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
天空阴霾而沉闷, 夕阳外表被罩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绚丽的晚霞变成灰褐色，天空好像被什么人撕成碎片, 一条条, 一缕缕，像一道道恐怖的裂痕。
机场的建筑群在浓厚的云层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感, 阴天里的灰蒙带着一种难言的苍凉。
黑色汽车缓缓驶入机场外的停车位, 一分钟后车窗缓缓落下，露出青年轮廓分明的侧脸。
一阵冷风携着一股湿漉漉的潮气顺着车窗的缝隙扑在耳畔, 梁亿此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秋天已经走到了尾声，秋季的萧瑟和落寞渗透进每一个角落。
飞机的轰鸣声近在耳边, 沉默的气氛就像此时外面的阴霾一样蒙在车厢里。
自从接到那条短信后, 贺曦身上鲜活的生气再次褪去, 显露出难以名状的疏离, 地平线与夕阳交接的光影在他身上投下了泾渭分明的切割线。
两个人明明坐得很近, 却又好像隔着很远的距离。
这一刻, 他好像又变回了初见那晚高深莫测的攻略对象，梁亿想起初见贺曦那晚, 他掐着自己的脖子一脸阴沉的模样。
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两个人从初见的剑拔弩张到后来的暧昧相处再到如今的心事重重。
梁亿的身份始终就像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颗定时炸弹。
就像063反复提醒的，贺曦不过是他的任务对象而已。
任务？
是了, 他险些忘记了自己接近贺曦的真正目的, 这段时间和贺曦的相处……梁亿几乎已经把所谓的任务抛之脑后。
梁亿有些自嘲，毕竟不是他真正的任务者。
同时, 又感到庆幸，幸好他遇见的是还算单纯的063。
063一直认为是因为它能量不足无法联系主系统导致梁亿一直停留在小世界, 而一直对他心存愧疚。
殊不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早有预谋。
贺曦察觉到了身边人的视线，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回以他一个笑容。
他注视着机场出入口进进出出的人群，放在身侧的右手紧紧攥成拳头，暴露出手的主人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的心绪。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倏地，贺曦平静的脸色一变，下颌线猛地收紧了。
梁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机场出口处，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从机场口顺着密集的人潮正向外走来。
他五官长得近乎完美，那双望一眼仿佛就要结冰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感情，近二十个小时的飞行让他鬓角间带上了疲倦，但风尘仆仆也难以掩盖他出挑的气质。
贺曦像是一块僵硬的石头，看着那道身影一步步走进。
终于，他推开车门，朝着男人走去。
凌渊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冷漠的目光在看见贺曦的那一刻就柔软了许多。
即使是隔着很远的距离，贺曦也看见他嘴角轻轻勾起的弧度。
凌渊是一个情绪内敛的人，贺曦年少时最喜欢他这副高冷不近人情的样子。在凌渊身上，贺曦展示出了让人吃惊的执着。
贺曦从小众星捧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贺曦知道外界眼里的自己，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但是贺曦自认为他从没有仗着身份随意欺凌过谁，唯独对凌渊，就像着了魔一样。
自贺曦懂事以来，所有人看他都是讨好中带着畏惧，就连一起长大的发小有时候也说自己看不懂贺曦。他们怕他，因为他姓贺；他们讨好他，因为他姓贺。贺曦知道，但他不在乎，或者说他即使在乎也没用。
只有凌渊，是不一样的，他从不会因为贺曦的身份，
段明旭说，贺曦，你这妥妥的是犯贱！
贺曦想，也许吧。
起初，贺曦也以为是自己厌倦了身边的阿谀奉承，所以才会对凌渊如此执着。后来才发现，自己喜欢的唯独是凌渊这个人而已。
哪怕再出现一个和凌渊一模一样的人，贺曦也能一眼看出他们的区别。
皮囊可以装饰，灵魂无法伪装。
两人在一起后的很长时间里，贺曦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挖掘凌渊不为人知的一面。
贺曦喜欢他高冷疏离的样子，更喜欢他在自己面前皱眉，浅笑，种种只为自己展现的小情绪。
可现在，贺曦觉得自己可能被对方同化了，凌渊在他的攻势下变得爱笑了，贺曦自己反而从年少的纨绔变成了如今的喜怒不显于色。
他回过神来，冲着眼前的人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欢迎回来。”
凌渊周身的冷峻一扫而空，看向贺曦的目光充满了情愫：“麻烦你来接我了。”
贺曦：“上车吧，先送你回去。”
凌渊应下，他将行李箱放在后备箱，随后坐进车子后排的位置。
他打开车门坐进来的那一瞬间，梁亿更是感觉到车内的温度下降了许多。
贺曦似乎在犹豫，他一时之间站在原地不动，凌渊隔着车窗看着贺曦，有些疑惑。
贺曦视线不易察觉看向主驾驶的位置，只看见梁亿的后脑，他脚步一转，终于还是坐到了凌渊身边。
***
天空中一道闪电划破暮色，快要下雨了。
车子调头返回市区，凌渊最先开口打破了寂静，他看向正在开车的梁亿问道：“这是你的司机吗？”
他对于梁亿表现得毫不在意，看起来只是随口一问。
贺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凌渊的目光缓缓扫过梁亿，眸光依旧冷漠，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里相撞，各怀心思。
贺曦问道：“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美国那边遇到了麻烦，要过几天吗？”
凌渊收回视线：“后天是朵朵的排球比赛，她已经向我下最后通牒了，如果再以工作为借口推脱，就要和我断绝兄妹关系。”
排球比赛？梁亿听在耳里，陈竞的排球比赛也在后天。凌渊会和陈竞有关系吗？
贺曦有些无奈：“这个小丫头，我一个人去还不行，非要你回来。”
“确实是我对不起她，去年就因为有事耽误了她的比赛，我本来就打算这两天回来的。”
车子驶进市区，贺曦问道：“回怡和吗？”
怡和是凌渊住的小区。
凌渊：“你最近住在襄都那边的公寓吗？”
襄都是贺曦现在住的这一处公寓名字，和梁亿。
贺曦点头，继续说道：“是我考虑不周，那边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不知道你提前回来，没有找人收拾。你今晚先去我那边住。”
他表情如此自然，似乎完全忘记了公寓里还有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可以。”凌渊有些不易察觉的怔愣，路口的绿灯亮起，车子再次发动时，他改口道，“算了，先去酒店吧，我明天还要去公司开会，不打扰你了。”
贺曦转而对着正在开车的梁亿说道：“去盛庭酒店。”这是从民宿离开后贺曦对梁亿说的第一句话，他的态度客气，就像是对普通司机那样。
“对了，我看见后备箱里有行李箱，你是要准备出去吗？”
“昨天刚出差回来。”贺曦神色自如地回答。
他在说谎！
凌渊笑了一下，并不揭穿他的谎言。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凌渊推开车门，看向身旁的贺曦，又回过头来问：“今晚要留下来吗？”说这句话时，他眼角余光特意留意着梁亿的反应。
贺曦愣了一下，笑道：“我送你进去。”
两人一起下了车，梁亿目视着他们进入酒店，走入大堂。
***
半小时后，贺曦回到车里。
此时，外面已经淅淅沥沥下起雨，雨滴落在车窗上，发出噼啪的声响，车里还是逼仄的沉默。
“梁亿，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贺曦依旧坐在后排，
梁亿张了张嘴，他很想问他回来了你不开心吗？
又很想说，你觉得我有什么想要问的？我该问什么？难道这件事情不是你自己主动说吗？
可最终，所有的问题在看见贺曦疲惫面容的瞬间消散了：“没有。”
回到住处，贺曦径直去了书房：“我要准备明天开会的材料，今晚会睡得很晚，不用等我。”
梁亿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独自一人站在客厅，墙上挂钟的指针一点点向前移动。
***
雨滴打在玻璃窗上，拖过一道长长的水痕。
凌渊站在窗边：“王副总，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端是一个中年男人：“凌总，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求到您这里来的。贺曦已经把我逼到走投无路了，求您救救我。”
“王副总，您是知道的，我从来不会介入贺曦公司事务”
对面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凌总，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你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帮老哥一把。谁不知道，当年贺总在公司里要拿公司里的元老出气的时候，也是您劝阻的。”
“交情？我可不记得和您有什么交情？”
“凌总，你可不能翻脸无情……”
王副总口水都要耗干，自觉好话说尽，眼见凌渊依旧不为所动，他突然发起怒来：“凌渊，你少在这里给老子装清高！上次，上次要不是你，我怎么会……”
凌渊冷笑：“我？我怎么样？王副总，听说贺曦正在调查车祸的事情，无论如何，您也不能做出违法犯罪的事情来，”
“你少在这里装好人，当初要不是你鼓动，我……我怎么敢在贺曦车上动手脚！”
“王副总，你是在说梦话？还是失心疯了？”凌渊冷哼，面色上带着不屑：“如果你想威胁我，我建议你少费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不让贺曦抓出把柄。”
他轻视的语气让对方更加愤怒起来，但凌渊没有耐心和对方周旋，直接挂掉了通话。
看见桌面上熟悉的图标，凌渊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点了进去。
软件首页弹出一条：[欢迎您的回归，用户LX0002]
作为灵犀的开发者，除了在内测时使用过一段时间，在灵犀正式上线后他看的都是员工直接交上来的调研报告。
凌渊直接搜索了【亿万次】这个名字，他点进对方主页，对方的粉丝量已经有两百万之多。
要知道，灵犀投入使用不过半年而已，梁亿和从其他平台转入自带粉丝的博主不一样，他的粉丝是从0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他的置顶视频已经达到了千万次播放量，凌渊看到视频标题直接冷笑出声：“恶毒炮灰，可真是大胆啊！”
凌渊自然也看见了他最新的一条视频，视频里的背影是如此熟悉。
“感情这种东西，在全世界反对时你觉得是坚不可摧的，可一旦失去阻力反而脆弱如斯。”
“真是讽刺，对吗？”
他看向窗外的雨，似乎在喃喃自语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放心好了。你不相信我吗？”
“再等等吧，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林楠？呵！那个废物，他不重要。”
“不过，梁亿？他到底是谁呢？”
第52章 隔阂
这就是白月光的杀伤力吗？
白月光杀回来的第一天, 自己这个炮灰就被毫不留情地抛到一旁。
梁亿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他不知道自己在客厅站了多久，书房的门关着, 贺曦一直没有出来, 最终他众只好拖着僵硬的双腿去了客卧。
客卧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打开门的瞬间一股冷意扑面而来, 昏暗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射屋内, 却无法驱散空气里的清冷。
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样，梁亿躺在床上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盯着天花板,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身旁的位置，空荡荡的，连床单都是冰凉的。
昨晚的浓情蜜意到如今的孤枕难眠, 才不到一天的时间。
梁亿不由得想起了凌渊。
除了在医院走廊里的那次和凌渊擦肩而过, 这是梁亿第一次正式接触凌渊, 和原剧情里描写的一样, 他高高在上、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疏离。
不一样的是, 原剧情里凌渊知道自己在贺曦心里的特殊, 在贺曦面前也是不假辞色，却在贺曦将要放弃时表露出对过往的留恋来, 这才让贺曦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
简而言之, 就是不动声色吊着对方。
可是，梁亿今天见到的凌渊, 和原剧情里有很大的不同, 尤其是对方看向贺曦的眼神。
不过剧情已经崩盘，连自己这个早就已经下线的恶毒炮灰都和主角产生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怎么就不允许其他角色有一些怕小小的变动呢？
可，梁亿自认为了解贺曦, 一个在危难时毫不犹豫地抛弃他的前男友，贺曦会用这么平和的态度对待他吗？
况且在原剧情里，贺曦的心态确实是矛盾复杂。
对于这个自己年少时唯一爱过的人，当初在他身上投入了多少爱，得知自己被抛弃时就有多少恨。
爱与恨在漫长的时光里并没有被平息，反而愈演愈烈，如烈火烹油，反复折磨着贺曦。
梁亿不禁回想着从机场到酒店的路上，凌渊和贺曦之间的气氛，那种感觉是骗不了人的。
还是说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063又冒了出来：【宿主，你还好吧。】
对于063的询问，梁亿仿佛没有听见一般，063才不管宿主起伏的内心，它继续说道：
【宿主，其实贺曦和凌渊的关系，你也猜到了吧】
【那又怎么样？】
【宿主，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这和我们接收到的剧情不一样，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与我无关。】
梁亿冷漠，他不想接063抛出来的饵，这种沉默在063看来就是自己的宿主被爱情糊住了心智。一直以来，梁亿对于剧情的变动表现得还算敏感，可是在这件事情上，梁亿在逃避。
思绪如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楚，意识越来越清醒，一直到后半夜梁亿才勉强有了一丝睡意。
梦里又有别样的“风景”，无数双手向他伸来，他行走在黑暗里，寻不到出路。
另一边，书房里的灯亮了一整夜。
这一夜，无论是对于贺曦还是梁亿，都是极其漫长的。
第二天清晨，雨已经停了。两人沉默地吃完早饭，贺曦换好了西装从房间里出来：“今天不用送我，助理来接我。”
梁亿顿了顿，装作轻松的样子：“不是说我是你的司机吗？让其他人来接你算怎么回事？”
两人一起出门，进电梯，下楼，一直到公司门口，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梁亿想要说些什么打破僵局，可是看到贺曦身上流露出来的距离感，所有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两个人之间似乎只剩下了沉默，一层脆弱无比的泡沫蒙在事实真相之上，一座难以跨越的高山横亘在两人中间。
泡沫是一戳即破的，高山却难以跨越。
“贺曦？”直到贺曦下车前，梁亿终于忍不住喊他的名字。
已经下了车的人背对着他，他左手正放在车门上方，听见梁亿的声音整个人突然紧绷起来
梁亿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工作顺利，晚上下班我来接你。”
贺曦轻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像往常一样，梁亿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公司门口。
可这一次，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咖啡店，上午的客人一直很多，梁亿打起精神投入工作，十点左右人流才减少，又开始着手系统派发的外送单。
店门上的风铃发出响声，“来杯咖啡，最浓的。”
声音有气无力，带着一丝熟悉，梁亿回过头，才发现是多日不见的绪微。
她毫无形象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像是被吸干了精气一样，比一整夜几乎无眠的梁亿显得还要疲惫，这状态没有熬个几天几夜是出不来的。
梁亿泡了一杯意式放到对方面前，绪微也顾不上优雅品尝，一口喝了个精光，看她豪迈的样子喝的仿佛是酒，放下杯子的瞬间梁亿觉得“老板再来一杯”这句话就要脱口而出。
梁亿折回工作台后，看她萎靡不振的样子：“去哪了？”
绪微长叹了口气：“拯救世界。”
梁亿抬头瞥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自从梁亿揭破绪微的身份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梁亿倒是没觉得什么，但绪微可能觉得需要避嫌，维序者与任务者非工作原因不得私下接触，况且两个人在身份上对立的，以后甚至可能会成为敌人。
不过，看绪微这样子，梁亿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是真的去拯救世界了。”绪微看见梁亿疑惑的目光，忍不住吐槽，“谁能有我命苦，连度个假都要被抓去当苦力。”
某个小世界突然出现紊乱，其他同事抽不出身，绪微只好临时返岗复工。
看来无论是在真实世界，还是虚拟世界，哪怕是在整个世界层面之上的时空管理局，打工人的怨念永远都是无穷无尽的。
见梁亿不说话，绪微控诉：“你变了。”
“嗯？”
“自从你知道我的身份后，你就对我变得不耐烦了。”坦白了身份后，绪微心里反倒轻松起来，在梁亿面前也没了顾忌。
梁亿男，爱好男，但是看见一个大美女用控诉的目光楚楚可怜盯着自己，再铁石心肠的人难免也会软化。
但此时此刻，梁亿面色毫无波动：“据说维序者是没有性别的，也不具备人类的感情。”
意思是，你少装可怜。
绪微怒：“是谁传的谣言！我，正儿八经的人类，在没有成为任务者之前，我也是，也是人！”
哦！也就是说，成为了维序者之后，就不是人了。
绪微看懂了梁亿目光里不曾表露的调侃：“我在没有成为维序者之前，在原世界也是超级超级厉害的角色好吗？”
绪微“生前”也是某个小世界的npc，意识觉醒后被主系统选中，从任务者做起，一步步经过选拔成为维序者。
除了系统，时空管理局上至监察者下至普通任务者，还有那些强大的非人生物，大部分都和绪微一样，“老家”都是主系统管辖下的小世界。
绪微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自己的过往了，对于她来说，那真的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她叹了口气：“虽然你觉得我们和主系统一样冷血无情，有些人确实是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来处，但还有很多人是……是同情你的。”
梁亿笑了笑，他从来不需要谁的同情。
在反抗命运这条道路上，他一直在逆流而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将咖啡一一装进纸袋，拎起外送的咖啡朝外走去，就听见绪微在身后极其严肃地告诫他：“你，最近一定小心。”
店外，车流不息，对面写字楼的LED屏忽的闪烁了一下，随后又恢复正常。
梁亿穿过马路，走进对面的写字楼，他迈进电梯，电梯里只有他自己，电梯缓缓向上，
2……3……9……
17……17
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像是卡顿了，电梯突然停止上升，下一秒，轿厢狠狠地左右甩动。
梁亿眼神一厉，紧紧握住扶手。
18
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继续变化，一切都恢复正常，最终平稳停在26楼。
梁亿走出电梯，回头看了一眼，刚刚的异常仿佛是他的错觉。
他看向手里的纸袋，松了口气，还好咖啡没有洒。
梁亿走进贺氏的助理办公室：“各位美女，你们的咖啡送到了。”
正在工作的几位女性看见梁亿瞬间眼睛一亮：“帅哥，好久不见。”
外送订单正是来自于贺曦的助理办公室，梁亿笑道：“美女亲自点名让我来送，我怎么敢拒绝呢？”
有人打趣：“我们是说让你们店里最帅的那一位来送咖啡，可没有说是你。”
“是我自作多情了，没办法，当时店里只有我一个男生，我只有厚脸皮地认下了。”梁亿故作惆怅，引得众人一阵笑声，将咖啡放到众人桌子上，对于每个人的口味他熟记于心。
“哦，这一杯是我们老板的。”看着梁亿手里还剩下最后一杯意式浓缩，一位美女助理说道，她手里键盘如飞，扫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忙着手头的工作，“你先放在那里，我忙完手上的活，送去他办公室。”
梁亿犹豫了一瞬，最终说道：“我去送吧。”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
“出门右拐，向前走，走到尽头的总裁办公室。谢谢。”
梁亿站在门外，轻轻敲了两下，里面没有回应。
想到刚刚助理的话：如果门是锁着的，说明贺总在休息；如果敲了门没人应，可以直接推门进去。
他推门而入。
第53章 隔阂（二）
办公室里, 贺曦端坐在办公桌后，他上半身穿着深蓝色衬衫，手臂支在办公桌上, 微微低着头。
推门的动静丝毫没有惊动到他, 梁亿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
他睡着了。
桌子上还摆着摊开的文件, 他呼吸声平缓, 下巴垫在手背上，右手还虚虚握着钢笔, 长长的睫毛随着他的呼吸声轻轻振动。
眼看着钢笔就要滑落，梁亿将笔从他手里抽出轻轻放到一旁。
虽然之前来这一层楼送过两三次咖啡，但这还是梁亿第一次来贺曦办公室。
梁亿目光移动间, 打量着这间办公室, , 秉承着贺曦一贯简约的风格, 装潢简洁又不失大气。
下一秒, 待看到桌子右上角的相框时, 梁亿的目光突然顿住。
相框里放的不是照片，而是, 一张卡片。
卡片上的字迹看起来很眼熟, 正是梁亿自己的笔迹。
那是梁亿第一次来贺氏外送订单时，夹在贺曦的咖啡包装里, 此后, 贺曦一直把这张卡片放在这里。
梁亿没有想到贺曦竟然还一直留着它。
大约是昨晚一夜没睡太疲倦了，贺曦一直没有醒, 梁亿拿过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小心翼翼披在他身上，这轻微的动作还是惊动了他。
贺曦发出一声呓语：“凌渊？”
梁亿停下手里动作, 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他眼睛还是紧闭着，看来他意识尚未清醒过来，刚才的声音似乎只是在睡梦中的低声呓语。
贺曦不安地皱起眉头，看起来睡得很不舒服。
梁亿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略带疲倦的睡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俯下身直接将人抱起，走向里面的休息室。
贺曦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熟悉的面容，下意识往他怀里靠了靠：“你怎么来了？”大约是太困了，他都忘记两个人在昨晚已经陷入了冷战，语气里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梁亿回了一句“送咖啡”，走进休息室，将人放在床上。
贺曦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下，说道：“我不想喝咖啡，困。”
“昨晚没有休息好吗？”
“没有睡。”贺曦嘟囔了一句，将脸埋进枕头里。
他感觉到梁亿如水一般幽静包容的目光，耳边传来一道深深的叹息声，紧接着他听见动静，睁开眼睛看见梁亿正站起身，贺曦心里一紧，下意识去抓梁亿的手。
“你要走了吗？”
昨晚两人之间没有争吵，没有矛盾，从表面看风平浪静，但一道屏障已经在两人之间无声地立了起来。
梁亿想，如果贺曦此时是醒着的，他绝不会做出这个动作。
梁亿盯着贺曦抓着自己的手，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说道：“我不走，安心睡吧。”
贺曦听见他的回答终于放下心来，在熟悉气息的包围下，又沉沉睡去。
***
中午，杨泽走进办公室，他上午休息并没有遇见送咖啡的梁亿，看见其他人桌子上的咖啡杯就知道梁亿来过了。
自从梁亿来过一次后，楼下其他咖啡店都失宠了。他长相瞩目，服务态度一流，深得办公室的几位女性欣赏。
不过，对于上司和梁亿的关系，杨泽一直守口如瓶。
唉，这种怀揣着秘密又无人分享的感觉真不好受。
杨泽带着满肚子的秘密起身去茶水间泡咖啡，回来时在走廊上遇见一个男人从电梯里走出来：“你好，请问您找哪位？”
男人的声音很冷淡：“我找贺曦。”
“不好意思，请问您预约的时间是？”
奇怪，今天上午没有上司的预约。
对面的男人刚想说些什么，办公室的另一位助理出现在杨泽身后，看见凌渊后脸上露出笑容：“凌先生，您怎么来了？”
男人正是凌渊，他也认出了对方，冲女助理点了点头：“顾助理。”
顾助理：“您是找我们贺总吗？”
凌渊点了点头，顾助理说道：“贺总在办公室。”
杨泽疑惑地看着凌渊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回到办公室后问道：“顾姐，他是？”除了贺曦的家人和朋友，客户见贺曦都是需要预约的。这个男人是谁？杨泽对他一点印象也无。
顾助理轻飘飘地说：“是，老板的爱人。”
“哦！”杨泽下意识应了一声，随后他反应过来，大惊失色：“爱……爱人？”
老板竟然不是单身？
不，老板确实不是单身，可，可这个男人是老板的爱人？那……梁亿？
“干嘛这么吃惊？是不是没想到大魔王还会偷偷谈恋爱？”
几位在外人以精英形象示人的女性姨母笑起来：“没想到吧，两个人是校园情侣，还是，老板主动追的人家。大魔王在他面前可乖可乖了。”
“记得老板刚上任的时候，他爱人几乎每天接送。”
“大魔王秒变小娇妻，想想就激动！”
“还有，你们知不知道，几年前那次内部清查，还是他爱人出面平息的。”
刚开始成为贺曦助理时，杨泽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元老助理在背后偷偷叫贺曦大魔王。
贺曦对待下属虽然要求严格但绝不会过于苛责，尤其是面对那群无理取闹的董事，贺曦都显示出难得的好脾气，要知道有时候杨泽都觉得那群人倚老卖老。
杨泽不知道的是，贺曦刚接手公司的前两年也曾经以雷霆手段震慑众人，那时候公司也不是向现在铁桶一样坚固。
贺曦刚刚上任时，在贺兴朝的制衡下一些董事不敢轻举妄动。等贺兴朝放权贺曦上位后，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个纨裤子弟的笑话，然而贺曦早就私下积蓄力量，他直接来了招大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贺氏内部开展大清查，拔萝卜带泥，一连串拔出了许多蛀虫。
内部清查足足开展了半年之久，没有哪个人能承受得住。一时间，集团上下，人人自危。
当然这次内部清查是起到了效果，后续也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贺曦彼时根基尚不稳固，再继续下去必然会伤筋动骨。就连贺兴朝出面，都没能叫停这次清查，贺曦是铁了心要彻底整治集团内部，宁可和对方来个鱼死网破也不收手。
“据说当时贺董事长都生气了，叔侄两个人几乎闹掰，还是凌先生出面，叔侄两个人才和好。”
后来就有说法，凌渊是贺曦的情绪减压器。之后好多人求贺曦办事不成，都想从贺曦枕边人入手，但凌渊从来不插手贺氏内部事务。
不过，这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近几年凌渊很少在众人面前露面。杨泽成为贺曦助理还不到一年，也怪他不认识凌渊。
其他人看见杨泽吃惊的模样偷笑：“小杨泽，少见多怪。”
杨泽欲哭无泪，如果，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是上司的另一半，那他确实是少见多怪了。
这时候又有人说道：“别在那逗小杨了，BOSS和他早就分手了吧。”
“分手了？真的假的？”
“已经一年多没有在公司出现过了，不是分手就是感情破碎。”
“早就分手了好吧，”
其他人一阵哀嚎：“啊！我的cp 破灭了。”
杨泽大脑就像宕机了一样，久久回不过神来。
凌渊？梁亿？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他恨不得冲进贺曦办公室，直接问清楚：BOSS你到底分没分手，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杨泽欲哭无泪，事情来得太突然，作为一个小助理，他承受的秘密已经够多了，放过他吧。
话说，知道了老板的太多秘密，真的不会被灭口吗？
***
贺曦从睡梦中悠悠转醒。他盯着墙上的挂画，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头有些疼，贺曦忍不住按压太阳穴。
梁亿？梁亿刚刚好像来过了，人呢？离开了吗？还是自己在做梦。
他心里难免浮起一阵失望。
手掌心传来温暖的热意，这才发现自己紧紧握着一个人的手，贺曦愣了一下仰起头，终于看见熟悉的面容。
贺曦嘴角不自觉勾起，原来不是在做梦啊。
不过，贺曦看着梁亿别扭的姿势，他上半身靠在床头，一条腿在床上，另一条腿耷拉在床下，就这样睡着了。
对方的手被自己抓在手里，梁亿应该是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抵不住困意的侵袭，也睡过去了。
握着梁亿的手都有些发麻，当时困得太厉害了，全凭着心意支配。
贺曦忍不住发笑，自己是有多害怕他跑了？
贺曦盯着梁亿的脸忍不住伸出手，手指沿着他的脸颊游移。这还是他为数不多看见梁亿睡着的样子。
两个人在一起时，梁亿好像永远都是先醒过来的那个。无论什么时候，贺曦睁开眼的第一时间，都能看见梁亿温和的目光。
一时间，贺曦竟然有些害怕他醒过来。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睡着的人感觉到脸上的触感，眼睫轻轻颤动……
贺曦心里一慌，正想收回手时却被对方握在掌心，梁亿睁开眼睛。
两人注视着彼此。
无声的情愫在空气里流动，上方的人缓缓低下头，柔软的发丝擦过脸颊，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
就在这时，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贺曦？你在里面吗？”
第54章 隐藏
黑色皮鞋停在办公室前, 男人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空无一人。
桌子上摆着几份摊开的文件，还有一杯尚未拆封的咖啡。
男人扫视着空阔的办公室, 眼神停在隔间的门上。
休息室的门紧闭着。
他脚步一转, 走到休息室前，轻轻扣门：“贺曦？”
房间内静悄悄的, 无人应声。
他正准备转身离去时, 门后似乎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凌渊回过头，侧耳倾听, 没有动静。
他握住门把手向下按压，房门纹丝不动。
再次敲门：“贺曦，你在里面吗？”
他在原地等了一会, 还是没有得到响应, 仿佛刚才听到的声响只是自己的错觉。
室内
“梁亿, 你发什么疯？”
“放开我！”
床上清瘦的身影被敲门声惊动, 伸手去推身上的人, 却被宽大的手掌按住一侧肩膀。
上方的人停下动作, 他眼神戏谑，问道：“贺总, 我们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贺曦一时哽塞, 不知道如何回答，梁亿低沉磁性的笑声落在耳边。
敲门声再次响起：“贺曦？”
贺曦后背顿时紧绷了起来, 梁亿的动作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反而更加肆意起来。
他用力挣动了一下，随即被上方的青年被紧紧按在柔软的被褥间, 柔软的衣物布料间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梁亿埋在男人颈窝轻轻嗅着，两人的身影紧密交缠在一起, 他近乎贪婪地深吸一口气：“贺总，我被你骗了。”
贺曦把声音压到最低：“少在这里发疯，我骗你什么了？”
梁亿一只手压在贺曦肩膀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开衬衫领口，不疾不徐地沿着衬衫缝隙向下，隔着温热的肌肤掌心处传来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只不过，节奏有些快而已。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
“是不是觉得很刺激？”梁亿凑到他耳边，牙齿细细研磨着细腻的皮肤，“啊，我好像忘记锁门了。”
果不其然，听见这话，身下的人心脏跳得更快了。
他手上的动作愈加放肆，嘴里却撒娇般问道：“我和他之间，你更喜欢谁？”
“你少发疯，”贺曦挣扎着去拽对方柔软的发丝，“你明知道我不是因为……嗯！”他咬牙关抑住唇边的破碎，过电般的颤栗感从头皮窜到脚趾。
室内一片亮堂，两人纠缠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上方的人墨色瞳孔里反射出贺曦脸上迷离的欲望。
与贺曦相反，梁亿脸上的表情一反常态的冷静，甚至是冷漠。
这样的表情让他整个人陡然变得陌生起来，一时之间，贺曦有些分不清眼前这个人是真是假。
冷眼旁观自己在无尽的深渊里挣扎，似乎随时做好了抽身离去的准备。
贺曦忍不住狠狠咬在梁亿手腕上，他下嘴很重，像是泄愤似的，紧咬着不放。
“嘶——”手腕上眨眼间就渗出了血丝，梁亿忍不住抽了口气，他同样压低声音：“贺曦，你属小狗的吗？”
***
凌渊在门前立了一会儿，确定刚刚的声音是自己的错觉。他转身准备离去，身后响起门锁的转动声，贺曦从房间里走出来。
“你，在里面？”
“刚才头痛，在这里休息了一会儿。”贺曦神情自若。
“头痛？需要看医生吗？”他视线从贺曦略显潮红的面容上扫过，隔着房门的缝隙不经意间扫过房间。
“不用，可能是昨晚着凉了，休息了一下感觉好的差不多了。”贺曦反手带上门，见凌渊伸出手朝自己而来，他突然向后退了一步。
他反应如此强烈，凌渊伸出去的手顿时僵住。
一瞬间，两人都有些尴尬。
“抱歉，我有点感冒，别传染给你了。”
凌渊收回手，指了指衣领的位置，若无其事地说道：“你，衣领皱了。”
贺曦瞟了一眼衣领，果然衣领上的扣子已经解开了两颗，一侧的衣领折在锁骨处，他伸手抚平：“可能是刚刚睡的时候压到了。”
凌渊没有说话，他静静注视着贺曦。
贺曦：“你怎么来了？”
“上午开完会，正好过来这边陪客户吃饭，结果被放鸽子了。”凌渊试探着问，“是不是我来的太突然，打扰到你了。”
“怎么会？”贺曦表现得一派镇静，“你有多长时间没有来过这里了？不会连我的办公室都忘记在哪里了吧？”
“不会的。”凌渊认真摇头，继而问对方，“吃午饭了吗？”
“还没有。”
“要一起去吃饭吗？”
“真是意外，你这个工作狂竟然舍得抽出时间和我一起吃午饭，不觉得浪费时间吗？”
“和你一起，怎么能叫浪费时间呢？”
……
两人的交谈声越来越远，室内终于安静下来。两分钟后，休息室里传出“嗡嗡”的震动声。
靠在墙上的人走到床边，拿起手机：
[今晚加班，不用等我。]
梁亿站在原地，额前的头发在眼前垂下一小片阴影，神色晦暗难明。
***
[段明旭：在哪？认路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梁亿接到段明旭短信时刚走到S大体育馆，体育馆里，人声鼎沸。
陈竞看见了梁亿：“哥，小亿哥，我在这里。”
站在陈竞身边的男人也朝着梁亿的方向看过来，对于凌渊是陈竞的哥哥这件事，梁亿丝毫不感到意外。
但联想到不久前陈竞曾经问过梁亿的，这个世界还有其他任务者吗？
这是不是就证明陈竞很可能察觉到，身边人很可能被任务者取代了，而且这个人和陈竞关系密切，以至于陈竞对他的变化非常敏感。
如果这个人就是凌渊的话……可063和绪微都证实过，一个世界只有一个任务者。
想到这里，梁亿再去看凌渊时，就难免显得格外怪异了。
他到底是谁呢？
***
梁亿走到几人面前：“抱歉，我来晚了。”他视线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贺曦的身影。
陈竞：“小亿哥，贺曦哥临时有事，我还以为你也不会来了呢。”
段明旭举着相机：“你贺哥哥临时有事，你看我推掉了所有的活动来支持你，够意思吧。”
远处陈竞的队友正在喊她过去，凌渊对陈竞说道：“去吧，好好比赛，不用紧张。”
凌渊和梁亿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两人很有“默契”地空出了中间的座位。
梁亿注视着陈竞的身影。
女孩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完全看不出小时候豆丁大的哭包模样。
凌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突然开口：“我听朵朵说过了，谢谢你对她和朋友的帮助。”
这是两人第一次说话，梁亿突然笑了一下：“这是我该做的。”
他的笑容仿佛别有含义，凌渊看向梁亿，两人意味不明地对视。
凌渊皱眉：“你……好像很讨厌我。”
梁亿挑眉：“你并不像是会在意这些看法的人。”
“因为你是朵朵的朋友，我不想让她伤心。”
梁亿忽然问道：“你和陈竞，是亲兄妹吗？”
“不，我们是重组家庭，朵朵父亲是我的继父。”梁亿这个问题问得突兀，凌渊不由得皱眉。
梁亿看向远处的女孩：“我也有一个妹妹，她也叫朵朵。”
“你……”凌渊还想说些什么，手里拎着饮料回来的段明旭一屁股坐在两人中间，隔断两人的对视。他拿出饮料递给凌渊：“你钟爱的芒果饮。”
梁亿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饮料，浑身上下突然觉得不舒服起来，脖颈处泛起一阵痒意。
好像又要过敏了，他强忍着不适移开视线。
赛场上，裁判一声哨向，比赛开始。
陈竞作为主攻手，平时大大咧咧的小姑娘已进入比赛身上的气势立刻凌厉起来，另一方的主攻手经验也相当丰富，比赛一开始两队就陷入了胶着状态。
段明旭举着相机一顿狂拍：“妹妹的技术进步很多。”
凌渊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虽然没有把排球当成职业，但她还是坚持训练。”
几人说话间，S大校队已经占据优势，最终，陈竞以一个扣杀结束比赛，全场一阵欢呼。
比赛结束后，陈竞跑到凌渊面前，段明旭竖起大拇指：“妹妹真厉害，”
凌渊看向陈竞：“要和你同学一起去庆祝还是和我们一起去？”
陈竞想了想：“我当然是要和朋友们一起去庆功宴啦，不过不是今天，说好了的，我赢了比赛要请你们吃烤肉。感谢几位帅哥对我们比赛的支持。我刚刚已经给贺曦哥打过电话了，他正在路上，马上就到。”
“就想着你贺曦哥哥是吧，”段明旭不满：“妹妹，还有我的功劳呢。”
陈竞对段明旭做了鬼脸：“知道啦，待会请你吃大餐。”
***
梁亿接了个电话出去了，等段明旭回过神来，体育馆里只剩下了自己和凌渊。在贺曦以外的人面前，凌渊更是冷硬的像是一块冰雕。
段明旭斜睨着他：“我说，你这样累不累？”他是真心实意的疑惑。
“什么？”
“一直维护高冷的形象，真的不会累吗？”
凌渊懒得搭理他，对于段明旭的阴阳怪气凌渊习以为常，有段时间他都以为段明旭暗恋贺曦才一直针对自己，后来发现段就是纯粹地讨厌凌渊这个人。
“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把表里如一做到极致的人。”
凌渊回击：“因为，我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
“真的假的？这么巧？”段明旭不信，又说道：“听说老李和他小男朋友分手的事情了吗？”
凌渊连眼神都欠奉。
“老李呢，上上段感情，他以为拿捏了对方结果却被人家骗钱又骗色，等人家一脚把他踢了才发现对方是真爱。你猜他最近在干嘛？”
段明旭把胳膊搭在凌渊肩膀上，装作没看见凌渊拧起的眉头：“有句诗怎么说来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李二那小子竟然脑子犯抽，开始找替身了。但是吧，假货就是假货，不会因为你披了张和正品一样的皮就变成真的了，这和那些名牌是一样的道理，高仿再怎么精致也比不过正品。”
他的话里似乎有其他意味，凌渊若有所思。眼见段明旭还要继续叭叭，凌渊实在是受不了对方，率先开口：“我也有一个问题。”
“咱两谁跟谁，问！”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凌渊？”
段明旭还是第一次见自己这么称呼自己的。
“错了，我不讨厌凌渊，”段明旭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凌渊露出疑惑的目光，就听他拖长乱声调，“我讨厌的……只是你！”
眼前的青年一张肉肉的娃娃脸再加上随时随地的笑脸，很容易让人对他放下警惕。
第一次，凌渊见到他如此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表象，直击自己的灵魂。
这一瞬间，凌渊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
凌渊直直地盯着段明旭，眼神里透出一种无机质的冰冷，段明旭丝毫感受不到，他已经对这个冰块脸免疫了：“果然，你一做这个表情就更讨厌了。你不会是想打我吧？别啊，记住你现在的人设，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
下一秒，凌渊直接起身向外走，段明旭看着他越来越快的步伐：“哎？你去哪？”
***
“知道了，明天见。”
梁亿挂掉电话，他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自己在湖边的青石路上，道路尽头是一颗古树。
这棵树有十个人环抱那么粗，树冠茂密，树上飘动着数不清的红丝带，在阳光下泛着
梁亿走上前，他伸出手挑起拿起其中一个：
希望CG和DYK感情长长久久——CG留
W做我男朋友——美女留
红丝带上几乎都是这一类的愿望，梁亿看得唇角带起笑意。
一道身影从对面走过来：“这里是S大的约会圣地，如果有喜欢的人可以把两个人的名字写在一起。”
梁亿看向来人：“你当时也写过吗？”
“可能吧，时间太久了，忘记了。”贺曦穿着浅色风衣，他站在树下露出回忆的表情，见梁亿露出怀疑的目光，他只好承认，“好吧，其实挂上去的第二天我就后悔了。要是这条丝带落到其他人手里，那我的一世英名还要不要了？”
梁亿憋笑，当时贺曦可是整个S大的风云人物，毕竟是顶着小说男主角的设定。
“可是，等我再回来找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可能是被风吹到湖里去了。”贺曦顿了顿，“知道它不见的时候，我又很失落，比起被别人知道，我更害怕自己的愿望实现不了。”
“可你的愿望还是实现了。”
贺曦感慨：“是啊。”
他的视线突然顿住，只见梁亿摊开的手掌里横着一条的丝带，因为时间久远红色丝带已经有些陈旧，上面的字迹是如此熟悉。
凌渊做我男朋友——贺曦（要什么缩写，我必须留全名，告白成功，捐款一百万给你做养护费。）
贺曦他低下头，眼眶里湿热的泪意沉甸甸地坠在睫毛上，只听见梁亿的声音在耳边：“你知道另一个人的愿望是什么吗？”
“是什么？”贺曦颤抖着手，轻轻翻过丝带。
好吧，再等你一天，明天快点到来吧，等不及了。——LY
贺曦紧紧贴进对方灼热胸怀里，整个人因为过于欣喜而控制不住地颤栗，他闭上眼，如羽毛般的热意拂过眉心。
凌渊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相拥的身影。
青年身形修长，他怀里的人大半个身影被树干挡住，只露出浅色风衣的一角。
梁亿抬头，毫不避讳地对上男人略显愠怒的目光，唇角一点一点勾起。
第55章 谜团
那天的晚饭, 气氛既尴尬又怪异。
段明旭和陈竞先到了订好的餐厅，紧接这贺曦和梁亿一起出现，倒是凌渊姗姗来迟。
从凌渊一进来的那一刻, 段明旭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凌渊看向梁亿的视线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接着他又看向贺曦，一向冷得像冰块一样的男人身上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丰富了起来。
质疑、失望、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让他变得鲜活了起来。
但是被他注视着的贺曦面色平静, 从容坐在座位上，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一样。
段明旭看看这个, 看看那个，满脑子雾水。上一秒还夸凌渊这个高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设维持得非常棒，下一秒就见他破功。
不过几个人在陈竞面前表现得还算平静, 一顿饭总算是顺利吃完了。
晚饭结束后, 凌渊和陈竞一起回了家, 凌渊回国多日还没有见过陈竞父亲, 也就是自己继父。
不过, 走之前, 凌渊对贺曦说了一句：“母亲和叔叔让我们明天一起回去吃饭。”
凌渊的母亲正是贺曦三叔的妻子，方梅青。
而梁亿, 明面上作为贺曦的司机, 自然是送贺曦回了公寓。
***
第二天上午，梁亿去了文四白的工作室。
还是那间杂物多的难以落脚的两居室, 文四白开口的第一句话依然是：“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最近正准备换新办公室, 东西有点乱。”
不用问，梁亿也知道他换新办公室的日子遥遥无期。
“惭愧惭愧, 说好的五天出结果，我当时真的说了大话了”文四白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牛皮纸袋，他苦笑一声，也并不怕自毁名声。他在梁亿对面坐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材料，“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里面了。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林楠这个人的消息的确是被特意抹除了。”
梁亿大致翻看一遍材料，对于一个几乎消失的人在这么短时间里能挖出这么多线索，可见文四白是下了功夫的。
文四白把几份A4纸大小的表格推到梁亿面前，最上面是一张退学申请表，梁亿的目光落在监护人一栏上，林梦华，文四白说道：“签字的是他姑姑，亲姑姑，就是当年霸占侄子房产的黑心姑姑。”
“奇怪吧，当初他父母去世亲姑姑侵占了侄子的房产，肯定是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和这个侄子打交道，怎么十多年不见又突然冒了出来。不过对方的身份应该是真的。”
应该？
文四白：“之所以说应该，因为对方一家已经搬走了，就在林楠退学的第二天。我只能根据林楠已故父亲的长相和这个所谓的姑姑进行对比，再加上邻居的证词推测，别说，兄妹两个人是挺像，就是这个人品是天差地别啊。你猜猜搬去哪了？”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等了半天也不见对面的回答，文四白自讨没趣，只好揭示答案：“出国了，全家移民。”
梁亿终于露出些许诧异。
移民对于普通人来说，不是一件小事。从文四白的调查中，林梦华和丈夫下岗后开了一家早餐店，但是夫妻两个人斤斤计较，经常为些蝇头小利和客人争吵，生意很快就惨淡下去，最后只好把店铺转手，两个人这些年靠着流动早餐车勉强养家糊口。
从经济条件上来说，林梦华一家是根本没有能力移民的。
最重要的是，林梦华竟然舍掉了当初靠赶走父母双亡的幼童这种不道德的手段也要夺下的房产。
房产，可是林楠姑姑的命根子。
除非，有更大的利益让他们决心离开。
还有一点，梁亿想知道的是，他们走的时候，是否也一并把林楠带走了？
文四白像是猜到了梁亿的想法：“他们走的时候没有带走林楠，事实上，林梦华只在林楠退学申请书上签了个字，这件事情背后还另有他人。”
文四白：“我找到了当时帮他们一家办理移民的机构，为林梦华一家办理出境手续时，全程出面的是一个姓严的男人。”
严？梁亿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关于这位严先生的身份，先卖个关子。”文四白拿出一份材料，抱怨了一句，“你能想象吗？一个大新闻却被各家媒体压下不发，这得是多大的默契。该死的，现在网上基本上都删干净了，唉！这时候就显出报纸的优势来了。”
这是一份从网页的截图，醒目的大字标题夺人眼球：
【贺氏集团掌门人出席会议遭遇袭击，男子疑似精神病患者】
【不明身份男子当众向贺氏集团总裁泼硫酸】
【惊！男子高调示爱贺氏总裁为哪般？】
“还有一小段视频。”
视频拍摄的场景是贺氏集团子公司的产品发布会上，贺曦深色西装，面色清冷，梁亿看见对方的同时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视频里，贺曦正邀请记者提问，与此同时一道身影突然从人群里冲出，瘦弱的身躯竟然硬生生冲过了台下保镖的封锁，不顾一切地朝着朝台上的人冲去。
眨眼的功夫，这道身影就被保镖按在地上，他面容苍白，眼里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的状态癫狂又脆弱。
被压在地上后，嘴里还在一直念叨着什么，梁亿将声音放到最大，终于听清楚了他的话：
“贺曦，你应该爱的是我！是我！我才是主角，我才是主角！”
一时间，镁光灯闪烁，刺眼的亮光充斥着整个屏幕。
混乱不堪的场面里，贺曦依旧面无表情，脸上没有一丝波动，仿佛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躯壳。
在他阴冷的目光下，林楠的喊叫声一点点弱下去。
下一秒，贺曦直直地朝镜头看过来，他的目光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落在狭小两居室里的青年身上。
梁亿终于明白了他身上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镜头里的人是如此陌生，他冰冷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整个人像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明明发疯的是林楠，可是梁亿从贺曦眼里读出另一种自弃的疯狂来。
梁亿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攥住，顷刻间，巨大的悲意如潮水般一层层漫上来堵在胸膛。
文四白没有注意到梁亿复杂的情绪，接着说道：“当天，所有的记者都被留下吃晚饭，嗨，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扣留。有人偷偷把消息送出去，那也没用，贺氏一打招呼，各大平台立刻把消息撤了下去。这一段视频是一个哥们手机自动上传到云端才留下来的，不过现在也没用了。”
梁亿回过神：“这是林楠最后一次出现。”
“没错。从这天起，他再也没有出现在学校，一周后，家人出现为他办理了退学。再之后，林楠姑姑一家出国。”
“巧的是，为林梦华一家办理移民手续的严先生就是贺曦的助理，严谨。”照片上的男人带着金丝眼镜，整个人看起来很斯文，梁亿对他有印象，去贺氏送外卖时，他遇见过这位严助理几次。
也就是说，林梦华一家的出国，林楠的失踪和贺曦是分不开关系的。
文四白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贺氏集团总裁贺曦的固定行程一般是周一、周五两天公司，周三外出行程，包括子公司还有其他公事，周五晚上会所。此外他每两个星期去看一次心理医生，不过最近几个月没去过了。在这件事后，这位贺总的行程就多出了一个新地点。”
梁亿看着桌子上的照片，一片葱郁的树林里显露出一座白色的建筑物，很眼熟，他几天前刚刚去过。
明明当时没有什么感觉，此时此刻再看，突然觉得照片里的白色小楼莫名变得阴森起来。
而当时，贺曦阴郁的情绪也在此时得到了解答。
“当然，我还没来得及去北郊疗养院，人在这里也是我的猜测，如果你还继续想查下去，我会继续跟进这个case。不过……”文四白冲梁亿露出一个笑，“我想，关于这位贺总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梁亿看向文四白，文四白知道两人的关系，他并不感到意外。对方既然调查了贺曦，梁亿和贺曦同进同出，他不可能查不到。
文四白眼神示意梁亿手上的资料袋：“那里面还有其他的东西，顺手查的，就当做是我友情赠送了。”
“还要麻烦你最后帮我一个忙。”离开之前梁亿说道。
***
【果然，我的感觉没有错。上一次在疗养院外，我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关于林楠可能在疗养院这件事情，063已经有所感应，但林楠出现的时间非常短暂，等063想要再去搜寻时，却遭到了一股力量的阻拦。
可是贺曦为什么要把林楠藏在疗养院呢？难道是因为林楠攻击了他？这一点就更加奇怪了，一年前，剧情线还没有开始，林楠和贺曦两个人应该是不认识的，林楠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攻击他的命定CP，还是这么疯癫的状态。
一切都是那么诡异。
063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地方：它一直以为是梁亿和贺曦那晚的意外把林楠后续戏份蝴蝶掉了，可现在看来，林楠和贺曦的剧情从一开始就崩了。
可这是说不通的。
林楠认识贺曦在前，某种意义上，梁亿是通过林楠与贺曦产生交集。换句话说，没有林楠和贺曦的相识，梁亿这个角色的存在就是不合理的。
如果林楠和贺曦两个人从原点就没有产生交集，梁亿这条剧情线又是怎么和贺曦扯上关系的？
063觉得自己的处理器已经不足以支撑它去“思考”如此复杂的问题。
【宿主，真的很奇怪。】
梁亿：【是啊，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主角竟然知道自己是主角，不觉得很奇怪吗？】
此时，他站在公寓楼下仰头看向空中，广告牌已经换了新的宣传页。
对面的街道也是空荡荡的，一切都显得如此平静，没有一点异样。
063见梁亿沉默，以为他是想到了什么：【宿主，有什么问题吗？】
【我在想，如果广告牌掉下来，我有多长时间可以避开？】
【10秒钟，前提是有我的预警】
【如果对面再来一辆卡车呢？】
对于宿主上一次的遭遇它表现得毫不知情，在063看来，梁亿这个话题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063沉默，稍后委婉地说：【我会申请为你换一具新身体的。】
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梁亿根本就没有生还的希望。
【不，其实是有的。】梁亿莫名笑了一下。
时间回溯，掌握了时间的力量自然可以摆脱困境。不过，时间是世界规则的一种，不是普通人可以轻易掌握的。
时间？时间！
063一惊：再想到林楠疯子一样的话语，瞬间冒出一个猜测：【宿主，林楠他，他不会是觉醒了吧。】
主角觉醒？
梁亿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随即联想到视频里林楠歇斯底里的状态，063的猜测也不无道理，不然林楠也说不出“我才是主角”这样的话来。
问题是——
林楠觉醒的契机是什么呢？
第56章 爱人
文四白交给梁亿的档案袋里除了林楠的基本数据外, 还有一个小号的黑色活页夹。文四白的额外赠送是凌渊的个人资料，
凌渊的成长背景，求学经历, 创业经历……梁亿视线在一行行文字上掠过：
生父意外失踪, 母亲方梅青在他高中时和继父再婚
高考第一名，省理科状元
S大计算器与科学系毕业, 本硕连读, 毕业后与大学同学创立灵犀科技公司
三年后前往德国某大学读书
梁亿目光一凝，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来, 他视线返回上一处……
“研究生毕业后，创立灵犀科技公司。”梁亿的瞳孔猛地放大，“研究生毕业后？”
***
玻璃杯中在灯光下反射出迷离的光泽, 贺曦静静坐在会所包间的沙发上, 段明旭推门走了进来。
“今天怎么舍得出来了？”
贺曦白他一眼：“哪一次我放过你鸽子？”
“干嘛这么愁眉苦脸的, 昨天回去梁亿找你麻烦了？”昨天那顿饭几个大男人吃得食不知味, 各怀心事, “哦, 我说错了，梁亿肯定不会找你麻烦, 他估计还蒙在鼓里呢, 那就是凌渊……”想到凌渊全程黑着一张脸，段明旭顿时乐不可支。
贺曦看他幸灾乐祸的样子：“看我的笑话, 你很高兴是不是？”
“确实是, ”他在贺曦黑线的表情里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哎呦, 不行了，你知道吗？最好笑的是我前脚刚夸他高冷人设, 结果下一秒就破功了。晚饭结束后，我给他推荐了一部电影——《画皮》，你都没见他那个表情。”
贺曦哼笑一声，脸上露出几分讽刺来。
“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刚和凌渊谈恋爱那阵子，你们两个人闹矛盾，你醉得一塌糊涂，他来接你，你一见面就吐了他一身，凌渊那个脸黑的。”
“他一直以为我是挟私报复。”想起往事，贺曦嘴角忍不住勾起。
贺曦和凌渊两个人刚在一起时也不是一帆风顺的，贺曦性格本来就是，凌渊心性再成熟也是个恋爱新手，两个人就这么在磕磕绊绊里彼此磨合。
贺曦当时确实是有些借酒发疯的意思，第二天醒过来看见凌渊疲倦的面容才知道对方整整守在他身边一夜。
当时是为了什么事情闹矛盾呢？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当初觉得巨大的矛盾，回首再看，不过是漫长生命里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罢了。可见年少时觉得轰轰烈烈爱憎分明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他自以为遇见了人生中最合适的那个人，可是顷刻间命运向他亮出狰狞的獠牙，告诉他一切不过是他天真的妄想。
段明旭沉默了一瞬：“你到底为什么喜欢他？”
烈酒沿着喉咙滑进胃里，火辣的味道让他眼睛里漫上一层雾气，贺曦有无数个理由可以倾诉，可最终只是说：“不知道。”
因为爱已经融入了骨血，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了。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想过以后，是他给我了信心让我们一步步走下去”贺曦自嘲地笑了一声，“你知道吗？我妈曾经私下找过他一次。”
贺曦从追人到谈恋爱丝毫不知道何为低调，两个人的恋情很快就被贺家父母知晓了，贺曦母亲不久后就找上了凌渊，她并没有给凌渊难堪，说什么让他离开自己的儿子之类的话。
作为一个母亲，她向凌渊表达了自己的愧疚以及忧虑。
自己的儿子，当妈妈的是最了解不过的了，贺曦啊，从小到大任何事情他得到的容易了，凌渊越是对他爱答不理，越是拒绝，反而愈加激起他的叛逆。
未来的路很长，可是新鲜感会消失，两个人又能走多远呢？
这件事情凌渊从没有告诉过他，贺母自然也不会，这件事还是很久以后他在母亲日记里看见的。
凌渊说，我不知道一辈子有多长，也不知道贺曦是否会冷淡，也许我们两个人最后注定会分离，但我想在他还爱我的时候紧紧抓住他的手。
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他。
贺曦握着酒杯的手臂突然颤栗起来，巨大的悲痛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内心发出无声的嘶鸣。
“嗨，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年纪大了，总是忍不住想起以前。”段明旭圆润润的眼睛突然耷拉了下来，“贺儿，要是，要是当初你看上他的时候，我及时把你拉回来就好了。”
所有人都以为贺曦是玩玩而已，谁又能想到少年人的真心是如此坚不可摧呢。
贺曦压下眼角的泪痕，看向空中一点虚无：“段明旭。”
“干嘛突然这么严肃？”段明旭被他正经的语气搞得一激灵。
“为什么小时候被欺负的时候遇见的是我？为什么我脾气那么糟糕你还会选择和我做朋友？”他眼神里露出些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来，“你难道不会疑惑吗？”
“你是觉得自己最近太无聊，开始思考哲学问题了？那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还要去想我为什么姓段？为什么叫段明旭？为什么长着一张娃娃脸？靠！这张脸耽误了爷多少桃花！”
贺曦神经质地笑了一下，似乎是被段明旭逗乐了，他有些出神：“是啊，我就在想，我为什么是贺曦呢？如果我不是贺曦，是不是……”
是不是就可以自由地爱他
***
梁亿一推开门，就听见一道穿透力极强的歌声，段明旭正坐在点歌器旁撕扯着嗓子大展歌喉，他唱得投入，连外边有人进来都都没有察觉。
在场的唯一听众双手抱臂靠在沙发上，专注地盯着房门的方向，他直勾勾的视线就落在梁亿身上，看着他一步步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高大的身躯停在他面前，贺曦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他漆黑的眼睛被酒精染得发亮，白皙的肤色上染上些许昳丽的醉态。
梁亿弯下腰：“回家吗？”
贺曦盯着梁亿看了一会，眉头一点点拧紧，忽然甩开他的手，扭过头看向一旁。
嗯？
梁亿扫了一眼，空酒瓶几乎堆了半张桌子，这是喝了多少？
“坏人，走开。”段明旭也摇摇晃晃走过来，他想要推开梁亿，自己却被沙发绊了个四脚朝天。
贺曦也觉得小伙伴的窘态有些丢脸，嫌弃地哼了一声。
段明旭哼哼唧唧地躺在地上，梁亿只好喊来服务生让对方把人送去房间休息。
贺曦乖乖坐在沙发上，视线还是一直看着梁亿，等梁亿把段明旭安置好回到包间后他立刻扭头。
梁亿无奈：“怎么了？生气了吗？和我回家好不好？”
贺曦终于肯看梁亿，他在酒精作用下迟钝的大脑思考了片刻，最终伸出两条胳膊，见梁亿站在原地不动，他有些不耐烦了，嘴角一撇就要生气，梁亿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弯下腰。
很快，背上就多了一个带着暖意的人形挂件。
他直起身，慢慢向外走。
“你去哪了？”背上的人小声抱怨着，他有些分不清时间了，还以为是在过去，“为什么现在才来。”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贺曦把头埋在他脖子里，紧紧抱住他：“你还会走吗？”
梁亿没有回答，他一路回家，把人放在卧室的床上。
他站在床前注视着贺曦的睡颜，良久，轻声说道：“对不起。”
***
上午九点，灵犀科技
“凌总。”
“凌总”
黑色西装的男人走进公司大厦，停在前台，“上午我有一位客人，如果他到了的话，请他直接去会客室。”
十点二十分，一位身着黑色外套的青年走进灵犀科技。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梁亿。”青年穿着黑色外套，前台小姐姐在系统上查询后，“梁先生，不好意思，凌总正在开会，请您乘电梯直接到九楼会客室。”
会客室里陈设着灵犀的研发产品，灵犀的业务范围很广，从搜索引擎到游戏开发，以及如今的短视频平台。
不过，梁亿的视线落在巨大屏幕上跃动的画面，屏幕上播放的是一款游戏。
一个Q版小人在迷宫里绕来绕去，很快他意识到自己被困在巨大的迷宫里，他不断地向外探寻出路。随着一次次打破迷宫的壁垒，他终于发现，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迷宫。
站在原地的Q版小人露出困惑的表情，接下来要去往何处呢？
“那是我和大学舍友一起设计的一款小游戏。”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梁亿回过头去，看见一身黑色西装的凌渊走进办公室，他的目光落在有些悲伤的Q版小人身上，露出回忆的表情。
这款游戏由凌渊设计，当年首先发布在S大校园论坛上，一时之间风靡全网，之后凌渊和一家游戏公司合作在初始版本基础上再次优化，设计出了数个副本。
据说，至今无人能打通全部结局。
“终于和你见面了，”凌渊向梁亿伸出手，两人的手掌一触即分，看向梁亿平静的神色，“你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梁亿似笑非笑：“凌总的忍耐力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一些。”
没错，是凌渊先给梁亿发消息，不过梁亿并不感到意外罢了。
“本来应该在年会上和你见面的，是我的私心想请你来。”凌渊说道，“你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博主，也非常感谢你对灵犀的支持。其实我很好奇，你是如何构思出恶毒炮灰视频系列的”
“真实的生活不需要构思。”面对他的问题，梁亿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我应该感谢您才对，没有灵犀这个平台可能就没有我的创意。”
“凌总，”梁亿面上带笑，眼睛里却划过凌厉的光：“事实上我很好奇，您是基于什么创办了灵犀呢？”
听见梁亿的问题，凌渊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怀念：“灵犀由我和当时男朋友的名字中各取一个单字，
“灵感来自于爱是最坚固的城堡。之后每一款产品都使用灵犀这个名字。”
“你知道吗？灵犀短视频也是为了纪念我和男朋友在一起七年而研发的。”
“啊，现在是未婚夫了。”凌渊一字一句说道。
第57章 爱情
灵犀短视频是为了纪念我和男朋友在一起七年而研发的
他, 现在是我的未婚夫
七年？
未婚夫？
聒噪的轰鸣声炸得他耳畔嗡嗡作响，一时间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整整一分钟，整个办公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眼前的场景倏地模糊起来, 周围的场景扭曲了一瞬，连带着眼前的凌渊也变成了狰狞的黑影。
他的整个世界就在这一瞬间陷入了巨大的荒诞感。
梁亿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他像突然被扔进了无边无际的深渊里, 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他下意识紧扣住颤抖的牙关, 良久才嘶哑着嗓音问：“什么意思？”
原来在过于庞杂的信息量面前，人是会瞬间失去理解能力的。
“怎么，你好像很难以置信？还是……”凌渊冷眼看着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 表情逐渐僵硬, 连带着脸颊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搐。他讽刺地看着对面的青年, “不愿意相信呢？”
梁亿抬起头, 对上凌渊锋利如刀的目光
“他出车祸后在重症病房里被下了病危通知书, 是我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 寸步不离陪着他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
“他术后一度险些失明，在他绝望放弃的时候是我不眠不休地照顾他, 把他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
“接手贺氏后, 他腹背受敌、处处遇阻，同样是我陪着他在每一个晚上一点点打磨工作材料。”
“他在公司里清查众叛亲离之际, 挽回他和贺兴朝濒临破碎的亲情的, 也是我！。”
“整整七年了，他的人生才经历了几个七年呢？”凌渊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其实我也很难相信这一切，现在回想起来事情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可是, 你在贺曦出车祸的同一时间，就该出国的。”梁亿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他一时间神情恍惚，“为什么会这样，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凌渊冷笑：“出国？我确实是去了国外进修，但那是贺氏稳定下来之后的事情了。”
“灵犀app 的第一位用户，永远都是他，他的昵称想必你也很熟悉。”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里串联起来，贺曦对凌渊暧昧不定的态度，贺曦车祸住院凌渊从国外飞回来……
还有原主日记本里的照片：凌渊在S大和妹妹的陈竞，凌渊进入贺家别墅……
所有的怀疑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两人根本就不什么是分手的、互相怨恨的前任关系，凌渊也从来不像剧情里描述的那样，是一个抛弃贺曦的渣男。
他，一直在守护在贺曦身边！
所有的一切变得那么讽刺，而他自己像是一条被困在瓶子里的鱼。
“很奇怪。”梁亿喃喃低语。
“什么？”
“如果，你们真的是七年的恋人，为什么？”为什么系统还会发布到这样的任务呢？正是这个无比诡异的任务，让他一时之间陷入了无助的境地。
凌渊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他冷笑了一声：“人类的爱情向来都是这么脆弱，从来没有什么至死不渝的爱情，背叛才是你们最终的归处。”
梁亿的目光落在凌渊带着些嘲讽的神情上：“凌总，您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呢？”
“你真的不明白吗？”凌渊高高在上，“你以为你从我这里抢走的是什么？是爱情吗？错了，那不过是贺曦的一时兴起而已。他一直都是一个不定性的人，得不到的时候死缠烂打，等新鲜感过去后自然会弃如敝履。我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原来，”梁亿顿了一下，“你是这样看待贺曦的。”他眼角凛冽的寒光如匕首一样直接刺入对面的男人身上，“是你，该收起那高高在上的俯视感才对。”
***
梁亿一步步走出灵犀科技大厦，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雨滴从云端坠落，滴落在眼角，沿着脸颊缓缓滑落，像是无声的泪痕。
知道现在，梁亿这才发现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对贺曦的了解、对于贺曦和凌渊……对这里的每一处，全都是来自于所谓的剧情。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已经全然分不清楚了。
他到底为什么会对这些剧情深信不疑呢？从第一次任务失败后，他就应该察觉到不对劲来的。
或者说，他早就猜到贺曦反常的理由，只是一直不想承认罢了。
想起贺曦每次提及凌渊时那种深沉又隐晦的爱意，梁亿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从前他一直追问贺曦，凌渊和梁亿，他更喜欢谁。
那时候他以为，凌渊代表的是过去，梁亿代表的是现在或未来。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从没有什么过去时，多余的从来都是他这个意外来客。
和梁亿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贺曦都在想什么呢？
梁亿行走在细密的雨幕里，周围的一切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虚虚实实看不真切，他的情绪已经恢复了而平静：【063，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宿主，在剧情上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我，我也不知道剧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对于贺曦和凌渊的关系，你早就知道。】
【是的。】
梁亿无意责怪063，从震惊的情绪里抽离出来，他现在最想知道是什么导致了剧情的变动，而凌渊的身份又到底是谁？
063终于不再隐瞒：【当初入侵我数据库的人，就是凌渊。】
凌渊？这个答案真是出乎意料
在原剧情中本该和梁亿这个恶毒炮灰一样起到助推的角色，就像游戏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npc，竟然可以伤害到身为系统的063？
063也知道这种说法听起来就是很离谱的，但事实就是如此。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隐瞒的。刚开始因为能量不稳定很多数据无法调动，后来见到贺曦后以为是同名同姓就没有在意，直到遇见凌渊，我终于确定是他。他身上的那种压迫感很熟悉。】
所以说，063早就认识贺曦和凌渊了，他之前的任务甚至和凌渊有交集。想起上一次任务，063至今都有些“恐惧”。对方直接捏爆了063的能量核，如果不是遇见梁亿，063至今还在黑暗的虚无里漂泊。
063：【我怀疑，他是非法入侵者。不然没有办法解释他过于强大的力量。】
梁亿若有所思。
看到凌渊的资料背景后，梁亿才发现他整个人处处透着不合理，凌渊的经历和原剧情人物设定有很大的出入。
原剧情里，凌渊父亲生意失败后他母亲抛夫弃子再嫁豪门，此后他父亲一直用酒精麻痹自己，即使凌渊一路凭借优异的学习成绩离开了酗酒的父亲，但是被至亲之人抛弃，是他人生中始终挥之不去的阴影。
悲惨的童年经历造就了他既自傲又自卑的性格，他用冷漠的外表把自己武装起来，他一直对母亲心怀怨恨，甚至将对于母亲的怨恨扩散到所有人身上。
尤其是遇到贺曦后，贺曦身上高高在上的骄矜再次唤醒了凌渊那段糟糕的童年记忆。
他痛恨嫌贫爱富的母亲，痛恨贺曦这种不知愁苦的纨绔子弟……这种怨恨是凌渊从根源上和贺曦的感情冲突。
可现在，梁亿得知凌渊的母亲是方梅青后，梁亿知道这一切都不成立了。
方梅青是一个人生经历颇为不俗的女性，她带儿子摆脱了家暴的丈夫，给了凌渊良好的成长环境，以至于凌渊的背景设定全都变了。
人物形象是小说的核心要素之一，基本人设变动，就意味着原先的提线木偶可以行动自如了。
那，凌渊还是那个凌渊吗？剧情又怎么会按照原有的轨迹向前发展呢？
梁亿回过神来：【这么一说，他确实是非法入侵者，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他为什么攻击你。】
063可以确定，自己进入这个小世界是符合规定的，这么一来，那凌渊就是非法潜入，不然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释凌渊过于诡异的力量。
在时空管理局外确实是有那么一股力量，通过非常规手段潜入三千世界来窃取小世界能量。
主系统和小世界是管理与合作关系，任务者脱离后会得到小世界的赠予，但这些潜入者通过吞噬能量的方式，这种方式对小世界的损耗是不可逆转的。有甚者，会直接把一个小世界吸干。
【你上一次的任务是什么？】梁亿突然问道。
063犹豫一番，最终说：【修正剧情线。】
什么意思？
梁亿一时间没有理解，就听见063继续说道：【六年前，监察官在核查剧情时发现某一个小世界的主角，感情线似乎脱离了剧情，于是派出任务者来修正剧情。】
主角自然是贺曦，也就是说，当时贺曦和凌渊的感情已经脱离原剧情设定。
【所以说，宿主，凌渊肯定是用某种方法改变了剧情线，之后他一直就在这里通过猎捕系统和任务者来夺取能量。】
贺曦呢？他会有危险吗？凌渊如果真的是非法潜入者，他留在贺曦身边的目的是什么呢？贺曦到底知不知道凌渊的身份呢？
种种疑问在梁亿脑子里过了一圈，不过他没有问出口，如果063想说的话自然会一并告诉梁亿，063肯定隐瞒了背后有更加复杂的事情
063突然急促起来：【宿主，你现在很危险。】
假设凌渊真的是非法潜入者，凌渊一定会用对待上一个任务者的方式——
它话音未落，下一秒，急促的雨点如从空中滚落的豆子般劈头盖脸地砸到身上。紧接着，周遭所有的色彩像是在水里褪了色，流下鲜艳的血泪，不到一分钟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黑白两色。
【宿主，小心……滋啦……】
【系统序号核查中……核查无误……】
【任务者身份核查中……】
【警报！程序出现未知错误！！！】
随着系统冰冷的声音，周围的一切都好像按下了暂停键，雨水停滞在半空，世界也空旷起来。
下一秒，以梁亿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地面瞬间崩裂出一道道可怖的裂痕。
第58章 爱情？（修）
“梁亿！”
贺曦猛地从梦中惊坐而起, 汗珠顺着脸颊滑进睡衣领口，冰凉感冷不防刺得他打了个寒战。
昏暗的室内一片寂静，唯有他心脏砰！砰！砰！地狂跳声, 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
他哆嗦着手打开灯, 屋内熟悉的布置让他急促的心跳一点点平复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凌晨3:50
清冷的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洒在房间内,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正常。
贺曦习惯性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另一侧的位置荡荡的。
梦中的场景在脑海中快速闪现，他梦见自己孤身一人走在空旷的街道上, 周围一片死寂。
贺曦下意识去找梁亿的身影，他有一种直觉，梁亿就在身边。
可是, 无论他怎么找, 都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就在他感到无助时, 贺曦似乎听见了梁亿温柔的呼唤声,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去看, 没有！
……
下一秒, 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贺曦的眼角，沿着他苍白的脸颊拉出一道猩红色的痕迹。
是血！
贺曦抬头去看, 瞳孔骤然紧缩。
梁亿双目紧闭静静躺在空中, 周遭漂浮着猩红色的血点，走近一看才发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透明丝线——
穿过他的躯干
刺透他的心脏！
一朵朵鲜红色的血花在贺曦瞳孔里盛放。
想起梦里的一幕, 贺曦的身子再次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那种深深的恐惧感仍在他心底萦绕，让他喘不过气来。
贺曦用力闭上眼睛, 深呼吸着，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片刻后, 他起身下床去客厅倒水。
房子里静悄悄的，客卧的房门也紧闭着。
这些天梁亿一直住在客卧，贺曦感受得到，每次他从噩梦里惊醒时，耳边仍然会有低沉安抚的耳语声。
可现在，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仿佛消失了。
已经整整三天了。
想到这里，贺曦眼底忍不住凝起一层阴云。
窗外，晨光微熹，贺曦没有了睡意，他去浴室里冲了个澡，回到卧室时床边的手机正嗡嗡响着，慢慢地铃声又沉寂下去。
贺曦拿起手机，五个未接来电，是段明旭打来的。
他刚想拨过去，对面就再次打了过来：“老贺，事情不好了，快看网上。”
***
【知名博主公然介入他人感情，知三当三冲原配疯狂叫嚣】
【是恶毒炮灰还是第三者插足？】
【千万级网红成小三！知情人士爆料他曾在某会所做陪侍。】
尽管媒体没有提名道姓，但视频下的相关搜索已经挂上了“亿万次插足”。
果然，梁亿的评论区已经沦陷了，无数的谩骂攻击向碎纸片一样纷纷而来。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梁亿的黑粉说起，最近一周有几个账号在梁亿的每一条视频下都留了“吸血虫”“小三”之类的谩骂，粉丝见了自然不乐意，两拨人就这么引起了一场骂战。
对方扬言在三天之内放出证据，粉丝们刚开始不屑一顾，有本事你就直接上证据。
没想到对方证据没拿出来，舆论已经先爆了。
[还是那句话，泼脏水算什么，有本事上证据]
[就是，你又能怎么样我们小亿哥就是]
[他的每一条视频都是证据，插足者无耻至极！！！]
[如果不是心虚，为什么不敢露男朋友的正脸]
[上次在酒吧事件之所以能这么快平息，也是靠了某位大佬的力量。]
[感情所谓的男朋友是偷来的，呵呵]
[什么男朋友，就是两个恬不知耻的*男男]
[搞不搞笑，请你们这些喷子看清楚我们的人设：恶毒炮灰]
[如果有疑问请一步第一条视频，不然怎么敢自称恶毒炮灰呢]
粉丝也是气到没办法了，好，向我们身上泼脏水是吧，直接来一波自黑。可大家现在希望的是梁亿赶紧出面。
可惜，梁亿的账号始终沉默。
他的沉默好像就是另一种证据。
还来不及澄清，又一波爆料将舆论推向了高潮：
【欠下巨额高利贷竟口出狂言就是不还，坐实恶毒炮灰之名。】
【无耻！吸食父母的蛀虫，百万债务竟然甩给亲生父亲】
【爱慕虚荣欠下百万高利贷，无耻之徒插足他人感情！】
梁亿消失的第五天
“艹，这帮孙子，”段明旭心里恼火，舆论一起来他就立刻拜托朋友把消息撤下去，没想到背后的人接二连三出击，这一波舆论反扑来得猝不及防，再意识不到对方是有意为之他就是傻子。
火力已经从梁亿的感情转到他曾经的债务问题，他短短二十年的生平已经被人扒了个精光，吃瓜群众才不在乎真假，
梁亿这个人只不过是芸芸众生里最普通的小人物，连原小说作者都顾不上多一些笔墨来描绘他，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一下子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而且，段明旭最担心的是这件事情会殃及到贺曦。
现在对方只是说梁亿介入别人感情，事件的另一个主角的身份也是众说纷纭，媒体也是溜着吃瓜群众两头跑，段明旭知道对方是忌惮贺曦的身份，当然也可能是时机未到。
不管是什么原因，段明旭都要赶在对方之前把事情平息下来。
“老段，谢了。”贺曦在良久的沉默后轻声说道。
“别这么肉麻，我可受不了。我现在就想把背后的那个孙子揪出来。”
即使隔着电话，贺曦也能想到他故作哆嗦的模样，他忍不住笑了一声，最终还是没有阻止对方，即使他已经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
夜幕初临，华灯初上
灵犀科技大厦，总裁办公室内，男人在办公桌前审阅着文件。
“凌总。”女孩轻敲两下门，小心翼翼喊道，凌渊抬头看见自己新来的助理正站在门边，“凌总，这是明天会议上的文件。”
凌渊冲对方点头示意：“谢谢，放在桌子上就可以。”
助理站在原地欲言又止，凌渊看出她脸上的忐忑，其实助理已经做得很好了，大概是初入职场，行事小心翼翼，生怕出一点差错。看上司加班她也不好意思走人，即使凌渊从不要求下属加班。
“你不用等我，文件如果有问题我自己再改，你可以先下班。”
顶头上司不下班她哪里敢走，助理内心哀嚎一声，她试用期还没过呢！
“我去给您泡一杯咖啡。”说罢不等凌渊反应就小跑出去。
凌渊无奈地叹气，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确实是不早了
不过……
他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再次低下头。
五分钟后，敲门声再次响起。
凌渊的目光停留在报表上：“咖啡放在那边的桌子上，谢谢。”
没有脚步声？
他抬起头来，门口倚靠着一个男人，他穿着浅色西装，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明亮的灯光下更衬得他气质优雅。
凌渊微愣：“你怎么来了？”
贺曦展颜一笑，迈步缓缓走进办公室：“怎么，不欢迎我吗？”
“没有，只是有点意外。”
“你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贺曦一步步朝他走进，最终站在办公桌前，微微弯下腰看着对方愣神的表情，贺曦的目光微暗，藏在背后的手终于露出来，“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
白色的郁金香裹挟着扑鼻的花香映入视线，像一团洁白的雪。
“我以为，”凌渊目光里的防线终于一点点被融化，笑意跃上嘴角，“你不会记得了。”
“我记得，你最喜欢郁金香了”贺曦将花束递到凌渊眼前。
凌渊注视着对方真挚的笑容，一秒、两秒……
没有等到对方的生日快乐，他最终默默伸手接过。
还有，他喜欢的是红色玫瑰，一如他对他赤忱热烈的爱情。
随着礼花嘭的炸响，办公室门口涌出来一群人，为首的助理洋溢着笑容：“凌总，生日快乐。”
他的员工：“凌总，生日快乐。”
“谢谢大家。”凌渊露出些许笑容。
“走吧，我订了餐厅。”贺曦看着他的笑容，在一阵欢呼声里说道。
“还是第一次来这种高大上的地方，”几个年轻人打量着餐厅高档的装潢，菜品后的数字更是让人瞠目结舌，这里一顿饭可能要掏空他们一个月的钱包。
“怕什么，”贺曦听见这话笑道，“有负责买单的人，是不是，凌总？”他笑着看向坐在身旁的凌渊，视线一直停在贺曦身上的凌渊迟钝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众人暧昧的笑容里低低应了一声。
其他人见他这样子，忍不住偷偷笑起来：“第一次见老板这个样子。”
“凌总和男朋友感情真好。”
“以前都不知道凌总有爱人呢！”
“那是你进公司晚，老员工基本上都知道。”
一群年轻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想不到他们上司这样一个不近人情的高冷美男竟然会谈恋爱，助理大着胆子问道：“贺曦，您和我们老板是怎么认识的？”
在座的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嘴角始终挂着的笑容再加上长相的加持，和凌渊冷峻疏离的距离感比起来，原著里高冷倨傲的贺曦竟然成了最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人。
事实上只要贺曦想，他很容易消除和别人的距离感。
贺曦勾起唇角：“想知道？”
一群听众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当初，你们凌总对我一见钟情，在教学楼、操场、图书馆制造机会和我偶遇……”
其他人听得目瞪口呆，实在是想不到凌渊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能是真的吧，他们又偷偷去看凌渊，只见凌渊静静听着贺曦的话，他脸上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
深夜，所有的热闹散场后，只留下两个主角。
两人并肩站在餐厅外，中间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
贺曦：“怎么回去？”
凌渊：“我叫了代驾。”
他看向贺曦外套里再一次的亮光：“你的手机，不接吗？”
贺曦手伸进口袋，熄灭屏幕：“不用。”
凌渊：“你的司机呢？”
“司机？”贺曦看他，“谁告诉你他是我的司机了？”
凌渊愣了愣，他似乎有些无措：“贺曦，你……”
贺曦脸色瞬间变得冷淡下来。讽刺意味十足：“我从来不知道，你竟然这么擅长自欺欺人。”
凌渊挺立的身躯顿时失去了支撑的力量，他第一次露出如此疲惫的样子：“贺曦，你一定要这样吗？”
“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他希望的？他希望的难道是爱人出轨？难道是坚守了七年的感情就这么破碎？
“我的做法，不是证明了你的想法是正确的。我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渣滓，我这样的人有什么真心呢？我们的爱情在你眼里，可能就是一场笑话。啊，不，也许还不如笑话呢。”
语言就像一把利剑，瞬间就穿透了他的心脏，凌渊怎么也想不到贺曦嘴里会说出这种话来，他嘴唇嗫喏着：“贺曦，可是我们七年的感情……”
从什么时候起，人心发生了变化呢？曾经许下山盟海誓的爱人，又是什么时候起有了抛下他的打算呢？
当初的付出又算什么呢？
贺曦冷冷的注视着面前的男人，他想不出自己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能站在这里看他虚情假意的表演。这一刻，他有很多话想说，关于他的愤怒、他的抗争、他的命运……但最终他只说：
“我爱的从来不是你。”
覆在面容上的悲伤，像一层虚假的面具，风一吹立刻轻飘飘地掉落在地，凌渊注视着贺曦的背影，目光里露出极度的——
厌恶！
夜晚的冷风拂在脸上，带来冰凉的触感。
凌渊抬起头看向夜空，快要冬天了啊
怀里的郁金香花束载着温柔的月光，他慢慢行走在夜晚的道路上，享受着片刻的宁静。路人的视线不断地集中在他怀里的郁金香上，凌渊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对面的垃圾桶上，快走几步，毫不犹豫地把花扔进垃圾桶。
“我讨厌花。”任何花！
“我讨厌芒果！”
话音未落，男人脸色控住不住的扭曲了一瞬，瞬间变得苍白。因为，脑海里有一个机械的电子声：
【警告！请宿主严格遵循原角色设定，禁止做出与扮演人物不符的行为。】
“该死的任务！”“凌渊”终于忍不住咒骂了一声。
第59章 来处
【宿主, 小心……滋啦……】
嘈杂的电流声，一股金色的能量瞬间穿透了梁亿意识里的蓝色光团，进入到063能量体的内核里, 随后一点点扩散……063感觉自己的“意识”在被一点点蚕食, 高度拟人化声线也回归了冰冷的电子声。
【系统序号核查中……核查无误……系统063，欢迎你的回归。】
【任务者身份核查中……嘀！出现未知错误！！！】
【警告！发现非法潜入者！发现非法潜入者！正在启动清除程序, 倒计时……】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063感觉到自己仿佛浸泡在了一汪无边无际的海洋里，熟悉而温暖的感觉, 让它瞬间失去了抵抗的念头。
在恍惚里，它回想起初次遇见梁亿的场景。
系统和任务者绑定的途径有两种：一种是在主系统庞大的运行程序里，已经在时空管理局注册的任务者和系统自动匹配；任务者也是有损耗的, 意识消亡、退休……另一种途径就是系统在各个位面寻找新消亡的灵魂。
系统受到伤害可以回归主系统空间修养, 063算是比较倒霉的一个, 在上一次任务里遭遇凌渊的攻击后, 它被一股莫名地力量裹挟着掉落到小世界的夹缝。
这里是三千小世界的交集点, 是能量已经溃散的旧世界的垃圾场, 同时也是新世界的孕育地。但很遗憾，这里没有063需要的能量。
所以等待063的宿命只有一个, 消亡。
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 063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在无穷无尽的等待里, 它学到了第一个感情——恐惧。
幸运的是在漫长的等待后, 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宿主。在见到梁亿后，063又体会到了“喜极而泣”的感觉。
虽然063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方意识体的颜色已经非常非常浅淡了，一般来说, 刚刚脱离身体的灵魂是不会黯淡无光的。
不过，梁亿在见到黯淡无光的蓝色小光团后到是神情平静，063听见对方轻轻说了一句“原来是你啊”。
063暗自想，现在的年轻人看得小说多了，时空管理局和主系统的存在已经毫无神秘感可言。
不好骗啊！
063试探着扫描他的个人信息，起初他的信息很庞杂，消息栏里竟显出将近一百个人的信息。
奇怪？同一个灵魂经历了一百个小世界？对方生活的世界不存在灵魂转世一说，难道对方是任务者？这也不太可能……可能是自己数据受损的缘故。
终于，青年的信息条终于慢慢稳定下来。
梁亿，25岁，父母早逝……在生日当晚在睡梦中死去，结束了他平平无奇的一生
蓝色光团看完他的信息后，在青年身边转来转去：【梁亿，和我绑定吧。】
“绑定？有什么好处？”
【好处……好处有很多啊，你可以享受超出普通人类很多很多的生命，你再也不用困在世界里当一个连戏份都没有的路人，在任务世界里可以享受不同的身份，这样不好吗？】
梁亿沉默良久：“可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哪怕只有很短暂的一生。”
普通人又有什么好的呢？一生浑浑噩噩，或等待着剧情的摆布，你以为自己人生的重大抉择是向命运抗争的胜利果实，殊不知，绕来绕去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支配。
彼时，063还看不懂梁亿眼底浓重的化不开的哀伤。
最终在063忐忑的等待里，梁亿点头：“我答应你，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是什么？】
“你的声音我不喜欢，换一个吧。”
【哎？】
063听见自己高冷的声线顿时切换成了萌萌的声线，它弱弱地问：【我还是觉得原来的声音好听。】
梁亿：抗议无效，驳回！
***
奇怪！
系统的本质是代码组成的程序，所谓的记忆回忆也不过是调取数据而已，根本不可能有人类的感情，可063觉得自从和梁亿绑定后，越来越像人类了。
相处了这么久，063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它们的相遇是宿主早有预谋的安排。
即使，即使这样063还是忍不住去“思考”，如果没有遇见梁亿，自己现在会在什么地方呢？
推演了无数种可能，每一种可能都指向了一种结局——消亡！
是梁亿救了它，是梁亿帮助它修复了能量核。
所以，它不能！不能被吞噬！！
要去救宿主！！！
063的躯体猛然爆发出一团亮光，躯体里的金色光芒被063的抵触一惊想要离开，瞬间被暴涨的蓝光吞噬。
他要告诉宿主，他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声线。
梁亿？梁亿此时在哪里呢？
***
硕大的圆月悬在空中，青年站在城市的最高处，脚下是万家灯火，风鼓起他额前的黑发，露出他，眼底迸发的亮光像是两簇火苗。
真实与虚假的界限，一步之遥。
他闭上眼，脸上带着笑容，向前迈出一步。
急速下降的失重感，下一秒——
“铃铃铃！”
狭小的出租屋里，床上的青年睁开双眼，他目光呆滞地盯着房顶上的天花板，眼神空洞而迷离。
又是崭新的一天。
两分钟后，他从床上翻身坐起，
下床，洗漱，吃早饭……
7:40，下楼
7:45，公交车到站，
他像往常一样，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从有记忆起就是一个人生活，他的存在是一座孤岛。
公交车上，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昏昏欲睡的上班族，精神矍铄的老年人……每一天都是同样的场景，毫无新意。人们却能在着毫无新意的生活里获得安全感，因为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
不过，他的目光落在站在车门旁的男人。
要绊倒了，他在心里默默说。
果然，车辆平稳地前进，没有任何外力的影响，那人却毫无征兆地被自己绊了一个踉跄。
青年又移到坐在前排的两个学生身上。
糟糕，我忘记带今天上课用的水彩了。
“糟糕，我忘记带……”在对方懊恼的话语里，青年收回视线，再次转向车窗外数十年一成不变的景色。
真无聊。
他想，这整个世界可能就是一个大型游戏，他所处的是其中某一个副本，而他自己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游戏设计者都懒得为他充满bug的生活设计好脚本。
可就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背景板，最终还是在某一天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破绽。
下车前，他听到女孩说了一句：“今天是××的生日。”
哎？多了一句台词呢？
7:58，公交车到站
“梁亿，来了啊。”同事向他打招呼，他迟迟没有应声，那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梁亿？睡傻了吗你？”身后又有一个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梁亿？是在喊他？不，不对，他不叫梁亿。
算了，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他不在意地想，可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你必须找回自己的名字！
一整天的时间，他还在回想公交车上多出来的那句话，可直到下班也没想出这句多出来的台词对他一成不变的生活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龇——”刺耳的轮胎摩擦声
下一秒，身躯被巨大的冲击力跑到半空，空中血红色的月亮填满了他的视野。
他恍然想起，今天，是他25岁的生日。
***
网吧
“网管，来个包间。”一群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涌了进来。
“一小时，10元。”
柜台后低着头的年轻人抬起头来，几个逃课来的高中生顿时被他的样子吓了个半死。倒不是说他长相多可怕，他眉目俊朗，五官出挑，和当红明星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别扭的是他表情寡淡，面上浮着一层阴郁之气，像一个失去灵魂的纸人，配上苍白的面容要多惊悚有多惊悚。
梁亿没有理会，又默默地回到柜台后，他的存在感更弱了。结束一天的工作后，按时下班回家。所谓的家也是一处出租屋，他下意识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无人应声，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视线茫然又无助，只是潜意识里觉得会有人在等着他。
可那个人是谁？他不知道。
他曾经有过一段幸福的生活，非常短暂，父母去世时他一声也没有哭，在人们异样的眼光里他被送进了孤儿院。
不过对于这些记忆，他就像被输入了固定程序的游戏角色一样被动地接受，那些记忆是自己的，可又好像蒙上了一层薄雾，没有真实感。
他也曾试着寻找生活的意义，可能是在网吧待得久了，设计程序也有了几分天赋，在比赛上还拿了奖……一阵新奇过后，梁亿再次感到无聊。
进入梦乡前，他突然想起来明天是他25岁生日，然而他再也没有醒过来。
这一次，他倒霉的死于天然气泄露。
***
画面一转，青年坐在明亮的客厅里，桌子上的蛋糕上写着“25岁生日快乐”。
这一次，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慈祥的父母，可爱的妹妹，自己毕业于名牌大学。
“哥，生日快乐。”
不幸福的遭遇是常态，平静祥和的生活反而处处是破绽。
太假了！
梁亿知道，这一次他会安然度过25岁生日。只要他不去想着戳破眼前虚幻的泡沫，主系统愿意给他编造一场幻梦，让他在微笑中迎接消亡。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他必须要离开这里，还有人在等着他！
……
此后，又是一次又一次的幻梦。他有着不同的身份背景，大多数时候是没有父母朋友的，他的存在于世界而言就是一座孤岛。
意识觉醒得也越来越快，与之而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随着死亡次数的增加，他灵魂的力量越来越薄弱，在无数次的死亡里艰难地保持着一丝清明。终于在无数次的轮回后，他抓住时机逃脱了这座巨大的牢笼。
意识脱离了躯体，来到小世界的夹缝，漫天的光点中他看见一团蓝光。
是那个当初被自己捏爆的的系统。
他们又再次见面了。
***
【宿主，快醒过来！】063穿过一片黑暗终于找到梁亿。
青年漂浮在半空，无数丝线穿透他的身体，鲜血把透明的丝线染成了刺目的红色。他的意识正陷落在一场场噩梦里。
他到底是谁呢？
是梁亿？
“梁亿，我们生活的世界到底是谁编程的呢？”
“梁亿，有时候我在想，你的出现是不是一场梦呢？”
还是——
“凌渊，我喜欢你。你到底要不要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
“做我男朋友！”
……
“宿主！”
“梁亿！”
“凌渊！”
熟悉的声音透过虚妄的幻象，照亮了前行的方向，梁亿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来处。
年幼的男孩缩在墙角，脸上、身上是拳脚相向后留下的痕迹，下班回家的女人看着他的样子顿时泣不成声。
男孩露出虚弱的笑容：“妈妈，不哭。”
暴力的借口是，男孩吃掉了家里最后一个芒果。
此后他再也没有吃过芒果。
……
“咣当”，沾着血的利刃落在地上，男孩的身上沾满了鲜血，他呆呆地看着对自己和母亲施加拳脚与暴力的巨兽轰然倒地，他浑浊的眼球还残留着不可置信。
“别怕。”在女人温柔的怀抱里他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睡一觉吧，等你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等再醒来时家里恢复了宁静，爸爸不见了，男孩因为巨大的刺激已经忘记了昨晚的事情，他只知道那个恶魔从此消失在了自己和妈妈的生活里。
他从来不会问起那个男人的去向，只希望他永远别再出现。
他的消失是他和母亲的解脱，也是命运的拐点。
那是第一次，他觉得家这个词语是如此温暖。
岁月缓缓流逝，男孩长成了优秀的青年，女人也慢慢老去，却依然保持着优雅的风姿，她站在破旧的单元楼前，眼底露出一丝忧虑。
没有哪个母亲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现在的“凌渊”不是她的儿子，只不过是披着一张他儿子的皮罢了。
“方女士，好久不见。”身后是青年含笑的声音。
女人回过头来，即使还是一副陌生的面孔，方梅青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孩子，她眼睛里顿时漫上一层晶莹的泪水：
“凌渊。”
第60章 任务者
时岛咖啡店
“叮铃”, 玻璃门上的风铃发出一声脆响。
“欢迎光临。”
绪微注视着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走进店里：“客人，请问有什么需要？”
“一杯……”男人看着饮品单有些出神，绪微疑惑地看着对方, 男人说道：“咖啡。”
“请稍等。”
男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绪微转过身开始冲咖啡，手上一边动作心里一边抱怨, 梁亿这个家伙已经旷工一个星期了, 其他两个店员又连着请假，最后只能由她这个老板亲自上阵, 好在之前和梁亿学了几招，不然以她糟糕的技术，今天她是自己砸自己的招牌了。
不行, 等梁亿回来后必须扣工资！
五分钟后, 一份手冲咖啡出炉：“客人您的咖啡, 请慢用。”
注视着窗外的男人回过神来, 他目光落在绪微身上, 在绪微准备离开时说道：“维序者大人。”
绪微回过头来看着对方, 几秒钟后她终于无奈地小声抱怨了一句：“啊，又被认出来了呢。”随后扬起笑容, “终于见到你了, 传说中的SSS级任务者。”
凌渊，不, 扮演凌渊的任务者说道：“没想到可以在这里见到您。”
绪微坐在男人对面：“你在这里出现, 也是我预料之外的。说实话，我没有想到主系统会选择你来执行任务。”
根据规则, 小世界只能有一名任务者，眼前的“凌渊”是时空管理局的高级任务者, 那么谁是入侵者呢？
绪微饶有兴趣地一笑。
“你看上去心情很不好。”绪微打量着对方，男人容貌英俊，气质冷峻，作为维序者，她是可以透过外部的皮囊看进灵魂深处，“恕我直言，你的形象和这具身体，真的很不搭。”
任务者白川一愣：“您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事实上，在结束上一次任务准备休息的任务者白川是临时接到这次任务的，因为主系统评估他的人设和“凌渊”这个人物有90%的相似。
作为一名3s级别的高级任务者，这种任务对他来说实在是简单不过了，不用完成原主的任何心愿，只需要扮演对方即可。
白川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这样简单的任务难度等级竟然会被评为S，这可是最高级别。
事实证明，扮演“凌渊”这件事情比他想象得还要简单。
据说凌渊本来是小世界主角的前男友，但是两人的感情线竟然偏离了原剧情线，并且在经过监察官的紧急干预后，不仅没能将剧情修复正常，反而更快地促使凌渊再次觉醒。主系统只好将“凌渊”当做bug消除。然而在这之后更加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主角贺曦因为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导致世界一次又一次地崩溃，主系统不想那么轻易地毁掉小世界，所以派出任务者扮演凌渊。
白川在接收到凌渊全部记忆后，不得不感慨于凌渊和贺曦之间在爱情上惊人的执着和坚定。
可是，这样美好的事物又能留存多长时间呢？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白川预想之中的情况发生了。贺曦对他的而态度逐渐变得冷淡，任务者很自信，自己的身份掩藏得很好。
看吧，当前方荆棘遍布时，你们自以为有对抗整个世界的魄力，可是当所有的反对声消失了，前方没有了阻力，两人反而渐行渐远了。
一死一伤换来的爱情也不过如此脆弱，白川只觉得讽刺。
对于凌渊的讽刺，他宁可自己意识消亡也要保护的人就这么轻易地变心了。
对于贺曦的讽刺，身为主角明明可以走一条更加轻松的路，在意识觉醒后一次又一次的反抗主系统，可现在看来，他曾经的反抗变得毫无意义。
想到这里，任务者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些困惑，他看向绪微：“您似乎并不赞同主系统和监察官的做法？”
“作为维序者，我对于主系统维护时空秩序的做法没有质疑。可是，作为一个人，我无法忍受它的冰冷无情。”绪微脸上带着冷意。
听到绪微的话，白川愣住，他没有想到绪微会这么直接。
绪微的语气变得苦涩起来：“当初成立时空管理局，本意就是为了弥补主系统作为高级智脑也无法拥有的感情。为此，时空管理局的大部分任务者都是从小世界选拔，你我皆是如此。可是现在呢？”
绪微直直地看着对方：“白川，你还记得自己原本的来处吗？”
来处？是的，任务者白川在成为任务者以前，也是某一个世界的主角。时间太过久远了，那些过去他已经快要忘光了。
反抗，是他成为任务者之前唯一的底记忆色。
“嘀——”
店外，跑车鸣笛声唤醒了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白川，两人朝着店外看去，看见银色跑车里坐着的男人，男人走进店里，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张娃娃脸，看见绪微，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美女好啊。”
绪微也笑：“段总。”
“美女，你认识我？”
绪微神秘一笑，段明旭：“美女，今天时间紧张不能认识你，以后有机会再约。”说罢他就勾住白川的肩膀就往外走。
离开之前，绪微问道：“白川，你觉得自己的扮演真的是天衣无缝吗？”
白川下意识就要说当然如此，可是在绪微意味深长的笑容里他突然愣住，眉头也一点点皱了起来，绪微的意思是贺曦早已经看透了他的真实身份？不可能！
白川的脸色一点点凝重起来，对方即使是主角，也要受制于世界意识。
银灰色跑车驶出市区，在呼啸的风声里宛如一道银色的闪电。
“都不问我带你去哪？不怕我把你卖了啊？”段明旭在嘈杂的风声里大声说道。
白川不说话，即使是脱去“凌渊”这层身份的伪装，他也一直都是这么冷淡的性格。
段明旭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淡，自顾自地大声哼起歌来，他的歌声比嘶哑的风声还要刺耳，白川觉得自己……可能是被绪微的话影响了，开始怀疑一切。
如果贺曦真的早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那，白川忍不住看向正在扯着嗓子大声歌唱的段明旭，
这个人知道吗？
***
北郊疗养院
一辆食品运输车穿过蜿蜒的山道在疗养院后门停下，在经过门卫核查后，一路开进疗养院的食堂前，从车里下来两个穿着“食品”的男子，他们打开后车厢门开始卸货。
两人卸货的间隙里，一道身影从后车厢里面飞快地跳了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方的摄像头，拉了拉头上的帽子，闪进阴影里。
这道身影正是消失已久的梁亿。
在来之前，他已经拜托文四白找到了北郊疗养院的地图，在对方的帮助下通过每天的蔬菜运输的货车进入疗养院。
这座疗养院的面积不大，正中间的主楼以及和主楼连接的副楼，梁亿沿着事先记下的路线一路穿梭，进入主楼后，躲进一间杂物间里。
没一会儿，一位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走了出来。
整个过程都很顺利，大概是没人想到有人竟然会潜入这么一个位置偏僻的疗养院。贺曦当时把林楠放在这里，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二楼尽头的病房，那道瘦弱的身影正蜷缩在墙角微微抬起头看向窗外正在飘零的树叶，他的皮肤因为常年不见阳光显得格外苍白，手背上青色血管凸起。
十分钟后，门把手发出一声轻响。
房间里的身影好像没有听见来人的脚步声，依旧出神地注视着窗外的天空。
身后，梁亿凝视着这道瘦弱的身影。
他终于再次见到了原世界主角，林楠。
同时也是——063上一次任务的宿主。
063在梁亿的意识里说道：【当时我只以为那是个普通的攻略任务，林楠的攻略对象是贺曦。很奇怪对不对，林楠竟然需要攻略自己的命定爱人。后来我才知道，那一次已经是时间重置后的剧情线了。】
因为上一次贺曦并没有贺凌渊分手，两人从贺曦大学到贺曦成为贺氏总裁在一起六年的时间，这也导致另一个主角林楠根本就没有机会出现。监察官在发现剧情偏离后，为了修正剧情线直接将世界的时间线调整到贺曦遇见凌渊之前。
一句轻飘飘的“修正剧情线”，便要两个相爱的人经受无穷无尽的磨难。
063顿了一下，它已经知道了梁亿的身份：【可是，那一次任务还是失败了。我被宿主你直接……林楠大概也因为此灵魂受到了损伤，可现在看来，他并没有失去那一次任务的记忆。】
因为对方的嘴唇正在快速翕动着：
“我叫林楠，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我是小说的主角。我的任务是救赎另一个主角，他虽然出身高贵，但依然渴望爱。我存在意义就是为了救赎他。当然，呵呵呵——”他沙哑的嗓音里发出一串神经质的笑声，“他所有的苦厄都是为了遇见我，为了遇见我！”
“我叫林楠，是世界的主角。我会在以后遇见命定的另一半……他必须爱我……他必须爱我！！！”
“我叫林楠……”
“林楠，”梁亿突然出声打断他，“还记得063吗？”
对方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继续自言自语，不过梁亿知道对方根本就没有疯，因为他在听到梁亿的话后身子明显哆嗦了一下。
良久，在一片可怕的死寂中，林楠终于回过头来，在注视了面前的男人几秒钟后，突然发疯一般朝后躲去：“不，你不是梁亿，你不是梁亿，我记得你，我记得你。你……”
梁亿冷眼注视着对方惊惧的模样：【063，你知道人和系统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063尚未反应过来，就看见梁亿猛地掐住林楠脖子，它惊叫起来：【宿主，你在做什么？快住手，杀死主角世界会崩溃的。】
“是对于危险的敏感。”看着发出嘶鸣声的主角，梁亿唇角慢慢勾起一丝冷笑。
对于杀过自己一次的人，林楠绝不会认错，那是刻在灵魂里的梦魇。
【宿主，快放开他，主系统会……】063的声音戛然而止。
被扼住脖子的人声音一点点微弱下去，突然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僵直的脖子缓缓抬起，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淡下去。
梁亿依旧维持着眼下的动作，不退不避：“真是难得啊，主系统竟然亲自降临。”
主角的瞳孔被金色的光芒占据，他注视着躯壳下熟悉的灵魂，声音是冰冷的：
“遵循预定的命运，是人类最终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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