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傍晚,天色将暗未暗,深沉的蓝色和黄昏薄雾交织融合,夹杂着街边路灯亮起的点点白光。
微风拂过,吹得一只透明塑料袋沿路滚动,裹着泥土灰尘,最后飘上石阶,被于诚一脚踩住。
“草,那帮人也太没素质了。”
于诚坐在最顶层的台阶上,扭着胳膊,低头费劲地检查胳膊肘,划破了一道口子,他心疼地吹气,“什么都扔……还好没砸到我帅气的脸。”
“所以他们还留在网吧赔钱呢,那几套东西下来可不便宜。”孟乙航坐在他身边,目光远眺。
“呵,活该,刚才老板看到现场都快气晕了,一查监控全是张驰他们砸的,可不得逮着他们赔?”于诚说,“还得是妄哥牛逼,不砸不摔,照样把他们打到服气。”
孟乙航表示同意:“妄哥真的强。”
其实在网吧的时候,看到张驰那边这么多人,他心里还挺虚的,毕竟身上都是肥肉,使不上劲,最多只能在抗揍的时候发挥一点优势。但作为妄哥的铁哥们,这种时候怂也不能表现出来,必须拼尽全力帮忙。
然而事情的真相是,顾妄并不需要他们帮忙——他一打十都能赢!
孟乙航和于诚跟在后面,基本只起到了一个数量上的作用,完全没捞到出手的机会。
“太强了,强得可怕。”
孟乙航转过头,斜对面街角处立着一只自动售卖机,话题主人公就站在机子前面,挑挑选选。
白光照在他脸上,映出利落俊逸的侧脸轮廓。
孟乙航若有所思。
该说不说,顾妄今天明显是真的不爽,直接在网吧跟人翻脸动手,这种事儿以前都没发生过,因为妄哥嫌有失风度、不够优雅。
是什么让他放下了风度和优雅?
——貌似就是在听说张驰看上沈九星的时候。
还有打到最后,张驰这人外强中干,见自己这边这么多手下都不行了,心里打起退堂鼓,一边偷偷派人去找老板过来,一边强撑着跟顾妄拍桌放狠话:“你他妈会蛮力有什么用,沈九星以后肯定是我的。”
顾妄笑得特别夸张。
“是你的?你问过他意见没有?没事儿撒泡尿照照吧,你这人哪怕再进化几百年,钻进猪圈都没猪要。”
说完他又收起笑意,踱步到张驰面前,居高临下地留下警告:“滚远点,别在他面前晃悠。”
那语气,那眼神……
就像是动物世界里争夺配偶,决斗获胜的雄性对手下败将的震慑。
孟乙航被自己脑子里的比喻吓得一激灵,搓了搓鸡皮疙瘩,看见顾妄提着几瓶汽水朝他们走回来。
“比赛没打成,哥请客。”顾妄说。
孟乙航舒了口气,心说他瞎想什么呢,他露出笑容伸手去接,“我要可乐……”
“可乐不行。”顾妄右手往回撇,只递出拎着雪碧和芬达的左手。
“为什么?”
顾妄:“九星要喝。”
孟乙航:“……”
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于诚直得离谱,没觉出半点不对劲,让喝什么就喝什么,举着雪碧往嘴里灌。
趁顾妄不注意,孟乙航偷偷拉住他,一脸愁容:“你觉不觉得,妄哥对沈哥……特别好?”
于诚点头:“觉得。”
孟乙航:“你也发现了?!”
“对啊。”于诚把踩在脚底下的垃圾袋捡起来抖搂两下,扔进喝空了的汽水瓶,“兄弟情深嘛。”
“……”
孟乙航的小胖脸皱在一起,总觉得事情没那么单纯。
*
六中后门口,熟悉的土红色矮墙边,沈九星第无数次不耐烦地低头看手机。
他真的很后悔答应葛昊出来喂猫——主要是没想到有人喂猫还带着期中考试卷。
在此之前他都以为葛昊说‘聊聊’就是简单的说上几句话,结果来了才知道,葛昊和原著沈九星能做这么多年的发小,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两人都对学习态度认真,考完试也会聚在一起重新分析试卷,互相总结,共同进步。
但这要求对现在的沈九星来说,多少有点超纲了。
葛昊拎着数学卷,执意要和他一起梳理这次压轴题解题失败的原因,“我觉得是我做题速度太慢,前面花太久,做到最后时间来不及,心态一崩,脑子就乱了。”
沈九星硬邦邦道:“很有可能。”
“不过话说回来,导数一直是我的短板,就算时间来得及我也未必能解。”
“确实。”
“我也刷题了,但就是没什么用,感觉还没入门。”葛昊发愁地说,“你有什么建议吗?”
沈九星捏着卷角,沉默片刻:“那你,下次努力。”
“这么冷淡?”葛昊捂脸哀叹,“你发挥真稳,又是年级第一,搞得我回家又被我妈念叨,简直不给哥们儿留活路啊。”
谁说不是呢。
沈九星想,可不是不留活路么,就算换颗头他也考不到年级第一啊。
几只流浪猫绕着他的裤腿打转,转着转着又开始扯他的鞋带玩,在球鞋上踩奶。其中一只通体漆黑的小猫最为高冷,不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小动作,似乎也不太合群,就睁着黄铜色的眼睛等在一边,专心致志盯他手里那根火腿肠。
沈九星掰下几块火腿,往黑猫的方向多扔了两块,同时在心里思忖,可能还是得开始学高中的知识,多多少少补一点起来,要不然早晚会出问题。
葛昊又在一边叹气:“唉……”
“又怎么了?”沈九星心说再让他这个学渣安慰年级前几名的葛昊,他真的就转身离开,这猫谁爱喂谁喂吧。
“不是成绩的事。”葛昊说,“咱们动保社要解散了。”
六中有各种花里胡哨学生自己创建起来的社团,美其名曰‘素质教育’,作为高考成绩不行的一种掩饰。动物保护社就是其中之一,葛昊和原著沈九星都是动保社的成员。
创建之初,动保社就是专门照顾校内校外这几只流浪猫,给它们喂食、做窝、驱虫绝育等等,都是成员们自己掏钱。后来办得规范了一点,校内的鸟和鱼也纳入进来了,但经费还是得自己出。
这种志愿活动很难坚持,一些老成员们步入高三、课业重,一些成员觉得太费钱,还有更多人是兴趣淡了,默默退出,到现在整个社团已经七零八落,不剩几个人了。
“本来可以招新,但是社团缺人干活,我自己又没什么钱,倒腾不起来。”葛昊说。
他踢了脚地上的石子,丧气地半蹲下去,把塑料包装里的最后一点火腿肠挤干净。
红墙根底下有几块塑料板搭成的猫窝,平时流浪猫们都在那睡觉,时间长了板子也摇摇欲坠,所以葛昊每次来喂就修一修。他用力扎紧麻绳,背影看起来又努力又滑稽,边干边嘟囔,“九星,你有什么办法吗?”
沈九星沉默片刻。
最后他道:“没有,关我屁事。”
“好吧……”葛昊拍拍手站起来,忽然僵住,“那人是不是顾妄?”
沈九星刚转头,顾妄就热情地朝他挥手。但葛昊对校霸的恐惧根深蒂固,没等人走近就跑了。
“这人谁啊。”顾妄看着他的背影问,“你在这儿还有朋友?”
“穿来那天认识的,帮我搬家了,理论上是我发小。”
顾妄点头:“既然是好兄弟,下次一起聊聊呗。”
“你长得太恐怖,人家见你就跑。”
“……”
“孟子大诚他们呢?”沈九星朝顾妄身后张望一眼,没看见人。
“他们不同路,回家了。”顾妄抬起右手,在沈九星面前晃了晃,不太满意,“问他们干什么,还不就只有我会来找你。”
沈九星看清可乐,有点意外。
“你们打游戏还真赢了?”
顾妄:“没,我买的。”
“……”行,最起码挺诚实。
沈九星心情一般,晚上有点心事重重。第二天上学,到教室一看,孟乙航比他还心事重,眼睛底下俩硕大的黑眼圈。
“你昨晚干嘛去了?盗墓?”
“没……”孟乙航有气无力,看看沈九星,又看看顾妄,总觉得他的猜测不是空穴来风。
想到他妄哥可能要去搞基了,而且目前来看还是卑微的单相思,就愁得他一晚上没睡好。
沈九星也就象征性问问,对方不想说正好。他抿了抿唇道:“你们有没有加入社团的意向?”
“嗯?”顾妄第一个积极响应,撑着身子坐起来,“什么社团?”
孟乙航眼里的愁绪又加重几分。
沈九星说:“动物保护社。”
沈九星从抽屉里取出两张a4纸,上面密密麻麻列了一大片计划和提纲,他薄唇轻启,嗓音冷淡毫无起伏:“先初步扩招,预计从我们班班内宣传开始,招5-10个同学成为骨干力量。”
“队伍建成后开始筹备宣传工作,目标是这届高一新生,通过发传单、校内摆摊做现场宣传、制作流浪猫手册等等途径,提升社团知名度,吸引同学自主报名。”
“以上任务完成后,还有一个最高目标——吸纳赞助或者跟校方谈拨款,形成社团资金,保证后续运营。”
沈九星说完这些,移开视线,不怎么习惯地按了按指关节,声音出现一丝别扭的波动。
“你们……愿意一起来帮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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