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时分。
钢筋与玻璃构建的外立面颇有未来感,这是在市中心的办公楼,从上到下宣誓着不便宜的租金。
来人一席精英感十足的西装:“成总,第一次见面,我是兆总推荐来您公司任职,负责您公司日常事务的运营。”
接过赵庭手里的策划书,余晏大步走向电梯,一面说:“我不擅长经商,多谢你帮忙。”
“咱们岐宁文化公司已经开始步上正轨了,招聘了十名商修,现在各自手里都有两三个修复古玩的单子,考古工地的外包也盘下了下郅县的战国墓葬群,现在正在招聘勘测师与技工。”
余晏客气道:“果然还是术业有专攻,让合适的人干合适的事,。”
赵庭巴巴道:“您满意就好。”
两人走进电梯,一路无阻,借着昏暗地灯,赵庭余光打量镜子里的男人。
看起来温和平煦,但他下意识不敢糊弄,
好不容易到了九层。
刚接近会议室就被“砰砰”作响的敲桌声,吓了个倒仰。
事实证明,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方元吐出来话像连发弹一样:“公司要扩大发展,必须拿下ip文创,商修和外包都赚不到大钱!!!”
“公司本来才开业没多久,路要一步步走,没成绩人家凭什么选择你来做文创!”口水都快喷出来了
吵得酣畅淋漓的双方在觑到余晏进门时戛然而止,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两人稀稀疏疏站起。
余晏脸色不变,走到长会议桌的主位坐下,摆手示意大家落座
淡淡道:“我向来只出资与负责最终的敲定,劳烦各位为公司尽兴尽力了。”
“不劳烦!”夏沣之,“是您给我们一个机会,可以肆意发挥。”
余晏双手交叉于膝尖,靠在办公椅后,语气轻巧:“大家别紧张,我就是来看看进度,毕竟我这个老板天天坐家里收钱也不太好。”
“您可别打趣我们,直播间都五万人在线了,我们帮不上忙,能做的只是帮您保障后勤。”
方元压着嗓子,凑近道:“还有您的粉丝不知道怎么摸到公司门口,非说要过来当前台呢。”
那女孩子在门口跟小萝卜一样,蹲了一晚上,第二天好悬没把方元吓没半口气。
“我带您去视察下公司。”夏沣之伸手示意。
五百多平的空间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单独隔出来四间房做办公室和会议室,剩下则都是商修区,一排的博古架上顺溜放着各类古玩物件,有陶瓷琉璃文物,清时期钟表,古玉等。
都用标签注好修复师名字,是破损,漆艺还是色彩修复,妥帖地放在架子上。
整个办公室内,工具可谓是五花八门,化学药剂,磨具刀具,超声波清洗机,鼓风机,各类矿物颜料,钉锤等数不胜数。
“那边都是客人送来修复的物件,瓷器比较多。建盏,青花,青白瓷都有,咱们根据难度收费一千五到五万不等。”夏沣之,声音压得非常低,离余晏耳边极近。
为了不打扰到几位修复师的工作,几人都尽量把脚步放得很轻。
余晏环视一圈,“怎么不做书画修复。”
方元立刻惦着脚上前:“招了古籍修复,书画修复要求的审美技术都极高,咱们宁愿不接,也不想砸了招牌。”
“也是。”余晏低头沉吟一会儿,“如果有碰到有意思的古画接下来,我亲自来修。”
夏沣之作为房管,一直在蹲守他直播间,知道余晏的技术丝毫不亚于五六十岁的老师傅,扬声应:“好嘞。”
那在锔瓷的中年修复师,刚把两片瓷片对碴对缝仔细,根据样式张合位置打算锔钉时,被这高声一吼,瞬间前功尽弃。
瞬间将里的活计放下,抬头以幽怨哀痛的眼神默默注视夏沣之。
“对不住,对不住,师傅您忙。”夏沣之双手连连摇摆,悻悻道歉。
余晏强忍笑意:“今天刚好要出门,就顺道过来,我有事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干活。”
“您这么着急吗,说实话,真没见过您这么放得下心的老板。”几人将他迎到门口出。
余晏施施然道:“我敢用就敢信。”
——之所以愿意接受兆总一方推荐来的人,就是为了双方监督平衡,一方对公司运营熟稔,一方对古玩文博精通,各有所长。
“呜——”方元愕然道:“老板您放心,我一定拼命把安玉遗址博物馆文创项目拿下!把公司做大做强!”
余晏一把轻拍他肩头:“感动太早了。”
话说完就转身离去。
“老板这是什么意思。”方元疑惑地挠了下耳朵,他抒情还没抒一半呢。
“意思是,他叫你别画大饼。”夏沣之摇着头感慨,“咱们这位老板是实干派,不爱听虚的,走了,回去干活,咱还得招考古工地外包的勘测技术人员。”
·
到了办公楼底下。
余晏站在路口,迅速拦了辆的士车:“你好,我要去临池公馆。”
司机忍不住往后座上偷瞄这个青年人,模样俊秀精致到有些像大明星,还是住临池公馆!
一般来说住那上面的都是新闻热搜上的常客,再不济也是秦北那些矿业大豪。
嘶,难道是哪个大富豪的情人,司机又忍不住瞄了眼——没人接,要自己打车去长安公馆,可能性更大了!
余晏本想忽视,可那司机就差把头直接转过来盯着看,出声:“你好,我是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没没…我看你这娃,长得美得很。”司机尬笑
“多谢夸奖。”余晏心想:这是口音应该是个关中人。
抵达后,司机把车费单子刷扯出来,清了清嗓子,顿时就一脸猖狂模样:“小伙子,到了,车费60。”
下车后,余晏还是忍不住咂舌,秦地这欠了八百万一样的服务态度果然百年不变,民国时打黄包车,车夫只挑好欺负的下手杀猪。
等他到成老爷子所在老宅,只见两名侍者早已侯在不远处,谨慎地想起管家耳提面命,这是位定时炸弹,一定要随身监督。
一人连忙啃哧啃哧跑到人前,谄媚道:“您好,老爷交代我我们贴身监…呸。”面目扭曲地生硬转移:“坚持不懈地带着您去找老爷。”
余晏平和地看了他们一眼:“多谢你们。”
在他转身向前走时,那人嘶声怂了下肩膀,这气场,这仪表,在他看碾压那找回来的非主流真少爷。
路上有保姆远远望见,一面用眼神悄悄打量一面低头窃窃私语,跟掩耳盗铃的贼也没有太大区别。
像是余晏周围萦绕着结界一样,刚靠近人群就那忙不慌,“噔噔噔”给让出一条路来。
成家老宅是个仿中式庭院的建筑,老人家就坐在庭院中央,手里举着个蒲扇在竹椅上闭着眼摇摇晃晃。
竹椅旁放了一张小方桌,上头摆了围棋。
余晏像是在领地闲庭信步的猛兽,悠闲但又不容人忽视,迈着不慢的步伐直击目标,相当自然去一旁空着的竹椅坐下。
侧光晲去,那是位目光如炬身姿挺拔的老人,看起来应该七十来岁了。
比起成闵一眼就能看得透的愚蠢浅薄,这位老人家深藏不漏。
“爷爷,身体康健否。”余晏风度翩翩地把准备的礼物给递上去,是清朝青玉盖炉香器。
“这把老骨头了,天天下下棋钓钓鱼打打拳,也自得其乐。”老人家依旧闭着眼,自嘲地说
余晏彬彬有礼应道:“您心态好,不用操劳人间杂事,必定长寿。”
成序国悠远低叹:“正是需要操劳的事多了,才借山水忘忧。我年轻的时候只顾着自己拼搏,婆娘又走的走,就留成闵被他奶奶带大。等我空下来才发现那孩子被养的粗浅偷懒还愚蠢。”
“我把他接到身边,但性格定了就没办法改了。所以我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跟他说生下儿子就放权。”
老人家睁眼:“我没想到,他那猪脑子,把自己孩子弄丢也就算了,居然还想出李代桃僵这么个蠢办法。”
余晏满不在乎道:“索性现在一切归位,您家也可以阖家团圆了。”
成序国深深地盯了余晏一眼,雷霆万钧之势,这位沉浮商海几十年老人即使老了也威势不减,可余晏也毫不退缩的对视回去。
战争已有分晓,老人开口:“小安,你变了,以前你胆小瑟缩,我还估摸着你被父母养废了,没想到现在脱胎换骨啊。”
余晏心中嗤笑:那是因为那位无辜的成先生被你的儿子害没了性命,而我阴差阳错借他身份。
他故意做五味掺杂的表情,顿了顿:“人生巨变,总要学着长大的。”
“长大好……听说你开文化公司,干的还不错。”老人试探着询问。
“跟您家中比,那是小巫见大巫了。”余晏原封不动地推回去。
老人和蔼一笑:“陪我下盘棋吧。”
“好。”
他棋子用的是清代烟晶棋子与白晶棋子,出棋带着老人家独有的缓慢,但水滴石穿,一步一步紧拢局势,最后才漏一线杀机。
余晏棋风与他外表实在不符合,在层层笼罩的迷雾中抽丝剥茧,险象环生中锋芒毕露,一生悬命。
老人家捏了捏肩膀,嘴角不由得抽动一下:“你赢了。”
余晏其实只看下半张脸,细挺的鼻梁与恰到好处的丰唇是个如玉石般琇盈的温润面相,偏生棋风锐利如剑。
“虽然小安你不是我亲生孙子,但也有一段爷孙缘分。”成序国说。
“你爸妈实在是太狠心了,爷爷给你一些股份分红和房产,有了这些钱你后半生衣食无忧,就不要去计较之前坠河这件事了。”
余晏慢条斯理道:“好的,爷爷。”
心中暗道,他说成老爷子哪儿来这么好心,原来是给他的儿子擦屁股来了。
不过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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