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行跟着齐朝远往校外走去，系好安全带车却迟迟没启动，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身边人。
齐朝远做出了和陈行上次一样的动作，点开手机，然后将屏幕调转，直接放在陈行面前：“你知道这个人是我对吧。”
陈行默默看着熟悉的直播界面，下面就是齐朝远的小号，这个名字和他之前戳破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不知道。”陈行选择睁眼说瞎话，死不承认。
齐朝远被气笑了，他捏住陈行的后颈，俯身压过去：“昨天你跟我说你知道我的小号每天都在看你，今天这个一模一样的出现了你跟我说不认识？”
陈行眼神闪烁：“虽然听上去很假，但是我真的没发现。”
齐朝远冷笑一声：“你看到两个一样的头像和名字不会怀疑一下？”
“我以为是巧合。”陈行条件反射地否认道。
齐朝远猛地咬住陈行的脸，恶狠狠道：“你刚刚不是说没发现？”
陈行头脑一片混乱，不可置信自己居然被掉进了齐朝远设的陷阱里，紧张地说道：“我的意思是我知道这是一样的，但是没发现这是同一个人。”
“你觉得我脑子有问题？”齐朝远震惊地看着陈行，“这种话我也会相信？”
陈行无言以对，换了一个思路：“好吧，我承认我知道，但这有什么关系？”
“我们不就是打打游戏？”
“你管那叫只是打打游戏？”齐朝远微微眯了眯眼睛。
“前几天弹幕起哄，你没澄清。”齐朝远对这些如数家珍，在和陈行见不到面的日子里他就靠这些撑着，现在说出来都成了铁证。
“一周前你拒绝了别人，说只想和我一起打游戏。”
“半个月前你应了弹幕的要求叫我哥哥，还对我撒娇。”
“一个月前你特地为我唱歌。”
“……”
陈行的耳朵越来越红，他没想到齐朝远会对这些东西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任务要求在现实中需要保持距离，但他有时候又想和爱人贴贴，在直播间干脆放飞自我，谁能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露馅。
“那些都是弹幕的要求。”陈行在心里道了声歉，毫不犹豫地将锅丢过了弹幕。
齐朝远：“弹幕叫你跟别人一起打游戏你怎么不答应？”
陈行揪着衣角：“我有时候也会跟别人一起玩呀。”
“上次答应跟别人一起玩是在两个月前。”齐朝远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
陈行自己都记不清这些时间，被齐朝远堵了回来。
“你在现实中跟我说绝对不会喜欢我，叫我离你远点，”齐朝远深吸一口气，“但是在网上你明知道是我，就可以跟我撒娇叫我哥哥还给我唱情歌？”
“你先别急着否认，昨天篮球队送水是你主动要求去的，根本不是什么巧合，那几个同学我都问清楚了。”
陈行小声道：“他们人手不够，我就主动去帮忙了，但是我也不知道你会在那里。”
“不是因为我那个所谓的女朋友？”
陈行眼睛瞪大，齐朝远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因为那两个人是我派过去的，”齐朝远将真相全盘托出，“特地说给你听的。”
“现在看来还是有点用。”
陈行大脑轰的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破碎的声音，他的伪装在齐朝远面前掉得比早上在覃蔚面前还彻底。
他语调提高：“那两个人……是你叫过去的？”
“对啊，不然怎么会刚好这么巧就被你碰到了。”齐朝远理直气壮地承认。
陈行决定临时转换人设：“其实我这样做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想钓着你。”
“感觉这样特别好玩，跟喜欢一点关系都没有。”
齐朝远“哦”了一声：“我不信。”
“如果你现在去找一个人把之前对我做过的事情都做一遍，我就相信你确实是不喜欢我。”
陈行自然不可能做得到，他将手放在背后，一点点挪动，想要偷偷把门打开，直接逃离这里。
齐朝远晃了晃车钥匙，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我反锁了。”
陈行眼尾下垂，看上去有些可怜：“这些都是你的个人猜想，我说什么你都不信，那我能怎么办？”
“承认你喜欢我啊。”齐朝远眼底绽开奇异的光，连头发丝都在诉说期待。
陈行嘴唇轻抿，挤出了几滴眼泪：“我真的不喜欢你，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齐朝远眼底的光渐渐消失，他沉默了片刻，无奈地把陈行脸上的眼泪都抹去，咬牙道：“这次就放过你，给你几天思考时间，下次就算哭晕过去也没用。”
“别想着跑，就算你飞到国外我都能把你抓回来。”
陈行小幅度地点着头，几天后的事情几天后再说，现在这里一刻都不能待了。
到家之后陈行在车上等了一会，脸上的牙印还没消，齐朝远咬的力道不重，但一点点痕迹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消不下去了。”陈行宛如遭遇晴天霹雳，他揉了揉那个位置，脸都红了一片痕迹都还在。
齐朝远勾着陈行的下巴观察了一会，安慰道：“只是看起来有点红，就当是你折磨我这么多天的代价。”
陈行瞬间理亏，无精打采地走回去，进门后捂着脸左右张望了一下，入目之处一个人都没有，当即放下心来。
187盯着陈行卧室中突然多出来的人，没敢告诉陈行他放心得太早了。
陈行端了个果盘上楼，边沉思边往嘴里塞东西，现在的局面属实是一团乱，再过两天不知道齐朝远和覃蔚还能扒出什么来。
“咳咳……咳。”陈行一无所知地走入房中，瞥见衣角当即倒吸一口气，狼狈地往后退开几步。
向许环胸而立，不客气道：“怎么跟见到了鬼一样？看见我就这么害怕？”
陈行嗓音沙哑，迟疑道：“你怎么又来了？”
“你的脸怎么回事？”向许避而不答，眉眼一沉。
“不小心撞到了。”
向许抑制住无名火，“呵”了一声：“能撞出牙印也是奇迹。”
陈行默然，振振有词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放心，我还不至于说话不算话，说不喜欢你了就是不喜欢了。”向许夺过陈行的果盘，像房间主人一样坐下，下巴指向对面的位置，“坐。”
陈行在向许的言语中逐渐放松了警惕心，坐在向许示意的地方，丝毫没意识到距离有些过近了，向许只要抬手就能把人从另一边抱入怀中。
“这个人是你喜欢的人对吧？”向许将几张照片放在桌上，这些都是陈行之前发出来过的。
陈行大致扫了一眼，微微颔首：“对，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向许像是抓住了陈行的什么把柄一样，掀起眼皮，“你是怎么喜欢上一个不存在的人的？”
陈行生怕向许是在诈他，稳住心神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不存在？”
“一个正常人当然不可能不存在，”向许从身后拿出几份文件，“但一个没身份没姓名没记录人的就不一定了。”
“我调查了很久，得到的所有信息都只有你发出来的那几张模糊照片。”
“你说，一个人可能会连存在的痕迹都没有吗？”
陈行目瞪口呆，向许居然去调查了他那个所谓的心上人，把所有线索都翻了个底朝天。
“她很早以前就出国了。”陈行想要圆回来，不自信道。
“什么时候出的国？”向许指尖曲起，摁在照片上，“从这上面看她可不像一个小孩子。”
“别忘了，你当初说照片是你亲手拍的。”
陈行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成了回旋镖，完美扎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心虚道：“就是那个时候走的。”
“可是我们是同一个高中，”向许翻开文件，找出花名册，“从上往下数几届都没长这副模样的。”
“只要你今天能说出她的真实身份，我以上说的几点不攻自破，你能告诉我吗？”
“还是说，连你自己也不知道？”
陈行后背发寒，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怎么可能，我只是不想告诉你。”
“你知道吗？”向许眼中含笑，“你每次说谎的时候都会故作镇定，但是呼吸会变浅，就像现在这样。”
“你没有喜欢的人，只不过是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来糊弄我。”
“为了让我知难而退？还是害怕自己喜欢上我？”
陈行侧过脸想要躲开向许的触碰，他紧紧贴着身后的靠背，看上去十分无助：“你说了你不喜欢我的，这些事情都跟你没什么关系。”
“这句话我确实说过，”向许脸上是与陈行截然相反的从容，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局面，“但那句话有一个前提。”
“你再拒绝一次我就真的不喜欢你了，我当时是这么说的对吧？”
“可是你没有拒绝我。”
陈行摇摇欲坠，就连他藏起来的小心思都被挖了出来，无论再说什么都像是狡辩。
“既然前提都不存在，那我喜欢你当然不算是说话不算话。”向许兜兜转转，又绕回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只不过我很好奇，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拒绝我？如果你想让我死心的话，这应该是最简单的途径吧？”
“你……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
陈行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一闭大声说道：“别自作多情，我只是想玩弄你的感情而已。”
第72章 好像也不是很直（完）
“玩弄我的感情？”向许眉梢微微挑起，“当然可以。”
“我不是早就说过，你可以钓着我吗？”
陈行无法用言语表达内心的震撼，向许是他见过第一个上赶着被钓的，语气甚至有些骄傲，像是获得了什么荣誉一样。
“你打算用什么办法钓着我？”向许笑容张扬，一字一句强调，“我全盘配合。”
陈行的脸皮厚不过他，无奈说道：“我现在不想玩了。”
说罢，陈行不等向许反应过来就开始赶客，连拖带拽的把人丢出了房间，靠着门板平复呼吸。
向许肩膀微颤，无声笑了许久，他曲指敲了敲门，朗声说道：“明天我来找你。”
这句话对陈行来说不亚于催命符，他苦恼地抱头沉思，没想出解决办法，反而是等来了接连不断的电话。
屏幕上的齐朝远让陈行抓着手机的手瞬间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独自纠结了一会才接通：“齐朝远？”
“明天我来接你，记得不要乱跑。”齐朝远的声音传过来有些失真。
陈行被这个消息砸得头昏脑胀，试图讨价还价：“你不是说给我思考时间吗？”
“答案可以过几天要，”齐朝远一点亏都不肯吃，直接拍板，“人我明天就要见。”
陈行气恼地挂断电话，不出几秒手机又响了，他以为是齐朝远的回拨，正要拒绝就看见了上面的偌大的覃蔚二字。
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陈行用头撞着枕头，指尖一划，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我想见你了，”覃蔚主动开口打破沉默，虽然嘴里说着商量，但语气却不容拒绝，“明天来找你好不好？”
陈行听见这句话时内心出现了诡异的平静感，他掐指数了数，向许、齐朝远都说了要来找他，现在还加上一个覃蔚，他都不敢想明天是什么局面。
“我在家里等你。”陈行思忖了一会，打算破罐子破摔。
覃蔚没听见拒绝，心情愉悦不少，温声说道：“不打扰你了，明天见。”
陈行把同样的消息再发给齐朝远和向许，定了一大早的闹钟，第二天天还没亮就直接溜了出去。
让他们几个人自己吵去吧，他是真的应付不来了，陈行看着越来越远的家心情逐渐明朗。
今天学校没课，但陈行依旧是来了，连理由都想好了，参加社团活动。
“东西都带好了吗？”身边的同学耐心嘱咐道，“我们要在外面玩两天，别漏了东西。”
陈行点点头，跟着人群就要往外走，目光倏地停在前面的背影上，低声道：“边渡川也参加？”
“几天前就登记了，”陈行旁边的人解释道，“听说是对这个活动挺感兴趣的。”
陈行熟记着之前被向许骗过的经历，实在不敢完全放下心，但回家是万万不可能的，那里比这边要可怕多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不过他们运气一般，在山脚下就遭遇了大暴雨，只能狼狈地在雨中逃窜，躲到亭子里和屋檐下。
陈行捋开湿漉漉的头发，被迎面而来的水汽扑了一脸，睫毛上都挂着水珠。
旁边突然伸了一只手臂过来，上面还有一块手帕，陈行愣愣地看着边渡川，软声道：“谢谢。”
边渡川没说什么，耐心地看着陈行在脸上擦干水迹，指着他的耳侧道：“还有这里。”
扰人的湿意消失，陈行瞬间清爽不少，眉眼微弯，站在角落等雨停。
“这个是你画的吗？”不知过了多久，边渡川忽然说道。
陈行眨眨眼，被边渡川手机上的照片吓了一跳，害怕又出什么意外：“是。”
那些画是他之前躲着这几人的时候画的，藏在柜子的最底部，没想到这样都能被边渡川找出来。
“你还要吗？”边渡川眼眸微垂，语气平淡，“我到时候给你送过去。”
“好。”陈行见边渡川没什么异样，唇角漾开笑意，“如果不方便的话，我自己去拿也行。”
边渡川收回视线，站在陈行身体前侧一言不发，挡住了大半的水汽，衣角都被打湿了大半。
陈行见状扯了扯边渡川的手腕，往里面缩了一点，把人拉了进来：“躲进来一点，你衣服都湿了。”
边渡川没有反抗，顺着陈行的力道走过去，两个人的位置很近，几乎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热意。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了不久噼里啪啦的雨声就停了下来，只剩屋檐上还不断滴落水珠。
被雨水打湿过的路面有些滑，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一个度假村庄，看起来十分古朴，青石板路上面铺满了浅浅一层水，偶尔踩过一两个松动的石砖还会溅起水花。
精力充沛的一群人在前面笑声不断，陈行和边渡川走在后面，谁也没说话。
脚步声踩在水面上发出独特的声响，陈行仔细盯着脚下，还是有所遗漏，被一块伪装好的石板欺骗，身体随着脚步一歪，手臂在空中挥了一下，什么也没抓住。
边渡川眼疾手快地抓住陈行的衣服，将人捞了回来，但口袋中的手机直直地落在地上，发出闷响。
陈行惊魂未定地站在一边，什么也没发现。
边渡川弯腰捡起被打湿的手机，从包里拿出纸巾，神情认真，就像是在做什么研究一样。
陈行慢慢回过神，他侧过脸看着边渡川，倏地被他手上的东西吸引了视线，如果他没认错的话，那好像是他的手机？
“不要——”
陈行连忙惊呼出声，想要制止边渡川打开手机壳的动作，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一张红色照片在空中转了几圈飘落到水中。
刹那间全世界按下暂停键，沉默蔓延，陈行僵在原地，简直不敢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边渡川怔了一下，毫不嫌弃地从水中拿起那张照片，对照片上定格的那一刻无比熟悉。
这是一张早就被丢掉了照片，但是现在却出现在了陈行的手机后面，其中的意味一目了然。
“你不是说扔掉了吗？”边渡川眼尾微红，喉咙干涩，拿着照片的指尖都在颤抖。
陈行已经想毁灭世界了，在短短几天内，他所有的伪装都被卸得干干净净，意外接踵而至，暴击一个比一个大。
“你们快一点！”前面的人打断了陈行和边渡川的僵持，双手呈喇叭状，大声喊道，“马上要到了！”
陈行的处刑时间被延长，他胆战心惊地低声说：“走吧。”
边渡川也知此刻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他把照片放进口袋，一改之前的距离感，牵住陈行的手就往前面追。
待他们到达之时，一个人把门卡塞入了陈行的手中：“两个人一起住，你们组队？”
话音刚落陈行就察觉到了手被捏紧，他温和地笑道：“我和边渡川一间房。”
穿过人群到达楼上，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陈行就被边渡川抱住了，力道很重，勒在腰间的手臂不断收紧，一丝推开的机会都没有。
“这张照片为什么会在这里？”边渡川把头埋在陈行的颈侧，声音很闷。
他想过这张照片的下场，也许是被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也许是落在地上被很多人踩过，也许是撕成几片再也拼不回来，但没有一个是它被陈行好好的保管。
陈行绝望道：“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你相信吗？”
边渡川缓缓松开陈行，肯定地说：“你知道。”
不然陈行当时的反应不会那么大，他无比清楚手机后面是什么，因为无论是手机还是照片都只有他能碰到。
“我只是不想把照片丢了。”陈行开始睁眼说瞎话，贯彻嘴硬的技能。
边渡川没那么好糊弄：“你可以放在很多地方，眼不见心不烦，为什么是手机？”
放在这个位置意味着日夜相见，隐秘而又暧昧。
没有人会把厌恶的人的照片贴身带着，边渡川回想起陈行说过的一句句话，倏地发觉眼前人嘴里说的和实际做的完全不同。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我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边渡川固执地看着陈行，想要得出一个答案。
陈行不敢看边渡川：“只是一张照片而已，我还把别人的照片设为了壁纸。”
“设为壁纸是因为你喜欢她，”边渡川逻辑很清晰，“那你把我们的合照放在这里是为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你喜欢我。”这句话是陈述句。
边渡川直视着陈行的双眼，温和的伪装尽数褪去，眼底的攻击和掠夺欲望几乎要将陈行淹没，他肯定道：“你喜欢我。”
陈行心脏猛地收紧，再无余地可退，他嘴唇微动：“我……”
“收到发布者反馈，任务已完成，请决定是否退出任务世界。”187的声音毫无起伏，却让陈行倏地松了口气。
“嘀——”外面突然传来了动静。
骨节分明的手夹着房卡，来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房内的这一幕。
“原来在这里。”
“看来是把我们三个一起骗了，来跟别人度假。”
“不解释一下？”
被几个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陈行有些头皮发麻，不再犹豫，飞快地说道：“退出。”
第73章 你不要过来啊（1）
“做得不错。”
陈行才刚落地空间陈行就听见了何乐之的声音，他有些惊讶：“你还没走？”
“毕竟我付出的报酬可是普通发布者的几倍。”何乐之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个酒杯，正格外有情调地微晃着。
陈行好奇地看向他的手中：“这里还能喝酒？”
“不能，”何乐之不满地哼了一句，指尖用力地摁在杯壁上，一口闷了进去，“这是白水。”
陈行有些好笑，没醉就这副模样，醉了还得了。
何乐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不聊了，我投胎时间快到了，祝你下个任务好运。”
陈行目送他消失在眼前，挺直的脊背瞬间泄力，生无可恋地倒在了沙发上：“187，我要休息一下。”
他真的一点做任务的力气都没有了，闭上眼睛就是碎片的那几张脸，不停地追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187迟了一会才回到：“好。”
他正在商城中挑选外观，各式各样的人形外表数不胜数，却没有一个让他满意的。
187飞快地扫描过这些商品，最后定格在价格最昂贵的自定义上面，他瞥了一眼自己的余额，还差一点。
187有些无奈地变回了黑豹的外观，优雅地走到陈行身边趴下，尾巴卷住他的手腕。虽是闭眼，但时刻注意着身边的风吹草动。
陈行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迷迷糊糊之际看见一直黑豹盯着自己，不确定道：“小祈？”
187如遭雷劈，他将肉垫放在陈行的手背上，微微用了点力气让陈行反应过来，冷声道：“小祈是谁？”
“187？”陈行意识恢复清明，他反手抓住187的爪垫，俯身靠近了些，似乎在观察什么，“等一下。”
他没有选择回答187的问题，反而是从商城里买了一个淡蓝色的蝴蝶结，然后小心地放在黑豹的耳朵上。
陈行眼底漾开浅浅的光芒，弯眉一笑：“还挺可爱的。”
187通过陈行的瞳孔看清自己此刻的模样，不满道：“戴上蝴蝶结就没以前那么酷了。”
“哪有威猛的黑豹会戴蝴蝶结，一点都不酷。”
不一样的电子音在陈行的脑海中浮现，他怔了一下，虚拟与现实结重合，原本只存在于屏幕之上的过去在此刻变成了现实。
陈行蹲下身，轻轻梳理着187的毛发，然后温柔地抱上去：“我见过你。”
或许是上个世界回到久违的大学生活，那些被锁起来的记忆重新解封，慢慢填满了那些遗忘的角落。
就算时间流逝，场景变化，187什么记忆都没有，他自己在一开始都没认出来，陈行依旧无比确信，187就是他的故友。
187倏地僵住，茫然地看着陈行：“在什么时候？”
为什么就连陈行都想起来，但他却还是毫无印象？
“很久以前，从开始到现在，187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陈行揉了揉187的耳朵，“你会想起来吗？”
187不受控制地蹭着陈行的掌心，虽有些失落，但是十分肯定地说道：“会。”
“那我就先不揭露这个秘密了。”陈行笑眯眯地说道，“让187自己发掘吧。”
187的数据有些发热，他故作镇定地说道：“要开始任务吗？”
“开始吧。”
陈行说完话眼前场景就一变，恐怖主题的海报占满了眼睛，四周的环境也很暗，只有几盏微弱的灯。
“她不见了！”一个满脸惊恐的人双手撑在桌子上，瞳孔缩得很小，处在恐惧之中无法自拔，“我们一进去还没过多久就分开了，这怎么可能？！”
“我一直都可以感觉到她在我身边，结果突然就不见了，到处都没有人。我大声喊了她的名字，也用了对讲机，可是根本就没有答复！”
“有鬼，你们这里有鬼。”
陈行被他的话语描述激起了寒毛，他大概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勉强勾起酸痛的肌肉，温声道：“请您不要着急，详细描述一下事情经过，我马上为您解决。”
“不着急不着急，我怎么可能不着急！”那人大吼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看见了什么！”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陈行身体一颤，系统空间的暖色灯光撒下，却没能驱散那点冷意。
“你好。”一个脸色苍白的人坐在陈行的对面，见陈行迟迟没回话，他感同身受地问道，“你还好吗？”
陈行后知后觉回神，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人，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他现在想立马撤销这个任务。
“我是陈行，此次的任务者。”陈行深呼吸给自己打气，拿出冷静的态度，“你可以先介绍自己的情况。”
“我叫莫观，是一个密室逃脱店铺的员工。”
莫观穿着普通的黑色T恤衫，眼下的青黑很明显，像是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他的目光聚焦在虚空之中，几乎说一句话就会停顿一下，似乎在回想什么恐怖的事情。
“我在这个地方已经工作有几年了，店铺之前的生意一直都很好，经常有人会来这边玩。”
“但是……从某一天开始，这个地方就变得越来越奇怪。”
“先是有一个人跑出来，说他的女朋友在里面突然消失了，他用了对讲机也打了电话，却没有人回复他。”
“他逃出来以后我查看了监控，事情根本就不像他所说的那样，他并没有一直陪在女朋友身边，在副本中遇见鬼之后他直接把他女朋友推了出去，自己躲到了房间里。”
“事情到这里一直都在能想象的范围内，直到……我发现那个鬼并不是我们的员工，他的女朋友真的不见了，无论在哪里都找不到她。”
“这件事还没结束，又有人投诉了店铺，说他们的同学不见了。那是一群大学生，他们组团进入了副本，就再没能回来。”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一群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这个店铺就像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很多人进去了就没再出来，可是我的同事说，根本就没有问题，都是我们想多了。”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没多久，那群人真的回来了。他们和之前一点变化都没有，其他人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那些堆积起来的投诉也一夜消失了。”
“只有一个人，这个人从来没有人来找过，是我自己查监控的时候发现他进去后就没再出来，他甚至不在这群回来的人中，是真正的消失了。”
“我感到很奇怪，结果我的同事说我是不是糊涂了，那些人根本就没有消失过，而那个没回来的根本就不存在。”
莫观焦虑地撕咬着嘴唇上因干燥而裂开的皮肉，他死死地盯着陈行：“你相信我，我根本就没有说谎。”
“我重新翻了监控，可是那些画面全部都不见了。”
“我分明记得那个时候因为投诉扣了不少工资，这是我唯一找到可以证明这不是幻觉的证据，我拿着工资卡给同事看，他却说是因为我缺勤才导致这个结果。”
“虽然他一直都是店铺的优秀员工，但是他怎么能污蔑我！我根本就没有请过假，我每天都勤勤恳恳的上班，不仅从没获得过优秀员工，现在居然还要被他泼脏水，我怀疑是他在老板面前说的坏话才抢走了我的荣誉，太过分了！”
“同事见我精神状态太差，建议我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我请了几天的假，但是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一觉醒来就看见了两个鬼差站在我的床边，他们强制把我带走了，我临走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下，床上躺着我的尸体。”
“我死了。”
“你先别说了！”陈行搓了搓自己的手臂，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莫观也害怕极了，他双手捧着茶杯，频率非常快地发颤：“这一切都很吓人对吧，比这更吓人的是我连攒下的工资都没有花完就死了，绝对是那个店铺的问题，我肯定是被影响了。”
“这位先生，”187的语气很官方，“经查验，以科学的说法来看，你的死因是由于熬夜所导致的心肌梗塞。”
“我就说还有不科学的说法！”莫观的情绪有些激动，泪花在眼睛里打转。
“不科学的说法是，你的命格为短寿之兆，与其他因素并无关系。”
莫观愣在原地，眼泪彻底流了下来，呜呜说道：“怎么会这样，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187认真地查阅着世界信息，补充道：“你的寿命早该在三天前结束，但你同事的建议让你错开了那个死亡节点，为你延长了三天生命。”
“呜呜他居然是个好人，”莫观哭得更凶了，“虽然他每次都不好好工作还抢走了我的优秀荣誉，但既然我已经死了，那就原谅他算了。”
陈行也有点想哭，他欲言又止地看着187：“真的有灵异元素？”
“有。”187肯定地说道。
陈行不怕虚假的鬼，但一想到这群奇形怪状的鬼是真实存在的就害怕，他偷偷溜到一边，悄声说道：“我可以放弃这个任务吗？”
“按照规定是可以的，”187很坦诚，将一切都摊在了陈行的面前，“可是他还在等你。”
“被构建出来的世界只有在任务启动后才会开始运转，他们也只会在你进去的那一刻拥有意识。”
陈行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赴死一般说道：“算了，我做。”
“莫先生，”陈行嘴唇微抿，强撑着说道，“经过商讨，我决定接下这个任务。”
莫观往下流的眼泪倏地止住：“太感谢你了，不然我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这四个字陈行听见就有些头皮发麻，他近乎迫不及待地说道：“过去已不可挽回，这个世界是重新建造的世界，任务完成之后我们会按照交易规定收取你的一部分能量，但不会影响你接下来的转世。”
“如果可以接受的话，请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
莫观飞快地签好了字，金光闪过的那一刻187的声音适时响起：“契约正式成立。”
莫观苍白的脸消失在陈行眼前，取而代之的是漂浮的187：“请任务者从以下三个心愿中至少选择其一作为您的任务，思考时间为三十秒，一经选择不可更改。”
“任务一：调查失踪的真相，打败兰子枫，成为店铺的优秀员工；
任务二：成为一代天师，除去世间恶鬼；
任务三：一夜飞升，成为鬼中一霸。”
陈行目瞪口呆地看着莫观许下的愿望，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想着好好工作，夺回自己的荣誉成为店铺的优秀员工，这份精神着实令人钦佩。
“任务一，”陈行吸取第一次任务的经验，强调道，“我选择任务一。”
其他两个人看起来就不切实际，陈行既不觉得自己有当天师的天赋，也不想成为恶鬼跟别人抢地盘。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在即将进入任务的前一瞬，陈行倏地想起什么，连忙抓住了187问道：“如果莫观是寿命有限，那我完成任务岂不是也有时间限制？”
“没有时间限制，”187的电子音安抚力很强，“契约会维持你的基本生机。”
陈行有些不解：“什么叫做基本生机？”
“换成人类世界的用语就是，你可以吊着一口气，绝对不会步入死亡。”
第74章 你不要过来啊（2）
吊着一口气？
这几个字听起来就绝对不是好事，陈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正想要问个清楚就被突如其来的咆哮打断了思路。
“你在发什么呆？耳朵聋了？我在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先前站在陈行面前的男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指着陈行鼻子骂道，唾沫星子从陈行的眼前飞过，呈抛物线落在桌上。
陈行微不可见地往后倾了些，露出官方的客服微笑，接着之前说道：“您好，请提供一下您的女朋友信息。”
“她叫楼云香，”男人将手机上的照片放在陈行面前，“长这样。”
陈行牢牢地记在脑海中，点头说道：“我现在就去调查监控，请您耐心等待一下。”
“有这个时间你不能进去找吗？”男人不依不饶，驳回了陈行这个提议，“出了什么意外你负责的起吗？”
陈行微微一怔，想起了莫观说的话，对这个男人的印象直接突破了谷底，冷声道：“如果你这么关心你的女朋友，为什么要把她推出去？”
男人没想到他居然知道事实，面色涨红，喘着粗气道：“你们的老板在哪里？怎么会有你这种员工？我要投诉！”
“如果一个小时内没看见我的女朋友出来，你就等着完蛋吧！”
陈行脸色微变，眉眼中凝聚着冷意，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入了副本通道，打算直接去找人。
监控里的真相莫观已经告诉过他，再看一次也是白费力气。
他的任务是调查真相和拿到优秀员工奖，如果这次收获了投诉，那莫观想要的优秀员工奖肯定没戏了。
至于真相陈行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人就消失在这里，唯有进去才有可能获得线索。
男人得意洋洋地看着陈行的背影，在一旁的位置上翘起了二郎腿，单手搭在椅背上，嘲讽道：“你最好快点，要是我心情好还能放你一马。”
陈行只当没听见，打着手电筒往黑暗深处走去，旁边的布景十分阴森，白色纱幔无风自动，层层叠叠堆起，像是一个盘丝洞。
“187，你在吗？”陈行有点害怕，生怕面前突然冒出了一张鬼脸，想找187分散注意力。
187用数据勾住陈行的手腕：“我在。”
手腕处无机质的幽蓝色光芒给了陈行些许安心感，他撩开纱幔，鼓起勇气走到最里面，突然刹住了脚步。
手电筒的光照在一张照片上，那是一张黑白的遗像，披着长发的女子微笑地看着陈行。
陈行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提醒他快跑，但他的脚步却像是黏在了地面上，瞳孔缩得很小，尖叫卡在喉咙里，连声音都不敢发出。
他见过这张脸，就在进来的前几分钟。
——她就是那个男人口中的女朋友。
陈行背后冒出了冷汗，他摸了摸手腕上的数据，在惧怕中发出来的声音微弱而不稳：“楼云香，你在这里吗？”
没人回答，陈行不知这是一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一些，速度很慢，然后他就看见遗像上的女人笑意加深了些，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陈行脚步慌乱地后退，突然浑身僵住，一只冰冷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女声幽幽响起：“你是在找我吗？”
陈行连头都不敢回，嗓子有些破音：“鬼啊——”
他在女人的笑声中一把甩开肩上的手，脚步一转想要从旁边逃跑，却不料膝盖发软，直接倒了下去。
陈行感觉大脑一片眩晕，眼前的黑影重叠，他的眼眸逐渐阖上，眼中的最后一幕从惨白的下巴缓缓上移，变成了勾起的红唇。
……
“咋还没醒哟？”
“我哪个晓得嘛，药也喂了怎么没有反应，是不是那个黑心大夫骗人？”
陈行的耳边很嘈杂，他感觉自己似乎听见了很多声音，最清晰的就是不远处带着口音的对话。
一男一女，听起来像是有了一定的年纪，嗓门不小，刺得陈行耳朵有些难受。
他费力地睁开眼，头痛欲裂，似乎有人在拿锥子敲打一样，伴随而来的还有耳鸣和眼花。
眼前的景象蒙上一层纱，陈行依旧可以感觉出这个地方的破旧，入眼只有一些木制柜子，盖在身上的被子也像是用了很多年，边角泛黄。
“醒了！我刚刚看到他睁眼了。”
“观娃儿，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陈行用手撑着额头，勉强看向面前二人，瞳孔中全部都是茫然。
这些人是谁？他现在在哪里？又穿越了？
187出来解答了陈行的疑惑：“你现在处于幻境之中，需要自行调查线索。”
逃离这里？这里又是哪里？楼云香又在哪？
陈行有满肚子的疑问，他嘴唇抿紧，只睁着眼睛看向面前二人，一句话也没说。
他现在什么都不了解，多说多错，倒不如直接保持沉默。
但面前两个人像是对这一幕已经习惯了，见陈行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碍就松了一口气，喜笑颜开地扶着陈行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鸡从陈行面前扑腾而过，时不时发出咯咯声，泥土中混着一股家禽的味道直冲陈行的脑门，他屏住呼吸，大概知道这应该是某个村里。
时间应该是古代，这些人身上穿的衣服都很好地表明了这一点。
那他是什么身份？
他之前听见了那两个人叫他观娃儿，是哪个“观”他不知道，但陈行倾向于是莫观的名字，因为他刚刚在缸里的水面上看见了莫观的脸。
陈行猜测这个幻境只是给他套了一个身份，但身体、样貌与名字都没变。
“观娃儿，你多吃点。”妇人把盘里的菜全部都扒向了陈行的碗里，“多吃点才能养好病。”
陈行往嘴里塞着饭，有些好奇为什么他一句不说这两个人都不会奇怪，看他们的反应似乎是习以为常了。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那两个身份应该是他父母的人带着干活的工具就走了出去，留陈行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刺眼的日光从天上撒下来，不出几分钟就烤得人有些燥热，陈行把位置挪到树下，用手扇着风。
“傻子你病好了啊？”路过的小孩看见他跑了过来，趴在栅栏上看着他，门牙还缺了一颗。
陈行木着脸，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是一个傻子，难怪就算他不说话也不会被怀疑。
“我不是傻子。”陈行飞快地瞥了一眼周围，低声反驳道。
小孩不服气地撅起嘴，大喊道：“我娘说了，你就是个傻子，连媳妇都讨不到。”
陈行不欲跟这个孩子计较，被迫承认了傻子这个头衔。
但许是这个孩子的声音太大，惊动了屋内的其他人，一个混不吝的男人靠在墙边，吐了一口唾沫：“我大哥怎么可能没有媳妇，村口那个阿香已经许配给他了。”
“阿香姐姐？”小孩显然有些震惊，目光呆滞地看了看陈行，“他就是个傻子，怎么能娶阿香姐姐！”
陈行第一次受到这么明显的嫌弃，他沉默寡言地充当一个傻子，内心认可小孩的说法，他也不想娶亲。
“阿香又怎样？花点钱她爹娘就把她嫁了！”靠在墙边的男人语气轻蔑，对口中的那个阿香没有丝毫尊重。
小孩眼眶一红，豆大的泪珠在眼睛里面打转：“你们都是坏人！我要去问阿香姐姐！”
说罢就直接跑了，不停地抹着眼泪，哽咽声跑出老远都能听见。
陈行坐在小凳子上，思忖着他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刚才说的话，将信息整理起来。
现在他是个傻子，家里人给他说了一门亲，对象是村口的阿香。但是这门亲事十有八九没有经过阿香的同意，只是两方家里的交易。
一方出钱，一方出人，完全是把人当成了物品。
陈行揉了揉脑袋上的大包，阿香这个名字值得注意，不知她是不是那个楼云香。
如果是的话，那这一门亲事对陈行的任务来说只有好处，他可以更方便地和楼云香一起逃离这里。
但陈行不想这么做，无论是出于这门亲事的来源，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他都不想和别人建立婚姻，尽管这只是在幻境之中。
傍晚时他爹娘才迟迟而归，住在其他房间里的人也陆续走了出来，一大家人在院子里借着最后的日光吃完了晚餐。
陈行端着碗缩在边缘，装作不经意地打量着这一圈人。
看上去年纪最大的老人坐在中间，从最中心的那里往外数，应该一共有三家，加起来十几口人。
“观娃儿的亲事总算说定了。”妇人笑眯眯地看着陈行，“后天就可以办喜事。”
“是哦，花了快一两银子嘞。”
他那个混不吝的弟弟也插了进去：“那个阿香长得真好看。”
“再好看也是你嫂嫂，别打那些歪主意。”妇人显然对这个小儿子的德行有所了解，不轻不重地警告道。
“晓得了晓得了。”男人随口答道，一眼就知道他没听进去。
这一切的氛围都让陈行有些不舒服，他咽下一口饭，大声开口道：“我不想娶阿香！”
第75章 你不要过来啊（3）
热闹的场面随着陈行的这句话陷入沉默，很多双眼睛同时黏在陈行身上，像是在看着一个异类。
陈行有些毛骨悚然，莫名感觉有些寒冷，在这份诡异中再没敢吐出一个字。
“砰——”
“你再说一遍！” 他爹倏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目圆睁，掌风从陈行眼前挥过，“你晓得我给你说这门亲事多不容易吗，那可是一两银子！”
“你就晓得往外跑，幸好把你留下来了，在村里都这么不听话，去了外头肯定不会再回来。”
“你跟观娃儿计较什么？”随着死寂被打破，一群人立马换了脸色，好言劝道，“观娃儿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说的话能听吗？”
他娘也在旁边帮腔：“观娃儿平时那么乖，肯定是有人在他耳边瞎说了。”
“还不是那几个小孩，今天说大哥配不上那个阿香。”
“我就知道，”他娘大声咒骂了几句，语速很快，“我家观娃儿怎么可能配不上那个阿香，下次别让我看见他出现在观娃儿面前。”
陈行像个蘑菇一样蹲在一边，听见这句话在心里吐槽，他现在就是个连话都听不懂的傻子，可不就是配不上吗。
村里就寝的时间很早，太阳下山没多久就听不见动静了，只有偶尔传来的狗吠。
陈行趴在床上，双手交叠在下面当作枕头，他的脑袋上有一个大包，闭眼没多久就有迟缓的阵痛袭来，彻底阻挡了他进入梦乡的想法。
陈行努力了几次，实在是难以抵抗，每次好不容易有点睡意就被疼痛驱散了个彻底。
“要不我去找一下那个阿香，”陈行坐了起来，对着187说道，“我感觉她就是楼云香，找到她应该就能解开失踪的真相。”
如果顺利的话，他是不是能够直接带着楼云香逃离这里？
陈行对这个地方的感觉很不好，他眉心敛起，有些担心楼云香的处境。
187迅速拦住了他，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不要出去。”
陈行被这句话吓得栽回了床上，他的手臂碰到柜子，发出不大的声响，但紧跟着来的就是门外的声音：“大哥你怎么了？”
陈行慌乱地给自己盖好被子，心惊胆战地闭上双眼，都这个时辰了居然还有人在外面守着他。
187没有出声提醒的话，他肯定一出门就撞上了，到时候下场难测。
不多时，陈行听见门被推开的吱呀声，一个人停在他的床边很久，像是在自言自语：“大哥，你别想着跑，我知道你有时候没傻，你听得懂。”
“外面有什么好的？在村里多好，爹娘还给你娶了媳妇。”
“我知道大哥你心里有怨，等你到时候成了家就不会想着外面了。”
男人也不管陈行听没听见，自顾自地说了一通，在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
陈行双目紧闭，脑子都是懵的，半天才将他说的话捋顺。
按照他的意思，“自己”应该不是天生的傻子，而且这个病症时灵时不灵，在清醒与痴傻之中来回变化。
至于逃跑……陈行眉心蹙起，他这个角色难道以前经常做出这种事？为什么不能去外面？他的痴傻到底是怎么来的？
陈行的头又开始痛了，他捂着脑袋，有一瞬间感觉眼前猩红一片。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想要想要喝口水，脚步才落到地上身形就剧烈摇晃，扶着墙壁走了几步，最后力气越来越小，直接倒在了地上。
他倒吸着冷气歇了一会，想要爬起来，忽地感觉自己在床底好像看了什么东西，有一片的阴影格外厚重。
陈行本以为那是老鼠，他等了一会，见阴影一动不动，心生诧异，伸着手费力地把东西勾了出来。
这是一双鞋。
但屋内太暗，陈行什么也看不清，他把鞋放在不易察觉的角落，弓着腰摔在被褥中。
没出两秒就晕了过去，半个身子都搭在床沿上，陈行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187本想把陈行抱回去，数据还没伸出去就倏地消散了，不满地看着取代自己位置的鬼。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出来，还夺走了自己难得可以接触陈行的机会。
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渐渐浮现在陈行的身边，穿着华丽的长袍，看不清脸，双臂将陈行捞起，还贴心地盖好了被子。
手腕从宽大的袖口中伸出，修长的手指微微抬起陈行的下巴，指腹抵在陈行的唇下，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好半晌才消失不见。
陈行什么都没发觉，他这一觉睡醒情况没有丝毫好转。他低头扫了一眼地上的鞋，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无力地把鞋拖到身边。
鞋面上没有灰，看起来应该是不久以前有人穿过。
陈行拿着鞋比了一下，这双鞋比自己的脚要宽大不少，不可能是给他穿的。
可是这个地方就是他的卧房，怎么会有其他人的物件？
陈行仔细地端详着手中的鞋，目光突然凝滞在鞋底，那上面有斑驳的红色，像是一脚踩入了什么地方才导致的。
红色的液体在鞋底干涸，陈行条件反射地想到了血，他的指尖一松，撑着地面就往后退开。
恐惧之下，陈行一时忘了身后的柜子，直直地撞了上去。
后背很痛，但陈行没心思注意这个，他分明好像听见了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
陈行皱着眉揉了揉心口，似乎在安抚这颗受惊的心脏。待到心跳慢了一些时，他拉开柜子，在看清里面的东西后浑身僵硬。
“别怕。”187用数据牵住陈行的手，带着他一起拿出了柜子深处的东西。
陈行瞳孔颤抖地看着手中的牌位，上面写了一个名字，李镇才。
他将牌位和鞋都摆在一起，身体有些发麻，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被他迅速捕捉。
有没有可能这双鞋是李镇才的，而李镇才应该就是这个卧房的主人。
陈行低头沉思，如果他占用的身份就是这位李镇才，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不然难以解释这些物件为什么会出现在卧房中，牌位所蕴含的意味和鞋上的痕迹让陈行不得不多想。
李镇才早已死去，自己是一个外来者，不知为何迷惑了其他人视线，他们都把他当成了李镇才。陈行摸了摸脑袋，上面有一个很明显的肿块，时时刻刻都在散发着疼痛。
他记得在进幻境之前莫观身上没有这种伤口，这个伤是幻境中带来的，十有八九是李镇才的伤口。
陈行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口，想了想，直接坐到了门背后，阻拦每一个想进来的人。
他认真地盯着牌位，心生寒意，从那群人的言行中可以看出来，如果他没有进入幻境，这个婚礼依旧会照常举行。无论李镇才是生是死，他都逃不开这个地方，连魂魄都不得离去。
而被父母卖了的阿香也没有选择的机会，只能嫁给一个死人，婚期就是她的死期。
陈行被这个猜想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朝着李镇才的牌位拜了拜，表示对借用他身份的歉意。
“观娃儿！”
外面传来声音，陈行连忙把东西都收到柜子里，全心全意地扮演着傻子的身份，坐在地上发呆。
他娘动作利索地推开门，视线环视全屋，看见陈行时才松了一口气。
陈行心头微缩，怀疑他想要出去找阿香的计划是泡汤了，这群人盯得很紧，根本没给他出门的机会。
结果不出陈行所料，他每每走到院门就会有人状若无意地拦住他，连拉带扯地把他推了回来。
陈行无法，只能靠在栅栏旁边，希冀有人能过来解除他的困境。
他的视线到处游移，突然眼前一亮，朝着一个方向招了招手。
小孩犹豫了一下，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别扭地问道：“干什么？”
“你见到阿香了吗？”陈行压低声音，把孩子挡在自己的身形之下。
小孩鼓着脸，垂头丧气道：“她爹娘不让我见她。”
陈行也有些苦恼，他抬眸问道：“你知道阿香叫什么吗？”
“阿香姐姐就是阿香姐姐。”小孩自然地答道。
“算了，”陈行揉了揉小孩的头，温声道，“你走吧，这几天不要来这边了，不然会被抓住的。”
小孩瞪圆眼睛，害怕地点点头，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陈行看着自己消瘦的手腕，都不用他想，强行逃出去的概率肯定为零。
就这么在院里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一天，陈行才算是等到了成亲的日子。
因为是个傻子，他也不必出去接亲，只需要在家里等着拜堂就行，倒是省下了不少繁琐的步骤。
陈行一大早就换好了喜服，神思不属地看着村口的方向，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也没看见有人过来。
“怎么还没到？”有人不耐烦了，不停地走来走去。
“再不来要错过时辰了。”
“就是，接个亲还能接到哪里去？”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飞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满头大汗，呼吸粗重，嗓音都有些撕裂：
“阿香她跳河了！”
第76章 你不要过来啊（4）
一石激起千层浪，沉默过后是巨大的波涛，这些人瞪大眼睛，一窝蜂地涌了上来，疑惑的、看笑话的、害怕的……各种各样的声音堆在一起，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听不见。
陈行的耳边嗡嗡作响，他脊背发冷，用力咬住舌尖，想要保持冷静。
阿香跳河这件事打破了他的所有预料，各种情绪充斥在体内。陈行的身体微微颤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办法，而是一直坐以待毙。
187被陈行骤然爆发的情绪惊到，他刚想开口解释，却发现说出的话通通都被屏蔽了。
鲜红的警告二字出现在187面前，他无法说出和任务有关的任何真相。
“真的跳下去了，我亲眼看见的。”
“水那么急，肯定没了。”
“谁知道她会这么做啊，眼睛一睁一闭她人就跳了。”
远处的村民绘声绘色地讲述当时发生的场面，众人跟着他的语调发出或高昂或惋惜的话语，像是一台表演给他人看的闹剧，只不过这一次是建立在阿香的生命上。
陈行握紧拳头，直接冲了出去，一股脑地跑向村口。
“欸观娃儿，你去哪？”
有人注意到了陈行，惊呼出声，指着他的背影大声叫道。
陈行迎着烈日向前，苍白的脸色染上不正常的红晕，他的呼吸很急，进气跟不上出气。
路边有人看见他也没多惊奇，似乎是早已习惯了他这种行为，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站在路边，想看他什么时候会被抓回去。
陈行脚步一软，他双手撑在膝盖上，隐隐有种反胃的感觉，但什么都吐不出来。喉咙像是被火烧过，连空气进去都痛。
“那不是观娃儿吗？”
“是嘞，他怎么跑出来了？
“想看他媳妇是吧。”
抬着花轿的几个人打趣着陈行，和旁边的人聊得热火朝天。
陈行迈开疲软的步伐，一点点走过去，死死地盯着他们：“阿香呢？”
“在里头，”抬轿的人见他脸色不对，声音放小，讪笑着解释道，“给救回来了。”
陈行心存怀疑，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花轿，声音像从破风箱里发出来一样，又空又哑：“阿香？”
“是我。”平淡的女声从轿内传出，听不出情绪波动。
陈行紧绷的神经倏地断开，他猛烈地咳了起来，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身体不住地摇晃着，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观娃儿？！”
围在周围的人惊骇地看着陈行倒下，生怕红事变成白事，直接把人丢进了轿子里，快步向李家走去。
阿香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人，鼻尖轻嗅，微微眯起了眼睛。
——食物的味道很苦。
陈行再次睁开眼时看见了熟悉的屋脊，他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想来除了李镇才身份的影响，应该也离不开与莫观寿命的关系。
187所说的吊着一口气就真的是吊着一口气，只保证能活着。
陈行的拇指卡在自己的喉结处，抑制住想要咳嗽的冲动，脚步不稳地往外走去。
“要不是因为你我家观娃儿会这样？”
“我跟你说，他要是出了什么好歹，你就等着吧。”
陈行还没看见人就听见了尖利的骂声，他扶着墙壁，皱眉看着一堆人围在一起对阿香指指点点。
“阿香，”陈行胸膛用力，声音大了些，“过来。”
“观娃儿，”李母最先发现不对劲，半是激动半是惧怕地看着陈行，“你病好啦？”
陈行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将全身注意都放在阿香身上，把人护在身后。
“那个大师真是神了，居然都算准了”李父颇有些惊讶，“果然成家就会变好。”
原来如此，陈行目露嘲讽，因为那个大师一句话，这些人就把李镇才给困住了。他们口中说着成了家就会好，却不知没准李镇才头七都到了。
众人皆大欢喜般看着陈行和阿香步入房中，视线被门被当得严严实实才收回。
陈行被阿香扶着坐到床上，他面色严肃，看着阿香的眼睛：“我会尽快把你送走。”
阿香就是楼云香，虽然两个人的脸有些细微差距，但陈行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阿香愣了一下，眉眼微垂，贴在了陈行的身边：“是我哪里没有做好吗？你在生气我跳河？”
此话一出，陈行怔了一下，像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陈行垂眸看着肩侧这张女性的脸，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睛，他的散装爱人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楼云香呢？”陈行没心情陪他逗乐，才刚放下没多久的心又提了起来。
阿香愕然地看着陈行：“楼云香是谁？”
陈行不想拿人命开玩笑，他抚开面前的脸，嘴唇抿成一条线：“我没开玩笑，她到底怎么样了？”
越夙被他这个眼神刺到，伪装出来的柔美渐渐消失，露出了原本的样貌。一袭玄色长袍垂落，长发被简单的白玉簪束起，身形修长。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陈行：“没死。”
陈行的目光落在他苍白到有些不正常的脸上，喉结上下滚动，努力抑制住想要躲开的冲动，他的爱人怎么变成鬼了？
“你能不能……”陈行的背紧紧贴着墙壁，试探性地问道，“过去一点？”
陈行控制不住心头的恐慌，尽管知道这人不会伤害他，但怕鬼这件事是天生的，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
越夙身上散发着寒气，他瞬移到屋内的另一边：“当我稀罕靠近你？”
陈行不敢看他消失的脚，视线时不时扫过越夙的脸，像是在做什么脱敏训练一样。
“楼云香失踪和你有没有关系？”陈行没忘记正事，轻声问道。
越夙捋了捋宽大的袖子，斜睨了陈行一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陈行想说的话变为一声声咳嗽，几滴泪水溅出，看上去格外脆弱。
“吵。”越夙毫无动容，薄唇轻启，只吐出了一个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陈行的腰微倾，无力地靠在枕头上，眼睫微颤地看着鬼消失在虚空中，一时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庆幸。
凭他对这人的了解，楼云香失踪一事按他的表现肯定是有参与其中，就是不知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陈行的精力被耗了干净，多余的心思也随着疲惫的到来而荡然无存，打了个哈欠，伏在被褥上养神。
越夙飘在空中看着陈行，在心中冷哼一声，心有所属的食物味道都变难吃了不少。
陈行睡着后也免不了身体的影响，眉心拧起，咳嗽声断断续续。
吵死了，这几个字飘荡在越夙的脑海中。他只觉最近的对情绪的管理差了许多，明明当初面对仙门百家念经也无动于衷，近日听两声咳嗽就不行了。
越夙丝毫没想到自己还能直接去外面，眼不见心不烦。他深深地看着陈行，最后像是说服了自己，大发慈悲地将一缕阴气转化，变为至纯的灵力输入陈行的身体中。
陈行蜷缩起来的身体舒展了一些，咳嗽声也没了，越夙得意地翘起嘴角，这不就轻松解决了。
醒来时陈行敏锐地发现了自己的身体似乎舒服了不少，他摸了一下脑袋上的伤口，那里已经察觉不出什么了。
隐姓埋名的好人是谁陈行心知肚明，他眉眼漾开浅笑，软声道：“多谢。”
虚空中没有声音答复，他也不急，低头整理起了自己的衣服。
在陈行快要走到门边时，不满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你就只会嘴上说说？”
“我昨日说话的语气重了些，抱歉。”陈行微微转过头，眼神温柔，“我还以为楼云香遇见了危险。”
不料越夙听见这句话脸色又拉了下来，看上去像是谁欠了他的，掀起眼皮看着陈行：“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说话什么样都影响不了我。”
陈行有些无奈，他慢慢挪动着靠近越夙，停在不会触发他恐惧心理的距离：“我是莫观，你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越夙神情倨傲，“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陈行了然地颔首：“那我以后叫你阿香好了。”
“越夙，我叫越夙。”越夙咬着牙把名字说了出来，还带着森森寒意，“如果你再用那个名字叫我，我……”
越夙停在这个我字半天，迟迟没能想出惩罚办法。
陈行见他这副模样，心中的害怕消散不少，笑眯眯地说道：“看你昨天一直不承认，我还以为你喜欢阿香这个名字呢。”
“如果我这么称呼你，你会杀了我吗？”陈行反守为攻，垂眸思忖道，“可是我应该也活不了太久，到时候死了随你怎么办吧。”
越夙听见“死”这个字瞳孔骤缩，还没说话就听见陈行突然爆发的咳嗽声，这次的情况格外危及，眼前人的唇上都沾了些许红色。
越夙从容的姿态一变，一边在心里说服自己只是为了食物的口感，一边驱使着阴气想要到达陈行身边。
陈行瞬间懂了越夙想做什么，他用手捂住嘴巴，觉得自己经不起精神和身体一起遭遇打击，连忙制止了越夙的动作：
“你不要过来！”
第77章 你不要过来啊（5）
越夙抬起的手僵在空中，他猛地一甩袖子，嗤笑道：“你不会以为我是担心你吧？”
“难道不是吗？”陈行感觉自己半条命都要被咳出去了，他顺了顺气，有些不解地看着越夙。
越夙黑着脸，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来：“当然不是。”
陈行差不多摸清了他的性格，直接无视他说的话，可怜地望着他：“越夙，我有点难受。”
“活该。”越夙心情不好地回道，是这个人主动要推开自己的，不然也不用遭这种罪。
陈行垂着头，独自捏着自己的指尖：“没关系的，反正我都习惯了。”
越夙在心里冷哼一声，面色放缓：“再给你一次机会。”
陈行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小声说道：“你过来吧。”
越夙千年来从没在一天内动过这么多气，眸子里蕴含的怒火将他点燃：“我的脸是丑到见不得人吗？”
陈行偷偷张开指缝，恰好瞥见了越夙因情绪波动过大，阴气外露，微微有些鬼相的脸，陈行的手掌“啪”地一下打在眼睛上，他不该出于好奇去看的。
“我有点怕鬼。”陈行双目紧闭，句句发自肺腑。
怒意渐涨，越夙的瞳仁变大，眼白被挤占，他却丝毫没发觉自己是什么模样，直接堵了回去：“看样子可不是有点。”
“而且，我就是鬼。”越夙强调道，陈行这句话和讨厌他有什么区别？
陈行强装镇定地说道：“我会努力克服一下。”
“你所谓的克服，”越夙飘到陈行身边，声音不满，“就是连睁开眼睛也不敢？”
陈行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动作迟钝地把手放下，睫毛颤动得很快，眼皮上抬，露出一条缝。
入眼的是一袭玄色长袍，上面绣着繁复的花纹，再往下面一点就是越夙的手，除了肤色苍白了些与正常人看上去没什么区别。
陈行的心缓缓放下，他大着胆子抬头，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漆黑的瞳孔，里面清晰地倒映出他惊骇的面容。
“怎么了？”越夙见陈行僵着不动，主动开口道，“又有哪里不舒服？”
陈行没说话，他的身躯小幅度摇晃，在越夙的问话声中直接晕了过去。
越夙愕然地看着倒在自己胸膛的陈行，他那不存在的心跳都似乎快了些，口是心非地说道：“这是你主动靠近的，才不是我想。”
187在空间里看着这幅惨案，默默地转过了身，不想再看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越夙故作矜持地等了一会，见陈行还是不说话，他的手指摸到陈行的下颌处，将手中的脸抬起，不出意外地对上了陈行闭起的双眸。
陈行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人气也淡，像是介于阴阳之间，看起来没比越夙这个真鬼好多少。
越夙呆滞地把手放下，他到底是有多可怕，居然把这个人吓晕了过去。
陈行从越夙的身上往后倒去，眉心蹙起，肉眼可见的痛苦。
越夙心头梗着一口气，他想把这个人直接丢下，最好让陈行长个教训，知道到底怎么选才是最好的。
虽然自己是鬼，但好歹也担得起风流潇洒几个字，这张脸当年在仙家百宗中也没落过下风，论外貌论能力，他哪里比不上这群没用的人类？
也就这个人不仅不稀罕，还想躲着走，多看一眼就跟眼睛被灼伤了一样。
越夙在心里骂骂咧咧，熟练地将阴气转化为灵力，打算输入陈行的身体。
他正准备开始运气，倏地察觉到身边围绕着躁动的阴气，指尖一挥，一面镜子就出现在了眼前，清楚地展示着他此刻的样貌。
越夙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五指紧握成拳，毫不犹豫地出手打散了镜子。
内心两个声音拉开骂战，一面理直气壮地说他就是个鬼，这本来就是他死去时的模样，应该是陈行适应他才对；另一面被压着打，但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出来，不断地重复道，陈行本来就怕鬼，他露出这副模样，吓到他实属正常。
越夙选择二者结合，用自己的脸出现在陈行面前，只不过是生前那张，而非死时。
陈行做了一晚上的噩梦，越夙的那张脸无处不在，无论他睁眼闭眼还是藏起来都能看见，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时间一长，陈行倒是没那么怕了，他安慰自己，看习惯了其实好像也还可以。
陈行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才睁开眼，但越夙并不在身边，不大的卧房只有他一个人。
陈行换了套衣服，从床上走下来时发现身体格外轻松，他心头一软，越夙这个鬼只有嘴巴刻薄，但对他的好一样没落下。
“观娃儿出来了，”李父招呼着陈行坐过去，凶神恶煞的脸上出现笑意，叮嘱道，“既然都成亲了就别想着外面了，大师都说过了，你要是出去那个什么家里的气运就不好，现在好好跟阿香生个孩子传承香火才是正道。”
陈行左耳进右耳出，面上不见半点不耐，他必须装出一副被同化的模样才能让这群人放松警惕。
他们一边说着，越夙走了进来。他化成了阿香的模样，手里端着一碗饭，弯腰放到陈行的面前。
“相公，你吃。”
陈行被这个称呼震惊到了，他的眼角微微抽搐，一时有些语塞。
越夙的反应比他平静多了，他柔声重复了一遍：“相公，你怎么不吃呀？”
陈行在众目睽睽之下端起碗，头埋得低低的，只有蹲在他身边的越夙看见了一点绯红。
越夙心中的暴戾又在肆虐，明明都是他，陈行看见阿香这张脸就脸红，看见自己原本的模样就被吓晕过去，真是令人不爽。
陈行在越夙的一声声相公中度过了漫长的一餐，他迫不及待地逃回卧房，眼尾都飞上了薄红。
“不要用这张脸这么叫我。”陈行看着跟在后面慢悠悠走进来的越夙，认真道。
越夙自从遇见陈行后心情就没怎么好过，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陈行，脆弱成这样，动手不行，多说两句估计也受不了，就算不顺着他的心意都有可能难受，往常那些用在旁人身上的手段在这里通通失效。
越夙环胸靠在门后面，眼神晦涩不明，嘴里不客气道：“不用这张脸那用哪张？我自己的脸？”
“可以。”陈行突然说道，他总不能一直都不靠近自己的爱人。
越夙都已经准备好了面对陈行躲闪的表情，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当即愣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陈行的呼吸又有些难受了起来，他缓步走到越夙的身前，抓住了他的袖子：“我不想害怕你。”
越夙想嘲讽回去，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人害不害怕自己，但这句话看着陈行的眼睛迟迟说不出口。
陈行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有些畏惧地看着面前已经恢复了成了半透明身体的越夙，努力地控制想要后退的冲动，直接抱了上去。
冷热交叠，陈行偏低的体温对于越夙来说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他低头看着把头埋在自己怀里的陈行，之前积压的情绪烟消云散。
陈行独自靠了一会，在恐惧快要压过理智之时松开了手，决定以后每天都抱一会，总有一天他会彻底克服。
怀里一空，越夙还有些不适应，他的唇角勾起，眼底的得意都要溢出来了：“你抱我干什么？”
陈行被他的笑意感染，乖乖解释道：“抱你的话每天对鬼的害怕就会少一点点。”
“那你现在还怕我？”越夙上涨的喜悦一停，隐隐有了下降的趋势。
陈行坦诚答道：“怕。”
“你……”心情大起大落，越夙恨恨咬牙，“我才不管你怕不怕我。”
“但是既然你想克服这个恐惧，我可以勉强把身体借给你。”
陈行摇摇头，让他的期待落了个空：“今天已经够了。”
越夙冷着脸把灵力输入陈行的身体，嘴上不饶人：“也就只有我会对你这么好了。”
陈行身体的负担渐渐消失，听见越夙说这句话突然想起了其他碎片，好奇地问道：“你身边还有其他的朋友吗？”
“没有。”越夙都没多加思考就说了出来，他朋友没有，仇人倒是一堆，遍布天下。
大部分都死在了漫长的时间中，但还有不少跟他一样也活了下来，下落不明。
陈行换了个问法：“那还有其他和你一样强大的人或鬼吗？”
他记得每一次碎片的身份似乎都差不多，往往是扎堆遇见，唯有这一次过了几天都只有越夙一个。
“你想干什么？”越夙没解答陈行的问题，眸色一深，“我把话摆在前面，其他鬼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你很好说话吗？”陈行眼睛瞪圆，里面装满了惊讶。
“那当然了，”越夙眉梢挑起，“你以为每个鬼都会像我一样对食物这么好吗？既给你治身体又可以甩脸色，还挥之即来呼之即去。”
陈行抓住关键词，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越夙：“我是你的……食物？你要吃了我吗？”
第78章 你不要过来啊（6）
不知从何而来的饥饿感很强烈，越夙顿了一下，有些没底气地答道：“你当然是食物。”
“至于吃不吃……这要看我心情。”
陈行脑海中闪过之前的鬼面，声线颤抖：“你会吃人吗？”
“不会！”越夙仰起下巴，“我又不是那种连自我意识都没有的恶鬼。”
“为什么我是食物？”
陈行茫然地看了看自己，难道他还有什么隐藏身份？
越夙慢慢飘向陈行，速度不快，视线锁定在陈行身上，给了他一定的缓冲时间。
“你是香的。”难得没被喊停，越夙心满意足地来到了陈行的身边，低头凑在陈行的颈侧轻嗅了一下。
脖子旁边的凉意很明显，陈行的目光往下移，只看见越夙一头乌黑的长发和些许苍白的肌肤。如瀑一般的发丝挡住了大部分景象，但并不代表陈行不知道越夙此时的行为可以称之为调戏。
“这就是你说的想吃？”陈行伸手将越夙的脸推开，挑眉道。
“当然，害怕了吧？”越夙意味深长地暗示道，“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你知道该怎么做。”
陈行有些好笑，他低低地咳了一声，偏不如越夙的心愿：“不知道，我要去找楼云香了。”
又是这三个字，又是这个人，越夙下颌收紧，语气前所未有的低沉：“如果你敢去找她，你以后就别回来了。”
陈行披上一件外衫，边系腰带边说道：“你不陪我一起去吗？”
越夙更气了，这眼前不仅要去找心上人，还想让他一起去。他去那里干什么？看看他是有多喜欢那个人？
这件事越夙早就深刻体会到了，他亲眼看着陈行明知自己怕鬼还要走进副本里去找人，进来了以后又处处不离这三个字，拖着病体也要去寻人。
如果陈行知道他的心里活动肯定会大喊冤枉，他就是一个打工人，客人失踪了他能怎么办？就算这是一个由数据建造的世界，他也无法接受看着一个人眼睁睁消失在眼前。
越夙感觉自己难受得厉害，他搞不懂这个情绪是怎么回事，强硬地撇开脸不看陈行，语气冷漠：“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要我亲自出马，你还……”
不配这两个字越夙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暗骂着自己的没骨气，眨眼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陈行轻轻推开门，往后看了一眼，他也不知越夙在不在，但还是说了一句：“那我走了哦，晚点回来陪你。”
越夙阴暗地看着陈行，晚点回来陪他，他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还要排在别人后面。更何况在这个幻境里面，他们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无数念头闪过脑海，越夙冷静下来后忽地僵住，低头扫了一眼自己半透明的身躯，他现在是个鬼，好像真的见不得人。那段婚姻关系一开始也不属于他，而是出于某个交易。
站得住脚的理由一个一个消失，越夙试图使用精神胜利法，不断重复陈行就是个食物，他根本就不在乎。
默念几百遍，越夙心中的杂念荡然无存，他张开鬼目，透过虚空捕捉陈行的身影，驱动阴气直接撕破空间跟了过去。
——现在他要看看他的食物怎么样了。
食物的胆子小，被吓到了影响口感，而且外面有东西跟他抢怎么办，还是跟在身边安全一点。
陈行毫无察觉自己身边跟了个鬼，他用了不少理由才从李父李母眼下脱身，正走向楼云香之前跳河的那个地方。
路过的人看见他没有胡乱奔跑时都瞪大了眼睛，像是在惊讶这个人居然真的好了起来。
陈行慢悠悠地走向村口旁边的山，就算是在这种大太阳的照耀下，他依旧没有出汗，全身上下都冰凉凉的。
山脚下是一条河，水流很急，水面上有一座看上去就很不结实的桥。河的两边长了些野花，算不上什么名贵品种，但胜在自然，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陈行小心地跨过花丛，蹲下身，在里面挑了一朵，放入了自己的怀中，被衣服严严实实遮住。
越夙仗着陈行看不见他，不再维持之前的模样，看上去和厉鬼没什么区别，阴恻恻地盯着陈行的动作。
他居然还要给那个女人送花，就连对他这么好的自己都没收到过礼物。
陈行在河边搜寻了许久，只发现河岸边有一处看上去格外平滑，像是脚步滑过的痕迹。
除此之外再无线索，陈行站在原地思忖了一会，楼云香此刻应该不在村里，顺着水流漂走也不可能，村口这边常常有人经过，如果她要躲的话，只有一条路。
陈行抬眼看向河的对面，没有什么比山里更好躲过村里人的视线了。
日光渐盛，陈行踏上桥，他感受着太阳的温度，有些担忧，也不知能不能在天黑之前赶回来，那个时候他怀里的花会蔫掉吗？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陈行的胸腔有些难受，他像是不知竭力般迈动脚步，反正死不了，任务完成前都会留下他这条命。
但这个画面落在越夙的眼中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他咬紧牙关，一腔无名火无处发泄。自己辛辛苦苦给这个人治身体，结果这个人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为了别人肆意挥霍寿命。
陈行努力爬到半山腰，终于在路旁的草丛中看见了几个脚印，大大小小的都有，延伸向一个未知的地方。
堆积的绿叶挡住脚步的踪影，陈行的眉心微微蹙起，看样子应该不止一个人，难道楼云香是和其他人一起逃跑？
陈行犹豫了一下，沿着脚步向前走去。
“别过去。”越夙倏地开口叫住陈行，在他身后现形。
陈行有些惊喜地转头，眉眼弯起：“你来啦！”
越夙看着他骤然绽开的笑意有些不自在，嘴硬道：“李镇才爹娘让我来找你。”
“用这副模样？”陈行笑吟吟地逗他。
越夙给自己的谎言缝缝补补：“这样方便。”
“你喜欢飘着吗？”陈行扫了一眼越夙的衣角，他原先还有些不习惯，现在已经能够视若无睹了。
越夙不死心地想要陈行接受自己的身份，重音很明显：“我又不是人。”
陈行断定越夙知道些什么，他认真地问道：“为什么不能过去？”
“你会死。”越夙语句简短，直接说出了后果。
“那就是有危险，”陈行太了解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决心，“可我还是要去。”
越夙有些愤怒，低喝到：“你知道死意味着什么吗？”
实力强大或者执念过深的人死去后才能留在阳间，其他人连意识到自己死的时间都没有就会被鬼差拉走，直接去投胎。
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这样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还是说他为了楼云香什么都可以做？
陈行眼神清透：“知道。”
“……明天再来，”越夙见自己改变不了陈行的想法，有些颓丧，“今天不行。”
陈行选择听越夙的，他主动走过去，脚步踩在树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对越夙昭告他的到来。
越夙毫不犹豫地捏碎了用阴气构成的心脏，没用的东西，天天跳那么快干什么。
陈行的脚步停在越夙的身前，这个距离比最初的时候近了很多，抬手就能碰到。
“给你。”陈行从怀里拿出一朵花，递到越夙的手中，“我好像不怕你了。”
越夙受宠若惊地看着陈行，连手指都不敢用力，虚虚笼着那朵花：“这是给我的？”
“你觉得呢？”陈行反问道。
越夙下意识地握紧花枝：“既然给我了就不能收回去了。”
陈行轻笑了一声，他的爱人无论是人是鬼都很可爱，他勾住越夙的手指，微微歪着头：“一起回去吧。”
越夙的心脏死而复生，跳得更厉害了，张牙舞爪地对越夙宣战，无论再捏碎多少次它都会出现。
太阳渐渐下山，越夙将花藏起来，从后面回扣住陈行的手腕，不让他往前走。
“怎么了？”陈行顺着他的力道走了回去。
越夙和陈行对视了几秒，垂下眼帘，弯腰把陈行抱了起来。
高度转变，陈行条件反射地勾住越夙的脖子，额头也刚好抵在越夙的心脏。
“你抱我干什么？”陈行把当初越夙说过的问题抛了回去。
越夙轻松地抱着人往山下走，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不累吗？”
“累。”陈行乖乖地说出实话。
“那就好好躺着，”越夙的掌心握着陈行的肩头，丝丝缕缕的灵力输入进去，“你可是我的食物，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应该及时跟我讲。”
陈行又一次听见食物这个词，他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越夙，轻声问道：“你对每一个食物都这样？”
越夙不明白陈行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只有你一个食物。”也只有这一个人是他千年以来唯一一个想要靠近的。
在幻境被惊动后越夙心情烦躁地跑了出来，本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差点坏他计划的人，却在不经意看了一眼之后变了心意，直接把人当成了自己的食物。
毕竟像这么香的人，除了食物还能是什么，越夙如是想到。
第79章 你不要过来啊（7）
陈行没理会这个明显没开窍的笨鬼，他放松地窝在越夙怀中，将他的头发编了个样式。
越夙没有制止他的动作，一段下山的路程硬是拖到了太阳彻底落山，走过桥面后他把陈行放了下来，重新恢复成楼云香的模样。
昏暗的黄色从天边褪去，陈行的手被越夙紧握着，他轻轻晃了晃：“有点冷。”
越夙一点放开的意思也没有，他自然地将体温调高了些，和陈行的距离拉近，连中间的缝都被衣袍挡住。
两人之间难得有这种氛围，陈行的指尖被他人的体温侵占，他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自己好像不怕鬼了。
至少身边这个，是一点都不害怕。
陈行前脚踏进院门，后脚他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观娃儿回来了！”
李父满意地扫过陈行和越夙交叠的手，仍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今天去哪里了？”
这个问题在陈行出门前就被询问了千百遍，他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就在村里走了走。”
越夙没有揭穿，在李父询问的目光中点了点头，坐实了这个说法。
陈行清楚地看见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他找了个借口回到房内，盘腿坐在床上，撑着脑袋看关门的越夙：“他可真是不放心。”
越夙瞥过一旁的柜子，意有所指地说道：“他不是这样对你，而是这样对李镇才。”
“你知道这件事？”陈行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当即有些惊讶。
越夙在陈行亮亮的眼睛中迷失了自我，得意道：“这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那……当初吓我的是你吗？”陈行眯起眼睛，倏地想到了什么。
越夙心虚地解释道：“我没有吓你。”
他只是想出来打个招呼，没想到陈行都没看清他的脸就晕了过去。
“为什么你是楼云香的模样？”陈行有些疑惑。
越夙变回自己的模样，双臂从背后环住陈行，犬齿抵在唇下的肌肤上磨了磨：“明天之后再告诉你。”
陈行用越夙的发丝把自己和他的手指串了起来，换了一个问题：“是你把我带入幻境的吗？”
“不是，”越夙否认道，他才不会把陈行变成这么个身份，“李镇才把你拉进来的。”
“他执念太深，你惊动幻境时他察觉到了生人气息，所以你才会成为他。”
“这里不是幻境吗？李镇才的执念怎么会出现。”陈行软声问道。
“这里是，外面可不是。”越夙挑起陈行的下巴，从上往下和他对视，“难不成你以为那家店铺是什么好地方？”
“那里属性偏阴，聚集的这些东西可不少。”
陈行又有些害怕了，他往身后的鬼身上靠了靠，鼓足胆量说道：“这个幻境是你设的？”
“这天下能设出这么完美的幻境可没几个。”越夙说起自己的实力时非常自信，就算不借助这个店铺的阴气他依然能够成功。
“现在你问完了，该我问了？”
陈行用头撞了一下他：“问什么？”
“你怎么知道这里是秘境？”越夙找出了当时被忽略的细节，“以及，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楼云香？”
陈行摸了摸鼻子，眼神闪烁，避而不谈：“秘密。”
越夙轻哼一声，倒没有为难他：“睡吧。”
陈行扯住他的衣袖：“你去哪里？”
“在天上飘着。”越夙随口答道，“鬼又不用睡觉。”
陈行用了些力气，把他拽过来：“以前不用，但是之后可以睡觉。”
“因为我是个活人，我要睡觉。”
“什么意思？”越夙隐隐摸到了边，却不敢翻进去看，只能等待陈行的准确答复。
“意思就是，”陈行盯着越夙的眼睛，“你的食物现在想要睡觉，你可以陪他吗？”
“真是麻烦，”越夙嘴角抑制不住地上勾，连故作平淡的语气都透露出了欢喜，“勉强同意。”
陈行也不戳穿他，把人拉到自己身边躺下，伸手就能跑碰到的身躯并不寒冷，反而像一个暖呼呼的火炉，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刚刚好。
陈行用手遮住越夙的眼睛：“不能睁眼，睡觉是要闭上眼睛的。”
越夙依言闭上眼睛，神识笼罩，陈行此刻的模样清晰出现在脑海中，他就这么看了一晚上，一刻不停。
直至天光破晓，陈行大梦初醒，越夙就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立马收回了鬼鬼祟祟的小动作，光明正大地睁开眼看了起来。
清晨的寒气有些重，陈行紧靠着越夙，面色和越夙比起来也没好到哪去，苍白到一丝血色都没有。
越夙皱起眉，他捏住陈行的手腕，仔细看着掌心，唇角抿直，不想相信这个结果。
陈行探头去看越夙，瞬间就懂了他在想什么，自信满满地说道：“我不会死的。”
越夙只当他在安慰自己，不死心地想着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改变这段戛然而止的命线。
陈行换了一身简便的衣装，他刚要拉开门，倏地想起什么，回头打开了柜子，将李镇才的牌位拿了出来。
“今天带你一起走。”陈行郑重地对着那上面的名字说道。
每次看见这个牌位他会都想起李镇才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厌恶那些促成这一切的人，是他们强行将一个活生生的人逼成了这副模样。
陈行将牌位藏好，他牵着越夙走出去，神色自然地说道：“我和阿香出去走走。”
李父对他们很放心，他摆了摆手：“记得回来吃饭。”
陈行笑意不及眼底，他没有多说，转身就走出了院落。
轻车熟路地来到山上，陈行看了一眼身后半透明的越夙，挥了挥手。虽然他并不知到为什么越夙不能出手，但他一个人也并非不行。
树林很暗，越往深处走去树叶就越密，在高空中撑开一把巨大的绿伞，挡住一切光线。
陈行谨慎地打量着周围，他的目光忽地停住，敏锐地看着一个方向，那里有急促的呼吸声。
陈行还没来得及想好躲哪里就被一个人撞上，两个人狼狈地跌落在地上，都有些讶异为什么这里会有人。
摔在陈行不远处的男人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他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跑去。
陈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选择了与男人相反的方向，刚刚这个人就是从这里出现的。
随着脚步的靠近，陈行好像听见了一些动静，他放轻步伐，时刻注意着地上的绿叶，生怕什么时候就遇见了陷阱。
在声音可以被明显听见的时候，陈行的脚步也刚好停下，这里是一个陡坡，被矮树丛遮住，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掉下去。
陈行看着旁边的脚印，心觉不对，想要发出口的喊声也停在了喉咙。
他伸手扒开树丛，透过茂密地树叶往下看，身体瞬间僵住，那下面有狼。
狼正在逼近一个女人，几滴涎水连成线，沾湿了嘴边的毛发。
陈行挪动身躯，走到楼云香的正后面，伸出一只手从背后拍了拍她。
楼云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身后的手比冰块都凉，不知是人是鬼。
但前面是死路，还不如赌一把。
她缓缓后退，在陈行丢东西吸引狼的那一刻，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只手抓住陈行，蹬了一脚岩壁往上跃，另一只手顺势勾住旁边的矮树丛，趴在了陡坡边缘。
陈行感觉自己都要被扯下去了，他不顾快要炸开的心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用力拖着楼云香。
长啸在耳边响起，陈行手臂上的皮肉拉紧，猛地把楼云香拽了上来，自己却一个不防往前栽了下去。
“小心！”楼云香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陈行的衣角，往前一扑，直接把人推向远处。
陈行头晕眼花地靠在树边，腰微微弯着，大口喘着气。
楼云香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下面的狼，她一把抓住陈行的手臂，直接拖着人往前跑：“快走。”
陈行条件反射地迈开脚步，几乎没了知觉，只凭借身体记忆做出动作。
楼云香转头看着他，担忧道：“你没事吧？”
“……没事，”陈行有气无力地说道，“继续走。”
楼云香看他怎么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安慰道：“马上就要到山下了。”
“他们就往这边走了，我亲眼看见的。”
“还没到？”
“快了，他们就算是跑也跑不出去。”
楼云香的脚步刹住，她眼神锐利地盯着那群人，用目光示意陈行往另一边走去。
陈行早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感觉，麻木地跟在楼云香的后面，连呼吸都没什么声音。
楼云香从另一边绕到山脚下，她仔仔细细地盯着村口：“那里有人。”
“几个？”陈行看不清。
楼云香估摸了一下：“一个壮年男人，应该是特地在那里守着我们的。”
陈行兀自缓了一会，用气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变成了阿香？”
“我怎么知道？”楼云香也有些崩溃，她好端端地玩个密室逃脱，不仅被那个狗男人推了一把，居然还穿越了。
她一直都在阿香的身体中，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推入火坑，好不容易以为找到了一条绳索，结果还是条蛇。
楼云香在心里骂道，她一看那个男人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跟自己的男朋友这么像。
果不其然，在她终于获得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后，还没来得及松手就再一次被拉了下去，然后这个人趁着她吸引狼的注意力时毫不犹豫地跑了。
第80章 你不要过来啊（8）
“你怎么会在这里？”楼云香先是谢了一下陈行，而后恨恨说道，“我出去后一定要举报这个密室逃脱，太恐怖了。”
陈行笑容苦涩：“我就是这个店里的员工。”
楼云香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话风一转：“算了，反正大家都是打工人。”
“现在还是考虑一下该怎么出去吧。”
“你能把这个东西砸到他吗？”陈行在楼云香震惊的视线中掏出一个牌位。
楼云香面色复杂：“你随身带着这个？”
陈行有些无奈，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事出有因。”
楼云香接过牌位，掂量了一下重量：“不会砸碎吧？”
“如果能带着它一起逃出去的话，”陈行指着村口说道，“碎了也没关系。”
逃出去不仅是他的任务，楼云香的愿望，也是李镇才遥不可及的一个梦。
楼云香瞬间感觉自己身上多了使命感，她像是鬼魅一样，身体穿梭在树林中，挑了一棵最近的树，蓄势待发地看着男人。
陈行以为她正在做准备，没想到楼云香闭上一只眼，手腕一转，五指张开，东西就直接丢了出去。
下一秒，她拉住陈行的衣服，以势不可挡的锐意带着陈行三两步跨过桥，几乎就只比牌位慢了一步。
陈行面色惊恐，脚步迈得很大，随着“咚”的一声慢慢放下了心。
那个男人捂着头，发出痛呼，想要去捡地上的东西，看看到底是什么。
陈行弯腰先他一步捡起，侧身绕过，楼云香头也不回，动作流畅地反手拽着陈行往前跑。
“他们在那里！”
“他们真的要跑啦！”
尖利的叫声和骂声在陈行身后响起，他护好手中的牌位，在一只脚踏出村子时往回看了一眼：“越夙？”
“在这里。”越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陈行面前，伸手抱过往前倒下的人。
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后面，像是水墨画一样逐渐变淡，先是人，而后是声音，都随着幻境的倒塌而消失。
楼云香站在灵堂中央，愕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越夙，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你是谁？”
“交易完成。”越夙的瞳孔出现了些许非人化的特征，红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楼云香的脑袋钝痛，纷杂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这是……我的前世？”
阿香真的就是她，连孽缘都一模一样，延续到了今生。
前世的阿香生来命苦，才刚及笄不久就被许配了人家。不是什么书生或者猎户，而是村里出名的傻子。
那傻子叫李镇才，自己跟着镇上的先生学了几个字，认识了一位姑娘，踌躇满志地想要出去打拼一番。没想到一遭噩耗传来，那在村里威望很高的大师说他不能出去。不知跟家里闹了多久，再次听见时就变成了傻子。
阿香不甘心，她有心上人，她不想把一生都断送在这里，只能不停地想办法，结局就是一遍又一遍地被关起来。
在出嫁的前不久，阿香听见心上人跟她说李镇才撞墙了。
喜事变白事，依旧照办。
阿香毛骨悚然，几欲崩溃。
就在这时一只鬼出现了，他和她做了一笔交易，她付出千分之一的气运，出嫁那天他会给她一个机会，可以逃离这里的机会。
阿香和心上人约好了，出嫁那天一起逃出去。她跳进冰冷的河水，九死一生上岸，跟她的心上人在山上躲了几天。
在风波过去之后，他们打算悄悄离开这里。可谁也没想到会出现意外，男人掉进了陡坡，被狼盯上了。
阿香想要救他，却把自己陷进去了。她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踏着自己的身体跑出去，身体上疼痛敌不过心里的五分之一。
楼云香深深呼出一口气，那种困在灵魂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执念终于消散，这段孽缘还持续到了今生，但如今也该断了。
“多谢。”楼云香神色认真地看着越夙和陈行。
此时的她终于逃出了怪圈，前世的执念消散。
“不必，本就是一场平等的交易。”跨越了千年的交易终于达成，越夙无事一身轻。
前世的交易已然不可能达成，他只能想个办法在楼云香的姻缘线上添一笔，换一种形式让她逃出去。
陈行慢慢恢复了一些力气，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你自己救了自己，与我没什么关系，就算没有我你也能逃出来。”
他记得在莫观存在过的现实世界中，楼云香消失的时间更长，但总归结局是好的，她依旧靠自己逃脱了那个困境。
楼云香爽朗地笑开了，她伸手撩开纱幔，穿过黑暗的密室，一脚踏入光明。
陈行跟在她后面，睨了一眼大摇大摆坐在扶椅上的男人，他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云香？”男人有些惊喜又有些畏惧。
楼云香扭了扭手腕，抓住他的领子，直接把人抵在了墙面上：“从现在开始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所有的卡我都会停掉，你自己看着办吧。”
男人瞪大眼睛，想挽留楼云香，却一个不防被扔在了地上。
楼云香没理他，她回头朝着陈行勾起唇角：“让你看笑话了。”
陈行深刻具有作为员工的自觉，当即走上前去把门拉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一路顺风。”
楼云香单手插兜，潇洒地比了个手势：“也祝你早日升职。”
人影在陈行的眼中变成一个小小的点，最后彻底不见。骨节分明的手从后遮住了他的眼睛：“人都不见了还看什么？”
尽管他意识到了陈行与楼云香之间没有关系，但还是忍不住想要获得陈行的全部目光。
陈行把他的手扒拉下来，懒洋洋地走回柜台边，在意识中问道：“187，我前面那个任务算是完成了吗？”
“没有，”187翻了翻任务细则，“这只是楼云香消失的真相。”
陈行幽幽问道：“还有其他人？”
187说出了一个令陈行心碎的答案：“失踪的人一共有六个。”
陈行头疼地扶额，他把凑到自己面前的越夙挥开：“我还要上班。”
越夙不敢相信陈行会突然这么冷漠：“就这个班还有什么好上的？本来是身体就不好还喜欢糟蹋。”
陈行翻开出勤表，头也不抬：“你不懂，我想要获得优秀员工。”
“这是什么东西？”
越夙眼皮跳了一下，他常年在深山老林待着，如果不是为了这笔交易，他根本就没有出来的打算，被时代淘汰了不知多少年。
“一个称号，”陈行指着执勤表上的人名说道，“以前每一次都是他获得。”
越夙垂下头扫了一眼，说道：“这个称号你不可能获得的。”
“为什么？”陈行觉得越夙不像是在说笑，眸中充满了不解。
“这位是你的朋友吗？”温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过下次还是叫他下班的时候来吧，毕竟被老板知道的话会不高兴的。”
陈行还没看清脸就感觉到了熟悉，他抬眼看着兰子枫：“你要告诉他吗？”
“当然不会。”兰子枫笑意清浅，说话时的语调也很温和。
他身上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裤子，头发不长不短，搭在额前看上去很柔软，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好相处。
陈行早已了解自己的爱人是什么属性，半点没被这具外表迷惑，他往柜台里面走了一点，给兰子枫让了个位置。
“你的……这位朋友，”兰子枫斟酌着用词，“看上去很自然。”
这是什么形容词？陈行茫然地看着他，什么都没听懂。
越夙脸色一黑，他不知道兰子枫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就是看起来有一种刚从山里出来的感觉。”兰子枫淡淡地解释道，“还不太理解人类世界的规则，不然也不会在上班时间来找你。”
此话一出，陈行提起的心瞬间落地，心道他们果然和平不过三秒。
越夙身上的杀气很重，阴森森地看着兰子枫：“总比你这种装模做样的人好。”
兰子枫不置可否，他将出勤表合上，直截了当地赶人：“现在是上班时间，请你在外面等人，不然我会亲自请你出去。”
越夙刚想发作脑海中就闪过一句话，忍气吞声地走了出去。陈行还在这里工作，看样子是不拿到那个优秀员工就不会辞职，他要是打了回去，兰子枫那个伪君子免不了在背地里做小动作。
陈行不知道越夙的良苦用心，他正在处理突然响起的投诉电话，头都有些大了。
“喂，你好。”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急促，“我有几个同学在你们的店铺消失了，电话也打不通。”
“我们之前约好了在这附近碰面，但他们一直都没出现。”
陈行知道自己该调查第二个真相了，他的语气安抚力很强：“请不要担心，我马上就会去查看，有了消息会第一时间回拨给您。”
电话挂断，陈行长叹一口气，他看着兰子枫：“你在这里守着吧，我进去找人。”
兰子枫并不在意：“万一他们只是在里面玩得太开心呢？估计过一会就会出来。”
陈行在心中记下这群人选择的副本号码，拒绝道：“我还是进去看一下吧。”
他知道这群人会平安无恙，可惜他的任务并不止于此，而是挖掘里面的秘密。
兰子枫眼神晦涩，压下心底那丝不愉快，他已经劝过了，这个人非要自找麻烦也没办法。
陈行绕过他往副本的房间中走去，在即将进入黑暗之时被身后的声音叫住，他对着兰子枫抿唇一笑，看上去十分虚弱。
兰子枫看着陈行的病容微微皱眉，在心里准备了许久的话脱口而出，“如果遇见什么麻烦的话，可以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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