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沈乔吃得手不是手、嘴不是嘴,三不五时悄悄看对面的男人。
谢声的五官还是那五官,轮廓变化不大,但韵味变了太多。
他谈吐稳重、内敛,举手投足都很得体,和当初那轻狂、热情的少年完全不同了,但细细看,又依稀有当年的影——当年的谢声,生活习惯也是很规整的,房间、衣服,特别整齐。
“为什么一直看我?”
谢声抬头冲沈乔一笑,沈乔呼吸紧了一下,慌张地挪开眼睛,她朝旁边闪烁了一下,又没找到目光附着点,只好尴尬地落在自己盘子里。
“没有,我只是……”
沈乔懊恼,她竟连个客套话都扯不圆。
男人的薄唇弯了弯,光洁的下巴看不见一点胡渣印子。沈乔见眼前有影子一晃,一掀眼皮便对上伸过来的一只大手,落在她脸颊。
“桥桥,你害羞了?”
沈乔没想到谢声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隔着桌子抚摸她的脸,男人的指腹轻轻摩挲,略有薄茧。沈乔脸皮发烫,引得谢声轻笑了声,指腹流连在沈乔化着精致淡妆脸颊:
“所以……现在你更害羞了?”
沈乔窘了窘,觉得自己这表现怯怯的,好小家子气,绷着面子说:“没有,大概……天开始热起来,有点儿闷吧。”
好在谢声变得深沉内敛了,不再有下一步举动,更没拆穿她,沈乔略松了口气,放松下来,又有些微微的失落。
——曾经围着她像只哈巴狗一样热情地汪汪叫的男孩子,现在只会远远站在那里,看着她了。
是不是时间过去太久,他已经不再那么喜欢她?
是不是风景看过太多,她在他心里已不再如当初那般惊艳?
现在的谢声,比她还有钱,地位更不比她低,她曾经的那些优势在他面前已荡然无存。
沈乔一直知道,谢声当年那么喜欢她,就是因为谢声身处阴暗与泥沼,而她的存在,就像天上的星星、月亮,少年渴望她这种看似无法企及的美好。她就是他对美好的向往和渴望。
而现在,像她这样的女人,谢声身边只怕不少,唾手可得……
原来一些东西,时间一旦过去,就不可能再回来了。沈乔想着想着,便把头垂低了些,眼睛有些酸涩。
她的少年,大概是不见了。
“桥桥,周肖告诉我,你有兴趣和我们合作广告?”谢声细细切了一块牛排,随口谈到。他应该很习惯这种生活,所以几乎是本能的模式化交谈。
沈乔毫无心情说业务,而且,是和她想了十年的情人说。“嗯。是说过。”
“好,今晚我恰好不忙。你可以慢慢说,我好好听。”
对坐的男人在微笑,沈乔却高兴不起来,干干地说:“好啊”
结果一晚上,两人只简短地聊了下这些年彼此的生活,可说一笔带过,大部分时间都在围绕合作来。
结果很“圆满”。沈乔不得不佩服,现在的谢声很有企业家的格局和头脑,一点儿不拖泥带水,已经敲定了合作。
tan’tounobel3系在t市的所有推广方案,交给沈乔公司来负责。几千万的大业务,够沈乔吃一年了,但她却高兴不起来。
这算什么事儿?
谢声三下五除二给她这么大的业务,是看在跟她是旧情人的份儿上吗?还是,分手费?他什么意思?
沈乔心中沉坠,却碍于一直以来的高贵姿态,什么也没说,安安静静与谢声吃完了饭,并且还欣赏了一会儿音乐家们的演奏,侃侃而谈,而后谢声送她回到公寓楼下。
“再见。”沈乔微笑着对车里的男人说,而后拎着包,踩着优雅的步子进楼。
身后有汽车发动的声音,沈乔听着那声音,仿佛一只手捏住了她的心脏,一下就顿住了脚步,猛然回头。
“谢声!”她喊住他。
车正在调头,闻声谢声停下,从车窗看来。“怎么,桥桥?”
“你……”话到嘴边,又卡住了。
你不上去坐坐吗?你没有什么话跟我说说吗?你就这么走了吗?沈乔有好多想问,可到嘴边,她强烈的自尊心和骄矜的面子,又一句话都问不出来,最后只说:“没什么,路上……小心。bye”
而后沈乔头也不回地,进了楼。
进电梯,按楼层,沈乔明明没有喝酒,却像只酒鬼,浑身无力,头重脚轻。
窸窸窣窣开了门,沈乔把包往沙发上一丢,径直开了一瓶红酒满了高脚杯。
鲜红的液体在杯中摇曳,沈乔明丽动人的大眼睛紧紧追随那酒红色如丝带的液.体,苦笑了一下,仰头闷喝了一口,呛得皱了眉。
“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沈乔自言自语,透明的玻璃杯,纤细的手指轻轻捻着,她自嘲地笑了一声,“沈乔啊沈乔,你也有为他情伤的一天啊……”“报应不爽。”
又连着闷了几口,沈乔真有些醉起来,有些胸闷,就剥了领口,露出一段白腻的胸脯,长发披散,随意托着腮,侧目从落地窗就看见了远处旧街那一片的夜景。夜深的城市,霓虹灯已渐渐睡去,远处繁华都市夹缝里残留的“贫民窟”旧街,已变成黑洞洞的一片。
那黑,深得沈乔的心,都跟着沉了下去。
“谢……声……”
沈乔喃喃念了谢声的名字,翻开手机,却发现连手机号码都忘了和对方交换。
想起曾经,那少年悄悄把他电话号码连留在她通讯录里,而后被她拉黑,他为了联系上她,办了无数张卡,最后连营业厅的人都烦他了。
可现在,他却连电话号码都没留给她。是忘了吗?还是觉得没必要?
不论谢声是什么理由,有一点是可以说明的:他对她,不再那么热忱了。
沈乔喝多了,就开始稀里糊涂,倒在沙发里晕眩了一会儿,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或者更长,也或者不到这么久,只是几分钟的工夫。
迷迷糊糊中,沈乔便听见有人按门铃,她踢踢踏踏、踉踉跄跄地去门边开了门。
门内没开灯,倒是门一开,走廊的灯光倾泻而入,同时落进来的,还有一道高大颀长的男人的影子。
谢声没想到转眼沈乔会搞成这样子——衣衫不整、头发散乱,还一身红酒味儿,迷迷蒙蒙地看着他,似在分辨是梦,还是真实。
“你”沈乔扬起根细腻白皙的指头,一捅谢声的胸膛,醉醺醺质问:“你是谁啊!”
“……”
恰好门外电梯新送来一拨人,邻居走过听见,怀疑地看谢声,谢声颇有点儿头疼,一握胸膛上那根指头。“小声点儿,醉鬼。”
“你、你摸我”沈乔缩回指头努嘴,推了谢声一把。
这下热心的邻居停住步子了,醉酒的年轻姑娘和身份不明的男人,一看就有问题啊!他们跃跃欲试,等待结果,看要不要“做些什么”。
谢声摁住沈乔推他胸膛的手儿:“别闹,是我!”
“你是谁?”沈乔咕咕哝哝盯着谢声看了一会儿,还是满面陌生,邻居都围过来了,谢声头真疼。
“你男人!”“快,让我进去,别叫人误会。”
围观的人蓦地吃了一把狗粮,十分无语默默退散。
幸好沈乔一直教养很好,喝醉了也是。
进屋后,她就栽在沙发里,睡过去了。
谢声脱了西服外套,只穿着白衬衣,长手长脚地坐在沈乔旁边,瞥一眼沈乔,又看一眼装着某些不可描述东西的西服口袋,无语得一个字吐不出,憋得内伤。
两个人一卧一坐,谢声盯着沈乔看了好一会儿,从生气到渐渐眼睛深邃下去。十年不见,他的女孩儿变得成熟妩媚,比少女的时候更有女人味了。
谢声手肘在双膝上,点了根烟,抽烟的姿势还是少年时代养成的习惯。
昏暗里,他安静地抽着,不时看一眼沈乔。
吞云吐雾,模糊了他深沉内敛的眉眼。
过了好一阵,沈乔间歇性脑子通电,迷迷糊糊睁眼看见谢声,就问:“谢声?”“你怎么……在?”她揉揉脑袋,好似回忆起了刚才那一出。“你……来找我?”
谢声也不知沈乔是不是真清醒,拿了沈乔喝剩下的红酒杯徐徐摇了摇。
“不想住酒店。”
他瞥她。
“并且我认为我们的关系,不至于不能借宿一晚?”
“我们的关系?我们的……关、系……”
沈乔那样子显然在消化这个什么关系。果然酒还没醒,谢声摁摁太阳穴。
沈乔在他身边坐起来,谢声一勾她脖子拖进怀里嗅了嗅,皱眉。
“喝了多少?醉成这样。”
“你别碰我,别管我!”“你都不要我了,还找我干嘛……”
女人的眼睛突然就湿润起来了,那骄矜、冷艳的高贵样子荡然无存,她红着大眼睛盯着他,似娇似嗔,委委屈屈,伤伤心心地掉起了眼泪。
谢声想起当年那个使劲作他的少女来。他的烂泥扶不上墙的桥桥,身子是成熟了,性格还是这样,又可恶,又可爱。
“怎么就哭了”
多年没有哄过人,干起来居然有点儿手生,谢声大拇指擦擦那使劲冒出来的眼泪豆子。
“好了,我不是回来找你了吗?哭什么?乖啦,别冒泪珠珠了,嗯?”
沈乔盯着他,半晌憋出两个字。
“你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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