑜穿一袭素白衣衫,垂眸喝着馥郁清幽的香茗。


    她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有睡觉,眼底显出淡淡的青色,倒没?有焦躁,神色显得很温和,“先?别急着问我,真正能做主的那个人马上过来。”


    郎思文把向?辞熙带到医院会议室,向?辞熙一眼望见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傅清瑜,她又?瘦了些,身形瘦削纤细,脸上透着病态的苍白。


    他深深愧疚起来。


    傅清瑜起身,朝向?辞熙抬了抬手,“淡月姐的命是保住了,但有成为植物人的风险,后续治疗方案还在讨论,你们是同?行,也过来听一听治疗方案。”


    说着,她侧过身体,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向?辞熙。


    向?辞熙抿下唇,朝她走过去?。


    傅清瑜唇角勾出微笑,拢了拢素白的披帛,抬步要?走,手腕突然被人紧紧攥住。


    他的手掌很宽,轻松拢住她细腻纤细的腕骨,手心的温度冰的让人心尖发颤。


    “可以留下来吗?”他望着她,薄唇抿着,傅清瑜在他冷峻深邃的面容上隐隐读出哀求。


    傅清瑜淡淡抽出手,漫不经心抚了抚散乱的鬓发,语调是足以斩断所有春情的冷酷,“我还有工作要?处理,我把郎思文留在这里,帮助你照顾病人,协调生活。”


    说完,她抬步离开,一刻未停留。


    郎思文望一眼失落苦涩的青年,紧紧随着傅清瑜往外走,“老板您不该走的,他现在正是脆弱的时候,您要?是留下来安慰他,得到这个小美人的芳心岂不是手到擒来?”


    她越想越觉得可惜,“而且,救下梁教授功劳最大的就是您,要?不是您抽调救援队然后让医生过来会诊,梁教授可不一定能保住命,结果,您却?不表功,把最大的功劳让给那个老太太,我真不甘心!”


    跟孙婉一样?,郎思文同?样?不喜欢向?辞熙家那位有些势利的老太太。


    傅清瑜一直没?回话,沉静往前走。


    走到一辆黑色劳斯莱斯车前,她顿住脚步,望向?她,淡淡道:“我并没?有意向?跟向?辞熙发展缘分,你留在医院,只?做该做的事情,不要?偷偷摸摸背着我当红娘牵我的红线。”


    她站在月影中?,皎白而单薄,语气很淡。


    郎思文抿下唇,还是不死心,“您不排斥向?辞熙,不是吗?”


    傅清瑜漫不经心,“不排斥跟爱还有很大的距离,他从没?有真正认清我,而我也懒得探究他。”


    郎思文张口,还想说什么。


    清冷的夜风刮过,傅清瑜头脑有些发沉,耐心逐渐被消磨。


    她侧过眼睛,微笑问:“你瞧,我面前这辆车是什么牌子?”


    郎思文以为是老板对她的新奇考验,定眼一看,不加思索,“当然是幻影。”


    望见老板似笑非笑的神情,想到什么,她瞪大眼睛,声音都要?变调,“这是董事长的车?”


    “不不止呢,董事长应该也在里面。”傅清瑜伸手轻柔抚过她略显凌乱的衣领,语调轻柔,“回去?帮忙吧,我会给你包一份大红包。”


    想了想,她又?说:“那辆宾利借给你,无论如何处置,都是你说了算。”


    郎思文了然,老板这样?说,便是默认她可以将宾利借给别人,至于借给谁——当然是刚到西疆没?有代步车的向?辞熙。


    赵孟殊还是很体贴的,直到郎思文忧心忡忡离开,他才缓缓降下车窗。


    隔着半扇降落的车窗,他目光望向?傅清瑜,声音清润温和,风度翩翩,“本来想上楼去?看望梁教授,现在看来得白跑一趟。”


    傅清瑜微笑道:“嗯,现在得劳烦您把我送回酒店了。”


    至于为什么不坐她自?己的车,他刚刚听见了,她把宾利借给别人了。


    赵孟殊目光在她苍白面颊上掠过,神色凝重些,抬步下车。


    手背轻柔贴在她额头,他微微蹙眉,声音不自?觉凉下去?,“看来不用送傅总回酒店了,还是在医院开间病房,就地把您安置了。”


    他阴阳怪气得很明显。


    傅清瑜浅浅笑了笑,“董事长别生气,我也没?想到自?己身体差成这个样?。”


    赵孟殊沉沉看着她,最后还是妥协褪下西装披在她身上,垂眸认真扣上扣子。


    傅清瑜认真看他如玉质扇骨漂亮的手,“董事长好会照顾人。”


    赵孟殊面色沉静,不理会她的调戏,“我该介绍你一位杏林圣手,专门为你调理身体。”


    傅清瑜想起离婚后她在他身上闻到的药香气,微笑起来,“还说我呢,董事长的身体也不一定比我好。”


    赵孟殊瞥她一眼,见她果真如此没?心没?肺,没?应声。


    静了片刻,手机消息传来,他才开口,“病房开好了,傅总,我们还是就地住院吧。”


    傅清瑜脑子昏沉得厉害,没?留意他刚刚的不对劲,只?点了点头,仰起眼睛,想要?叮嘱什么,赵孟殊勾了勾唇,道:“放心,你生病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梁教授的事情我会替你关照,至于跟齐邵的会面,我会亲自?给他打电话说明情况,让他延缓会面时间。”


    傅清瑜轻笑,“您可以替我去?会见他的。”


    赵孟殊听出她的试探,微笑起来,“傅总放心,我没?有兴趣替你收拢下属,做这样?越俎代庖的事情。”


    傅清瑜这才点头,“走吧。”


    别管到底有没?有生病,她现在只?想原地倒地,好好睡一觉。


    赵孟殊在前面走,傅清瑜在后面慢吞吞跟着,有人担事做主,她便不怎么想动脑子,他怎么走,她怎么跟。


    忽然,前面的人停住了。


    傅清瑜望了眼四?周,还没?到地方。


    不过休息休息也好,或许因为被人提醒她现在病了,身体倦得厉害,她全凭毅力撑着,下一刻就要?晕沉沉倒地了。


    傅清瑜没?留意的时候,赵孟殊已经转身,眼神慢慢在她强撑的姿态扫过,淡淡说:“傅总,我们做一笔生意?”


    傅清瑜仰脸,望着神色不明的赵孟殊,轻笑,“董事长不会趁着我生病特意宰割我吧?”


    “正有此意。”赵孟殊垂眸,语调倒是温和,匀出不疾不徐的意味来,“傅总走得如此辛苦,不如我抱你到病房,价钱我也不要?太多,一百万,能接受吗?”


    一百万对傅清瑜并不算什么,她挑了挑眉,被他的话勾动一些精神,“董事长的身体何其矜贵,抱一下确实得值一百万,但我付给您钱,您不觉得我在侮辱您吗?”


    赵孟殊轻笑,见她有了些神采的眼睛,温和说:“赚钱的事,哪有高?贵和下贱之?说?更?何况,是我主动要?做这门生意,傅总是照顾我的生意,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侮辱?”


    傅清瑜马上便要?支撑不住,也不配合他演戏了。她伸出手臂,轻轻说:“抱我到病房,钱马上打给你,我绝不会抵赖的。”


    赵孟殊轻轻勾住她纤柔的腰肢,打横将她抱起来,克制住没?有多看她,轻“嗯”一声,“困了就睡一觉,我会把你好好安置在病房,之?后的事情病好之?后再说。”.


    傅清瑜寒气入体,病的很重,之?所以能熬着处理这么多问题,全靠一口气在支撑,现在这口气散了,病魔便来势汹汹。


    一到病房,她便沉沉睡过去?。


    医生为她看诊,护士插上点滴,她全无反应,软软任他们动作,眼睫低垂,落在眼睑留下很深的暗影。


    赵孟殊立在病床前。静静望着她。


    她瘦弱苍白,如一束已经没?有生息的白桔梗。


    直到医生与护士轻手轻脚走出病房,直到护工走过来替傅清瑜换衣擦脸。


    顿了下,他走到走廊避嫌。


    他不抽烟,心底很空,缺少?排遣躁郁的工具。


    已是深夜,天幕漆黑,凉月如钩,星子晶亮闪烁。


    他凝望天幕,平静等待,等待心底的涩痛从尖锐变成麻木,心底的沉郁却?挥之?不去?。


    这是一种比她离开他更?痛苦的情绪。


    如缠绵阴湿的雨,沉甸甸坠在心底。


    护工走出来,声音很轻,“先?生,我替太太收拾好了。”


    她是临时雇佣的专门来照顾傅清瑜的护工,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赵孟殊敛眸,淡淡说:“我们不是夫妻,以后你称呼她为傅总。”


    他不愿占她的便宜。


    发烧的第一夜最为凶险,赵孟殊整夜没?有合眼,独坐病床前守着她。


    搁在枕边的手机铃声一直没?有停歇。


    她多敬业,即使?沉沉睡着,纤细白皙的手指还是紧紧握着手机。


    赵孟殊走过去?,伸手轻轻拨开她柔软的手指,将吵闹不休的手机静音。


    又?叫来郎思文,让她来处理傅清瑜的公务。


    至于向?辞熙的事情,他让林亭来接替她照顾向?辞熙和他母亲。


    一些不必要?的工作郎思文还能替自?己老板拿主意,重要?工作她可就处理不了了,她只?好举着手机问董事长的意见。


    赵孟殊一夜没?睡,依旧眼神清明。


    他坐在挨着病床的临窗塌上,眼睫低垂,眼神落在雪白厚重的文件上,闻言,他直接道:“不能处理的电话就挂掉,让你的老板起来处理。”


    他知道傅清瑜忌讳什么,无意让自?己的影响蔓延到她管辖的范围。


    郎思文点头应声,抿起唇,她又?想起一件棘手的私事,“董事长,清姿小姐跟桑榆小姐的矛盾,您要?不要?管啊?”


    赵昀和入狱后,傅清姿对桑榆的矛盾就达到顶点。


    傅清姿觉得赵昀和之?所以入狱是赵孟殊为了桑榆报复赵昀和,她恨极了赵孟殊和桑榆,奈何以她的实力根本见不到赵孟殊,更?遑论报复他,于是她只?能磨刀霍霍对付桑榆。


    具体表现为她聘用桑榆做她的随行助理,整天虐待她。


    至于桑榆为什么老实受她虐待,是因为她觉得——她过得越惨赵孟殊越会怜惜她。


    这还是陆望秋培训她的时候交给她的道理。


    赵孟殊欣赏坚韧的品格,厌恶软弱流泪。


    结果傅清姿越做越过火,桑便有些在忍受不了,她到底也是娇滴滴大小姐出身,怎么可能一直被傅清瑜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如奴仆一般?


    更?重要?的是,她的孟殊哥哥似乎丝毫没?有怜惜她的意愿,对她所有的遭遇充耳不闻,淡漠不已。


    见装可怜的策略没?有奏效,她便住去?找陈书诉苦,现在,偌大的赵家,态度一如从前对她的就只?有陈书了


    陈书聪明地祸水东引,打电话想把事情告知傅清瑜,可惜傅清瑜病了,接电话的是郎思文。


    郎思文心底惴惴,只?好这件事告诉赵孟殊。


    她克制从心底蔓延出的对董事长的恐惧,小心翼翼说:“老爷子入狱前,他把清姿小姐托付给傅总,傅总确实有管教她的义务,但现在……”她有些为难,“董事长,这两位小姐都与您关系匪浅,要?不您帮傅总处理?”


    赵孟殊眼也没?抬,依旧专注看着文件,语调带着漫不经心的冷漠,“傅清姿的父母虽然不在了,她哥哥却?还活着,既然亲哥哥还在,那她的事情就找傅清晗去?处理,哪里劳烦得了你们老板?”


    郎思文还想再说,赵孟殊已经抬起眼,眼神冷淡,“你们老板累到住院全是你们这些助理的功劳,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来烦她,七位数的年薪就养着你们这样?脑子都不会转一转的低能儿吗?”


    郎思文:“……”


    是的,这就是她奋力撮合老板和向?辞熙的原因!


    天亮了,傅清瑜的烧已经退了,病情没?有反复。


    赵孟殊搁下钢笔,走到病房前,抬手覆住傅清瑜的额头。


    烧已经退了,她睡得很沉,眉心松缓,应该没?有做噩梦。


    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唇瓣没?有血色。


    赵孟殊叫来护工,轻声嘱咐,“最晚半小时她会睡醒,一会儿有人会送早餐过来,点心和菜品先?不要?动,先?喂粥给她喝,咖啡和茶水一概不许她碰。”


    他叮嘱得仔细,声音和缓,长相又?清隽温润,护工心好感顿生,忍不住说:“您亲自?照顾岂不是更?好?”


    电视剧里都演了,小情侣之?间喂个粥喂个饭,多增进感情啊。


    怎么人要?醒了,他却?要?走了。


    赵孟殊轻声道:“她很要?强,不会喜欢我看见她虚弱狼狈的模样?。”.


    傅清瑜果然在半小时内醒来。


    护工拎着赵孟殊派人送来的的早餐回到病房,一推门,便见躺在病床上的人醒了。


    她倚靠着软枕坐着,脸色依旧苍白,看着比昨天多了些精神气,正垂目看着手机,没?打针的那只?手灵活点着屏幕,似乎在发消息。


    听到声音,她慢慢抬起眼,眼神通透明澈,眼底深处却?蕴藏警惕的清冷。


    眼神落到实处她身上,似乎对她这位照顾的人放心了,病床上的美人才弯起唇,显得温柔又?和气,“多谢昨晚的照顾,我正好要?吃点东西,劳烦您帮我支起桌子。”


    护工轻轻将桌子搭好,只?将一碗单调的碧玉梗米粥搁在小桌上,“您先?喝粥,我喂您吃。”


    傅清瑜左右手通用,右手打点滴不妨碍她左手吃饭,闻言,她微笑起来,“是有人交代您要?喂我,对吗?”


    护工不由得感叹这两个人般配,心眼子一样?多。


    她点头,斟酌着说好话,“那位先?生陪您一夜呢,刚刚才走,这些饭菜也是他让人送来的。”


    傅清瑜垂下眼睛,心底幽幽想,他确实了解她,知道她在最脆弱的时候不喜欢有别人在身边陪着。


    但这次却?不同?以往。


    睁开眼睛那一刻,其实,她心底是很期待在临窗矮塌上看到他的身影。


    轻轻揉了揉额头,她抬眸望向?窗外。


    天空湛蓝,寂然无风。


    心情随着明净的阳光变得和缓,心底的失落一扫而空。


    她轻笑,“我可以的,不用您帮我什么。”


    傅清瑜斯斯文文吃完粥,而后简单去?卫生间洗漱,果然全程没?有用到护工什么。


    护工无事可做,无奈望着在病床上边打点滴边看文件的傅清瑜,“那位先?生说您要?强,您是真要?强啊!”


    傅清瑜笑了笑,继续垂眸翻文件,顺便打电话给郎思文,她要?知道昏睡一天,郎思文替她办了什么事情。


    郎思文来得速度很快,她先?说梁淡月的抢救很成功,如果顺利,很快就会苏醒。


    “董事长没?有帮您处理太多公务,除了帮您打电话延缓跟齐邵齐董事的会面时间,其余的事情,他都是交给我处理。”


    “我猜到了。”他何其了解她,自?然知道怎么做让她最放心。


    郎思文笑,“我一直觉得您是特别谨慎小心的人,但没?想到董事长比您的谨慎小心更?胜一筹!”


    只?看昨晚处理公务,他方方面面全顾及到了,既帮老板处理了事情,却?又?没?有越俎代庖,很有分寸感维持老板权威,一点也不多插手,真是如春风化雨。


    傅清瑜眼底现出一点笑意,“当然,在这方面,他可是我的老师。”


    只?看他从前跟赵昀和与赵南浔的相处,便知他是如何小心谨慎。


    郎思文坐在矮凳上,关切道:“您现在身体底子虚得很,得多住几天院,老夫人那里我替您照顾着。”


    傅清瑜点了点头,度假期间,她本来也没?有太多公务。


    “我问过主治医生,三天后出院。”


    郎思文点头,“好,出了事情我就在病房给您汇报。”


    “我看到陈书的来电记录,她说了什么?”傅清瑜侧过眼睛,眼神冷静温和,显然已经看过所有的通话记录。


    郎思文是万万不敢隐瞒顶头上司的,一五一十都说了,还说了赵孟殊的建议,“董事长建议我去?找傅大公子处理清姿小姐的事情,他担心您受累,让我不要?什么事情都交给您处理。”


    “赵董事入狱前给了我一份财产继承协议,是专门留给清姿小姐的,让我替她收着,顺便承担照顾她的责任。”顿了顿,她沉吟道:“这份财产我不打算收着,你把协议交给傅清晗,让他代我承担照顾清姿小姐的责任。”


    郎思文为难说:“老板,我觉得傅大公子应该更?愿意听您的话。”


    傅清瑜笑了笑,“他的研究小组也在西疆考察,你直接去?见他就好,他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傅清晗果然知道傅清瑜什么意思,可还是有些不甘心。


    咖啡馆里,他沉默搅拌着咖啡,勾唇笑了笑,“清姿本来就是我的妹妹,我来管教她责无旁贷,那份财产,我无意收着,你还是返还给你们老板。”


    郎思文没?想到有朝一日亿万财产都成了烫手山芋,她家老板不收,对面这位清贵公子也不收。


    她叹口气,心底跟明镜似的,“大公子,您还不知道我们老板什么意思吗?她想跟您钱货两讫,您收了钱,从此之?后,她跟您跟清姿小姐,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傅清晗不搭理这一茬,他刚从实验室出来,穿着一身浅色休闲衣衫,显得很是温润柔和。


    他定定望着郎思文,语调是与温润截然不同?的寒凉,“你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她病了,你带我去?看看她。”


    郎思文可不敢擅自?下决定,“您得等我问问老板,她的病房可不是闲杂人能入的。”


    一句闲杂人,听得他心底涩痛。


    傅清晗沉静低眸,“你只?管拨通,我亲自?问。”


    傅清瑜从来都是知情识趣的人,还未等傅清晗开口,在听到他呼吸声的那一刹那,她便笑着开口,“哥哥,要?来病房看看我吗?”


    傅清晗攥紧手机,抿唇,嗓音艰涩,“是,你觉得勉强吗?”


    她声音忽然就轻了,像细细的丝线无声缠紧他的心脏,“好像有一些。”


    “那我不去?了。”


    他放下手机,在郎思文惊异的目光下,干净利落签下刚刚无论郎思文如何劝说都不肯签下的名字。


    他不肯让她为难。


    第45章 chapter045


    亲眼见傅清晗在协议上签下名字, 郎思文如释重?负松口?气,她在柜台前?结账,先一步离开。


    回到医院, 正巧遇见要出去办事的向辞熙。


    老太太来了西疆, 他要去机场接人。


    郎思文笑着将宾利钥匙给他, “开这辆车去接人, 老太太一路坐飞机辛苦, 坐好车过来也能松快松快。”


    向辞熙捏住车钥匙, 敛眸沉吟, “她生病了?”


    郎思文思索着, 没说话?。


    向辞熙一脸了然看她,“这辆车在车库停了一天?一夜, 如果她没有生病住院,这辆车怎么没有开走?”


    郎思文抬起眸, “你误会了,这辆宾利是我们老板特意留在这里的。”她看向眉目清朗的青年,轻轻叹气,“我们老板记挂着你在西疆没有代步车, 担心你出行不便, 所以才把车子留在这里。”


    向辞熙轻抿唇, 眼神无声柔软起来,“母亲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你不用再留在医院, 去陪她吧。”


    郎思文说:“这你说了不算, 我只听顶头上司的话?。”


    话?说得差不多?, 郎思文道:“你去机场接老太太吧,梁教授那里我看着。”


    说完, 她抬步离开。


    梁淡月虽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依旧在重?症监护室观望,几个医学教授对着她的情况反复研究,力图拿出最优恢复方案。


    郎思文见没出什么问题,又对护士交代几句,便转身回了住院部病房。


    病房里静悄悄,护工在病房外间带着耳塞刷视频,内室里,傅清瑜在垂眸看文件,郎思文瞥一眼,在屏幕上看到齐邵的名字。


    “BOSS,您不是要跟齐总联手吗?还看他的资料?”


    傅清瑜合上笔电,“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虽然是突破口?,但我也不能十足信赖他。”


    郎思文端一杯温水递给老板,柔和说:“我亲眼见傅大公子在财产转让协议上签了字,这样的话?,于情于理,我们都可以将傅清姿甩开,没有半点负担了。”


    傅清瑜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好奇傅清晗的做法与表现,她没有问在咖啡厅发?生什么,只是说:“齐总喜欢骑马与打猎,你提前?安排好围猎场地,让齐总尽兴而归。”


    郎思文道:“您刚刚让人拍卖了两匹汗血宝马,是想现在送给齐总吗?”


    傅清瑜敛眸,“现在我们还不熟悉,这份礼物还是太贵重?了,等?我们真正结下深厚友谊,我会顺其自然将重?礼送给他。”


    她与他本来便是势当力敌的合作,如果一上来直接送礼,无声便矮了自己?的姿态,她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刚刚我在医院外看到了向公子,我把您的宾利送给他去机场接老太太,他说梁教授没有生命危险,想让我回到您身边,您的意思呢?”


    “那就回来吧。”傅清瑜漫不经?心道,又从床边柜上拿了一沓文件翻看。


    她在看X公司的资产处置表,几个月过去,恒山集团依旧孤零零挂在那里,说好要并入X集团的恒山集团依旧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管理。


    上次董事会,X集团半数董事参与表决同?意将X集团并入恒山集团,但会议结束后,一力促成这项表决的赵孟殊却?并没有让人建立专项并购小?组。


    是以,直到现在,恒山集团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董事会召开前?它是什么样子,几个月后,它还是什么样子。


    X集团的股份被她抛售得差不多?,傅清瑜如今只挂一个董事会董事的空名,再加上要处理尹铮的事情,她已经?许久没有关注过X集团,没想到它一直维持一个相对静止状态。


    公司内部生态,跟她放手前?差不多?。


    郎思文见大老板脸眉心微蹙,小?心猜测圣意,“董事长也是个甩手掌柜,从您手里接过X集团董事长的位置,却?也是在其位不谋其政,还好公司维持着您之前?的政策,盈利没有掉下来,不然可真要毁掉您当初的心血了。”


    傅清瑜没说什么,眼神沉静望着那份内部资产处置表,“开年之后我就要到深城入职,正好参加X集团的董事会,帮我提前?几天?订机票,我提前?去看看。”


    “好。”


    两个小?时后,傅清瑜挂完水,护士走后,她将针孔小?心用防水膜包起来,拿好换洗衣服,到浴室洗澡。


    洗完澡之后,已经?是下午,护工在浴室外巴巴等?着她,松了口?气,“您幸好出来了,不然我以为您晕倒在浴室里,要叫人把您抬出来。”


    傅清瑜洗澡一直都很费时间,待在浴室一个半小?时,出来时,她头发?都没有来得及吹,湿漉漉披在后颈。


    她笑了笑,目光在护工鲜亮的妆容上微顿,“让你久等?了,抱歉。”


    护工笑得很甜美,说:“该吃完饭了,那位先生已经?让人送饭过来了,很丰盛呢!”


    “好,就把饭菜放到小?餐厅吧。”


    傅清瑜换了身衣服,又将湿漉漉的长发?包起来,慢悠悠挪到餐厅吃饭。


    小?餐厅临着落地窗,夜已经?黑了。


    幽翠的雪岭云杉拢在夜色里,安静又寂寥,直到明亮的车灯划破幽沉的夜色。


    护工趴在窗户上,描着眼线的大眼睛微微一亮,“有人来了,是先生的车!”


    她并没有见过赵孟殊的车,只觉得这辆车的阵仗很大,很配得上那位清贵濯然的先生。


    傅清瑜笑了,不怎么关心那位“先生”,反而问,“你多?大了呀?”


    护工抿唇笑,很直接说:“二?十二?岁,比您年轻几岁!”


    傅清瑜自觉忽略掉她语气里微妙的恶意,含笑说:“你想上学吗?我可以资助你上学。”


    护工说:“我没有那个天?赋啦,不如攒一些钱做嫁妆,嫁一个好男人。”想到什么,她脸颊微微泛红,“像那位先生一样的好男人!”


    傅清瑜笑了下,叫她一起来吃饭。


    她亲自替她拆餐具,漫不经?心问:“你喜欢他,还是喜欢他那种类型的男人?”


    护工认真说:“喜欢他那种类型的,又好看又温柔,声音也好听!”她又细细说了许多?赵孟殊的优点,在她心底,赵孟殊简直是十全十美的神人!


    傅清瑜垂眸吃菜,没有继续问。


    护工羞涩起来,“傅总,那位先生说你们并没有关系,那我可以喜欢他吗?”


    傅清瑜静静看她羞红的脸颊。


    她微笑,“当然可以。”


    “您不吃醋吗?我以为您也喜欢他的。”


    傅清瑜很温柔说:“先吃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护工摸了摸鼻尖,“好啊。”


    吃完饭,傅清瑜慢吞吞收拾碗筷。


    护工脚步轻快到病房门口?接人,刚顿住脚步,鼻尖忽然嗅到极为清冷幽淡的香气。


    一抬眸,便望见那道令她惊艳的人影,她脸红心跳,手心发?汗,心脏一阵一阵潮热如同?被汹涌波涛裹挟让她站立不稳。


    她声若蚊蝇,丝丝透着甜意,“傅总在里面呐,要我跟她说一声吗?”


    赵孟殊并没有看她,神色是漫不经?心的散漫,“多?谢。”


    说完他抬步而入,身后跟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她没多?想,想一起跟着进?去,一只手轻轻拦住她,一抬头,是一张儒雅的脸,“艾买提小?姐,我有事想单独找你聊,借用您一点时间,可以吗?”


    护工认出这是昨夜跟赵先生汇报工作的特助,一些念头浮上心头,更羞涩了,“好。”.


    傅清瑜有严格的饮食规划,晚餐一向吃得精细而稀少,饭后,她换上瑜伽服练瑜伽,刚做完拉伸运动,陡然听到细微的交谈声,傅清瑜立刻收回腿,起身走到衣帽间换衣服。


    褪下瑜伽服,穿上简单的针织裙,又放下微湿的头发?,她才慢悠悠回到卧室里。


    赵孟殊已经?在了,身旁还站着一位上了年纪的慈和女人,她看向傅清瑜,目中微微带着笑意,“傅总,我是蒋毓和。”


    傅清瑜如何不认得她呢?当今杏林圣手座下唯一的女弟子,也是医术最高超的一个,多?少名门大族邀她上门都不能得她一顾,没想到赵孟殊却?把她请到了西疆。


    赵孟殊随意坐在软榻上,漫不经?心解释道:“蒋姨本来就在西疆疗养,我只是凑巧才能请到她为你调理身体,在西疆这一段时间,傅总要好好听医嘱,最起码——”他目光顿了顿,落在她依旧潮湿的长发?长发?上,微笑说:“最起码不要忘记洗澡之后吹头发?,免得风寒加剧。”


    蒋毓和打圆场,“我看着傅总身体倒还不错,简单调理调理,一定能恢复元气。”


    傅清瑜没有在意赵孟殊的阴阳怪气,赶紧请她坐下,又温温柔柔道:“您就叫我一声熙熙吧,我也厚脸皮,叫您一声蒋姨。”


    她轻声细语的说话?,让人的心不自觉就软下来,“蒋姨,我觉得您说得极有道理,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的,随便养养就好了,我想请您看看我的母亲。”说到母亲,她声音低下去,透出几分祈求意味,“早年她身体亏得厉害,现在虽说调养一番,但我还是不放心,就劳累您费心了。”


    蒋清和含笑,从善如流,“这件事孟殊跟我说了,正好我没什么事,你们娘俩我一起照看。”


    她伸手给傅清瑜搭脉,笑了笑,“果然还好,底子没有亏得太厉害。”她写了脉案发?给助理去拿药,起身,“我去跟你的主治医生交流交流你的病情。”见傅清瑜起身要送她,她抬手按住她肩膀,“你好好歇着,把头发?吹干,我知?道地方,自己?去就行。”


    傅清瑜便只好坐下。


    等?人都走了,傅清瑜抬起眼睛,眼眸通透莹润,“多?谢。”她从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这一声谢,说得真挚又认真。


    赵孟殊勾了勾唇,没应这句谢,起身从浴室取了吹风机出来,他散漫问:“介意让我帮你吹头发?吗?”


    “收费吗?”傅清瑜配合着问他。


    赵孟殊笑了下,指尖漫不经?心打开吹风机,温暖的风吹散她泼墨一般的长发?,“不收费,算上个业务的附赠服务。”


    傅清瑜笑起来,身子往后移了移,让他吹得更方便一些。


    想起什么,她轻笑,“我突然记起来,那一百万我还没有付,是我食言了。”


    “不付也可以,那项服务本来也不值一百万,免得你回过神来告我敲诈勒索。”


    修长如玉的手抚上她乌润长发?,指尖无声划过发?顶。


    许是吹风机温度太高,傅清瑜面颊蒸腾出热意,她并没有制止他的动作,眼睫沉静垂落。


    她望着地面,铺着长绒地毯的地面上并不能照映出他的影子。


    微微侧眸,望见他雪白衬衫袖口?上的一对袖扣,蓝宝石质地,通透明澈,显出主人的沉静优雅。


    她轻轻收回视线,并不能确定这对袖扣是不是她送出去的生日礼物。


    她对这种事情并不怎么上心。


    终于吹好头发?,柔软发?丝轻盈飘在腰际,香气馥郁而清幽,赵孟殊起身,将吹风机收好,重?新坐回矮塌上。


    修长如玉的手指拿起晶莹茶盏,他垂眸漫不经?心喝茶,从始至终都是安静的。


    傅清瑜顿了几秒,也直起身,纤长手指干脆利落将长发?拢起挽在脑后,用来挽发?的簪子是一支极其简单朴素的檀木簪。


    赵孟殊指节微曲,将茶盏搁置在矮几上,敛眸收回视线。


    赵家?私人博物馆里有一套水头极好的祖母绿头面,发?簪和珠花一应俱全,很配她。


    他本来是想把这幅头面当做寻常礼物送给她,现在一离婚,倒连送礼的理由都没有了。


    “不知?傅总从前?答应我的事情还算不算数?”他忽然开口?。


    傅清瑜刚刚拢住头发?,仰起眼,听到赵孟殊沉静悠缓的声音,徐徐动听,并不参杂试探,似乎只是单纯的询问。


    她眼眸微征,轻轻点头,“当然。”


    除了没有实现永不跟他离婚的承诺,其他的承诺她基本都实现了,她还算一个说话?算话?的人。


    “傅总曾经?答应我,一年要给我过两次生日。”他说话?只说一半,未尽之语很明显。


    傅清瑜眨了下眼,温和说:“董事长也答应我要年年跟我庆生,离婚后,你也没有给我庆生啊。”


    她仰起脸,未施粉黛的面颊雪白光洁,眼神莹润清澈,用她的平静回复他的平静。


    “我们好像是彼此?彼此?而已。”


    他淡淡道:“这样吧,我补上你的生日礼物,你也要补上送我的生日礼物。”


    傅清瑜凝神猜测着他话?语中的深意,无果,她点下头,“好。”


    赵孟殊没有一直注视她,茶壶里的水喝尽,他起身续水。


    这样的工作对金尊玉贵的少爷来说是屈尊降贵的。


    傅清瑜回身望了下门口?,没看见护工。


    赵孟殊续完水,没有抬眸,但似乎已经?猜到她的疑惑,“我会帮你换一个护工,明天?早上她会正式入职。”


    傅清瑜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静静的,没有询问为什么。


    赵孟殊为她倒一杯水,轻轻递给她,主动解释,“这位护工心底不干净,并不能好好照顾你。”


    傅清瑜柔软指腹摩挲温热的水杯,想起护工羞红的脸颊,淡笑,“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


    赵孟殊早习惯她对外人过分充裕的耐心,慢慢收回手,眼神暗了暗,没说什么。


    手机屏幕闪烁,是蒋毓和发?消息过来,她说天?太晚了,先走一步,明天?早上再进?一步商讨具体的治疗疗程。


    赵孟殊看完,直接把消息转发?给傅清瑜,起身,礼数周到,“既然蒋姨走了,我也不多?留,傅总好好休息。”


    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他就要走了。傅清瑜微愣,抿下唇,“好。”


    这样的眼神,赵孟殊觉得似曾相识。


    傅清瑜直起身,想要下床送他,他抬手轻轻按住她削薄的肩膀,“不用,你躺床上歇着。”


    “先走一步。”他很利落转身,身形修长挺拔,走到卧室门口?,微微侧脸。


    傅清瑜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赵孟殊收回视线,敛眸,声线没有波澜,“都是我不好,提前?送走了护工,要不要我今晚留下来陪护?”


    傅清瑜心底泛起波澜,“董事长觉得呢?”


    她没有自己?下决定,把问题又抛给他。


    赵孟殊瞥她一眼,“我睡在陪护室。”


    傅清瑜心底松口?气,起身,“那我帮你铺床。”


    “不用。”赵孟殊拦住她,掌心拢住她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只停了一瞬,又轻轻收回手,“你病着,我来收拾。”


    他似乎不怎么愿意劳烦她,只微微颔首,拎起西装,转身走出内室。


    傅清瑜静静望着他背影,轻轻眨了下眼,眼眶微微发?涩。


    傅清瑜意料之内失眠,她拿出笔电办公。


    过了一会儿,手机铃声响起,听筒里,向辞熙声音低沉,“我在病房外。”


    傅清瑜不关心他是如何得到她的病房位置,声音很轻而淡漠,“梁教授还需要你的照顾,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我的母亲已经?好多?了,医生说,再过半个月她就会醒来。”顿了顿,他声音微涩,还是沉静的语调,“傅小?姐,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却?没有什么表示,实在于心难安。”


    “我相信你日后一定可以大有所为,等?你功成名就的时候再来报答我,也不迟。”


    向辞熙沉默了,片刻后,他有些自嘲道:“傅小?姐似乎很厌恶我。”


    傅清瑜声线温柔一些,“没有厌恶,只是我不想误人误己?。”


    不等?他回复,她挂了电话?,思索片刻,起身下床。


    向辞熙在病房外站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推开那扇掩闭的门。


    他目光幽深,缓缓移开步子,转身离开.


    一墙之隔,赵孟殊将隔壁所有的声音都听入耳中,他面色不变,翻看文件的速度徐徐慢了下来。


    凝神的时候,内门缓缓打开。


    室内狭小?,光线明亮,透过过于璀璨的光,赵孟殊看见站在门线外的人影,一只纤细的手还轻轻扶着门,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他合上文件,起身。


    他并没有睡觉,选择跟傅清瑜相同?的睡前?活动——处理工作,所以依旧衣衫整洁,只身上带着一点浅淡的沐浴露味道,显示他已经?沐浴洗漱过。


    夜色深沉,他眉眼清隽,声音克制冷静,“是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去叫医生吗?”


    看他的神色,明明已经?猜到她的来意,却?明知?故问,故作关心。


    傅清瑜没有回答,视线落在内室。


    “怎么还没睡,是床不舒服吗?”


    陪护室不止比病房不知?差得多?,床很简陋,窄窄的宽度,硬质的被褥,委委屈屈靠着墙,一间屋子里窗户都没有,唯一通风的地方是她手心扶住的门。


    她看了眼过度明亮的照明灯,很刺眼。


    “有工作要处理。”赵孟殊并不觉得居住条件有多?差,前?一夜他整晚没睡,倚在软榻上看了一晚上文件,依旧觉得不错。


    他望向傅清瑜。


    她似乎是刚从床上起来,穿得单薄,薄薄一层亚麻睡裙,头发?柔顺披在腰际,眼眸明润,不见疲惫。


    “傅总有工作要跟我谈?”


    傅清瑜说:“也不算工作。”


    赵孟殊顺理成章认为她想跟他聊X集团的事情。


    这是她的私人投资,明面上讲,不算工作。


    “那就屈就傅总坐在床上。”


    陪护房的供暖比不得外面,赵孟殊伸展开叠放得整齐的被子,盖在她腿上。


    他自己?随意找了个板凳坐下,抬眸看着她,目光黑沉沉的,“傅总要谈什么?”


    傅清瑜没有急着说,垂眸静静看着他,室内寂静,只有空气徐徐在彼此?间流动。


    赵孟殊敛眸,主动提起,“是想说X集团的事情吗?”他慢条斯理道:“跟你想的原因差不多?,我当初收购它的原因就是——”


    傅清瑜缓声开口?,“我不想知?道原因。”


    赵孟殊勾了勾唇,似有讥讽,“不想知?道原因?是因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所以再也不上心了么?”


    他话?中有话?,傅清瑜当然可以听的明白。


    “我对X集团不仅仅只有利用,利用之外,还有一份感情在。”傅清瑜垂眸,斟酌着说辞,“它是我亲自创立的第一家?企业,是我复仇时最坚硬的后盾,我怎么可能对它没有感情呢?”


    赵孟殊配合着她打着哑谜,平静道:“但比起其他选择,X集团永远只是你的一条后路,对吗?无论是京颐还是高盛,都是比它更好的选择,只要其中有一家?为你抛来橄榄枝,你就会毫不犹豫抽身离去。”


    “我已经?放弃高盛抛来的橄榄枝,日后也会放弃其他公司的橄榄枝。”


    赵孟殊冷静地一语中的,“归根到底,X集团只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他看起来是有些生气了,傅清瑜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因他说得是实情。


    她确实是在试过其他选择之后发?现不合适,才回转心意的。


    傅清瑜垂眸沉思片刻,再抬起眸,赵孟殊正静静凝视她,明明她是坐在床上位置高的那一个,气势却?莫名其妙矮了下来。


    被人猜中心底阴暗,傅清瑜没有再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强词夺理,而是安静的沉默下去。


    她侧过眼睛,去看粉刷得雪一样的墙壁。


    赵孟殊扯唇,“你以前?不是挺会说甜言蜜语的?”


    傅清瑜直起身,从床上起来,唇角微抿,神色是从来没有过的生硬。


    赵孟殊的目光随着她而动,凉凉道:“原来傅总现在已经?不想再说违心的话?了。”


    傅清瑜:“……”


    她垂下眼睛平和心境,再抬起眸,又是平静如水。


    她道:“董事长说错了,我以前?说的话?也不全是违心的。”


    虽然很少就是了。


    “好,我知?道的,傅总最是表里如一。”夜深了,赵孟殊不再深入说下去,起身,一起既往平静擦拭掉今晚所有对话?的痕迹。


    他语调温和起来,“傅总回去睡吧,我在这里一切都很习惯,不用觉得心里有负担。”


    傅清瑜站定在门口?,凝望着他,姿态跟来时一般。


    她不愿无功而返,顿了几秒,对上他平静温和的目光,“这里不大隔音,我会尽量少接电话?,不打扰你的安眠。”


    赵孟殊眼底没有笑意,“傅总的意思是因为我住在这里,干扰了你跟其他人通电话?,对吗?”


    “不是。”傅清瑜认真道:“我的意思是,我刚刚在通话?里说得事情全部都是真情实感,没有一点违心。”


    言下之意,她不会再跟别人开展任何感情。


    一口?气说完,如愿看到赵孟殊微变的神色,她握住门关上,弯唇,“就这样,我回去睡了。”


    第46章 chapter046


    第二天蒋毓和来得时候, 傅清瑜跟赵孟殊已经起床,两人不约而?同坐在?窗前矮塌上处理公务,一人面前一台笔记本处理邮件, 垂眸敛神的姿态都那么相?似。


    她叹气, “都那么有钱了还这么拼命啊。”


    才六点钟, 其中一个还?是病人, 就?这么争分夺秒开始工作了。


    傅清瑜搁下笔, 抬起眸, 柔和唤, “蒋姨。”


    她起身, 轻缓给蒋毓和沏了一杯生普。


    一个晚上,足够她了解这位医学大家所有的喜好了。


    蒋毓和优雅接过茶, “你是病人,得好好躺在?床上休息, 现在?你又是办公又是熬夜,什么时候才能养好身体呢?”


    傅清瑜含笑坐回矮塌上,没接这个话茬,转而?温声问起蒋毓和身后的那个人。


    她是跟着蒋毓和一起来的, 亦步亦趋, 安静得像一株花树, 但气势很足,不容忽视。


    赵孟殊合上文件,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是照顾你的人。”


    他望向妇人, 温和说:“梅姨, 她是熙熙。”


    梅姨是个面容温婉的中年妇人,她不多话, 只朝傅清瑜温柔笑了笑,就?算是打招呼了。


    还?是蒋毓和开口,“梅姨是从小照顾孟殊的,以前一直在?江城疗养,她资格老,照顾熙熙倒很合适。”


    傅清瑜表面不动声色,心却渐渐凉下去。


    赵孟殊若有似无?望一眼傅清瑜,浅声:“蒋姨说得很对。”


    蒋毓和又跟傅清瑜交流一番治疗方案,又约定好去诊治孙婉的时间,便先?一步离开了。


    护士将早餐送到?病房餐厅,梅姨走到?餐厅拆餐盒摆餐具,赵孟殊接过她手里的活,“这里交给我?,您先?回酒店休息。”


    梅姨笑,“怎么,不要我?留下帮忙了?”


    梅姨不仅很会照顾人,也很通医术,蒋毓和身兼要职事务繁多,不可能时时刻刻待在?身边照顾傅清瑜,所以赵孟殊才动了心思把她从养老的江城接过来。


    一来可以照顾傅清瑜,再?有就?是可以替傅清瑜看护孙婉。


    “是我?失策了。”赵孟殊垂眸看着餐盒里的饭菜,并没有说原因,只是道:“您在?西?疆好好调养玩几天,到?时候我?再?亲自送您回江城。”


    梅姨不无?不可,“好,你也是时候回去看看雪琼了。”


    等梅姨走了,傅清瑜才慢吞吞踱步出来到?餐厅吃饭,她总是这样,喜欢把麻烦丢给赵孟殊,等他处理完,她再?从他身后走出享受清净。


    赵孟殊将碗筷递给她,开口证实她的想法,“梅姨不会留在?这里,傅总还?是自己安排照顾自己的人,我?便不多此?一举了。”


    傅清瑜支起下颌,“我?很快出院,用?不着护工。”


    赵孟殊蹙眉,刚要说什么,傅清瑜弯唇打断他的话,“刚刚梅姨说您要去江城,我?也想去看看,顺路带着我?一起?”


    赵孟殊没有答应,态度比昨晚好了许多,客客气气道:“傅总还?是先?养病。”


    “江城也是我?的故乡,我?从小——”


    赵孟殊掀眸,冷静客观叙述,“你从小是在?南城长大的,后来傅冕发迹把你夺了住在?平城,就?连当初阿姨走丢你去寻她,也一直没有踏入江城的地界。”


    哇,他竟然都知道。


    傅清瑜被噎得哑口无?言,过了片刻,她又有了新的说辞,“你是在?江城长大的呀,我?想去看看你长大的地方,见见你的故乡。”


    赵孟殊漫不经心挑出傅清瑜不喜欢的菜,道:“我?是在?伦敦长大的,只短暂在?江城住过两年,那里不算我?的故乡。”


    傅清瑜戳着煎鸡蛋蛋黄,说:“你在?江城一中上过学对不对?那家学校的光荣榜上还?张贴过你的照片,你拿了奥赛金奖,举金杯的照片。”


    赵孟殊笑了笑,抬眼,语调温柔又淡薄,“了解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傅清晗也在?那间学校待过吗?”


    “你只猜对一半。”傅清瑜何其敏锐,立刻解释,“哥哥确实在?江城一中待过,但我?了解你不是全因为哥哥。”


    她垂眸,似乎陷入某种回忆,“我?亲自去过江城一中,毕业季的时候,你在?舞台上钢琴独奏,我?也是观众席里观众之一。”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傅清晗是新生代表还?是典礼主持人,他有资格带家人参加典礼,便瞒着宋筱竹,偷偷带她过来。


    那届典礼她印象深刻的事情有很多,比如傅清晗的会前发言,他带着汗意的紧紧拥抱,赵孟殊的钢琴独奏……


    当然,最印象深刻的是她在?典礼结束后,她走入裹挟的人流,有条不紊走了跟傅清晗相?反的道路。


    她单薄的制服外?套里带了所有证件,足够她可以步入世?界任何地方寻找母亲的踪迹。


    那首最后的钢琴独奏,便像是祝她凯旋的赞歌。


    赵孟殊凝视她微垂的眼睑,意识到?这对她不算愉快的记忆,便转移开话题,“想去江城可以,你要按照蒋姨的方子疗养,身体恢复好了,我?会陪你一起去。”


    傅清瑜转移思绪,微笑说:“董事长这么容易改变主意啊,心好软。”


    赵孟殊勾了勾唇,凝视她,“十年前我?的心一样软,你那个时候向我?寻求帮助救阿姨,我?绝不会向你要任何回报。”


    他还?是介意她跟陆望秋的关系,淡淡道:“宁肯相?信陌生男人的良心,也不肯打京颐慈善基金会电话。”


    傅清瑜想了一会儿,勾着唇似笑非笑,“如果这样讲的话,岂不是我?不用?跟你结婚也能复仇成功了?只要我?拨打慈善基金会电话,董事长就?能帮我?沉冤昭雪,然后不求任何回报,对吗?”


    她才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


    当初陆望秋帮她都是看中她的色相?,想借她搭上接近赵孟殊的通天梯。


    若是赵孟殊真的那么慷慨给予她帮助,说不定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陷阱让她去跳,他的心可比陆望秋黑的多。


    赵孟殊也不相?信自己的良心,沉吟道:“可能会要一点回报。”


    他专注看着她眼睛,说:“可能会让你提前成为我?的太太帮我?处理一些复杂的内宅事务。”


    傅清瑜短促笑了笑,“那时候我?还?没有到?法定结婚年龄。”


    他似乎已经做好一切打算,“可以先?做我?的未婚妻,到?了年龄再?成为我?的妻子。”


    但那样的话,他应该不舍得让她亲自复仇了。


    当她走近他的时候,他会把一切障碍都清除干净.


    隔日,在?医院的一切治疗结束,傅清瑜终于回到?酒店。


    孙婉显然生气了,窝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听见门开的声音头也不回,只留给她一个孤零零的背影。


    骗子,说好陪她骑马泡温泉,结果两天不见影!


    傅清瑜脱下卡其色大衣,只穿着一件珍珠白缎面长裙,她含笑朝孙婉走过去,在?她耳边幽幽叹气,香气和拥抱一起到?来,“不是故意陪你的,是我?病了。”


    孙婉“腾”得回头,眼睛里布满紧张,“熙熙,你病了!怎么不告诉我?!”


    傅清瑜温柔揽着她肩膀,“我?现在?已经好了。”她侧眸,轻轻说:“昨天阿兰带你去了马场骑马,开不开心?”


    阿兰是护工的名字。


    “开心!”孙婉眼睛亮起来,“是哥哥陪我?骑得!他一直给我?牵骂,很照顾我?!”


    傅清瑜捋了捋思绪,从孙婉庞大的“哥哥”名单里找出这个陪她骑马的“哥哥”。


    嗯,应该是傅清晗。


    果然,她的猜测在?护工阿兰口中得到?证实。


    “我?们去马场的时候,傅教授在?跑马场跟他的学生们团建,他看到?夫人,就?过来了,陪她玩了一整天。”


    护工一五一十说:“应该是偶遇,他特意叮嘱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您。”


    傅清瑜笑了笑,轻柔的暖黄色灯光落入她昳丽明?艳的眉眼,显不出半丝柔和。


    “那就?当我?不知道吧。”


    她转身,走到?卧室,耐心陪孙婉一起拼乐高。


    天已经黑透,孙婉依旧兴致很好,她兴冲冲搭起画架,想对着窗外?飘飞的雪画一幅[夜雪图]。


    “熙熙,我?还?没有见过西?疆的雪呢!”她趴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冰山雪原,脸颊激动生起红晕。


    傅清瑜为她披上厚衣裳,她对冰山雪原并不感兴趣,目光淡淡掠过孤冷的街道,寂寞的行人,最终眼神定在?昏黄路灯下一道寂寥萧瑟的人影身上。


    他穿着一身黑衣,身姿挺拔,指尖有猩红闪烁。


    纷纷扬扬大雪下,薄雾清透,他形单影只,落寞得在?路灯下抽烟。


    傅清晗没想到?会在?这里重见傅清瑜。


    夜色寂寥,大雪纷飞,他不想在?酒店一个人孤零零看文献写论文,所以徒步夜行,一路走到?这家温泉酒店楼下,抽支烟放松。


    没想到?,她住在?这里。


    他第一时间掐灭烟,随意拂了拂落了满身的雪,温笑,“这么晚,怎么下来了?”


    他想说一些亲近的话,又担心她不自在?,于是克制压抑在?心底,做出云淡风轻的淡然模样来。


    傅清瑜撑着一把黑色直骨伞,手里还?拎着把同色系的商务伞,她将手中的伞扔给傅清晗,“给你送伞。”


    隔着清透的雪花,她温声说:“谢谢你陪我?妈妈骑马,我?这两天病了,没时间陪她,你让她很开心,多谢。”


    她每一句生疏客套的话都像刺进心底的刀子,原来不甘心是这样的滋味。


    傅清晗望着雪中那道窈窕婀娜的身影,眼前恍惚遇见十几年前的她,她刚到?傅家,一切都是怯生生的,单薄柔弱。


    现在?,她的身上已经没有当时的痕迹了。


    “不用?谢。”傅清晗压住满心思绪,温和说:“我?母亲对不起孙姨,我?照顾她是应该的,还?有清姿——”他敛眸,沉声说:“我?教训过清姿了,她以后不会再?做针对桑小姐的事情,只不过桑小姐并不想离开影视公司,她现在?在?另外?一个女明?星身边做助理。”


    那个女明?星性格还?不如傅清姿呢。


    傅清瑜安静听着,笑了笑,“清姿是个好女孩儿,有你这样一个好哥哥的教导,相?信她未来会更?好。”


    她似乎仅仅只为了送把伞过来,说完话,便准备离开,傅清晗开口,“熙熙,陪我?找个地方坐一坐,好吗?”他低声:“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没有好好说会儿话。”


    “好。”傅清瑜抿起唇,仰眸向昏沉漆黑的天幕望去,没有星子,只有如絮雪花飘落。


    他们去了酒店内部的会所。


    傅清瑜订了幽静的包厢,上了酒水,并单独为傅清晗开了房间。


    酒水琳琅排列在?大理石桌面上,傅清瑜只静静看着傅清晗喝酒,她自己点滴没动,纤细白皙的手优雅收拢在?膝上,她目光沉静看着窗外?的雪景。


    他彻底醉了,傅清瑜也没有上前搀扶,而?是叫了服务员,让人专门将他送回房间。


    走出包厢,傅清晗轻轻拨开服务生搀扶他的手,眼神恢复清明?,步伐笔直走入酒店套房。


    傅清晗走之后,傅清瑜一个人坐在?包厢落地窗前的地毯上,纤长漂亮的手指捏着一杯通透馥郁的香槟,柔滑的酒液只在?唇上沾了沾,她立刻又将酒杯放下。


    窗外?的雪下得越发大,厚重如鹅毛,无?声掩盖住这座西?部城市。


    包厢里檀香浓重,她按下按钮,打开窗户通风,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至,吹散柔顺披在?腰际的长发。


    门从外?被轻轻推开,服务生来复命,低垂着眉眼,不看窥看内里農艳殊丽如妖魅的女人。


    “已经把那位先?生送到?房间了,并且按照您的吩咐送了醒酒药和晚餐。”他斟酌说:“那位先?生醉的并不厉害,您不用?担心。”


    “多谢。”傅清瑜笑了笑,偏头看过来,她脸上笑意淡薄,初雪般清冷。


    包厢里重回寂静之后,傅清瑜解锁手机,翻开相?册。


    离婚之后,手机里的内容再?也没有隐藏过,深藏在?沉园书柜里的老式手机照片被她尽数传到?现在?的手机里,一张叠上一张,老式手机所有的内存都被塞满,是一千两百张照片。


    傅清瑜险些忘记,曾经她也是一个喜欢记录生活拍照片的人。


    孙婉很爱傅冕,即使被他抛弃也从不说他一句坏话,她说得最多的就?是,“爸爸很不容易,是妈妈对不起他帮助不了他,熙熙要体谅爸爸,他真的很爱你。”


    这样的话极大影响了傅清瑜对傅冕的感情。


    内心深处,她还?是对多年不见的父亲有着无?法比拟的敬爱与仰慕之情,她会剪下他登刊的旧报纸,小心翼翼搁在?枕头底下,每到?半夜惊醒的时候就?抽出枕下的照片,映着轻薄的月光,细细观摩。


    到?了傅家,她并不知道傅冕和宋筱竹接她回来是别?有目的的,她格外?珍惜在?这里的生活。


    她拿着破旧的手机,细细拍着漂亮别?墅里的一草一木,想着回去要跟母亲好好分享。


    她知道母亲也很想念傅冕。


    在?傅公馆住了六年,她拍下一千多张照片,一大半都是刚到?傅公馆的时候拍得。


    她曾经很认真很认真对待过傅公馆的每一个人,很认真的拍下过那里的一草一木。


    收回神思,傅清瑜一张一张点击图片,清艳眉目低垂,她将这些图片逐一删除。


    没有什么好挂念的,无?论是人还?是物?。


    她要仰颈抬头,大步向前.


    翌日,蒋毓和打电话给傅清瑜,询问她何时有时间带孙婉来诊脉,她发了地址过来,是红光山生态景区的一座独栋别?墅。


    距离温泉酒店很近。


    傅清瑜回复完,转身帮护工一起侍奉孙婉穿衣打扮。


    虽是旅游,但孙婉的珠宝首饰一件没有少带,她最钟爱的是傅清瑜亲赴巴黎高珠坊为她定制一套无?瑕彩粉红钻首饰。


    今天,她指定要用?这一套首饰来搭配刚买的小裙子。


    护工捏着项链的手都在?抖,这么一串,三千万!


    傅清瑜笑了下,“我?来帮她,你去接人。”


    接什么人?


    护工麻木站在?楼下,接到?了一整个造型师团队,原来,为了打扮孙婉,傅清瑜斥巨资请到?西?疆最好的造型师团队。


    当然,跟平城的造型师比,只算差强人意而?已。


    傅清瑜笑盈盈看着造型师化妆师围在?一起打扮孙婉。


    CoCo指点完服装师,轻手轻脚走到?傅清瑜身边,小声说:“傅总不打理打理自己吗?”


    傅清瑜微笑,很亲和的姿态,“不用?,一会儿记得拍几张漂亮的照片。”


    三个小时后,傅清瑜与孙婉乘坐银顶迈巴赫到?御红光山生态区的别?墅里。


    独栋别?墅前,一有人伫立等待。


    望见缓缓逼近的车子,他微微眯了眯眼眸。


    下一刻,车门打开。


    先?下车的是傅清瑜,她穿着青绿色修身旗袍,外?搭同色系大衣,整个人清丽如水。


    撑起一柄浅色遮阳伞,她如玉般白皙的手递向车内,孙婉搭住她的手下车。


    孙婉一直起腰,便望到?门前修长挺拔的身影,他目光深而?幽的看过来,孙婉眼前一亮,既而?又有些眼神躲避,不怎么敢看他。


    傅清瑜很了解孙婉为什么躲闪的原因,“哥哥”认了这么多,见到?第一位“哥哥”总是心虚的。


    她牵住孙婉往里面走,笑意温和跟赵孟殊寒暄,“蒋姨真是找了个风水宝地来诊脉。”


    赵孟殊装作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衣衫颜色都很浅,“只希望傅总不要嫌弃寒舍粗陋,请。”


    傅清瑜已经猜到?这里是赵孟殊的住宅。


    他的房产遍布全球各大城市,西?疆有他的房产,再?正常不过。


    一进门,内里是融融的绿色。


    草木香气清幽,又有花枝的馥郁芬芳。


    傅清瑜没想到?在?西?疆,也能打理出如此?动人蓬勃的绿。


    蒋毓和在?内室等着,身边跟着几位贵妇人,都打扮得奢华艳丽。


    孙婉眼睛亮亮的,小小声说:“熙熙是带我?交朋友!”


    傅清瑜面上笑意不变,握住孙婉的手无?声紧了紧,“对啊。”


    孙婉恐惧探病就?医。


    傅清瑜从未想过改变她。


    她最大程度上削减探病就?医中让她恐惧的东西?。


    她害怕白花花的医院,便改造一间漂亮幽静的院子做她的病房。


    她害怕诊断,便让医生伪装成贵妇人的样子。


    于是,诊断现场便变成同龄人之间的茶话会。


    孙婉气息松弛了,脸上带着雀跃的笑意。


    蒋毓和朝她走过来,朝傅清瑜轻轻颔首,两指不经意间搭上孙婉的脉,而?后又拉起她,朝沙发走去,“来,我?们一起聊聊天!”


    孙婉轻轻看一眼傅清瑜,傅清瑜缓步跟上去,挽住她细瘦的手臂,“我?陪你一起交朋友。”


    诊断结束,又吃了一个简单丰盛的午餐,孙婉精神撑不住,傅清瑜搂住她肩膀,还?未张口,赵孟殊声音清沉开口,“已经准备好客房,我?带你过去。”


    “好。”


    客房收拾得很好,床品都是孙婉平日用?惯的,熏香的味道轻柔缓和,阳光透过薄薄的纱窗洒进来显出月色一样的柔和,令人昏昏欲睡。


    傅清瑜轻轻替孙婉摘掉首饰,脱掉鞋履,最后轻轻盖上被子。


    她凝望母亲如稚子般纯澈的双眼,温柔看她一会儿,俯身低下头,亲了亲她额头,“睡吧。”


    孙婉莫名觉得有些伤心。


    似乎感知到?她沉重的情绪,轻轻拉住她胳膊,依依看她,“睡醒前我?要见到?熙熙。”


    “当然啊。”傅清瑜语调很轻,笑容柔和。


    她走出门,提不起气似的,薄薄的背脊紧贴住冰冷的门板,泪水不能控制得从面颊滚滚滑落。


    蒋毓和的声音还?停留在?耳边,温柔和缓的,“你有准备的,对吗?”


    傅清瑜只能怔怔点头。


    她有准备的。


    她用?十数年时间来劝说自己。


    ——她要接受母亲会离开的事实.


    “清瑜妈妈早年身体亏得太厉害,即使现在?山珍海味的补,也没有什么好作用?,虚不受补,寿数终究是有限的。”蒋毓和捏了捏鼻梁,“是我?无?能,做不出跟魏无?雍相?反的判断。”


    魏无?雍是京颐疗养院的院长,也是当年一手负责孙婉病情的人。


    客厅里人已经散了,刚刚那些花枝招展打扮的贵妇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室内静寂,只有对坐的蒋毓和和赵孟殊。


    “不过,好在?清瑜看得很开。”蒋毓和脑中浮现刚刚傅清瑜听见她诊断结果的样子,平静而?温和的,脸上的每个表情都显得那样妥帖精致。


    赵孟殊抬眼,声线清沉,“请老爷子出山或许有不同的结果。”


    蒋毓和叹气,“请我?师父也是一样的结果,只要是有眼有手,都能瞧出她的症结所在?。”她疑惑,“你们为什么要耗费这么多人力物?力寻求一个既定的结果?”


    赵孟殊搁下茶盏,起身,身姿颀长玉立。


    “就?这么定了,我?会亲自上山拜访老爷子。”


    赵孟殊走出客厅,抬步上楼,步伐悠缓,留出她伤心的时间。


    客房在?藏匿在?旋转楼梯的拐角尽头,一道瘦削身影抱膝而?坐,脸颊埋在?膝上,脊背轻轻颤抖着。


    赵孟殊静静看了一会儿,最终抬步走过去。


    垂眸,修长手指递给她一张柔软巾帕,“擦一擦,我?不看你。”说完,他缓缓转过身,视线落在?纯白的台阶上。


    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很轻的力度从他指尖勾走巾帕。


    转过身,她刚擦完泪,手帕整齐叠好放在?口袋里,“洗好后,还?给你。”


    她哭得太可怜,睫毛一绺绺卷起湿掉,面颊残留着潮湿的红晕,只有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会有办法的。”他克制住心底潮涌的怜惜,使自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客观从容。


    似乎她不能引起他任何的情感波动。


    傅清瑜仰起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依旧残留着朦胧的水雾,她轻轻一笑,“我?以为你会劝我?赶紧接受现实,好好陪她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


    赵孟殊垂眸,语调莫名温和,“因为我?知道你一往无?前从不认输,傅家那样的庞然大物?都可以轰然倒塌,小小病痛而?已,你一定可以战胜。”


    傅清瑜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他俯下身,凝视她眼睛,温柔抚摸她面颊,“魏院长十年前就?告诉过你阿姨寿命不长久,但十年前过去了,她依旧好好的,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她。”


    傅清瑜依旧是安静听着,眼眸微敛,透出几分沉思意味。


    赵孟殊挑眉,“看来你喜欢听鸡汤,那我?再?多说一点?”


    傅清瑜:“……”


    她仰起眼睛,笑起来,眼底一点阴霾都没有了,“虽然是鸡汤,但真的说到?我?心里。”


    她无?比坚定——任何人都不能从她身边夺走母亲,上帝也不行。


    心情恢复差不多,傅清瑜起身,蹲的时间太久,双腿不可避免抽筋痉挛。


    起身动作微不可查的僵了下,在?她要摔倒的前一刻,白皙纤细的手已经牢牢撑住奶油白色墙壁。


    赵孟殊顿了顿,平静地收回已经伸出一半的手。


    第47章 chapter047


    幽静雅致的生态区别墅里, 有一间小?小?的棋室,棋室外?爬山虎环绕,映射得室内也是绿意盎然。


    蒋毓和手执白子, 眼眸沉思, 久久没有落子。


    但再长久的思考都?不能阻止她如山倒塌般的溃败。


    败局已定, 她抬起眼, 沉沉叹口气, “心情不好就去找让你心情变好的人, 拿我寻什么开心?”


    她可不?是他, 自小?得名师教?导, 棋艺独步天下。


    赵孟殊眉眼清隽雅致,漫不?经心的模样, “老爷子还是在?广谱寺?”


    蒋毓和点下头,“老爷子这几年沉心吃斋念佛, 轻易不?下山。而且——”她叹气说:“清瑜妈妈根本不?能闻药味,老爷子可不?会?配合清瑜扮演过家家的游戏,到时候不?要说治病了,就怕刺激得病人病情加重。”


    日光自窗外?倾洒, 落了满肩。


    赵孟殊目光望向窗外?, 平静道:“老爷子爱品香, 我会?专门办一次品香会?,到时候希望老爷子能够赏光出席。”


    蒋毓和笑,“赵家都?多少年不?办宴会?了, 还是你亲自举办, 这么隆重的场合, 老爷子肯定会?出席。”


    赵孟殊点了点头,起身, “快用晚餐了,我去?叫人。”


    蒋毓和眨了下眼,望了望窗外?强烈的日头。


    西疆跟平城大?不?一样,明明到了晚餐时间,还是日光如注。


    “好啊,我这就让厨师去?准备。”语毕,她戏谑道:“你多跟清瑜待一会?儿,免得厨师的菜还没备好,你就把人带过来了。”.


    傅清瑜守在?客房里?。


    奶油白色大?床上?,孙婉还沉沉睡着,一手?拄在?颈侧,唇角弯着,睡得很甜美。


    傅清瑜替她掖了掖被角,轻步推门出去?,走到回廊接电话。


    回廊铺着土耳其黄玉大?理石,流淌着蜜糖般的色泽,靠墙位置,摆着奶白色雪茄扶手?椅。


    她提裙坐下,漫不?经心听着齐炀的邀请。


    他是代表他的父亲齐邵来给她传消息。


    他说齐邵已经定好会?面位置,希望她到时候可以准时到访。


    话落,他担心牵扯什么关系似的,急匆匆挂掉电话。


    听筒传着一阵一阵由于通话结束而产生的忙音,傅清瑜微微眯了眯眼睛。


    这位齐董似乎很不?情愿跟她沾上?关系,一连几次接触都?是他儿子齐炀代为传达。


    既然不?愿意跟她沾关系,为什么又主动示好主动请她呢?


    傅清瑜眸色微深,一时之?间并不?能缕清关系。


    走廊尽头的照灯盏盏辉映而开,是有人过来了。


    傅清瑜调整一下表情,直起身,刚站起来,眼前便现出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他身上?的香气很淡,清冽而雅致,雪后松林的冷冽中又夹杂出檀香的清和。


    赵孟殊站定,身姿修挺。


    他微微垂眼,随意找了个?话题,“考虑得怎么样,要不?要带阿姨去?见白老先生?”


    傅清瑜并不?想那么早带孙婉去?见,她已经尝过太多次失望落空的滋味,不?想再次接受那种?惨痛的后果。


    姑且就当留下一个?美好的愿景。


    她说:“再等等吧,我得先去?深城入职,老爷子恐怕经受不?住舟车劳顿。”


    赵孟殊当然有能力让白老爷子不?舟车劳顿也能安安稳稳落地深城的法子,他没有提,他看出了傅清瑜眸中的迟疑与犹豫。


    他轻易推翻做的一切筹划,“好,就先等一等。”


    傅清瑜点了下头,转移话题,“董事长什么时候离开西疆,如果有空,我去?送一送您。”


    一会?儿的功夫,又叫上?董事长。赵孟殊敛眸,平静道:“明天下午。”


    “这么着急?”


    赵孟殊淡淡道:“后天是我舅母的忌辰,我不?能耽误时间。”他垂下眼睛,凝视她,“是我食言,不?能陪你去?江城了。”


    哪里?是他食言,是他看出她现在?没有兴致再去?江城,所以给她一个?台阶下。


    即使给台阶,也是冷冰冰的,好在?傅清瑜很聪慧,很能理解他的好意。


    “董事长不?用陪我,只让我和妈妈蹭你的公?务机,带我们一起去?江城就好,不?用你陪。”


    赵孟殊看她,“明天不?是要见齐邵?”


    “他没有诚意,我不?见他。”傅清瑜敛眸有些冷淡道:“我没有心情再去?赴一场鸿门宴,倒不?如趁着有时间,带母亲去?各地玩一玩。”


    “齐邵的确不?是磊落君子。”赵孟殊略思索一下,道:“京颐集团山头林立,派系纷争激烈,齐邵以前算是父亲的人,为人处世颇有几分父亲的作风,他做过几桩不?大?不?小?的阴损事,后来因为父亲势弱,被踢出总部,成了深城分公?司的地头蛇。”


    傅清瑜微笑起来,“他不?是磊落君子这件事,我一点也没有查到,连坊间传闻都?说他是个?做实事的好人,一上?网,页面都?是慈善记录。”


    赵孟殊似笑非笑,“你再下一点功夫,查一查京颐集团的每一个?高管。”


    “然后呢。”


    “然后——”赵孟殊慢条斯理道:“你会?发现每一个?高管都?是慈善家。”


    包括他自己,更是国内知名的大?善人。


    什么慈善家、环保爱好者、平权先锋……一串一串的头衔不?要钱似的往上?摞。


    “如果你想了解得更深一点,我把我的信息网共享给你。”


    傅清瑜仰起眼睛,眼神?很冷静,带着既定的答案问他,“董事长,那我是以什么身份共享你的信息网呢?”


    赵孟殊微笑反问,“傅总自己觉得呢?”


    傅清瑜垂下脸,没出声,下一秒,精巧下颌被人抬起,她被迫望向赵孟殊深邃清冷的眼神?,“傅总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吗?”


    她笑一笑,从?容看向他,语调很轻,“我只是不?想自作多情。”


    赵孟殊收回手?,淡笑,“你哪里?会?自作多情?你明明最知好歹。”


    他目光锐利,继续追问:“傅总觉得我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帮你?”


    语调带着不?疾不?徐的悠缓。


    傅清瑜对待其他人从?来坦然而真诚,爱就爱,不?爱就是不?爱,该冷淡拒绝时便冷淡拒绝从?不?拖泥带水,只有面对赵孟殊时,一反常态。


    心底的答案是那么明确,说出口却显得底气不?足。


    无非是,她无法回馈他的深情,所以便虚伪当做不?知道。


    此时此刻,他挑破这件事,强迫她回答。


    傅清瑜轻垂下脸,灯光下,只看到她柔顺的发顶和玉白的耳廓,“……因为,你喜欢我。”


    “何止。”赵孟殊勾唇,冷冷道:“傅清瑜,我爱你。”


    傅清瑜:“……”


    她诧异抬起脸,不?是因为他的话语,是因为他的语气。


    他这个?腔调,换成“我恨你”,也是极为合适的.


    厚重的香槟色窗帘自动向两侧移开,阳光散漫洒进内室,铺了层金色。


    孙婉揉了揉眼睛,望见坐在?床边的婀娜身影,眼睛很亮,“熙熙!”


    她很高兴一睁眼就能看见熙熙。


    傅清瑜笑了笑,松缓僵直的背脊,转眸柔和说:“该吃饭了,我们起床?”


    “好!”孙婉重重点头。


    收拾完走到餐厅时,蒋毓和跟赵孟殊已经端坐在?餐桌两侧。


    一张长型的奢石餐桌,八人位次,蓝宝石质地,奶油般柔和光晕下,轻闪着雅致内敛的光华。


    佣人依次摆上?餐品,大?多合乎孙婉的口味,她眼睛亮了亮,悄悄在?傅清瑜耳边说:“我觉得这个?哥哥最好!”


    餐厅寂静,只有轻微的碗筷碰撞声。


    她话音落下,餐厅的空气都?静寂一瞬,摆盘的佣人不?自觉停下动作。


    蒋毓和眼底的疑惑一闪而过,转眸看向赵孟殊。


    他动作丝毫没有停滞,依旧斯文而优雅用餐。


    似乎注意到蒋毓和的打量,他不?紧不?慢挑了下眉梢,回她一个?同样的疑惑神?色。


    蒋毓和讪讪收回视线。


    兴许是她的错觉。


    但她明明察觉,在?孙婉说出那句话时,他身上?气势一闪而过的沉郁冰冷。


    因为这一个?插曲,孙婉心底沉甸甸的,没有吃饱,到了晚上?,她小?心翼翼拉着傅清瑜的手?,“熙熙,我想吃夜宵。”


    明天就要飞江城,时间紧迫,傅清瑜便没有跟孙婉会?酒店,而是应蒋毓和邀请,留在?别墅里?。


    傅清瑜跟孙婉住在?位置最好的客房,一整层楼只有她们母女住,夜色寂静,走廊里?静谧无声。


    “好。”傅清瑜不?会?拒绝孙婉的任何要求。


    她抬步下楼,轻轻走到厨房。


    佣人都?睡了,厨房灯暗着,灶台干净得可以反光,一眼望去?,没有任何食物。


    这难不?倒傅清瑜。


    她打开冰箱。


    阔大?冰箱里?,琳琅满目的蔬菜和水果,没有任何垃圾食品和半成品。


    可以即食既用的,她只翻到一罐果酱和一桶黄油。


    她拢了拢单薄的披肩,拿着一把面条回到灶台。


    只能委屈母亲吃水煮面了。


    煮开水,正?要下面的时候,背后传来一道薄而淡的声音,“只做白煮面,阿姨不?见得爱吃。”


    傅清瑜暂时不?想搭理他,没见过谁告白之?后走得远远的,徒留她一个?人兵荒马乱。


    她将面条徐徐倒在?沸腾的水里?。


    十分钟后,面对烂到可以粘牙的面条,傅清瑜有些失语。


    她可以肯定,以孙婉的挑剔,绝不?会?吃下这碗没有卖相的面条。


    赵孟殊:“这碗面还是傅总自己留着吃,我重新给阿姨煮一碗。”


    说完,他掠过傅清瑜,走到灶台前。


    傅清瑜想了想,在?心底哄好自己,小?步跟上?,“用我帮忙吗?”


    赵孟殊没有抬眼,淡淡道:“傅总去?歇着吧。”


    又是生得哪门子气?


    傅清瑜心底堵了口气,转身走到客厅,重重坐在?沙发上?。


    奶白色大?理石茶几上?,放着刚刚那碗她煮的软烂的面。


    她一瞥,整个?人又丧气起来。


    她的厨艺确实不?敢让人恭维。


    短短几刻钟,赵孟殊端着餐盘走过来,食物香气诱人。


    他不?仅煮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鸡丝面,还炒了小?菜,完全是孙婉的口味,看着便鲜嫩可口。


    “送上?去?吧,别让阿姨久等。”公?是公?办的语气。


    “谢谢。”傅清瑜不?在?意,仰起脸,实心实意道谢。


    消气倒是很快。


    赵孟殊垂眸温和说:“不?用谢,我可是阿姨最好的‘哥哥’,当然得表现得好一点。”


    傅清瑜:“……”


    他果然听到了!


    实在?理亏,她不?再说什么,轻轻接过银质雕花餐盘,转身上?楼,走到一半,又顿住脚步,回眸看他。


    幽暗的灯光里?,他长身鹤立,眼眸沉静温和,似有察觉,微微抬眼,“怎么了,傅总有话对我讲?”


    这样明知故问的腔调,傅清瑜心底又生气起来,她忍住了,勾了勾唇,与他一样的矜持姿态,“当然,等我一会?儿。”


    说完,她噔噔噔上?楼。


    卧室里?,孙婉眼巴巴等着。


    接过食物,她惊喜,“熙熙,你厨艺进步了!”


    傅清瑜不?居功,“是赵孟殊做得。”


    她起身,“一会?儿吃完把餐盘搁在?边柜上?,我一会?儿来收拾。”


    孙婉支起下巴,笑盈盈,“熙熙要去?跟哥哥约会?吗?”


    傅清瑜唇角微抬,不?否认,“对啊。”


    孙婉摆手?,“熙熙快点去?吧,我也喜欢这个?哥哥。”


    傅清瑜抿唇笑了笑,想了想,走到衣柜前换了件青绿色薄裙,又简单妆点眉目,才悠悠下楼。


    楼下,已经没有那道修长清隽的影子。


    眼神?慢慢掠过厨房、中岛台,都?没有半丝人影。


    窗帘拉起,遮住漆黑寂凉的夜。


    四周都?是静寂的,只有加湿器徐徐运转,白噪音轻微。


    傅清瑜轻抿唇,缓缓坐在?楼梯台阶上?。


    她的心脏滞涩沉闷,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滋味。


    赵孟殊从?院子接完电话回来,便见傅清瑜孤零零坐在?旋转楼梯台阶上?,低垂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纤细白皙的手?臂环住胸口,是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他没有出声,指节微曲,轻轻扣了扣身侧的一扇乌金木门,声音清泠。


    被声音惊动,她微微抬起眸,黯淡的眸子里?逐渐点燃光辉。


    所有的情绪流动,如此清晰映入他的漆黑深邃的眼眸中。


    他收起手?机,抬步朝她走过去?。


    没有上?台阶,站在?地板上?,月光映在?他身后,清隽深邃的面容半隐在?昏暗里?,深而沉的看着她。


    傅清瑜慢慢起身,下一刻,匆匆下楼,她的脚步微微凌乱,带起一阵馥郁香风。


    距离他咫尺之?遥的时候,她忽然定住脚步。


    澄澈的眼睛映着他的面容,她没有开口,纤细白皙的手?指一圈圈勾住轻薄的睡裙衣角。


    赵孟殊沉静问:“想跟我说什么?”


    他如此冷静从?容,倒显得她的兵荒马乱如此生涩好笑。


    “傅总倒不?必为了一顿饭感谢我。”


    嘴上?说着爱她,动作上?又这么爱答不?理的。


    傅清瑜克制住发飙,耐心说:“董事长叫我傅总还是太生疏了,算我跟您套近乎,以后你叫我名字吧。”


    赵孟殊好整以暇,“叫哪个?名字?”他微笑,“傅总名字那么多,我怕叫混,不?如教?教?我。”


    明知故问!明知故问!明知故问!


    傅清瑜胸脯一阵一阵起伏,她从?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气人!


    到底还是忍着怒气说了,“熙熙。”她直视他,声音勉力温和,“喊我小?名,显得亲近一些。”


    气得脸颊都?发红,赵孟殊不?舍得继续逗她,不?再装得客气疏离,含笑,“饿了么,要我再做一点宵夜给你吃?”


    傅清瑜扭头,硬邦邦说:“不?吃!”


    赵孟殊慢慢绕着圈子,温和凝视着她,不?切入正?题,“渴了么?要不?要我沏茶给你喝?”


    谁大?晚上?喝茶?傅清瑜撇过脸,看着窗外?盈亮的月光。


    赵孟殊漆黑的眼眸映出笑意,他轻轻勾了勾她垂在?身侧的指尖,“那我们做一点晚上?该做的事情?”


    这次是说对了。


    傅清瑜回过脸,看他,“什么样的事情是晚上?该做的事情?”


    赵孟殊垂脸轻笑,抬手?拢住她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轻轻将她公?主抱起,傅清瑜纤细的胳膊环住他脖颈,花瓣一般柔软的唇亲了亲他脖颈。


    他没有抱她上?楼,只是坐在?客厅沙发上?。


    关上?照明系统,映着幽静的月色,慢慢吻住她。


    分别已久,他似乎并不?渴求,有条不?紊徐徐亲吻,过程温吞得磨人。


    他只亲她的唇,甚至没有撬开唇关。


    与她亲密,似乎也只是应她要求一般,他本人是无欲无求,没有任何遐想的。


    傅清瑜睁开眼,眼眸潋滟,凝视他幽深冷静的双眼。


    她并不?觉得是自己魅力减退造成这样情况,身下坚硬的触感告诉她,动情得不?止她一个?人。


    “又怎么了?”她忍耐克制问。


    赵孟殊平静说:“熙熙,我不?是随便的人。”


    傅清瑜心底一万次提醒自己冷静,同意给他一个?名分,“身为男女朋友,亲密一点不?是应该的吗?”


    一个?男朋友名分当然不?能使他满足,赵孟殊一本正?经说:“赵家家规森严,即使是男女朋友,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做的。”


    “那可以做什么呢?”傅清瑜从?没有觉得自己脾气那么好过,仿佛是硬要强抢民女的土匪对无辜的弱女子谆谆引诱着。


    “比如认识一个?月牵手?,三个?月接吻,一年后再做更亲密的事情。”


    傅清瑜这个?土匪当然不?会?按照民女的思路走,霸王硬上?弓才是她的思路,她按住他的手?,仰颈吻上?去?,赵孟殊低笑,微微俯身,配合她亲得更从?容。


    他只亲吻她的唇和纤长白皙的脖颈,更深邃细腻的地方,一寸都?没有唐突。


    就连青筋暴露的手?,都?安安分分放在?她腰上?,克制得抚摸,只揉皱腰间的裙摆布料。


    果然矜持。


    月光透过纱窗,柔柔洒进来。


    赵孟殊轻拍她肩膀,“该上?楼睡觉了。”


    傅清瑜手?指还无意识攥着他胸前的衬衫,闻言,轻轻松回手?,垂下眼睛,终于说出那个?浅显的问题,“是担心我不?对你负责,所以才那么矜持?”


    只有“矜持”两字,才配得上?他今夜对她的所作所为。


    赵孟殊垂眸平静看着她眼睛,“熙熙,我不?是你的那些好哥哥,不?仅仅只想追求跟你的露水姻缘。”


    傅清瑜立刻说:“我跟任何好哥哥都?没有露水姻缘。”


    赵孟殊避开这个?话题,道:“明天我们出发去?江城,如果今晚真的发生什么,你确定起得来?”


    傅清瑜没有再纠结这件事,站起身。


    她拢了拢裙摆,临走的时候,垂下眼睛,不?放心问一句,“我们这样,算是和好了吗?”


    赵孟殊抬眼,微笑道:“当然。”


    傅清瑜心底总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像隔着一层朦胧的纱雾,她看不?清他的心。


    应该是离婚留下的创伤。


    曾经她说了那么多次“我爱你”,倒现在?,他或许已经不?是那么相信她的“我爱你”了。


    “你也早点休息。”说完,傅清瑜抬步上?楼。


    她一向想得开,这样的伤情,不?会?在?心底留很久。


    赵孟殊静静看着她离开,青绿色的裙摆如春天的枝丫,摇曳晃动.


    赵孟殊在?书房下了一夜的棋,静心凝神?。


    第二天早上?六点,林亭电话打过来,他徐徐汇报最近探察过的事情。


    “齐邵确实为傅总布下鸿门宴,那家他请客的会?所很不?干净,出过几次事情。”


    赵孟殊在?在?棋盘上?又下一字,漫不?经心道:“既然是不?干净的地方,清理干净就好了。”沉吟片刻,他道:“顺便把深城分公?司的那些人也清理清理。”


    这些人他本来是想留给傅清瑜练手?立威,一直养着他们没有动,现在?么,还是不?要让她烦心了,孙婉的病情就足够她操心了。


    到了起床时间,他收好棋子,起身到浴室洗澡换衣,一切收拾好还没有到七点。


    客厅里?静悄悄,只有佣人悠而缓的脚步声。


    蒋毓和给他发了消息,说要先走一步回江城,今天在?餐厅吃饭的只有他跟傅清瑜还有孙婉三个?人。


    哦,还多了一个?。


    郎思文轻巧道:“董事长,傅总醒了吗,我昨天发的消息她现在?还没回呢!”


    她一路风尘仆仆从?医院回来,脸上?丝毫不?带疲倦,反而双眼明亮。


    赵孟殊猜测她传给傅清瑜的消息一定不?是好消息,到底静不?下心,他漫不?经心问:“你给熙熙发了什么消息?”


    哇吼,都?叫熙熙了!


    郎思文立刻规规矩矩站好,重重摇头,“没什么消息!”


    赵孟殊抬手?抚额,修长手?指揉了揉眉心,一夜不?睡,到底疲倦。


    “一会?儿熙熙跟我就要飞去?江城,你现在?不?说的消息,以后永远也不?用说了。”


    赤裸裸的威胁!


    郎思文只好说:“是梁教?授醒了,她想见BOSS一面。”


    赵孟殊垂眸,心底既清且明,又是一个?“好哥哥”。


    心底的燥郁与彻夜不?眠的疲倦并起,他脸色沉得很明显。


    郎思文不?敢讲话了,直到傅清瑜带着孙婉下楼,她又把话复述一遍,“BOSS,梁教?授醒了,她想见见您。”


    傅清瑜嗓音清冷,“一会?儿我飞江城,没时间见,你告诉淡月姐,等回到平城,我们有的是再见面的时候。”


    郎思文迟疑着点头,又问:“所以您昨天不?回我消息是不?想见的意思?”


    傅清瑜“嗯”一声,她不?是很想说这些闲杂事,“我飞江城,西疆的事情你撂开手?不?必再管,你提前到深城去?,帮我收拾一下我的海景别墅,其他要做的事情,晚上?我发邮件给你。”


    发邮件的就该是公?务了。


    郎思文点头,心底轻松些,“那我就好好在?西疆玩几天。”


    傅清瑜是个?大?方的老板,“开支走我的私账,算我请你和阿姨的。”


    轻声交代完郎思文,傅清瑜邀请她一起吃早餐。


    煌煌明亮的厅内,孙婉正?低着头跟赵孟殊说话,不?知是否是孙婉说得话太动听,赵孟殊的脸色奇迹般的温和起来,刚刚的燥郁不?悦似乎只是错觉。


    风停浪止,瞬间又海宴河清起来。


    傅清瑜信步走过去?,悠悠在?赵孟殊一侧坐下,她偏头,柔和问:“董事长刚刚为什么生气?”


    她不?同场景叫董事长这个?称呼代表的含义也是不?同的。


    有时候是疏离,刻意划开界限。


    有时候是挑衅,公?然挑衅权威。


    但现在?么——


    赵孟殊平静为傅清瑜夹了一筷她喜欢的虾饺。


    他很确信,她此刻是调笑。


    他叹气,“傅总,您心知肚明的。”他叫傅总,是鸣金收鼓,承认错误。


    傅清瑜眨了眨眼,不?依不?饶,“我不?知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赵孟殊抬起眼,对面是孙婉和郎思文。


    孙婉专心吃着菜,表情是置之?事外?的纯澈。


    郎思文眼睛转的厉害,忍笑认得辛苦。


    赵孟殊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了擦指节,决定从?容丢脸。


    他侧眸,对上?傅清瑜笑盈盈的眼睛,“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熙熙,是我吃醋了。”


    傅清瑜丝毫没有落井下石,大?气道:“没关系,我以后再不?会?让你吃醋。”


    话一出口,傅清瑜就无比肯定她的这句保证要落空。


    无他。


    ——赵孟殊吃醋的能力跟她沾花惹草的能力一样强,甚至,隐隐胜出。


    第48章 chapter048


    每逢书雪琼祭日, 陈书总是会早早飞到江城。


    她会弯腰拿起扫帚亲自打扫书雪琼临终时住过的三层小别墅,扫帚会细细扫过水磨青石板上每一粒梅花花瓣。


    每个晚上,伴着寂静的月色, 她安静卧在书雪琼的床上。


    她蜷缩身体?于小床上, 手指攥着细腻的棉质布料, 枕边依稀有养母生前的气息。


    很多时候, 陈书都感激当年被?送到陈家养大的人是她自己, 如果她没?有被?送走, 生长在赵家, 说不准哪一天就会被?谢有仪和荣伯康联手害死, 即使没?被?害死,可能?也会变成一个心理扭曲的变态。


    在陈家, 她得到了养母书雪琼全部的爱。


    养母得不到丈夫的爱,便将一腔爱意倾泻在她身上——


    窗外月影晃动, 室内香气清浅,她睡意昏沉,渐渐阖上眼睛。


    突兀的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望见漆黑屏幕上显目的名字,她唇瓣抿得苍白, 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戾气。


    “柯叔叔。”


    身为陈郁文的心腹秘书, 柯富宏说话一贯是圆滑而富有技巧的, 他先?讲明陈书记如何?公务繁忙如何?心系百姓如何?如何?案牍劳形——


    最后且忧且憾说一句,“大小姐,今年书记恐怕没?有闲暇到江城祭拜了。”


    陈书终于不再忍耐, 冷冷道:“爸爸有闲暇到西疆泡温泉, 却没?有时间到江城来?。千里之遥的地方都能?日夜赶赴, 眼皮子底下的地方却没?时间过来?!到底是爸爸的心不再江城!”


    柯富宏无奈道:“大小姐,书记到西疆是去实地考察, 这?是公事,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陈书已经不想说话。


    她挂断电话,起?身走到窗前,仰头看着天边一轮空荡荡的明月。


    养母从楼顶纵身而跃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像一缕单薄的轻烟,飘忽忽的悠然而落。


    不过眼睛一眨的时间,已是满摊血迹。


    除了她,没?人关?心养母死去。


    陈郁文忙着封堵消息,遮掩风声。


    原配自杀是巨大丑闻,一时不慎,便可能?毁掉他如日中天的仕途。


    陈敏静忙着幸灾乐祸,她洋洋得意与计谋得逞,撕破她死对头一贯温柔如水的假象。


    是的,养母一直是很温柔的人,如三月的春风,轻柔而温暖,唇边总是带着淡淡笑意,似乎从没?有事情可以烦扰到她。


    可她却有抑郁症。


    她一直在忍耐。


    忍耐娘家对她的逼迫,忍耐大家族的阴谋诡谲,忍耐丈夫的冷漠和小姑的娇蛮。


    所以她带着唯一在乎的养女来?到江城,关?起?门来?过与世无争的小日子,但陈敏静的出现打破这?一切。


    那一天,陈敏静高昂着头,得意说:“阿书是我的女儿,我跟她血脉相?连,总有一天,她会回到我身边。”


    那一天,陈书还在上初中,背着书包下学。


    她记得今天是母亲的生日,特意没?叫司机跟着,偷偷溜到广场商厦边的花店里,买了一束蓬勃的瑞典女王,她知道母亲喜欢这?个花。


    推开花店的玻璃门,无意间看向?不远处广场商厦的地标,一束轻渺的身影如薄纱般落下,似一支脱了线的风筝。


    她没?认出那道身影是一向?优雅端庄的母亲。


    直到在人群拥簇中,她看到血肉迷糊的人影。


    陈郁文恨养母。


    因为她在最人流秘集的地方自杀,让他封锁消息的难度呈几何?式上涨。


    所以,她的祭日,他总是推三阻四?不肯过来?。


    眨了眨眼睛,冰冷的泪水顺着眼眶留下,缓了片刻,陈书深吸一口气,拨通一则半生不熟的电话.


    深夜里,正?在乘坐公务机前往江城的傅清瑜接到陈书的电话。


    她啜泣着,满腹委屈,“我恨你。”


    她带着哭腔,委委屈屈说:“因为你,我现在都不能?光明正?大找我哥诉苦!他以前明明很疼我,为了我,从国外转学到江城上学!”


    那是书雪琼刚去世的暑假,陈敏静和陈郁文强硬命她回平城上学,她吞了十几粒安眠药,宁死都不肯离开。


    最后陈敏静将所有的佣人抽调走,偌大别墅留她一个人,将她变相?放逐在江城。


    是赵孟殊不放心她,从伦敦转学回国,亲自担起?照顾她的责任。


    本来?他不用留在江城多上一年高中,他早早便拿到常春藤入学资格。


    傅清瑜坐在真皮座椅上,笔电在桌子上摊开,闻言,她平静将手机开了免提,陈书的抱怨和哭诉瞬间涌满整个机舱。


    只有孙婉听不见。


    她带着厚厚的耳塞,仰躺在座椅上睡觉。


    正?在闭目养神的赵孟殊徐徐睁开眼,他静静看了傅清瑜一眼,傅清瑜眼神示意他可以任意处置她的手机。


    她身体?倾斜,凑近他耳边,清幽的香气自呼吸发散,语调轻柔动听,“阿书心情不好,你安慰她一下。”


    这?是傅清瑜惯常做得事情。


    谁上门找茬,她就将事情干干净净脱手,交给适合处理这?件事的人。


    对陈敏静如此?,对待陈书一样如此?。


    赵孟殊敛眸,修长如玉的手指拿起?手机,他没?说什?么,只说了一句话,“阿书,是我。”


    瞬间,似乎像卸了发条的机器人,陈书停下一切哭诉抱怨,时间在此?刻静止。


    挂上电话之后,赵孟殊将手机物归原主。


    傅清瑜以为赵孟殊会叮嘱些什?么。


    比如说,临近舅母祭日,阿书心情不好,你该多体?谅她——


    但赵孟殊什?么都没?说,他依旧仰靠在真皮座椅上,一向?深邃淡漠的双眸微阖,继续刚刚的闭目养神。


    机舱很静。


    傅清瑜偏头想了下,觉得自己有些无情,便微微倾身,柔软的掌心覆住他微冷的手背,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下。


    而后如翩翩蝴蝶般,而后抽身离开。


    他何?其敏锐,在她动作之前便已经睁开眼睛,却没?有阻止,静静望着她蜻蜓点水的调情。


    他眼眸漆黑深邃,令人捉摸不透。


    傅清瑜不去琢磨他的心思,她知道他是安全的。


    赵孟殊沉默着没?有说什?么,只是修长手指张合,拢住她的手指,扣在掌心里。


    傅清瑜顿了下,微微倾身,靠在他肩膀上。


    赵孟殊微微侧脸,瞥她,“这?样很舒服?”


    傅清瑜望着他的眼,下意识想要说些动人的情话,忍了忍,还是将情话咽下。


    她微垂眼睛,轻轻“嗯”一下。


    下一刻,他抬手揽住她纤瘦的肩膀,让她更深嵌在他怀里.


    公务机落地机场,江城分公司的总经理已经在机场外等候。


    “董事长还是住在老地方?”总经理坐在劳斯莱斯副驾驶上,“院子已经收拾好,按您的吩咐收拾了两栋相?邻的小院,方便您跟傅总下榻。”


    傅清瑜正?耐心为孙婉系着安全带,闻言,含笑问询,“董事长不跟阿书小姐住在一起?吗?”


    总经理笑道:“傅总,董事长来?江城一直都是单独住,从没?有跟阿书小姐合住的习惯。”他柔声补充,“您要是想跟阿书小姐一起?玩也很容易,董事长安排的院子离阿书小姐的院子也很近,十分钟的距离。”


    傅清瑜点了点头,垂眸拨弄手机,给酒店管家发消息,她今天不会入住酒店。


    陈书是当日中午来?到傅清瑜的小院。


    紫藤花架下有一个编织漂亮的秋千,孙婉坐在秋千上,垂着脸,脚尖一点一点吃着新鲜的水果。


    望见陌生人,她微微一愣。


    陈书笑了笑,怕吓着她,很友善道:“我是来?找熙熙的,她在里面吗?”


    孙婉不回答,抿着唇不说话。


    她像被?家长交代不跟陌生人说话的小朋友,有种笨拙的天真。


    陈书没?有往里面走,四?处望了望。


    这?处别墅地理位置很好。


    购入时,专门找风水师算过,是上佳的风水宝地。


    她曾经问赵孟殊要过这?间房子,他没?给,现在却到了傅清瑜手中。


    陈书随意坐紫藤花一侧的石凳上,清风徐来?,她紧蹙着眉,心底一团乱麻。


    坐了不到五分钟,眼前的水磨青石板上缓缓出现一道人影。


    她步伐还是那么轻缓,优雅从容。


    仰起?眸,望见一张昳丽秾艳的脸。


    无论?何?时见傅清瑜,陈书总觉得她带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清傲。


    陈书敛去复杂神思,含笑,“没?想到你会跟来?江城,看来?你跟我哥已经和好了?”


    她早猜到他们已经和好。


    不然飞机上,哥哥不会用傅清瑜的手机接了她的电话。


    傅清瑜目光平静自陈书脸上扫过,幽幽淡淡,比一阵风还要轻盈,她没?有说话,缓步走到孙婉身前,俯身细细询问她有没?有不舒服。


    孙婉认真摇头,“没?有!熙熙,我很喜欢这?里!”


    江城气候温暖湿润,风景雅致如画,确实是个好地方。


    傅清瑜抚了抚孙婉柔顺发丝,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讲话,她声音温柔,全无平日的清冷,似三月的春风。


    陈书抿下唇,总觉得似曾相?识。


    像去世多年的养母。


    她曾经揽她入怀,柔声唤她小名。


    深吸一口气,陈书朗声道:“傅总知道我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你要你去帮桑榆吗?”


    傅清瑜依旧没?有应她的话,转眸看向?候在檐下的护工阿兰,柔和说:“带母亲去外面逛一逛,买一点吃的玩的,天黑前回来?就可以。”


    阿兰点点头,快步上前,拉起?孙婉。


    孙婉转脸认真说:“熙熙,我会带好吃的回来?的!”


    傅清瑜笑着应下。


    随着两人一起?离去的,还有紧跟其后的保镖。


    院子静了,纷飞的梅花飘扬落下,傅清瑜坐在秋千上,抬起?纤细白皙的手,粉白的花瓣悠悠落入掌心,香气清浅。


    无论?跟谁谈话,傅清瑜都喜欢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对待陈书,当然也是如此?。


    她抬起?眼眸,并没?有回答陈书刚刚的问题,而是凝望陈书倔强的双眼,语气是一种怜惜的温柔,“阿书,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更喜欢桑小姐——”顿了顿,她眸中微微露出一点笑意,“当然,这?个原因你哥哥也是心知肚明的。”


    陈书抿起?唇,立刻撇开视线。


    似乎被?戳破心事,她面色有些苍白。


    陈书生得跟赵孟殊并不像。


    赵孟殊五官像陈敏静,五官清隽雅致,轮廓冷峻深邃,陈书脸上则带着赵昀和的影子。


    当然,她的性格是像陈敏静的。


    看似娇蛮,其实好处尽占,用莽撞来?掩饰心机。


    傅清瑜微笑道:“阿书,其实,你跟陈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陈书轻轻攥紧手指。


    傅清瑜慢条斯理说:“陈夫人一直期盼有个听话的儿媳妇,通过这?个儿媳妇,她可以轻而易拒拿捏住儿子,如此?便可最大程度上实现自己的利益。”


    “你也是一样的。”傅清瑜眼神很清,透着看破一切的澄澈,唇角笑意深浓,“你希望你的哥哥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妻子,这?样,你才可以借调解哥嫂关?系的名义轻而易举插手你哥哥的后院,当起?赵家事实上的女主人。”


    “一个没?有主见的、冲动天真的小姑娘,是最合适的对象,她很好拿捏,可以任你们随意利用处置。而更妙的一点,是赵孟殊不喜欢她。”


    “所以你跟陈夫人不约而同都选择了桑榆。”傅清瑜偏头含笑,“她很好控制,不是吗?”


    陈书身体?僵直,抿唇,“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是真的在意哥哥,因为你不爱他利用他,所以我才讨厌你!”她直直盯着傅清瑜,“傅清瑜,我知道你聪明,但你不要轻易猜测别人的心思!你根本猜不透!”


    傅清瑜并不为她的严厉语气所影响,慢悠悠道:“既然,你因为我利用孟殊而讨厌我,那你为什?么喜欢桑榆呢?她也害过你的哥哥,她的母亲和哥哥几次置你哥哥于死地,你全然不在乎,依旧把她当亲妹妹对待,如果要论?伤害,我带给你哥哥的伤害是拍马不及桑榆母女的。”


    “你在意你的哥哥,却撮合他跟不爱的女人在一起?,撮合一个屡屡带给他伤害的女人在一起?,这?是为什?么呢?”


    傅清瑜一锤定音,道:“阿书,刚刚的话只是你的借口而已。”


    陈书垂下脸,细长手攥起?,掌心发冷发潮。


    四?周很冷,阳光很亮,她似乎被?赤裸裸扒光。


    似乎她有这?样的意图,但一直隐在暗处,自己都窥不透察觉不出,傅清瑜却一眼看破。


    过了会儿,她维持住镇定的表情,声线微微发颤,“你刚刚说,哥哥也知道?”他也这?样想她吗?


    “你表面上看似为桑榆处处鸣不公,却没?有真正?为她做过什?么,她真正?陷入为难时你从不出手相?救,她只是你手中的一把剑,用来?破坏我跟你哥哥之前的关?系。”


    傅清晗也是她手中的一把剑,她未必有多么喜欢傅清晗,但她一定很清楚,赵孟殊很忌讳傅清晗,就如同她忌讳桑榆一般。


    面对陈书询问,傅清瑜终于大发慈悲回复她一次,“你哥哥当然是知道的,曾经他是可以为了陪你放弃伦敦学业回到江城读中学的人。”


    现在呢?


    现在他们兄妹俩是如水的淡漠。


    赵孟殊为陈书做的事情不止有回国读书这?件事。


    若不是赵孟殊,陈书在陈家的日子不会过得如此?快活。


    陈郁文虽然疼养女,但最疼的是自己妹妹,若不是赵孟殊出手护着,陈书早就被?陈敏静折磨得丢进?傲骨。


    一个母亲想对付自己不听话的女儿,总是有非常多的手段。


    这?是天然的压制。


    陈书很苦涩一笑,“我说他怎么突然对我态度好起?来?,原来?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是哥哥护着我。”


    傅清瑜垂下眼睛,不再出声,她漫不经心数着地上的落梅花瓣,不过片刻时间,落梅铺满青石地面。


    她听到呜咽的啜泣声,极其轻微,伴随着风声一起?,随着枯瘦枝干晃动。


    陈书埋首在膝边,哭得一塌糊涂。


    傅清瑜没?看她,抬步上楼。


    赵孟殊来?得时候,陈书正?哭得眼眶通红。


    听到声音,她仰起?脸,呜咽着道歉,“哥,对不起?……”


    “怎么回事?”


    赵孟殊长身鹤立,垂眸望她。


    陈书仰眸看他,总觉得他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威压。


    脑子里已经想不出他温柔宠溺的模样。


    “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讨厌我的?”陈书擦干净眼泪,冷静问。


    赵孟殊平静道:“说什?么傻话,我从来?没?有讨厌你。”


    “也只是不讨厌了。”陈书喃喃道。


    “原来?她说得是真的。”她垂眸怔忪,良久,带着泪的面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她好懂你,你们真是天生一对。”


    赵孟殊并不好奇她话中的含义,只是淡淡道:“明天我会陪你去祭拜舅母,好好休息。”


    陈书直起?腰,笑了一下,“好。”


    赵孟殊一进?外门,傅清瑜便觉察到了,她没?有下楼,小心凑在窗前看,窗户留了小缝,兄妹两人的交谈全部落入她耳中。


    陈书失魂落魄走出院门,似丢了一条魂。


    傅清瑜浅浅勾了勾唇,眼底露出一丝讽意。


    赵孟殊远远没?有她刚刚说得那么无情,要是真无情,就会如陈郁文一般远远躲开不来?祭拜,而不是跨越千里之遥,日夜赶赴来?江城。


    书雪琼对陈书有大恩,对赵孟殊可没?有,他是为了陈书才过来?的,他怕她孤单。


    而陈书之所以会反应这?样大,只能?说明,她刚刚确实戳破她的心事,她也意识到她确实对不起?一母同胞的哥哥。


    他可真是可怜,付出那么多,回报却奇低无比。


    连她自己也是其中忘恩负义的一个。


    傅清瑜垂眸出神。


    风吹窗棂,她猛然回神,立刻直起?身体?。


    这?么久了,赵孟殊也该上楼了。


    回过身,书房软榻上倚靠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他慢慢翻着书,神色孤清冷寂。


    察觉到她的注视,才微微掀起?眼,眼底慢慢浮出温和。


    他没?有提起?在院子里发生的事情,淡漠寡净的姿态,“又在算计谁?”


    傅清瑜迅速抬眸望他一眼,落下视线,脚步轻快去柜子里寻茶叶,纤长指尖在茶叶盒扫过,垂眸掩住思索。


    他心情不好。


    平城无事发生,她不认为自己跟陈书的口角可以惹怒他。


    压下心思,傅清瑜拿着茶叶盒,在软榻前的小几上,细细冲一壶凤凰单枞。


    凉风从窗隙里扫过,吹散一室茶香。


    她将最好的一盏茶递给赵孟殊,“喝茶。”


    赵孟殊指腹摩挲着紫砂茶盏,慢慢道:“我记得你喜欢喝大红袍。”


    傅清瑜轻抚裙摆,坐在厚厚的长绒地毯上,她捧着茶盏,慢慢喝,热气熏湿纤长浓密的睫毛。


    “我对茶叶没?有特殊的爱好,通常别人准备什?么我就喝什?么,至于喜欢喝大红袍——”她弯唇笑了下,“因为某段时间,它最贵。”


    她坐在软榻前的地毯上,纤瘦背脊对着他,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后颈,并不看他的眼睛。


    这?是她的体?贴之处。


    既然他心烦,就给他一个发泄烦躁的空间,省得还要对着她的眼睛装温润。


    “阿书说,你很懂我,对吗?”赵孟殊并不体?察她的好意,伸手,慢慢抚上那一截细腻的皮肤,主动挑起?被?她刻意忽略的话题。


    傅清瑜觉得后颈有些痒,回眸看他,“心情不好就直说。”


    赵孟殊平静笑了笑,确实很懂他。


    他垂眸,语调温和不辨喜怒,“熙熙,赵昀和快要死了。”或者说,他已经死了,陷入昏迷沉睡,再不可能?醒来?,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端看他愿不愿意费些钱财吊着他一条命。


    这?在傅清瑜意料之中。


    赵昀和只要进?去,便绝不会活着出来?。


    他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赵氏一姓赫赫煌煌,动了太多人的蛋糕。


    天下太多人想要他的命。


    赵孟殊护着倒还好,若是不护着,赵昀和的生与死只是迟早的事。


    她一时有些沉默,嫁到赵家三年,她并不是很了解赵昀和跟赵孟殊的爱恨纠葛,她了解到的,仅仅是他们父子相?争时的刀光剑影。


    或许,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们还有一段温情时光?


    她安慰人是外行,斟酌说:“如果你实在伤心,可以把心里话说给我听,我绝不会外传。”


    赵孟殊挑了挑眉,“谁告诉你我很伤心?”


    “我的直觉。”傅清瑜转过身,纤细腰肢笔直,仰眸看他,目光莹润含光,“如果是我的直觉错了,你告诉我。”


    赵孟殊沉默片刻,垂眸对上她的眼眸,“你的直觉没?错。”


    他可以任由?赵昀和去死,却不能?让他死在自己手里,可要救他,却又是堵心至极。


    “熙熙,我要吊着他的命吗?”他神色沉静,慢慢垂眸品茶,心底已经定了主意。


    他淡淡想,当然不会。


    他该像傅清瑜学习,绝不再分给赵昀和一丝目光。


    傅清瑜察觉到他的心思,柔软的身体?慢慢伏在他臂膀上,柔和说:“你可真是心软,如果是我知道傅冕死了,我一定得办一场大喜事来?庆贺。”


    赵孟殊放下茶盏,揽住她柔软沉实的身体?,似乎勾起?兴趣,“你要办什?么样的大喜事?”


    “办一场婚礼吧,他的祭日就做我的结婚纪念日。”说着,又轻笑起?来?,“不行,这?样太晦气了,对不住我的丈夫,还是换一个寓意好的日子。”


    赵孟殊似笑非笑,“哪天傅总真的要结婚可要提前通知我,邀我喝一杯喜酒。”


    傅清瑜望了望他,认真摇头,“还是不要了。”她一副为未来?丈夫着想的模样,“董事长这?样位高权重的人莅临婚礼,肯定会众星捧月,把我丈夫的风头抢了怎么办呢?他肯定会失落的,我不忍心他伤心。”


    即使知道她只是随意胡说,赵孟殊心底还是忍不住涌上酸意。


    她多细心啊,连影也没?有的丈夫的心情都会顾及到。


    若说赵孟殊刚刚的神色只是孤寂冷清,现在则是面色发沉,薄唇轻抿,他移开视线,呼吸都发沉起?来?。


    傅清瑜猜到他又是老毛病犯了,支着下颌叹气,“其实我刚刚说谎了。”


    “说什?么慌?”他声线沉冷。


    傅清瑜一本正?经,“其实我不是为了照顾未来?丈夫的面子才不让你来?婚礼的,我是担心啊,你一露面我的心就被?你勾走了,我担心自己会忍不住跟你私奔!”


    说着,她环住他腰身,仰脸轻轻问:“董事长到时候会带我走吗?”


    赵孟殊抬手捏住她下颌,眉心松缓下来?,语调温和,“总是喜欢满嘴鬼话骗人。”


    傅清瑜在心底默默道,她也不想满嘴鬼话啊,本来?都要改邪归正?了,可他偏偏吃这?一套啊!


    第49章 chapter049


    因为?书雪琼死得不体面, 便没?有被葬入陈家祖坟,而是葬在南城一片清幽的墓园里。


    墓园立在群山之间,遍植葳蕤, 一路走去, 绿植遮天蔽日。


    陈书一直很?安静, 即使在赵孟殊身边见到傅清瑜, 她脸上也没?有半点坏脸色, 反而轻声跟傅清瑜道谢, “多谢你来祭拜我母亲。”


    “书教授很值得人敬佩。”傅清瑜回她以同样温和的态度。


    在陈郁文身份之外, 书雪琼还有另一个身份, 她是南大的音乐系教授,还是小提琴演奏家, 在没?嫁给陈郁文之前,她每三?年会进行一次小提琴全球巡演。


    但?, 在嫁给陈郁文之后,她便只能是陈夫人了。


    黑色墓碑上镶嵌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子清雅婉约,笑容温婉。


    陈书说:“这是我挑选的母亲照片, 没?嫁人之前的照片, 那个时?候, 她是最快乐的。”


    祭拜完,一行人又慢慢下?山,陈书默默走在傅清瑜一旁, 轻轻说:“念在你来祭拜我母亲的份上, 我跟你停战。”


    傅清瑜挑了挑眉, 不接话。


    陈书憋口气,“又要怎么?样!”


    傅清瑜拉了拉赵孟殊袖口, 仰眸,“管一管,你妹欺负我。”


    赵孟殊平静瞥陈书,替傅清瑜回答刚刚的问?题,“你们之间?一直是你单方面找茬,休战的事情不该问?她,该问?你能不能管住你自己?。”


    傅清瑜赞同点了点头,“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不自己?说?”非要她哥哥当嘴替!


    傅清瑜真诚道:“这话如果从我嘴里说出来,你肯定不服气要跟我大吵一架,从他嘴里说可就不一样了。”她慢悠悠道:“董事长说什么?都是金科玉律,没?人敢不从的。”


    陈书勉强认可她的解释,但?依旧气得心口疼。


    南城多雨,下?山之后,天上便飘起细细的雨丝,傅清瑜还没?来得及从包里翻出雨伞,头顶便被漆黑的伞面遮住。


    赵孟殊一手撑伞一手牵住她的手,“回去还是逛一逛?”


    烟雨朦胧的景色确实值得欣赏。


    “一天之内可以逛完南城吗?”


    赵孟殊慢条斯理道:“如果你是超人转世,应该可以。”


    很?明显,她不是。


    “彻底游览南城美景,至少要一周。”赵孟殊瞥她,说:“傅总要提前回深城,恐怕没?那个时?间?。”


    傅清瑜还是不愿耽误工作的,“总有时?间?再来的,我还是先到深城去。”只郎思文一个人,是摸不清分公司的底细的。”


    “若是傅总不介意,我可以提前帮您处理掉障碍,只不过股价可能会有些波动。”


    哪个公司牵扯出一批锒铛入狱的高管,股价都会有波动,更何况,是京颐这个首屈一指的大企业。


    傅清瑜笑了,道:“那就有劳董事长出手了。”


    走到车前,赵孟殊亲自打开车门?,侍奉傅清瑜上车,“傅总不担心我越俎代庖?”


    傅清瑜偏头温和道:“那也没?有办法,事情实在太多,我分身乏术,只好交给董事长处理了。”


    雨下?得不大,但?伞偏的厉害,他质地精良的西装淋湿一小片,到了车上,他随意将外套脱下?,只穿轻薄衬衫,身体肌理若隐若现。


    傅清瑜瞥一眼,慢慢移开视线。


    车内暖风烘热,催人生渴,她从内置冰柜里拿了瓶冰水,拧开瓶盖,轻轻抿一口,心底渐渐镇定如水。


    车外风景如画,她只偏着头看窗外景色,半点眼神?不分给车内的人。


    赵孟殊轻捏她指尖,“你怎么?这么?冷漠?”语气低柔,似乎在埋怨她。


    傅清瑜直了直身体,一本正经说:“我在维护你的清白。”


    他总是一副贞洁烈女的矜持模样,她怎么?敢为?难他?


    见她一脸认真,赵孟殊低低笑起来,肩膀抖动。


    傅清瑜抿起唇,“笑什么??”


    赵孟殊将她按在怀里,眸中?笑意未泯,“我只是怕你得到就不珍惜。”


    他吻了吻她额心,温柔说:“原谅我不合时?宜的矜持,好吗?”


    傅清瑜早就原谅他,她谈恋爱一直很?大度。


    但?谈恋爱总是需要技巧的,据恋爱大师郎思文传授经验,恋爱中?的女人要“作”一点才让男人有安全感。


    她拿捏着分寸,轻哼,“才不原谅你,除非送礼物给我。”


    赵孟殊果然很?吃这一套,他最担心的就是傅清瑜对他无所图,他立刻问?询,“想要什么??”还立刻提出方案,“把你住的那套别墅送给你如何,以后过来玩,住在那里很?方便。”


    傅清瑜眨了眨眼睛,“除此之外,再送我一枚戒指吧,留着我以后求婚用。”


    赵孟殊怔住了,表情霎那间?空白。


    傅清瑜不愿让他胡思乱想,温和说:“放心,除了你,我的新郎不会有其他人。”


    赵孟殊眸色微顿,神?情恢复从前的矜冷持重,只是不看傅清瑜的眼睛,他回应,嗓音因紧绷而带丝低哑,“好。”


    修长苍劲指节按住女人纤瘦背脊,他低下?头去寻她的唇。


    傅清瑜从来都很?热情,柔白手臂勾住男人脖颈,仰起颈回应他的吻。


    不知如何发展,最后她坐在他腿上,身体柔软伏在他胸膛,纤细指尖无措抓住男人胸口的白色衬衫,指甲划过,留下?道道褶皱。


    好在赵孟殊足够克制,不舍得在车里跟她发生什么?,指腹揉过她柔润的唇,他低眸温和说:“去吃饭?”


    傅清瑜靠在他怀里平息片刻,垂眸理了理裙摆,黑色长裙被揉得褶皱,尤其是腰部,皱的更加厉害。


    “后备箱里有备用衣物,去换上?”这还是结婚时?的习惯,他的车里总是放着几套她日常穿得衣裳还有一整套洗漱用具。


    傅清瑜矜持点头,“帮我拿过来。”


    将衣物递给她之后,赵孟殊平息片刻便自觉下?车,将车内的空间?留给傅清瑜换衣服。


    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停歇,空气中?拢着薄薄的雾气。


    茶楼开在闹市,此处人流如织,不时?有嬉闹声传来。


    赵孟殊指腹缓慢摩挲手机,不自觉弯唇。


    手机界面内,有一条他刚刚发给高珠坊的消息。


    他要订一枚最好的戒指,独一无二的。


    过了十分钟,补完妆换好裙子的傅清瑜才缓缓从车里出来,赵孟殊拎过她的包,牵住她的手,“茶楼没?有包厢,从大堂吃饭,可以吗?”


    “当然可以。”她笑得很?甜,跟身上的烟粉色长裙相得益彰。


    这是赵孟殊在离婚后为?她购入的长裙。


    在他见过她穿粉色羽绒服跟傅清晗看烟花后购入。


    赵孟殊凝视她,克制不住轻吻她面颊,“很?好看。”


    这是一句当时?来不及说得赞美。


    跨年夜那日她很?漂亮,如今日一般。


    当日他没?有资格赞美她,现在终于可以。


    傅清瑜并不知道他这三?个字里的千肠百转,含笑回应,“你也很?帅气!”


    她本来想踮脚吻一下?他,目光一瞥,望见三?三?两两吃着糖葫芦的小娃娃目不转睛看着他们,为?了不教坏小朋友,她克制住了。


    赵孟殊轻笑,抚住她下?颌,在她唇上吻了下?,蜻蜓点水一般。


    傅清瑜薄玉一样的耳廓微微泛红。


    茶楼是家百年老店,开在闹市人群中?,规模不大,生意很?好。


    来往得都是熟客,店主一桌桌上菜上茶,一边跟客人唠着家常,都是认识的。


    到了傅清瑜这一桌,店主笑眯眯对赵孟殊说:“好久没?来了吧,这是你太太?”


    赵孟殊不紧不慢道:“是有段时?间?没?有过来了。”望向傅清瑜,他温和说:“现在还不算我太太。”


    傅清瑜支起下?颌,轻快说:“很?快就是了。”


    店主笑道:“瞧,人家姑娘都比落落大方。”


    多年不见,店主免费送他们几盘茶点,便去招待其他的客人。


    热气腾腾的店中?,沸腾声不断。


    傅清瑜吃着茶点,问?:“以前经常来这里吃饭?”


    “是。”赵孟殊倒好茶,递给她,“江城一中?就在附近,从这里吃饭很?方便,一来二去,跟店主就认识了。”


    傅清瑜垂下?眼睫,她本来以为?赵孟殊是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大少爷,没?想到他也有这么?有红尘气的一面。


    傅清瑜推迟一周回深城,跟赵孟殊一起玩遍南城。


    带她游玩,赵孟殊事事准备得妥当,每一处饭堂都是精心挑选,每一处景色都幽美动人,傅清瑜不用动脑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只需要享受快乐。


    最后一天去的地方是广谱寺。


    鲜少有人知晓的佛寺,并不对公众开放,只有少数人可以在寺庙里借宿和享受美味的斋饭。


    傅清瑜知道,京颐集团每年都会拨大笔钱休整寺庙,为?金佛镀身。


    佛寺最深处的牌位上,供奉的是赵氏家族的族运。


    “蒋姨的师父就在这里静修,一会儿?我带你去见他。”


    蒋毓和的师父当然便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杏林国手,他还有个法号,叫道清。


    “好。”傅清瑜回答得很?轻快。


    赵孟殊低眸,柔和问?:“不后悔没?带阿姨过来?”


    傅清瑜仰眸,回答得很?清晰明了,“我是来跟你约会的,又不是带母亲来就医,就医总有时?间?,今天是属于你和我的。”


    这里林深路静,不远处有僧侣拄着扫帚清扫地面,水磨青石板光洁无比。


    傅清瑜不信佛,没?有随赵孟殊进入大殿里上香参拜,她静静坐在石凳上,安静等?着赵孟殊出来。


    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赵孟殊这样的人竟然也会信神?佛,难道有什么?事情是他所不能掌控需要祈求神?佛的吗?


    她更相信人定胜天。


    上完香出来,赵孟殊伫立在殿门?口,身上沾染着佛寺萦绕的檀香气。


    抬起眼,他目光专注幽静望在偏坐在石凳上的女人。


    愿上天垂怜,让他心愿成真。


    傅清瑜并不关心他求了什么?,对待伴侣关系,她一直秉承互相尊重互相独立的原则。


    赵孟殊显然不是那么?想,回后院厢房的路上,他貌似漫不经心问?:“不问?问?我刚刚求了什么??”


    傅清瑜随口道:“这是你的秘密,我要问?,岂不是不尊重你的隐私?”


    赵孟殊瞥她一眼,似笑非笑,“我对你,没?有隐私之言。”


    傅清瑜立即明了,按照他的心意问?,“你刚刚求了什么??”


    赵孟殊抬步走过鹅卵石铺就的幽径,置身花丛绿植之中?,将手递给她,慢条斯理说:“现在不想说了。”


    他指节修长白皙,如玉质扇骨。


    傅清瑜搭住他的手,含笑,“你不说我也不知道,这世上不在你掌控之内的事情很?少,既然你问?了我这个问?题,那答案肯定跟我有关,你求姻缘,对吗?”


    赵孟殊笑了笑,凝视她,惜字如金,“不是。”


    “哦。”傅清瑜并不为?猜错答案感到失落,微笑起来,心神?落在眼前的景色上。


    广谱寺后院景色极好,一路花街铺地,绿树葳蕤,清幽的香气伴随着佛音漫开,心神?都沉静起来。


    傅清瑜虽然不信佛,却瞧上佛寺幽静雅致的氛围,暗暗决定以后每年都要抽时?间?住上一段时?间?。


    赵孟殊笑了笑,握住她的手,领着她继续往前走。


    前面便是厢房,沙弥在里面清扫房间?,听到声响,他走出门?,双手合十,鞠了一躬,“阿弥陀佛。”


    “玄真师叔,斋饭和房间?已经清扫好,您可以放心住下?了。”


    赵孟殊轻轻颔首,拉住傅清瑜进门?,而后转身轻轻合隆厢房的门?。


    比起平日住的地方,这里虽然宽阔却简陋许多。


    一张窄塌,一座矮几,座椅是两个蒲团。


    矮几上放着斋饭和清茶,香气幽淡。


    傅清瑜坐在蒲团上,等?待着赵孟殊分茶。


    他分茶的姿势很?好看,行云流水,水墨画一般。


    傅清瑜想起刚刚沙弥说的话,戏谑道:“董事长什么?出的家,竟然有人叫你师叔,还有法号。”


    如果是“玄”字辈,那还是打有来头呢。


    赵孟殊垂眸将茶盏递给她,一并将餐食和碗筷移到她面前,慢悠悠道:“你如果像我一样每年在这里捐这么?多钱,你也会有法号的。”


    傅清瑜眨了眨眼,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但?她不是好奇心重的人,有些事他不讲,她就不去问?,这是她对伴侣的尊重。


    寺庙斋饭很?美味,唇齿留香,而且卡路里很?低,傅清瑜吃完自己?那份还意犹未尽,她托腮道:“这份斋饭要是能拿到外面售卖,也是能大赚一笔呢。”


    这是当然不可能的。


    这里的斋饭只有捐了香油钱的贵客才能享受到,就连后院厢房也是提前预定好的,只有那几个大人物才能入住聆听佛音。


    在佛祖眼中?,也不是众生平等?啊。


    赵孟殊将碗筷收起来,“吃完就去床上睡一会儿?,一会儿?我带你去见道清法师。”


    傅清瑜简单洗漱后上床,她拉起被子掩住身体,偏头问?:“我听说道清法师不仅精通医理,于玄学一道上也十分精通,你是找他看病还是找他算命?”


    “有什么?分别?”赵孟殊坐在床边,垂眸微笑说。


    看身体还好,算命的话还是算了。


    她可不想被人指着鼻子说一声“杀戮太重”。


    她相信,赵孟殊在那些慈悲为?怀的出家人面前也会得到这样一个评价。


    “我们的命都很?好,不需要算。”


    “怎么?好了?”赵孟殊似笑非笑道。


    傅清瑜想了想,拉起他的手,仔细在眼前看了看,道:“我对看手相颇有研究,你看你的掌心红润,纹理清晰而深邃,一看就是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而且后福绵长。”


    她仰眸,看着他眼睛,“我断定,你的所求所愿,皆能如愿以偿。”


    “是吗?”赵孟殊声音低下?来,指腹抚上她柔软的面颊,“那就借傅小姐吉言。”


    傅清瑜倾身抱了抱他,“当然,我说到做到。”


    赵孟殊含笑,“你要做到什么??”


    傅清瑜含笑柔和道:“让你得偿所愿。”


    心脏不受控制紧缩狂跳,这是最直接的生理反应。赵孟殊微微偏过脸,视线笔直平静落在花窗外的一从海棠上。


    傅清瑜耐心看他一会儿?,看不见他的脸,只能望见他微微泛红的白玉一样上耳廓。


    良久,他恢复平静,温和看向傅清瑜,“熙熙,今天是我为?赵昀和准备的死期。”


    从今天开始,赵昀和的一切精密医疗仪器都会停用,他只有死亡这个选项。


    所以他才会去问?佛。


    去超度自己?。


    傅清瑜指尖勾了勾他手指,像是什么?都没?听到,“要不要睡觉?”


    赵孟殊垂眸温和问?:“要我哄你睡?”


    “不是。”傅清瑜拍了拍一边的床榻,“一起睡。”


    一起躺下?后,她不是那么?老实,细腻的指尖在他腰腹不规则游走。


    赵孟殊眸色微深,克制看她,“熙熙,佛门?清净之地。”


    “我知道的。”她笑着,眉眼弯弯,道:“你只要把控好自己?,我就算再造次,也闹不出什么?的。”


    话音未落,手腕被人攥住,天旋地转,便被人压在身下?,抬首仰眸,是一张极清隽深邃的脸,眸色漆沉,握住她手腕的掌心滚烫。


    傅清瑜眸光定了定,不见半点慌张,她微微支起腰肢,认真看着他眼睛,温柔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乐意接受。”


    一语双关。


    她会支持他做的所有事情。


    无论?是了结生父性命,还是在佛门?清净之地沉溺欲望.


    傅清瑜决定独身前往深城。


    她最终还是把孙婉留在平城,让她继续住在京颐疗养院里。


    临行前,傅清瑜去跟孙婉告别,孙婉眼中?有不舍,去没?有痛苦和哀伤。


    她很?识大体得摆摆手,“熙熙,不要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傅清瑜敛眸笑了笑,再次嘱咐阿兰照顾好孙婉,并将保镖留了一部分给她。


    去机场的路上,她突然出声,“母亲已经开始怕我了。”这才是她把孙婉留在平城的原因。


    不知何时?起,孙婉待她小心翼翼得,如绵羊般柔顺。


    或许在孙婉眼中?,她不仅是女儿?,更是时?时?刻刻监视她管教她的老板,所以她会对她的离开暗暗感到欣喜雀跃。


    身侧的男人面色平静,并没?有开口,只是握住她手指的力道微重一些,让她感知他的存在。


    傅清瑜倾身靠在他肩膀上,乌润长发垂落在腰际胸前,她挑了挑眉,“你不安慰我吗?”


    赵孟殊低眸,声线清润,“傅小姐,我好像没?有立场。”他说:“无论?我怎么?说,都像在挑拨离间?。”


    傅清瑜笑起来。


    当时?他跟陈敏静闹矛盾时?,她就是这样回应他的。


    她说:“我也不用你安慰,我做的决定都是正确的。”


    她不需要孙婉多么?独立自主,更不需要她恢复记忆自力更生,她只安安静静待在她身边就好了,她会为?她安排好一切。


    赵孟殊长指勾起她长发,侧眸开口,“傅小姐,我支持你做得任何决定。”


    傅清瑜喜欢他这个答案。


    她垂眸把玩着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我决定让你陪我去深城,这个决定你支持吗?”


    “我已经订好机票。”她抬眸,温和说:“我们两个人的机票。”


    赵孟殊沉吟片刻,“好。”


    傅清瑜弯唇笑起来,靠在他怀里,安静闭上眼睛,“我睡一会儿?,到了通知我。”


    赵孟殊垂眸,安静注视她。


    他没?有告诉她,他早就申请航线,她到深城的第二日他也会飞到深城。


    理由也是正当的——参加X集团年初董事会。


    深城的海景别墅郎思文已经提前收拾好,就等?大BOSS提包入住。


    她准时?来到机场接机,手里拎着厚厚的文件,准备一会儿?就在车上直接跟老板汇报工作。


    接机口内,远远走过来两道身影,一道优雅昳丽,一道清隽矜贵,璧人一般。


    郎思文心情从高潮霎时?跌入低谷,她扯出生硬的笑意,吩咐完随行助理去拎老板的行李,然后小步跑着迎接老板——还有她的伴侣。


    傅清瑜早早望见郎思文,她微笑着对心腹大将说:“明天开始正式上班,今天你们可以尽情happy。”她倾身,手指微抬,将怀抱在郎思文手臂的文件抽出来,随意拎在手中?。


    “文件我自己?拿着回去看,其他需要补充的事情直接发到邮箱。”她含笑,对着下?属温情脉脉,“今天去休息吧,不管是party还是聚餐,一切费用我买单。”


    短短几句话,兵不血刃就把郎思文在车上汇报工作意图给赵孟殊添堵的计划扼杀于摇篮之中?。


    郎思文深吸一口气,说了句“好”,然后迈着沉重步伐离开。


    她走了之后,傅清瑜转过脸,含笑说:“因为?你太难讨好,所以她很?怕你。”


    赵孟殊平静说:“因为?我没?有讨好她,所以她要跟我使?绊子。”


    傅清瑜想了想,觉得赵孟殊这个猜想确实更可靠。


    不论?是傅清晗还是陆望秋,还有其他一些企图接近她谄媚她的男人,讨好郎思文是他们的必然选项。


    高傲如傅清晗,面对郎思文也是以礼相待,更不用那些本身就靠着谄媚上位的人。


    他们渴望郎思文为?他们说好话。


    赵孟殊却跟他们不同。


    他是她丈夫,天然拥有更亲密的关系接近她,自然不用走郎思文那条路。


    所以,这是郎思文跟赵孟殊不合的原因。


    傅清瑜心底下?了决定,口中?却说:“董事长,你是在给我的助理上眼药吗?”


    他这眼药上的着实巧妙,比赵南浔高明一百倍。


    赵孟殊垂眸温和道:“傅总,我只是阐述事实罢了。”


    “你好像有一点怨气。”傅清瑜含蓄试探说:“那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她呢?”


    走到车前,赵孟殊为?她开门?。


    坐在车厢内,两人四?目相视,他目光沉静且专注,看向她,语调温和说:“我受了委屈,傅总难道不该为?我撑腰吗?哪有让我自己?处置的道理。”


    这个答案让傅清瑜很?满意。


    她轻轻拉住他的手,柔和坚定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赵孟殊含笑,做出全心全意信任依赖她的模样,“我相信你。”


    此情此景,若是郎思文在车内,恐怕要叹一句蓝颜祸水。


    第50章


    隔天五点, 赵孟殊睁开眼?,他先侧眸看了看。


    昏暗室内,女人裹住薄被睡在身侧, 白皙肩颈裸露着,长发披在胸前腰际, 呼吸很轻。


    轻轻替她掖好被子,在她额上吻了吻, 他起身下床,未留一丝声?响。


    关上卧室门,走到客厅露台, 他回拨林亭电话。


    林亭一直没睡,一整晚殚精竭虑,他立刻接听大老板电话, 小心避着人声?, “赵董,已经尘埃落定。”


    “嗯。”赵孟殊声?音平静,似乎接收到的不是生?父的死讯, 只是今天的天气?状况。


    林亭眼?也不眨等?着他的后续处理。


    赵孟殊慢条斯理道:“封锁消息, 一月之后再公布他的死讯。”


    这?是不会立刻让赵昀和入土为安了。


    “好。”林亭接到消息, 立刻着手去办。


    回到卧室,傅清瑜已经醒了。


    她没有拉窗帘, 只打开床边柜上那一盏琉璃水晶莲花灯, 昏黄的灯光晕染开,皮肤雪白莹润, 正微垂着眉眼?, 不知在看什么难事,眉眼?轻蹙着。


    赵孟殊屈指敲了敲乌木外门, 右手端着一杯温水,见她回神,声?音温润含笑,“在看什么,这?么出神?”


    傅清瑜沉吟片刻,说了实话,“向辞熙申请了李院士的博士生?,他母亲托我照顾他。”


    傅清瑜心底有些恼,连淡月姐也不愿喊,只简简单单说一句“他母亲”。


    赵孟殊坐在床上,将温水递给他,温声?道:“老师的实验室就在深城,京颐生?物又是实验室最大投资方?,她让你照顾向辞熙似乎是合情合理。”他微笑着问:“所以,为什么蹙眉?”


    傅清瑜喝了口温水,润了润干涸的喉咙。


    闻言,她挑了挑眉,“明知故问。”


    赵孟殊笑一笑,不说什么,只是又掀起被子,揽住她柔软纤细腰身。


    他偏头亲了亲她柔软面颊,“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


    傅清瑜靠在他怀里,轻声?说:“我不打算帮梁教授这?个忙,而且以后我再也不会管她家的事情。”她悠悠叹口气?,“我付出了精力和时间,而这?段感情却并没有给我应有的回馈,所以我有点生?气?。”


    她垂眸低声?,“梁教授是一个很明事理很聪慧的女人,我她清楚我对向辞熙的想法,可她提出这?个要求,这?让我觉得被背叛。”


    赵孟殊温声?劝慰,“你对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不用在乎他们的想法,随心就好。”


    傅清瑜也是这?样想的,转念想到什么,她又看了赵孟殊一眼?,“刚刚是去接林亭的电话吗?”


    赵孟殊轻轻颔首,眼?底情绪很淡,“他告诉我尘埃落定。”


    傅清瑜心下了然,知道赵昀和已经离世。她伸臂环住他腰腹,身体靠得他很近,“赵家现在没有女主人,操持葬礼是项大工程,不如我们复婚,由?我帮你主持葬礼。”


    赵孟殊伸手捏住她下颌,凝视她眼?睛,唇边笑意?泠然,“他怎么配当我们婚姻复合的缘由??”掌心轻抚她脊背,他将她按在怀里,眼?底淡漠,“葬礼的事我会交给合适的人处理,你不要放在心上,到时间只做客人到赵家祭拜就好,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理。”


    傅清瑜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心里微微有些不舍,赵家出事,他很快就该回平城了。


    “什么时候回平城?”


    赵孟殊:“一周后。”


    傅清瑜微征,“下葬时间推迟了?”


    赵孟殊平静道:“他刚进监狱便立刻没了性命,我总不能?让旁人觉得自己是心狠手辣之徒,不顾惜父亲的性命,所以——”他顿了顿,温和垂眸说:“他的葬礼不能?立刻举行?。”


    傅清瑜点了点头,赞赏道:“对极了,就要这?样做。”不等?赵孟殊开口,她便道:“你不要觉得愧疚,如果我是你,我会做得更绝。”


    赵孟殊心底那根绷紧的弦松缓起来,他轻轻搂住她,不让她瞧见他的目光,低声?说:“熙熙,我知道的。”


    傅清瑜抬手抚上他清瘦脊背,没说什么,只是安静陪着他。


    然后呼吸轻缓,她很快在他怀里睡着。


    赵孟殊无声?笑了下,将她轻轻放在枕头上,而后搂住她,一起进入未完的梦乡.


    翌日七点,傅清瑜准时抵达京颐分公司。


    无论在哪座城市,京颐集团都是当地标志性建筑,办公大楼巍峨伫立,旭日阳光下,玻璃幕墙外立面璀璨生?光。


    员工还?在放年假,三十八层以下,大厦内除了值班人员并无其他,楼层空寂。


    三十八层以上,人员满满当当。


    分公司高管整齐坐在在会议室内部,一听到轻缓的推门声?,纷纷起立。


    他们整齐划一看向门口,无声对新来的大BOSS行?注目礼。


    傅清瑜衣着简单,只穿一身黑色衬衫西服,纤细腰肢被一条纤细的玫瑰金腰链束住,全?身上下没有首饰,长发随意?挽住脑后,只有耳边一副澳白耳夹稍作点缀。


    她是温和含笑的模样,径直在会议室空下的中心位置坐下,轻轻抬手,站直的人便缓缓坐下。


    目光温润在四周扫过,注视着过于缄默的高管,她微微含笑,语调柔和如三月春风,“大家不要那么拘谨,我可以保证在之后共事的一年里,我的办公地点一直在京颐大厦三十九层,不会转移到坪山区。”


    坪山区是深城市监狱所在。


    也是傅清瑜就职之前,那些行?为不端的高级董事们目前的位置所在。


    赵孟殊手段干净利落,在傅清瑜到深城之前,就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处理掉那些劣迹斑斑的杂碎,留给傅清瑜一个极为干净却又空旷的管理层。


    分公司高层对此?深深震撼。


    为未来大boss拥有的巨大能?量和深不可测的靠山而震撼。


    他们面上沉重而缄默,傅清瑜的幽默话语丝毫没让他们露出会心一笑,反而让他们落入深深恐惧中。


    无他,傅清瑜轻描淡写的话正是做实她跟其他高层入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或许,那些狠辣行?为正是出于她之手。


    傅清瑜平静望着在座高管们安静而温顺的模样,唇角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她永远不关心人心向背。


    她只在乎更高层次的利益。


    而想要达成这?一目标,惧怕远远比尊敬更有效果。


    她不疾不徐将改革方?案叙说下去,得到一致肯定回复。


    ——他们没有提出反对,傅清瑜便默认他们肯定。


    会议结束后,郎思文陪傅清瑜离开会议室,抵达总裁办门前,傅清瑜忽然出声?道:“我跟董事长和好,你会不会觉得不开心?”


    郎思文一怔,紧紧攥紧拳头,“当然不会。”


    傅清瑜亲自推开门,又将郎思文按在会客室沙发上坐下,她温柔说:“你慢慢想,我去倒杯茶,我希望我们可以把话题摊开讲话。”


    郎思文怔怔道:“好。”


    傅清瑜到八宝阁里拿了一罐六安瓜片,细致冲泡好,端给郎思文。


    她双手交握在膝盖,语调温润柔和,“我们好久都没有谈心了,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我讲。”她莞尔一笑,“思文,你该知道的,我心底不是只有爱情的人。”


    郎思文还?是没有说原因,只是道:“对不起,是我让您为难了。”


    傅清瑜摇头,温和说:“为难不要紧,你有心事,你得告诉我。”她叹气?道:“如果你实在不喜欢董事长,那我就再聘任一位助理,董事长在的时候,就让她来分担你的任务,这?个也好两全?。”


    郎思文征然,似乎在思考。


    傅清瑜勾了勾唇,语调温和,“这?样,你来挑选新助理人选,怎么样?”


    郎思文舒了口气?,重重点头,“好!”


    她走了之后,傅清瑜望着那盏被她喝空的茶,微微敛眸,面色温凉如水,眼?底透出几分冷色。


    她给了她机会,她却不说真心话,真是让她失望极了。


    傅清瑜好奇心不重,既然郎思文不说,她也没兴致追根问底,新助理很快被挑选到位,姓杨,简历上有一长串辉煌耀眼?的履历。


    为了膈应赵孟殊,郎思文特意?选了个模样标志的男人,不过能?爬到这?个位置,年轻是不可能?年轻的,不过保养得宜,倒有几分半老徐郎的风情。


    傅清瑜找时间跟他单独会面,漫不经心问:“你是郎助理推荐过来的,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


    他抬起眼?,双眼?是遮掩不住的野心,“是接替郎秘书,真正为您效力。”


    傅清瑜无声?笑了笑,以手支颐。


    郎思文自以为自己挑选合适人选便可以控制住新人,却不知利益动人心,只要她还?在这?个位置上,位于她以下的所有人,都只会向她效忠。


    傅清瑜会面完新人,郎思文立刻推门走进办公室,她强撑着笑意?问:“老板觉得杨助怎么样?”


    傅清瑜一如既往温和含笑,“很好,你挑的人不错,给你加奖金。”


    郎思文使劲攥紧掌心,面上浮起苍白笑意?,“我今晚陪你回家?他刚上任,很多工作?还?没有交接完,今晚回程路上还?是我负责向您汇报工作?。”


    傅清瑜沉吟道:“可是今晚董事长也在别墅,你们碰上——”她幽幽叹口气?,抬眼?道:“我担心你心底不舒服。”


    郎思文打落牙齿和血吞,笑着说:“没什么的,我可以适应。”


    新人上位后,郎思文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地位多么摇摇欲坠,比起新人,她其实没什么优势,只不过是跟大老板的时间长再加上她有那么些忠心,所以得到大老板偏爱。


    只不过,她现在很清晰感受到,大老板在慢慢收回她的偏爱。


    回程的车上,坐在安静的银顶迈巴里,郎思文抿唇开口,“在汇报工作?前,我先要跟您解释。”


    傅清瑜偏头含笑,耐心很足,“说吧,我们之间没什么不好说的。”


    郎思文深吸一口气?,垂眸,“我确实讨厌董事长,因为我仇富,对比自己有钱的人总是厌恶轻蔑。”


    傅清瑜凝视她,道:“你不说实话。”


    郎思文攥紧手心,有脸色有些难堪。


    她张口,刚要说什么,傅清瑜制止她,温和望着她双眼?,说:“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我不是残忍的上司,不喜欢赤裸裸剖开下属心脏。”


    郎思文垂着脸,死死攥紧手指,说不出话。


    那些卑劣的心思只是藏在心底,刚刚生?根发芽,只有自己知道,她为这?种想法感到懊恼和自厌,但这?些思绪又默默催生?出欢喜。


    眼?泪凝结于眼?眶,将落未落,她感受到一只柔软细腻的手抚摸她后颈,“没什么大不了的,每个人一天中会产生?六万多个年头,我们哪能?控制这?些念头是什么呢?克制住自己就好,不要酿成大错,在我身边,你永远是不可或缺的。”


    她真好,好到她还?没有祈求,便已经给出令她安心欢悦的答复。


    郎思文鼻尖发酸,泪珠滚滚落下,她哽咽道:“BOSS,……谢谢你。”


    傅清瑜将手帕递给她擦眼?泪,柔和说:“不要哭了,没什么的,你自己清楚明白该怎么做就好。”


    郎思文点点头,重重“嗯”一声?。


    傅清瑜微笑着偏过脸,眼?眸注视着窗边变换的街景,眼?底的笑意?慢慢敛去,变成一种凉薄的淡漠。


    在她身边,有些念头,连动一下都不行?。


    车子悠缓停在别墅门前。


    傅清瑜抬步下车,微微仰颈,她望见眼?前别墅内灯火煌煌。


    深夜里,有人点一盏温暖的灯火,在等?候她。


    一直以来,傅清瑜并不贪恋所谓的人世温暖,她有很多钱,可以雇佣一万个佣人温暖她,更可以买下足以照亮整个山林的明灯。


    一盏明灯而已,不值得新奇。


    但现在,望见朦胧的光晕从外窗透过,她却克制不住自心底涌起一阵一阵的暖意?。


    垂下眼?睛,她冷静想,她缺少的从来不是那盏灯火,而是那个真正走进心底的人。


    只有他的等?待,才?会让她心生?雀跃,让她欢喜不能?自抑。


    只有他的等?待,才?让她觉得值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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