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要不要去读高专这事,夜蛾说给他们点时间仔细考虑。
但其实都不用想,最后的结果只能说不出真理所料。
“我们有这样的能力,真理。”
夏油杰的说辞真理几乎猜得一字不差,还附赠一串大道理,“这个社会由数量众多的弱者构成,让弱者生存下去无比重要。锄强扶弱就是我们应该做的,我认为不管是咒力还是咒术,都是为此才存在……真理,你在听吗?”
“呃……”
走神被抓包,真理心虚地移开视线。
大道理又臭又长,其实她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
友人从小就有点爱管东管西、爱说教的苗头,随着年龄增长,这种特质也越发明显。
具体表现为,这家伙就特别中意那类光鲜亮丽正气凌然的理论,什么锄强扶弱啊,什么弱者生存啊,什么公平正义啊。同时他也承认,人各有缺陷,并不指望需要被保护的弱者都是完人,很有点任劳任怨,无怨无悔的意思。
他自己觉得有道理还不算完,回头还一定要再来念叨她,说他们注定要成为咒术师,就是要担负起重任……什么啊,谁说她就一定要成为咒术师了?干嘛总是那么积极地给自己背这么重的担子?
真理有时候觉得夏油杰这人真是有点太会自我加压,自我感动了。
这种时候这人怎么就想不起来他看的那么多漫画来了?
他顶好是能自己想想,有哪个主人公是他这样满口伟光正的,一般这种正义角色不是早死的白月光前辈人设,就是理想破灭当场准备毁灭世界的反派啦。
到底是快要有人生岁数一半那么长时间的好友,总归也做不到真的放着他不理。
真理琢磨了一下夏油杰刚刚言论的核心思想,在对方的注视下很给面子地沉思片刻,这才缓慢地开口。
她直接得出结论:
“嗯……杰如果是这样想的话,那在国内应该是不行了。不然,还是出国吧?”
“……为什么这么说?”夏油杰皱眉,预感接下来可能听不到什么好话。
“因为杰不是希望弱者生存吗?锄强扶弱,说到底本质上是平衡和调和吧。”
真理觉得自己没理解错,“所以在国内是不行的吧,资本的强势和底层受雇佣者的弱势杰要怎么去调和呢?这都是社会问题了,难不成要革命吗?”
夏油杰觉得话题的走向不太对劲:“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
“按照杰的理论来说,首先杰就要打败我,因为我才是占据社会资源的强者,而杰是会被压榨并且很难反抗的弱者。”
真理当作没听见对方的话,竖起一根食指,先点点自己,然后再反过来点点夏油杰,“欸……杰,不会还搞不清楚强弱关系吧?”
夏油杰嘴角微抽,伸手把玩具公司千金骄矜地点着自己的食指按下,语气变得无奈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怀疑真理在故意找茬,但又有点忍不住思考对方说的话。
对方说得有道理吗?是有道理的。
虽然有偷换概念的嫌疑,但其中现实的部分并没有说错。
夏油杰对自己被称呼为“弱者”有些不爽,一时半会在这方面又找不到什么话语反驳,只好暂时憋住,只说,“我是指相较我们咒术师来说,普通人处于弱势,必须受到保护。和你说的那些……社会问题没关系。”
这家伙甚至都已经开始自称咒术师了。
“一回事啊。”
真理小声嘀咕。
弱者在这段对话里的定义,无非是会被强大不可抵挡的外来力量摧毁正常生活,时刻可能身不由己。
这样看的话,被咒灵摧毁,和被钱权摧毁,又有什么区别呢?
身为成功商人的独生女,真理从小耳濡目染,平时不显,实则在许多地方都有自己独特的看法,超出同龄人不少。
也因此,她对入学高专成为咒术师这事,就态度有些消极。
要进入咒术界,就等于是进入别人的游戏规则。
看看夜蛾的忙碌程度吧。那样的日子是好过的吗?
一起去读高专这个结论没变,但这场讨论最终因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而不了了之。
夏油杰放下帐,把说好的那只一级咒灵放出来给真理看。
一级咒灵长得像是只巨大的蜈蚣,两排副足密密麻麻,据说它有使用副足切割的攻击型术式,尽管也很凶悍,但并不是最棘手难以对付的类型。
真理有点嫌弃地离远了一些,试探着碰了碰咒灵的一根副足,一点点下压,然后向外扯——
蜈蚣咒灵的一条长腿应声断裂,咒灵发出难听的嚎叫。
自伤口处像流血似地流下只有咒术师能够看见的黑色黏液,咒灵挣扎扭动着想要发起攻击,却又在持有者的压制下不得不平伏下来。
“强度如何?”
“嗯……一般吧。要用点力。”
“不会流鼻血吧?”
“才不会。杰,让这只蜈蚣用术式攻击我试试吧。”
夏油杰一边嘴上说着“真的没问题吗”,一边指挥咒灵使用术式发起进攻。
他本人则站在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浑身紧绷,做好了随时上前救场的准备。
他的小心周到是正确的。
但需要拯救的不是真理,而是他柔弱可怜无助的咒灵小弟。
在蜈蚣咒灵发动术式的一刹那,它周身的轮廓忽然模糊,陡然出现的巨大能量波动让一切看上去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咒灵□□脆利落地拧成两节,重重摔落在地上。
真理睁大双眼,自己好像也有些吃惊。
夏油杰眼疾手快,立刻将奄奄一息的咒灵收回,然后快步上前,从口袋里掏出手帕。
真理后知后觉地吸吸鼻子。
一股热流从鼻腔中涌出,鼻血滴答滴落,被适时递上手帕的夏油杰接个正着。
“啊……不行啊。”
她把手帕从对方手里接过来,仰起头捂住鼻子,说话声音闷闷的,“这样不行,还没让它把术式放出来呢,这样什么都测试不出来……”
“至少知道一级咒灵的身体强度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了。”
毕竟那条蜈蚣都断成那样了。
夏油杰有点无奈:“刚刚是不小心用力过度了?”
真理维持着仰头的姿势小幅度点了点头:
“嗯。因为感觉到有危险,所以没忍住就提前动手了,没控制好力度。”
神经敏锐地提前预感到危险,促使本能在理智运转之前行动,直接消灭掉威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战斗天赋”。
说到底,还是永远处在普通人下游水平的身体拖了后腿。
真理既要担心哪天遭到来不及反应的偷袭,又要顾虑身体的承受能力,小心别太肆意乱来导致忽然脑梗,看似轻轻松松,实则麻烦不少。
上了国中既没有让她的身高有什么显著增长,也没有让她的体测成绩变得好看一点。
虽然就香川夫妇说,真理已经比小学时看起来要成熟许多,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但父母的话最多能信一半,所谓“大孩子”,说到底还是孩子。
夫妇两人因为不放心将女儿独自留在国内,不仅在临行之前将等照顾真理日常起居的佣人等都安置齐全,如今日常也会“打飞的”回国小住。
虽说如今还不着急,但或迟或早,总归得在三年国中结束之前和父母老实交代自己未来中学毕业后,准备去读“宗教相关的高级专门学校”这事。
最近真理都在为这事头疼。
最后还是得知他们决定的夜蛾伸出援手,说学生家长的说服可以交给高专方面负责,让他们两不必太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历年来高专的学生……虽然说一般是以家系入学的学生居多,但普通人家庭总也还是有的,他们高专在这方面积累了相当多的经验,没什么可担忧的。
真理对这话报以高度的怀疑。
她总觉得和夜蛾口中的咒术师扯上边的事,似乎就没有几件是靠谱的。
“不会是用什么奇怪的手段吧?”
真理提出质疑,“是那种作品里常见的,模糊认知的符咒或者术式之类的吗?夜蛾老师,不可以对我爸妈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哦,不然我会生气的。”
“放心吧,不会用那种手段……也没有那种符咒可以用。”
夜蛾哭笑不得,如果有那样好用的东西,辅助监督和窗就不会总是为了善后而苦恼了,“总监部和咒术高专怎么说也是国家认证的机关单位,高专对外是宗教学校,毕业后你们如果选择正式进入总监部辖下成为咒术师,在普通人的视点里,就等于是毕业包分配成为国家公务员。”
还有高薪保证和一系列福利措施,这在一般人观点里,算得上是天降彩票一样的金饭碗了。
说是这么说,但真理看着夜蛾,发现男人下意识地按了按眉心,之前见过的那种纠结的毛团又冒出来两个。
“……如果毕业时你们有其他想法,到时候也可以选择退出,升读正常大学也好自由从业也好,都还有机会。”
虽然不太容易。
夜蛾放下手上的毛线针,给织了一半的咒骸戳了一个绿豆大小的玻璃眼珠。
“这样的条件在还是有几分吸引力的,而且,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相信国家机关。”
他最后总结,“小鬼别担心那么多,既然决定好了,就珍惜现在的三年中学时光吧。”
“高专和普通高中不一样。到时候,可不会再有现在这么轻松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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