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尹半夏这个名字,是傅望轩生命中的白月光。


    关于六岁时被绑架的记忆,很多细节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那些被绑在山林木屋里等待着死亡、等待着寒冷和绝望浸透自己身体的回忆,全部都被一双温暖的手给取代了。


    那是他第一次知晓死亡的含义,在内心颤抖与呼喊的时候,那双手给了他生的希望。他不再是孤零零在木屋里等死的小孩,而是有温柔的天使在陪伴着她。


    后来他从家人口中得知,还有另外两个女孩和他一起被绑架,如果不是绑匪离奇死亡,很有可能最终他们三个都没能活下去。


    长大后,傅望轩时常将那个水晶手链握在手里把玩着,低声念叨那个刻在他灵魂里的名字:尹半夏。


    他们曾经有共同的命运,面对着同样的危机,最终,他们一起逃出生天。


    这是上天的祝福,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尹半夏是个什么样的女孩,但他早已认定,他们重逢的日子,她依然会如同白月光那样照进他的心田。


    他等到了。


    去国外旅游只是一时兴起,原本仅仅陪家里长辈去国外参加研讨会,顺便到附近的高中学习交流,没想到,竟然遇见他日思夜想的人。


    想到这里,他嘴角的弧度再次上扬了几分,注视着眼前的女孩。


    几个月不见,她依旧如清水芙蓉般亭亭玉立,黑色的发丝扎起,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和两道柳叶眉。她的五官明艳,却不显张扬,周身温和典雅的气质让她显得沉静而脱俗。


    “我在附近走走,没想到就碰见了你,真是太巧了。”他上前来到桂圆树下,“你们好,我叫做傅望轩,你们都是尹同学的朋友吗?”


    宁筱筱倒抽了口气,但大家都看着傅望轩,只有时星留意到了她的表情。


    好吧,该来的总会来的。


    “你是夏夏在自然公园拍的照片上那人?”她开口道,“我们在摘桂圆,你要不要一起参加?”


    宁筱筱有些诧异地转头望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假装自己不认识对方。


    “是吗?需要我帮忙吗?”他略带几分热情地说。


    “你可以来扶梯子。”章嘉嘉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众人都自我介绍了一番,傅望轩一一颔首致意,黑色的眸子中柔和的目光却始终徘徊在尹半夏周围。


    何雨瑶感觉自己言情雷达响了。


    时星可不管这里漂浮着什么粉红泡泡,把袖子撸到手肘,噌噌噌就登上了梯子,转眼间已经挂在树枝上了。


    “你上来,到这了我再拉你。”她指着下方的枝丫。


    尹半夏似乎也并没有被傅望轩影响,她只是礼貌地笑了笑,随后学着她的模样登上了梯子。


    她平日里喜欢户外,动作刚开始有些不确定,熟悉起来后也就抛却了迟疑,不多时就来到了时星身边。


    “来吧,开始。”她们从腰背后拿出剪刀,搜寻饱满的桂圆枝,咔擦咔擦剪下来往树下扔,统统被何雨瑶三人收集了起来。


    傅望轩皱着眉,时刻小心着尹半夏的动作,生怕她挂在枝头有一点闪失。虽然有梯子,她们还在树干上系了安全绳,但他还是觉得这样很不安全。


    当然,他心里认为这样的活动,尹半夏就不应该参加。看看她身边那个女生,在树上上蹿下跳像个猴子,时不时还搞个倒挂金钩、猴子捞月来炫耀一下,也不怕自己掉下来,显得疯疯癫癫的。


    他知道那个女孩是尹半夏的好朋友,在国外的时候她和自己提起过。


    她的名字,也有点耳熟,但……不重要,他压根没记住。


    心里不免为心上人身边朋友的鲁莽而感到不满。再看其他人,嘻嘻哈哈地在树下聊天,那两个男生也压根没怎么关注扶梯,不知道是神经大条,还是完全不在乎同伴的安危,简直离谱。只有尹半夏偶尔会拉住那个女孩的腿,叫她小心些。


    不免得,他对这些人产生了几分嫌弃。


    希望将来等尹半夏去了首都,他可以给她介绍更多靠谱的朋友,才配得上他们的社交圈子。


    两个小时后,收获满满的众人每人提着两个网兜回到了街道管理处设置的回收点,把三分之二的桂圆交给了管理处的员工,之后会分给周围的居民当小区福利,剩下的三分之一当做他们自己的酬劳带走了。


    “你晚上有没有时间?我在宣阳楼订了包厢,想请你一起吃饭。”临分别时,傅望轩对尹半夏问道。


    “我?抱歉,我晚上还有点事。”尹半夏礼貌地笑笑。


    “那明天呢?我明天还在清源市,家里长辈会带我去度假山庄,你——”


    “抱歉,我们已经有安排了。”


    几次邀约未果,傅望轩显得略微失望,但表现得太过于热切有些掉价,他只能看着尹半夏对他摆摆手,和朋友们离开了。


    “那人是谁啊?”等大家走远了,何雨瑶立刻问道。


    “在国外旅游碰见的,挺聊得来。但我们只留了网上的账号,没想到他会在这里,也是巧了。”


    “确定人家不是奔着你来的?”


    她微微蹙眉,失笑地瞥了何雨瑶一眼:“别拿你那言情小脑瓜胡思乱想了,我对谈恋爱一点兴趣也没有。”


    班长大人耸肩:“问一句嘛,又不碍事。”


    “为什么你装作不认识他?”等回到何雨瑶家里,趁着其他人去洗水果,宁筱筱对时星问道,“虽然,呃,其实傅望轩好像也不认识我们的样子。”


    “怎么?不过是个幼儿园同学而已。要说我能记得有这么个人已经不错了。”时星提高了警惕,“你在想什么呢?”


    “没有。”她嘟囔着,拿出了地理试卷。


    傅望轩没在这里待多久就回去了,之后只是偶尔在尹半夏的账号里面留言。观察一阵子后,见三人都没有进一步动作,时星就暂时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转眼开春,关于安国栋换孩子而涉嫌拐卖儿童一案正式在清源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


    出席者除了原告时望飞、林月焕、徐慧兰,被告人安国栋,还有受害人时星、徐星,以及徐家和安家双方的亲属。时家那边对老三很放心,没有再派人来。


    时望飞聘请了首都最有名的律师,力图能够给他加上其他罪名,让法庭施行数罪并罚,给他摁在监狱里待到老死。


    为了加重安国栋的罪名,时望飞居然还找到了当年洗衣机事件的当事人:邻居赵老太,以及联系到了拘留安树的警察。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家的邻居老钱已经去世,但赵老太身体还算硬朗。


    她同样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安家想要找办法弄死自己的孙女,竟把主意打到他们家来,试图把锅推到他们身上。假如时星真的死在她家的洗衣机里,就算把责任归于未成年的安胜男,她赔钱肯定也跑不了的,说不定还要被安上个过失致人死亡的罪名。


    出于伸张正义和反击,赵老太也在晚辈的陪同下出席了开庭。


    安国栋精神出了问题,浑浑噩噩地被推到了被告席。他瘦得皮包骨头,形容枯槁,两个眼睛突出,看起来分辨不出几分人样。


    时家报警把他送进看守所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和人对话的能力,只沉浸在自己的幻觉中,总觉得有“怪物”要报复自己。处于严谨的考虑,检方请了精神科医生给他做评估,看他是否是完全的行为能力人。


    奇怪的是,平日里他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尖叫不止,如果不看紧了,甚至会找机会自残。但医生一来,他的病就好了。


    说话不再颠三倒四,神智也很清晰。


    医生做了几次评估,都只认定安国栋有焦虑症,进一步的精神问题完全没有。而安国栋也突然开始伶牙俐齿起来,狡辩自己的犯罪行为。


    于是,检方认为他有可能在装疯卖傻,试图减轻自己的罪行。


    没人知道,安国栋的精神已经完完全全被时星手里一根看不清的线给牢牢锁住了。她想让他发疯他就发疯,想让他变得正常就正常,而这个时候,他可不能发疯啊。


    被告人自行陈述阶段,他盯着前方的空地,眼神空洞,却十分有条理地坦白了自己的一系列罪行,恨得观众坐席上的徐家人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不需要时家施压,这样恶劣的案件本身就足够法院给安国栋最高的量刑,更何况他的前科还不止一个。


    陈小芳和安耀宗也出席了听证会,没想到,他们居然对安国栋的坦白没有任何异议,默认了他的所有罪行。


    这是多年后时星再次看到那个便宜弟弟。


    他们虽然在同一所学校,但是小学的同学都很有眼色,轻易不会在她面前提起,到了初中,更是没人故意把事情往外乱传,只有以前的同学们知道底细。


    学校两千多个人,不同的年级在不同的楼层甚至教学楼,基本上很难碰见


    他个子已经长得很高,但人依旧瘦干干的,皮肤蜡黄中泛着不健康的灰色,眼珠滴溜溜地转动,心里盘算着他从舒淮那里学来的阴谋诡计。


    徐星是第一次见他,她悄悄侧过肩膀,在时星耳边轻声道:“看起来真不像什么好人。”


    时星轻哼一声:“藏着一肚子坏水呢。”


    “……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押送……你拥有上诉的权利,是否上诉?”


    审判锤落下,敲响了安国栋的结局。他浑身一震,浑浊的眼珠子里恢复了几分清明,似乎正在挣扎着什么,但很快,他的最后一丝光湮灭了,只余下浓重的黑暗:


    “……我放弃上诉。”


    席间传来轻微的窃窃私语,又被凝滞的空气吞没了。


    “……在上诉期满之前,你仍然具有上诉的权利。”法官说道。


    但安国栋坐着不吭声。


    “他居然放弃上诉,是知道自己没可能成功吗?”徐星问。


    时星勾勾手指,掐灭了安国栋的最后一丝个人意志,让他如滩烂泥似地被押送离开,满意地微笑。


    第 62 章


    “好了,我们去吃顿好吃的。”她左手挽住徐星,右手挽住林月焕。


    时望飞和徐慧兰上前同律师和检察长谈话,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审判大厅,在外面的走廊上等待。


    大姨徐慧莹和二舅徐永才同赵老太谈起当年,都是一阵唏嘘,说幸好安家一家暴露得早,没能酿成更大的灾祸,既有几分愤怒,也有几分感慨。


    “星、星星……”


    苍老的声音打破了和谐的气氛,面对陪着笑脸走过来的陈小芳,大家俱是眉毛扭曲,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徐家人和赵老太当即冷下脸,把头扭向了一边。


    但陈小芳根本不是来找他们的,她望着徐星和时星两人,被风吹日晒的黝黑皮肤干裂而粗糙,犹如发皱和干瘪的橘子皮。


    “这就是星星吧?你和你妈妈长得真像,来,这是你弟弟耀宗,你们认识认识。耀宗,给你姐打招呼。”


    “姐!”安耀宗咧着嘴,十分殷勤地冲徐星献上谄媚的笑容。


    林月焕皱眉,伸手想要把两个孩子揽到身后,时星抢先跨了出去,笑盈盈地喊道:“奶奶,好久不见。”


    笑容陡然僵在了陈小芳的脸上,比起当年还不记事的孙子,她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更加清楚,也更加畏惧。


    无论是安树突发精神疾病那晚的诡异状态,还是每次见到时星是她看到的幻境,亦或是从儿子那里听闻的安树死状,以及她在灵堂上见到的,哪怕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用了最大的努力,也无法修复成正常样貌的可怕尸体,统统都在她心中刻下了永久的阴影。


    本能地,她看见时星就会产生逃离的冲动,并且四肢发软,浑身又酸又疼,像是被一双巨力的大手拧过一般。


    她磕巴了半天,没有说出完整的话来,安耀宗转向了徐星。


    他心里清楚,自己和时星的关系根本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双方不打起来就是好的了。现在在他看来,时星“认祖归宗”,完全看不起他们,也不会再搭理自己。


    于是,他把目标直接放在了亲姐姐徐星的身上。


    他揣测着,时星被人抢走了十七年的富贵生活和亲生父母,肯定对徐星嫉妒怨恨,两人估计是水火不容。自己只需要在姐姐那里讲点时星的坏话,很容易就能捕获对方的信任。


    这样一来,徐星那边的人脉和资源,不就是他的了吗?


    虽说她以后估计会被时家赶走,但从小的积累多少还是有点的吧?


    他想得很美好,却没有考虑过人们的心里都有自己的一杆秤。


    徐星自己,至少身边的父母无比开明,而安耀宗的背后是她深恶痛绝的封建传统思想,她如何会对他有好感?


    “姐,你在清源市要留多久,不如回老家看看吧?在市里面也可以,我带你出去走走。”


    “不用了。”徐星很冷淡地撇过头,“我没兴趣。”


    他嘴角的笑容扭曲了一秒,差点没绷住。


    怎么回事?这人连手足友爱都不愿意装一下吗?果然是上层人士养大的,这么傲慢!


    安耀宗揣测得也没错,徐星从小接受的礼节教育,是给予自己尊重的人,而不是可能会害死自己的人。


    如果没有换孩子,那么就是她两岁的时候被放进洗衣机里,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呢。


    “没什么事的话,就散了吧。”她拉住林月焕和时星的手,“我们去吃饭。”


    “星星你们今天就别上学了,自己下午去逛吧。和我你爸爸,还有慧兰阿姨有事要办,就不陪你们了,晚上记得早点回家。”


    林月焕伸手从名牌包里掏出钱夹,数了五百元塞进时星的手里。


    一天的零花钱就有五百!


    那边陈小芳和安耀宗看得眼睛都直了。她早就不自己赚钱了,只每个月从徐慧兰给安耀宗的两千五抚养费那里悄悄扣一点补贴自己,但也需要省吃俭用。


    她使劲捣鼓了一下宝贝孙子的肋骨,让他说话。


    他张开嘴,忽然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塞进了嗓子里,差点凭空将他的喉咙扯破。


    那东西像只手,顷刻间捏爆了他的喉管,剧痛一下子让他眼前昏暗,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弯下腰,双手发疯地抓挠着脖子,发出干呕的声音。


    他这个动作把林月焕吓坏了,赶紧拉着女儿们远离了她,退到了走廊的另一边。


    “耀宗!耀宗你怎么了?有没有人帮帮忙!”


    陈小芳扑到了跪倒在地的安耀宗身上,使劲拍着他的背,想要把他的气捋顺了。旁边的徐慧莹和徐永才立刻挡在了两边人的中间,防止对方突然扑上来。


    “搞什么,想碰瓷是不是?”徐永才低声嘟囔了一句。


    “你们!你们怎么就都看着?还有没有良心了!安星你也是——”


    “咳咳。”时星清了清嗓子。


    “嗬——”安耀宗的整个喉管似乎从中间裂开,他双目圆睁,眼睛充满了血丝,几乎要掉出眼眶,却绝望地说不出半句话。陈小芳终于没心思骂别人了,只拼命摇晃他的肩膀。


    这里的动静引来了附近的检察官和安保人员,两个保安架起抽搐的安耀宗,把他带去了医务室。陈小芳紧跟着屁股后面,离开了走廊。


    “终于走了。”徐慧莹叹了口气,“那孩子生在安家,不知道到底算幸运还是倒霉。”


    “我们看着倒霉,他自己说不定乐在其中呢。”徐永才无奈地摇头。


    案子结束,大家互相鼓励后,各自离开,时星带着徐星去逛街。


    距离一中两条街距离的地方有个学生很爱逛的商业区。不仅各种书店、漫画店、奶茶店,还有饰品店、电影院、鬼屋等等。而这条街隔壁,又是附近的居民区,很多老师住在那里,所以也有各种课外补习班。玩乐、学习都能同时搞定。


    两人走进了书店,在里面寻找着自己感兴趣的书籍。徐星和何雨瑶一样喜欢看小说,不过她并不专精,除此之外漫画、动漫或者电影也都有涉猎。


    时星还记得,之前她去参加尹半夏的美术展时,徐星也是参赛名单中的一员。


    她的作品比起绘画,更像是艺术品制作,之前她做的就是陶艺,现在除了摆件之外,偶尔还会做一些黏土人。


    徐星选了一本有关设计的漫画书,两人在书店里面的付费休息区找了张桌子坐下,付了座位费后,得到两杯饮料。


    时星随便摆弄着一本科幻插图册打发时间。


    看书的时候时间总是流逝得很快,转眼间已经到了放学的时候,书店里陆陆续续开始多了些附近学校的学生,有的看课外书,有的选购教辅材料。


    “晚上想吃什么?”她摆动着手里的图册问道。


    “生煎包怎么样?再等我十几分钟,我把这个看完。”


    时星应下来,起身先把之前堆在桌面的书放回了架子上。她穿梭在人群和书架中间,忽然间就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人。


    高文良和几个同学走在一起,边交谈着边站在了教辅书的架子前,手里拿着张纸寻找着什么。


    他的同伴里面不止有重点班的学生,接着,一个后面进来的、穿着外校校服的男生也走上前,和他们交头接耳起来。


    时星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在找一本理综的教辅书,是一位名师出的教材,里面包含了所有可能会考到的知识点,以及作者历年押的题目,据说非常准。


    “没有啊,是不是都被人抢光了?我们去问下店员吧。”一个学生说。


    “对不起,请问……”


    “你在发什么呆。”徐星拍了下她的肩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帅哥呢?”


    她收回视线:“你看我像的样子吗?结束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书本:“没看完,买回去慢慢看,这里面的思路挺新奇的,我有了很多想法。”


    两姐妹并排离开了书店,前往卖生煎包的小餐馆。这家生煎包上过电视,每时每刻都有十几个人在门口排队,甚至还有间谍卧底进厨房试图偷出馅料配方。徐星之前在电视上见过这家店的介绍,嘴馋了很久,今天终于有机会吃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走过去的时候,店里没有一个人在排队,有许多人路过店门口,又急匆匆离去了,还有人徘徊了几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朝别的方向走去。


    徐星畅通无阻地来到了窗口,刚好店里剩下两个空座位。她刚在窗口点了单,忽然听见嘈杂的声音,一转头,只见哗啦啦地一群人排在了她的后面。


    “老天,幸好我们来得巧,不然不知道要等多久。”她拍着胸口说。


    时星笑了笑,收好小票,和她坐到了位置上等上菜。


    “你想好考哪个大学了没有?”


    “随便找一所吧。”


    “怎么能随便呢?”徐星不熟悉她的作风,略带责怪和担忧地道,“选个离家近的,还是专业好的,还是学校排名靠前的?你有什么喜好?”


    “你要考哪里?”


    “我?我打算考航空科学大学。”


    嗯?时星一下子来了精神:“你对这方面有兴趣?我记得你是理科生?”


    “嗯,我打算报考航天设计工程专业,我看了下前两年的分数,现在只需要在化学上多下点功夫就好了。妈给我找了老师,等回去就开始每周六上课。”


    时星想起了之前舒憬去航天局的调查报告,说那里的研究进度非常缓慢,也许会影响到本世纪的科技进程。如果徐星打算报考这方面的学校,那么以后就不必特地跑里面去探查消息了,可以直接从她这里了解。


    “挺好的,但我还没想好。”


    “要是没什么偏好,不如就去外交学院吧?表姐不也在哪里么。我们现在不住祖宅,住在学校给妈分配的教师宿舍,这样她上班近。到时候你去了,平时都可以和我们住一起。”


    时星对这种强社交性质的专业实在没什么兴趣,赶紧否定:“别,我也找个主攻研究的专业上吧。”


    其实按照她的想法,大学期间差不多海底的实验室就完全建造好了,到时候可以施行她的死遁计划。


    不过……


    “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和我报一个学校,甚至一个专业,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啦。”徐星托着腮,笑嘻嘻地祈盼道。


    第 63 章


    今年冬天受到寒潮印象,各地都早早地进入了严冬之时,许多地方还下起了大雪。十分罕见的,清源市这边居然也时隔几十年飘起了雪花。


    下雪这天正是期末考出成绩和排名的时候。上午讲完试卷,吃完午饭大家在教室里面午睡,就听见了楼下传来了骚动,旁边教室的门也砰地打开,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冲往楼下。


    “时星,你去看吗?”分班后的同桌从座位上站起来,“茍富贵勿相忘,要是你进了重点班,可别忘了我呀。”


    “你去吧,回来告诉我就行。”她趴在桌面上挥了挥爪子,目送着同桌和其他人结伴出门到楼下的布告栏看排名。


    “要是没进,何同学可是要爆发了。”后座的舒憬说道。


    “比起咱俩,我觉得她更应该关心自己能不能夺回第一的名次?这可是情侣之间的对决,比她教训我们好看多了。”


    时星姿势别扭地伸了个懒腰,舒憬已经用他随身携带的掌上计算机黑进了学校的成绩系统,看到所有人的排名。


    “如何?”


    他挑眉:“不如你自己看?”


    “我?”


    她揉揉眼睛,一只黑色的触手从背后伸出,钻出了窗口,从三楼的走廊探下去,直接伸到了楼下花园的布告栏前面,悬空在那些挤挤挨挨的同学们头上方。


    “!”


    有的人悚然一惊,不安地回头看了下,但是人挤人的情况下,根本没有什么让她感到危险的因素,却依旧背后发凉。


    “真奇怪……”同学嘀咕着,继续去看排名,她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第十六,太好了!”


    触手晃悠两下,尖端从中间裂开,像是花朵绽放,只不过突出来的是只红色的眼睛。它直接找到了第一名的位置。


    “好耶!第一名是雨瑶——我们也都进了前十,今晚终于不用被拿鞭子抽了。”她欢呼着,把桌上的试卷揉成咸菜,塞进了书包里。


    三人的努力都没有白费,何雨瑶如愿重回宝座,她俩也既能完成她的任务,成绩也不会超出别人太多显得扎眼。


    几家欢喜几家愁,那些考砸的人在下节课被老师狠狠关照了几番,还把时星和舒憬拎到讲台上让大家学习她们为榜样,看那架势恨不得亲她们两口。


    下午的第三节课,班主任提前给两人开了个简单的欢送会,庆祝升到重点班。


    但有的人却并不开心。


    课间时间,高文良拦住了陪同桌去厕所的时星:“时同学,我听说你们晚上在雨瑶家里补课?方便加我一个人么?”


    “呃……什么?”


    时星不是很懂,见对方紧抿着嘴,神情十分严肃,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不由地感到摸不着头脑:“我先问你,你学习是为了什么?”


    高文良一愣,他迟疑了几秒,才回答:“……为考好大学?”


    “那你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你就比雨瑶的分数低四分,排第二,在我们学校这个分数稳稳地上最好的大学,说不定还会有大学的团队在明年定向招生的时候邀请你,你担心什么?”


    “那要是我的成绩继续退步怎么办?如果下次我不是第二名,而是第三名,之后更后面呢?有一次就有二次,等到那时候就来不及了。”


    他的眼中似乎藏着一团火,却没有烫到时星,反而要把他自己烧着了。


    她挥了挥手,让同桌先去洗手间,自己在走廊上应付好朋友的男朋友:“所以,你这就被搞怕了?不是吧,大哥,一次年段排名而已,你还能因为这个就崩溃了?”


    “你不明白!”


    他突然提高了声音,把旁边路过的同学吓到了,转身用看神经的眼神瞪了他一眼,他却浑然不在意:“这件事一点也不简单!”


    说话间,他的额头上居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鬓角滚落,鼻尖也渗出了汗水。他揉了揉头发,十分烦躁地左右晃动了下身体,深呼吸着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他这表现俨然有股发怒的征兆,但他只是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眼角都因为扭曲而显露出纹路:“你不明白。”


    “第一名是我。”


    那个瞬间,时星罕见地在普通同学的身上感受到了极端负面的情绪,这是她在正常人类的精神领域很少看到的。她盯着高文良,眼珠慢慢变成了红色:


    “告诉我。”


    他的目光瞬间涣散,从小到大所有的记忆从他的脑神经里面浮现出来。


    那是个高知分子家庭,父亲是银行副行长,母亲是驻外记者,祖辈也都是知识分子。从小他受到的就是那个圈子里最精英的教育,他遗传了父母灵活的大脑,在老师的嘴里只能听到表扬的话语。他的成绩始终都是第一名,人人都感叹:这孩子真是个天才!没有人比他更会学习了!


    任何知识点他都一点就透,别人花在背书上的时间,他可以轻松利用起来学习更多的课外知识。除了学习,他在体育特长上也有建树,哪怕是业余水平,也都在钢琴、足球、高尔夫和拉丁舞、跆拳道方面是最优秀逇。


    高文良是完美的。


    他从来没有输过。


    从来没有。


    有那么一会儿,时星还以为自己在对方赤红的眼中看到了眼泪。她确实没看错,仅仅只是考了个第二名,高文良就哭了。


    他紧咬着牙关,面部的肌肉抽动,浑身紧绷着,双手握拳,乍看上去具有攻击性。但她在他紧缩的瞳孔中看到了深切的恐惧,这恐惧正在切割他的灵魂,把他撕扯成自己看不清的模样。


    “我觉得比起成绩,你更应该操心你的心态。”她冷淡地说。


    她也不是他的心理医生,没功夫去担忧人类的思想健康问题,转身打算离开。


    高文良猛然间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就要伸手抓住她。


    舒憬挡在了时星的面前。


    “文明点,好吗?”他温和地说。


    高文良摇晃着后退了两步,仿佛被激怒了:“轮不到你来说——”


    “首先,不是我不邀请你去和我们一块儿自习,而是雨瑶自己决定的,她认为很不妥,那毕竟是在她自己家里。其次,就算我们不在她家,而是在学校或者图书馆哪儿的,我们也不希望你介入。那是我们小团体的私人活动,不是班上的互助小组,和你无关。如果你真的求知欲爆棚,哪怕我不欢迎,舒同学也很乐意为你解答题目,他比我热心多了,只要你敢问,他就敢答。”


    说到这里,刚才上厕所的同桌也回来了。她认出这位大名鼎鼎的天才转校生,附和道:“是啊,等时星转去你们班里,可以随时请教她。”


    她点了点头。


    但高文良却不肯放弃:“那等你转到新班级,我会来找你问问题。”


    时星觉得自己今天的耐心已经告罄,没心情和他继续纠缠。


    她扭头道:“你不是晚上在退休的潘老师家补课吗?还有周末,时间都排满了。难道你不相信那些金牌讲师,相信我?”


    说完不等他发愣,便拉着同桌和舒憬进了教室。


    “他有点吓人,说实话。”同桌说。


    “求知若渴。”时星耸耸肩。


    “我要是考年段第二,我妈做梦都要笑出声来,他还能觉得不满意。”同桌不是很懂学霸们的思维,“再说了,他刚才那架势搞得好像自己考不好全是你的错似的。哪有这样赖到别人身上的?”


    “原谅他吧,孩子受刺激了。”


    当然,时星其实没有把高文良的过激反应放在心上。她可感受不到任何人类身上的压力,也不觉得自己应该对任何人负责。


    道理就是这样,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假如高文良真的很想加入她们,那他就去和何雨瑶搞好关系。


    “刚才你说的潘老师是什么情况?”回到座位上,舒憬在身后问道。


    之前她和徐星在图书馆看到的那几个和高文良结伴的同学,就是他在补课老师那边的伙伴。


    一中有位德高望重的潘老师,教物理,已经退休了,前几年返聘过,但年纪上去之后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现在只在自己家里教一些学生。


    她对学生很挑剔,既要在这门学科有天分,成绩也要名列前茅,那些有明显短板的学生她是坚决不收的,哪怕家长给再多的补课费也没有用。


    高文良能成为她的学生,足以说明他本身有足够的实力,实在没必要到时星这里来凑热闹。


    她现在并不会教小伙伴们超出地球认知以外的知识,全部按照教育部给的范围来,在传授的作用上,不比潘老师高到哪里去。


    当然,也许对方误解了,她们有特殊的补习渠道吧。


    除了期末考之外,学校每个月其实都有一次月考,但这次考试不会公布排名,也不公布每个人的成绩,只有本人知道。


    时星不知道之前的几次何雨瑶和他差了几分,也许那时候她尚且落后,直到这次才超过他。


    那么,下次他会怎么做?


    ……


    新年,林月焕邀请她和徐慧兰去首都,但徐家的其他亲戚也希望和她们一起过。最后,时星和徐星大年三十和初一在家里过,到了初二就各自登上飞机,互换了身份。


    时望飞在接机口冲她招手,她走上前的第一句话就是:“事先说好,我不见其他时家人。”


    “我懂。”他理解地笑笑,对女儿宠溺道,“就我们一家三口,带你好好熟悉下我们的生活。”


    第 64 章


    时星一直很好奇,她在时光回廊中看到的“时星”的记忆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走向悲剧的结尾。


    诚然,真正的时星没有她的力量,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安家人的摧残,导致她的性格内向而自卑。可她回到时家后,似乎也没有感受到家人的温暖,认为林月焕和时望飞并不爱她。


    虽然她在他们身上没有感受到偏心,不代表他们对“时星”就不会。但她也想知道那是为什么。


    但,“时星”已经完全消失了,她也找不到人可以验证。


    陪着亲生父母在首都住了一个星期,各地开始了春运返程的浪潮,时星也准备回去。


    时望飞很信守承诺,没有让时家人来烦她。


    像这样盘踞多年、树大根深的家族,并不会上下一条心,时望飞虽是时家三爷,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服他。“时星”认祖归宗后,就在背后遭到了其他亲戚的排挤,尤其是同辈人之间。


    时星当然不会怕他们,随便抬抬手指就能收拾那些人,但她可没那个闲工夫,宁愿在家里睡大觉。


    出发那天,她背着做样子的行李包从新装修的卧室出来,碰到林月焕提着个两个大箱子站在走廊上。


    “走吧。”她笑了笑。


    “你出差吗?”


    “去看你外公外婆。”她让保姆把行李拖到门外去叫司机搬上车,“你不见时家人,我家人见不见?我们家里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亲戚,只有两个盼着见你的老人。”


    好吧,人际关系。


    时星在心里叹了口气,林月焕都这样开口了,她能说什么呢?


    “外公外婆喜欢什么?”


    “喜欢聪明的孩子。”她挽住了女儿的手臂,“走吧,你妹妹已经在家里等着了。”


    因为时星比徐星早出生50分钟,现在家里面都用姐姐称呼她,妹妹称呼徐星,来区别两颗星星。有的人刚开始还反应慢一拍,现在已经习惯了。


    林月焕的老家是一座山城,整座城市便是在一座山中,放眼望去是满眼的绿色和蜿蜒的盘山小路。这里看不见骑自行车的行人,大家都开车或骑电动车,站在路边,还可以隔着山谷看见对面山上的街景。


    外公杨怀仁和外婆林江篱住的房子是传统木制的建筑,据说是外婆的祖宅,坐落在一座山头,站在山顶上可以俯瞰整座城市。她们抵达的时候正值中午,给整座山脉覆上了灿烂的金光。


    从出租车上下来,时星搬着行李,林月焕走上前摁响了大门外的门铃。


    “谁呀?”徐星的声音从电话机里传来。


    “开门,星星,我们到了。”


    话筒里响起一声短促的尖叫:“外公外婆,妈妈和姐姐来啦!”


    大门内的院子里有许多高矮不同的绿植,有的露出光秃秃的枝干还没有发芽,有的常青树仍旧郁郁葱葱,而冬日里的梅花开得正艳。


    徐星兔子般地从屋内跑出来,扑到了她的身上,如果她不是大力怪,差点把她手里的行李箱撞飞出去。


    “外婆,快来看呀!”她像是献宝似地把时星推到了走廊下的人影面前。


    林江篱已过古稀,身子骨却很硬朗,腰背挺得笔直,行动也十分迅捷,眨眼间就跨了几步来到时星的面前,拉住了她的手。


    她上下仔细瞧了瞧时星,赞叹道:“好,好!比照片里还要精神得多。”


    时星不是很想问她看的是哪张黑历史照片。


    “行李就先搁着,等会儿再收拾。吃过饭没有?今天中午我们去街上老店买了熏鹅,还没动过,就等你们来吃的。”


    “在厨房是吧?我自己去切。”林月焕回答。


    挑开帘子进了屋,外公已经背着手在屋里等着了。他满脸矜持,内敛严肃的样子,但根本藏不住好奇的目光。时星不由自主地挑起了嘴角,主动打招呼:“杨大家,久仰大名。”


    “你好你好,时同学。”杨怀仁一本正经地伸出手,和她像是两个领导人会面那样握了握,气氛十分庄重。


    “噗嗤。”林江篱在背后偷笑。


    “咳咳。”杨怀仁清了清嗓子,“来了就好,不着急回去,等到开学再走。你外婆给你收拾了房间,等会儿叫你妹妹带你上去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直说。”


    “好,谢谢外公外婆。”


    “杵在这干什么?怪占位置的。”林江篱推了推两人,“去,吃饭去,老杨你也写你的字去。”


    他似乎还有话没说完,但忍住了,转身前往书房。


    “这老头,别扭得很。”


    吃饭的时候,外婆秉承着做个不扫兴的家长的信条,决口不提成绩和志愿的事情,只问时星平时喜欢做些什么,和朋友们相处如何。她一一乖巧答了,林江篱听说她最好的朋友在画画上有天分,就说杨怀仁那里有很多书画界的老友,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帮忙介绍。


    “就是娱乐而已,她以后可能不会走专业。”时星解释说。


    “不碍事,我们很多人也是当做爱好陶冶情操的。”


    午饭后,林月焕上楼整理房间,林江篱则拉着两姐妹来到书房。这是个很大的空间,一半在屋内,一半像是玻璃温室似的露在外面。其中屋内的部分是杨怀仁的书画地盘,另一边则是花房和茶房。


    刚才徐星正在和外婆林江篱做陶艺,旁边还放着陶土和用了一半的机器,以及一些做好的素胚。


    外公正在写书法,见她们进来,指了指对面的炉子:“开水烧好了。”


    时星绕到了巨大的红木书桌的后边,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字。仿若他本人如松如柏的气质,他的下笔苍劲有力,运笔流畅,收笔则似有余韵,回味悠长。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白袍居士赠小友时星。”


    杨怀仁放下毛笔,又加盖了印章:“来,时同学,送给你。”


    他的一幅字现在在拍卖会上可以拍得几十上百万,更何况是这种专门写赠语的,绝对的有价无市。时星觉得这时候人类应该表现得受宠若惊一下,但她只是礼貌微笑:“谢谢外公。”


    徐星低声品着这两句诗:“会不会有点太悲观了?”


    “我倒觉得挺自信的。”时星说。


    杨怀仁发出了自她进家以来第一个爽朗的大笑:“我喜欢你这种自信。”


    徐星若有所思地点头。


    “写完了吗?来喝茶。”林江篱提着热水壶道。


    四人围坐在茶座前,看着外婆煮茶。老两口看起来都是清高的文人,喝茶的习惯却十分市井,在茶案上摆了含着铜钱的蟾蜍和貔貅茶宠。


    外婆烫好了第一道茶,先润了杯子,然后第二道喂给茶宠,第三道才给她们倒上。


    “这个茶还是去年你妹妹亲手陪我炒的,我带她从小玩这个,你要是有兴趣,今年开春的早茶,让她和你一起去山上。”


    林江篱祖上是开茶厂的,有自己的茶田,她从大学退休后闲不下来,又回归了老本行,经营着茶叶生意,前不久还得了个“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者”的头衔,接受市里的表彰。


    “对了,”她对徐星说,“你这次回去,帮忙把给宫女士的茶叶捎上,去祁家做客的时候带着。”


    她转过头对时星解释道:“宫女士是你外公的老同学,不过两人方向不同,她是搞西洋画的,和你那个小朋友一样。如果你们有兴趣,等到首都上大学后,有机会引荐给你们认识。”


    刚认回来的孩子,老两口不知道该怎么示好,只好拐弯抹角地从朋友身上入手,表达自己的重视。


    时星赶紧替尹半夏道谢。


    “说起这个,她的孙子岳山是不是在清源市服役来着?”杨怀仁喝了口茶问。


    “好像是,他现在是少校了吧?年少有为啊。”


    “我们家的孩子也不差。”


    “谁说不是呢。”


    ……


    在外婆家住到快开学,母女三人才告辞,临走时时星多了个行李箱,里面装满了各种高级的茶叶酒水,留着给徐慧兰在生意场上送人。时星怀里还抱着裱好的字,外加两幅外公画的竹子。


    高二下学期,学校在周六上午加了半天课,要在这一年学完所有高中的课程,把高三留来复习和冲刺。


    刚进门,时星就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氛围。和普通班下课会打闹相反,重点班的学生们在课间也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温习功课,教室里面十分寂静,和对面走廊简直是两个世界。


    时星:好,很适合睡觉。


    何雨瑶已经看见了她,招招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位,用口型道:我特地给你留的。


    她把书包放在书桌上,环视了圈教室,在倒数第二排找到了眉头紧皱的高文良。他低头看着书,不像其他人对新升上来的同学感兴趣。


    舒憬在他斜对角的最后一排,他抬起头和时星对视了一眼。


    她摸出一个大肉包塞进了嘴里。


    重点班的学习生活没有老师跟在后面耳提面命。大家要么自己超级努力,要么就是生来聪慧,从不需要别人操心,自觉的学习氛围之下,都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雨瑶,下午最后两节晚自习,我们一起吧。”中午课间,高文良走到她们桌前问道。


    “好啊,星星一起不?”


    “我随便。”


    高文轩低下头,眸光暗沉,似乎在思考什么。


    第 65 章


    自习课,没有老师监管,但重点班的学生没有人吵闹,只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讨论作业。


    作为清源市最好的高中,一中不需要多管教学生的学习和生活,大部分都是全凭自觉。学校不强制穿校服、剪头发,也不限制学生带手机进入校园。如果有学生在课堂上玩手机,只要不影响别人,很多老师也不会管,毕竟前途是自己的,自己都不珍惜,老师也只是人生旅途中三年的伙伴而已,不是家长。


    当然,时星上课玩手机或者是睡觉,不是老师不想管,而是老师看不见。她就算在桌子上跳舞,也没有会发现。


    但下课之后,她光明正大地靠着椅背阅读舒憬发给自己的报告时,就被人质疑了。


    “时同学,你都在网上做些什么呀?和人聊天吗?”


    除了最亲近的伙伴,其他同学都不知道她改名字的原因。事实上,学生的好奇心很强,但也没有那么强,因为姓氏被怀疑和霸凌在这里基本不会出现,根本无人在意。


    “看看新闻,聊聊天,怎么了?”她问后桌的同学。


    “没有,就是看你经常和舒同学发消息。明明就在一个教室里面,现在又是自习课,你直接坐到他旁边讲就好了呀,干嘛浪费手机流量呢。”


    时星:因为我们用的不是流量。


    何雨瑶在旁边偷笑:“她俩就是这样,你习惯就好。”


    她笑得暧昧,后座的同学也是恍然大悟,忍不住捂住嘴,连连摆手:“懂了,我保密哈!”


    时星搞不懂她们在笑什么,只继续在手机上看着舒憬发来的动力设备的设计图,这时高文良突然在旁边开口了:“时同学你们理综有在课外补课吗?”


    “没有。”她盯着屏幕随意地回答。


    “今天这道最后的大题,我看你写了两笔思路就不写了,但是顺着这个思路解下去是对的。我没在老师讲的知识点里面看到过,你是在课外卷子里面看到的吗?”


    何雨瑶周围的前后两桌,还有加进来的高文良,他们把做好的卷子都放在桌上,其他人要是有需要的话可以传阅,不懂的互相交流。


    高文良手里拿着的就是时星上堂课刚写好的试卷,这是老师自己出的模拟题,上面的题目都是手写的。


    “不是啊,我自己解的。”


    “那类似的思路你之前有做过什么样的题吗?”


    “你等等,我找一下。”时星仍旧捧着手机,在上面乱点着。


    这当然是因为她在撒谎,她压根就不会做课外习题,也就无从去哪里找解题思路的来源,只能紧急向舒憬求助。


    “急!理综最后一道大题,你去紧急编个素材上传到网上。”她给舒憬发信息。


    “?”


    对面发来一个问号,但是过了半分钟,一个下载提示弹出来。时星点击了下载,打开一个网址。


    她把手机递出去,给旁边的同学看,只见上面写着:全真模拟高考理科综合汇总试题集(一)。


    上面有题目和手写的答案,看上去是扫描件,在姓名那里还签着“赵思瑾”的名字。


    “这是我表姐以前的学习数据。”时星拿赵思瑾出来挡枪。


    “赵表姐不是播音主持吗?”何雨瑶问。


    “她们专业文理兼收的。”


    前座的同学不疑有他:“谢啦,时星,感谢分享。”


    大家争相把手机传了一圈,记下来答案。高文良接着问:“你这次从普通班升上来,肯定下了很多功夫吧?我们查漏补缺一下,看看能不能互相进步。”


    “哦?那你还有哪里不懂?”


    高文良凝神盯着笔记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几分钟他从背包里拿出本练习册,推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我的错题本。”


    周围的空气有点安静。


    时星很自然地拿过本子:“好,我看完再和你说。”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多月,周末在何雨瑶家的时候,趁着其他人被何爸爸叫去厨房吃水果,她说道:“你觉得……文良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好?”


    “什么?”


    “我是说他好像占用了你很多时间。虽然大家互帮互助是没错的,但是,每个人的学习任务都很重,分担给同学一部分,自己就要少很多时间复习。当然,如果说给同学讲题也算自己巩固一遍的话……话虽如此,我总觉得——”


    “你觉得高文良浪费我时间了?”时星说,“你为什么这么想?”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你以前不会那么热心的,我感觉像是因为碍于我们的交情在后面推着你走似的。”


    “我不介意,真的。”她耸耸肩,“用舒憬的话说:知识是用来分享,而不是独占的。”


    “很多人不这么认为,我们面临的是考试,所有人都是竞争对手。”


    “我不和任何人竞争。”


    战争的本质,说白了也是竞争的一种,目的是掠夺更多的资源。时星在自己的母星早就厌倦了这样的环境,现在在地球只想过太平日子,而人类之间再大的竞争关系,在她这里也只是小打小闹。


    “我知道你和高文良都挺有压力的。”她说,“但你应该不会太难受吧?”


    “其实我挺理解他的。”何雨瑶略带无奈的神情从眼中轻轻拂过,“长时间处在顶峰,确实会对自己自信心爆棚,而这种自信累积起来是很可怕的。一旦遭遇挫折,我们首先会质疑别人,接着就开始强烈质疑自己。你别看我大大咧咧的,我也是会内耗的。”


    何雨瑶习惯了做第一名,当她的名次被高文良超过时,确实心情复杂。有那么一瞬间,她还对他产生了抵触心理。


    当然,她很快调整了心态。胜不骄败不馁,她以后进入社会所面临的竞争更多,比温情脉脉的校园要残忍得多。


    她没有时间颓废,必须打起精神来迎接下一波的挑战。


    然而,人是感官动物,难免受到外界刺激。现在高文良铆足了劲学习,让她也跟着紧张起来,有时候上厕所都会突然摸摸口袋,试图翻出一本单词册。


    时星太理解这种感受了,当她刚成年没多久的时候,比何雨瑶要焦虑几亿倍。


    那是真正玩命的,若是打不过别人,那就是被杀死、被撕碎、被吸收,大部分的身体被消化,剩下的成为别人的一部分,从此就不再是自我了。


    这种生存危机导致她的种族人人自危,各个都是一点就炸的火药桶,一言不合就打得脑浆四溅。毕竟你只有对别人保持着十分的猜忌,才能从潜伏的危险中活下来。


    她是现在和人类相处久了才变得平和,但这只是因为地球太安逸,她很肯定自己的情绪管理其实没有丁点进步。


    “你要是想不明白,让舒憬和你聊聊,在这方面他可颇有心得。”


    和她相反,舒憬的种族可是宇宙里出了名的老好人。它们不但不会生气,反而以德报怨。


    据说当年有个种族出于生存危机,在濒临灭绝的时候抢夺它们母星——也就是本源的力量。


    一旦成功,它们整个种族就将熄灭。然而这样的灭顶之灾没有让它们产生仇恨,在解决了危机之后,考虑到对方快要灭绝,它们最后还出手相助,为敌人找到了新家园和延续的可能。


    这样的故事在时星的母星是被人嘲笑和不齿的,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放过差点把自己灭族的人?开玩笑呢不是?


    但,它们就是这样宽厚得不可理喻。


    不过……


    “我早该知道,人类在情绪的固执方面是很有的研究的。”期中考后,舒憬却破天荒地发出了类似抱怨的发言。


    时星用惊奇的眼神看着他:“我瞧瞧,我是发现了一颗超低温的恒星还是怎么着?你引以为傲的理智居然也有情绪化的时候。”


    “不是我。”他只轻轻嘟囔了一句,像是撒娇,又立刻收起了所有的破绽,恢复成原来一本正经的模样,“这确实给我提了个醒,我之前只关注人类的平均值,缺少对极端情况的考察。”


    他发出如下感慨,是无意中在老师办公室外面听到了一段对话。


    当然,他可不是偷听,而是人类压低到最小分贝对他的听力来说也是易于捕捉的。


    “老师都已经告诉我了,这些数据全是时星和舒憬找来的。他们有自己的学习渠道,不想分享也没关系,但不要装模作样搞得平时不学习,期末突然一下就考好了,然后装傻说全靠运气。你觉得这话说出来我信吗?”


    时星之前也很奇怪,高文良为何就笃定她们这里有什么秘密的学习法宝,好像她藏着掖着不肯拿出来。


    原来是之前做校内宣传留下的“祸根”。


    老师简单提了一嘴,怀疑许久的高文良立刻就抓到了证据,走出办公室立马和何雨瑶低声争执起来。


    “装傻?什么叫装傻?”


    何雨瑶难以置信地看着男朋友:“那只是他们的个人选择!不是每个人都想赢,有的人性格比较随性罢了!”


    “随性?嘴里说我拿个中上的名次就足够了,结果背地里干什么都不让我们知道吗?知识不是凭空出现在脑子里的,是需要学的!只有你傻傻地相信她回家就是睡觉。”


    时星:呃……那还真是。


    “我请问,”何雨瑶怒极反笑,双手叉腰质问道,“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我不知道。”


    高文良憋了很久,终于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哼,不知道是在嘲讽谁:“也许是为了让你考第一?”


    第 66 章


    时星看完了舒憬脑内播放的一段记忆,点评道:“扪心自问,他说的也不能算错。”


    她确实有在培养何雨瑶的计划,比方说若是她成才了就搞到实验室来上班。但这只是顺手,将来用得上也行,用不上也没关系,浪费不了她多少精力。


    而不是高文良揣测的,大费周章假装自己学习普通,只是为了把朋友拱上第一的宝座。


    “高文良对拿第一到底有什么执念?”


    “不知道。”舒憬摇头,“为了何同学好,我们是不是应该帮他一把?”


    “嗯……你是说,让高文良一直拿第一他心里就舒坦了?这样他和雨瑶就不会吵架?”


    两人大眼瞪小眼:“人类谈恋爱是这样的吗?”


    如果徐慧兰在这里,她会用自己的经验来总结:两性关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生下儿子之前她没有勇气反抗,那时候被安国栋一家人磋磨,是她被牵着鼻子走。后来她鼓起勇气离婚了,形势瞬间逆转,她再也没给过他们翻身的机会。


    这一切归结于,表面上她和安国栋曾是一家人,但对立才是他们真实的关系。安国栋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吃”她,而她想不被“吃”,就要反抗到底。


    但这种关系不适用于所有的人类。


    然而,时星很难说什么样的关系是最健康的。


    她俩见过各式各样的种族,没法给人类的感情关系下一个“正常”的定义。


    “但参考当事人肯定是没错的。”时星说,“问雨瑶怎么说吧。”


    ……


    “什么?‘让’文良拿第一!?”


    何雨瑶将厚重的模拟卷扔到书桌上,满脸吃惊:“你们的脑子里真的藏着恋爱细胞吗?这种馊主意都提得出来?”


    被怼了的时星大言不惭地丝毫没有羞愧:“我们只是提个建议嘛,不然高文良一天到晚看我们乌眼鸡似的,你夹在中间也不好做人。”


    “那我可真是要‘谢谢’你们了!”她气得在原地转圈,忍不住伸手挨个儿点了点时星和舒憬的额头,“真不懂你们的小脑瓜在想什么!这是可以‘让’的吗?你觉得是我的尊严不重要还是文良的尊严不重要?啊?”


    时星撅起嘴嘟囔:“好嘛……又和人类的自尊心扯上关系了。”


    何雨瑶无奈扶额:“我真服了你俩了。个人的成就是让不出来的,什么水平就是什么水平,实践会检验一切。再说,我不认为如果文良需要我让出名次才能舒服的话,我还会继续喜欢他。”


    “那你打算怎么办?”舒憬问。


    “听着,如果他让你们难受了,我先替他向你们道歉。”她说,“大家这么多年发小,就当给我个面子,在正常同学关系范围内的事情,就正常相处。但是他若惹你们不开心了,也别憋着,我自己会去找他吵架。”


    舒憬说:“你开心就好。”


    她叹息道:“我们是在谈恋爱,但我们也是同学。公平竞争,懂么?”


    在两性关系中,时星要么看的是徐慧兰和安国栋那样四崩五裂的怨恨,要么是其他亲戚、或者林月焕和时望飞那样相濡以沫的,她确实不理解什么样算是公平竞争。


    何雨瑶的感情问题在小伙伴们中间也影响颇大,至少她不在场的时候,有意无意大家会突然提起这么一句,十分为她操心。


    “如果情侣之间在同一个赛道上面竞争,确实容易出现这种状况。”章嘉嘉一副过来人的语气,“你妈妈说得对,总有一个人要占上风,占据主动权,而另一个人心甘情愿地处于辅佐地位,并且仰望对方。这样的关系才能长久。”


    “这不对。”尹半夏反驳道,“这只会滋生傲慢和自卑,没有良性的竞争哪来的进步?如果是这种不健康的恋爱,那就不要谈。”


    时星回忆了一下,觉得尹半夏确实在这方面很透彻。


    毕竟她从来没有接受过傅望轩的示好,永远保持着距离,才在白月光的宝座上一直坐到傅望轩得知真相。


    她知道傅望轩的深爱是没来由的,源于一种可怕的执念。当他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可以把白月光捧到天上,但等他的爱消失了,谁知道白月光又会变成什么呢。


    章嘉嘉摊了摊手:“但我说的是事实,世界上哪里来的那么多真爱呢?又有多少关系能达到你们所说的健康的标准?”


    宁筱筱忍不住吐槽:“你女神最近开始写现实文学了?”


    他立刻得意地掏出手机,点开屏幕,上面赫然是白蓁同学最新发表的小说:“欢迎大家去留言点赞。”


    她很给面子地问:“书名叫什么?”


    “行了,别闹。”时星感觉自己患上了人类头疼的毛病,“明年就高考了,想想怎么解决这个事吧。不然会影响雨瑶学习。”


    尹半夏哂笑:“难得从你嘴里说出‘要高考了’还带着点紧迫感。”


    但,对于她们这些局外人来说,着急上火到嘴巴起泡都是没用的,何雨瑶和高文良的恋爱继续谈着,竞争也没有断过。


    高三正式开始,每个月的月考变成了周考,甚至每天都有一门测试。在这样高强度的学习压力下,肉眼可见地大家都失去了以往的放松,就连那些所谓学霸和学神也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何雨瑶的心情开始变得糟糕。大部分时间她还能维持平静,但出成绩的时候,她总是会略带暴躁地抓着她的头发。


    她和高文良的竞争彻底进入了白热化,很难说她们现在是种怎样玄妙的状态。


    两人的成绩互相拉扯,时而你第一时而我第一,轮番霸凌着其他同学。但这样焦灼的状况并没有缓解二人身上的压力。


    有的同学会写着卷子的时候突然哭泣起来,歇斯底里地大叫或者把东西扔到地上,学校的心理咨询室拍着长队。两人也去过,前几次还有点效果,后面逐渐僵持回了原位。


    拜这种明面上的剑拔弩张所赐,学校里竟然没几个人知道他们居然还是恋爱关系,还以为她俩是敌人嘞。


    不过她们要是不说时星也看不出来。


    放在她的母星,其中一方活不过半个自转日。


    就这样,保持着紧张地你追我赶,时间很快进入了五月份,所有校内的任务都结束了。距离高考一个月,高三学生迎来了假期。


    全部人回家,自己决定这一个月如何复习,迎接高考。


    时星和舒憬的补课工作告一段落。自从进入高三之后,她俩就没有继续藏着掖着,成绩都提高到了班上的中上游水平,考上首都顶尖大学没问题。


    终于摆脱了高文良魔怔似的控制,时星大大松了口气,在和徐星的电话中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姐,你真是太善良了。”徐星在电话里感慨,“如果是我,早把那个男的踹得远远的。”


    “我?善良?”时星觉得可笑。


    “难道不是吗?你做的已经超出朋友的义务了,但你坚持了整整一年,也只私下里和我抱怨两下,你脾气真好。”


    时星抬头看了看天,还以为空间壁被撕裂了,不然徐星怎么被高维生物夺舍开始说胡话了呢?


    “教教我怎样才能变成你这么好的人呢呀?”徐星撒娇道,“你真的帮了好多好多人,可你从来没有放在心上。我不想说你伟大,可是我、妈妈、妈妈爸爸、外婆外公,我们都超喜欢你的,每天都更喜欢你。”


    时星觉得耳朵有些发烫,随意应付了几句挂掉电话。


    人类越来越离谱了。


    也许她真的对人类操心很多,但这件事很快就不需要她操心了。


    最终,这段关系在高考前迎来了定胜负的时候。


    全市所有的学生打乱顺序,考试地点被随机分配到不同的学校,时星和尹半夏被分到了实验附中,其他人在十四中。


    实验附中在城市的另一端,要跨过一条很长的大桥,徐慧兰和尹澄川为了赶早,在学校附近订了酒店,让两个孩子提前熟悉地盘,考试期间也住在那里节约时间。


    她们早五天住进了酒店,顺便到实验附中逛了一圈,约了几个老同学出来放松。


    白蓁、王萱蝶和林冉都在这里念书,考前第三天,她们去逛了附近的学生街和商场,看了电影,打了羽毛球,然后一起吃晚饭。


    还聊起了时星快忘记的人。


    “所以,叶一啸真的……那个出问题了?”尹半夏惊奇地问,她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王萱蝶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时星皱起眉,“他又跑来纠缠你了?”


    “那倒没有,是蓁蓁告诉我的。”


    白蓁在初中的时候和她们不是一个班,只有时星认识她。后来进了高中,她恰巧和王萱蝶分到了一个班级,两人现在又同在文科重点班,关系已经非常好。


    “我有个粉丝的家人在叶一啸混迹的那个场子附近摆水果摊,亲耳听见他们干架的时候吼出来的。后来那伙人,包括叶一啸都因为聚众斗殴进去了。他当时已经年满十六岁,还是首要分子。”


    这边的法治频道终于走向了他该走的方向。


    尹半夏疑惑:“你的粉丝?”


    “现在蓁蓁在我们学校可是大明星。”林冉介绍说,“不仅上了我们校报,之前市电视台的新闻里面也播报过,有名的少年小说家。”


    白蓁的脸立刻红了,连忙挥着她细瘦的胳膊:“没有没有,只是点个人爱好。”


    “了不起啊。还记得章嘉嘉同学不?以前我们班的团支书,他可是你的忠实读者……”


    她们聊着天,时星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低头一看,是宁筱筱。


    “喂,筱筱?”


    尖利的怒吼传来,把旁边的白蓁等人都吓了一跳。


    斯文内向的宁筱筱在电话里大骂:“我艹他大爷的!高文良要和雨瑶分手!”


    第 67 章


    她们吃饭要的是包间,非常幽静,宁筱筱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房间里,把王萱蝶几人立刻就听精神了,纷纷直起腰来望着时星。


    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别说话,对手机道:“怎么回事?你们今天不是去看考场吗?”


    “是啊,我妈,还有雨瑶爸爸送我们来的。现在我们躲在学校厕所里面,雨瑶情绪很崩溃,我不知道……等下太久了我妈她起疑心会进来的!”


    “你先别急,雨瑶现在情况怎么样?”


    “她在哭。”那边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宁筱筱在查看情况,“她跟我摆手呢,还能保持理智,但是无缘无故哭也不行啊!天杀的高文良,他可真会挑日子!”


    都说兔子急了会咬人,宁筱筱现在是气得跳脚,恨不得跳起来给高文良来上一口——呸!她才不要脏了自己的嘴!


    “你先等等,我去找你。”时星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对其他人打了个手势,让尹半夏留在这里,自己走出了包厢。


    她们是在一家西餐厅里面,时星没走几步就拐进了洗手间的走廊,这里并没有人。


    下一秒,她出现在了十四中的教学楼天台。


    她左右看了看,因为没来过这里,对其他地方情况不熟,所以只能选绝对无人的位置落脚。


    因为今天是开放日,供学生提前踩点考场,现在学校里还有些学生和家长没有离开。她从天台向下看去,操场和走廊、教室都有人在走动。


    她直接定位到了何雨瑶和宁筱筱的位置,在三楼的女厕所。


    宁筱筱的妈妈在外面走廊,舒憬也是在这个考场,他应该已经知道了消息,正拉着宁筱筱妈妈聊天,而何雨瑶的爸爸在操场看布告栏。


    她走向天台通往楼梯的通道,被锁住的铁门自动打开。


    时星对电话里说道:“筱筱,我现在就在附近,你先安慰下雨瑶,我马上就来。”


    “啊?真的?好,我们等你。”


    挂掉电话,她估算了下从外面街道走进来的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就来到三楼,找到正结束对话准备去看看女儿在干什么的宁筱筱妈妈。


    舒憬注意到她来了,小幅度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撑不住了,找不到借口继续和宁筱筱妈妈沟通。


    “阿姨好。”


    时星率先打了个招呼,这么多年了,对方母亲终于不对每个接近自己女儿的人用审问的眼神盯着看。


    她点了点头,还算和蔼地问:“安同学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别的学校吗?”


    “我过来找雨瑶有事,还有阿姨,我现在改姓时了。”她说,“筱筱她们呢?”


    “在洗手间,也不知道干什么这么久,我们去找她们。”


    时星从背后变出一包卫生巾,举起手:“刚才她们给我打电话说雨瑶没带这个,被困在里面。我刚好在隔壁街,就顺便买了过来了。我先去看看吧。”


    “这孩子。”对方抱怨道,有些尴尬地看了眼站在旁边的舒憬,“也不说,我也可以出去买呀。”


    “没关系。”时星说完,手指一勾,旁边路过的值班老师突然眼神变得茫然,随后脚步一拐,找上了宁筱筱妈妈,开始攀谈起来。


    趁她的注意力被转移,时星溜进了女厕所。


    舒憬在门口停了停,还是等在了外面。


    里面只有宁筱筱站在洗手池边,捏着两部手机,十分无措的模样。她对面的隔间门开着,何雨瑶面对着隔板正在抹着眼泪。


    “星星!”宁筱筱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救星,“你真的在这里!”


    何雨瑶也转过了身子,她的圆圆脸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带着点婴儿肥,此时因为哭泣显得红彤彤的,两道泪痕清晰可见。


    她正要扑上来,时星直接把卫生巾塞进她的手里:“做个样子。”


    何雨瑶:“?”


    “好了。”她扭头看向宁筱筱,“高文良是怎么说的?”


    “他发了个短信。”宁筱筱咬牙切齿,把何雨瑶的手机递给她。


    “亲爱的雨瑶:”


    高文良的开头还搞得挺肉麻,时星皱着眉,直接越过了前面冠冕堂皇的废话,跳到了最后图穷匕见的部分:


    “……我认为,我们两个还是不适合在一起。我们都是要强的性格,当我们面对同一个挑战的时候,我们可以互相鼓劲。但想我们成为对手,只会让我们两败俱伤。我不想伤害你,我们都是独立具有棱角的多面体,互相摩擦、互相碰撞,却不能为对方变得柔软……”


    时星越念表情越扭曲。


    “对手?太可笑了!”


    宁筱筱抑制不住地怒道:“想要做对手,一开始就别来假惺惺地谈什么恋爱!还真以为自己有面子,借着恋爱的名义来蹭免费补习是吧?他也知道没有这一层人家不会搭理他啊?”


    晚自习的时候如果老师管得不严,可以串班组队。虽然平时都在一起复习,但宁筱筱和尹半夏是文科生,除开语数英外她俩都是在旁边各自写自己的卷子。


    但她非常看不惯高文良硬是插进这个小团体的行为。按照她的想法,外面补习班的学费差不多一节课八十,有名的老师一百二、一百五的都有,高文良是跑这里省学费来了。


    “……现在我们面临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地对待身上的这份责任。也许暂时地分开对我们双方都好,我们可以专心在高考上面,而不是这些会影响我们前途的感情纠葛——不是,他的意思是反过来指责雨瑶太幼稚的意思吗?”


    时星有些匪夷所思地盯着手机,她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对人类语言表达里那些潜意识的猜测是错误的,是不是其实她和人类的沟通还存在障碍?


    高文良洋洋洒洒写了好多,因为短信的字数限制,还分了几次发来。


    “他干嘛干脆不写本小说呢?”


    那边何雨瑶捧着卫生巾又要掉眼泪,被时星一个眼神止住了:“别哭了,你想让这个混蛋得逞吗?”


    她愣住,小声问道:“什么意思?”


    “你现在情绪越波动,高考的时候越容易分心,然后考砸。到时候你猜猜学校里贴出大字报的状元是谁?”


    这样的猜测,何雨瑶不是没有想过,但她刚才很快就否定了。


    下意识地,她不想把高文良揣测得那么恶毒:在高考前分手的唯一目的就是把她拉下马,自己坐上那个全校第一的宝座——也有可能是市状元或者省状元的宝座。


    “不,难道说真的……”


    “我看他就是抱着这个心思!”宁筱筱气得捶了两下洗手台,“说好了等高考之后说,现在马上就考试了,他来说这些?这是生怕你考试心情太好还是怎么的?”


    她抓住何雨瑶的肩膀:“你可千万别难过了,就当这个男的是个屁!考试的时候好好考,我们都是支持你的后盾,到时候戴红花登报被记者采访的是你,他是小丑!”


    时星有些诧异地瞥了眼宁筱筱,不知道她怎么就忽然开窍了。


    如果将来她在处理和傅望轩的感情问题时也这么理智就好了。


    “可是,那这两年算什么呢?”何雨瑶茫然地说,眼泪在挂在腮边,看起来十分无措。


    “什么两年?”


    “我们谈了两年呀?”


    “雨瑶,你知道时间事实上是不存在的吗?”


    “……啊?”


    “我们都上过课,知道时间的流速不是固定的,这个概念是人类为了记录发生的事件,而拟定的一个标准。自转日、公转日,这些都只是根据参照物形成的,限定在部分文明内的,大家约定俗成的东西。”


    时星又从口袋里变出一张柔软的手帕,轻轻擦去了她脸上的眼泪,然后放在她手里。


    “你上一秒在哭,下一秒不哭了,那个哭的你就永远不存在了。就算你以后又哭了,但也不是上一秒哭的那个你。所以,你和高文良谈恋爱的日子已经消失了,不存在了,以后也不会有。不过,即使时间是一种错觉,可人类的运动不是错觉,你的生命在继续。所以你以后的日子,要为了不存在的东西而受到影响吗?”


    宁筱筱听得两眼冒星星:“现在是在上物理课还是哲学课?”


    何雨瑶听懂了,然而她还是不能释怀:“可我的情绪和记忆都没有消失,我还是能记得过去发生的事情,记得他对我说的每句话,我们做的每件事。我难道能全部忘掉吗?”


    时星眯起眼睛:“如果你想,也不是不行。”


    “等一下。”宁筱筱说,“雨瑶,我们还是先搞清楚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无论如何我们马上就要高考了。我们就算是要报复高文良也好,还是为你自己考虑也好,你也不能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出问题。”


    “我不知道。”她咬着嘴唇,“我就是一直在问自己,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算是最差的揣测,他来我们这里免费补习来了,又如何?”时星冷笑,“你没有信心赢过他吗?”


    她艰难地吞咽了下,显得更迷茫了。


    “去吧。”时星把她脸颊边的碎发拨弄到耳后,她脸上哭泣的痕迹全部不见了,“放心,你会没事的。”


    出于对十二年发小的信任,何雨瑶最终镇定了下来。她握了握时星的手,和宁筱筱出去找家长了。


    时星走出门看到舒憬,叉腰:“别说你会阻止我!”


    “阻止什么?”


    她冷哼一声:“报复高文良。”


    他摇头:“没有,我就是来关心下未来实验室员工的心理健康。”


    她十分无语:“也就是说我做什么你都可以接受喽?……还有怎么雨瑶突然就变实验室员工了?”


    “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让雨瑶情绪崩溃,高考比不过他?”


    “只是高考吗?”舒憬说,“我们之前分析过,高文良因为人生的前十七年太顺风顺水了,受不了自己有可能会不如别人的这个打击,心理出了问题。”


    “嗯哼。”


    “如果要报复他的话,不仅是高考状元,还有以后的人生。人类关系的持续是很长远的,每当高文良再次与何雨瑶比较的时候,他会发现自己永远差一截。”


    时星咂舌:“你真的……你们文明真的像表面那样善良吗?该不会我们全宇宙都被骗了吧?”


    舒憬温和地微笑。


    “不对啊,从功利性的角度来说,至少雨瑶在我们实验室干着应该是比他在社会认可度上高才行。这样一来我们的工作不是要公开?”


    “关于这一点,我最近在做一些研究,现在还没有出结果,等结束调查了我会给你看。”他解释道,“放心,不是什么大事。”


    “……你知道你现在的语气和我刚才哄雨瑶是一样的吗?”


    他无辜挑眉。


    等晚上她回到实验附中那里,尹半夏已经在酒店里等她了。


    “雨瑶怎么样?”她问,“刚才你走得急,白蓁她们后面问我怎么回事,我没太多说。不过她们也没恶意,就是关心下雨瑶的情况,怎么会有人在高考前分手。”


    “还行。”时星回答,“估计是暂时有些自我怀疑,还有不甘,不会带到考场上的。”


    她自信满满的回答给了尹半夏安慰,又询问了下细节,她才说道:“就没有一点办法惩罚他了吗?”


    “毕竟他是不是真的来我们这蹭免费课程,或者说他和雨瑶分手的真实动机,说到底也是我们的揣测而已。也许他就是忍无可忍,今天下午终于精神崩溃,觉得自己不能和一个随时和自己竞争的女朋友处下去了。”


    “当然,这不是说他做得对。所以,你等着看吧。”


    高考第一天,时星来到了十四中的门口,在人群中找到了何雨瑶。


    周围人山人海的学生和家长没有人能看见自己,她大咧咧地来到何雨瑶身边,看到她正低头利用最后一点时间看着语文书,但很明显并没有专心,而是在神游。


    时星叹了口气。


    高文良还是影响到她了。


    【你确定要这么做?】舒憬在脑海里问。


    【别矫情,我能做到为什么不做?别告诉我,我又是在污染低级文明了。】


    【我只是不知道你是否对她插手太多了。也许这是她这辈子应该经历的考验?或者,她有几率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走过去。】


    【开玩笑,有什么坎应该是人生必须经历的吗?没有,活着不是为了吃苦,活着就是为了眼前的、或者未来的享受。】


    他没再继续出声。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一丝金色的光飘到了何雨瑶的脑袋上,纤细的触手钻进了她的大脑。


    她的目光逐渐从涣散变得凝聚,然后,所有藏在其中悲伤的、怀疑的、无奈的、愤恨的、委屈的、痛苦的情绪都消失了,归为平静。


    她合上语文书,神智前所未有地清醒。


    她的所有情感消失了。


    第 68 章


    人类好奇绝对的理智是什么,而现在何雨瑶的状态就是如此。


    她的脑中快速地闪过知识点,等到进入考场的铃声打响,便和父母点点头,迈出了沉稳的步伐。


    时星的种族天生情绪波动比较大,容易闹出乱子,曾经,它的前辈们也尝试过抑制脑内的情感,剥离情绪,把自己打造成理智的生物。


    但结果只是制造出了一批杀戮机器,在全星域范围内大搞破坏,甚至跨星域入侵到别的文明。


    为了不和全宇宙宣战,最终其他的公民不得不追杀这些被改造了的猎杀狂魔,打得元气大伤才把它们消灭。


    它也亲身经历过,那时候它还年轻,脾气比现在坏多了。不过几十亿年前的事,她已经记得不太清了,只知道那被称为全宇宙的至暗时刻。


    不过,她倒不必担心何雨瑶会变成没有情感的傀儡,毕竟这基本依托于种族的特性和个人原本的性格。


    何雨瑶坐在考场里面,神智清明,她感觉自己的视觉和听觉似乎都提高了一个层次。


    昨晚入睡前时星教给她一套冥想方法,她那时还以为没什么效果,没想到……试卷发下来了,她随意一瞥,答案立刻跳进了脑海中。


    沙沙沙的写字声回荡在安静的考场里面。


    七月的清源市热到爆炸,为了照顾考生的健康,十四中在前几年装了空调,防止学生在教室里中暑。丝丝凉意从空调机里吹出来,何雨瑶搁下笔,只花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做完了除开作文的部分。


    好巧不巧的,今年的作文题目是:《人生中的赛跑》。


    不知道高文良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在想什么。


    什么?高文良?


    当何雨瑶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内心竟然没有任何波动。


    好像这个人不曾留下痕迹,不曾存在。


    ……


    高考完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很多人也许会说,出去嗨、撕掉课本、睡懒觉、和朋友蹦迪,但何雨瑶高考完,居然拿起书本在看。


    “救命,姐姐,别告诉你要开始和我对题了。”章嘉嘉推开饭店包厢的门,立刻大声嚷嚷。


    三天的考试时间很快过去,尹澄川在宣阳楼给大家订了豪华包间,让小伙伴们相聚在这里庆祝。


    尹半夏已经打开了瓶酒,和宁筱筱对饮起来。


    时星摊在旁边的沙发上,把玩着手里的茶宠,而舒憬正在给她泡茶。


    何雨瑶合上书:“坐,来陪姐喝一杯。”


    “我们的活动这么快就要开始变得不健康了?”


    章嘉嘉嘴上说着,顺势坐到圆桌边上,拿过洋酒瓶研究了一番,看不懂,随意给自己倒了杯:“咱们老班在我那个考场监考,我下午碰到她了,说要组织谢师宴,你们觉得什么时间合适?出成绩前还是后?”


    “前……啊不,后。”尹半夏闻言转过头,“一定要在出成绩之后。”


    “为什么?”


    除了舒憬之外,其余的人脸上都露出了冷笑。章嘉嘉觉得莫名其妙,再去看何雨瑶,只见她板着脸,淡漠的神情有几分平日里舒憬的风范。


    “看好戏呗。”宁筱筱说,“你觉得今年的状元会是谁?”


    他这才恍然大悟,眼睛变得抽风了似的去瞥何雨瑶:“高文良又犯什么病了?”


    “分手了。”


    “啊?!”


    听完了前因后果的章嘉嘉也从座位上拍案而已,怒斥了高文良的种种行径,话锋一转,又狡黠地笑道:“嘿,你们也知道我妈妈是记者。要不要谢师宴那天顺便来个状元采访?”


    何雨瑶终于表情变得生动起来,哭笑不得:“你们就那么笃定我是状元?”


    “难不成还有别人?”时星把茶宠往空中一抛,让它稳稳地落到茶盘上。


    刚好舒憬烧开一壶茶,浇在茶宠身上,飘起白色的袅袅雾气。


    隔着这层雾,她笑道:“不仅办,还要大办特办。”


    高三1班的谢师宴就定在了出成绩的那天下午,地点也在宣阳楼,绝大部分的经费由班上条件比较好的家长出资,其他走剩余的班费。


    一中是全市最好的高中,而他们又是理科重点班之一,这个消息引来了大批的记者,一大早就去酒店布置的现场外面,想要抓到状元的初次采访。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们得知成绩的时间更早。


    上午七点,成绩系统刷新,何雨瑶自己都还没登陆上去呢,家里的电话就被打响了。


    “请问是何雨瑶同学家吗?712分!恭喜你是今年的省理科状元!请问你——”


    何老师被幸福冲昏了头脑,剩下的话一点没听,尖叫着和女儿丈夫抱在了一起。


    “宝贝!你是状元!”


    激动地抱住女儿的脑袋啃了又啃,好一会儿何老师才记起电话那边的记者还等着,不好意思地拿起话筒。


    这个早上,何家的电话被打爆了,无数的记者想要拿到第一手的状元采访。后来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大家得知状元的班级会在宣阳楼聚会,于是一股脑儿涌了过去。


    宣阳楼的经营者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她主动免去了包厢和菜品的费用,准备了一份给何雨瑶的礼物,另外还派了经理过来,想要和何雨瑶合影,然后贴在这个包厢的名人宣传栏上。


    如果换成别人,这时候早对谢师宴望而却步了,但何雨瑶本来就性格外向,现在又有时星给她的理智加持,内心丝毫不怵,潇洒地来到了酒店。


    一走进门,乌央乌央的记者顿时像是丧尸围城般地将她团团包围,酒店安排的保镖赶紧上来维持秩序。


    “何雨瑶同学,请问你得知自己是状元的第一个想法是什么?喜悦?惊讶?还是——”


    “何雨瑶同学,你之前猜到自己会得状元吗?”


    “何雨瑶同学,你有什么学习心得给未来的考生们?”


    “何雨瑶同学——”


    聚会时间,班上各科的老师、所有的学生都抵达了会场,面对众星拱月接受采访的何雨瑶,大部分的人都露出了意料之中的表情。


    当然,高文良脸上的表情就精彩多了。


    而何雨瑶好似根本不认识这个人,连眼神都没有给这里丝毫。


    章嘉嘉怀里捧着他最新买的相机,手指蠢蠢欲动,按耐不住地想把这个场面拍下来。


    更让他拍案叫绝的是,时星进门的时候,抬手对高文良打招呼:


    “哟,第二名。”


    身后的舒憬差点就绷不住了。


    高文良并不是省里的第二名,他的成绩距离何雨瑶将近十个名次,中间有其他县市的,还有隔壁重点班的一个。


    他只是,他们班的第二名罢了。


    高文良过去的家教给他兜了底,他脸上的表情尚且正常,仅是额头的汗水和紧握的拳头出卖了他。


    “实力就是实力,耍手段是没用的。”时星继续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着,“板着脸做什么,高同学?给你两年的时间偷师,你也没追上呀?”


    “偷师?”


    咬着后槽牙的声音从口中发出,一句话的功夫,连带着他的表情控制不住地扭曲了两秒。


    “就凭你们?你们又考了多少名?”


    “我三十六,舒憬三十七,章嘉嘉二十二,怎么啦?名次比你低你就可以不交学费了?”


    “呵。”


    高文良站起来,试图用身高去压迫时星,却尴尬地发现她俩一样高。


    他眼角抽动,血色慢慢爬上了他的双目。


    “我至少也是第二名,平时大家一起复习就是搭伙鼓劲,不可能向比我学习差的人教学费吧?你们就没有从我这里偷学到什么?”


    他大言不惭的模样让旁听的舒憬都忍不住挑了挑眉,不禁开始认真审视对方,思考着要不要把他列入自己的研究范围。


    毕竟,在它的母星,文明程度就代表了一切。


    而人类,受教育程度却和文明程度不存在绝对的联系。


    比起气得要上来理论的章嘉嘉,时星却显得非常冷静,一改往日的暴脾气。


    她凑到了高文良耳边:“你看被围着的雨瑶,是不是特别风光?”


    他太阳穴的血管抽搐了一下。


    “这肯定不是你前几天设想的吧?你发给她分手短信的时候,是不是想着看到一个崩溃的她?她会在考场里止不住流下眼泪,会盯着题目不知所措,会答题时忍不住想到你写的那些话?甚至有可能因为失控无法参加考试?”


    “可惜。”她轻声笑,“你一辈子也追不上她了。不行就是不行,落后就是落后,没用就是没用,你说呢?”


    “你——”


    高文良双目赤红,下意识地动了下,立刻感觉到一只巨力的大手捏住了他的肩膀。


    他浑身一震,可怖的力量如浪潮汹涌,席卷着灭顶而来,将他所有的怒火扑灭得无影无踪,顺便将他的勇气、信心、骄傲和自尊全部淹没了。


    他仓皇地抬起头,只看到了一双黑洞似的眼睛。


    “离她远点。”舒憬说。


    高文良不知道她“”指的是谁。


    他惊恐地去看时星,却突然一下被击穿了大脑,险些跪在地上。


    “哈哈哈。”


    伴随着轻快的笑声,时星一撩头发,飘然而去。


    连着几日,报纸、电视、广播、网络的新闻都在宣传各个地区的文理状元。何家的门坎都快被人踏平了。


    这次尹半夏和宁筱筱也考得很不错,两人都进了前二十名。


    出成绩后就是填志愿环节,时星捧着本子翻来翻去,徐星打电话过来。


    “我们这边航空科学大学招十八个名额!你那边呢?分数够吗?”


    因为每个省的报考手册不同,徐星看不到她那边的分数线。


    时星打开查阅了一下,回道:“够,我们这边动力系3人,设计系1人,信息工程2人。”


    “来不来?来不来?”


    时星勾起嘴角:“来。”


    她在报考系统上填写自己的第一志愿:航空科学大学航天动力工程。


    随后又随便写了剩下的志愿,她听到电话那边传来脚步声,时望飞走进书房,对徐星道:“你在和姐姐打电话?”


    “我们报一个学校!”


    “好。”时望飞笑着点头,又犹豫了会儿,说道,“你们的事情,被传出去了。”


    第 69 章


    一件秘密,想要不被人知道,是非常难的。


    更何况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完全隐瞒,被曝光是迟早的事。


    时家不知道是哪个嫉妒他的家伙走漏了风声,现在有关系的人都知道他们抱错孩子,女儿在别人家被抚养长大,甚至是被偷走的。


    “既然都知道了,我们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不然还以为是我们不想承认。”他解释道,“你有空就到时家来吧,我想给你们俩正式办一个说明身份的宴会。”


    “我有可能搞砸哦。”时星打预防针。


    两年过去了,现在时望飞和林月焕也了解自己亲生女儿的性格,最不耐烦和不熟的人废话,尤其是流于表面的社交。


    他不是那种喜欢说教的父亲,也对女儿很有信心:“露个面就行了,不用给别人面子。”


    每个人有不同的活法,他不要求孩子八面玲珑,反正有他兜底。


    “好,等录取通知书寄到了,我和妈妈提前两周去那边住。”


    这场宴会,徐慧兰也作为嘉宾被邀请到现场。


    她的事业在清源市风生水起,在首都那边和几大家族比起来却是不值一提。但她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也不认为自己就不如别人。


    当日,在时家的别墅里面,她大大方方地站在两个女儿身边,和林月焕低声交流着。


    大家都是公民,哪里分出什么三六九等?她徐慧兰为何要对这些人唯唯诺诺?


    过来攀谈的人都接收到了她的态度,不由地另眼相看。


    来往的都是亲朋好友和各界名流,其中有和时望飞林月焕交好的,也不乏有看他们不顺眼的,多少人心中都隐秘地藏着看好戏的意思。


    安国栋的事情,只要有心人去查,也不是查不到。


    包庇犯罪、拐卖、涉嫌谋杀……一项项罪名,原本应该是受害人的时家,又似乎染上了某种污点。


    当然,时望飞绝对不允许在这个日子有人来挑衅他的女儿们,也没有人傻到当众暴露自己,至少表面上维持着其乐融融的景象。


    时星和徐星穿着设计相似、颜色相互呼应的礼服,虽然外表上没有任何血缘上的联系,但明晃晃地昭示着时家、起码是时望飞的态度。


    所有人都见过徐星,对时星还是第一次见。


    她和众人事前设想的完全不同,个子高挑修长,姿态十分洒脱随意,漫不经心地盯着别墅里的装饰发呆,偶尔微笑着对身旁的徐星点点头。


    她的长相随了时望飞,原本应该是十分明艳的,但乌黑的眸子不知为何带着点冷森森的感觉,也不是阴沉,反倒盛气凌人,叫人看了不禁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霎时间,人们对她望而却步。


    明明只是个刚成年的少女,却宛如庞然巨物,充满着蓬勃的压迫力。


    连带着,有些试图对徐星落井下石的人,也不敢凑上前了。


    时星很满意这些人的识趣,在时望飞讲话过后,便准备退场。


    林月焕牵起她的手:“来,星星,给你介绍几个妈妈的朋友。”


    时星只得被她拉去寒暄。最先见的是几个平日里学术上的好友,她们对时星的高考成绩很赞赏,说了许多好话。


    之后,她还见到了一个旧识,从记忆的深处努力挖掘出来,才想起对方的名字。


    曾经徐慧兰工作的车间厂长傅瑰丽,现在已经是海关的某某领导,她身后跟着自家的几个晚辈,其中就有侄子傅望轩。


    时星:好晦气。


    傅瑰丽和林月焕似乎经常打交道,顺便聊了些工作上的事情,那边傅望轩在用审视的眼神打量时星。


    她狠狠地瞪了回去,把他吓了一跳。


    这位豪门的贵公子向来如众星拱月,几乎没人敢给他脸色看,但时星压根不给他面子,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你——”


    傅望轩认为自己出于好心,想要提点一下对方,不要在这种社交场合随心所欲,要懂得基本的礼仪。


    他还隐约记得,这个非常没礼貌的女孩是他的白月光尹半夏的朋友。


    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缘分,既然如此,那么他也有责任帮助这位朋友,适应上流社会,哪怕她看起来有点难缠。


    傅望轩正自作多情呢,那边走过来一道人影,停留在这群人面前:“傅部长,你好。”


    “祁少校?这么巧?”


    傅瑰丽和林月焕都认识眼前的青年,立刻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来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身姿挺拔、面容英俊,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特殊的风采,让人能立刻联想到他的职业。


    祁岳山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不仅仅因为出身,他本人的能力也是同龄人中最出众的那批。哪怕是人才辈出的祁家和傅家,和他相比,其他人也只有仰望的份。


    也只有轩辕家目前的大少爷轩辕诚,才因为超绝的疯癫气质和他比得不相上下。


    时星想起来,之前去外婆家做客的时候,两位老人也夸奖过他。


    “岳山,今天宫老师怎么没来?”林月焕问道。


    “奶奶到西南艺术大学当客座教授,要下个月初才回来。”祁岳山回答,把目光转向了时星,“你好,我是祁岳山,在清源市附近的部队驻扎。”


    他和时星握了握手。


    “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我很乐意出面相助。”


    “还记得我之前提到的你外公的朋友吗?”林月焕说,“宫玄英女士是祁少校的祖母,研究西洋画方面的专家,你那位好朋友如果有意拜师,也许祁少校愿意帮忙牵线。”


    “那我先替小夏道个谢了。”时星礼貌地对祁岳山笑笑。


    这边的对话打断了傅望轩的发言,他耐心性子旁观了几分钟,被其他年轻人拉走了。


    过了一会儿,祁岳山和傅瑰丽也相携离开。


    “傅部长,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有个渔船……”


    宴会令时望飞非常满意地落幕了,没有出岔子,也没人在席间捣乱,惹恼了他和妻子,还有自己的两个女儿。


    事实上,其他人可能不在意,最反对的,反而是时家内部。


    时星自己的祖父祖母,就是最抵触的那个。


    一想到疼爱了十几年的孙女是底层流氓的女儿,那个人还坐了牢,而自己的亲生孙女又是被没什么文化的农村妇女抚养长大的,他们对时星心生厌恶,连带着对徐星也看不顺眼起来。


    为了不给其他人看笑话,他们压根就没出席宴会,找借口去外地旅游了。


    徐星原本和祖父母的关系很好,如今敏感地察觉出了差别,备受打击。她表面上维持着微笑,回到家后,心情低落了好几天。


    但她没跟时望飞讲,只自己憋在心里。


    时星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陪她一起去驾校学车,结果徐星考出了驾照,她反而空着手回来了。


    “科目三呢?”林月焕问。


    “看到一个横穿机动车道的人站在马路中间推销,很想撞死他,零分。”时星面无表情地回答。


    林月焕差点笑死。


    徐星拿到驾照后,徐慧兰给她买了辆SUV代步车,让她载着时星多出门转转。


    本来时望飞也给时星准备了车,可惜现在徐星成了她的荣誉代驾司机。


    8月底,她们一起去新学校报道。时星的专业是航天动力工程,徐星是航天设计和辅修航天材料学,两人虽然不在同专业,宿舍却距离很近,只隔了三间房。


    舒憬也在这个学校,和时星同班,但最近这几天他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整个人仿佛凭空蒸发,精神维度里呼叫了半天也没反应,海底那边全由时星一个人操办。


    她晚上加班,白天就躺在家里无所事事。


    距离开学还有3天,上午徐星拎起包准备出门,转头看到了瘫在沙发上像坨橡皮泥的时星。


    “干什么呢?”她走过来说,“别闲在家里了,今天有个文协的聚会,你陪我去吧?”


    “什么聚会?”


    “就是作家协会组织的活动,这次的主题是青年优秀小说家的表彰大会,据说有很多知名的作家会去,我好多喜欢的小说作者都是受邀嘉宾。你来嘛,多出去走走,别老待在家里。”她撒娇道。


    时星心说我是没出门,那是因为我都跑海里去了,但徐星已经拉住了她的手,把她从沙发上拖起来。


    最后,两姐妹换上了同一个系列的高定裙子出了门。


    现在不是高峰期,路上并不是很堵,但是到了酒店附近,瞬间就有无数的汽车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冒了出来。


    “肯定没有车位了。”徐星去过那个酒店几次,“我们到别的地方找停车场。”


    “你不是有请柬吗?说不定留了位置,我打个电话看看。”


    时星根据她手里请柬上的电话打进了酒店的前台,那边说确实有给来宾预留停车位,让徐星开到酒店北门的停车场入口,那里有专门的服务生引导她们。


    “呼,还好,不然我们可能要走很远的路过来。你知道吗?我刚才出发前刷了下通讯,才知道有个最近爆火的言情小说家要来,她的粉丝肯定把酒店都挤满了。天啊!想到这个我就等不及了,她的小说我至少看了四遍!”


    时星向来是不看书的,不知道她在激动什么,只用意识扫了下前面几百米的位置,把最不拥堵的路线告诉她。


    来到酒店楼下,根据迎宾人员的指挥,她们把车开进了停车场。


    “怎么回事?”徐星看着前面的车,停了下来。


    那是辆黑色的布加迪威龙,低调又奢华酷炫,此时它的敞篷合上了,不知道在里面的人在捣鼓什么,挡在了路中间。


    徐星按耐住地等了会儿,也不见对方挪开,眼见着时间就要到了,她有些不耐烦地按了按喇叭。


    “滴滴。”


    就在喇叭发出声音时,一道白色的身影从马路边上走过,忽然就倒在了那辆布加迪威龙的前面。


    第 70 章


    在徐星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时星已经下车了。


    从车前穿过,她小跑至那辆黑色布加迪威龙前面,蹲下来查看着晕倒在车前的白衣女子。


    是白蓁。


    时星皱了皱眉,把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


    她不是完全失去意识,此时正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伸进衣服内侧的口袋,试图去拿出什么。


    她面色泛白,嘴唇略带青紫,瘦弱的肩膀内扣,身体蜷缩起来,整个人陷入了剧烈的疼痛中,甚至不知道有人跑过来扶起了她。


    时星让她靠在自己的手臂上,红色的眼珠扫过她的胸腹,立刻得知了问题所在。


    也难怪之前遇见白蓁时她总是病弱的模样,仿佛在风中摇曳的柳条枝,轻飘飘地立刻就能飞起来。


    先天心脏畸形。


    问题不是特别严重,至少目前来看,尚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时刻需要注意,不能剧烈运动、不能遭遇太大的情绪起伏,而且要定时服药和去医院复查。


    当然,这是对人类来说。


    金色的光芒暖洋洋地覆盖在她抓着的胸口上,暖流从血管注入,沿着四肢百骸流淌全身,最后回归进心脏。


    白蓁痛苦的表情轻松了些,她感到昏暗中闪过的五颜六色的色彩都消失了,慢慢地感知到了周围的景物。


    风、空气、行人、阳光,还有身边的存在。


    她睁开了眼睛。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金色的粒子正在修复她先天畸形的心脏,缺少的血肉凭空生长出来,将生命与活力赋予她。


    “时星,是你。”


    白蓁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她的身体从未有过如此轻快,仿佛能马上起来奔跑,欢欣与愉悦充满了她的大脑。


    她笑着拉住了时星的手,突然听到头顶上一个声音说:


    “喂,要碰瓷的话,给我滚去别的地方。”


    白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状况。


    她赶紧试图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铮亮的时尚车轮。她慌乱地扶住了时星,想要道歉,却听见时星道:“你不是装了行车记录仪么,怕什么?”


    她倒退着从车前离开,越过半开的窗户看到一张男人的面孔。


    他带着茶色的墨镜,丹凤眼正冷冷地注视着她们二人。高挺的鼻梁、锐利的下颌线、紧抿着的薄唇,都让他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冷酷的意味。


    “是吗?你们这种女人我见多了。”男人微微挑起眼睛,斜睨着审视着她们,“假装在我车前晕倒,然后赖上我,不是图我的钱,就是试图攀龙附凤,省省吧。”


    他虽然这么说着,语气里却又有几分戏谑的感觉,似乎在找乐子。


    “不过,”他上下打量着二人,把车窗全部降下,胳膊洒脱地搭在了门边,“你们的姿色倒也不错。”


    白蓁气得又要犯病了,她想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在写言情小说呢?现在言情小说都不这么写了!


    但是她向来柔弱,从不和人发火,一时半会儿许多词句从脑海中闪过,偏偏半个字都崩不出来。


    “你也不赖。”时星回答。


    她挑起半边眉毛,用审视的目光盯着男人,眼神中不仅仅是感兴趣,更是带有几分压迫式的、侵略性十足的感觉,仿佛是在挑选货物,亦或是奴隶市场上选购的奴隶主。


    赤/裸裸地像是把他的衣服、甚至皮肉都拨开,将他整个人暴露在空气中。


    男人挑衅的目光顿时无从摆放,脸上戏谑的笑容僵住了,怒火蔓延,瞬间沉下脸来。


    “你敢跑来拦我的车,就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女人。”他阴恻恻地道,“我不喜欢野性的,做我的女人要乖。”


    说着,他用右手捏住了身边女人的脸。


    白蓁这才注意到昏暗的车内还有另外一个人,穿着酒红色的礼服,妆容精致,眉眼娇艳,好像是个明星什么的。她的脸蛋被男人捏在手里,丝毫不恼,只顺从地依偎在她身旁。


    男人十分受用,侧过身深深吻了她一口。


    时星凭空感觉到恶寒,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人类真他爷爷的奇葩。


    她开始想,要不让徐慧兰换个合伙人吧。


    是的,她已经认出来面前的男人是谁了——轩辕淳,轩辕家的当家人,之前那个合成材料项目的负责人,也是现在和徐慧兰公司合作的主持者。


    当然,这个项目现在可能不是轩辕淳在管了,但她还是对他们的工作产生了怀疑。


    以前谈合作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神经啊?


    “可能你不把人命当回事吧。”她嗤笑道,“这么高高在上,小心摔死。”


    狠厉从他的眸中闪过:“你——”


    “滴!”


    刺耳的鸣笛声打断了他未说出口的话,徐星从车内探出头,大喊:“你废话说完了没有?让不让后面的车过了?”


    轩辕淳脸色难看地向后望去,车辆已经排起了队,堵在了通往停车位的路上。他狠狠地瞪了时星一眼,伸手从仪表盘的置物筐里掏出一张名片扔进她怀里。


    时星轻轻一捏,两根手指在空中夹住名片,随意扫了眼,转身递给白蓁。


    “不管你是讹钱还是讹人,再出现在我面前,自己掂量下场。”


    他放下一句狠话,又掏出鼓囊囊的钱包,抓出迭厚厚的钞票往空中一抛,油门一踩,“嗡”地开走了。


    红色的钞票飘荡着落了满地。


    “他——他——”


    白蓁气得直抖,被侮辱的感觉让她浑身冰冷,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狠狠锤烂对方的脑袋。


    “污染市容市貌。”时星淡漠地说。


    “就是啊!”她大声响应,“而且还特别自大自恋!真是倒霉出门看到这样的奇葩,你说这些钱怎么办?捡起来吗?后面的车都堵了!”


    一地的白色,怎么收拾?


    等等……


    白色?


    她定睛看去,那些在空中旋转飘落的哪里是钞票。


    是纸钱!


    她目瞪口呆,愣愣地盯着满地狼藉,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突然在街上抛洒纸钱,还搞得像是大方地摆脱碰瓷的女人什么的……


    不对啊?刚才是纸钱吗?她怎么记得是红色的?


    “哦,这可是它的买命钱。敢花,就感承担后果。”时星冷笑,挥了挥手转移她的注意力,“你是来参加文协聚会的吧?来,上车,我们一起去会场。”


    她把名片递给白蓁,拉着她坐进SUV的后座。


    白蓁气得懵了,连自己刚才心脏病发作的事情都忘到了脑后,抱怨着自己怎么会遇到这样离谱的人。


    徐星倒是非常淡定,刚才骂完轩辕淳之后就把他搁在了一边,找了个空位将车子停下。


    她住在全国的中心,从小到大不知道遇见过多少神经,有些人瞧上去人模狗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突发恶疾,从好端端的人类变成奇葩。


    尤其是各个世家,每隔几个月就要爆出一个乐子让大家好好品尝品尝。


    白蓁发觉自己手里还攥着东西,低头看着名片:“轩辕诚?这就是他的名字?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轩辕诚?”徐星从后视镜看过来,“不是吧?我认识他,虽然也很不清楚,但不是刚才那个人啊?”


    “不是他,那是轩辕淳。”


    “哦……那是他的叔叔,那一家子脑袋都有点毛病。以后遇见了最好离远点,小心被污染。”


    “估计这个侄子经常给叔叔处理女人的问题。”白蓁摇着头,下车后把名片随意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对了,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初中同学白蓁。”时星说。


    “白蓁!”


    徐星抱着脸尖叫着,差点把手里的皮包掉在地上。她愣了几秒,才慌乱地从包里掏出自己特地带来的纪念册:“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我是你的忠实读者,你的每一本书我都看过!”


    得,又是一个章嘉嘉同学。


    白蓁的脸红了,害羞地抿了抿嘴,伸手接过纪念册和笔:“谢谢你……”


    “天啊,姐,你怎么不告诉我白蓁是你的同学!刚才我和你说到她,是吧?那个,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出来吃饭怎么样?”


    “好啊。”她留下寄语和签名,“我在首都上大学,随时都可以约我。”


    徐星幸福得要晕过去了。


    她和时星自称是姐妹,白蓁猜测也许是表姐妹什么的,没有细问。时间距离开场没多少了,三人没多闲聊,匆匆地找到电梯赶往会场所在的七楼。


    这家酒店有着几十年的历史,许多重大的活动都在这里举办。一走进大厅的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黑压压的一群脑袋,和举着牌子或横幅的粉丝。


    当然,作家是个藏在书本背后的职业,和光鲜亮丽的大明星比起来影响力还是有限,不会出现有人大叫着明星的名字,然后全部一拥而上的场面。


    “请出示你们的邀请函。”走廊里的侍者说道。


    白蓁递上了自己的牌子,对方扫了一眼:“您就是白蓁女士?请先前往右边走廊的等候室,其他的来宾正在那里等待你。”


    白蓁对时星两人点点头,跟随着侍者离开。


    时星拉着东张西望的徐星找到了观众聚集的地方,这里有两排长长的展览台,摆着各个作家的作品,看样子应该在会后有举办签售会。


    “哦,我知道轩辕淳为什么会来这里了。”徐星说。


    其中一个摊位摆放着的是悬疑惊悚小说,看封面就充满了诡异的风格。在背后的海报上,伫立着位五官和轩辕淳七八分相似的女性,正用墨黑色的瞳仁盯着镜头,嘴角带着抹邪性的笑容。


    “那是轩辕倩,她堂妹。”她介绍道,“她的故事情节以精神不正常为主,你很难在她笔下找到几个有理智的人,而且不是那种让人大骂‘有病’的角色,是真的需要看精神医生的那种。”


    时星“嗯”了一声,感觉有点兴趣了。


    “好吧,给自己妹妹捧场还带情妇……我了个……那不会是风允儿吧?”


    两个人并排着朝这边走,周围传来低低的骚动声,冤家路窄,轩辕淳再次带着女伴来到了时星面前,周围人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轩辕淳直接无视了两人,拧着眉毛拨通电话:“我到会场了,你在什么地方?我跟你说,别整天偷偷摸摸的,我没那么多时间和你玩捉迷藏。”


    “天吶,那是风允儿!”


    “旁边那个是绯闻男友?还是金主?”


    “投资方?她不会要演轩辕倩小说改编的电影吧?”


    徐星紧紧地抓住时星的肩膀,低声在她耳边道:“刚才坐他车上的是风允儿!最近很火的新生代小花,上个月她的古装剧拿到了同时段的收视第一!要是让她的粉丝知道她和轩辕淳有——”


    她话音还没落下,就被整个人推到了旁边。


    鲜血,伴随着刺入和拔出的动作,飘洒在空中。


    仿佛电影的慢镜头般,徐星看到原本坐在摊位后面看书的人,突然从内页掏出一把□□,捅进了轩辕淳的胸口。


    他的动作不停,在胸口连刺三下,轩辕淳甚至还没倒下,他又割开了他的喉咙。


    风允儿的尖叫撕裂天空。


    “允儿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这个社会的蛀虫!”


    当保安终于扑上来制服行凶者的时候,轩辕淳已经躺到在了血泊里。


    徐星呆愣在旁边的椅子上,听见时星在她头顶叹息:


    “都说了那是你的买命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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