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我喜欢你
针对沈坠发生的事情,在SZNP提交了调查比赛设备的诉求后,赛事方很快回复他们的调查结果。
不出意外的,沈坠的设备果然存在故障。
可赛事方又说了,虽然故障的确存在,但并不是很严重,言外之意就是沈坠本人可能也存在一些问题。
这到底是真相,还是甩锅,无人能查证,反正SZNP憋屈死了。
更憋屈的是,明明赛事方自己也证实了设备的确存在故障,却还是驳回了SZNP要重新比赛的诉求。
也就是说,他们白白送了一场比赛,这换谁谁不生气?
这件事公开以后,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网友说什么的都有。
有骂赛事方违背公平原则,胳膊肘往洋鬼子拐的。
也有骂SZNP输不起的。
更有骂沈坠菜就是原罪,别找借口卖惨博同情的。
沈坠倒也不是经不起骂,但这件事不管怎么样,都是因为自己而输了比赛,自责在所难免,所以在接下来的一周,他的心情都很不好。
他化悲愤和自责为动力,每天早出晚归。
其他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努力训练是好事,但把自己逼得太紧,对身体真不是什么好事。
要知道,沈少爷本来就是个病秧子。
周二这天,沈坠难得起得晚了一些,踏进训练室时大家都已经到齐了。
他刚坐下,就听到闵泽向管理人员请假。?
这都打淘汰赛了,闵泽为什么在这么紧要的节骨眼儿请假?
很快,沈坠听到了原因。
闵泽解释说是家里的母亲生病了,父亲摇他紧急回去一趟。
管理人员本来还不太情愿,但听他这么说,也不好拒绝,就准了他的假。
闵泽也自知现在请假不太好,为了不耽误训练,主动说自己只需要一天的时间,今晚回去,明晚就回来。
沈坠拿着杯子起身去茶水间倒水,看见林申折也在那里。
他不想和那个男人共处一室,就在门口无声地等着他出来。
结果林申折一直在里头背对着他站着,迟迟没动静。
沈坠等得不耐烦,终于迈开脚进去了。
林申折听见动静,看向他,眸子微亮,问:“喝什么?”
沈坠只扫了男人一眼,发现他的嘴唇有些白。
“水。”他收回眼神,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倒水不比冲咖啡,速度很快,沈坠很快就走了。
林申折端着咖啡回头看向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等沈坠回到训练室,队友们突然全都看向他。
沈坠:“?”
赵北南道:“坠神,今天林教过生日,你准备生日礼物了吗?”
沈坠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反问:“你们准备了吗?”
孙齐:“当然。连闵泽都准备了。”
闵泽耸耸肩:“人情世故总要到位吧。”
赵北南:“所以,坠神你准备了什么?”
沈坠戴上耳机,假装没听见。
不一会儿,林申折进来了。
大家起身给林申折送礼祝生,好不热闹。
林申折情绪淡淡的,目光有意无意瞥向沈坠,却见小鬼把头埋了下去,就剩一撮呆毛竖在空中。
可谓装死装得明明白白的。
林申折微哂。
不怕不送礼,就怕送着和别人一样的礼物,说着和别人一样的生日祝词,敷衍了事,实实在在把他当成一个不爱不恨的路人甲。
他收回眼神,一一收下大家的礼物,然后让大家回座位训练。
沈坠埋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戴着耳机听歌,眼睛盯着手机群消息,沉默极了。
不止这里的人在给林申折贺生,WWG的队友们也在群里给林申折贺生,每个人还发了礼物照片。
那些礼物啊,真是一个比一个花里胡哨。
沈坠看得心烦,干脆把手机扣到一边。
其实他也仔细思考过到底要不要给林申折送礼物。
送吧,显得自己对他用了心。
不送吧,又显得自己格局不够大,林申折好歹是培养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教练,对方过生日他连了礼物都不送,在人情世故上多少过不去。
但沈坠最后还是选择了不送。
格局什么的固然重要,就怕这礼物送出去以后,林申折又借题发挥,索性冷漠到底。
倏地,闵泽滑着椅子到了沈坠的身边。
“欧巴~”
沈坠无精打采地掀起眼皮子:“怎么了?”
闵泽托着腮,笑眯眯地望着他:“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你一定给我准备了生日礼物,对不对?”
“你不是要请假回家吗?”
“明晚就回。”
“就怕你生日早过了。”
闵泽压下头,趴在桌子上和沈坠眼对眼,笑得痞坏:“不会的,我一定会在零点前赶回来的。”
“哦,随便你。”
“到时候,你一定要陪我过生日哦。”
沈坠有点困,打了个哈欠,敷衍道:“再说吧。”
闵泽抬手要去揉他的脑袋,蓦地,一道沙哑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冷冰冰地响起:“你是来指导沈坠怎么打野,还是来请教沈坠怎么玩法师的?”
闵泽的手僵在空中。
二人齐齐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赫然看见林申折站在他们身后,眼神冷得像结了冰。
闵泽权衡了一下对沈坠摸头杀的可行性,最终还是作罢,把手收了回来。
林申折可是主教练,话语权最大,万一惹怒他,闵泽担心自己的首发位不保。
他站起身,对沈坠说:“那明晚生日见哦。”
说完,闵泽回去自己的座位。
沈坠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货走了以后,林申折的冷气就朝他撒,把他冻得脖子都僵了。
好在等闵泽回座位以后,林申折只是深深地看了沈坠一眼,转身离开了,也没问他要生日礼物。
沈坠暗暗松了一口气。
***
当晚下训后,沈坠获得生活经理的允许,出营送闵泽去机场。
回来时并没有打车直接回集训营,而是在市中心的商业街转了转。
在辛苦逛了一个小时后,他最终拎着一个礼品袋从商场里走了出来。
礼物只买了一个。
途径一家甜品店时,沈坠忍不住驻足观望了一会儿。
通过玻璃橱窗,他看见里面有一个很漂亮的黑巧蛋糕。
现在还没过零点,今天的寿星还可以吃蛋糕的……
几分钟后,沈坠终究没有踏进甜品店买下那个蛋糕,而是直接转身打车回营地了。
进门前,他祈祷林申折一定要睡着了。
可惜事与愿违,林申折不仅没睡,而且就倚靠在房门口等他。
沈坠见状,脱鞋都心虚了起来,
“礼物是给我买的吗?”林申折盯着沈坠手上的东西,问道。
“不是。”沈坠拎着东西面无表情地进自己房间。
“那总该和我说句生日快乐吧?”
沈坠关门的动作顿住,抿了抿唇,抬起头看向林申折,刚好撞进男人那双深湛而忧伤的眼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立刻噎住了。
片刻后,他被打败了似了:“生日快乐。”
对门的男人听到后,深深地望着他,没有回应。
沈坠被他看得心烦意乱,感觉自己有罪似的,就冷硬地关上门,隔绝对方的目光,算是和今天的恩怨彻底划上一个句号。
第二天,本该照常进行的训练取消了。
原因有两个。
一个是闵泽请假回老家了,人员不齐。
这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虽然闵泽不在,但替补还在。
更重要的原因是主教林申折今天也没来,经理也没说原因。
于是队友们纷纷找沈坠打听消息,但沈坠自己也不知道啊。
话说回来,他想起自己今天出门的时候,林申折竟然还没起床。
这当时就引起了他的疑心,因为那个男人一向自律,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在六点半起床。
沈坠当时心想,林申折是不是已经出门了?可他的鞋还在玄关处啊。
“林教该不会生病了吧?”沈坠突然听到赵北南说。
沈坠一边登录游戏进入自训模式,一边回答:“怎么可能?他健康得像只乌龟,能活八百岁。”
孙齐说:“那可未必。其实我昨天就感觉他不太对劲。就是脸色不太正常,嗓子也哑,精神也很不好。”
沈坠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林申折昨天的样子,还别说,真的不太对劲,嘴唇白,没什么精神,连昨晚站在房门口和他说话都像是很虚弱。
“林教没来,副教不代班的吗?”陈页问。
经理回答:“不代,反正今天举办的两场比赛都很重要,大家就一起观看直播吧。”
沈坠结束自训局时,比赛刚好开始,但他看得心不在焉,想着可能是早饭没吃饱的缘故,就起身回公寓了。
林申折果然没出门。
沈坠从冰箱里拿了一个苹果,一盒酸奶和一袋面包,抱着满怀回屋,经过林申折房门口时,看见门没关,男人正坐在桌前看比赛。
电脑外放声音,足以听出此时此刻的赛况很激烈。
林申折看得很专注,坐在椅子里的身姿很慵懒,看上去不太像生病了。
沈坠心里正犯嘀咕呢,怀里的苹果倏地掉到了地上,咕噜咕噜滚进了林申折的房间里。
林申折听见动静,一转头,便看见站在门口盯着他看的少年。
少年神情有些尴尬,进来捡苹果不是,不捡也不是。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也一起沉默了一会儿。
最终,林申折起身,捡起了那个苹果,走到门口递给沈坠。
沈坠说了声谢谢,却没有立刻走人。
他趁此仔细端详林申折的脸——没有任何问题,根本不像生病了。
“你盯着我干什么?”林申折开口道。
沈坠摇了摇头,转身回屋。
比赛还是要看的。
沈坠爬上床,一边吃东西,一边用平板电脑看比赛直播。
吃饱后,他下床去洗手,突然,他耳力极尖地听到外面响起一道玻璃碎裂的东西。
发生了什么?
沈坠甩着手走出房间一看,发现林申折在客厅捡杯子。
杯子碎了一地,男人捡得很不小心,又是割破了手,又是起身的时候身体狠狠晃了一下,弱柳扶风像要晕过去一样。
这回沈坠就是傻子,也终于察觉出了问题。
“喂,你没事吧?”
林申折看向他,淡淡地说:“没事。”
沈坠的目光扫过男人发红的眼角,退后了几步,转头看向林申折的房内,瞥见桌子上有两盒药。
“哦。”
有药,肯定不需要他。
沈坠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回房了。
但他这次没有关门。
他一边坐在床上看比赛,一边留心外面的动静。
林申折兴许是要喝水,喝完水就也回房了。
这次反倒是他自己关上了门。
沈坠盯着门板耸了耸肩,心想快半决赛了,你身为主教,可千万别死里面了。
到了中午,沈坠去食堂吃了顿饭。
离开食堂前,出于良心,他给林申折打包了一份意式牛排。
等敲开林申折的门,递给林申折时,林申折礼貌疏离地道个声谢谢,然后又立刻关上了门。
“……”
沈坠薅了薅头发,转身回屋睡午觉。
然而这个午觉他睡得不踏实,心里总压着一块石头似的,还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实在怕某个犟得像头驴似的男人死在房间里,他终于一脚踢开被子,下床冲进了对门房间。
去得不巧,林申折也在睡午觉,沈坠擦了擦尴尬的汗,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半分钟后,他又进来了。
鬼鬼祟祟地来到床边,观摩犟驴先生生病的样子。
红。
好红。
眼睛红,脸颊也红。
沈坠悄悄地摸了摸林申折的额头,烫,烫死了。
他的目光旋即落到陈置在床头柜上的药盒上。
药盒上有文字说明这药是用来治疗发烧的,也拆封了,甚至有几颗胶囊散落出来,说明这个男人在睡前吃了药。
可能不仅仅是睡前,早上大概率也吃了。
既然如此,那这高烧怎么还不退呢?
沈坠想不通,一屁股坐在床沿,拿起手机开始百度。
百度着百度着,他又想,不对啊,这也不是什么大病,总不至于烧死过去,真要出事,林申折自己会开口求救,用得着他来操心吗?
沈坠觉着自己太无聊了,起身准备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手腕倏地被一只大手握住。
下一秒,他就被不轻不重地拽了下,身体摔了下去,躺在了男人的怀里。
沈坠吓了一跳,开口便要骂骂咧咧,一抬眼,发现林申折正盯着他,尽管神色很虚弱,眼睛却是亮的、柔和的。
得,骂人的话又噎在了嘴边,病患为大,他只好改口说:“你想干什么?”
林申折攥着他的手腕不放,又不太敢更进一步,怕到时候沈坠和他翻脸,便哑着嗓子说:“陪我睡一会儿。”
听听这是什么狗话,不知道男男授受不亲吗?
沈坠自然不可能搭理林病号的无理要求,撑住床便要起身,岂料对方突然靠了过来,修长的手臂圈住他的细腰,同时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他一下僵住了,脑袋也宕机了。
这件事如果传出去,肯定有人说是造谣。
谁能相信,一向高冷不可攀的林教此时此刻竟然像个孩子一样,黏黏糊糊地往沈坠怀里钻?
沈坠想不到他会使这一招,属实把他硬控住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仰躺着,忍着别扭,尽量冷淡地问:“你吃药了吗?”
林申折在他怀里嗓音闷闷的:“嗯。”
“你……起开。”
“就睡一会儿。”男人的声音带着些可怜的乞求,像被遗弃的大狗狗。
沈坠:“……”
他尝试着推了推林申折,发现对方抱得更紧了。
这时候,他隐隐约约觉得对方又在对他耍流氓,但是看男人弱得像随时要噶过去的样子,他定这个罪名又心有不忍。
万一……
他是说万一,林申折被烧傻了呢?
弱势人士需要关爱,这没毛病。
算了,就这样吧,总不可能一直抱着他吧?
沈坠想着等一会儿,等林申折睡着了就抽身离开。
不曾想,先睡过去的不是林申折,反而是他自己。
等再醒来,发现窗外在下淅淅沥沥的小雨,林申折依然圈着他的腰,但是换了个姿势。
之前都是林申折把头埋在他怀里的,现在反过来了,沈坠的脑袋窝在了林申折的怀里。
而且林申折的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从背后抱着他,睡得正沉。
或许是感知到了沈坠清醒的动静,沉睡的男人也下意识地动了动。
于是,沈坠感觉圈着自己腰的手臂更紧了一些,头顶也被亲了一下。
少年浑身一僵,心想妈的,果然又是耍流氓。
他终于忍不了了,挣脱开来,下床愤愤离开,至于林申折醒没醒,是死是活,他才懒得惯。
后续是林申折也醒了,沈坠在看下午场的比赛时听到了他的动静,但这回沈坠怎么都不会再关心他的死活了。
入夜后,沈坠放下平板电脑起身活动了一下,发现肚子也饿了,便准备出门去食堂吃饭。
一出卧室,迎面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
他往厨房里瞥了一眼,发现林申折正系着围裙在里面忙活。
老实说,沈坠自打知道上次那碗面是林申折做给他吃的以后,他对于林申折会做饭,并且还很乐于做饭这件事,已经不觉得稀奇了。
令他咂舌的是,都成病号了还亲力亲为,果然人不可貌相,就是不太清楚林申折曾经是那么的不食人间烟火,为什么现在却愿意天天下凡围着灶台转。
不过无所谓,有现在的饭菜他乐享其成就是了。
沈坠打消了去食堂的想法,往餐桌前一坐,翘着二郎腿,一边玩手机,一边等待饭菜上桌,舒坦得不要不要的。
片刻后,林申折端着饭菜出来了。
他的面色看上去似乎好了一些,就是会禁不住咳嗽几声。
看见沈坠早早的就等在桌前,他没什么颜色的嘴唇扬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这顿饭吃得很沉默,两个人绝口不提午觉的事。
林申折因为生病的原因,没什么胃口,注意力大多集中在沈坠身上。
沈坠倒是吃得挺好,但是一边吃一边玩手机,似在回复消息。
林申折视力好,看到他的聊天框备注,瞬间更没胃口了,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消失。
他放下筷子不久,沈坠也放下了碗筷。
林申折挑眉:“这就吃饱了?”
“嗯。”沈坠抱着手机回房间,“谢谢你的饭菜,我吃饱了。”
沈坠撒谎了。
他今天吃的食量只有平时的一半,之所以吃得少,完全是因为还要留着肚子吃蛋糕。
闵泽说他马上要回来了。
沈坠回屋洗了个澡,然后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
时间掐得刚刚好,穿戴整齐好,闵泽就出现在了楼下。
沈坠和林申折住的这套公寓宿舍在三楼,楼层不高,闵泽在楼下扬声喊沈坠,沈坠听到了,爬到阳台上去看他。
闵泽左肩背着包,右手提着蛋糕,对沈坠笑着说:“下来吧。”
沈坠点头,拎了礼物转身要出门,却因为动作太快,没留意早就在身后等着他的林申折,一下撞进了男人的怀里。
“唔……疼,草……”礼盒掉落在地,沈坠揉了揉鼻子,暴躁道,“你干嘛挡路?”
林申折眼睫下垂盯着他,眸底压着一片沉沉的阴霾,嘴唇紧抿什么都不说,周身散发着冷冷的气息。
沈坠不明所以,也懒得和他掰扯了,绕过他就走。
蓦地,手腕被握住。
林申折固执地把他攥住,不让他走,却依然像个哑巴一样一言不发。
沈坠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男人是不想让他下楼找闵泽。
他顿时哭笑不得,不理解林申折的应激点到底在哪儿。
“你放开我。”沈坠冷硬道。
林申折不放,力气大得很,像是要把少年细瘦的骨头捏碎。
沈坠吃痛,更恼了,于是口不择言:“你凭什么管着我?我就是要去找他。”
林申折前一刻还在隐忍着怒意和痛苦,这会儿终于被他这句残忍的挑衅给激怒了。
他把沈坠拽进怀里,失控地低吼道:“难道你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沈坠被吼懵了:“我为什么要考虑你的感受?”
“你终于承认了?”
“承认什么?”
“承认现在在你的心里,你只会在意闵泽而全然没了我的位置。”
沈坠:“……”
沈坠:“那个……”
沈坠挠了挠脸:“没你了不是很正常吗?”
沈坠很礼貌地推开林申折:“你应该感到开心才是。”
林申折心头一刺,眼睛突然发涩。
“沈坠。”
沈坠不敢应,因为林申折看着他的眼神很恐怖,像是要把他拆吃入腹似的,超级危险。
他小碎步后退,想着赶紧脚底抹油跑路。
林申折岂能看不出他的意图?大步一跨,用高大挺拔的身躯挡在了门口。
沈坠:“……”
救命!!这个男人又在发什么疯?明明以前他的情绪很稳定的。
林申折伸手一捞,重新把沈坠捞到身前,这回倒是努力压抑住了磅礴汹涌的情绪,尽力冷静了下来。
“小坠,我后悔了,以前的事是我的错,你可以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吗?”
沈坠听到以后,嘴巴蹦出一个疑惑又惊奇的:“啊?”
林申折脸色微变:“你不信?”
“弥、弥补什么?”沈坠连连后退,“你又不欠我什么。”
林申折望着少年对他避之不及的样子,心口疼得连呼吸都缓窒了。
可是他并不想再由着沈坠冷处理这件事了。
“小坠。”林申折逼近沈坠,不出意外的,又把沈坠吓得神色惊慌。“你别怕我。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伤害你了。”
沈坠能信?
他脸狠狠一扭,拒绝和林申折对视。
林申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手轻轻地揉了揉沈坠柔软的头发。
“小坠,我们重来吧。”他嗓音沙哑道。
沈坠皱眉:“重来?重来什么?”
“你……你以前喜欢我的。”
“我说过很多次了,那早就过去了。”
“可是我过不去。”林申折眸底难掩不甘,“我也说过,我后悔了。小坠,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沈坠不太想直面这件事,因为他觉得这样的持续纠缠没有任何的意义,但他又的确好奇。
他掀起眼皮子看向林申折,抿了抿唇,问:“为什么?”
林申折趁机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前所未有的认真:“如果我说,没有你的这两年里,我一直在想你,你会信吗?”
“……”沈坠蜷缩了一下手指,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申折深深地凝望着他:“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尽管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句话,沈坠还是被烫到了。
他慌了,抽回手,左右逃避,绞尽脑汁想了个理由,婉拒道:“……我们是兄弟。”
当年的回旋镖一下扎到了林申折的要害上,他捧住沈坠的脸,急迫地说:“他们已经离婚了。”
指的是林琳和沈学军。
“那又怎么样?他们离婚了,我就一定还要像当初那样喜欢你吗?”
沈坠不想和林申折纠缠下去了,使劲儿推开他。
“小坠,别走。”
林申折想要去拉回沈坠,却攥了空。
恰在此时,脑袋猛地像被浆糊狠狠搅了一圈似的晕眩,眼前的世界颠倒摇晃,好在他及时扶住了桌角才勉强维持住身形。
沈坠回头看见他莫名趔趄了一下,而且眉头紧蹙脸色变得还很难看,便说:“你别装了。”
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一路凉到了林申折的心里,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眼底的苦涩却像海水般蔓延了出来。
沈坠头一次见这么委屈的林申折,一时无言,心里也有些不忍,
可他又拉不下面子道歉,只能捡起地上的礼盒,逃也似的出门离去。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林申折一个人,门未关,空气中还残留着沈坠浴后淡淡的柑橘香味,但一阵风过后,什么都消散了。
不久,他便听到了楼下响起男生的对话声。
林申折撑着铁铅重般的脑袋来到阳台,往下看,看见那两个男生站在树底下说话,离得很近,影子似要融为一体了。
不知道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们并肩离去,越走越远。
林申折定定地望着直到他们消失,发现自己连苦笑都作不出来,只知道自己好像再也找不回曾经丢失的那颗珍宝了。
那种感觉其实没有别人说的那样要死要活,只是浑身无力,心里被挖了个洞似的空落落的,眼睛往前一看,好像对全世界都提不起兴趣。
***
沈坠跟着闵泽来到一个静谧的小花园,二人在草坪上盘腿坐了下来,拆封蛋糕点蜡烛。
沈坠很奇怪:“你为什么不回宿舍吃蛋糕?”
“宿舍有室友,这不是想和你过二人世界吗?”
“……”
沈坠早已经免疫了闵泽的调戏,面无表情地把准备好的礼物丢给他。
他没有急着打开,说:“我这次回家,我和我爸妈相互说了点事。”
沈坠非常配合:“什么事?”
“我和他们说,我下个赛季转会来南洲城。”
沈坠拆塑料盘子的动作顿了顿,愣道:“你为什么想转会来这里?”
闵泽眉眼一弯:“离你近一点嘛。”
沈坠哑言。
他抿了抿唇,又问:“这是你对你爸妈说的事,那你爸妈对你说的事呢?”
“先让我许愿吹蜡烛吧。”
沈坠撇了撇嘴,寿星最大咯。
两分钟后,寿星许完愿,吹完蜡烛,笑眯眯地看着沈坠:“欧巴,你猜我许了什么愿?”
“……”
沈坠能再上那个当了吗?
他三下五除二把蛋糕切好,没好气的说:“吃你的吧。”
闵泽悻悻然,只好低头吃蛋糕,至于爹妈对他说的事,他又绝口不提了。
特殊时期,生日过得潦草了些,沈坠陪着闵泽吃完蛋糕就回去了。
等闵泽把沈坠送回楼下,按捺了一路的话终于憋不住了,突然勾住沈坠的手指,说:“沈坠,我爸妈想见你。”
沈坠瞳孔震颤:“你说什么?”
闵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你别紧张嘛,我爸妈都很随和的。”
沈坠:“……”
沈坠:“这是随和不随和的问题吗?你爸妈为什么会知道我?”
“我和他们说了。”
“说了什么??”
闵泽反转沈坠的手心,把他的手指攥得更紧了:“你觉得我能和他们说什么?左不过都是男未婚男未嫁,也都到了年纪了,所以……”
“闭嘴!”
手心一空,闵泽的笑容在嘴边僵住,一抬头,便看见沈坠的脸色难看极了。
“沈坠……”
沈坠头都要炸了,他感觉这个世界真是莫名其妙。
“闵泽,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们只是朋友?”
闵泽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和你爸妈提起我?”
“他们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肯定实话实话咯。”
“……”虽然早就知道了闵泽的心意,但沈坠还是被他的直白给吓了一跳,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不是,你、你……”
沈坠发现实在没法儿和他的厚颜无耻沟通,索性暴躁地上楼。
闵泽见状,有心想拦,却迎面挨了个拳头。
痛,但心里开心。
沈坠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公寓,开锁进门前还要担心会碰见林申折。
等他进去后才发现,林申折根本不在。
去哪儿了?
随便啦,又不关他的事。
他打了个哈欠,钻进自己的卧室大睡特睡。
沈坠没料到的是,林申折这一消失,就是整整一个星期。
比赛关键阶段,主教连着消失一个星期可不是什么小事。
至于那个男人到底做什么去了,谁也不知道,反正经理给出的理由是他有紧要的私事必须外出处理一趟。
这个理由能说服别人,可说服不了沈坠。
旁人不了解林申折,他可了解,林申折向来不是那种会因为个人私事而耽误重要比赛的男人。
要说那私事真的十分紧要,也不至于要足足一个星期的时间去处理吧?
沈坠怀疑归怀疑,但没有证据。
更何况,他也没权利去干涉林申折的行动。
好在这一个星期里,战队只有一场比赛要打,副教练们代班,暂时出不了什么问题。
一周后,林申折回来了。
他和平时无异,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总有些虚弱,像是元气大伤,脸色呈现病态的苍白。
沈坠心想,那家伙该不会是在家烧了一个星期吧?
事实证明,还真让他猜对了一半。
晚饭时间,陈页找到沈坠,说他不小心听到件事。
沈坠:“?”
陈页说:“我听说你家林教是去做了个手术。”
沈坠当时正在吃面条,闻言,面条叼在嘴里忘记嗦进去了,满脸问号:“??”
陈页:“说是高烧引起的病毒感染,作手术的时候顺手还嘎了刀阑尾。”
沈坠呆若木鸡:“严、严重吗?”
“才一周就出院了,能有多严重?”陈页嘴上说着不严重,又非常惊愕地问沈坠,“他都躺进医院做手术了,这你都不知道?”
沈坠:“……”
沈坠:“我……非得知道吗?”
“不用。都怪他这个做教练和做哥哥的不告诉你。”
沈坠:“……”
妈的,成天阴阳怪气他,还能不能一起愉快地做父子了?
沈坠冷哼一声,一脸无所谓地说:“他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咯,他要是死了,讣告一发,到时候不仅我知道了,网友也知道了。为了感恩他这么多年对我的关爱和教导,我一定会去他的丧礼上哭坟的,披麻戴孝整整哭七天!!”
陈页恶寒:“他是被你孝死的吧?”
“……”
沈坠话说得冷漠难听,等单独面对林申折的时候,还是免不了一阵良心和道德上的自我谴责。
因为那句“你别装了”。
原来林申折那时根本没有装,他是的的确确病重到摇摇欲坠的地步。
尽管如此,他还依然强撑着不适给沈坠做了顿晚饭。
沈坠想想都觉得惭愧。
不过林申折什么都不说,沉默寡言地视作一切都过去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转眼,SZNP来到了四分之一半决赛。
这是很关键的一战,可战队的胜率并不是特别高,至多和对手五五开。
网上很多人预测他们的比赛快要到头了,再往下赢就是奇迹。
外界对于SZNP持悲观看法,SZNP内部倒是一派乐观。
有的选手很自信,认为虽然对手凶悍,但以他们的实力,打进总决赛是绝对没问题的。
有的选手很佛系,认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尽力就好,结果顺其自然,就算输了,四强也很棒啦。
有的选手很顽强,认为实力不够努力来凑,人定胜天,总冠军一定会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乐观着乐观着,还真让SZNP突围成功了。
赛后接受采访的是闵泽。
当时主持人问道:“你们有信心拿冠军吗?”
闵泽笑着回答:“当然了。”
主持人:“为什么那么有把握?”
原以为闵泽会说他们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什么的,然而并不是。
他回答道:“因为不能输。”
主持人顺势问:“输了会怎么样?”
“输了,小队长答应我的愿望就实现不了了。”
“哦?小队长答应了你什么愿望?”
闵泽咧嘴神秘一笑:“我还没提,但他说了,只要夺冠,他就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
在场的所有观众包括主持人都发出了意味深长的“欧呦~”声,好像都知道那个愿望是什么,又都心照不宣。
和外面热闹的气氛不一样,休息室里则冷得可怕。
所有人噤若寒蝉地来回看林申折和沈坠。
沈坠原本正在剥香蕉吃,看到电视上的闵泽这么回答问题,整个人当场麻了。
不行,回去以后,他一定要和闵泽严肃地说清楚这件事。
他绝不能让闵泽装死无视他们之间的界线。
沈坠这么一想完,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有那么一束炽热但阴郁的目光往他身上盯。
顿时,他汗流浃背了。
林申折的目光在沈坠白皙无害的脸上转了几圈,然后起身,冷冷地离开了休息室。
其他人见状,齐刷刷看向沈坠。
沈坠握着香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后只好郁闷地连皮带肉把香蕉丢进垃圾桶里。
第092章 怎么就滚到一起去了
SZNP突围半决赛后,根据赛程,他们只有三天的时间备战总决赛。
这么点时间本已经够紧张了,中间出现了一个棘手的小插曲。
而起因正是闵泽在半决赛胜利后的那次采访。
但凡了解电竞圈,常看电竞比赛的人都知道,他和沈坠这几年的关系很暧昧,不过大众普遍偏向认为闵泽单恋沈坠。
更早以前,很多人认为闵泽的真实目的不纯洁,有捆绑沈坠炒作的嫌疑。
他们觉得,这世界哪儿那么多同性恋啊?还一下子全迷上了沈坠。
曾经是林申折,现在又来了个闵泽。
怎么?沈坠是捅了南桐的窝了吗?
卖卖腐炒作得了,见好就收,演了两年,还演上瘾了?
这话未必客观,毕竟大部分人并不知道沈坠真的是同性恋,更不知道当年和林申折的那件事完全是沈坠自己策划的,虽然最终的结果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网友能这么想,也不能完全怪他们,实在是闵泽这两年太戏精了,到哪儿都表现得一副对沈坠一往情深的样子。
一往情深就一往情深吧,然而像“新世纪”杯半决赛这种大舞台大场合,全球观众都在线观看着,这姓闵的胆子挺大,接受个采访,不谈比赛感想,话里话外疯狂暗示他将会在总决赛上向沈坠告白,也疯狂暗示沈坠一定会接受他的表白。
且不说沈坠是不是真的和他两情相悦,即便是真的,国内外的电竞粉也不该成为他们恋爱告白中play的一环。
全球性大赛事,谁奔着看你俩卖腐的啊?
像话吗?
所以半决赛结束后,闵泽在网上很突然的受到了一波舆论的谴责,这也是在他的职业生涯里遭遇的最大声誉危机。
挨骂的不止他一人,沈坠也平白遭了一波攻击,因为相当一部分网友认为一个巴掌拍不响,沈坠肯定不可能清白到哪里去。
本来网上的事网上料理,不干涉到选手们的三次元训练就好。
闵泽自己也打职业这么多年了,挨的骂不算少,本该早就习惯和免疫了。
然而可能在他的料想之中,大众的舆论应该是疯狂磕他和沈坠的CP。
在今天之前,这招式他屡试不爽。
然而这次他失算了。
闵泽的失算之处就在于,他不晓得大部分电竞粉都是事业粉。
他们只在乎自己粉的选手和战队能不能赢比赛,至于谁和谁卖腐,谁和谁搞基,茶余饭后嗑瓜子聊聊得了,关键比赛期,谁他妈还are你俩到底是不是男同?
比赛赢了,别说你们同性恋,你们就是人畜恋大家也不反对。
比赛输了,你俩就算是月老牵的红线,命中注定是天生一对,老子都能用键盘把你俩骂成骨灰掺水一起糊墙上,也算是成全你俩一生一世不分离。
闵泽没吃过什么大亏,相反,他算是为数不多吃到和沈坠捆绑营销炒作真正红利的人。
有了林申折这个冷漠绝情、唯利是图的“前夫哥”的对比,他这个“现任”简直就是人间理想小太阳,可太适合沈坠了,所以不少怜爱沈坠的粉丝纷纷加入“泽坠”CP粉的大营。
这两年,他们的CP粉群不断壮大,虽然远没有当年磕林申折X沈坠的CP粉那么多,可再熬两年说不定就能超过了。
只是没想到,闵泽这回翻车了。
大众磕不了一点也就罢了,CP粉们都觉得很无语。
哥们儿,什么时间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这点都不懂吗?
眼见着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对他的谴责和谩骂,纵使闵泽身经百战也招架不住,精神突然被重击,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更让他难过和自责的是,这件事还连累到了沈坠,让沈坠也白白挨了顿骂。
对于这件事,沈坠个人觉得倒是没什么大的所谓,他只担心闵泽还能不能正常训练和打比赛了。
可千万别耽误他拿冠军啊。
反倒是战队里的其他人都不太爽。
他们的出发点和沈坠一样,都希望闵泽别被影响了比赛状态。
但他们和沈坠又有一些不一样。
他们和闵泽的交情到底没有沈坠和他来得深,又都不是来自于同一个战队的,要感情感情没有,要凝聚力凝聚力一般。
看见闵泽被网上骂得人都萎了,训练也不能好好打了,大家纷纷心里骂娘。
不是哥们儿,你看看你干得那都是什么破事儿?总决赛迫在眉睫,你跟大家玩这出,
眼见闵泽临时掉这种链子,经理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收掉他的手机让他隔绝互联网。
还能有什么办法拯救局面呢?
想来想去,也就只能请心理师来给闵泽做做心理辅导。
闵泽从辅导室走出来已经是两小时后的事了,然后又被人叫去了林申折的办公室。
他的心瞬间往下沉,进去时手脚都是冰冷的。
他几乎很少单独面对林申折,他不是WWG的人,加之他们又算是情敌,所以平时除了工作,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工作的时候因为有其他人在,他也不觉得林申折这个人能有多可怕,至多是教练的身份给了那个男人一些权威感而已。
然而此时此刻,他才踏入门,便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那个男人只是坐在办公室桌后抬头看了他一眼,尽管面色很冷淡,可眸中凌厉冷峻的暗芒刺得闵泽瞬间冻在了原地,于是心中某个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不过所谓输人不输阵,闵泽一点也不想在气势上被情敌压倒一头,就故作淡定地走了过去,拉了张椅子在林申折的对面坐了下来,十指交叉,很是吊儿郎当。
林申折倒也不在意他这副不尊重人的样子,严格点儿说,他就没把这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
他身体慵懒地往后靠,开口道:“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吗?”
“知道。不就是想下掉我的首发吗?”
“有什么其他想说的吗?”
闵泽噗嗤一声笑了:“我能有什么可说的?全队上下不全都得听你的命令,你想让谁上首发谁上首发,想让谁替补谁就替补?”
林申折不置可否,他甚至眉头都没挑一下。
闵泽见男人风轻云淡,冷矜散漫,一点都没把他的嘲讽当回事,神情当即有些崩裂,暗暗捏了捏拳,难掩不甘道:“随便你怎么处置吧,但是你能保证把我换掉,冠军就能保住在我们队手里吗?”
毛头小子的破防来得如此轻而易举,林申折浅勾了下唇,说:“这倒未必。”
闵泽的心中顿时冉冉升起一股希望。
“但是可以让你失去在总决赛上向小坠告白的机会。”
闵泽脸色瞬变:“你……”
林申折漫不经心地笑着,眼尾慵懒地扬着,看着眼前年纪只比沈坠大一两岁的男生仿佛在看一只尚没有长大的鬣狗。
不过他无意和闵泽计较,他找这家伙来是为另外一件事。
林申折把手上的钢笔丢到桌上。“你放心,换掉你不是唯一的选择,而是看你还想不想继续打接下来的比赛。”
闵泽愣了愣:“什么意思?”
“很简单。”林申折优雅的长指轻轻地敲了两下桌子,“要想继续打比赛,可以,给我打消你在总决赛上轻举妄动的念头。”
林申折是用很温和的语气说完这句话的,闵泽却感觉到了寒意嗖嗖的威胁。
闵泽气笑了。
“不是吧林教,你这样威胁我有意义吗?就算我不在总决赛上向沈坠告白,以后也有的是机会,你阻止得了我一时,还能阻止得了我一辈子?”
“我没有兴趣和你探讨什么意义,如果当下你在主队的存在只会给小坠带来负面影响,甚至还会连累你的其他队友,那想必你并不是上总决赛最合适的人选。”
闵泽噎住,竟无力反驳。
是啊,他一个人怎么样都无所谓,可连累了沈坠和其他队友可怎么好?
几分钟后,闵泽脸色难看地走出林申折的办公室,又恰好碰上了沈坠。
沈坠见他是从林申折的办公室走出来的,心中大感不妙,问:“他撤掉了你首发?”
闵泽抹了把脸让自己平静下来,摇头:“没有。”
“喔,那就好。”
闵泽的脑子浑浑噩噩的,难受地说:“对不起,沈坠,我……我不是故意要招那顿骂的,还牵连了你。”
沈坠皱了皱眉:“你这段时间戒网吧,别总看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闵泽沉默地点了点头。
“还有,有些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沈坠抿了抿唇,终于准备把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闵泽,我们之间……”
“沈坠。”
“什么?”
闵泽忽然绕过他,径直往训练室的方向去。“我去训练了。”
“……”
很显然,沈坠想说什么,闵泽心里一清二楚,但他不想听,听了也不会改,所以沈坠说不说都已经没有意义和必要了。
***
三天后,总决赛在选手们的忐忑期待中到来。
开赛前,沈坠听到赵北南用开玩笑的语气对闵泽说:“兄弟,总决赛呢,关键时刻别掉链子哦。”
闵泽断网了三天,又接受了心理辅导,状态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了,自信地比了个OK的手势。
但以防万一,战队还是让所有的替补在台下整整齐齐地待命。
这自然让闵泽很不高兴,又看了一眼沈坠,想到今天注定要有遗憾,心情更阴霾了。
另一边,沈坠一心只想拿冠军,脑子里全是比赛的战术和打法,倏地,他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捉住了。
一抬头,便看见林申折正在给他缠护指带。
沈坠的手指很细,缠了好几圈也丝毫不臃肿。
他动了动嘴,欲言又止:“不要……”
不要给他缠这玩意儿。
给沈坠缠护指带这件事,是林申折最近的爱好。
起初是沈坠过于沉迷训练,自然而然地引起了手伤。
当然,这手伤也不太严重,每天接受一下理疗师的按摩就可缓解。
但是吧,最近也不知道咋回事,队里的人接二连三地出事。
林申折做手术,闵泽被网暴,理疗师则家里起火损失惨重不得不请假离队。
事发突然,战队来不及请其他的理疗师,这件事就让……林申折给顶上了。
是的,要不是沈坠亲身接受过他的服务,都不晓得这个林总林教林先生还有这个本事。
不过林申折能兼职这个岗,无非就是队里也就沈坠一个人需要接受理疗。
而沈坠只是每天需要按摩一下手而已,林申折顶上理疗师的难度并不大。
本来手部接受按摩并不太需要穿戴什么装备的,但是沈坠的骨关节很纤细,劳累损伤以后会隐隐酸痛,每每接受按摩,理疗师但凡力道重一点就很不舒服。
于是林申折就买了套护指带回来,在按摩时给沈坠缠上,这样按摩时力道就会得到缓冲,刚刚好能让沈坠舒舒服服的。
沈坠不得不承认,他很喜欢林申折给他按摩,可他排斥林申折不分场合地给他按摩。
拜托,马上要开赛了,镜头跟拍着呢,您老人家握着我的手,又是细心缠带子,又是温柔地按摩,也不怕被外面的观众看见直呼有基情。
“别按了。”沈坠使了使劲儿,想把手抽回来,“直播拍着呢。”
林申折劲儿更大,捉住他的手就是不放,一边力道刚刚好地摁着,一边说,“别动,快没时间了。”
沈坠:“……”
他扭开脸忍不住心想,这男人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明明刚才没镜头跟拍的时候不按,非这个时候按,真无语。
与此同时,外面的观众们通过直播大屏幕看到林申折亲自给沈坠按摩手指,沈坠抗拒都没用,越想越不对劲儿,各种各样心照不宣的怪叫声此起彼伏。
真不怪他们想象力丰富,试问除了沈坠,又有哪个选手能得到林教如此服务待遇?
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多前,“林申折”在公众面前使劲儿撩拨沈坠。
现在的沈坠受不受用这一套另说,林申折你竟然“故技重施”?
可“故技重施”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林申折给沈坠按摩完手指,上场比赛的时间也正好到了。
沈坠带着队友上台,装好外设后,正要测试耳机,忽然听到观众席响起一片骚乱。
他戴耳机的动作顿了下,抬头看过去,一眼瞧见了骚乱的中心。
那是两个女人。
一个是优雅又不失风情的中年妇女,另一个二十多岁青春俏皮的年轻女性。
之所以说她们是骚乱的中心,因为四周的观众们都在看她们,而她们也正朝台上打招呼。
为什么打招呼呢?
因为正好有两台摄像机在拍她们。
沈坠望着那两个女人,某些久远的、非常不愉快的记忆一下冲上了大脑。
他抿了抿唇,戴上耳机,低下头按部就班地继续测试设备,逼自己与外界隔绝。
然而戴上耳机后,虽然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队友们的交流声却能通过语音频道传进他的耳朵里。
“卧槽,那两个女人是谁啊?年轻的老的都很漂亮。”
“老的也不算老,没听解说说吗?那是林教的母亲。”
“救命,你不说,打死我都想不到她竟然会是林教的母亲,保养的太牛批了吧?”
“林教的母亲,那不就是沈坠的后妈吗?”
耳机里突然安静了一瞬。
陈页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你有病就去治。”
孙齐立马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都快要正式比赛了,队内的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
沈坠本来想说,林琳和沈学军已经离婚了,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算了,那两个人离不离婚和他有什么关系?何必解释?反正他和林申折又没有什么其他瓜葛了。
沈坠睫毛动了动,继续专心做自己的事。
而其他人为了缓解尴尬,绞尽脑汁切换话题。
“年轻的那个女的是谁?”
“林教的姐妹?”
“可听说林教是独生子。”
“堂的表的总有吧?”
“就不能是林教的异性朋友吗?”
“异性朋友陪着他妈一起来,那能叫朋友吗?那叫准、儿、媳、妇。”
“瞎瘠薄狗叫,林教单身。”
沈坠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另一边,林申折刚在教练席坐下,才发现林琳女士竟然来了现场看比赛,也不提前知会他一声。
和林琳女士一起来的还有倩倩小姐。
林申折皱了皱眉,第一时间回头去看台上的沈坠,却发现少年已经低下了头,额前的碎发遮挡住他清秀的眼睛,根本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
比赛进行得不是特别顺利,SZNP面临的队伍是去年全球赛的冠军,对方实力强悍。
光是前两局,两队就消耗了巨大的精力去拉扯,最后才勉强把比分拉平。
中场休息时,队内不少人出现了头晕目眩的负面反应。
沈坠更是直接趴在了沙发上,体力不支软趴趴的。
林申折给他投喂了块巧克力,他才恢复了点儿体力。
从第三局开始,局势终于好了许多,SNZP赢了一分,先一步抢到了赛点局。
赛点局开始之前,本来大家都定好了战术的,可沈坠一直抿唇不语。
林申折察觉到他微妙的小情绪,低垂眼眸温和地问道:“怎么了?”
“我……”沈坠欲言又止。
这下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沈坠默了默,突然说:“我这局不想当指挥了。”
队友们面面相觑,表示不理解。
唯独林申折清楚他想表达什么。
“你觉得之前几局打得太畏手畏脚了,对吗?”
沈坠点了点头。
他之所以不想当指挥,是因为前几局一直在打保守战。
而他们所秉持的保守战,就是第一时间要去牺牲他这个打野从而最大限度地保护中下两路。
说他个人主义也好,心理不平衡也罢,沈坠觉得自己操作得很憋屈。
当然,如果这样子就能保证拿冠军,沈坠自然不会去出这个头。
可接下来的这一局,他并不觉得打保守战的胜算有多大。
他们稳扎稳打,对手却可能会采用激进战术放手一搏。
当然,沈坠也知道他说出这个话可能会遭来其他人的反对,至少肯定过不了林申折这一关。
林申折可能在私下里对他存在什么私心,可比赛是公事,他不可能会放任他这么随心所欲的。
而事实也正如沈坠所料,林申折并没有立即同意他的主张。
林申折看向其他选手,问:“你们觉得呢?”
闵泽第一时间说:“没意见。”
其他人犹豫了会儿,也陆陆续续摇头说没意见,只有陈页没有表态。
可林申折似乎并不打算知道他的想法,说:“既然大家没意见,那下局比赛沈坠打独立野核。”
孙齐立马问:“可谁来指挥呢?”
“陈页。”
陈页:“……”
当久了队长的人都有个体会,那就是真不爱当队长,要不然沈坠自己也不会撂挑子说不干。
他转头没好气地对沈坠说:“我谢谢你啊。”
沈坠翘起嘴角:“不客气。”
随后沈坠眼睛清亮地看了林申折一眼,可当林申折伸手过来摸他的头时,他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林申折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最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
沈坠肩膀上少了指挥官的担子,身体和精神上都轻松了不少,比赛时终于可以一心专注自己的打野了。
一轻松,一专注,一不小心,就顺顺利利地接管了敌方的野区。
对手打野被沈坠摁在地上摩擦,一而再再而三地死在自家野区里,一时间无语凝噎唯有泪千行。
上路。
陈页被沈坠倒逼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要守着自己上路的同时,还要到处切视野掌控全局,导致一向算好脾气的他突然暴躁了起来。
上单孤儿一暴躁,连收了敌方两座防御塔,带着兵线长驱直入敌方边境线。
上野两路优势,其他三路就算再废,SZNP的节奏也差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他们的表现也都不俗。
最后,这把赛点局竟然刷新了本届“新世纪杯”的记录,SZNP仅用了14分58秒就赢下了比赛。
可以说,冠军来得易如反掌。
观众们都看呆了,直播间听取“啊?”声一片。
然后,全网都被“牛批”“SZNP”“沈坠他是真牛批啊”刷屏了。
拿下比赛的那一刹那,沈坠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血液因喜悦而沸腾。
他摘下耳机,下意识地去看台下的某个清瘦身影,可目光逡巡了几圈,并没有找到那个男人。
少年心里顿时空落落的,而就在这时,他的左手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掌心握住,他被顺势拉着站起了身。
沈坠以为是队友,一转眸,才发现林申折就站在他的眼前。
男人逆着光,深邃狭长的眼眸微漾着笑意凝视着他,然后把他拉着抱进了怀里。
换平时,沈坠肯定是要挣扎开的,但今天拿了冠军,他很高兴,没空去顾及以前的那些恩恩怨怨,便任由林申折抱了一会儿。
也就是这么一个拥抱的姿势,竟莫名戳中了观众们的嗨点,尖叫声比之前还要激烈好几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个原地结婚了呢。
一旁,闵泽眼见着自己比林申折慢了一步,只能眼巴巴地站在旁边看着,一时间,赢比赛的高兴和不能与喜欢的人相拥庆祝的苦涩同时发作,导致他落寞极了。
比赛结束后就是领奖流程了。
沈坠如愿捧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世界冠军奖杯,那一刻,他回头看,发现自己这一路走来的真辛苦啊。
不过再辛苦,为了今天这一刻,一切都值了。
听说这次的奖杯是百分之百足金打造的,不掺任何一点杂质。
沈坠盯着自己手里的奖杯,心一动,突然低头狠狠咬了一口,顿时硬得他整张脸拧巴了起来,牙齿都要磕掉了。
这一幕被台下的观众看见,笑得前仰后翻。
镜头扫过林申折,他也在浅笑,满眼都是冠军少年财迷心窍的可爱样子。
就在这时,闵泽在旁边接受采访说:“我没什么想说的,就是想感谢我爸妈一直支持我打电竞,也感谢他们今天能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现场观看我的比赛。”
主持人惊讶:“哦?叔叔阿姨今天也来现场了吗?他们坐在了哪里?”
和其他人一样,沈坠也是才知道闵泽的父母今天来了现场看比赛,忍不住抬头往观众席看去,很快便从某个比较偏的角落看到了一对抬手示意他们在那里的夫妇。
可以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闵泽那样一个跳脱得像只疯狗一样的男生,父母必然是亲和有趣的。
事实却并非如此,至少从面相上看,那对夫妇不苟言笑,严肃极了,好像不太好接近。
主持人本来还想让那对夫妇对着镜头打一声招呼的,可见他们端坐在那里表情冷冷的,便打消了念头,立马切换到下一个话题。
过了会儿,闵泽采访结束,话筒到下一个选手那里去了。
闵泽走回到沈坠身边,悄悄和他说:“你看到我爸妈了吗?”
沈坠点头。
“他们其实是来看你的。”
沈坠猛地看向他:“???”
***
比赛结束后的第三天,沈坠就回到WWG基地了。
一进门,砰的一声,礼花从天而降。
“wo~hoo~欢迎世界冠军归队!!”
队友们扑了上来,一人给了沈坠一个沉甸甸的拥抱。
然而他们发现,沈坠好像没什么反应。
“怎么了这是?拿了冠军不开心吗?”An问。
沈坠不想扫兴,努力勾起嘴角:“没不开心,就是累了,想睡觉。”
“也对,打了那么久的比赛肯定累死了,去吧去吧,睡醒后我们给你举办庆功宴。”
“诶林教呢?他怎么没回来?”
沈坠跺着脚上楼,很快没了影。
他前脚刚走,林申折后脚便回来了。
和沈坠一样,林申折的脸色也不太好。
没见到沈坠,他问:“小坠呢?”
众人齐齐指了指楼上。
林申折立刻拔腿追了上去,着急死了。
小次挠了挠脑袋,疑惑道:“林教和坠神怎么了?”
柳传双臂环胸冷笑:“没看网上爆出来的料吗?林教啊,算是撞到南墙咯。”
小次今天还没上网冲浪呢,闻言立马掏出手机爬上社交媒体。
不爬不知道,一爬吓一跳。
“什么?坠神脱单了?!”
Zoo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注意措辞,你家坠神还没同意那个姓闵的。”
小次吃痛地捂住脑袋:“啊?”
沈坠怒气腾腾地甩上房门,咔咔反锁两圈,然后把背包丢到地上,一整只飞扑到床上,脸埋进枕头里,恨不得把自己憋死过去。
不久,敲门声如他所料地响起,但他一点都不想理会。
可林申折锲而不舍,一直叩叩叩地敲。
见沈坠始终不来开门,便开口软声道:“小坠,开门好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沈坠怒吼:“滚——!!”
“小坠……”
砰。
不知什么砸在了门上,终于让林申折停止了敲门。
沈坠听门外没了动静,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喘气。
如果时光能倒流,他打死都不去昨晚那场庆功宴。
是的,庆功宴沈坠已经吃过一顿了。
当然,那是庆祝SZNP战队夺冠的。
作为战队主成员,他没道理不去参加,也没想过去吃顿饭而已,结果发生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那场庆功宴来的人很多,除了战队内部的人参加以外,还有家属和赛事主办方,甚至还邀请了一些记者和粉丝。
总之,这个活动搞得很大,不算完全封闭隐私。
选手里面,只有闵泽带了家属过来。
沈坠见到那对夫妇以后,一整个人别扭极了,几乎到处躲着他们一家三口走。
而闵泽也察觉出了他在躲他,兴许是出于愧疚和不好意思,也就随他去了。
撇开闵泽专门带父母来见他这件事,沈坠当晚是真的高兴呀,没办法,夺冠的感觉太爽了。
他一高兴,就吹了好几瓶酒。
吹的度数还挺高,没过多久,他就喝高了。
同一时间,林申折也喝了酒。
事后沈坠是一万个想不通,自己好端端的怎么会和林申折滚到了一起。
庆功宴在酒店礼堂办的,房是在酒店顶楼开的。
到底做没做成功他不知道,大概率是没成功,因为沈坠没觉得自己的追追或者洞洞有什么不舒服。
但睁眼清醒过来,发现他和林申折二人凌乱地在床上呈现交叠的姿势是不争的事实。
衣服丢得满地都是,艹。
沈坠被吓了一个激灵,赶忙推开了身上的男人。
这一推,他才发现林申折原来正抱着他在打电话。
而林申折被推开以后,虽面露惊愕,也不恼,快速地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不行,你们不能过来,他不能看到你们。”
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看向沈坠:“小坠。”
“闭嘴!”沈坠一边慌乱穿衣服,一边骂骂咧咧,“闭上眼睛,不许看我,把刚才的事情都忘掉,记住,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林申折:“……”
林申折起身走到他面前,弯起唇角含笑欣赏了一会儿少年身上被自己吻出来的痕迹。
“怎么可能忘掉?小坠,你得对我负责。”
“负你个大头鬼。我没告你性骚扰你就偷着乐吧。”
林申折挑眉:“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是我骚扰你?”
沈坠冷笑:“难不成还能是我骚扰你?”
“要调走廊监控吗?”
沈坠套衣服的动作顿了顿,瞟了一眼慵懒失笑的男人,心里忽然没底气了。
他不是不相信自己的人品,他是不相信自己的酒品……
沈坠麻溜地穿好衣服鞋子,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林申折倒也没追,就这么随他去了。
沈坠跌跌撞撞出来以后才晓得自己是在酒店的顶楼套房,而此时此刻是凌晨三点钟。
这个时间很晚了,他不确定庆功宴还有没有散。
正坐电梯往下呢,闵泽突然来电话了。
事实上,在这之前,闵泽已经打了十几通电话来找他,可惜无一例外被挂断了。
沈坠扶着沉重的脑袋接通电话,很快,电话那头响起闵泽焦急的声音。
“沈坠,你去哪儿了?我怎么到处找不到着你?”
“我……”
他哪里有脸说自己和林申折滚床单去了?
“庆功宴都快结束了,你快回来吧。”
沈坠说:“既然都快结束了,那我回去做什么?”
“可是大家在等你拍照合影。”
沈坠揉了揉困倦朦胧的眼睛:“好,我马上到。”
沈坠出现在礼堂时,闵泽被吓了一大跳。
他盯着少年脖子上可疑的痕迹,愣道:“你刚才……去做什么了?”
沈坠不自然地拢了一下衣领,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心情都有了。
刚才坐电梯下楼,他从镜面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鬼样子。
他天生皮肤白,林申折下手下嘴又重,弄得他身上到处都是吻痕,尤其是脖子,像被生啃了似的,这里红一块,那里红一圈。
“被狗咬了。”沈坠闷闷不乐地骂道。
闵泽沉默了,目光阴暗了一瞬。
但很快,他又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拉起沈坠的手往前走:“走吧,去大合照,就差你一个人了。”
冠军庆功宴这种活动,集体大合照都是很有纪念意义的,像沈坠这样的主成员不能随便缺席。
可既然是集体大合照……
沈坠下意识地回头往礼堂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走啊,还等什么?”
沈坠收回眼神,想说主教练都没来,这照片还能拍吗?
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指定合照的地方。
这里应该有被特意布置过,有花有草,灯光独特,用来作为大背景的幕墙竟然是用数千多朵粉色鲜花装饰而成的,看上去还挺浪漫。
沈坠作为战队队长,自然被大家推到了C位去站。
然而他刚站好,周围的灯突然啪的一声灭了。
沈坠在黑暗里咕噜眨了两下眼睛:“?”
灯突然灭了也就罢了,四周也倏地变得安静极了,整个世界像被按下了什么暂停键,只有沈坠是喘气的。
他转了转脖子,问道:“什么情况?”
身旁似有人靠近。
沈坠皱了皱眉:“干嘛?都哑巴了?”
终于有人开口了,就在他眼前,说:“别急嘛,出了一点点小小的意外。”
沈坠心中立刻冒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几乎不假思索的就掉头要走。
可也是这个时候,灯啪的一声又亮了。
他眼睛下意识地眯了一下,再睁开,便看见闵泽手捧鲜花单膝跪地在他面前,鲜花里还放了一颗很显眼的戒指。
沈坠:“……”
这一刻,沉默算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大的敬意了。
周围的人可能大多已经知道了闵泽的计划,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淡定。
他们当中有人作助攻,热情地喊着:“坠神,答应他!答应他!”
当中有人看乐子,咯咯咯地磕起了瓜子。
当然,也有人当反派的,比如——
“沈坠。”一道沉沉的嗓音骤然在人群之外响起。
所有人立刻朝同一个方向看去,便见林申折站在数米之外,神色冷森地盯着沈坠和闵泽,周身散发着可怕的气场。
顷刻间,助攻罢工了,吃瓜的闭嘴,统统给男人让开一条宽敞的道。
沈坠就那么和林申折遥遥的对视着,心情更他妈炸裂了。
救命,他就是想安安稳稳地拿个冠军,高高兴兴地吃顿庆功宴,怎么好像全世界都和他对着干啊?
其实吧,在林申折到来之前,沈坠虽然觉得闵泽的告白来得太突然,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方向。
他心想,既然不喜欢,索性拒绝就好,这样既不会对不起自己,也不会算耽误闵泽。
反正迟早是要拒绝的,趁今晚这个机会把话说明白了也好。
可林申折一来,沈坠有些想法就变了。
说报复林申折也好,说想彻底摆脱林申折的纠缠也罢,总之,他就是不想让林申折痛快。
然而当他转头去看闵泽,他又觉得感情这回事不能随随便便答应。
另一边,林申折矜冷地盯着沈坠,精致的眉眼满是阴郁。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去带走沈坠。
尽管懊悔自己下来晚了一步,可他还是很想看看沈坠真实的心意到底是什么。
会答应闵泽的告白吗?
林申折想赌一把。
赌沈坠即便再恨他,再不能原谅他,可是心里深处还是有他的。
好几分钟过去了,沈坠因为左右摇摆不定,脑子嗡嗡作响。
这期间,闵泽说了很多话,但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左不过是喜欢他,喜欢了很久很久之类,能不能答应一起交往之类的。
他难受极了。
算了算了,还是顺从本心,拒绝了算了。
他不能因为要气林申折,就故意去答应一段他自己都不喜欢的感情吧。
这不仅是给自己额外找麻烦,也对不起闵泽。
拒绝闵泽,纵然无情,可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
如果现在因为一时意气用事而答应了闵泽与他交往,以后又对这段感情负不起责,那才真的是大罪过。
沈坠不想再内耗了,抬起手轻轻地推了一下闵泽的鲜花,然后启唇准备拒绝。
闵泽貌似一眼看出了他的意图,脸色微微变了,非常认真地说:“沈坠,我是真的喜欢你。”
沈坠微敛眼睫,愧疚道:“对不起,可是我……”
沈坠话还没说完,一道严厉的喝声突然从旁边插了进来:“闵泽,你给我起来。”
沈坠和闵泽同时左转看过去,便见闵父闵母正脸色不好看地站在那里。
沈坠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也一直在那里围观。
开口让闵泽起来的是闵父。
闵泽预感不好,用眼神乞求他:爸,你别出声。
可那对夫妇早就隐忍许久了。
闵母忍无可忍,站了出来走到他们面前,先是瞪了闵泽一眼,然后看向沈坠。
这位中年女士是有修养在身的,所以克制着自己复杂的情绪,尽量平静道:“沈坠是吧?”
沈坠后退了一步,没说话。
闵母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指责道:“你真是让我儿子丢尽了脸。”
好比游戏里的一个暴击大招,迎面砸在了沈坠的脸上,砸得他当场懵了,脑袋一片空白。
“什么?”
闵母还想说什么的,却被闵泽拦到了一边。
“妈,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求求你们别插手。”
闵母本来还能保持理智的,听他这样说,终于爆炸了。
“我们别插手?儿子,你看不到吗?你的真心都要被他当垃圾丢地上踩碎成玻璃渣了,他哪里有一点尊重你的样子?”
“妈……”
生气的母亲战斗力是爆表的,竟一把推开了闵泽,重新来到沈坠面前,一言一语铿锵有力地教育道:
“孩子,我知道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但是我们家阿泽喜欢你这么久了,你们的花边新闻在网上也传得沸沸扬扬,说你俩两情相悦情投意合,现在他向你告白,你为什么迟迟不答应?”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一早不拒绝?”
“如果喜欢,又为什么到现在了还不松口?”
“我们阿泽不是鱼,不能总让你一直钓着吧?”
沈坠被闵母一阵劈头盖脸的谴责,又气又想笑。
闵母继续咄咄逼人:“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们家阿泽?”
“不喜欢。”
这话不是沈坠说的。
沈坠一回头,便看到林申折站在他身后。
明灭的光影里,林申折侧脸线条流畅分明,他眯了眯冷冽的眼眸,缓慢又不失压迫感地回答闵母的问题:
“第一,他不喜欢你们家阿泽。第二,您不妨可以问问你们家阿泽,网上那些花边绯闻多少是未经沈坠同意由您儿子擅自带的节奏。第三,您也知道感情的事情强求不来,所以您应该可以理解的,沈坠有任何义务对闵泽负责。”
一番话说得冷厉且滴水不漏,闵母根本没有反驳的空间,导致她脸色忽青忽白哑口无言。
闵泽更糟糕,难过、尴尬和羞耻,感觉像只落了水的狗一样狼狈。
他看向沈坠,抖了抖苍白的嘴唇想要说什么,可转眼间,林申折就把沈坠给拉走了。
沈坠没有拒绝和反抗。
***
沈坠不知道闵泽后续是怎么收场的,他跟林申折走了以后,把气全撒到了林申折的身上。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沈坠很大力地甩开林申折,眼睛猩红地瞪着他。
“小坠。”
“别碰我。”
“你……”
林申折突然不明白了。
他从礼堂带走沈坠的时候,沈坠明显是愿意和顺从的,可这会儿怎么又突然翻脸了呢?
“小坠。”林申折沉沉地吸了一口气,“你是在生气我刚才对他们把话说得太绝了吗?”
沈坠嘴唇动了动,竟不知道该回什么。
不是这个意思。
他是在生气……
沈坠眼睛越来越湿,心中的委屈像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林申折见状,连忙抬手去给他擦拭眼泪,却被他拍开了。
“我说了别碰我。”沈坠不耐烦道。
林申折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所以,是怨我不该出现的意思吗?”
沈坠本来还能克制住的,听他这么说,终于爆发了,朝他吼道:“对,你为什么要出现?你他妈最好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少年退后一步,眉眼冷讽:“反正你也不是真的喜欢我。”
说完,他狠狠地推了一把林申折,然后沿着空荡荡的街道一直往前走。
林申折被吼得脑袋空白了一瞬,接着眸底愠怒,大步追了上去,捉住沈坠的手腕,把他拽进自己怀里。
“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他嗓音低沉冷森道。
沈坠冷笑:“我说错了吗?”
“沈、坠。”林申折阴沉沉地盯着他,眸子里翻滚着盛怒的浪涛,“你是不是觉得你拿个冠军,就值得我对你穷追不舍主动献身?”
沈坠愣了一下,纠正他,“你没献身。”
林申折反驳:“是你不要。”
“……”
林申折补充:“刚才,在酒店8935号房。”
“……”
“……”
“……”
二人对视着,沈坠无语,林申折无奈。
片刻后,林申折平静下来,掌心抚摸着沈坠圆润的后脑勺,耐心地问:“所以,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觉得我不是真的喜欢你吗?”
沈坠睫毛低垂,耳朵白皙莹润,从衣领延伸而出的脖颈修长纤细,他默了默,才说:
“嘴上口口声声喜欢我,那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出现?非要等我像个小丑一样被人看笑话才过来吗?”
“小坠,我……”
林申折俯下脑袋,可能是焦急地想要解释,也可能是想要去吻沈坠,不论是哪一个意图,他都没得逞。
因为沈坠前一秒还很乖,下一秒就反手狠狠地揍了他一拳。
揍完以后,沈坠冷漠地转身离去。
“小坠……”
林申折伸手去拉沈坠,结果抓空了。
***
比赛打完了,冠军得到了,庆功宴也结束了,SZNP自然原地解散了。
两天后,沈坠就回了WWG基地。
林申折是和他一起回来的,但因为头一天晚上的事,沈坠酒醒觉饱后依然没有原谅那个男人,所以一路上都没搭理林申折。
沈坠心情不好,加上过去这段时间连日打比赛,太疲惫了,回到基地后大睡特睡了一觉。
等再次睁眼醒来,又到晚上了。
这会儿他的精力恢复了一些,心情也好了不少,便下楼找东西吃。
本来WWG也要在今晚给他举办一场庆功宴的,见他今天一整天都在睡觉,便改期了。
沈坠一边低头刷着手机玩,一边去厨房找吃的。
打开冰箱,从里面掏出一包黄瓜味的薯片,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
当是时,An也进来找吃的,见睡了一整天的世界冠军在冰箱里觅食,笑道:“呦,世界冠军就吃薯片吗?不整点大餐?”
沈坠保持着低头看手机的姿势,一动不动的没回应。
An把他微微挤开,从冰箱里掏出一罐牛奶。
“反正都醒了,要不出去炫一顿?”
沈坠还是没回应。
An拉开牛奶罐子拉环:“看什么呢这么起劲儿?”
他探脖子往沈坠的手机上看了一眼,牛奶倏地抖了出来。
“艹。你别看!!”
他夺走沈坠的手机。
沈坠皱眉看向他:“你们早就知道了?”
An不说话。
沈坠不悦:“谁传出去的?”
“昨晚你们那场庆功宴那么多人在,人多口杂的,总有嘴贱的爆料出去。”
An其实没细说。
事实上,闵泽向沈坠告白的事情最早在凌晨的时候就被爆了出来。
换言之,闵泽前脚告完白,后脚就有人在网上发帖说了这个事。
到了上午,这事就已经有了不小的热度。
不过,这件事能发酵并不是因为“告白”。
要知道闵泽喜欢沈坠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了,之前“新世纪”杯四进二半决赛,闵泽发表言论暗示自己会在总决赛上向沈坠告白,不是被网友大骂特骂了一顿吗?
所以大家对他向沈坠告白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
这件事热就热在,爆料人把事情爆得太详细和全面了,以至于闵泽又双叒叕被骂了。
An倒是认为闵泽被骂得不冤,网友骂的话都是他的心声啊。
“坠,我觉得他活该被骂。”
“咱就是说,他就算要向你告白,私底下做不好吗?非要选择在庆功宴这种大场合。在场那么多人,听说还邀请了你们的一些粉丝去。他到底想干嘛?道德绑架你吗?”
“还有他那双爹妈,我都不想说了,哪有他们儿子一告白,就逼你必须答应的啊?那甚至不叫道德绑架了,那叫耍无赖。”
“说什么你得对那姓闵的负责,笑死,你欠他的吗?”
“好在林教也在现场,不然他们非当场摁着你点头答应和闵泽交往不可。”
沈坠沉默。
An舔了一下手背上的牛奶,继续说道:“我跟你讲啊小队长,从今往后,你可千万别再跟闵泽来往了知道吗?什么人呢这是?”
沈坠拿回手机,抱着薯片转身上楼。
An见状,急眼儿了:“诶我说,你到底听不听见我的话啊?”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An赶紧跑去开门。
“谁啊……啊?美女,你找谁?”
门外所站的是个身着粉色洋装的女孩儿,她俏皮地笑了起来,说道:“你好,我是来找……”
她莫名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是来找你们林教练的。”
An挠了挠下巴,思考了好几秒后才放她进来。
“你们林教练在吗?”
“在的,你稍等,我这就去叫他。”
“啊?他在?”女孩儿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An狐疑,“你不就是来找他的吗?”
“……”女孩儿眨了眨眼,重新堆起笑,“是的,没错。”
但是她又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可不是这个点他要出去办事吗?”
女孩儿的奇怪反应引起了An的注意,他突然打开门,往保安亭的方向看了一眼。
保安不在,藏獒也不在。
很好,这女的是偷溜进来的。
An立马拉下脸色,说道:“首先,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林教的什么人?”
“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
“很要好,很特殊的朋友。”
“?”
女孩儿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凑到An面前,说:“An,你不觉得我很眼熟吗?”
An:“??”
被她这么一说,An还真觉得她这张脸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在哪里见过吗?”
“新闻。”
“什么新闻?”
倩倩终于崩溃了:“不是吧,老林就从来没在你们面前提起过我吗?”
An不太高兴。“没。请你赶紧说清楚你们到底什么关系,不然我就要……”
倏地,一道冷冷的嗓音在楼梯上响起:“未婚夫妻的关系。”
二人同时回头,赫然看见沈坠去而复返,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神色冷沉地俯视他们。
“未婚夫妻?”An猛地看向倩倩,“你和林教?”
倩倩眼睛几乎发亮地望着沈坠:“调皮,可惜只答对了一半。”
沈坠:“……”
An:“……”
倩倩解释道:“准确地说,我们只是……”
话还没说完,林申折也从楼上下来了,站在沈坠身后,看着客厅的不速之客,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倩倩瞬间端庄了起来,冷哼傲娇道:“小气鬼。我为什么不能来了?”
这在沈坠听来是娇嗔。
他调头往上走,路过林申折身边的时候,被林申折牵住了手。
“小坠,跟你介绍下,她是……”
“不关心。”沈坠烦躁地打断他,“都说了一万次了,别碰我。”
他甩开林申折,蹬蹬蹬上楼。
林申折皱了皱眉,但没阻拦。
他以为沈坠之所以炸毛,除了因为昨晚的事情还没消气,还因为倩倩昨晚是和林琳女士一起出现的。
他不喜欢林琳女士,自然也就不会喜欢看到这个和林琳女士同行的女孩儿。
而林申折本来就有阻拦林琳女士和倩倩来看沈坠的意思。
他下楼走到倩倩面前,眼底压着怒意:“大晚上的你跑来干什么?”
倩倩也恼了:“干嘛那么凶?我都跟你说一万遍了,我想来看看我云养的电竞崽,要求不多,一起打局游戏,然后合张照就好。”
林申折冷冰冰道:“他不想见到你。”
“为什么?我哪里得罪过他吗?”
“你和我妈一起来看比赛,他能待见你?”
倩倩气笑了。“乐死老娘了。我又不是你们林家的人,你们母子俩造的孽,关我什么事?”
林申折摁了摁眉心:“你跟我出去。”
“我不。我就想和Fall……哎哎哎你别拉我啊,男女授受不亲知道吗……儿崽,崽!妈妈的冠军崽,你见我一面好不好……”
An盯着大门被关上,挠了挠头,自言自语:“这关系硬的,看上去不像未婚夫妻,倒像是铁哥们儿。”
沈坠回到房间后,坐在电脑前发呆,一发就是一个小时。
倏地,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闵泽。
他在接与不接之间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摁下了接听键……
第093章 他想玷污他
林申折把倩倩送到下榻的酒店,再返回基地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了。
他在回来的路上买了些沈坠爱吃的零食,拎着回来,发现沈坠不见了。
电话也不接。
林申折眉头紧锁着从沈坠的卧室走了出来,正好撞见An上楼。
苹果咕噜滚到他的脚下,An在原地呆住了,神色异样,似乎并不想撞见他。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苹果,往空中抛了一下,问:“人呢?”
An心里无数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你的人没了,为什么要问我要?
“不知道。”
林申折一眼看穿了他的心虚,眼眸冷冽地眯了眯,压迫感迎面扑向男生。
An哪里经得住这种精神压迫呀,当场怂怂得缩了缩脖子。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守住了牙关,没有背叛好兄弟,最后苹果也不要了,小碎步快速推门进自己的房间。
在关上门的那一刻,他临时想到什么,探出头来,对林申折欲言又止。
“林教……”
林申折冷冷地盯着他。
An顶着压力,推心置腹地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小队长还没走的时候,一直在等你回来,可惜没等到。”
第二句:“你既然有未婚妻了,以后还是请你不要再招惹他吧。”
说完,为保狗命,他迅速关上门。
独自一人在走廊的林申折长久地静默住了,颀长的身影僵硬得像冷石。
片刻后,沈坠的门再次被推开。
他找不到沈坠去了哪里,只能疲惫地在躺在沈坠的床上,枕着沈坠的枕头,闻着被褥上属于少年的气息。
An说沈坠在出门之前等了他许久。
他拿起手机,点开了监控的客户端软件。
以前三楼宿舍区是没有监控的,毕竟是学员们的生活区,隐私比较重。
但年前出现过一些安全事故,安全起见,就在客厅和走廊各安装了一个监控头。
林申折离开基地不过两小时,所以沈坠肯定是前不久才出门的。
他调出监控记录,把时间稍微往前调一点,很快找到了沈坠的行动录像。
在他离开后的第一个小时里,沈坠一直在卧室里没有出来。
一小时后,卧室的门终于开了。
少年先是站在放门口,莫名盯着林申折常住的对门房间发呆。
一会儿后,沈坠回卧室了。
十分钟后,沈坠又出来了,这回又看了一眼林申折紧闭的房门,然后若无其事下楼了。
回来时,手上多了杯水,屁股后面跟了只软绵绵的羊驼。
仙仙现在长得很大一只了,进卧室后很占空间,所以它很有自觉性,很乖地趴在房门口,没有进屋。
沈坠便盘腿坐在冰冰凉的地板上,水杯放到一边,一边给仙仙顺毛,一边盯着林申折的房门又发起了呆。
林申折盯着这段录像看了很久,在回放了数次以后,才确定沈坠可能有话要和他说。
而沈坠后来做的事也证实了他的想法。
沈坠在走廊给仙仙顺了一段时间的毛后,终于站起来,走到林申折的房门前。
先是很礼貌地敲了敲,像个小绅士。
但屋里没有答应。
他便恼羞成怒了,粗鲁地推门进去。
见里面黑漆漆的没光,少年怔住了,好像才意识到林申折并没有回来。
他挠了挠头,在走廊里转了几个圈圈,最后回自己房间了。
这一幕无论重看几遍,沈坠的行为举止都是怪怪的,像个被人遗弃的笨小孩儿。
之后没过多久,笨小孩儿就出门了。
走的时候沈坠没带多少东西,只拿了个手机,怀里抱了只猫,说明出得不是远门,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林申折把手机丢到一边,手臂横在眼睛上,嘴里呢喃了一句“小坠”,像缱绻缠绵的温流,齿间全是对沈坠的思念。
明明等沈坠回来以后,把事情问清楚和说清楚就好,可不知怎的,他的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团焦灼的、沉重的阴霾堵在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
就在林申折为此而感到焦虑不安时,倏地,一道刺耳的铃声在附近响起。
他转头寻找铃声的来处,最后在床的另一侧看到沈坠的平板电脑。
原来是定时闹钟响了。
林申折把平板电脑摸过来,并没有锁屏密码,他轻而易举地关掉了它的闹钟。
就在这时,屏幕顶部突然弹下一条微信消息提示。
他无意窥探沈坠的隐私,但发消息过来的是闵泽。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只停顿了一秒钟,便点开了那条聊天。
【闵泽:你到哪儿了】
平板电脑一般会实时同步手机端的微信消息。
一分钟后。
【沈坠:到酒店楼下了】
【闵泽:我下去接你】
林申折往上翻记录,深邃的眸子渐渐像潭水渗出一股寒气
***
柳传和小次坐在客厅撸仙仙。
它温顺地趴在二人中间,嘴角微笑,耳朵软乎乎地动了动。
小次揉着羊驼小脑袋,问:“传哥,林教那个未婚妻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清楚。但是前两年,我们的确在网上看见过林教和别的女人的绯闻。”柳传停顿了一下,回答说,“尤其是你坠神闹解约的那段时间,那些绯闻刚好也传得最凶。”
小次:“然后呢?”
“然后就没了。”
“啊?”
不怪柳传说得没头没尾,实在是那件事本身就没头没尾。
林申折鲜有花边新闻,有未婚妻的传言在网上闹了一阵子以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而在后来的两年里,他在感情方面没有任何新的进展。
别说什么结婚了,连身边有个稍微亲近一点的女性都没听说过。
所以要说林教有什么未婚妻,兄弟们打死都不相信。
小次听完后,忍不住疑惑:“有没有可能是林教的确有未婚妻,但是为了坠神,刻意和她解除了婚约。”
“可能吧……哎呦,仙仙你干嘛?”
那么大一只羊驼突然扑进柳传的怀里,差点儿没把他踩死。
柳传一仰头,便看到林申折从他和小次身边疾步而过,眼神阴沉,面若寒霜,冻得他们本能地让到了一边。
等林申折大步离开别墅后,小次后怕地拍了拍胸口,感慨道:“传哥,林教这是要去抢人的架势吗?”
柳传不置可否。
***
【闵泽:你想好了吗?】
【沈坠:地址发我】
【闵泽:不要后悔哦】
【沈坠:嗯】
【闵泽:[地图]爱琴海主题假日酒店】
……
【闵泽:你到哪儿了?】
【沈坠:到酒店楼下了】
【闵泽:我下去接你】
……
【沈坠:别去了】
【闵泽:没事,我很快就回去】
【沈坠:没必要】
【闵泽:酒店的不好,你肯定不会喜欢,还是买新的吧】
【闵泽:你先洗澡】
黑夜中,一辆黑色奥迪疾驰冲破夜色……
***
沈坠盘腿窝在沙发里,一边轻轻地揉着猫猫头,一边出神地望着酒店外的夜景。
手机被随手丢到了一边,即便有好几次来电震动,他都无动于衷。
“喵呜~”
沈坠被年年的叫声唤回神,捏了捏它软乎乎的脸颊,然后起身去浴室。
年年在来的路上受了点刺激,拉了泡尿在他身上,味道不好闻,他想洗澡换掉这身衣服。
经过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后,浴室门开了。
此时距离闵泽下楼买东西已经过去了一刻钟,沈坠拿起手机正欲打电话给他。
倏地,门被敲响了。
闵泽没有房卡,所以他不假思索地跑去开门。
岂料门一开,骤然对上一双阴郁隐忍的深眸,男人冷沉地站在门外,像座冰雕,又危险重重的。
沈坠心跳蓦地漏跳半拍,脸色怔然惊愕,紧握门把手的手指不自然地发白。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林申折没有回答,他开始打量沈坠此时此刻的模样。
少年浴后的样子他太熟悉了,眼睛、耳朵、鼻尖、脖子,都是红扑扑的,又长又密的睫毛挂着小水珠,一抬眼,人畜无害的。
身上穿着浴袍,领口微敞,露出了一片白皙精致的锁骨和皮肤。
林申折眸子晦暗愠怒,嘴角反而笑了。
“怎么?打扰你们了?”
沈坠皱眉,准备关门。
但男人力气大,手掌撑住了门板,随后大步一跨,强势地闯进了房间。
沈坠本能的被吓到后退了两步,不过他选择懒得反抗,因为他发现对方好像被激怒了,隐隐有暴走之意。
没办法,早就吃过正面和这个男人起冲突的亏,他只好任由对方发神经。
只是他不明白,这个时间这个男人跑过来找他做什么?而且还超级愤怒的样子。
难道是怪他不接电话?
倒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还有,林申折到底是怎么知道他在这家酒店的?
沈坠选择冷处理是因为不想激化矛盾,可他这副不说话不反抗的样子落在林申折的眼里,就是冷漠和不在乎。
这比兔崽子平时炸毛揍他还要令他难受。
林申折隐忍住愤怒和不甘,逼近沈坠,声音危险而冷沉:“为什么突然就答应了他?”
“什么?”
“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沈坠。”
沈坠不爽:“我怎么对你了?”
他被林申折逼得退无可退,脚后跟踢到了沙发,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正要撑住身体,岂料男人的身体如一座大山般沉沉地压了下来,他只好狼狈地躺平。
林申折劲瘦结实的手臂撑在他脑袋两侧,目不转睛地俯视着他。
气氛微妙极了。
说暧昧吧,这个男人超级凶。
说不暧昧吧,两人都快要吻上了。
沈坠磨了磨牙,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申折的目光下移,定定地落在了沈坠的胸口上。
沈坠疑惑,往下看了一眼,耳朵蹭的红了。
因为刚才拉扯间,他的浴袍带子松了,露出了上半身大片雪白的肌肤。
他要脸,赶紧扯住布料遮住胸口。
但他转念一想,这动作怎么那么娘炮呢?整得像黄花大姑娘被玷污了似的。
再转念一想,艹,他在林申折面前和黄花大姑娘有什么区别?林申折可不是想玷污他?
林申折沉沉地盯着沈坠,嗓音喑哑:“他闵泽可以,是吗?”
沈坠愣住:“可以什么?”
林申折的手指倏地勾下了沈坠肩膀上的浴袍,肩膀、锁骨和胸口又一次暴露了出来。
这实实在在验证了沈坠的想法。
狗男人,果然想玷污他。
沈坠这回哪顾得上什么羞耻,面红耳赤地骂道:“你有病吧?”
林申折抬了下眼皮,眸子虽冷,深处却涌动着不甘和痛苦。
他滚动了下性感成熟的喉结滚了滚,又问:“所以,我也可以,对不对?”
沈坠:“?”
沈坠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林申折误会了什么,眼睛渐渐放大,瞳孔里映出男人俊美流畅的脸庞。
房间外似有人经过,脚步声隐隐约约。
窗外的霓虹灯和月光交织着射进来,林申折在光芒里垂下了长姐,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到领口。
他做事一向漫不经心,此刻的动作缓慢而慵懒。
一颗一颗的。
把黑色衬衫的纽扣解开。
望着近在咫尺的白皙健硕的胸肌,沈坠迟钝地猛眨了一下眼睛。
也是这时,林申折捉住了他的手,牵引着他的手指来到心口。
没有布料隔着,就这样赤诚地感受着男人心口的频率,是那样的炽热且有力,沈坠当即蜷缩了一下手指,想要逃。
林申折没让。
他垂下脖颈,沙哑地说:“小坠,你以前很想要我的。”
欲望流淌之余,也像个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儿,委屈可怜地控诉和抱怨沈坠。
沈坠承认,在感受到男人的心跳声那一刻,他确实慌张了,但他又很快冷静下来,凉凉地望着林申折,淡淡地提醒道:
“你也知道那是以前。”
这句话像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林申折的心里,顷刻间鲜血淋漓。
而沈坠把手从他的心口抽开,又给他补上了一刀。
林申折应该是有更进一步的打算的吧,比如如果此时此刻真把沈坠给怎么样了,沈坠也反抗不了多少。
沈坠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他这次算错了。
林申折的动作止步于此,他似乎陷入了沼泽,痛苦但不能自救,最终茫然不能自拔。
静静地望着沈坠好半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我以前有个未婚妻。”
沈坠抿直了嘴唇。
“不过两年前就已经和她解除婚约了。”林申折继续说。“一直以来,我和她都仅仅是朋友。”
沈坠听到这儿,才发现这个男人好像是在向他解释。
林申折轻轻地笑了一声:“我不清楚你现在还在不在意这件事,如果还在意,那哥很开心。如果不在意了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
他停顿了一下,深沉晦暗的眸子认真而深情,“我只是想告诉你。除了你,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
沈坠听到这儿,呼吸颤了一下。
他别开脑袋,错开林申折的眼神,嗓子发紧,一个字也不想回答。
林申折察觉到了少年在任性地生气,他的心微微一动,低头去吻沈坠的耳朵,然后放下自尊,弱弱地乞求:“小坠,我们重来一次,好不好?”
手又一次被捉着来到男人的胸口,耳朵也被含吮住了,潮湿灼热里,身体的火似要撩起来。
细细密密的吻继而落在了少年雪白的肩头,腰臀被轻轻地托了起来。
林申折的呼吸变得沉重,指尖兴奋又小心翼翼地擦过那光滑如玉的肌肤。
他以为他终于可以得偿所愿的。
然而,少年忽然说:“晚了。”
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林申折的动作僵住了,缓缓抬起头,对上了那双冷淡到极致的眸子。
他清楚地记得,沈坠以前不是这样看他的。
沈坠的眼睛天生漂亮,喜欢他以后,每次看见他都是那样的闪闪发亮,好像有无数句喜欢要对他诉说。
现在不一样了。
看他似冷水一潭。
林申折的心随之也凉了下来:“小坠……”
沈坠望着他许久没说话,林申折却在这片沉默里体会了一把彻骨的寒冷。
房间里的灯光并不强烈,这个男人却像被刺伤了似的,眼底尽是藏不住的痛楚。
沈坠错开目光,不想直面他,盯着墙上的一处挂画,说:“闵泽快回来了,你走吧。”
说完,他扯好自己的浴袍,准备把人推开。
然而林申折一动不动的,摁着他,眼睛里渗出猩红的血丝,捏住他肩膀的手指骨节苍白,苦笑地问:“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把你拱手让给他?”
沈坠被弄疼了,皱了皱眉,轻飘飘地问:“然后呢?”
林申折浑身一震。
然后呢?
对啊,即便今晚把他带回去了,然后呢?
林申折无力极了,他用尽了手段和办法也无法再得回沈坠的心,更无法阻止沈坠走向别人的怀抱,这种感受比杀了他还痛苦。
他终于松动了,起身,颓丧地坐到一边。
沈坠也起身穿好浴袍,期间几次都想去看看身边的男人,但都忍住了。
二人无言地坐了片刻,终于,闵泽回来了。
闵泽没有门卡,叩叩叩敲得门。
沈坠立马从房间角落里抱起一直趴趴睡的年年,跑去开门。
门一开,闵泽在门外举高手上的袋子,高兴地说:“我买到了。”
说着就要提腿进来,却一眼瞥见了房里的男人,脚步蓦地顿住。
只见林申折身体慵懒地陷进沙发里,衬衫敞开着领口,好一副捕食成功后餍足的模样,一双狭长的眼眸盯着门外的他,散发着凌厉的丝丝寒气。
他抿住唇,看向沈坠。
沈坠则看了一眼林申折,然后面无表情地拉着闵泽走到走廊上。
闵泽立刻把买的东西放到地上,握住沈坠的肩膀激动地问道:“他为什么在这儿?”
沈坠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而且他很累,也不想解释,只简短地回答了两个字:“意外。”
“意外?他对你做了什么?”
沈坠缓缓摇头。
闵泽这才松了口气。
沈坠把年年塞进闵泽的怀里,说道:“时间不早了,你走吧,猫你带回去陪一段时间。”
闵泽接住猫,欲言又止,最后只好点了点头:“好吧。”
闵泽转身走到附近的另一间房门口,从兜里拿出房卡,滴的一声刷着进去了。
须臾,他背着包走出来,终究是不死心,走到沈坠面前,拉住沈坠的手。
“沈坠,你今天说的话不是骗我的,对吗?”
沈坠沉默了几秒,点头。
闵泽终于咧嘴肆意笑了,倾身想要亲沈坠,但沈坠的本能反应比他更快一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动作僵住,好一会儿后才尴尬地道歉:“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沈坠也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辩解。“我和你一起下楼吧。”
“不用,你穿着浴袍不合适,不用你送。”
闵泽往房里看了一眼林申折,眸底埋藏着隐隐的不安。
他自然是不放心让沈坠和那个男人呆在一处的,可沈坠方才都说了,林申折在房间里没对他做什么。
事已至此,他再表现出不满,肯定会让沈坠以为他不信任他。
闵泽把不安吞回肚子里,和沈坠挥了挥手,才背着包抱着猫离去。
沈坠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许久,才转身回到房间。
一进去,又对上林申折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你答应和他交往了?”林申折不甘地问。
沈坠默认。
林申折望着他,平静之中眼底难掩艰涩:“为什么?”
“因为……”少年想了想,嘴角倏地笑了下,“他很像以前的我。”
“什么?”林申折怔住。
“我不想让他输。”沈坠抿了抿唇,“不想让他经历我经历过的。”
沈坠很难过,这份难过来自于曾经的自己。
而林申折很快明白过来他口中的“以前的我”到底是谁。
是那个,曾经喜欢林申折喜欢到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的沈坠。
是那个,爱而不得被世人骂得体无完肤的沈坠。
是那个,卑微到失去过一切的沈坠。
而如今,有那么一个人像极了曾经的他。
像他当初很喜欢林申折那样很喜欢很喜欢他,喜欢得热烈,喜欢得赤城。
喜欢到时时刻刻都要告诉全世界他喜欢他。
老实说,沈坠看到如今的闵泽,反倒能体会林申折当年的心情了。
他必须承认,他并不喜欢闵泽。
所以当闵泽这两年频繁向他表达热烈的爱意时,他是抗拒,甚至是厌烦的。
正如当年他那么对林申折,而林申折抗拒和厌恶他一样。
林申折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偏偏喜欢他?
时至今日,他有了类似的疑惑,世界上那么多人,闵泽为什么要偏偏喜欢他?
并且,他明明都已经明里暗里地拒绝闵泽那么多次了,然而闵泽为什么依然要执着这段单恋?
实践不止一次地证明,太偏执不会有好下场的。
当年沈坠被网友骂不清醒,如今闵泽被网友骂太厚脸皮。
沈坠心疼当年的自己,所以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闵泽走他的老路。
尽管他的立场就如当年的林申折一样,对闵泽并不有所亏欠,闵泽再怎么因为这场单恋而遭遇争议和谩骂,也不需要他负任何责任。
可是,他狠不下那个心。
否则,他就有一种捅了曾经的自己一刀的错觉。
林申折何尝体会不到沈坠对闵泽的同理心?
如果时光能倒流,回到沈坠还喜欢他的时候,他一定不会把沈坠,不会伤害沈坠,不会让沈坠出走,不会让他们之间错过两三年的时光。
那是爱意,也是愧疚,是心疼,是怜惜,是恨不得回到过去想要付出千百倍的补偿。
可惜,此时此刻,只有他在不断地回头恋恋不忘,而沈坠的心早已随着时光一往无前。
他的小坠啊,心跑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了。
那个人给予沈坠的如太阳般炽热的爱,恰恰是沈坠当年想从林申折那里得到的。
可惜林申折冷漠、绝情又吝啬,让沈坠像个乞丐一样空手而归。
也是这一刻,林申折才明白过来自己输得彻彻底底。
他输不是因闵泽而输,而是因过去的自己而输。
当年的冷漠和过错化成了一枚子弹,正中今天的他的眉心。
林申折眼底尽是苦涩,垂下眼睫看了一眼沈坠的左手中指,上面圈着一枚戒指。
他薄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将所有的嫉妒、不甘和痛楚吞回腹里,自我折磨式的消化,起身,一步一步行尸走肉般缓缓离去。
沈坠没有回头,他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自顾自地打开闵泽给他的袋子,里面躺着几瓶酒。
林申折此前误会了什么,以为他和闵泽是来开房的。
这误会有点偏。
他的确答应了和闵泽交往,来酒店找闵泽,是因为要把猫送还给闵泽养一段时间。
之所以让闵泽去买酒,是因为心情真的很烦躁,想靠酒精麻痹一下自己。
沈坠这晚没回基地,在酒店里独自通宵了一晚,宿醉后次日下午才回去的。
***
沈坠和闵泽一起交往的事情不胫而走,从前骂闵泽是舔狗,或者骂闵泽故意捆绑沈坠炒作的网友集体闭了麦。
反倒是林申折,又一次成为了话题中心。
因为大众早已看出来了,从把沈坠抢回WWG到后来的种种,林申折明显想要和沈坠重修旧好。
可惜沈坠长大了,早就不吃这套了,转头就和闵泽好上了。
对此,有人骂林申折活该,有人心疼林申折那么完美的一个人竟然也有追不到crush的时候,也有人不屑地笑说林申折喜欢沈坠这件事纯属是某些CP粉的yy。
说什么的都有,总之林申折的风评又跌了一波。
沈坠不知道林申折本人有没有看到网上的那些言论,他希望那个男人没看到。
林申折的风评频频下跌,无论哪一次都是他导致的,良心上他是过意不去的,只希望对方能早点放下过去吧。
不过话说回来,自他和闵泽交往以后,林申折便再也没来纠缠过他了。
看来是真的放弃了。
沈坠的日子终于过得平静舒心了不少。
至于他和闵泽的关系,走一步看一步吧。
有次外出烧烤,An问沈坠异地恋的感觉如何。
沈坠随口回答:“还好。”
柳传立刻嘲讽他:“还好?搞个对象一个月都难见一次,好在哪里?”
沈坠理所当然地反驳:“训练忙,不见很正常,再说了,搞对象为什么一定要见面?”
Zoo:“你猜什么叫搞~对~象?不见面怎么算……”
话还没说完,就被An和柳传同时踢了一脚。
An:“说话能不能别那么粗俗?”
Zoo只好把话又憋了回去。
但所谓话糙理不糙,沈坠一整个无语住了。
又过了段时间,闵泽终于又来南洲城了。
这是二人异地恋以来,第一次见面。
闵泽带沈坠去约会,去了一个美轮美奂的向日葵花田,算是给沈坠精心设计的一个大惊喜。
因为南洲城不产向日葵。
这座城市的地理气候并不适宜种植向日葵,市面上能买到的,都是其他城市运输过来的。
而闵泽带他去的这片花田,是室内高科技繁育的,据说是为了响应本地举办的五年一度的国际旅游节而特地启动的大项目。
换言之,这片高科技大花田将会在不久的未来开放给游客参观。
沈坠揣着兜兜走在精心繁育的室内花田里,不可思议道:“既然这花田还没开放,你是怎么做到带我提前进来的?”
闵泽骄傲道:“没办法,谁让你男朋友关系硬呢?”
沈坠一个拐弯,进了另一条花道里。
从花田出来后,闵泽突然向沈坠承诺一件事。
这件事之前就提过的,只是这次闵泽说得无比郑重。
“沈坠,你放心,我和我们老板已经谈好了,下个赛季一定放我走,到时候我就转来南洲的战队打电竞,这样我们就不用再异地恋了。”
闵泽说这番话时是无比兴奋的,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他们在同一城市,能够天天相见的幸福日子。
然而沈坠的心里毫无波动,他不知道该应什么,只好说:“我们南洲的战队,除了WWG,剩下的两支就是EOG和猫G了,没听说过他们想要换首发。”
“猫G可能会有变动。”
“怎么说?”
“自从小星神退役以后,猫G的中单一直不太稳,所以下个赛季有很大的概率会换人。”
“这样啊……”
闵泽又说:“就算到时候猫G不招人,大不了我转会到隔壁市去,到时候开车只要三个小时我们就能见面,不算远。”
沈坠点了点头。
就这样,闵泽通过转会来结束异地恋的事情算是定了,只待这个赛季结束,迎来新的转会期。
这期间,闵泽几乎每周都会飞来南洲见沈坠,遇到训练忙的时候,最久半个月会来一次。
在闵泽的一张张机票的努力下,沈坠在这段关系里的别扭终于被磋没了。
他想着,如果和闵泽一直这样处下去也不错,因为闵泽人不错,和他相处起来并不差。
而他唯一过不了那一坎的,可能就是亲密接触吧。
交往几个月,他们之间最近距离的接触就是牵手。
好在闵泽并不勉强他。
一转眼,又一个赛季结束。
此时暮春已去,浓绿的盛夏来临,距离闵泽转会来南洲城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这天的午餐是在野外自助烤肉。
沈坠蹲在石头上,专心致志地盯着烤架上的肉串,时不时地往上面撒一些孜然辣椒等佐料,头上戴着的鸭舌帽压得很低,帽檐遮住了他漆黑的眉眼。
另外一个烤架边,An、柳传和Zoo聚在一起,一边烤一边吃。
柳传侧目看了一眼沈坠,用胳膊肘顶了顶An,问:“闵泽定了去哪家战队吗?”
An回答说:“定了。我听人说,他从上个赛季开始就一直频繁联系猫G的管理层,现在已经在走合约流程了。”
Zoo:“得,生米要煮成熟饭咯。”
An突然没了胃口:“所以以后我们出去玩,要有个编外人员同行咯?”
柳传冷嗤:“还想同行?小情侣都不一定搭理我们。”
An彻底郁闷了。
在附近的遮阳伞下,林申折和章孔刘面对面坐在一起聊天,面前摆了张小桌子,上面摆放了水果、饮料、酒和冰块。
章孔刘推了推墨镜,感慨道:“还是大自然的风光好啊,空气也好闻,不像城市里,一股子毒气味儿。”
林申折没应,正低头兑饮料。
章孔刘见状,拿起一瓶冰红茶,拧开瓶盖子,喝了口,笑道:“你折腾那个干吗?”
林申折依旧没理他,冷白修长的手指动作漫不经心的,在经过几种饮料多重混合以后,不一会儿,一杯颜色青绿、看上去清新脱俗的新品出炉了。
只是当他拿起夹子往杯里加冰块时,动作异常的慢了几拍,似乎在想什么,又或者注意力受到了什么动静的影响。
柳传嫌An郁闷得不够苦,无情地补了一刀:“别难过了,以后小队长甚至可能不会住在基地,你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An吃羊肉串的动作一顿。“啊?可我们队不是有规定,选手不能在外居住,必须住宿舍吗?”
Zoo呵呵笑:“如果小队长真要往外搬,你觉得谁拦得住他?”
An把串串一丢:“他俩的感情已经好到那个地步了?”
柳传冷嗤:“这就受不了了?哪天他俩结婚了,你岂不是要跳楼?”
“……”An捏了根秃签子,在地上画圈圈,“结婚就结婚,但不能结了婚而忘了兄弟。”
柳传和Zoo哈哈大笑。
冰块落入液体,上下动荡漂浮,细细密密的气泡从底部冒了上来。
小次正在剥荔枝,不久,一盘雪白晶莹的荔枝果被推到男人的面前。
“林教,吃吗?”
他是给自己剥的,碍于老大在这儿,只好客气客气。
不过他敢肯定,林申折会拒绝。
可林申折并没有这么做。
他垂下眼睫,盯着那盘荔枝果肉许久,忽然拿起夹子,夹起一颗,剔掉内部的核,放进新调制的冰饮里。
小次看着那杯漂亮的饮料,好像很好喝的样子,舔了舔嘴唇,唤道:“林教,这杯饮料……”
林申折淡淡道:“去端给你坠神。”
“好嘞好嘞。”
小次把饮料端去给沈坠,沈坠接过来,因为在想别的事,也没问什么,咕噜咕噜喝了两口。
一转头,发现小次正眼巴巴地望着他。
“?”
“坠神,我可以喝一口吗?”
“……”
沈坠递过去。
小次如愿以偿,美滋滋地尝了一口,也只是一口,便还给了沈坠。
“坠神。”他蹲到沈坠身边,小声地说,“你可以不搬出去住吗?”
“搬出去?”
“就是等闵泽转会来我们南洲城了,你可不可以不搬出去和他同居?”
沈坠:“……”
沈坠本来想问他为什么会觉得他会跑出去和闵泽同居,但又觉得属实没必要,便问:“为什么不让我搬出去?”
小次:“因为我们不想你离开。”
“你们?”
“我特指林教。”
沈坠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林申折。
巧了,林申折正在看他,但很快又挪开了眼。
“……”他默了默,道,“再说吧。”
几天后,联盟正式进入转会挂牌期,所有准备转会的选手都要挂牌流入市场。
这是一个流程,像闵泽这样已经和下任东家私底下谈妥的,也必须走这道名义上的程序。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Lord战队迟迟没有把闵泽的牌子挂到网上。
这很快引起了人们的怀疑。
因为闵泽要转会的消息早已人尽皆知,临了来这一出,难道让人以为他和东家们的条件还没谈拢。
又过了几天,还是没有闵泽挂牌的动静,圈里的流言渐渐多了起来。
有人说闵泽和猫G没谈拢,猫G临时变卦不要他了。
也有人说闵泽和老东家Lord因为有些合约没到期,或者想要百分百占有转会费,所以Lord不想放人。
还有的说,闵泽被举报了。
前两个流言还有点可信,毕竟选手因为合约或者钱的事情无法转会的例子在过去发生过很多。
第三种流言就比较扯淡了。
闵泽打电竞这些年惹过的争议不少,但违法乱纪的事情可从没听说过,认识他的人皆认为他的人品是没有问题的。
可话又说回来,闵泽到底为什么没有被挂牌呢?
这件事连沈坠都一头雾水。
明明一周前,闵泽告诉他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如今出现这种变故,闵泽又不回消息了。
打电话给闵泽,对方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就是沉默,后来索性就拒接电话了。
沈坠耐心不好,好意关心他,他却似乎不需要,便懒得再搭理他了。
谁知不到三天,一个微博新号在网上发了条博文,揭开了闵泽不能转会的真相。
而这个微博新号的持有者不是别人,正是闵泽的父亲。
这条博文发得非常有意思。
【@我是闵泽的爸爸闵司南:大家好,我是Lord电竞战队选手闵泽的父亲闵司南,因为闵泽现在不方便和大家见面,所以特地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来跟大家说明一下他最近的情况。
想必朋友们最关心的事情就是闵泽到底能不能转会,我在此回答大家:因为我儿子一时糊涂,在上个月参与过网络竞技□□,目前闵泽正在接受调查,无法进入正常的转会过程。
作为他的父亲,在得知他干出这种事情后深表痛心,也向所有喜欢他的粉丝朋友们道歉,未来我一定好好看住他管教他,不再让他违法乱纪了。】
因为这条博文的内容过于炸裂,网友们足足被硬控了三个页面——评论区整整三个页面都是问号。
随后。
【为什么每一字我都认识,组合在一起,我却不认识呢?】
【叔,你和你ID吵架了?】
【不是吧叔,你来真的?】
【闵泽:活爹,你就捶吧,谁能捶得过你?】
【半夜睡得好好的闵泽突然坐起来:不是他有病吧?】
【闵泽:好好好,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义灭亲啊!】
【这人假冒的吧?谁家父亲会主动蹦出来捶自己儿子犯法啊?】
……
是啊,亲生父亲主动跳出来爆料自己儿子在网上赌博的事情还挺少见,太怪了。
沈坠看到这条博文的时候,和许多人一样,都以为这号是个冒牌号。
但半天以后,发现并没有人出来打假这号人物,包括Lord战队一言不发,一点要维护本队选手名誉的意识和打算都没有,他就知道这件事应该是真的了。
可问题来了,闵泽为什么要去网上赌博?
赌博被抓着了,出来公布这件事的人不是警方,不是联盟,不是Lord战队,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沈坠百思不得其解,终于忍不住又给闵泽打了个电话。
深夜,满世界静悄悄的。
沈坠在后花园里一边踩鹅卵石,一边听闵泽语气懊悔地解释。
那家伙终于老实了,一五一十地交代事情的原委。
“我是为了……钱。”他说。
沈坠皱眉,有那么一刻觉得他在说谎。
理由很简单,不说闵泽这些年打电竞赚了不少钱,单说他的家庭,即便算不上大富大贵,那也是优渥的中产阶级。
他父亲是享誉餐饮界的著名厨艺家,母亲是个律师。
就这家庭背景,在电竞圈里已经能吊打98%的选手了。
所以与其说缺钱,沈坠甚至觉得闵泽出于一时冲动和好奇才去赌博更可信一点。
但闵泽又说:“因为Lord嫌我和猫G谈的价格太低,想要抬价,结果猫G不同意。我为了能顺利转会,答应了Lord,高出来的这部分价,我自己垫给他们。”
沈坠默了默,问:“你要垫多少钱?”
“三百万。”
“三百万?”沈坠气笑了,“你为了三百万去赌博?”
这下换闵泽沉默了。
他特别想说,孩子,不是所有人和你一样出身豪门,三百万对你而言,可能也就是一个手表的价格。
但对普通人来说,那是一笔巨款。
但他又一想,这也不是沈坠的错,人家一出生就是高楼大厦的主人,何必强求小少爷俯身去够人间烟火?
闵泽觉得沈坠不食人间烟火,然而沈坠本意想表达的是,如果缺钱,你可以找人借钱,为什么非要去赌博?
他欠过钱,知道欠债的滋味不好受,也知道三百万是笔不小的数目。
但也不是惊天巨款。
三百万,找人借一借,还是可以凑到的。
“你为什么不找我借?”沈坠问。
闵泽苦笑:“哪有问男朋友借钱的?太下头了。”
“……”
在下头和违法乱纪之间,这货竟然选择了后者,也是没谁了。
话聊到这里,双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赌博不是小事,闵泽肯定是要被禁赛的。
二人隔着电话相对无言许久,终于,闵泽嗓音哽咽地道歉:“对不起……”
沈坠抿了抿唇,回答:“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话毕,他掐掉电话。
不远处,一个颀长的身影驻足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沈坠坐在花坛边发呆。
林申折不止一次地想,那个男生到底哪里好了,值得他的小坠这么伤心?
***
闵泽转会的事情因为被亲爸爆料赌博而不了了之了。
所有人都知道,取消转会资格只是最轻的惩罚,后续联盟肯定是要发公告对他禁赛的。
甚至,牢狱之灾也有可能,目前就等调查结果公示他的具体情节严不严重了。
沈坠虽然不理解和不苟同闵泽所做的事,可好歹是他处的对象。
而且,闵泽是为了他才坚持要转会来南洲,不然也不会跑去赌博还债。
所以,他准备亲自去一样N市看看闵泽。
交往快半年了,每次都是闵泽坐飞机来看他,而他从来没去看过闵泽,他心里一直有些过意不去。
沈坠是这么打算要去N市的,然而偏偏不巧,这段时间遇上了旅游旺季,飞往N市的票全部售罄了。
换高铁,一样没票。
当他纠结要不要委屈一下自己尊贵的屁股,选择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去看闵泽时,章孔刘竟然宣布说要带全队去N市团建。
还能再巧一点吗?
沈坠一开始没当真,吐槽了句:“票都买不到,怎么去?”
章孔刘两个字回答他:“自驾。”
“……”
还不如坐火车呢。
火车至少还可能买到卧铺,自驾去,起码四五个人挤在一辆车里呆好多好多个小时,想想都遭罪。
沈坠少爷病犯了,不想动弹。
可他又想,去N市团建旅游,这不正好可以抽空去看闵泽吗?
就这样,他拾掇拾掇行李,和大家一起出发这趟N市之旅。
沈坠下楼有点晚了,准备的几辆车里都坐满了人,An探出头来说:“小队长,没位置了,你坐最后面那辆车吧。”
沈坠看向车队的最后一辆车,脸色顿时变得很臭,嘴角也垮了下去。
那是辆黑色奥迪,不用看车牌号他都知道车主人是谁。
他不想坐那个男人的车。
他看向An:“我俩换一下吧,你去坐那辆。”
谁知An突然把脑袋缩了回去,下一刻,车子嗖的开出去了。
紧接着,后面的车也启动了。
沈坠:“……”
一转头,发现黑色奥迪缓缓驶了过来,并稳稳地停在了他的面前。
沈坠:“……”
顶着大太阳倔强了三分钟后,沈坠终究还是上车了。
车里只有他和林申折两个人,他上的是后座。
林申折对于他避之不及地坐在后头并没什么意见,只是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然后启动车子。
沈坠在前半程还觉得和林申折独处一车很别扭,到了后半程,又累又困的,倒头横窝进真皮座椅里,才发现一个人坐这辆车可真舒服。
换其他的车,挤那么多人,哪里有空间让他睡觉?
他闭上眼,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再睁眼醒来,发现他躺得后座变得宽敞了许多。
不用想,肯定是林申折在他睡着后又调宽了座位。
“到了?”沈坠坐起来,趴在车窗上往外看。
天已经黑了,N市华灯初上。
车子停靠着一个喷泉小广场上,而不远处是一幢欧美建筑风的酒店。
“嗯,到了。”昏暗的灯光里,林申折英俊的面部轮廓隐匿着,只听到他的的声音晦涩沙哑。
沈坠伸了个懒腰,拎着背包下车,才发现其他小伙伴不在。
“他们人呢?”
“已经进酒店了。”
“哦。”
沈坠迈开步子,神清气爽地往酒店方向而去。
走了一会儿,才发现林申折好像没跟上来。
一回头,便看到那个男人还坐在车里。
车窗开着,修长矜冷的手搭了出来,指间夹着一点星火,而他正望着沈坠,深邃的眸子里隐隐翻涌着波澜。
沈坠像被电了下似的,转头佯装镇定地继续往酒店走去。
才不管他。
林申折目送沈坠进了酒店,才收回眼神,目光落在手机上。
他盯着最新收到的消息,柔和的屏幕荧光笼罩着他的脸,映出他因恼怒而蹙起的眉头。
沈坠进了酒店,看见章孔刘正在大厅和工作人员沟通用餐的事。
见到他来,章孔刘立马说:“你怎么现在才醒?”
沈坠:“?”
沈坠:“我来得很晚吗?”
“大家都已经入住一个小时了。”
沈坠这就纳闷了:“你们为什么不叫醒我?”
章孔刘说:“老林说别吵你,等你睡到自然醒再上楼也不迟。”
“……哦。”
沈坠走到前台去拿房卡,脸上无动于衷。
***
WWG初步计划在N市玩三天,每天的行程计划都安排得很满。
为了不扫大家的兴,沈坠准备在最后一天去找闵泽,因为那天有小半天的空。
他也提前把这件事告诉了闵泽,闵泽对此非常高兴,三更半夜还给他发消息说太激动了,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了。
沈坠信了闵泽的话。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沈坠还没来得及亲自去找闵泽,在第二天,他们竟然意外相遇了。
当是时,沈坠跟着队友们一起在N市新开发的游乐园里玩耍。
之所以来这个游乐园,是因为它和“墟芒”这款游戏做了主题联名。
大家从没见过大型游乐园和游戏搞联名,便来瞧瞧这活动到底如何。
还别说,办得挺壮观的。
上到游乐设施,中到周边服务,下到工作人员,全部都是二次元游戏风。
今天游乐园里的游客非常之多,沈坠被挤来挤去,挤得整个人都要扁了。
这也就罢了,最无语的是,他在当夹心饼干的同时,不知道是男是女,竟然摸了他好几下。
第一下是腰。
好嘛,应该是不小心,游客那么多,碰一下也是正常的。
第二下还是腰。
……摸就摸,怎么还带捏的?
被摸的第三下,沈坠终于炸毛了。
妈的,为什么要摸他屁股。
沈小坠这能忍?他剁了那只咸猪手他就不信沈。
沈坠都抡起拳头直接往后面砸了,定睛一看,傻眼了。
小孩儿、少妇、老人。
还有几个看上去透露着清澈的愚蠢的男大学生。
揍哪个?
揍哪个都不合适。
每一个看上去都不是变态。
沈坠郁闷死了,难道真是他多想了?
他回过头去,继续跟着人流往前走。
没走一会儿,一只手又摸了上来。
这回比之前还要过分,那人竟直接用手臂圈住了腰,然后强势地往道路边缘带。
沈坠:?
好呀,终于让老子抓着你了。
沈坠原地怒起,狠狠推开搂着他的人,然后——
“小坠?”
沈坠的拳头和林申折那张帅得无可挑剔的脸就差一公分要挨到了,好在他及时收住。
“怎么是你?”
林申折不解:“你以为是谁?”
道路边缘没什么人,沈坠终于可以喘口清新的空气。
但他一想到某个变态摸完他以后快乐得逃之夭夭了,他就憋屈得要死。
林申折见他脸色不好,问:“你怎么了?”
沈坠摇头。
他不能告诉林申折自己被人摸了,太羞耻了。
万一林申折以为他自作多情呢?
沈坠转移话题:“你、干嘛?”
林申折捏了一下他的耳朵:“跟丢了都不知道?”
“啊?”
“走吧,去吃东西。”
林申折很自然地拉起沈坠的手往前走,沈坠手指曲了曲,把手抽了回来,硬邦邦说:“我自己会走。”
林申折随他。
选的餐厅是个特色西餐厅,队友们已经占好桌椅了。
亏得他们来得早,不然游客那么多,连个蹲的地方都抢不到。
沈坠落座后,捧着手机在小程序上下单。
正纠结吃什么,耳朵灵敏的他突然听到队友们在窸窸窣窣地交流些什么。
他抬起头看向他们:“你们在说什么?”
除了林申折,一桌人的脸色都不太对劲。
他们频频往某个方向看。
沈坠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愣住了。
只见不远处,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在和一个女生面对面吃东西。
不是别人,正是闵泽。
如果只是单纯的吃东西,那倒也没什么。
可是,他们的桌上为什么要摆一束玫瑰花?
玫瑰花也可能无法说明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可闵泽亲自给那个女生擦嘴又怎么解释?
“艹,真是他,我他妈以为我眼瞎看错了。”
“还不如眼瞎呢,真辣眼睛。”
“坠鹅,别看了,那种烂人不要也罢。”
“不是,他劈腿就算了,怎么对象还是个女生?”
和队友们的义愤填膺比起来,沈坠倒是平静许多。
他只是不解,明明昨天半夜还在给他发消息,说想见他想到兴奋得睡不着的男生,为什么又可以在今天今做到面不改色地和别人约会?
他不太死心,想着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这么多年了,他始终觉得不管怎么样,闵泽的人品还是没问题的。
正当他在脑子里给闵泽找各种合理的借口,比如对面的女孩儿是闵泽的妹妹或者其他什么亲戚时,闵泽和那个女孩儿起身了。
本来他们二人直接转身要走,闵泽兴许是突然联想到自己好歹也算半个公众人物,所以从兜里掏出个黑色口罩戴上。
而后,他自然而然地牵起那个女生的手,一起离开餐厅。
餐厅外有很多身着cos服的NPC,女生非要拉着闵泽和那些NPC一起拍照。
闵泽看上去不太愿意,但最后还是随了女生的心愿,半蹲下来,对着手机镜头笑了笑。
二人本只是挨在一起的,但在镜头转拍的一瞬间,女生突然倾身亲在了闵泽的脸上。
一杯加冰的柠檬薄荷水轻轻放在沈坠的桌前,林申折嗓音有些凉,说道:“现在追出去还来得及。”
沈坠直到那两人走远才收回眼神,目光盯着杯子里的水,心思像里面的透明泡泡一样,起起伏伏的。
透不上来气。
第094章 喜欢我一下,好吗?
林申折说:【现在追出去还来得及。】
沈坠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真心的,反正他觉得这主意很馊。
追出去?当场捉奸吗?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把场面闹大了谁都没面子,他才不要犯这种蠢。
尽管沈坠在亲眼目睹闵泽劈腿的冥场面时表现得很冷静,但从游乐园回到酒店后,他就一直无精打采的。
队友们见他心情不好,不适合外出玩耍,便在后面的行程里便提议让他在酒店休息。
但沈坠不想扫大家的兴,就算没什么兴致,也和大家一起去了。
而这两天里,闵泽给他打的所有电话,他通通没有理会。
闵泽自然急了,连发几十条信息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惹他不开心了。
沈坠没有立马回复,一直等到和闵泽约好的见面时间,他才慢吞吞地发了个消息过去,告诉闵泽自己不去赴约了。
闵泽没料到沈坠会临时变卦,情急之下又拨了电话过来。
沈坠依然没接。
闵泽又疯狂弹消息。
沈坠觉得他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但为了让对方不那么执着,也为了让这段关系有始有终,就在微信上发了张照片过去。
这张照片是An在游乐园餐厅里趁闵泽和那位女生手牵手亲密接触时故意偷拍的。
当这张照片发送过去后,聊天框顶部几次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可好几分钟过去了,闵泽一个字都没发过来。
沈坠虽说没有声嘶力竭去质问闵泽,可也不会原谅闵泽。
底线明晃晃地摆在那里,他不是很想听到对方的解释和道歉,点开闵泽的头像,麻溜地把他从列表里删除了。
而后,把手机丢进兜里,拎起行李,回南洲。
***
南洲城下了一周的雨,连绵不绝的,把仙仙在后花园的小木屋给刮倒了。
于是在某个雨停的午后,沈坠找了些木头和工具,敲敲打打的给仙仙重新造了个小木屋。
小木屋造好后,又往上面刷了些绿色油漆。
他蹲在地上刷得专注,仙仙在旁边吃起了仙人掌他都没注意。
一切弄好后,沈坠提着小桶回去,经过客厅,听到正在看电视的小次抱怨说电视机出问题了。
他走到电视机前,盯着画面灰蒙蒙还时不时卡顿的屏幕看了一会儿,然后放下了油漆小桶。
林申折临时有事要外出一趟,他拎着外套下楼,猝不及防地看到客厅被拆家的一幕。
电视机原本挂在墙上好好的,此时此刻被拆到了地上,零件和工具散落一地。
而沈坠坐在其中,正拿钳子认真地拧着什么,脸上沾了脏东西,灰扑扑的。
好一只闷声拆家的哈士喵。
哈士喵的身后站了四个男生偷摸摸地讲话。
“卧槽,这样都没被电死,小队长有两把刷子。”
“我从来不知道他的动手能力这么强,失恋是什么buff吗?还能触发这种技能。”
“看人,反正对我肯定是debuff。”
“话又说回来,虽然才过去了一个星期,但明显感觉坠神瘦了。”
“没办法,这是你坠神的情劫,他得自己度过去。”
“不至于吧?他很喜欢闵泽吗?”
“交往了这么久,再铁石心肠都该有点感情了。”
“咳咳。”
他们发现了林申折,赶紧闭嘴。
林申折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缓缓走向沈坠。
沈坠摆弄零件很专注,全然没察觉身边多了个人。
他把钳子放下,手伸到旁边摸啊摸,摸了半天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倏地,一个小扳手递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愣了愣,视线沿着小扳手往上。
那是一只很熟悉,很好看的手。
手指修长匀称,往上袖子卷起了两圈,露出了劲瘦结实的手臂,皮肤冷白,青筋隐隐可见。
沈坠盯着看了两秒,然后抬头看向林申折。
二人对视着,彼此之间都很平静。
沈坠抿了抿唇,把小扳手接了过来,继续埋头苦干。
林申折在一旁观看了几分钟,确定这崽子就是单纯喜欢拆家,就随他折腾,起身出门。
等他再回来已经是深夜的事情了。
室外又下起了雨,他的衣服淋湿了一些。
路过客厅时,看到在白天被沈坠拆掉的电视机已经重新安了回去,虽然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修好故障。
林申折勾了勾唇,拖着一身的湿气和疲倦上楼,突然想到小鬼这个点已经睡了,脚步又忍不住放轻。
然而等他来到三楼,赫然看见沈坠的房门敞开着,沈坠不知所踪。
这个点了,难道还在训练室打游戏?
林申折正欲去二楼看看,这时,An从自己的房间里开门走出来,看见了他,叹气道:“林教,坠宝出去买东西了。”
林申折皱眉:“买东西?现在?”
“对啊。走半小时了,现在还没回来。”
这都半夜了,除了酒吧、夜宵和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有哪里会营业?
小鬼大概率是临睡前又犯了猪瘾,穿着睡衣跑去便利店吃串串了。
平时这种事他就没少干。
林申折衣服也没换一身,转身下楼。
An冷不丁的冲他喊了一句:“林教。”
林申折回头。
An沉默了几秒,才说:“晚上的时候,闵泽来了找坠宝。”
***
便利店就在基地附近,所以林申折没有选择开车。
他撑着伞,沿着沈坠平时最常走的那条路找了过去,想着如果对方正在回来的路上,一定能碰上的。
然而雨下得太大,视野所见之处,一片黑蒙蒙。
几分钟后,他终于抵达了便利店了。
值班的女店员正坐在收银台前看手机视频,听外放的声音,是某场游戏比赛。
听到风铃的声音,她抬头看向门口,见是视频里熟悉的男人,笑道:“林教练,又来给你的宝贝小队长买零食吗?”
林申折没回答,而是扫视了一圈店里,发现并没有他要找的人,目光这才投向女店员,礼貌地问道:“请问小坠刚才来过这里吗?”
“没有哦。我已经好多天没见他来我们店吃串串了。”
林申折眉心一拧,心头隐隐作慌。
他倒了句谢,转身走回黑蒙蒙的雨中。
便利店和基地就这么点距离,又下着大雨,能跑哪儿去?
林申折的左手手心握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拨出去的第六个电话。
还是没拨通。
沈坠不爱接他的电话,林申折早就习惯了,但此时此刻听不到小鬼的声音,他烦躁得不行。
难道跟那个姓闵的走了?
想到这个可能后,林申折的脸色就变得难看。
一辆车蓦地从马路上疾驰而过,溅起一片水花。
刹那间,他的余光忽然瞥见马路对面有什么影子在动。
他转身看了过去,终于看见在斜刺的雨光里,有把深色的伞蹲在地上。
像长了朵大蘑菇。
林申折怔了怔,走过去定睛一看,果然,沈坠正蹲在地上盯着某一处看得认真。
头顶的伞压得很低,都要盖到脑袋上了。
“……”林申折蹲下来,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下沈坠冰冷的脸颊,问,“你在做什么?”
尽管撑着伞,但雨太大,沈坠早就被淋得透透的。
少年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脸色和嘴唇是苍白的,瞳孔有那么一瞬间是失焦的。
等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他才开口:“我掉东西了。”
声音很弱,没什么力气。
林申折心头一揪,同时也有些怒意,不明白那东西到底有多重要,竟让沈坠冒着瓢泼大雨也要摸黑蹲在地上找。
“什么东西?对你很重要吗?”
沈坠伸出手指头指了指地上的排水口,说:“戒指,掉进去了。”
“什么?”
“戒指。”
林申折抿唇,握着伞柄的手微微发紧。
“闵泽送你的?”他的声音很冷,比这雨夜还冷,眼底寒气弥漫。
沈坠不置可否。
林申折怒从心头蹿,气极反笑:“你就那么喜欢他吗?喜欢到就算他骗你,你也要留着他的戒指?”
沈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又作罢,只低下了头,从衣领延伸而出的脖颈纤细得仿佛能被今晚的雨折断。
林申折见状,又心疼又恨,感觉自己就像个小丑,任何醋意和难过都激不起沈坠哪怕一分一毫的在意。
他苦涩地动了动喉结,目光看向排水口。
排水口顶部有条栏金属盖嵌着,缝隙很窄,窄到只能塞一根手指头进去,所以除非把盖子撬开,否则根本没有办法去捞戒指的。
再说了,雨这么大,水流这么急,一枚小小的戒指掉了进去,怕是早就不知道冲到哪个地方去了。
总之,林申折就算现在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帮沈坠把那枚戒指找回来。
况且,他也不想。
当初容忍沈坠和闵泽一起交往已经是他最大的限度了,现在他们分手了,却还要他帮他们找回定情信物,这和凌迟他有什么区别?
林申折的自尊吊在那里,他做不到让自己如此狼狈。
然而当看到沈坠盯着排水口黯然出神时,他的心又一阵一阵的抽搐发疼。
他扯了扯嘴角,无声地苦笑了声,片刻后,丢开伞,撸起袖子。
沈坠偏头看向他:“你干什么?”
瓢泼大雨当头淋下来,林申折的脸顿时被浸湿,雨水顺着流畅的五官线条流下,一双眼眸越发的漆黑深邃。
他掰了掰那井口盖,确定它纹丝不动后,起身开始找工具。
沈坠见过狼狈的林申折,但这么狼狈的还是第一次见,仿佛全世界的洪水都要压垮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不知是冻的还是为何,他的嘴唇抖了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拉住男人。
“哥……”
林申折一怔,缓缓低下头,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被少年的手轻轻地攥着,一滴水从眼睫毛落了下来,砸进了无数的涟漪里,不知是雨还是泪。
他心中被狂喜淹没,立刻反过掌心去握住沈坠。
然而沈坠又把手指抽走了。
林申折手心空了,喜悦顿消,仿佛又天上又摔回了地面。
少年退后两步,然后撑着伞转身离去。
他走得漫无目的,有时候摇摇晃晃的,感觉整个天地都在旋转。
某一刻,一束刺目的强光射了过来,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与此同时,林申折在他身后莫名慌急地唤了他一句:“小坠——!!”
沈坠一转头,便看到一辆车子从雨幕中冲了出来。
它出现得太突然,太快了,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双腿如被定了法术呆呆地站在了原地,头皮像被掀了起来似的剧烈发麻。
眼见着就要撞上了,下一刻,他的手腕被狠狠地拽了一下。
伞猝然掉落在地,被风吹得滚走了。
车子迅速从雨幕中消失。
沈坠的脑袋被摁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眼前闪花花的。
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喘,好半天后才平静下来。
一阵大风刮过,沈坠冻得身体发颤。
林申折的手臂用力地圈住他的腰,仿佛要把他摁进自己的身体里。
怀里的人没有反抗。
片刻后,他听到少年在萧瑟的风声和雨声里喃喃自语。
“没有人喜欢我……”
林申折浑身一怔,掌心捧着沈坠的后脑勺轻轻地揉着,安抚着:“怎么会?小坠。”
沈坠像是没听见,眼前虚无缥缈,睫毛绒绒地沾着水雾。
“爸爸不喜欢我……”
“妈妈不喜欢我……”
“你不喜欢我……”
“就连闵泽也骗我……”
少年迷茫道:“为什么……为什么都不喜欢我?我真的有那么差劲吗?”
“不是的,小坠,我……”
肩膀传来被咬的痛感,可那点痛不及林申折心尖颤痛的十分之一。
他任凭沈坠像只受伤的小兽张着尖锐的爪牙攻击他,手臂持续收拢,恨不能把沈坠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让沈坠知道他有多爱他。
但同时,他也迷茫住了。
沈坠年纪虽然不大,可他太心狠了。
他的目光会偶尔回头看,脚步会坚定地往前走,可他独独不会停下来看一眼现在的林申折。
他会为曾经没有得到的爱而遗憾和痛苦,会对已经得到又失去的感情而耿耿于怀,但他唯独不肯接受林申折幡然醒悟后的爱意。
此时此刻,林申折明明抱着沈坠,可他深刻地感觉到自己抱的是一具空空如也的躯壳。
他在用炽热的体温和磅礴的心跳苦苦地乞求沈坠允许他走进他的心里,哪怕让他踏入一毫米也好。
然而沈坠心门紧闭,谢绝入客。
终于,林申折急了,恼了。
他低下头,也咬了一口沈坠。
沈坠细瘦的肩膀微微战栗。
林申折不尽兴,把沈坠推出怀里,捧住他苍白的脸颊,目光痛苦又坚定地逼视着他。
“沈坠,看着我。”
沈坠无力地抬起眼皮,朦胧的水雾在眼底化开。
他看见雨水从男人俊美的脸庞上划过,林申折眉眼深邃而哀伤,认真、愤怒、哀伤。
林申折隐隐不甘又急迫地说道:“到底是谁告诉你没人喜欢你?你看看我,好吗?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不止一次地说过我喜欢你。”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干涸地哀求:“所以,算哥求你了,你喜欢我一下我,好吗?”
“哪怕只喜欢一点点,就一点点,好不好?”
“不管你把我当做什么,当做哥哥也好,当做教练也好,当做其他人什么都好,不要推开我,不要看不见我。”
“我向你发誓,就算全世界都骗我的小坠,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
“好吗……”
这已经不是林申折第一次主动把自尊送到沈坠的脚下,可他在乎不了那么多了。
他已经黔驴技穷无路可走,像个死刑犯一样最后乞求沈坠的怜悯。
他甚至不敢奢望太多,默默地想只要沈坠不再推开他,他就算是找到了生路。
然而这晚的声音太嘈杂了,沈坠沉默地听着。
在听风,在听雨,在听夜莺哀嚎,也听见了男人无尽绵绵的心碎。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绪被挑动得一颤,竟差点答应林申折。
可是最终,受伤的小兽又缩回了自己的洞里,抱着尾巴蜷起了身体,脑袋埋进了臂弯里,把光和世界都隔绝在外。
那是他能想到的保护自己不再受伤的唯一方式。
他甚至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不是个人类,而是一滩泥,被冲垮了,凝不起来了。
不过也挺好的,因为已经足够烂了,就再也不会有什么人能够伤害到他。
沈坠的沉默和回避在林申折看来是麻木和冷漠,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被掏空了,也成了一副空空的躯壳。
尽管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尽管早就习惯了被漠视的痛苦滋味,但人心肉长,爱意难消,被扎了一万刀还是疼。
疼得灵魂都要抽离出去了。
***
小次最近练起了拳击。
他发过誓了,等拳击练成以后,他就去找闵泽单挑,高低把那个贱人揍得满地找牙。
但他转念一想,赌狗迟早被抓起来,根本轮不到他来单挑。
于是小次把拳套从手上咬下来,高兴得去找哥哥们打游戏。
他刚一脚踏进训练赛,就听见他们在聊闵泽的事。
An一边在峡谷打怪,耳机挂在脖子上,一边说:“奇了怪了,那家伙都赌三百万了,怎么都该抓进去判个十年吧?怎么过去这么多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Zoo手指机械地上下滑着短视频:“没听联盟那边的小道消息吗?据说赌金根本没有三百万。”
An震惊地停下键盘,看向他:“?怎么翻案的?”
柳传冷笑:“人家有个当律师的妈,多少使点狠活不稀奇。”
Zoo摇头:“我觉得倒也不至于在赌金上做手脚,反正赌多赌少,这局子肯定是要进的,赛肯定也是要禁的,没差。”
小次忙不迭地跑过去,一边给Zoo捏肩一边好奇宝宝似的问:“那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Zoo把手机屏幕扣在桌子上,挪动椅子转向大家:“你们不觉得他爹亲自跑网上把这件事爆出来的行为很可疑吗?”
众人不置可否。
An把键盘推开,挪着椅子凑了过去。
“我就说嘛,哪有亲爹举报儿子这种事的?就算是大义灭亲,总要有个符合常理的动机和理由吧。”
柳传竖起食指摇了摇:“这不是最吊诡的。最吊诡的是,亲爹出来爆料,那怎么都算铁证如山了吧?反倒是相关部门处理得拖拖拉拉,到现在也没有个准信。”
小次总算听明白了,扼腕道:“艹,到时候该不会有反转吧?”
哥哥们看向他。
An:“你好像一点都不期待有反转。”
小次抠了抠鼻子:“我为什么要期待?不装了,我坦白,我是恶毒反派,就希望他没好下场。”
众人:“……”
多大仇多大怨啊。
好吧,他们也不期待。
门外,一只羊驼路过。
沈坠跟在它屁股后头,一手拿草料,一手拿着兽类感冒药。
仙仙生病了,不愿意吃药,他好说歹说才哄得它在走廊上趴下来。
他把感冒药藏在草料里喂给它吃,然后给它撸毛。
毛有点长了,可以剃下来,织条围脖冬天戴。
An嗓门儿大,声音从训练室里传出来——
“哎呀呀,其中该不会有诈吧?”
接着就听到柳传很无语地说:“诈也诈不到我们,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你们忘了坠宝吗?”们,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你们忘了坠宝吗?”
训练室内突然沉默了。
沈坠从仙仙的脑壳上揪下一团毛,手机适时地在兜里震动了。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他把手机拿出来,摁掉电话,然后把那串电话号码拉黑。
这样一来,那个人算是失去了和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An有一点说对了,闵泽网络赌博一事的确有诈,沈坠也的确算半个受害者。
那晚,因为受不了沈坠和他分手,闵泽千里迢迢坐飞机来找沈坠,期间终于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沈坠,希望借此能和沈坠重归于好。
真相就是,赌是赌了,但不是闵泽本人干的,而是他父亲闵司南以他的名义去做的这件事。
这就涉及到第一个问题——他父亲闵司南为什么要这么做?
理由很简单,他逼闵泽离开电竞行业,回家好好做正经事。
闵泽所出生的家庭并不算开明,父亲刻板,母亲严厉,当年允许他辍学打电竞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
一晃数年过去,在这对夫妇看来,孩子也该玩够了,得赶紧回来好好学门正经事做。
再说了,即便他现在不回家,以后也是迟早要退役的,既然如此,还不如早点收心。
不过,闵泽并没有听从这样的安排,闵父闵母自然也拿他没有办法。
然而,沈坠的出现激化了夫妇俩让闵泽退圈的决心。
本身在他们看来,所谓电竞归根到底还是打游戏,从事这种职业,怎么样都不太有面子。
现在,这行的人还教坏他,让他学会了跟男孩子一起谈恋爱,这不是败坏家风门楣吗?
当然,也不能全怪闵父闵母死板,因为闵泽从前是交过女朋友的,性取向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对,就是那天在游乐园里一起约会的那个,并且他们两位还是青梅竹马。
哪对父母受得了自己原本性取向好好的儿子突然有朝一日被别的男孩子掰弯了?
甚至败坏家风门楣都是其次的,这是要断子绝孙的呀。
闵父闵母思来想起,把儿子变成同性恋一事归咎于电竞这个行业的土壤不营养。
一群年纪轻轻不上学跑去不务正业打游戏的男孩子聚在一起,能干出什么好事?这不,教坏他们儿子了吧?
其中最罪大恶极的当属沈坠了。
他们了解了,这个叫沈坠的男孩子以前就是个同性恋,和自己的教练闹花边新闻闹得全网沸沸扬扬。
成何体统?
撇去这件事,沈坠本身人品就不太行,三天两头惹是生非闹出点塌房动静,在电竞业的评价可谓是两极分化。
所以,闵父闵母怎么能放心让闵泽继续打电竞?
可是,他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闵泽退役呢?
让他心甘情愿肯定是做不到的,既然如此,他们就不得不使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契机来自于闵泽为了沈坠而和原东家Lord闹解约。
其实从一开始,双方就谈得不太愉快。
闵泽自认为自己的合约即将期满,出走天经地义,谁也不能拦他。
Lord战队却认为他们这几年待他不薄,之前也答应过期满会续约的,临了却变卦,这岂不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在谈判桌上,能和资本真正平等对打的选手根本就没有几个,当年的第一天价选手沈坠曾经那么受WWG喜欢,解约时不也是被算计得满盘皆输吗?
如今换成了闵泽,就更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不过Lord没林申折那么狠。
林申折当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留住沈坠这个人,其他的一概不要,为此他简直不折手断。
Lord不一样。
对他们而言,闵泽真要走,他们也不强留,但怎么都得榨干一下最后的利用价值吧?
双方捆绑多年,涉及的合作合约众多,从里面找出那么几条漏洞,趁机钻空子讹他一下简直轻而易举。
至于闵泽呢,他也明白Lord什么鬼心思,无非就是要钱嘛。
他反而认为如果对方只要钱,那这件事解决起来就简单多了。
然而,闵泽怎么都没想到Lord开出的价格高到离谱,已经严重超出了他的支付范围。
千金难买自由,他最后答应是答应了,但心里怎能痛快?
闵泽和Lord的这段矛盾发生在上个赛季,当时正值季后赛的关键时刻。
Lord承诺他,只要他把钱付了,赛季一结束,承接到转会期,就让他顺顺利利地离开。
闵泽当时的心情和吃了苍蝇老鼠没什么两样,浑身恶心难受。
他咽不下这口气,比赛都没办法好好打了,所以一连输了好几场比赛。
Lord见战绩节节败退,自然不爽了,以为闵泽怀恨在心,故意演他们。
闵泽本来没这个心思的,见对方倒打一耙,胸口的怨气更重了。
说他演?好,那就真的演给他们看。
闵泽的道德感并不强,对他而言,是Lord不仁在先,他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更何况,他当时差钱,参加一些见不得人的对赌还能赢钱,简直是一举两得。
闵泽是打算要这么做的,可最后他并没有付诸行动。
没别的原因,主要胆子不太大。
他怕事情会有败露的那一天,到时候身败名裂被禁赛,沈坠也看不起他,那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事情发展到这里,按照谈好的流程,接下来闵泽至多是忍气吞声地负债向Lord赔了这笔钱,然后转会到南洲城的战队。
虽然过程憋屈了点,但前程是光明的,不管是和沈坠的恋情,还是未来的电竞事业。
但意外发生了。
闵泽一开始的歪心思被父母发现了,甚至就连他在赌博网站注册的账号都暴露了。
后来的事情既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也大大地超出了他的掌控。
闵泽打死都想不到,为了让他退役回家,他的亲爸闵司南竟然用他的账号以他的名义在网上参与了几笔赌博。
并且,事后还主动在微博上把这件事爆出去
闵泽两眼一黑,感觉自己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
一时间,他身败名裂,陷入丑闻调查。
依着这个节奏走下去,禁赛都算是小事,吃牢饭怕是要成为他的归宿。
和外人一样,他对父亲闵司南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是为了让他乖乖退役回家,也不至于用这么损和残忍的手段对付亲儿子吧?
搞同性恋是败坏家风门楣,难道赌博犯罪就不是了吗?
被介入调查的那几天,闵泽恨死闵司南了。
然而峰回路转,母亲后来告诉他,他所“参与”的赌博活动并没有“危险”。
一来并没有三百万那么多,相反,其实赌金数额很小,构不成严重的犯罪情节。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这场赌博活动是发生在境外的合法网站,境内追究不到责任。
即便追责,有她这个金牌律师母亲在,也能保证他不会出事。
但这个“不会出事”仅仅是指法律层面的,电竞比赛却是实打实的要被禁的,上头可不会因为闵泽在国外网站赌的钱就饶他在国内没事。
丑闻就是丑闻,这是客观事实。
也是这时候,闵泽才知道自己被他爹妈玩得明明白白的。
可他也不是饭桶做的,打电竞是他毕生热爱的事业,要他以这种身败名裂的方式被迫退役,他宁愿去死。
他真的动了这个心思,安眠药都买好了。
然而要吃的时候,胆子又双叒叕不够大了,故意拿着药当着他爹妈的面演着要灌下去。
这回闵父闵母被他的演技吓坏了,为了让闵泽不做傻事,提出和他各退一步。
这所谓的“各退一步”就是,闵父出去澄清事实,还闵泽清白,让闵泽重归赛场继续打电竞。
闵泽则必须和沈坠分手。
闵泽当然不答应。
他是真心喜欢沈坠的,让他分手,还不如让他继续死了算了。
闵父听他这么说,也被逼急了,冷眼旁观道:“行,去死吧你,我老闵家少你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太监,怎么不算是件喜事呢?”
闵泽差点儿没气晕过去。
好好好,这么玩儿他是不是?那他就偏不能如他们的意。
于是他心生一计,表面答应那个“各退一步”的要求,实际只是嘴上说说的,心里没有打算真的要和沈坠分手。
他计划着和沈坠坦白情况,让沈坠配合他演一出分手大戏,先把他爹妈糊弄过去再说。
至于私底下,那自然是和以前一样甜蜜恩爱咯。
谁晓得姜还是老的辣,闵父一眼看穿了闵泽心里藏的那点把戏。
为了防止他阳奉阴违,夫妇二人给他安排了一个相亲对象。
这个相亲对象,闵泽可太熟了,竟然是他的青梅竹马兼前女友。
说到这个前女友,也挺怪。
以前他俩算是和平分手,他想破脑袋也没明白,怎么她又愿意和他复合了呢?
闵泽管不了那么多,只能先暂时答应和前女友约会,算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等恢复了名誉清白,重归赛场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闵泽又双叒叕失算了。
那天他和前女友去游乐园约会,约着约着,前女友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在他耳边说:
“你爸妈告诉我,你还喜欢我,所以我们结婚叭。”
“不行。”闵泽懵了一瞬,脱口而出,“我现在是gay。你别闹。”
前女友:“?”
前女友:“你爸妈说你那只是营销炒作。”
闵泽:“……”
那时那刻,他感觉天都塌下来了。
因为和他所预料的一样,前女友回去就把他说的话告诉了他父母。
闵父气笑了,说什么都不肯再信他了。
闵泽这下慌了,急得团团转。
两天后,他发现他的天塌得太早,也急得太早了。
和前女友不清不楚地惹了一身桃花债都算了,关键是这桃花债竟然让沈坠亲眼撞见了。
沈坠甚至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就单方面和他分了手。
也就是说,闵泽折腾了这么久,到头来失去了打职业的资格,又失去了喜欢的人。
白忙活。
他简直要疯了。
至于后面的路他要怎么走,闵泽自己都没想好,沈坠就更不清楚了。
闵泽只知道自己不想和沈坠分手,也不想退役。
那晚闵泽在WWG基地楼下和沈坠坦白到这儿,沈坠的心里就门清了。
他看着闵泽,直白地问:“所以你这趟是来求复合的,还是来确认分手的?”
闵泽当场哑巴了一瞬,辩解道:“我当然不想和你分手。”
“可是如果不分手,你就不能继续打比赛了。”
闵泽沉默。
说来很怪,当意识到闵泽其实只是为求一个心安理得而特地跑来找他辩解以后,沈坠并没有多伤心,反而还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但这事就跟喝酒一个道理,劲儿藏在后头。
他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无法认同自己,因为他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喜欢他,但也总是那些人放弃了他。
他就好像是一个次级品,永远成为不了他们的首选项。
***
给仙仙喂完药后,沈坠回到房间躺尸休息,顺便上网冲了会儿浪。
在逛自己的粉丝超话时,无意间看见一个粉丝发贴抱怨:【坠鹅已经一个星期没直播了,马上七夕了,他会开直播和我们一起过吗?梦一个[双手合十]】
评论区首楼:【七夕情人节肯定和男票过咯,哪里轮得到我们[爆哭]】
这条帖子的热度不高,评论压根就没几条。
沈坠动了动手指头,特意翻了这条帖子的牌子,回复:【和你们一起过。】
一小时后,等他回去再看这条帖子,不出所料,已经上热门了。
评论区全都在说他这是公开承认和闵泽分手了。
沈坠丢开手机,睡觉。
事到如今,这算是他最后一次帮闵泽吧,从此以后,他们两不相欠。
至于后面闵泽能不能重返赛场,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
盛夏的午后,浓绿的梧桐树叶在燥热的风里沙沙作响,知了聒噪,叫得惊天动地。
沈坠趴在软乎乎的冰丝枕头上,烦躁地盯着阳光在窗台上跳跃。
他简直比那盆紫色蝴蝶兰还要蔫儿。
虽然屋里有冷气吹着,但还是热。
想吃冰淇淋。
香草口味的。
“谁的哈根达斯?出来领。”
巧不巧?门外忽然有人喊。
沈坠踩着赤脚跑出房间,正好听到那几只货聚在小客厅一起碎嘴子。
“艹,怎么全是香草口味的?咱们这儿谁喜欢这个?”
“小队长。”
“光给小队长点吗?我们半根的份儿都没有?”
“知足吧你,本来就是林教专门给小队长点的外卖,不爱吃香草味,那就润去厨房里喝自来水。”
“林教人呢?”
“不是回北城,一个星期都没回来吗?”
“不是吧?该不会以后都不会再回来吧?”
“坠神是不是又欺负他了?”
沈坠从几人的缝隙里扒拉了一盒冰淇淋过来,一头呆毛乱得像鸡窝,正咬着棍子开盒呢,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他恹恹地抬起眼皮子,烦躁地怼道,“我没欺负他,不关我的事。”
四人异口同声:“真的吗?”
沈坠表情木了:“……”
他抱着冰淇淋愤愤然回屋,走到门口时,耳朵灵敏如他,听到小次偷偷蛐蛐他。
小次:“坠神骗人,他肯定欺负林教了。好怕林教扛不过这一关,躲回北城出家去了。”
An:“出家?”
小次:“真的,老早我就发现林教有些开始信佛了。这回出家,他的法号我都猜着了,肯定是叫:戒~坠~。阿米托福。”
“砰——”
四人回头。
沈坠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起来,淡淡解释道:“脚滑了。”
然后关上门,用高冷狠狠地反击他们的蛐蛐。
第095章 他对月亮许愿
“啊切~”
新赛季第一天,章孔刘打开训练室的大门,迎面扑来一阵凛冬般的冷气。
他被冻得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骂了句兔崽子。
一屋子的选手无人理他,都东倒西歪在椅子里,要么呼呼大睡,要么要死要活地哀嚎抱怨着不想上班。
章孔刘见状,气得脸色都青了。
“都给我打起精神!新教练来了,再给我整这一死出试试?”
新教练?
除了个别人,其他所有人坐起来齐刷刷看向门口。
只见章孔刘让开身体,让站在门外的新教练露出真容。
顿时,整个训练室鸦雀无声。
不是这位新教练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为什么会出现新教练。
小次弱弱地发问:“林教呢?”
章孔刘咳嗽了一声,同时眼神瞟向了某个方向。
那个方向,一个清瘦的少年正戴着耳机软趴趴地伏在桌上,脸深深地埋进臂弯里,头顶的乌发略显凌乱,圆形衣领延伸而出的脖颈白皙莹润如羊脂玉。
他仅仅是安静地趴在那里,哪怕不露脸,别人哪怕一眼也能看出这少年一定长得十分好看。
可惜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脾气不大好。
章孔刘心里七上八下的,收回眼神对大家,缓缓宣布道:“你们林教回北城处理事情去了,暂时卸任主教练一职。”
这消息太突然,一下让大家都蔫儿了。
小次又问:“那林教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章孔刘明显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只得说,“等他处理完事情就会回来。”
无人应答,全都沉默。
当他们是傻子吗?林教为什么跑回北城,他们能不知道?
至于回来,怕是不可能的了吧。
大家心照不宣地看向正在睡觉的沈坠,齐齐地叹了口气。
此时此刻,沈坠或许已经醒了,听到了这个消息,也或许真的在沉睡中而对这个消息不得而知。
无论如何,这件事对他而言早已没什么所谓了。
或许,林申折不回来,反而是件好事。
*
时间匆匆,一晃眼又到了冬天。
这天晚上的雪下得簌簌的,沈坠熬了个通宵直播打游戏。
因为前半个月太懒,大号的积分一直闲着没上国服前十,所以这晚的他打得格外认真,争取在月底冲上国服第一。
按理说月底打积分赛一向是修罗场,聪明的人都会避开这个时间段,可惜沈坠不一样。
修罗场修罗场,谁是修罗还不知道吗?
但凡是被匹配到他和同一局的对手玩家,无不被吃分吃到叫苦连天怒喊要退游。
凌晨五点,随着一声水晶爆裂声,沈坠如愿登顶国一。
他打了个哈欠,关闭游戏页面,打开直播弹幕,一边喝水,一边看粉丝给他吹彩虹屁。
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能熬,都快天亮了,直播间竟然还有二十万人在线。
【一晚上就从国服一百名开外干到国服第一,沈坠你怎么那么牛波一?】
沈坠:“低调,低调。”
【原国服第一一觉醒来看见自己的排名,感觉天都塌了。】
沈坠懒洋洋地扭了扭酸涩的脖子。“等游戏新赛季更新就好了,他重新回到国一,天又撑起来了。”
【然后再到赛季末被你一脚蹬下去?】
【明天圣诞节怎么过?】
“不过。”
【那开直播,和我们一起过呗[害羞]】
沈坠肚子饿了,低头拉开抽屉开始翻零食。
“看情况吧。我白天要去拍个杂志,晚上还不确定有没有时间回来直播。”
【杂志?什么杂志?】
“暂时保密,等官宣了,家人们记得捧个场,帮我冲冲销量。”
【你说冲销量就冲销量?你互联网云爹妈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就是,不冲。】
沈坠随口说道:“行,那请问我的云爹妈们,我要怎么样你们才肯愿意我为冲杂志销量?”
【除非……】
【除非……】
【除非……】
沈坠找到瓶酸奶,他把吸管插进去,一边吸溜,一边身体后靠,眼睛像猫儿似的眯了起来看弹幕。
【除非……】
【除非现在你给为爹为娘们擦个边。】
“噗——咳,咳咳。”沈坠差点呛死在这口酸奶里,“擦边?直播间还要不要了?”
【没事,你成年了,可以浅擦,不会被封的。】
沈坠无情拒绝:“我是正经人,不干那行事。”
谁知水友们叛逆起来了,在弹幕区集体刷【擦边】二字,搞得不少新网友涌进来,见面就搓着苍蝇手好奇地说:
【什么?他是擦边主播?好耶,我就爱男大擦边[流口水]】
沈坠麻了,这要他怎么一个个解释他既不是男大学生,也不是擦边主播,而是个职业电竞选手。
“别再刷了,再刷我就下播了。房管给那几个带节奏的送一份禁言大礼包。”
水友们立时乖了不少,不敢再惦记他擦边了。
【不擦边也行,那换个要求……】
【什么时候可以盼到林教回来?】
弹幕区忽然凝滞了一瞬。
沈坠盯着这句话,盯着其中的“林教”二字,嘴里的吸管不知觉的被他咬扁了。
他垂了垂长长的眼睫,默不作声。
这次不需要房管出手,一波水友非常主动的出击,连人带坟一起问候了这位勇士。
很快,那句话被刷得不见了。
可玩互联网的都知道,这个直播间不会再清净了。
那个名字就像个深水炸弹,轰的炸开后,水深处开始风卷残云。
仿佛即使再过一百年,沈坠的名字都将和林申折捆绑在一起,不死不休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那个名字再次出现在弹幕上,网友们迅速吵了起来,乌烟瘴气的乱成了一锅粥。
这早已是常态了,沈坠自己也习惯了。
尽管如此,现在再看到那个男人的名字,他还是会不禁怔愣发呆。
也不怪有些网友总念叨林申折为什么会离开WWG,又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其实就连他本人偶尔也会想不通,林申折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那个男人啊……
从前挽回他时,那紧锣密鼓的架势仿佛一辈子都不会对他放手。
可有一天,还是放弃了,走了。
果然……
沈坠料到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对他的承诺是真的。
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过客。
喜欢的时候什么海誓山盟天长地久的爱意都能宣之于口,最后不愿意了,想丢下他离开了,礼貌点的还会找些借口,不礼貌的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一走了之。
还好,他已经习惯了,也就不觉得受伤了。
他认真地喝着酸奶,眼底掠过浅浅的自嘲。
正巧此时,一条颜色鲜艳刺目的弹幕戳中了他的目光。
【你们装什么啊?林教难道不是被你们家坠神逼走的的吗?要不是他,林教也不会呆在北城一直不回来。】
沈坠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心中忍不住委屈和愤懑。
怪他?凭什么怪他?
“我什么时候逼走他了?”他生气地反驳道。
那个网友也来气了:【那你让他回来啊!!!】
“他回不回来是他自己的事,我又没有不让他进基地大门。”
【那他为什么不回来?】
“他爱回来不回来,关我屁事!”
沈坠懒得和那些人争辩了,黑脸掐掉直播,怒气腾腾地去厨房炫了五个三明治。
***
沈坠不过圣诞节,但队友们过。
圣诞节当天,他才刚起床,队友们就出门了。
除了小次。
餐厅里,只零星剩他们两个吃早餐,冷清极了。
小次没胃口,感慨道:“果然,这个世界最苦的还得是单身狗,过个节都没人陪。”
沈坠无所谓地说:“这节过不过有什么意义?又不是情人节。”
“话不能这么说,生活嘛,图的就是一个热闹。”
“还剩一个月就过年了,到时候有的是你热闹的。”
沈坠没什么胃口,很快就吃好了,放下碗筷,拎着外套出门。
小次把一整个鸡蛋塞进嘴里,赶紧跟了上去。
“你跟着我做什么?”
“坠哥,你不是要去拍杂志广告吗?我陪你一起呀。”
一出基地大门,沈坠被冻了个哆嗦,他穿上外套,瞥了小次一眼:“大冷天的你确定要去?”
“今天一没比赛二没训练,反正无聊。”小次笑得有些腼腆,“你这次拍的杂志可是国内四大刊之一,我就是想跟着你去长长见识。”
见他坚持,沈坠也不劝了。
接送的车子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他和小次一起坐进车里,才发现只有一个司机。
小次问:“章经理呢?”
司机回答说:“老章今天陪他女儿去学校开运动会了,抽不出时间一起去。”
平时沈坠出去参加什么活动,章孔刘都是能跟着就跟着,除了照顾他生活上的一些事外,也要提防着安全问题。
不过现如今沈坠都那么大一个人了,老章跟不跟着都不要紧,一个人去,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所以沈坠戴上兜帽开始补眠,不在乎地恹恹道:“没事,出发吧。”
沈坠这次接的杂志广告比较高端,对方是国内四大时尚刊之一,逼格是有的。
更高的逼格是,他是这个杂志创刊以来邀请的第一个电竞选手,同时也是开辟了它有史以来的第一个体育电竞专题。
沈坠倒不在乎这些牌面,他就是有些疑惑,为什么拍个摄影作品,要专门跑去郊外?
大冬天的,刮风下雨冷得不行,球鞋踩在一堆乱石上,一滑,差点没把他摔进旁边结冰的大污水池子里。
“啊嘞?确定是这里吗?”小次环顾四周,也纳闷,“这里鸟不拉屎鸡不下蛋,荒得像法治节目的抛尸现场,怎么拍杂志?”
不得不说,虽然小次形容得有些夸张,但这个地方的确选得有些离谱。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片荒芜了的废弃建筑,破得很。
沈坠实在想不通来这里能拍出什么风格的大片,叙利亚风吗?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嘿,小骚年,这里。”
沈坠和小次回头往上看,就见一个长得很妖娆,穿着很华丽,留着马尾辫的男……是男的吧?
应该是男的。
那个男人从三楼露台探出头来往下看着他们,并对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上去。
上去?怎么上去?
小次揣着兜找了好几圈,才找到通行的楼梯。
这楼梯也忒破了,踩在上面,竟感觉随时会塌,头顶还掉沙子。
“不是?这里真的能拍片子吗?别回头房子塌了,咱们全都死在这儿。”
楼里空荡荡的,响彻着小次的回音。
妖娆男站在三楼楼梯口回应道:“放心,除非地震,否则塌不了,哪儿来的运气这么背啊?”
小次拍了拍脑袋上了灰:“额……”
三楼的光景和楼下不同,要拍杂志大片的缘故,这里被精心布置了一番。
沈坠没艺术细胞,说不出什么调调,总之竟然感觉挺舒服的。
人来人往的,他被几个工作人员拉进一间临时的装造间,又是化妆又是换衣服的。
小次闲着没事到处逛。
这破地方也没什么好玩的,楼上楼下的走了一个来回,头顶落了一层的石灰。
不久,外面的雨小了许多,小次出来呼吸新空气,赫然发现楼的东边有棵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
梧桐树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枝丫上架了个很大很厚实的鸟窝。
这不由的让他想起了小时候上树下水摸鱼偷鸟的快乐时光,于是心念一动,抱着树干就上去了。
不一会儿,他就坐在了枝干上,扒着鸟窝愣愣的,满脸失望。
没鸟蛋。
得,空手而归呗。
下树要比上树谨慎,小次转身都小心翼翼的。
正当他抱着树干往下滑时,余光忽然瞥见破楼的墙壁上圈了一个大大的红字。
——“危”。
“啊——!!”
***
沈坠坐在了镜头前,附近的工作人员对他围了一个圈,有打光师,有机器,摄影师坐在摄影机后面和他交流本次的摄影主题理念和怎么摆pose。
刚交流完,正要开拍,他就瞥到小次灰头土脸、一瘸一拐地回来了。
“?”沈坠问,“你被谁的屁崩了吗?”
“……”
小次胆子小啊,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跑到沈坠面前,担忧地说:“坠哥,这栋破楼是危房,太危险了,这里不能久待呀。万一塌了呢?”
之前那个妖娆一脸不耐烦地走了过来:“不都说了吗?它就算塌也不可能现在塌。这楼都杵在这儿多少年了?瞎操心什么?”
“可……”
“别可是了,有我们在,怕什么?尽耽误时间。早点拍完早点走比什么都强。”
***
基地。
An的羽绒服都还没脱,就钻进茶水间冲了杯热腾腾的姜米养生茶喝,两口下肚,身体很快暖和了起来。
随后他捧着杯茶来到客厅,听了会儿动静,确定楼上楼下安静得很,都出去了。
唉,就他最可怜,明明已经和女朋友约好了今天一起过圣诞节的,结果女朋友又因为工作临时爽他的约。
好嘛,现在他成了那个全世界最无聊,最孤单的傻蛋。
算了,这圣诞节开直播和粉丝们一起过吧。
An把姜米茶全部闷光,放下杯子,一边摘掉脖子上的围巾一边上楼,倏地,听到大门从外面被开锁的声音。
他一回头,便见到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身着黑色大衣,身形挺拔修长,里面是简单的浅色衬衫。
门外飘着细雨,他被打湿了发丝,狭长的眼眸漫不经心地上挑,比凛冬的风霜还要冷冽。
An愣住,惊愕道:“林、林教?”
随后,他奔了下去。
林申折反手关上大门,抬手脱掉身上的外套,同时扫了一眼客厅,问:“人都去哪儿了?”
An挠着后脑勺回答:“今天刚好周日,没训练,又是圣诞节,所以都出去玩了。”
林申折没再问什么,把黑色大衣拢在臂弯上,长腿迈开,大步流星地上楼。
An见状,又愣了愣,他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没问一句沈坠的事。
“林教。”他转身叫住林申折,主动说道,“小队长今天外出去拍杂志去了。”
林申折回头,目光平静:“我知道。”
知道?
“那我现在需要打电话告诉他你回来的消息吗?”
林申折默了默,嗓子因为吹了风受了凉所以变得有些沙哑,良久,他才回答:“算了吧,别打搅他的心情,等他回来再说吧。”
“……好。”
林申折没回自己的房间,他拧开了沈坠的房门,在门口驻足了半晌,走了进去,缓缓打量着这间卧室。
一切如从前,哪哪儿都是沈坠的痕迹,哪哪儿都是沈坠的气味。
他走到电脑桌前,坐在沈坠的椅子上,伸手把桌面上立着的照片拿了过来。
修长的手指擦过相框,指腹来回摩挲着相片上笑得肆意、张扬如风的少年,此前一直压抑着的汹涌情感终于如洪水般从眼底泄了出来。
他其实是临时决定回来的,四个小时前,他还在北城开临时早会。
北城的冬季总是下雪。
和南洲诗情画意般的绵绵细雪不一样,那里的雪是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白色窒息的幕布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人类随时被压垮成一具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会议开到一半,下属正在汇报工作,林申折望着窗外白茫茫的城市,心里也单调无比,脑海中一直回想着昨晚沈坠在直播间里说的那几句话——
“我什么时候逼走他了?”
“他回不回来是他自己的事,我又没有不让他进基地大门。”
“他爱回来不回来,关我屁事!”
当时林申折的小号就在粉丝VIP氪金席上坐着,听到这几句话后,辗转反侧了一晚上。
他想,沈坠那么说,是不是代表并不排斥再见到他?
想回南洲的心一下就动了起来。
天亮后,林申折还在犹豫要不要回去。
可到底是抵不住思念的狂潮,沈坠只是在口头上泄了个口子,他就高兴得像个逃犯一样从监狱里逃了出去。
然而回到基地,用糙一点的话说就是又犯怂了,生怕沈坠看到他以后还是从前那副冷漠和不耐烦的样子。
当初回北城,那是逼不得已的决定。
那会儿沈坠刚和闵泽分手,心情一直好不起来,林申折起了趁虚而入的心,但沈坠根本不给他机会。
他也会受伤,也会喘不来气。
终于,他还是放过自己,放下执念,离开南洲。
这是个对沈坠好,也对他好的决定。
可惜很快,林申折就后悔了。
见不到沈坠的日子太难熬了,比拿着刀子割他还要痛苦。
窗帘紧闭,又没开灯,室内光线昏暗,林申折藏在阴影里,抱着沈坠的照片,闭着眼睛休憩,一遍遍闻着房间里属于沈坠的气味。
淡淡的柑橘果香味。
出门前,小鬼应该是洗了个澡。
*
An放弃了直播,这么好的假期,当然睡觉最香啦。
只是他前脚刚踏进自己的房间,后脚就听到林申折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
“你告诉他吧。”
An回头:“啊?”
林申折抿了抿唇,双手插兜,眸色晦涩,说:“现在告诉他,我回来了。”
“可你不是刚刚还叮嘱我等他回来再说嘛?”
林申折沉默片刻,眉间尽是黯淡忧愁。
随后,他弯唇苦笑:“现在告诉他吧。现在不说,回头怕是会吓着他。”
“那他……”
林申折沉沉地叹了口气:“现在告诉他,到时候愿不愿意见我取决于他。他要不愿意见……我马上离开。”
An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他特别想说,林教,您老人家倒也不用这么卑微的,小队长对你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绝情。
可他最终还是没再插嘴。
算了,他们俩的事,让他们之间顺其自然地发展吧,外人多说无益。
An从兜里掏出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沈坠的电话号码,林申折则回自己的房间。
“艹。什么鬼?”An突然咒骂了一句,然后急忙唤住林申折,“教练——”
林申折在房门口顿住,看向他:“怎么了?”
An举起手机屏幕给他看:“小次在群里说,小队长拍杂志的地方,是幢危楼。”
林申折眉头紧蹙:“你说什么?”
An重复道:“是幢危楼。杂志公司竟然带着坠宝进里面拍照去了。”
林申折这回脸色瞬沉,眼眸压得寒冷凌厉:“在哪儿你知道吗?”
“小次在群里发了定位。”
林申折箭步离去,下楼的速度比起飞还要快。
An追出去几步,喊道:“不是,您别急啊,虽然是危楼,但应该不会说塌就塌吧?”
他说完这话,自己都心虚了。
危楼之所以叫危楼,就是随时随刻都会有坍塌的危险。
人命关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全凭运气在赌。
某幼儿园。
章孔刘换上了和女儿同款的亲子运动服,正手牵手准备参加一个亲子跑步比赛。
“老章,你电话响了。”妻子忽然在旁边说道。
章孔刘接过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把孩子交给妻子,然后走到安静的地方接通电话。
“喂?老林,怎么了?”
电话那头,林申折的声音冷森森地砸了过来:“你知道小坠拍杂志的地方是栋危楼吗?”
林申折嗓音冷森,吓得章孔刘的手狠狠一抖,懵了:“啊?危楼?”
“你不知道?”电话那头的男人嗓音更阴冷了。
章孔刘额上开始冒冷汗:“我、我还真不知道。”
电话里突然没声了。
可越是没声就越恐怖。
章孔刘连忙又说:“你放心,沈坠的运气肯定不会那么背的,怎么可能说出事就出事?”
谁料这句话适得其反,彻底点燃了林申折核弹般的怒火。、
他一边驾驶着车子在疾风冷雨里冲刺,一边咬牙阴鸷地命令道:“你现在就打电话给杂志方,让他们立刻把小坠带出来。小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
章孔刘忙不迭地应:“好好好,我这就打……不是,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现在在去找小坠的路上。”
“路上?你回南洲了?”
回应老章的是嘟嘟嘟急促的挂断音。
“……”
章孔路吊着一颗紧张的心脏,一秒钟都不敢耽误的给杂志方的负责人打电话。
但对方可能正在工作,迟迟没有接通。
他只得拨打活动对接人的电话,这回倒是接通了,但对方竟然试图狡辩,说什么虽然那栋楼是危楼,但这么多年没倒也没拆,说明也不危险。
听听,这是人话吗?
这下,章孔刘也生气了,直接翻脸:“你不用再说了,拍摄必须暂停,你们现在立刻马上把我的人从那栋危房里带出来。”
对方见他态度忽然变得恶劣,愤怒道:“行,这可是你说的。我这就让我们的人停止拍摄,但如果是这样,章先生,我们这次的合作中止了,按照合同固定,你们得支付我们双倍的违约金。”
章孔刘的皮都要被林申折扒了,哪里还在乎什么违约金?
“少废话,赶紧把人给我带出来,沈坠要是少了一根头发丝儿,我就告死你们。”
结束完这个电话,章孔刘悬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他想,既然杂志方的人答应了会立马把沈坠从危房里带出来,那肯定不会有什么后续的麻烦。
“爸爸,你快来呀,比赛要开始啦。”
女儿蹦蹦跳跳过来牵住他的手,把他往比赛场地带。
章龙刘立刻收起手机,笑意盈盈:“好,去比赛咯。”
幼儿园的运动会项目很多,做家长的参与进去以后根本分不了心,等他再得空,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章孔刘和女儿参加的亲子比赛拿到了第一名,一家三口都很开心。
老章一边喝水补充体力,一边听旁边一对夫妇在吵架。
那对夫妇里的妻子骂丈夫:“真没用,让你参加个跑步比赛,帮不了儿子拿第一名就算了,还摔了狗屎趴,丢死人了。”
丈夫被骂得满脸通红没面子:“我、我不是故意要摔倒的,是地面摇晃了一下,所以我……”
“哦呦~还地面摇晃了一下,你想说地震了吗?要不要听听你在扯什么?说谎也麻烦找个真点的理由。”
“我没说地震,但是我真的感觉刚刚地面在摇晃。”
妻子不耐烦:“行了行了,别狡辩了,儿子摊上你这样的爹可真丢人……好了好了,儿子不哭,妈妈晚上带你去吃麦当劳。”
这一家三口的动静很大,附近的人都频频看向他们。
另外有位孩子妈妈非常善良,竟然帮那个男人说话。
“海阳妈妈,海阳爸爸没撒谎,刚才的确地震了。”
“噗。”章孔刘被呛到了,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和事佬,“地震?你说什么呢?我们这里怎么可能发生地震?”
其他人也不相信。
那位和事佬突然举起手机,把屏幕转给他们看。
屏幕上是一则今日本市新闻,正文字小,大家没仔细看,新闻的标题却很大很显眼。
——《突发:上午11点02分,南洲城发生3.1级地震》
周围安静了几秒钟。
紧接,四周全炸开了锅似的。
“我说呢,我刚才脑袋晕晕的。”
“我也感觉到了,有点震感。”
“假的吧?我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我也没。”
“所以刚才海阳爸爸说地面在摇晃是真的咯?”
有些人害怕了起来。
“好吓人啊,我得赶紧回家,我那年迈的老爹妈还在家里呢,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我们要不也赶紧疏散吧,万一等会儿又地震了呢?”
“快快快,到空旷的位置去。”
然后有人理性劝告。
“别急啊你们,才3.1级,这算什么地震?但凡它有点破坏力,咱们还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是哦,才3.1级。”
“真的没事吗?等下会不会发生大地震?”
“老章?老章?你发什么呆啊?”
章孔刘被妻子摇了好几下才回神。
说来也奇怪,他莫名出了一声的冷汗,风一吹,浑身竟瑟瑟抖了抖。
妻子笑:“你该不会是被这条新闻吓到了吧?放心吧老章,小地震,不会出事的。”
章孔刘当然知道3.1级是很小很小的地震,但他的心里就是在莫名奇妙地发毛。
他想了许久,终于想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老章,你去哪儿?”
章龙刘比赛时把手机放在妻子的包里了,包又放在了休息椅上。
他跑去找到包,拿出手机。
摁亮屏幕的那一刹那,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头冒了出来……
十几个未接电话,计算不清的未读短信。
直觉告诉他,肯定出事了。
他甚至都不敢点开那些短信,就怕心中的不祥预感成真。
恰在这时,手机顶部又弹下一条短信。
—小次:经理,楼塌了,坠哥和林教都在里……
虽然消息没有显示完全,但内容足以吓到章孔刘脸色惨白。
***
沈坠是痛醒过来的。
全身上下哪里都痛,尤其是后背和左腿。
后背是被坚硬的石子硌得疼,左腿则是被砸了个正着,也不知道断没断。
他迷蒙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几缕不算很亮的光线。
它们从一些缝隙射进来,伴随着浑浊的尘埃。
哦,记起来了。
是之前拍照拍得好好的,忽然就地动山摇,楼塌了。
某种程度上说,小次也算是毒奶了,这栋破楼什么时候都不塌,偏偏在今天塌了。
真令人不敢动。
沈坠疼得反而有些麻木了,直到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他的眉骨上,他才反应过来,身上竟压着一具躯体。
艹,别是杂志公司的工作人员死在他身上了吧?
他费力地仰起脖子,好半天后才看清楚身上的人究竟是谁。
认清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时,沈坠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从头凉到脚,呼吸都在颤抖。
怎、怎么会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怎么可能?!
沈坠顿时头痛欲裂,回想起了楼塌前的事。
当时他已经拍好了室内的作品,准备转去一楼拍摄,小次早早地就在外面大喊:“坠哥,赶紧出来,这破楼太危险了。”
沈坠听到工作人员吐槽:“真怂。”
“你去换新造型吧。”
沈坠换完新造型就下楼,前面后面都是工作人员,乌泱泱的,头顶不断掉下簌簌的水泥灰尘,呛得他咳嗽了好几声。
布置在一楼的景和之前的不一样,窗户用黑布封死了,光线全靠人工打。
门也关了,整个房间安静得只剩下了摄影机的快门声。
过了一会儿,他隐约听到外面响起小次和工作人员的争吵声。
再后来,好像门开了,有什么人闯了进来,引起了一阵小骚动,但当时他没太注意。
一眨眼,地面忽然摇晃了起来。
一开始,沈坠以为是幻觉,因为在场的其他人看上去并没什么异样。
谁料没过几秒钟,天花板轰然砸下来一块。
这一幕任谁看见了都发懵,沈坠虽然没砸中,但脑子嗡的空白一片。
等他再反应过来,手腕已经被另一只大手握住,整个人被拽着往外跑。
没错,是跑。
沈坠看不见拽他的男人的正脸,但他一眼认出了这人的背影。
他诧异极了,正想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话未问出口,灾难就发生了。
那是沈坠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这种天灾人祸,当时眼前所见之处用地动山摇、毁天灭地也不为过。
他想,这辈子完了,小命要G在这里了
不曾想,倒下去的那一刻,那个拽着他手腕的男人倏地一个转身,把他搂进了怀里,脑袋被护得严严实实的。
沈坠通过连蹭带摸的才清楚自己此刻的处境。
坏消息:被掩埋在了废墟之下。
好消息:被林申折抱在了怀里,后脑勺被他的臂弯成功护住了,没有受伤,应该死不了。
但还有个天大的坏消息。
林申折好像没动静了……
沈坠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探到男人的鼻子下面。
几秒钟后,他悬着的一颗心落回了原处。
还好,没死,还喘气。
灾难发生得太突然了,沈坠没时间去想通一些事情,比如林申折原来不是在北城吗?为什么回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而且还分毫不差地救了他?
想不通。
他太难受了,想睡觉,又不敢睡,怕睁眼再醒来,身上的男人就真的死了。
于是他强撑着精神,想方设法地去弄醒林申折。
起初是叫他的名字,没用。
而后去推他拧他,也没用。
沈坠急了,也慌了,张开口,像小狗一样咬在了林申折的嘴巴上。
嗯?
嘴巴?
沈坠松开牙齿,舔了舔唇,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反正林申折还没醒。
话又说回来,咬哪里不好,为什么偏偏咬嘴巴?太缺德和猥琐了吧?
好在他迅速找到了一个正当理由为自己开脱罪名。
首先,以他和林申折目前的姿势,他只能咬林申折的肩膀、脖子和脸。
其次,咬肩膀痛觉不够,可能咬不醒这个男人。
再咬脖子的话,林申折的脖子受了伤,血迹斑斑,他怕咬死这个男人。
那最后只能咬脸咯。
脸嘛,这么大一块地方,有鼻子有眼的,自然是哪里舒服咬哪里,最好的下口处当然是嘴巴。
嗯,他的行为真是合情合理啊。
“但不合法。”一声虚弱喑哑的声音蓦地在沈坠的头顶响起。
沈坠吓了一跳,一抬头便看见林申折竟睁开了眼睛,正定定地凝视着他,额间的血迹还鲜润,让他看上去和平时意气风发的样子截然不同,狼狈、脏污、招人心疼。
确实是心疼的,沈坠这点良知还是有的,毕竟这个男人是因为义无反顾地救他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他怔怔然地望着林申折,眼睛都忘了眨,直到林申折的唇角类似戏谑地弯了下,虽然没什么精神。
而后,这个男人开口说:“小鬼,你偷亲我。”
沈坠的眼皮子狠狠跳了下,回过神来,耳朵爬上一抹红扑扑的疑云。
但是等等——
“你怎么知道的?”沈坠惊愕地问。
林申折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沉默了片刻:“你刚才自己说的。”
“?”
沈坠回想了下,艹,他刚才自言自语,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夭寿,怎么现在得上这种毛病了?
他尴尬羞耻地闭了闭眼,迅速转移话题:“我们被埋在这里了,怎么出去?”
林申折终于动了动身体,发现只有一只左手可以动,便摸了摸身上的口袋。
沈坠问:“你是在找手机吗?”
“嗯。”
“别找了。”
“嗯?”
沈坠缓缓举起右手,掌心握着一个看不清原貌的电子设备:“你的手机已经上了天堂。”
林申折:“……”
林申折只好说:“没事,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他这话说得很淡定,但沈坠听出来了,他是故意作出这副轻松的姿态来的。
林申折为了安抚他,用空出来的那只左手去抚摸他的脸、
但指尖快要碰到他时,林申折又发现上面有血还有泥,就又收了回来,语气难掩温柔:“快了,我们不会有事的。”
沈坠抿唇没说话。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这个近在咫尺,近到甚至能数得清对方浓密睫毛的男人,心下里异常的安定。
他明明知道林申折是故意这么说的,但就是在这狭窄到连翻身都困难的废墟里,他觉得安全可靠,迷之自信地认为或许半个小时或者下一秒便能重见天日。
人一旦有了安全感,心情就会变得轻松,此前的尴尬一扫而空。
“你为什么会来这儿?”沈坠忍不住问。
“不知道。”
“?”
林申折始终没什么力气,虚弱得嘴唇都是苍白的,但还有心情开玩笑:“可能是……梦游,梦到了你面前。”
“……”沈坠嘀咕,“那你挺倒霉,活活被砸醒的。”
林申折扯了扯唇角,眉眼微压,慵懒惬意:“没关系,至少真的见到你了。”
沈坠的脑袋被林申折的臂弯拢了拢,后脑勺枕着的地方温暖又柔软。
少年垂下眼睫,把那股呛人的泪意偷偷憋了回去。
片刻后,他重新看向林申折。
“你要是不来,现在指不定多逍遥快活呢……你现在肯定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是有点后悔。”
林申折的左手轻轻地探沈坠的身体,看他有没有受重伤,沈坠没有拒绝。
“后悔没早一点回来,这样你就不会出事了。”
“沈坠冷嘲:“早一点回来又怎么样?你还能未卜先知?”
林申折终于蹙了蹙眉:“章孔刘不会带小孩儿。”
“……”沈坠的耳朵臊得慌,无语道,“我都多大了,你能不能别像以前那样把我当小孩儿看?”
林申折挑了挑眉:“那应该把你当什么看?”
沈坠挺了挺胸膛,傲娇地吐出两个字:“男、人。”
狭窄的空间里,林申折的沉默震耳欲聋。
沈坠黑脸:“你什么意思?”
林申折幽幽道:“男、人?”
沈坠抬了抬下巴:“有问题吗?”
“没问题。”
“那不就得了。”
谁料,下一秒,林申折又幽幽地说:“男人,你刚才偷亲我。”
“……”
“……”
“……”
唰唰唰。
沈坠低下头,在二人的身体空隙里开始认真地刨土,像土拨鼠一样,看能不能刨出一个把自己埋进去的洞。
不多时,他便听见某人的笑在他头顶低低地响起。
他刨土刨得更专心了,头发里露出的耳朵尖尖红得要滴血。
***
人在受困于囹圄时才会深刻地体会到时间流淌得有多缓慢,沈坠等啊等,等得都困了,也没等到天日重见。
“会没会根本没人来救我们?”他盯着石头与石头之间的几条缝隙蔫蔫地自言自语。
林申折回应他:“不会。”
“万一他们也全部被埋了呢?”沈坠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而且这个地方鸟不拉屎鸡不生蛋,根本没人发现我们出事了。”
林申折突然竖起食指在嘴唇上,轻轻道:“嘘,你听。”
沈坠竖起耳朵:“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
“你贴着石板听。”
沈坠把脑袋侧到一边,耳朵贴着最近的一块石头,仔细听了半晌,还真让他听到了一些动静。
但好像距离他们还有一些距离。
“我是不是睡一觉,醒来就能出去了?”
“不能睡。”
“可是我好困。”
沈坠是真困了,他忙了一上午的工作,本来就有些累了,现在躺在这里什么也不能做也就算了,还有些冷,真的好想睡觉。
林申折用仅能活动的那只手摸了个小石块过来,放进沈坠的手心,说:“你拿这个砸石板。”
“啊?”
“不要太用力,保存体力。”
沈坠大概明白林申折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做了。
让他有点事做,不至于睡过去。
而且敲石头能传声,兴许能让外面救援的人听到后更快定位到他们被掩埋的地点。
沈坠的脑袋在林申折的怀里侧了过去,举着小石头,开始一下又一下认真地敲击着压着他们的大石块。
敲了一会儿,林申折忽然握住他的手腕。
“?”
林申折夺走小石块,然后把他的手拉了回来。
沈坠不明所以:“怎么了?”
林申折盯着少年原本细白干净的手此刻伤痕累累,眼底划过一抹自责。
“算了。”
“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林申折把沈坠受伤的手捂进自己的怀里。“会唱歌吗?”
“??”
“可以给我唱首歌吗?”
沈坠都无语了,寻思都这关头了,还唱歌,这里又不是KTV。
拒绝的话差点脱口而出,一抬眼看见林申折那虚弱得像要随时狗带的样子,心一下子又软了。
“好吧。让我想想我唱什么歌……”
他在脑子里快速地搜寻歌单,找到了——
清了清嗓子,沈坠开始唱。
“长的丑,活得久~”
“长的帅,老得快~”
“我宁愿当一个丑八怪,积极又可爱~”
林申折:“……”
“长的丑,活得久~”
“长的胖,日子旺~”
“我宁愿做一个平凡的人,陪在你身旁~”
林申折捂住他的嘴,冷冷道:“切歌。”
沈坠:“……”
沈坠拨开他的手,没好气的:“你自己说,你想听什么歌?”
林申折想了想,说:“歌词优雅一点的就好。”
合着嫌刚才那首歌土呗。
沈坠觉得这男人可真挑,他想了想,尔后轻轻地哼起了《一千年以后》。
这首歌的旋律很美,但他哼着哼着,觉得未免有点忧桑和悲壮,曲子中断,冷不丁地来了句:“我们要真死在这儿了怎么办?”
林申折的指尖凉得像结了冰,他把沈坠加倍地揉进怀里,希望驱除沈坠的寒冷。
“不会的。”他的嗓子越发喑哑了,像是要撕裂一般,嘴唇也比之前更加苍白,简直毫无一丝血色。他说,“会出去的,然后健健康康的……”
温热的液体再次掉落在沈坠的眉骨上,这次不是一滴,而是像下雨一般连绵不绝。
沈坠狠狠地眨了眨眼,手指战栗发抖。“……真的吗?”
“……嗯。”
“你不许骗我。”
“……不骗你。”
逼仄的地下空间里突然安静了,空气也变得稀薄。
沈坠的肩膀微微耸动,过了会儿,他接着未完的歌曲,四处回荡着他清澈悦耳的嗓音。
“小坠……”
林申折唤他,他几乎都要听不见了。
他停了好几秒,才回应:“en?”
男人的手指眷恋地揉着少年柔软的头发,说:“出去以后,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沈坠默了默,冷哼道:“看劳资心情。”
“你还没问我什么愿望呢。”
沈坠掀起眼皮子,懒懒道:“说说看。”
林申折凝望着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许久许久,轻笑:“算了,出去以后再说吧。”
说罢,他把沈坠的脸重新摁进自己的怀里。
沈坠嗅着男人身上清冽成熟的气息,又开始哼歌。
哼着哼着,发觉抱着他的男人一动不动了,像是彻底沉睡了过去。
他忍了忍,终于忍不住地骂道:“说好不让我睡的,自己倒睡过去了,真烦,什么人啊这是……”
“劳资白唱这么久了。”
“以后还想再听我唱的歌,做梦去吧你!”
“tui。”
骂着骂着,沈坠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收着,尽管觉得哭鼻子很丢人。
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只要他一哭,林申折就会醒过来哄他。
像以前的每一次那样。
可惜,这次并没有。
沈坠把救援队哭来了,都没把身上牢牢抱着他的男人哭醒过来。
刹那间天光乍露,周围围满了人,人人都在担忧和关切他,然而他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得救了。
***
正午,雪融了,可惜温度还是低得吓人。
柳传和小次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回到基地,正好听到一道毁天灭地的哀嚎声:“啊——!!!老天爷,劳资跟你拼了!!”
定睛一看,是An爷。
本来一客厅的人都在吃午饭的,听到他要死要活,全都倒胃口地放下了筷子。
小次连鞋都没脱,手上的东西也没放,兴冲冲地跑过去:“An爷,怎么了?”
胖子捶胸顿足:“没机票了!回不了家过年了!!啊,鲨了我吧!!!”
柳传在玄关远远地嘲讽他:“早让你买机票你非不听,现在回不去了,活该。”
章孔刘掏了掏耳朵:“什么回不去?不至于吧?飞机坐不了,咱买高铁。”
Zoo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冷笑:“高铁?更别想了。”
小次:“那火车?”
An蔫儿吧唧的:“别提了,连站票都没得抢了。”
小次又问:“那咱自己开车回家不行吗?”
章孔刘:“那他得从大年三十堵到大年初八,路上就把年过了。”
餐桌上响起一片“噗嗤”笑声。
An抓狂。
“你们还笑,还有三天就过年了,快帮你们的王牌辅助想想办法啊。”
柳传把买的年货放到茶几上,脱了外套走过去:“回不去就回不去,实在不行留在基地过年呗,怂什么?”
An瞪向他:“留基地过年?那到时候不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吗?孤孤单单的,那还能叫过年吗?”
小次反驳:“谁说只有你一个人的?坠哥也在。”
一句话,突然让热闹的气氛凉了下来。
章孔刘抬头看向楼上:“他现在人呢?还在睡觉吗?”
Zoo摇头:“要在睡觉就好了。昨晚一个人通宵训练到凌晨四点,眯了两三个小时,天才没亮多少,又起床去医院了,一直到现在也没回来。”
瞬间,大家沉默了,接着一片叹息。
医院。
冬日雪融后的阳光照进病房里,暖洋洋的。
穿白色圆领毛衣的少年坐在病床前的躺椅上,百无聊赖地刷着贴吧,旁边摆放着一束盛放的单瓣茉莉。
这几天的贴吧很是热闹,首页飘着好几栋热门高楼。
[预言]WWG夺冠的概率有多大?
[投票]这个赛季WWG打成翔一样,新教主责还是Fall主责?
[水]如果这次WWG没夺冠,是不是说明林申折的重要性比Fall的重要性更大?
[大瓜速进]知道WWG的林教人间蒸发去哪儿了吗?
[水]笑鼠,林申折在骂林申折,林申折不在骂Fall,这成了你圈的不二定律和zzzq了吗?
……
换成以前,以沈坠那个暴脾气,他早去楼里和网友对骂三百个回合了。
现如今他的性子稳了很多,看到评论区铺天盖地的对他,对林申折,对WWG铺天盖地嘲讽和谩骂,他眼皮都没跳一下。
不过客观来说,有些话那些人没喷错,WWG在这个赛季的表现的确不太理想。
尤其是过去的这一个月,WWG打了很多败战,几次游走在被淘汰的边缘。
这其中的成因网友总结的也没有太大的偏差。
第一个原因是林申折突然卸任了主教一职,给选手们换了一个新的教练。
新教练的水平,不低,但和林申折肯定还是有差距的。
第二个原因就是选手们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被迫去和一个不熟悉不了解的新教练磨合,一时间根本难以适应。
另外,很多网友骂沈坠在这个赛季表现得没有从前好,沈坠本人并不否认。
最近一个月,他的状态的确有些游散,又像在渡劫。
这些都是内部因素。
而在外部,联盟里蓦地冒出好几支实力强劲的队伍,给WWG增加了不少压力。
总得来说,WWG这个赛季简直就是内忧外患。
两天后,就是八进四的四分之一半决赛了,WWG是其中一支参赛队伍。
没有人不想赢下这场比赛,因为打完这场比赛的次日就是除夕。
谁不希望带着晋级四强的好消息开开心心欢欢喜喜地过大年?一旦输了,未来一整年可能都会很闹心。
况且,WWG这回抽签抽到的对手是一支叫NPC的战队。
这支战队是新兴战队,和其他战队不一样,它有点像脱缰的野马,从出线登上联盟一级联赛常位席开始便不走寻常路。
沈坠对它的前身了解不多,据说它的队名原来不叫NPC,出线登上一级联赛常位席后,就把队名改成了这三个字母。
NPC?“非真人玩家”的意思吗?
问题是谁家好队伍取名不冲着牛逼轰轰好彩头去的?
这家倒好,取这个名,多少看着有点像市中心CBD大楼里的白领们下班后脱掉白衣黑裤制服,左转跑进游戏房里通过虐杀电子角色而发泄上班怨气来的,NPC嘛,则是他们对自己三次元人生设定的自嘲。
后来大家才知道,这个战队名根本不是这么理解的。
这支队伍背后的选手不仅不是一身班味的怨气打工人,相反,是一群非常朝气的大学生。
职业电竞是个正规行业,鲜少出现在职学生跑来兼职打电竞的,这支队伍是个例外。
而取这个队名,据说是因为那几个学生想要塑造一个勇士斩恶龙的形象。
早前沈坠是不理解他们所说的“勇士斩恶龙”的。
恶龙?谁啊?
后来才晓得,那群“勇士”嘴里所说的恶龙不是别人,正是他。
简单点说就是,NPC视WWG为死敌,视沈坠为电竞毒瘤,所以要取代他大小比赛各种冠军的垄断地位,想要把他从神坛上踹下去。
沈坠当时听到这件事后,满脸问号:那咋了?太强了难道也是一种罪过吗?
后天就是和NPC的比赛了,沈坠,包括WWG的其他人,当然不想被一支不敬老的新战队打脸。
然而不得不承认,以WWG现如今的状况,想要赢下这场比赛并不轻松。
*
贴吧的热闹还在不断刷新,沈坠看得有些兴致索然,从上一栋楼里出来,本来要关掉手机的,看见某个标题,又忍不住停顿了下。
[大瓜速进]知道WWG的林教人间蒸发去哪儿了吗?
手指悬在屏幕上,想了想,最终还是没点进去。
整整一个月过去了,他至今还不能面对那件事。
严重缺乏睡眠的眼睛是干涩泛红的,眼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沈坠掀起眼皮,目光从手机上挪开,缓缓看向病床上沉睡的男人。
那场小小的地震发生后,新闻报道了人员伤亡情况,全市一共就两个人。
当然,新闻隐瞒了伤患的真实信息,不然整个电竞圈都会笑掉大牙。
敢相信?这唯二的受害者不是别人,正是沈坠和林申折。
沈坠的情况还好,受得是小伤,躺了三天便出院了。
某人倒好,一躺就是一个月,期间一次眼睛都没睁过,算是成了半个植物人。
主治医生说,地震震塌了危房后,从天花板掉下来的碎石刚好砸中了他的脑袋。
并且,身体的其他部位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十分钟前,老院长带着一群医生查房。
老院长看着林申折那张年轻帅气但又很虚弱无力的面庞,连连摇头说:“可惜了。太可惜了。年纪轻轻的,还没娶妻生子就成这样了,唉……”
不得不说,那一瞬间,沈坠的罪恶感飙升到了极致。
他拉了拉老院子的白大褂,弱弱地问:“真的以后一辈子就是这样了吗?”
老院长见他眼睛通红目光无助,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知道说的是实话还是单纯在安慰:“倒也没到那个地步,就看他这段时间能不能醒过来吧。醒过来了就没什么大事……”
“那要是醒不过来呢?”
老院长沉默了。
沈坠也沉默了。
片刻后,老院长身后的主治医生问:“他真的还没娶妻生子吗?”
沈坠摇头。
“那真是太可惜了。”主治医生也这么感叹。
沈坠抿了抿唇,郁闷极了:“娶了生了又怎么样?”
“啊,我的意思是,要是有挚爱和血肉至亲,那么或许可以通过情感感应唤醒病人。”
沈坠当时心想,这法子也没什么用。
林申折是没娶妻生子,但他有家人有母亲。
自打出事后,林琳女士就飞来了南州城,每天都会来看她的宝贝儿子。
可这么久过去了,林申折也没见有醒过来的苗头,足以可见什么情感感应都是假的。
沈坠放下手机,托着腮望着床上的林申折发呆。
这样的林申折真的超级超级少见,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生气,虚弱得好像只剩了一丝魂魄。
他伸出手指头戳了戳男人苍白的脸,烦躁道:“你说出来以后,要我答应你个愿望,你说啊……你怎么不说了?”
“菜比。”
沈坠换了只手托腮。
“后天比赛,大后天过年。既然你躺在这儿了,干脆当个许愿床上的王八吧,保佑我们一定要赢。”
“啊喂,凭我俩认识这么多年的交情,不会这点愿望都不愿意帮我实现吧?”
“我赢了比赛对你也有好处,大过年的,难道你希望我给梦里的你添堵吗?”
沈坠吧啦吧啦和林申折说了好多话,等时间差不多了,想起下午还有训练,才起身离去。
离开前,他把病房的窗帘拉上了,遮住了外头灿烈的阳光。
门关得悄无声息,娇艳欲滴的单瓣茉莉散发着馥郁的芳香,缓缓驱散空气中的消毒水味。
*
沈坠回到基地打了一下午的训练,到了晚上就被告知NPC公开搞事了。
起因是NPC的打野Yoa在下午直播玩游戏时,回答粉丝的提问。
有个粉丝是这么问的:【大学登,八进四可以赢吗?】
Yoa回答:“包的。”
这个粉丝又问:【那夺冠可以吗?】
Yoa回答:“包的。”
下一秒,便有个网友问:【让Fall退役可以吗?】
这个网友显然是沈坠的黑子,Yoa也不知道是嘴瓢了还是故意的,重复回答:“包的。”
好嘛,这下包出事了,事情很快发酵到了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管Yoa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反正WWG肯定是不爽了。
沈坠本人也不是菩萨,当场就沉了脸。
老实说,打电竞这么多年,除了刚出道时那一两年有些选手不服他以外,一直到现在,整个联盟的在役选手,要么是他的同辈要么都是他的小迷弟。
要说个别人一些不服他的,那可能有,但谁也不敢放在台面上说。
这位新手胆子挺大,比赛没打几场,就敢骑到他的脸上输出。
想让他退役?
沈坠这阵子心情超级不好,摔掉耳机,气极反笑:“他明天最好有那个实力。”
次日晚上,也就是比赛前夕,沈坠再次来到医院病房。
到得不巧,林琳女士还没走。
他站在门口,进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林琳看见他后,表情也变得有些尴尬。
没办法,有些事虽然过去了,造成的痕迹却不会因为雪后阳光而消融。
之于沈坠,林琳多少有点恶毒后妈的成分在里面,尽管她并没有做什么实际伤害他的事情。
可在当年和林申折的纠葛里,她扮演的角色始终在引导林申折一步步推开他。
而之于林琳,沈坠是一个让她儿子久郁成结的刽子手,是让她那天之骄子般的儿子放下自尊也挽回不来的薄情少年。
她对沈坠没有成见,但身为母亲,看见自己的亲生儿子为了一个冷漠的小鬼而挫败糟糕成如今这般,心里难免膈应。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
数不清对彼此有多少指责和多少歉意,反正他们是做不到在这个病房同时待下去的。
林琳从病床前站起身,拎起包,主动往外走。
经过沈坠的身边时,她停了一下,似是叹了口气。
沈坠看向她,对上她欲言又止的目光。
半晌后,她回头看向病床上的林申折,才缓缓说:“算了,我以后不来了,还是换你多陪陪他吧。”
沈坠怔住,当即不解:“……为什么?”
林琳收回目光,苦笑:“他是为了救你才变成这样的,他的心结就是你,心里左不过念得满满的还是你。”
她又长叹了一口气,无奈极了,也无助极了。
而后,她开口道:“这回,算是阿姨求你,求你帮帮他,可以吗?”
沈坠默了默,垂下眼睫:“我……应该也没什么用吧?”
林琳抬起手,第一次摸了摸他的脑袋,嘴角轻笑:“你好像总是低估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
“……”
林琳走了。
沈坠关上门,先是看了眼窗外。
一轮弯月悬挂于空,光芒皎洁如银丝。
病床边换了束花,这回是束风铃草,花朵小小的开满了每一枝,像一个个可爱的白色小铃铛。
沈坠在床边坐了下来,习惯性地托着腮,望着林申折出神发呆。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指腹来到了男人深邃的眉眼上,一寸寸抚摸着。
接着,指腹下移,来到了鼻梁、嘴唇,然后是喉结。
像是恶作剧似的,他轻轻地撩拨了一下那成熟性感的喉结。
这里是男人的致命点,通常来说不能动。
植物人除外。
沈坠玩完以后,又摸了摸林申折的身体。
本来就瘦,躺了一个月,肉掉了许多,摸起来全是骨头。
骨头……
等等。
掉肉了,那是不是代表原来的肌肉也会消失?
沈坠不假思索,掀开被子,把林申折的病号服从肚子推到胸口。
随后,他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的确掉了许多肉,还好腹肌没有掉干净,还是能隐隐看到一些的。
沈坠把两只手都放了上去,一会儿摸一会儿挠的,自言自语:“这里的八块肉肯定很难练吧?别再掉秤了,再掉就变成细狗一枚了。”
过了会儿,他有点困了,自然而然地弯下腰,脸颊压在男人的腹肌上,眼皮子开始打架。
哒哒哒,门外有护士经过。
哒哒哒,那护士又回来了。
嘎吱一声,门从外面推开,护士把头探进来,说道:“弟弟,把衣服和被子给病号盖上,病号需要保暖,不要这样吃他豆腐哦。”
说完,砰的一声,护士又把门关上了,哒哒哒离去。
沈坠直起腰,木着脸帮林申折把衣服穿好,又把被子掖好,耳朵红尖尖的要滴血似的。
虽然床上的人是睡着的,但他依然觉得气氛很尴尬。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他需要一个严肃的话题。
“咳,说好的哦。”沈坠用小指勾了勾林申折的小指,说,“限时cos一下许愿王八,保佑我们明天的比赛能顺利。”
说完这句话,他定定地盯着林申折看。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个男人会在某一秒钟睁开眼睛,握住他的手,很无奈地说:“你见过这么帅的许愿王八吗?”
可惜,他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沉睡的人依旧没动静。
或许他就多余抱了这个希望。
沈坠起身,走到窗边,抬头看着天上金澄澄的月亮,一时之间心里空落落的。
马上过年了,都说过年代表团圆……
沈坠知道那可能是幻想,但他还是想要试试。
试一试,反正也不要钱。
“不对他许愿了,省的在梦里累死他。”
虔诚的少年背对着沉睡的男人,十指交握,喃喃着对月亮许了个愿。
黑夜里的铃兰花懒洋洋地休憩着,晚风轻轻地吹过,它摇了摇叶子,小铃铛们则在唱反调。
像许愿神在轻轻点头。
第096章 他回来了
比赛在下午三点。
WWG是提前两个小时到的,他们正在备战室讨论战术,NPC的选手们从他们门前经过。
两队隔着敞开的门,互相对视了一眼。
有一说一,不愧是学生战队,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同样是年少轻狂不可一世的年纪,寻常选手一般只能用自信来形容,而他们五个,则有种光鲜亮丽的高傲感。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
NPC在门外轻飘飘地看了他们一眼后,走了。
备战室内静默了两秒钟。
小次终于忍无可忍,说:“他们好像看不起我们。”
An脸色难看:“把好像两个字去掉。”
章孔刘身为大家长,不禁疑惑:“为什么?”
更准确得说,应该是凭什么?
NPC那五个新兵蛋子,凭什么看不起WWG里这些奖杯拿到手软的元老选手?他们有什么特殊的资格吗?
An冷哼:“你没听说过他们的来历吗?据说,都是一群学~霸~”
“学霸”两字被他咬得很刺耳,怎么听都有些讽刺的调调。
老章更疑惑了:“学霸怎么了?”
柳传怪怪地笑了一声。
“学霸怎么了?学霸可是稀有物种。都是可以打职业的高端玩家,而我还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学霸。你们呢?除了打游戏还会干什么?不过就是一群智力低下,中学肄业的低能儿。”
An掏了掏耳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难以置信地问:“你再说一遍。”
小次精准总结:“这就是传说中的……学历歧视?”
备战室再次沉默。
半分钟后——
An拍案而起:“老子中学肄业那是因为老子不喜欢读书。我不是吹,我当年要是读书认真,清清北北手到擒来。”
“……”
“……”
“……”
“……”
倒也不必吹牛不打草稿。
小次郁闷极了:“学历高怎么了?学历高凭什么就可以看不起我们?”
他扒拉了一下沈坠:“坠哥,你说呢……”
沈坠压根就没care这个话题。
这世道什么人都有,学历鄙视链又在哪个行业都存在,电竞圈出现这种事这种人一点不稀奇。
而且有一说一,学霸型电竞选手的确少见,人家清高一点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只是没想到小次好像格外在意被人歧视学历这回事,便说:“实在不行你也回家考个大学,考上后回来再打电竞?”
小次:“……”
小次嘴角垮下,怨气冲天:“坠哥,你这是在安慰人吗?”
“你想听我怎么安慰?”
小次忽然一甩刘海,姿势做作:“你应该像以前那样非常霸气地说:学霸又怎么样?在赛场上还不是照样被我揍成猪头?”
沈坠:“……”
“或者——”小次打了个响指,抬起下巴,学着沈坠很拽时候的样子高傲道:“有谁通知过我,学霸有阶级优先权,需要我把冠军杯主动放水让给他们吗?”
沈坠:“……”
沈坠没想到以前的自己说话这么欠揍。
关键是,他现在没这个艹天曰地,看谁不爽就怼谁的闹腾心情。
他浑身蔫蔫儿的,除了比赛,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再说了,NPC再狂,输一场比赛就老实了。
“叩叩叩——”有人敲门。
沈坠抬头,看见今晚的两个解说员从外面走了进来。
顿时,备战室热闹了起来,大家一起围着Zoo聊天。
沈坠没有参与进去,很安静地窝在沙发里,怀里抱着香蕉抱枕。
“真的假的,Zoo你真的要退役吗?”
“没有,我只是说这可能是我的最后一场比赛。”
“怎么那么突然?”
“不算突然,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的确很舍不得离开赛场,但……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
“粉丝知道这个消息吗?”
“还没有告诉他们。你们替我保密哦。等我找个好时机再公布这个消息。”
“啊呵呵呵都退役了,对粉丝来说哪有什么好时机?”
“An你别发癫。”
“那这最后一场比赛……”
柳传回头看向沈坠,便看到少年把脸埋进抱枕里,面前的矮几被他的脚尖蹬了一下,上面陈置的水杯摇摇欲坠。
***
WWG必须承认,对面那群高高在上的学霸选手是有些技术傍身的,以至于让他们在今晚的比赛中打得极为吃力。
尤其是他们的打野选手Yoa,打法非常强势。
沈坠自己也不否认对方的实力,因为他自己打得就很不爽。
两局下来,比分持平,谁也讨不着谁的好。
BO5赛制,看来可能要打满五局,是场持久战。
沈坠不爽的原因并不是NPC实力强劲。
一般来说,如果棋逢对手,他会打得很尽兴的。
有句话说虽败犹荣,如果遇到了高手,对局酣畅淋漓,就算输了也不会有太大的遗憾,他并不是输不起的人。
此时此刻,他的不爽大多来源于自身和团队。
自身的毛病不必多说,因为某个植物人的关系,沈坠的精神一直处于红线警报状态。
他原本就是个病号来着。
剩下的不爽,皆来源于团队的操作。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不想打这场比赛,干脆让替补上场得了。
这是沈坠打这么多年职业电竞以来,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消极念头。
一开始,他怨新教练。
怨新教练的执教理念和选手们的实际情况和操作理念总是背道而驰,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大家吃败仗。
后来,他怨队友是精神矮子。
怨队友输几场比赛就要退役,真教人看不起。
但到最后,怨来怨去,沈坠最怨的还是自己。
柳传从备战室出来,对着跟拍他的镜头说:“你别拍了,我去上个厕所。”
摄像师这才把镜头转回到其他人身上。
厕所在走廊尽头,柳传却一个拐弯,进了楼道口。
这里的灯是声控的,原本黑漆漆的,脚步声响起时才亮了起来。
他脚步顿了顿,缓缓走上台阶,同时把手伸进兜里,掏出一盒烟。
“抽吗?”
沈坠把脸从臂弯里抬起来,正好看见那根烟怼到自己面前。
他沉默了两秒,伸手把烟接了过来。
柳传又顺手给他递了个打火机,而后在台阶上坐下来。
“要我说,如果真不想打这场,上替补吧,反正咱也不缺人。”
沈坠吐出一口烟,嗓子略哑:“你想让我死网上直说。”
柳传笑。
中场休息时间有一刻钟,够一根烟的功夫。
沈坠吸到一半就把它摁灭在脚下了,脑袋一直低着,灯光黑下来,没人摸得清他在想什么。
柳传也不急,一直静静地等着他。
半晌后,灯因打火机起火的声音再次亮起,少年暴露在光里,弯着的脖子修长而脆弱,像能轻而易举地被折断和压垮。
“我以前想,再送Zoo一个冠军,让他退役退得风光盛大。”沈坠声音难掩苦涩,喃喃道,“可是现在呢,我连让他退得体面一点都难做到。”
柳传沉默。
他能共情沈坠的压力和无力,因为队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想让Zoo退役时还留着遗憾。
但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光选择的时机就不一定往往都是对的。
Zoo要退役的事,大家也是这阵子才知道的。
大家并不是无法接受,相反,他要退役其实早有预兆。
最初战队换教练,反应最激烈的反而不是沈坠,而是Zoo,他呈现出异常的焦虑和抵触。
后来,因为新教练和选手们迟迟磨合不到同一频道,输了几次比赛后,他就隐隐有摆烂之意。
当然,锅并不是新教练的,他顶多只是推动Zoo加速退役的一个因素。
说到底,Zoo是意识到了自己这一两年的状态不复从前,手感日渐老化,加上又有一身的职业病,打起比赛来一场比一场力不从心。
时间一长,网上对他的非议越来越多。
这是每一个电竞选手的必经之路,他料到了,只是接受不了。
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一件事了——何时退役?怎么退役?
最好的答案自然是在名声最好时功成身退,这样对自己来说退得风光,对粉丝来说自己将永远留在神坛之上。
如果,WWG没有突然换教练,Zoo大概率是能完成自己的心愿的。
如果林申折还在,即便这个赛季拿不到冠军,那也能够以一个不错的成绩离开聚光灯。
偏偏,这个赛季变故太多了。
他的状态本身就下滑得严重,需要队友和教练来兜底。
这下少了林申折,队友们又因为和新教练磨合不来而集体滑铁卢。
裸泳之下,谁最短小,观众看得一目了然。
原本Zoo是想打完这个赛季再退的,可如今这样,还不如再早一点退。
不过,他只是有这个想法,还没有正式做这个决定。
他当然是不愿意退役的,也当然想和队友们并肩作战到最后一刻。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一个摇摆不定的念头,给沈坠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作为多年的队友和好朋友,沈坠怎么忍心让Zoo在失败的唾骂中退役?
他多想送给他一场盛大的完美的退役仪式。
可惜电子竞技本就是一场充满不确定因果的赌博,从前林申折还在,大家也都还在巅峰时,尚且不能说把把比赛都赢,又何况是如今?
沈坠揉了揉脸,使劲驱散疲惫。
柳传拧了拧眉,眼底闪过一丝忧虑。
自从林申折躺进医院不省人事以后,这个少年的心事就多了很多。
虽然玩职业电竞出道这么多年了,可说到底,沈坠也才二十一二岁。
别的选手在这个年纪还只是烦恼比赛会不会输能不能赢,他要承担的东西却是非一般人能承受的。
林申折是心结,Zoo的退役是压力,WWG的未来更是一副前所未有的重担。
以前啊,沈少爷哪里需要顾虑那么多?谁的身后还没有一个大家长呢?
一刻钟到了,沈坠重新回到比赛现场。
就座时,他看了一眼紧张到坐立难安的Zoo,又看了一眼对面嚣张得意的NPC,抿了抿唇,沉默寡言地戴上耳机。
新教练已经在和大家讨论下局的打法和战术了,应的人不多,只有小次非常给面子地回复几句。
沈坠觉得脖子有些酸,便抬了抬,一不小心,眼睛就被头顶的烈光刺得睁不开。
他低下头揉了揉,揉出了一手的眼泪。
重新抬头时,台下发出一片心疼的唏嘘。
粉丝们以为他压力太大崩溃了,其实他倒也没那么脆弱。
他眨了眨绯红的眼睛,视线随意地扫了一圈观众席。
倏地,目光在西北角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顿住了。
那个角落的观赛视觉太偏了,所以沈坠记得那里原来是没有人的。
可是此时此刻,那里坐着一个男人。
坐着一个男人不稀奇,稀奇的是,那个男人带着口罩和黑色棒球帽,面部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只微微露着一双漆黑深湛的眼睛看着沈坠。
按理说这种打扮也没什么特别的,可除此之外,那男人穿着简单服帖的白色衬衫,气质矜贵慵懒,和其他观众格格不入,手轻抬着,劲瘦的腕上佩戴着一个远远看上去就很名贵的表。
沈坠莫名觉得这个男人很熟悉,几乎一瞬间,就把他的身形和脑海中的某个身影匹配重叠到了一起。
耳机骤然被摘掉,少年差点站起来,但新教练在背后摁了他一下,不悦道:“坐好。别乱动,小心禁赛。”
沈坠回头看了新教练一眼,头脑当即冷了下来,目光缓缓的重新看向观众席的那个位置。
人还在。保持着一个双臂环胸,慵懒观看比赛的姿势。
可他已经清醒地意识到那个男人不可能是林申折了。
怎么可能是林申折?
他还在医院睡得跟猪一样沉呢!!!
沈坠敛回目光,黯淡地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比赛上。
“我说的话大家都记住了吗?等下我们就按照之前定好的策略去打,然后……”
“不打。”
“什么?”
沈坠在新教练的错愕里,一票否决了之前约定好的比赛方案。
换做是其他队伍,是鲜少有人有这个权利的。
WWG不同。
全电竞圈的人都知道,沈坠之于WWG算半个教练,他有足够的话语权。
从前林申折在的时候,就时常把决策权放到他的手里。
但也是林申折在的时候,沈坠从来不需要操心这些事,他只负责在赛时做一个战局指挥官。
所以当林申折缺位主教一职时,其他选手们其实更相信的是沈坠,而不是这位新来的教练。
然而有一点不能忽略的是,选手和教练之间存在着绝对的权利差距。
以前林申折宠着沈坠,信任沈坠,那是林申折自个儿愿意,换个教练不惯着沈坠,那也无可厚非。
WWG新来的这位教练,老实说,沈坠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真名,因为不在乎,只知道大家叫他“大朋”,也称呼他为“朋教”。
大朋这人,和一般人比起来是挺有个性和实力的,不然也不可能被聘用过来当WWG的教练。
起初,团队内部的选手们是不愿意接受他的,可他一上任给出的态度就不太好惹,有种说一不二的调调。
客观来说,“不好惹”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至少比一些软得没主意的教练强。
并且他有这个个性,恰巧说明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把握。
既然如此,选手们就没有叛逆的道理。
可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新教练实力再强,也比不上林申折。
更致命的问题是,他好像摸不清团队的命脉,总是做出一些“无效就诊”的事。
偏偏他又不听劝。
对此,选手们是明显表达过抗议和不爽的,甚至还和这位朋教掀过桌子。
两方闹得很僵,可最终并没能成功解决这个问题。
有次An在气急败坏下说出了心里话:“新教练新教练,还不如让坠宝来当这个教练呢。”
新教练一听这话,自然心理不平衡,对沈坠在队里超乎寻常的威望称不上嫉妒,但肯定是看不顺眼的。
所以,队员们希望他“放权”给沈坠一事根本不可能实现。
沈坠这边呢,他能怎么办?他没有权利,说白了就是个打工仔。
然而今晚不一样了。
但凡大朋的执教战术不至于让WWG陷入绝对被动的劣势,沈坠都不可能越权拒绝配合他的指挥。
而且做这种事并没什么好处,赢了比赛算功过相抵,输了比赛则要担全责,严重起来可能会被战队罚去看管饮水机。
沈坠没有爱自找不痛快的怪癖,可这场比赛他不想输,也不能输。
另一边,身为一队主教练的大朋被自己的选手公然挑战权威,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神情不悦地看向沈坠。
但沈坠没有看他,而是懒洋洋地盯着面前的电脑,眼尾冷漠,握着鼠标的手指修长凌厉。
大朋皱眉,有火不敢轻易发,声音压着怒意:“沈坠,你想干嘛?”
沈坠单手勾了下耳机,不卑不亢地淡淡道:“剩下几局比赛怎么打,我全权指挥,朋教,你回休息室休息吧。”
“你……”大朋的脸色跟走马灯似的一下子变了很多个颜色,最后气笑了,“沈坠,你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你知不知道输了比赛,你要负全责吗?”
沈坠这回终于瞥了他一眼,面色冷淡,眸底漆黑,无波无澜地回答:“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承担任何风险的。”
大朋这回彻底挂不住面子了,看向其他人,问道:“你们呢?也想换教练吗?”
他原本想着这么大的事,大家不敢轻易表态,万万没想到,An立刻说:“我祖宗十八代都赞同。”
小次紧接着也应:“我没意见。”
Zoo非常着急:“我不想再抗压了。”
大朋立刻骂:“你不抗压谁来扛?AD扛吗?”
Zoo摘了耳机,脸色青黑:“我擅长的本来就是战边。”
大庭广众之下,选手和教练起正面冲突,这还真是少见。
台下的观众看得直发愣,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副互相厌恶,随时要打起来的样子。
坐在西北角最角落的那个帽子口罩男人皱了皱眉,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疑惑和不满。
大朋被Zoo怼得脸颊抽了抽,但因为场合不对,深知不能再此刻和这帮兔崽子翻脸。
所以他压抑住了体内磅礴的怒火,嘴角挤出一丝体面的笑,耸耸肩,无所谓地说:“行,你们开心就好。”
就此,沈坠捡起了自己的第二职业。
他单手托住腮,思考了几分钟。
教练和队长是两种不同的职业,虽然都是指挥官,但在赛时,前者是一个拥有上帝视角的总司令,后者则只是一个在冲锋陷阵时指挥兵卒的将军。
两者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这也是选手不能逾权教练的主要原因。
沈坠从现在开始又是当司令又是当将军的,输比赛的概率并不会比大朋指挥比赛要低。
相反,输了一局还好,怕就怕因为不是坐在台下,没有上帝视角,看不出队友们包括自己的一些客观又隐形的问题,以至于影响下一局的决策判断。
他是纠结的,可他但凡有的选,也不至于挺这一回险。
要是林申折在就好了……
沈坠忍不住想,如果那个男人在,他再怎么出错,身后都会有兜底的托举之力。
思及此,他不由地抬头又看了一眼西北角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人。
虽然不见对方真容,但真的很像那个男人……
魔怔了吧自己?
沈坠失落地收回目光,将心情投入到比赛当中。
他调好耳机,和队友们说:“这局听我指挥,打双战边,中路拿法刺Gank(支援),An掏最强奶妈游走。”
队友们一听这阵容,就知道游戏经济分配要大调整了。
小次搓了搓手:“那队长,你不可以手滑偷吃我和Zoo哥的兵线哦。”
沈坠挑眉:“什么话?我偷感这么重的吗?”
队友们异口同声:“你说呢?”
最猥琐、偷感最重的不过打野了,尤其是那些个顶尖打野,最擅长偷兵摸野之道了,不然沈坠也不会被全联盟的同行恨得牙痒痒。
***
事实证明,沈坠的决策是对的。
第三局比赛,赢了。
不过赢得不太轻松,至少对沈坠这个打野而言可以说是打得相当憋屈了。
这局游戏打得是法刺加双边战士的三角输出阵容,全队的经济大头都让给了他们三个,沈坠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紧巴巴的。
俗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穷批走哪儿都卑卑微微,没钱的野王操作技术再野也支棱不起来,只能不断地打游击战。
游击战说得好听一点是打伏击,说得不好听就是到处犯贱撩拨对手,然后被对手满地图追着打。
沈坠是个买不起装备的穷批,一整局都在犯贱——逃跑——挨揍中。
等到队友们成功把NPC的基地水晶炸了以后,他也非常炸裂地喜提“0-6-2”的战绩。
全队就死了8个人头,他送了六个,全队评分垫底。
这局比赛结束以后,沈坠脖子一耸,把脸缩进了自己的外套领子里,不想见人,也不敢见人。
但并没有人怪他。
队友没有怪,解说们没有怪,粉丝也没有怪。
只要是看了比赛的,都能看得出他这局是故意弱化自己的核心地位,有意把输出重心让给其他三路的。
中下两路倒是其次,这局的重点保护对象是上路的Zoo。
这个打法其实并不迎合当前的游戏版本强度,但沈坠还是这么毅然决然地做了。
只是这样一来,引得许多人不理解,好端端的,保上单做什么?
好在这局游戏赢了,否则沈坠必然少不了网友的一顿骂。
同一时间,另一边的NPC。
或许是因为输了比赛,Yoa的脸色难看极了,摔了耳机起身回休息室。
队友们跟了上去,一个个安慰。
“队长,你别生气,还有下一局呢。”
“队长,是我们的锅。”
“队长,我们输得不丢人,只是运气差了点儿。”
“况且你比沈坠打得好多了,一局下来K了他三个人头,换以前,很少有人能单杀他的。”
Yoa本来就气,听到这儿,脸更黑了。
“我稀罕的是那几个人头吗?”
队友点头:“我知道是因为输了比赛。”
“错。”Yoa磨了磨牙,胸口愤懑,“我在意的是因为他没有好好和我打。”
一整队的人沉默了。
好在此时此刻没有摄像机跟拍,不然播出去了,怕是要被全电竞圈笑掉大牙。
怎么说呢,他们突然觉得他们NPC根本不可能打赢WWG。
不为别的,光是两个队长的格局就不一样。
沈坠为了成全团队的荣誉和上路的体面,宁愿放弃高光野核的战术和地位,自己走“下水道”。
他们家这位队长偏偏相反,满脑子和沈坠单挑。
听听,什么叫“他没有好好和我打”?比赛是你一个人的比赛吗?人家有义务必须和你1v1吗?
想要1v1,去约人家打双人pvp模式啊。
*
第四局比赛,WWG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沈坠果然吃了上一局比赛没有上帝视角的亏。
上一局比赛的战术是没有问题的,但存在不少其他的微观问题。
比如他的战术根本打不了持久战,Zoo的核心输出力即便在队友的养猪流保护下也无法发挥到多强。
这个问题并不难发现的,大朋坐在教练席观看比赛时就洞悉到了,但他并没有提醒沈坠。
那个兔崽子自己说的咯,他全责。
看穿这个问题的不止是大朋,还有NPC。
尽管他们输了比赛,但他们对WWG的具体实力有了更深入的摸索。
况且,他们早前就悄悄得知了Zoo想要退役的消息,料到了今晚的比赛,WWG的薄弱点可能在上路。
NPC都清楚WWG的弱点是上路,沈坠又何尝不清楚?
但因为亲身第一视角打比赛,他的认知和旁观者还是有所偏差的。
既是执着地保全Zoo退役最后的风光,也是对自己的战术过分自信,所以到了第四局比赛,WWG输了。
于是比分再次持平,相当于前面几局全白干。
这件事最受打击的是Zoo,在中场休息时一整个人一蹶不振。
他深知外面的人会怎么骂他,也深知自己不可能如愿全身而退了。
那种滋味,不能仅仅用痛苦来形容。
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坦然地直视和接受自己从神坛跌落成满身泥泞的凡人,那种因落差太大而产生的狼狈、羞耻、难堪,有时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Zoo颓废地坐在沙发上,手指微微颤抖地点了支烟。
吞云吐雾了半天,说不上是想通了还是什么,他苦笑了一声,唤道:“小队长。”
沈坠正绞尽脑汁思考下一局比赛的对策,听到呼唤,抬头看向他。
Zoo沉沉地叹了口气,弹了弹忽明忽暗的烟头,说:“算了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用顾虑我。”
现在的游戏版本版本,上路并不强势,强行围着上路打比赛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更何况,他早已不复巅峰。
Zoo算是释然和接受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沈坠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中场结束得很快,有些人的心理建设都没有做好就又不得不走上擂台,整个战队沉浸在一片低气压里。
Zoo看见大家这样,心里很不好受,又说:“大家能不能敞开了打?我看对面不爽已经很久了。”
无人回应。
Zoo抿了抿唇,声音拔高了一个调:“沈坠?”
沈坠沉默地喝水。
“喂,你们这样可就没意思了。我只想我们队能赢下今晚的比赛,扇死对面那群兔崽子的脸,其他的都不重要,可以做到吗?”
“沈坠?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磨磨唧唧婆婆妈妈的?看到对面的打野了吗?没听说吗?比赛还没赢呢,那货就在粉丝群里提前庆祝,扬言今晚一定要把你弄哭,你的红眼就是他夜生活的兴奋剂。”
耳机里终于爆破出了此起彼伏的怪异声。
“啧。”
“咦~”
“艹!”
然后。
“这话听上去怎么那么十八禁呢?”
“Yoa该不会对队长……”
“果然,沈坠你这个人妻。”
沉默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沈坠终于有动静了,他阴沉沉地骂道:“闭嘴!!”
大家笑了起来。
沈坠气得不轻,旋即又郁闷地瞥了一眼观众席西北角的那个位置,蓦地发现那里已经空荡荡了。
人呢?
走了?
还有比赛没打完就离开的观众?
沈坠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但这也不是坏事,他总潜意识的把那个帽子口罩男认成林申折,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注意力。
赛点局,要么赢,要么输,留给WWG的时间不多了。
NPC的嚣张气焰并没有缓熄一点,或许他们料定WWG这边将会沿用弃帅保车,围绕着Zoo为中心打的战术。
他们的预测并不完全错,因为到最后一刻,沈坠还在满脑子想既能赢比赛,又能保全Zoo最后的风光的办法。
可想来想去,也只能先确保赢了比赛再说。
既然如此,也只能打回他们从前最擅长的套路了。
然而,沈坠还是忍不住留了一手……
*
“现在比赛已经来到了游戏时间第……18分钟,两边打得还是比较谨慎啊,到现在为止也只爆发了两个人头。”
“可以看得出NPC的打野Yoa很是蠢蠢欲动,他一直对WWG的上路虎视眈眈,可能想重现上一局的辉煌,但是这一局Zoo玩的是个英雄坦度比较高,他的人头可不好吃下。”
“Yoa换目标了……”
“哎等等,Fall怎么还没有动静,他还像之前那样打伏击战吗?”
“不太像,他现在看上去有点佛,有野就刷,有怪就打,有团战就参与一下,即便偶尔遇到走单的,兴趣也不是特别大。”
“但整体的节奏还是带得非常好的,NPC一直没有从他手里落到什么好。”
“哦吼,他干嘛呢?藏在下野草丛里整整两分钟了,在蹲人吗?”
“这是他的野区,能蹲到谁?”
“卡了?”
章孔刘太紧张了,紧张到尿都憋了一刻钟,总以为下一秒钟就会爆发一波改变命运的战争,可惜每次都无事发生。
不行,再憋下去膀胱要炸了。
他起身急急忙忙跑去上厕所,再回来是五分钟后的事了。
章孔刘甩着手匆匆往回赶,经过自家战队的休息室时,余光随意地往里瞥了一眼。
几秒钟后,他脚步顿住了,退了回来,往休息室里看,对着坐着电视机前观看直播的帽子口罩男问道:“不是,你谁啊?”
非本战队工作人员一率不得进休息室,这家伙到底是谁?
那男人坐在沙发上,姿态放松,一抬头,狭长冷冽的眼眸从电视机前缓缓瞥向章孔刘的脸上,只一个眼神,慵懒又压迫感十足。
老章:“……”
假的吧?
他出现幻觉了??
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奇迹来得未免也太突然了!!!!
男人觑着章孔刘的呆滞,俊眉微蹙,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比赛,嗓音低沉道:“这是什么情况?”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漫不经心。
章孔刘一个激灵回神,确定自己没认错人,目光投向电视屏幕,愣住了。
只见刚才还和平的比赛局势,这会儿却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比赛有了新突破很正常,但这架打得也未免才……凶残了点吧?
主要表现为,沈坠一挑五。
佛系了大半天的野王倏地把爆炸性的伤害在一瞬间输出到敌人们的脸上,五个小倒霉蛋的血条瞬间见空。
但他们还没有死。
就在他们趁机逃窜时,Zoo出现了,一套技能,完美地收割掉其中四个人头。
这一波操作能很明显地看得出沈坠在这之前刻意憋了个大的。
他隐忍和观察了大半局,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
但他对MVP没有追求,所以把伤害控制得恰到好处,把所有人头都让给了Zoo。
不对,还有一个。
Yoa逃跑了。
于是接下来就发生了那么一幕。
——沈坠追了上去,把Yoa困在了一个死角。
但就是不K掉他,而是在一旁看着他挣扎。
Yoa想要逃,然而沈坠只需一个平A就把他吓得原地不敢动。
此时此刻,原本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学霸打野只能认怂等待制裁。
可沈坠又不出招了,懒洋洋地在一旁欣赏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狼狈样。
“Fall这是在……做什么?”电视里响起解说员疑惑的声音。
另一个解说:“哎呦,玩心有点大,纯纯在浪费时间。”
听到这儿,观众们明白过来了,沈坠在有意戏耍Yoa呢。
这并不是个礼貌的行为,很容易遭到抨击,解说员一句“玩心有点大”已经在有意为他说话了。
但沈坠并不懂得适可而止。
视野正好切到沈坠的OB视角,观赛大屏幕上,观众们看到他打开了装备面板,卖掉了一件武器,买了把新武器。
看到这一幕,很多人的表情裂开了。
这把新武器的名字叫“银河星”,外号“辐射石”。
听外号就能猜得出它的作用,玩家只需要买下并佩戴上它,不需要丢任何技能,就能对一定距离范围内的敌人辐射出真实伤害。
客观来说,这件武器原本挺鸡肋的,虽然它的攻击属性很简单,但能辐射出的伤害着实很低,对负责打输出的玩家的帮助聊胜于无。
尽管如此,对付一个血条几乎见空的废材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坠之所以买这件装备,摆明了是想羞辱Yoa。
他不需要费一招一式,一兵一卒,只买个小辐射石,就能一边休息一边愉悦地欣赏着Yoa在他面前一点点狗带。
不得不说,沈坠的报复心还一如既往地强,不论过多久,他永远都是那个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谁,劳资有仇一定准时准点报的鲜衣怒马、肆意轻狂的少年。
林申折摘下口罩,露出自己那张深邃俊美,但嘴唇苍白的脸,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问章孔刘:“这人怎么招他了?”
章孔刘:“……”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方面,沈坠的行为很解气,看得他爽死了。
可另一方面,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今晚比赛结束后,沈坠肯定又要被骂死了。
按照职业规定,即便有莫大的私人恩怨,也不能在赛场上戏耍和羞辱对手。
不过章孔刘肯定是偏袒沈坠的,谁让Yoa频频挑衅在先?
换做是头驴也该尥蹶子了吧?更何况沈坠是前辈,拿了多少冠军多少荣誉。
再说了,沈坠脾气不好全世界都知道,那个兔崽子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吗?
章孔刘很不厚道地冷笑了一声,骂道:“那小子活该,谁让他不知天高地厚,刻意到处找事挑衅沈坠的?”
林申折没说什么。
同一时间的赛场上,WWG大大地赢了一波局势,都高兴极了。
An嘴里发出奇奇怪怪的鬼叫声,大喊:“奈斯!坠宝老Zoo你们是我的神!”
柳传稍微理智点,瞥到沈坠把Yoa堵到角落里欣赏他一点点掉血身亡的行为,提醒道:“沈坠,注意点,别太过了。”
过了几秒钟,他又说:“算了,你开心就好。”
出道这么多年了,有些年轻时不敢犯的忌讳不敢担的骂名,现在反而不怕了,反正谁一路走来不是毁誉参半?畏畏缩缩怕这点黑历史,还不如当场把仇报了。
苦了谁也不能苦自己。
柳传想,如果换自己,自己也会这么做,所以何必去当这个菩萨呢?
沈坠前期憋屈了这么久,最后一局的后半场终于敞开了打,那凶猛的模样,有种不股NPC死活的美。
很快,WWG高歌猛进,一连拔掉了NPC数座防御塔。
NPC原本还有些抵抗能力的,可惜Yoa可能是在心理上被沈坠击溃了,后面的操作频频出错,脸色一点点惨白。
一队之长都稳不住节奏撑不住场面,比赛结果便不难猜了。
在游戏第34分钟,NPC节节败退,最终把水晶输给了WWG。
这是年底的最后一场比赛,全场爆发出一浪过一浪的欢呼声。
An摔了耳机,跑过去抱住Zoo,一边哭一边笑:“哥们儿,终于可以过个好年了。”
柳传也起身,顺手拉了一把小次:“你机票抢到了吗就过好年?”
“无所谓,老Zoo家近,这个年去他家过也行。”
四人一起抱了一下,而后一起走到了沈坠的身后。
沈坠坐在椅子上没怎么动,说喜悦不喜悦,说难过不难过,反正就提不起劲儿,感觉没什么滋味。
Zoo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
两个人都挤不出笑容。
赢了比赛要接受采访,又是沈坠去的。
这场比赛的高光和哗点都比较多,所以主持人问了好多问题。
二十分钟后,他终于被放人了。
其他人已经去了休息室收拾东西,漫长的后台通道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灯光昏沉沉的,他也是昏沉沉的。
沈坠垂着脑袋走着走着,眼前蓦地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鞋。
长长的眼睫上下眨了眨,几秒钟后,他往旁边让了一步,继续往前走。
谁知那双皮鞋也同步往旁边走了一步,又挡在了他的面前。
沈坠盯着这双皮鞋,不爽地抿了抿唇,一脚踩了上去。
上面多了个很漂亮的白印子。
岂料皮鞋的主人并不恼,依然很坚定地站在他的面前。
他皱了皱眉,心想这人是有病吧?
正要抬头开骂,头顶忽然落下一只温暖的掌心。
夜寒,队服单薄,沈坠的手指被冻得通红,心跳失去了节奏,睫毛结霜似的渐渐湿润。
“采访不是结束了吗?小队长怎么还没回来?”
凌乱的脚步声从通道尽头渐渐传来,等待多时的队友们叽叽喳喳的,有说待会儿去吃庆功酒的,有说暂时不用因为反正马上要给Zoo办退役欢送派对了。
Zoo的声音异常得响亮:“我好像没说过今天以后一定退役吧?”
“啊?”
“艹。”
“你大爷的……”
“哎别打别打,你们听我狡辩,我只是——啊?那谁啊?”
众人顺着Zoo的目光看过去,全部定住了。
只见在那不远处的逆光里,他们的小队长被一个背影高挑的男人紧紧抱住,柔软的头发被男人的大手反复温柔地揉着。
少年像只猫,很乖地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第097章 想将他据为己有
除夕夜,有那么一波网友,春晚不看,觉不睡,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咬牙切齿地观看某个无人直播间。
什么叫无人直播间呢?
就是没有主播的直播。
按理说根据平台的规则,一个直播间里如果主播离开的时间达到足够长的规定时间,是会被封禁的。
但这个直播间的主人太狡猾了,他虽然本人不在,可他竟然在镜头前立了一个自己的3D真人广告竖牌,轻轻松松地躲过了平台的智能识别系统。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太敷衍,太自恋,太过分了!】
【说好十一点播,这都快零点了,到底还播不播了?】
【笑死,本来是来看黑子骂他的,结果要劳资亲自骂。】
【坠鹅,你快出来,为娘想你QAQ】
【主播人呢?立牌好帅啊,是主播本人的吗?】
【是他本人,但你是新来的?快跑,他是鸽王】
【[害羞]可是他很帅】
【可可是他是gay】
【?】
【且已有人夫】
【??】
【人夫也很帅,说不定你等会儿就能见到了】
【???】
【我这么一个水灵灵的梦女才刚粉上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帅哥,结果告诉我他是个水灵灵的gay,不是,知不知道我的天就这么水灵灵地塌了?】
【没事,此时一个梦男的天也水灵灵地塌了】
【?】
【??】
【???】
差十分钟过零点,主播终于出现了。
他应该是刚洗完澡,发梢滴着水珠,狭长漂亮的桃花眼还氤氲着绯红热气,套了身白色圆领毛绒睡衣,很随意地把自己的人形立牌往旁边一撤,大喇喇往镜头前一坐。
瞥了眼直播间观看人数,100w+。
又瞥了眼在线人气,1亿+。
再看了一眼自己的榜单小挂件——
电竞实时人气榜No.1
全站实时人气榜No.1
全站实时礼物榜No.1
全站实时烂番茄榜No.1
论收礼全平台第一和被砸烂番茄全平台第一是什么感觉?
那一刻,沈坠轻松愉悦的表情当场裂开了。
“大过年的你们那么多人不过年,上网看什么直播?”
粉丝气笑了。
【你大过年的不过年,为什么开直播?】
“谁说我不过年的?再过两分钟不就是大年初一吗?再说了,我这个月的直播任务还没完成呢,冲冲时长。”
【你现在和平台签得不是自由约,播不播都无所谓吗?】
沈坠抽了根清洁刷扫了扫键盘上的灰。“话是这么说,但一个月都播不来几次,咱总不能一直这么不要脸吧?”
【……】
【……】
清扫完键盘,沈坠又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
【逆子,你今天在基地和谁过的年?】
“咳。”
沈坠放下水杯,硬是把一张呛得通红的脸板得木木的,一本正经地坐直,岔开话题严肃道:“上号了上号了,今天大年,给你们送几波福利红包,外加抽三个水友一起上分。”
【你脸红个锤子?又不是问你刚刚和谁酱酱酿酿了】
【楼上盲生?居然发现了华点】
沈坠假装眼瞎没看见。
游戏账号上线没多久,他就收到了很多车队的开黑邀请。
过年流量好,想赚钱的电竞主播们大部分会上线通宵。
沈坠不图钱,但架不住夜猫子作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分给刷了,于是选择了自家队友的车队。
一进房间,喔嚯,五个人全齐了。
并且,五个人都在直播。
既然都在直播,不如连个播麦,这样五个人都能看到彼此。
等麦一连,沈坠直播间的观众终于看到了对面四个人在家的狗样子。
有的自打回家后就没洗过脸,所以脸上镜面反光的。
有的光着膀子就出来丢人现眼也不怕被封禁的。
有的打扮得像圣诞树的。
竟然还有一边抠脚一边吃鸡爪的。
那一刻,就连沈坠自己都沉默了。
他以为自己光洗了澡连头发都没吹就上线露脸直播已经够糙了,没想到他们四个更糙。
扫了一眼弹幕。
【?才零点,年兽就跑出来了?】
【快关掉!快关掉!!我来看直播是找乐子的,不是给眼睛找苦吃的】
【颜控这回爽了,我推在颜值这块儿从不打败仗】
【好吧,我是男的也承认眼前这小子有几分清水出芙蓉的风韵】
【坠鹅你好香啊嘿嘿[流口水]】
【别关!别关!!别关!!!我对面的,求你别关,大过年的就盼着你给我们洗眼睛呢】
【那直接来这里呗?】
【可我是那几个丑逼的粉丝啊】
【……】
对面几个人好像知道了点什么,An把鸡爪一扔,说道:“队长,你那边居然对我们四个搞颜值霸凌?”
沈坠面无表情:“你问问你的粉丝,这波是我的错吗?”
小次看了眼自己的弹幕,抹泪:“队长,他们竟然让我把你的框放大,这样就能挡住我的脸了。”
“噗嗤。”
大家笑了起来。
玩笑开完了,就准备发车了。
倏地,小次说:“队长,你帮我看看我的红包在不在我的机位上,我回家以后发现包里没有,也不知道是落在基地里了,还是路上掉了。”
大家回家过年前都把训练室收拾了一顿,所以沈坠转头看向小次的机位时,空空如也的,并没有看见什么红包。
“没有。”
“你再看看我的抽屉。”
沈坠倾身拉开小次的电脑桌抽屉,说:“也没有。”
小次面露沮丧:“那就是在回家的路上掉了。”
沈坠回到镜头前,疑惑道:“什么红包?”
柳传拿了件睡衣套上,说:“战队给每个人发了一个新年红包,你不知道吗?”
沈坠摇头。
Zoo:“你找找,肯定有。”
沈坠低头开始翻自己的桌子了,桌面上没有,便开始翻下面的抽屉。
还别说,真让他找着了。
他把红包拿了出来:“算那群货有点良心。”
沈坠这话刚说完,小次莫名其妙炸麦:“队长,你为什么有两个红包?”
沈坠抬头:“不知道啊,你们就一个?”
An:“大家都一个,就你俩。”
沈坠的视线回到手上拿着的两个红包上,嘀咕:“那另一个谁送的?”
柳传笑:“还能谁送的?”
An阴阳怪气:“唉,我就没那个好命,我女朋友从来不给我发红包。不行,我今天必须问她要一个去。”
小次:“嫂子管理财政大权,小心她削你。”
沈坠就是再傻,也听出来了对面那几个家伙在说什么。
另一个红包肯定是林申折送的……
顿时,他觉得这俩红包中的其中某一个有点烫手,尴尬地想放下,可同时又想拆开看看那个男人到底送了多少?
其实林申折给沈坠送红包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今时不同往日,沈坠总感觉现在的林申折对他做的任何一举一动都包含了某种特殊的含义。
他正纠结要不要现在就打开。
现在打开,直播间还有那么多水友看着,指不定传出去又被带什么节奏。
不打开,又实在心痒好奇。
等等——
一个红包而已,他有什么可心痒好奇的?
沈坠绷着脸把红包往旁边一丢,装着毫不在意道:“管他谁送的。”
谁知他这话刚说说完,就听到An高兴地大喊了一句:“啊——!!”
沈坠看向An的头像框,发现他捧着手机,激动得蹦起来了。
“家人们,我成功了,我女朋友她真的给我发红包了。”
柳传不可思议:“这么快?才半分钟。”
“她也在看我的直播呢。”而后,An把手机屏幕转向大家:“看到没,只要我一声令下,1314就到手了,现在你们知道我的家庭帝位了吧?”
“……”
“……”
“小队长,快拆红包。”
沈坠抠键帽假装很忙:“有什么可拆的?”
An还在嘚瑟:“亮个相吧小宝贝,我赌你只有520。”
Zoo翻了个白眼:“万一是5200呢,你岂不是自取其辱?”
“不可能,它那个厚度那么薄,哪里装得下52张票子?”
沈坠之前还想着不要把这个话题扩大化呢,此刻突然被An激起了胜负欲。
他拿起其中一个红包,当着An的面,当着五个直播间总计两百多万网友的面,动动手指头,拆开了。
然后,抽出了14张纸币。
1400元?好歹比An收到的多?
不不不。
“99块?”沈坠盯着自己手上的九张10元、一张5元和四张1元的纸币,又震惊又愤怒,“99块??他他他……老子给门口的乞丐扫二维码都不止这个数!!!”
沈少爷的愤怒具象化了,粉丝们也愤怒。
【不是吧,没想到林教居然这么抠】
【劝分】
【爸了个根的没见过这么抠的总裁,99块还不够老娘在峡谷买一双芭比粉极速靴】
【会不会拆错了?这个是战队送的红包】
【哪家战队这么抠,给孩子包99块,干嘛?要倒闭了?】
【快拆第二个】
沈坠也觉得这不可能是战队送的红包,因为战队对待选手一向大方……
“咳。”小次咳嗽了一声,小声且尴尬地提醒,“队长,这个红包,是战队包给你的。”
沈坠愕然瞪眼:“战队包的?99?干嘛?真要倒闭了?”
“……”
“……”
“……”
“虽然但是,总比林教包给你99要好吧?”
沈坠丝毫不让步:“谁说的?老子这些年辛辛苦苦给他们赚的钱都够把WWG干上市了,结果给我包这点,不说了,我这就打电话问候一下章孔刘。”
吃不了一点亏的沈少爷拿起手机就是哒哒哒给章孔刘拨去爱的号码,四个队友憋笑。
实在憋不住,柳传道:“问老章有什么用?你这不还得问林教吗?别忘了林教才是老大。”
“……也是。”
沈坠气得一头滴着水的呆毛都要竖起来了,掐掉了给老章的电话,换林申折的电话拨打。
林申折几乎秒接电话。
虽然没开免提,但手机音量本来就大,于是林申折那丝丝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嗓音就这么钻进了两百万网友的耳朵里,痒得他们抓耳挠腮。
“喂?怎么了?”
沈坠捧着手机微微愣住。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和这个男人还在关系尴尬期。
方才一起吃年夜饭,餐厅就他们两个人,灯光暖黄温馨,气氛却微妙得令他恨不得找个小土堆把自己给埋起来。
手机吧唧一声砸在桌上,吓得沈坠手一哆嗦,匆忙慌张地捧起来。
“啊我……”他刻意拔高嗓音,找回气势,“我问你,这些年我给你挣了多少钱,你怎么有脸只给我包99块钱红包的?”
电话那头的男人显然也怔了怔,仿佛没听明白:“九十九?”
“对!九十九!!”沈坠咬牙切齿。
林申折沉默了几秒钟,问:“我亲手给你包的那个?”
“额……”沈坠擦了擦鼻尖上晶莹剔透的水珠,“也不是,就是战队给所有人包的那个。”
林申折这才了然,解释道:“那个红包只是象征性地发给你们的,图个吉利。”
沈坠冷哼:“谁家吉利只值99块钱啊?”
“你在手机上看一下银行卡流水。”
“看银行卡流水做什么?”
男人低笑:“今年的年终奖和分红已经到你账上了。”
沈坠一听“年终奖”和“分红”,眼睛立马亮了,点开手机银行,查询银行卡余额。
他不设防,所有的操作都是在队友们和水友们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的,完全不懂什么叫“低调”和“藏富”的道理。
于是,一串好长好长的数字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公众之下。
顿时,这世上多了两百万的疯子。
【?崽种,你这串余额比你爹我的命还长,认真的吗】
【妈的,老子是不是给这个世界脸了?】
【爹的,把老娘给穷笑了,一笑之下翻了个身,发现充电器少半截,又把身体翻回去了】
【我仇富,逆子,V我1W,再给我炒四菜一汤,连你一起顺风邮到海城滨江区解放路38号旁边的桥洞里来】
【所以你们有些人发癫才天天共情208W,还给他打赏,殊不知他把你们当韭菜割呢】
【第一,劳资愿意当韭菜。第二,有什么本事吃什么饭,又不是每个电竞选手都能赚这么多,没看过咱妈专门拍得电竞纪录片吗?多的是职业选手打到退役连套房都买不起,只能转行去送外卖或者进厂打螺丝】
【QAQ所以误会林教了,快拆林教送的红包,康康他送了多少】
沈坠自打有了负债的体验后,就变得格外爱财,所以看到银行卡上那串八位数的数字后,嘴角疯狂上扬。
好嘛好嘛,既然如此,就算下一个红包林申折也只给他包99块钱,他也不生气了。
An还在叫嚣,说什么年终奖和分红那是战队的,林教包的红包归林教的,非要和沈坠比个高下。
沈坠伸手把另一个红包摸了过来,倾斜袋口,直接把里面的纸币倒了出来。
顷刻间,听取“哇”声一片。
接着,柳传、Zoo和小次对An发出了无情的嘲笑攻击。
“我就说你是不是自取其辱?”
“兄弟,媳妇儿给你发红包你就偷着乐吧,非要出来和别人攀比,这下好了,大过年的,成小丑了吧?”
“An爷,恕我直言,你的还不如队长的那点零头。”
An喝了口茶,竟然不恼,催促道:“赶紧数数多少钱。”
沈坠在数。
好半天后,才眉眼飞扬地说:“199张红爷爷。”
“卧槽。”
“看得出来,这是红包口袋的极限,否则林教能塞一个砖头的钱进去。”
“啊,刚哪条弹幕说我们老板抠的?”
【不是,我怎么感觉我们是他们秀恩爱play中的一环?】
【才知道?早说了,姓林的抠什么都不可能抠钱】
【所以什么时候结芬?】
【我同意这门亲事了吗】
【笑死用得着你同意?你信不信只要坠鹅愿意,林申折明天下彩礼,后天就带他去领证】
【受够了这帮有钱人,我一定不要知道他们到时候收送多少彩礼!!!】
【再炫富就举报】
【这就炫了?哪天沈坠开直播带你观看一下他一车库的超跑,你岂不是要马喽告中央?】
换做平时,沈坠不会对一个红包有多大的感觉的,但今天不一样,又是除夕夜,又是被An挑衅的。
怎么说呢,心情好得要飞起来!
不过嘴上还是要淡然:“一个红包而已,还行吧,大家不要一惊一乍。”
谁知他话音刚落,手机里便传出来男人低沉温润的嗓音:“这是今晚的压岁钱,睡觉的时候记得放枕头底下,知道吗?”
沈坠表情木然,忘了,电话还没挂。
An揉了揉腮帮子:“肉麻死我了。”
Zoo:“教练,你就宠着他吧。”
柳传:“你俩今晚不都住在一块儿吗?非要打这通电话吗?”
小次赞同:“就是。林教,你出来溜溜。”
沈坠一口拒绝:“不行!”
他拒绝和那个男人同框出现在一个直播间里,怪怪的……
兴许是沈坠的话过于冷硬,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冷,几个队友突然不出声了。
好几秒后,才听到电话那头,林申折不徐不弛地说:“既然小坠不想看见我,那我就不下楼了。”
沈坠:“?”
沈坠:“!”
哎不是,这话怎么听上去那么茶啊?
“我没说不想看见你。”
“真的吗?那我进去了。”
“??”
沈坠听见推门的动静,一扭头,便看见林申折穿着灰色家居服从门外走了进来。
那一刻他才明白,这男人根本就不在楼上房间。
在外面等了半天吧?
沈坠仰着头看着林申折闯入直播镜头走到他身旁,怔愣道:“你、你干嘛不睡觉?”
他这句话的本意是想表达,病人需要休息,不能熬夜。
林申折才醒两天,按照医生的说法就是,他的身体后续不会有什么大事了,住院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即可。
是的,没错,原本今天的林申折应该继续住在医院里的。
可今天除夕呀,于是医生放了他一天的“假”,准许他回基地过个大年。
苏醒后的林申折状态还不错,就是面色有些苍白,看上去挺虚弱的。
所以沈坠又说了一句:“你赶紧回去睡觉吧。”
谁料林申折的目光在他的脸上转了转,无比认真地回答:“不急。我等你一起睡。”
沈坠:“???”
他正寻思这个男人为什么要等他一起,队友们突然发病了。
“啊啊啊啊好羞耻啊,这是我们能听的吗?”
“老天鹅,我们才离开一天,你们就……你们就……”
“这话题少儿不宜,小次退麦。”
“我不。哥,教练,快说你俩一起怎么睡?”
沈坠看向他们,无语,同时耳朵火辣辣的烫:“你们……有病吧?”
他都不敢看弹幕有多黄。
An笑得嘴巴都要抽筋了,起哄:“但是话又说回来,林教,你为什么发红包不给沈坠发13140?虽然比19900少了一点,但是寓意好,代表了你对队长的……”
噔的一声,沈坠把An一脚踢出了视频房间。
而后,他笔直地坐在电脑前,假装世界和平,无事发生。
“小坠?”
“……”
他就知道不能和申折呆在一起,不然准出事。
以防事态进一步升级,沈坠蹭的站起身,双手并用地把林申折推出了训练室。
或许是用的力气太大了,等林申折被推到门口时,竟扶着门框咳嗽了几声,身体摇摇欲坠。
沈坠立马收回手,尴尬道:“你没事吧?”
“没事。”林申折又咳嗽了两声,欲言又止地看向他,最后很落寞地说了句,“你玩儿吧,我不打扰你了。”
话毕,男人转身扶着墙慢吞吞地离去。
沈坠:“……”愧从心起是怎么一回事?
沈坠回到电脑前,喝了口水,准备开游戏。
“发车了。”
柳传问:“你确定不拉林教一起玩儿?”
沈坠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这家伙又不是不知道林申折现在的身体不允许熬夜。
“为什么要拉他一起?”
An虽然被踢出了视频房间,但游戏车队里还能听见他的声音:“你不拉他一起玩儿,那你也别玩吧。”
沈坠:“???”
沈坠:“你什么意思?”
小次幽幽道:“队长,今晚除夕,要和家人守岁的。”
沈坠愣住。
守岁……
是啊,他忘了,曾几何时,也是这样的除夕夜,他一般要和林申折通宵守岁的。
说白了就是一起熬夜。
有时候是挤在一起看电视晚会,有时候是一起打游戏。
有一年,沈坠实在觉得无聊,林申折便带他去江边放烟花。
几万块一个的烟花说放就放,放了一个通宵,引得江岸两边围了几公里的民众观看,到了第二天,还有人把烟花视频放到了网上,上了个小小的热门。
可惜啊,后来两人走散了,所以沈坠忘了那些事。
沈坠后面打游戏打得心不在焉的,两局结束后就找了个犯困的借口下播了。
上楼时,他满脑子都是林申折看着他一脸落寞的样子,脚步不由的加快了。
等到了林申折的房门口,搭上门把手,又不敢进去了,手抬了又抬,连敲门都作罢。
万一里面的人已经睡了呢?
算了……
沈坠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转身离去。
而房间里,因为没有开灯而漆黑一片,林申折坐在阴影里,手上握着一个电玩手柄,墙上的液晶屏幕显示游戏已经赢到第三关,马上就要进入下一关了。
可他停止了继续闯关。
听着门外渐渐离去的脚步声,他的眼睫缓缓垂下,掩住眼底汹涌的苦涩和阴霾。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继续打电玩。
倏地,房门从外面骤然大力地推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林申折动作一顿,转头看去,便见穿着毛绒绒白色圆领毛衣的少年抱着一箱子东西,露出两颗邪恶的小虎牙,说道:“仓库里还剩一箱没过期的烟花,放吗?”
林申折的心头猛地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似的,目光从少年灿烂狡猾的脸上挪不开。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想要狠狠地抱住他,把他据为己有……
第098章 燥热
林申折正式康复出院的那天刚好是元宵节。
这是个好日子,加上基地的选手们都返岗复工了,所以大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了个饭。
饭后时间尚早,大家又结伴外出散步。
元宵节,大街小巷还张灯结彩地留着年味,听说基地附近的步行商业街有露天演出活动,他们去凑个热闹。
然而商业街过于热闹了,人流量巨大,大家很快被冲散了。
沈坠只是站在一个卖手工糖人的小摊面前看了会儿,一回头,发现伙伴们全不见了。
再一转身,撞进了一个高大男人的怀里。
闻着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他怔了怔,产生了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以至于他就这么呆呆地保持着低头把脸埋在男人怀里的姿势。
还是后面有人挤了他们一下,他才回过神来,赶紧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为了掩饰尴尬,他故意左顾右盼,问:“其他人呢?”
“不知道。可能去那边打电动了吧。”
“……哦。”
沈坠的目光这才正视林申折。
今天出了太阳,又是下午,天气暖洋洋的,所以出门时,林申折穿得并不算厚。
里面穿了身白色休闲衫和黑色长裤,外头披了件长款风衣,比平时工作时的样子清爽和年轻许多,让颜狗更加移不开眼了。
用小次的话说,撇开这个男人的气场不谈,他看上去和选手们也只差个三五岁。
沈坠心想,童子鸡嘛,就算奔三了也肯定老不到哪里去。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他又暗暗一惊。
他在想什么?他怎么会突然想到林申折还是童子鸡的这个事?
“你很热吗?”林申折突然问他。
沈坠呆呆地摇头:“没啊。”
“那很冷?”
“也没。”
他今天的衣服穿得刚刚好,穿了卫衣,还穿了外套,不冷不淡的,很舒服。
林申折微微偏头,觑着少年独独发红的耳朵,嘴角微勾,也不再说什么。
沈坠觉得他的眼神怪怪的,莫名有种被看穿了心思的感觉。
他佯装继续在茫茫人海中找队友:“我们走吧,去看看他们在哪儿?”
说着率先提起步子往前走。
林申折却没有立马跟上去,而是转身来到了卖手工糖人的小摊前,看了眼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摊主,又扫了眼摊子上贴着的“只收现金”四个大字,手伸进口袋里,同时对摊主说:
“大爷,会捏猫吗?”
沈坠走了一会儿才发现林申折没有一起跟上来,回头一看,还好,人还在原处,没走散。
事实上,林申折很高,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长得又帅,气质又很突出,这样的男人放在男模店都是C位和风暴眼,根本不可能说找不到他。
只是他站在那里做什么?
沈坠折返回去,才知道林申折在买糖人。
他用手指头戳了戳男人,好心提醒:“老板只收现金。”
林申折看向他,反问:“你带了吗?”
沈坠摇头。
他要带了现金,早买了,因为真的还挺想馋的。
林申折淡淡地回应:“我有。”
“……哦。”沈坠抿了抿唇,沉默两秒,说,“那你可以借我点钱吗?我也想买一根。”
沈少爷说得很礼貌,很客气。
林申折却不近人情:“不行。”
沈少爷都惊呆了。
好好好,以前说什么喜欢他,结果现在连几块钱都不肯借给他。
郁闷死了……
林申折见他不高兴到嘴巴都瘪了,补充道:“因为我的现金只够买一根。”
“哦。”
沈少爷还是郁闷。
摊主现做糖人需要一点时间,更何况林申折买的这根好像提了特别的要求。
沈坠双臂抱胸在一旁看着,渐渐的才发现摊主捏的不是人,而是一只猫。
这猫的形状很有意思——是只胖乎乎的大脸猫,姿势慵懒妖娆地半躺着,长长的尾巴抱在怀里,眼睛不屑、表情傲娇。
林申折收到糖猫后,把它递到沈坠的嘴边,说:“很像。”
“?”沈坠眼珠子向下,瞟了眼那散发着甜丝丝味道的小玩意儿,“像什么?”
“很像你。”
“……”沈坠翻了个白眼,“无聊。”
话毕,他张嘴去咬那根近在咫尺的糖猫。
这时,林申折竟然转身走了。??老子自作多情了?
沈坠的表情垮得一批。
*
一刻钟后,在附近的广场上,沈坠和林申折终于找到了那个露天演出。
像这种演出,多半以歌舞为主。
沈坠听了两首歌,看了一支舞后就没什么兴趣了,回头一看站在他身后的林申折,发现他倒是看得挺投入的。
于是沈坠低下头给队友发消息,想知道那三个狗东西到底去哪儿浪了。
结果An说他们也在看演出。
沈坠左右环顾,那么多人,根本找到不到他们。
“在看什么?”林申折的嗓音突然在他后上方响起。
沈坠又看了他一眼,然后摇头。
沈坠把手机屏幕横过来开始玩欢乐斗地主。
这种免费的演出太多人围观了,人与人之间拥挤到前胸贴后背。
沈坠还好,虽然左右挤了很多人,但前面是个小孩儿,后面则是林申折,所以算不上有多难受。
只是林申折离他也很近,胸膛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以至于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男人健硕的肌肉和体内那颗跳得磅礴有力的心脏。
沈坠这把斗地主抽到的是农民,地主已经出完牌了他还没动静,倒不是这牌有多丑多难打,而是他愣神了。
等他再反应回来,系统已经自动帮他“要不起”了,于是另一个同是农民的队友朝他丢了十几个烂番茄。
“……”
不多时,这局游戏惨遭败北,沈坠痛失1200颗欢乐豆。
他决定一雪前耻,又开了一局。
这时候,演出进展到了一个小品节目。
也不知道抛了什么包袱,沈坠竟然听到身后的男人轻笑了一声,很愉悦的那种。
这下,他又不想继续斗地主了,点了游戏自动托管,抬头去看那小品。
也没什么好笑的啊……
倏地,沈坠的余光瞥到那根糖猫,又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他的嘴边。
他甚至怀疑林申折就是故意的。
买了又不吃,一直举着。
看个节目,手要搭上他的肩膀,糖猫就这么挨着他的脸他的嘴。
勾引他。
沈坠低头继续打游戏。
这局他是地主。
他抽了副好牌,故意选择了明牌。
当他丢出一对王炸,“炸”得两个农民毫无还手之力时,他得意洋洋的伸出舌头,嘶溜一声,舔了嘴边那根糖猫一下。
林申折没发现。
一个顺子丢出去,两个农民又“要不起”了,沈坠又嘶溜了一下,以表庆祝。
几分钟后,游戏结束,沈坠赢了好多欢乐豆,他一高兴,把糖猫的一只“耳朵”咬了下来。
等林申折发现这个恶劣事件的时候,已经晚得不能再晚了。
话又说回来,要是正常发现,沈坠也没多少心虚感,偏偏林申折是怎么发现的呢?
林申折看完台上的小品,心情非常好,举起糖猫,送进嘴里。
几秒钟后,他低垂长睫,缓缓朝沈坠丢出一个眼神:“?”
其实这都还好,毕竟只是一个小零食嘛。
要命的是,这男人的神情无比的难以言喻,就好像在说:你偷吃我的东西,导致我吃到了你的口水,我脏了。
沈坠又是一整个大郁闷,不是哥们儿你至于吗?以前说多喜欢我,现在吃点口水你就嫌弃。
坏人……
沈坠还在疯狂内耗中,林申折就把那根糖猫递近到他面前,说:“你吃吧。”
好好好,就因为他碰过这根玩意儿,所以选择不要了是吧?
沈坠伸手接过糖猫,垂着眼眸定定地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林申折的目光落到他白皙柔软的耳朵上,想咬。
两人各有各的心思,半晌后,沈坠突然把糖猫举高到林申折的嘴边,说:“你要不再吃一口?”
林申折怔住,眸子深沉地盯着他。
把沈坠盯热了。
好热好热。
是周围的人太多,呼出的二氧化碳太多了吗?
所以他不止很热,还很晕。
他感觉自己眼前都开始泛星星了,所以没看清林申折的神情。
应该是更嫌弃了,甚至觉得恶心吧。
然而就在沈坠犹豫着要不要把手里的玩意儿收回来时,就看见眼前的男人忽然俯下头来,张开薄唇,含住了之前沈坠吃过的地方,轻轻地咬了一口。
沈坠:“……”
他抿了抿唇,神色渐渐不自然,耳根子爬上一抹红晕。
离谱,那么多地方可以咬,这男人为什么偏偏咬他吃过的地方?
也不嫌口水脏吗?
沈坠羞耻极了,更要命的是,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和做什么了?
就在他面红耳赤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时,耳垂倏地被一只凉凉的手捏了捏,他应激似的耸了一下脖子。
一抬头,这回看清楚了,他像是一头扎进了一片深邃温柔的的蓝海里。
沈坠游泳技术不好,几乎就要溺毙在里面了。
关键时刻,还得看队友的神操作。
“嘿bro,终于找到你们了,在干嘛?”
他们突然出现在林申折的身后。
An的嗓门大就算了,力气还大,推了林申折的肩膀一把,结果林申折的身体往前压。
沈坠就在前面啊。
于是,沈坠就成了一只被林申折用来获取平衡的超大玩偶,被抱了个满怀。
被捏的耳畔降临一道呼吸,灼热且急促。
沈坠恨恨地想,An这狗东西有必要推这么狠吗?看把刚出院的病号给推得都要哮喘了。
下一秒,耳垂被一双温热潮湿的唇瓣给含住了。
刹那间,有一万道闪电噼里啪啦地掠过他的脑子似的,把他劈得灵魂出窍了。
那双唇瓣并没有停留多久,但那道灼热的呼吸又没有远离,像是非要把少年给烧着了才甘心。
点火的坏人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悄悄地说:“别怪他们,他们不是故意要推我的。”
沈坠表情木木的,嘴巴张了张,又张了张。
想骂人——你他妈就非要和我的耳朵过不去是不是?
但他一个脏字都骂不出来。
因为又开始犯晕了。
片刻后,滚烫的呼吸远离了,身上的禁锢解除了。
林申折若无其事地对那三个人说:“没什么好看的,回去吧。”
等沈坠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出了人群。
被拉出去的。
左手被另一只大手包裹着。
队友们却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还滞留在人群里。
An太胖了,还是Zoo一脚把他踹出去的。
但这也伤及了无辜,导致他们仨一连给好几个大叔大妈大婶子大妹子鞠躬道歉。
好不容易获得了谅解,回头一看,那对十指相扣的男同又不见了。
An双手叉腰,无语死了,对Zoo和小次抱怨道:“我刚才明明没推林教啊,他不能因为刚出院就碰瓷我,在小队长面前表现得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吧?”
小次及时给他递上一张纸巾擦宽面泪:“让让林教吧,他现在可是折黛玉。”
An:“……啊?”
Zoo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折黛玉和沈宝玉的爱情故事如果HE,你可是大功臣。”
“……”
***
过了个春节缓冲期,重新复工打比赛,WWG的第一感觉是回血了。
当然,回血药是林申折的回归。
至于原来那位教练,只能委屈他退居二线了。
林申折回来以后,WWG明显打得比之前更顺利了。
在八进四的那场比赛里,他们直接零封了对手,那就一个爽,爽到An激动地振臂欢呼:“回去告诉俺娘,俺不是孬种。”
可见前面的比赛打得有多辛苦。
然而他们还没高兴多久,就迎来了他们的四强赛败北之作。
四进二没成功,队伍惨遭淘汰。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输比赛了,而且这个成绩也不算太差,但大家还是很伤心。
最伤心的事还在后头,Zoo竟然又说要退役。
这回看上去是认真的,并确定了官宣消息的时间。
理由是这次四进二败北的原因主要在他,是他如今太菜,支撑不了打大型比赛了。
大家看Zoo铁了心,也不再劝,只能挑个时间摆欢送宴呗。
说好听点是欢送宴,说不好听点,那就是散伙饭。
那天,散伙饭办在中午,还没结束呢,沈坠一个人溜了出来。
三月桃花暖洋洋,林申折从饭店出来,便看到少年站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抽烟,额上沁了一层汗。
纯纯找罪受。
他捏住沈坠的卫衣帽子,把人拎到树底下的长椅前坐着。
“烟瘾看上去重了不少,跟谁学的?嗯?”
林申折不喜欢沈坠抽烟。
沈坠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不抽了,把烟塞进了林申折的嘴里。
恶作剧似的。
也是在倾泻心中的负面情绪。
林申折叼着那口烟,有那么一瞬怔愣,接着轻笑了起来。
他没有扔掉那根烟,而是等抽完了,才站起来。
“走吧。”
沈坠懒洋洋地靠着椅背,眯起眼不爽地问:“去哪儿?”
林申折把烟头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双手插兜,逆着光,面容轮廓清晰流畅,睫毛长长地垂下,眸子含着促狭的笑,说:“带你出去玩儿。”
沈坠才没那个心情。
但他的确需要一件事来转移注意力,于是起身,拍了拍衣服,皇帝似的:“带路吧。”
一个多小时后,二人出现在同城的一个露天音乐节上。
沈坠都惊呆了,林申折竟然会愿意来这种地方。
当然,不是说音乐节是什么糟糕之地,而是这种场合的调调不可能是林总会来的地方。
音乐节对于年轻人来说是个现充的好地方,时尚、活力、热血沸腾。
但它同时也很糙,很接地气,到处都是人。
天气本来就暖和起来了,风一吹,四面八方都能闻到汗水味。
沈坠看了看周围来参加音乐节的人,哪个不是怎么舒服怎么穿着来的?
再看林申折,身上还穿着昂贵到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
还有那一身的气质,仿佛不是来当观众的,而是有钱人家的贵公子来包场的。
但话又说回来,这个男人有钱归有钱,气质归气质,倒是从来不摆谱。
就像上次元宵节在商场,愿意挤在人群中看免费的演出一样。
人一旦贴上接地气的标签,就变得亲切好拿捏了起来。
沈坠实在见不得林申折西装革履地进去,就强行扒了他的外套,扯掉他的领带,把它们锁进车里。
林申折少了套昂贵的“皮肤”,只穿着一件白衬衫和黑裤子,终于不再和周围的环境那么的格格不入了。
二人在外场买了饮料进去,一路上好多人回头看他们。
沈坠手指勾着袋子,说:“他们该不会是把我们认出来了吧?”
林申折觑了他一眼:“你很怕他们认出我们两个?”
沈坠默了默,直视前方:“没。我以为你会怕的。”
林申折皱眉:“你怎么会那么想?”
谁知沈坠冷哼了一声:“你以前就是这样的。”
说完,他步子加快,留给林申折一个生气的后脑勺。
林申折:“……”
林申折仔细想啊想,到处回忆自己什么时候怕过这种事,后来才想起来,沈坠指的是很久以前。
沈坠喜欢他,但林申折拒绝他的靠近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沈坠的行为是不受控的,所以他总是担心沈坠会在公共场合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
不过都过去那么久了,沈坠还记得那些事,显然,林申折在沈坠心中的前科比他本人知道的还要多。
林申折心里一慌,长腿一迈,三两步就追上去了。
可沈坠的气还没消,根本不想理他,并且在那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进场的时间还早,演唱会虽然还没正式开始,但已经有一些预热节目了。
预热节目过后,摄像镜头就开始随机特写找人。
沈坠起初不清楚为什么要有这个环节,直到看见第一次被拍进去的两个人,他们拥抱在一起,Kiss了。
沈坠:?
社牛吗?为什么要突然接吻?
正疑惑着,第二对人进框了。
他们也Kiss了。
沈坠:??
这是什么不成文的规定吗?被镜头捕捉到就必须接吻?
好在他听到后面有观众开始科普和解释,说什么被随机特写到大屏幕上的两位观众,如果正好是一对情侣,就要接吻的。
这是默认的规则。
后面的观众还说,一般被框进画面里的两个人,都被大家默认是情侣。
沈坠心想,那如果被拍进大屏幕的不是情侣该怎么办?两个人多尴尬啊。
但他又想,这种事肯定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他操什么心呢这是?
谁知下一秒,他的脸就跃然出现在大屏幕上。
一起同框出现的还有他左手边的女生。
沈坠当场木了,脑子也懵了。
好歹当了这么多年的名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这种大场面,他还真没见过。
问题是今天不是他的主场啊,他只是来音乐节凑个热闹而已,怎么这也能上大屏幕出名?
和他同屏出镜的女生更尴尬。
她手脚不自在,左看看,右看看,可能在想怎么快速离开这个地方。
而后,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是倒霉蛋的命运。
然后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地扭开了头。
接下来,他们面临着一个共同问题,那就是如何化解这一场尴尬。
因为当他们两个出现在大屏幕上时,其他不知情的观众全都在鼓掌和起哄欢呼。
两人跟木头似的没反应,镜头又迟迟不挪开,观众们起得哄更大声了。
不得不说,这一刻,沈坠起了想对镜头竖中指的心。
如果没有接下来的事,他真的会这么干。
接下来发生的这件事,打死沈坠都预料不到。
他的脸被一双手掰了过去,捧住,嘴唇下一秒被堵住了。
那一刻,他人都傻了,余光还盯着大屏幕。
大屏幕上看不到强吻他的罪魁祸首,但能让所有观众看到他被一个人强吻了,喉结清晰地滚动了两下。
这一招非常成功。
成功让傻子一样的摄像师移动镜头。
这下好了,女孩子的尴尬局面化解了,但沈少爷陷入了更大的尴尬漩涡中。
他,被一个男人强吻了。
并且,被来自五湖四海来看音乐节的上万名观众大写特写地目睹了这一幕。
要知道,上一次他这么出名,还是在总决赛上夺冠。
嘴唇上柔软的触感迟迟没有消失,唇齿间甚至迎来了淡淡的潮热感。
刹那间,沈坠腿一软,觉得这天气真特么诡异,才三月的季节,怎么就有了盛夏的感觉。
不然怎么会那么燥热?
四周还聒噪,吵得他耳朵都要聋了。
很久很久以后,林申折才放过沈坠。
但他又把沈坠的脑袋扣进自己的怀里,让他闻着自己的味道,听着自己的心跳,掌心一下一下抚摸少年柔软的黑发,说:“沈坠,你出柜了。”
沈坠确信,他听到了这个男人话里的笑声。
“……”
好坏一男人,狐狸转世吗?
他磨了磨牙,脸上红温得厉害,反击道:“你舌头真短。”
林申折神色难得机器般卡顿了一下,半晌才难以置信地问:“什么短?”
沈坠长长地吐了下粉红色的舌头,然后什么也没说,高冷地看向别处。
于是,林总、林教练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男性尊严被冒犯的滋味。
他也发出了生平第一个感情百分百饱满的疑惑句:“啊?”
第099章 他很虚
Zoo退役的事情敲定得非常快,对外官宣消息后就要着手搬出基地,为新来的上单选手腾出房间了。
这段时间,WWG全队上下笼罩着低迷的氛围。
尽管不舍得Zoo,但大家还是不得不一起帮他收拾行装。
小次撸起袖子把几个大箱子搬下楼,再回到Zoo的房间时,发现沈坠正蹲在地上发呆,面前是一堆摆放凌乱的收藏手办。
他跟着一起蹲了过去,把旁边的空箱子扒拉过来,一边把Zoo的收藏手办往里放,一边问:“队长,你最近几天总发呆,倒也不用这么舍不得猪哥吧?”
沈坠回神,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他能说他压根不是在想Zoo吗?
诚然,他是舍不得好兄弟退役,但他已经做过了心理建设,也接受了对方要离开的事实,所以心里也没有特别难受。
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接受离别的这堂课,他早就上过不止一次了。
他是在想,那天……
“哦对了。”小次又说,“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林教回去见家长?”
沈坠蹭的从脖子漫上一片血液,脸烧红烧红的。“什么见家长?”
“诶!你俩不都在音乐节上出柜了吗?难道就没有结婚的打算?”
越说越离谱。
沈坠一屁股坐在地板上,脸埋进胳膊里,露出的耳朵尖尖红得要滴血似的,暴露了他此刻羞耻到不敢见人的心情。
小次见状,坏笑一声:“队长,你和林教……”
“闭嘴。”沈坠抬头喝止他,“那天是意外。”
“意外地亲上了?”
“……”
沈坠尴尬得无言以对。
小次继续问:“队长,你不会到现在了还不原谅林教吧?他可是一个能为了你,连命都不要的男人。”
沈坠垂下眼睫,盯着地上的手办,沉默片刻,缓缓回答:“我不是不原谅……”
“那是什么?”
“我就是觉得……怪怪的。”
小次竖起耳朵凑近他,悄悄地问:“什么怪怪的?”
沈坠把腿盘了起来,手肘支着大腿,掌心托着腮,缓缓道:“你不觉得因为对方救了你,你就决定和他在一起,这样很不合理吗?”
“哪里不合理了?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可是从古代就流传下来的美好品德。别的不说,聊斋看过吗?”
“……”沈坠挑眉,“可是这样对他很不公平吧?”
小次疑惑:“为什么不公平?”
“他要是知道你是因为感动才以身相许,而不是因为喜欢他才选择和他在一起的,他不会生气和难过吗?”
小次都懵了,他甩了甩脑袋。“等会儿,我觉得你的话有点绕。”
“……”
“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林教?”
“不是,我……”
“那你就是喜欢林教。”
“你……”
小次做了个stop的手势。“停,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觉得林教会在意你选择和他在一起的动机,对不对?”
沈坠抿了抿唇,点头。
小次突然噗嗤一声冷笑:“得了吧,他才不管你什么动机。只要你愿意和他在一起,别说你只是因为他救了你,你就算是想要对他谋财害命,他都不care。”
“?!”沈坠震惊到了。“为什么?”
“没看出来吗?”小次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评价道。“林教他就是个恋、爱、脑。”
“!!!”
沈坠被“恋爱脑”三个字狠狠轰击到了,久久不能回神。
什么?
林申折也能算是个恋爱脑?
这个人设和他贴合吗?
小次见沈坠不相信,说:“你别觉得离谱,但事实就是如此。你不这么认为,是因为你是局中人,看不出来而已。”
“……”
沈坠又开始神游天外了。
这时,章孔刘从外面走进来,手上拿着几本小册子。
“先别收拾了,这里有个公益活动你们得报名参加一下。”
小次拍了拍手,站了起来:“什么活动?”
“公益马拉松跑。”
小次腿一软,好奇宝宝发问:“马拉松是多长?”
“42公里多。”
噗通,小次跪在了地上,大嚎:“清汤大老爷,不能这么跑啊,会死人的。”
章孔刘:“……”
沈坠:“……”
“我还没说完呢。”章孔刘无语,“这是个分小组的接力赛,我们不用跑全马。”
一听到“接力赛”三个字,小次又活了,美滋滋站起身:“那还差不多。不过我们接力赛的话要跑多远。”
章孔刘冷不丁的:“10公里。”
噗通,小次又跪回去了。
章孔刘:“……”
沈坠:“……”
小次抱住章孔刘的大腿,苦苦哀求:“经理,我能不参加吗?”
章孔刘摸了摸下巴:“竞联下了指标,我们战队至少要两名选手参加。”
小次松了口气,心说才两名,应该轮不到他。
谁知章孔刘又补充:“我们队的话,Zoo退役了,新的还没接上来。柳传有腰伤,不能剧烈运动。An……你们指望那个死胖子跑一万米?”
小次:“……”
沈坠:“……”
小次怂怂地问:“这么说,就剩我和队长了?”
章孔刘点头。
小次仰天大叫:“我不!我跑不了!!我会死的!!!”
章孔刘看向沈坠:“你呢,少爷?”
沈坠耸耸肩:“我无所谓。”
小次看向他,眼底迸射出崇拜的光芒:“坠哥……”
沈坠又说:“小次不能跑就算了,去二队选一个人过来吧。”
章孔刘叹气:“你以为我没想过?问题是二队最近在打次级联赛,抽不出时间。”
小次彻底蔫了。
他绞尽脑汁,终于又想到了一个人选:“有了。我们为什么不让林教去参加呢?他可是健身达人。”
沈坠抛过去一个凉凉的眼神:“你见过他健身?”
健身是一件很私密的事,至少林申折从来不去公共健身房,包括基地的健身房他也从来不去。
甚至就连沈坠也没怎么见过林申折健身的样子。
小次清澈地眨了眨眼:“没见过啊。但是我又不瞎,谁都看得出来林教那个身材是专门练过的。”
他弯起右手手臂展示肱二头肌:“他那个肌肉,每个男人都馋好吧?”
沈坠冷森森看向他:“馋?”
小次吓得立马解释:“我的意思,林教的身材是我们男人梦寐以求想练成的。”
这还差不多。
沈坠嘴角上扬,有些得意和傲娇:“也不完全是后天练成的,他先天条件本来就好。”
小次:“……”
章孔刘:“……”
林申折先天条件好,少爷你得意啥?
章孔刘回到正题:“行,我让老林陪着沈坠一起去参加,到时候你俩也好有个伴。”
他顿了顿,“哦对了,活动那天,我会开个直播,看能不能把公益捐款渠道链上。沈坠你粉丝多,到时候号召一下他们。”
小次高兴坏了:“好耶,到时候我去给队长和林教当拉拉队。”
沈坠撑着地板,懒洋洋地站了起来,突然说:“算了吧,再换个人。”
小次和章孔刘异口同声:“为什么?”
沈坠默了默,嘴唇一张一合,声音慷锵有力:“他很虚,跑不了。”
小次和章孔刘愣愣地看着他,眼神却都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很~虚~
指哪方面?
老章正要追问,来电话了,他立马拿着手机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又回头把小次给拎上了,应该是待会儿要给他做思想工作吧。
Zoo的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了沈坠一个人,他又盘腿坐了下来,继续收拾东西。
收拾着收拾着,余光瞥见门口站了一人。
他动作顿了顿,缓缓抬头,便看到林申折慵懒地倚着门框,狭长的眼眸正讳莫如深地盯着他,俊美的脸上无悲无喜,似乎在思考什么。
沈坠不争气地想起了音乐节上那个突如其来的吻,耳根子又热了起来。
他一直在纠结一件事——那天,这个狗男人到底伸没伸舌头?
之所以执着这个问题,是因为当时的他隐约觉得对方伸了,但是又没下文。
而后来,他在网上看到好多人在争论这件事。
那些网友在他们接吻的视频的底下发评论,有说林申折伸了舌头的,镜头拍到了,只是舌吻一般很细节,没拍清楚而已。
也有网友坚定地说没伸。
要不说当代互联网人无聊,仅仅这个问题,他们就争论了两天两夜。
没争出结论后,就跑到沈坠的社交账号下问林申折到底伸没伸舌头。
沈坠当时只有一个心情:WTF?
首先,他当时脑袋宕机了,自己也不确定林申折到底伸没伸。
其次,就算知道林申折伸没伸,这种事他哪里能回复?他不要面子的吗?
沈坠被林申折盯得心虚,故意板起脸面无表情的,声音拔高:“有事?”
林申折的目光探究似的在沈坠的脸上转了转,突然嗤笑了一声,莫名有点阴阳怪气:“沈坠,你刚才说我什么?”
“?”沈坠觉得莫名其妙,“我说你什么了?”
“你说我……很、虚?”
“难道不是吗?”
林申折危险地眯起眼睛,很是温柔地问:“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沈坠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好像误会了什么,解释,“医生嘱咐过的,你要起码休养半年才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林申折看似了然地点了点头:“这样啊……”
然后,他转身走了。
沈坠盯着突然空了的门口,挠了挠头发,总感觉那个男人哪里怪怪的。
***
公益马拉松活动正式开启那天,章孔刘在一楼急得团团转。
主要是他后悔选沈坠去参加了。
之前他不晓得马拉松的性质,只觉得跑个步而已,也不奢求得名次,跑完就是胜利,最重要的是能推广公益,是件好事啊。
后来他上网查了下,看到了有人跑马拉松跑死的新闻。
他后知后觉,尽管是接力赛,沈坠只要跑一万米,但这也不是个小事。
因为和小次比起来,沈坠的身体素质实在一般。
别看他平时艹天曰地,不服谁就干谁,好像有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儿,但别忘了他曾经患过很严重的心理和精神疾病,连带着身体也崩垮过。
后来经过治疗,好了很多,然而到现在也不能说痊愈,偶尔宕机,厌世的情绪又会扑回来。
具体到生理上的状况,那真是一年到头大病没有但小病不断。
越临近马拉松活动,章孔刘就越后悔,此时此刻,他甚至心想要不干脆自己上得了。
可这时,沈坠下楼了。
他今天穿了白色的运动衣和运动鞋,脑袋上扣了个帽子,皮肤白皙,面庞清秀,一蹦三台阶地跳了下来,神清气爽,朝气和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申折跟在他后面,手上拎着一个黑色背包,里面应该装的都是沈坠的东西,比如水啊,药啊,小零食啊。
章孔刘见状,连忙上前说:“要不我们换个人?”
沈坠看向他,用眼神问:你在放什么屁?
章孔刘:“……”
他把林申折拉到一边,悄悄地说:“他那点身体素质,别回头跑出什么事来。”
林申折却淡淡道:“没事。”
“没事?”章孔刘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他,“你就不担心到时候他跑死过去?”
林申折莞尔一笑:“他心里有数。而且……”
他看向正在做拉伸运动的沈坠,眸子里尽是宠溺和顺从:“我看他好像挺喜欢这个活动的,就随他吧。”
“那万一真的出了事怎么办?”
“让队医也跟过来。”
见林申折都这么说了,章孔刘也不再说什么。
再者,这种大型的运动项目,主办方肯定会有一套完整的应急救援措施,他的确好像多虑了。
“行行行,那出发吧。”
三人出门。
小次、柳传和An早已经在大门口等待多时了。
和沈坠的轻松不一样,小次就很烦恼很焦虑,蹲在马路牙子上惆怅得直叹气。
见沈坠等人来了,他抱着脑袋哀嚎:“不要啊,我不想去。”
章孔刘把他拎上车:“来不及了,不去也得去。”
“杀~人~啦~”
“臭小子,咱也没要求你一定要怎么样,量力而行,重在参与,跑完就是胜利。”
章孔刘还在继续给小次做思想工作,柳传和Zoo则在给沈坠加油打气。
话是这么说,但内容实在不是沈坠想听的。
他都坐上车了,An非扒拉着车窗,对他说:“加油,小队长,早点跑完,说不定还能赶上新糯米团子的今日首秀。”
沈坠正在给自己戴护腕,闻言疑惑:“什么新糯米团子?”
“你忘了?动物园今天上新两只大熊猫,你之前不是一直挺期待的吗?”
“!!!”
沈坠突然从背包里拿出一支黑色马克笔和一根白色布条,在布条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字:冠军来了哦O(∩_∩)O
而后,把这根布条绑在脑袋上。
林申折见状,一改之前的“没事”“随他去”的态度,脸色微变,说道:“小坠,这个活动没必要非得争第一。”
沈坠却说:“不想争第一的选手不是好教练。”
“你……”
少年迎着晨间的光芒,热血沸腾振臂高呼:“冲鸭,为了西西。”
林申折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更难看了:“西西是谁?”
第100章 你是不是不行?
这次的公益马拉松接力赛跑步活动的规则很简单,所有参赛选手分为8组,每组四个人。
这样一来,平均每人需要跑十公里左右。
这个距离可不短,没练过的普通人别说跑十公里了,跑个一公里都费劲。
所以尽管活动主办方把奖品设置得很诱人,但是大部分参赛选手的心情都挺佛系的,一致都觉得能走完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值得一提的是,所有的参赛选手在分组的时候是自由抽签决定的,抽到哪组是哪组。
沈坠和小次并没有抽到一组。
分小组以后,又得选接棒的位序。
沈坠本来想选第一棒的,因为他急着跑完赶去动物园,然而同组的组员都不想跑最后一棒。
一问理由,原来皆嫌弃最后一棒的起跑时间太晚,起码要等到下午。
而且压力大啊,万一跑了一个倒数第一怎么办?
大家意见相左,最后只能又采取抽签的方式来决定棒数。
沈坠手气背,抽到了最后一棒。
按照常理来说,一个人跑十公里正常需要一两个小时,这还是在对方中途不休息和不放弃的前提下。
换言之,沈坠要拿到他的棒子,至少要等待三四个小时。
难熬。
沈坠和林申折乘坐主办方安排的公交车来到指定的地点,这是座公园,周围的绿化环境还不错。
他看了看当空挂的太阳,顿时蔫儿了,找了棵阴凉的树了坐了下来。
林申折递给他一瓶水,他没喝,一个歪倒,躺在了林申折的大腿上。
阳光变得迷离,隐隐约约冒出了一串串彩色泡泡,沈坠缓缓闭上眼睛,睫毛像小扇子似的也安静地平躺了下去。
林申折低头轻笑,横出一只手臂帮他挡住斜射过来的阳光,另一只手则捡来一片翠绿的落叶,缓缓地给他扇风。
章孔刘是后来赶到的,手里还乱七八糟地抱着电子设备。
林申折远远的就嫌他吵,食指竖在嘴边,对他做了个噤声别靠近的手势。
章孔刘立刻刹住脚步,撇了撇嘴,转身润一边去了。
跑马拉松,出现意外很正常,比赛才开始没多久,林申折就在耳机里听到播报说有选手中途放弃了比赛。
后来,又听说有人跑得体力不支昏厥倒地,被送去医院紧急救治了。
林申折越听下去,眉头夹得越紧。
沈坠翻了个身,眼睛微微睁了睁,看见男人异样的神情,问:“你怎么了?”
林申折低眸看着他,眼底掠过一丝无奈,沉默了很久,手指捏了捏他的脸颊,才说:“到时候如果坚持不住,就别逞强。”
沈坠的鼻尖蹭了蹭他的衣服。“你怎么不干脆说让我别跑了?”
“你会听话吗?”
“不会。”
林申折叹气。
沈坠只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
他不能睡太久,尽管他这组才跑到第二棒,但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包括进食补充体力和做热身运动。
别看他是打电子游戏出身的,平常在基地死宅死宅的,但为了这个公益活动,他可是提前练过的,并且也做好了很多的理论准备。
可惜,沈坠赛前准备做得再充分,也架不住前几棒的选手磨磨唧唧的。
原本预料三到四个小时的等待时间早就过了,第三棒选手却遥遥不见踪影。
一看电子实时形成轨迹图,哥们儿还在半道上散步呢。
不过这也不能怪人家,毕竟都不是专业运动员,没放弃就已经很不错了。
然而沈坠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加上等待也要耗费体力,迟迟接不到棒子,什么精力都磨没了,只剩下一副空空的躯壳。
林申折见状,手伸到他的肩膀上轻轻地帮他揉捏,力道恰到好处。
不得不说,这一招还是有用的,一不小心就把沈少爷给捏爽了。
春风拂面,绿色梧桐在头顶沙沙作响,少年在浓荫里眯起眼睛惬意地享受。
到了下午三点,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第三棒选手终于出现了。
沈坠之前没留意,现在才发现对方是个彪形大汉,一看就是练家子。
即便如此,十公里的路程也把人家跑得够呛,棒子一递给沈坠,虚弱地说了句:“小伙子,加油。”
然后身体一倒,脆生生地躺在了地上。
沈坠:“……”
任凭沈坠前期雄赳赳气昂昂,这一刻也有些怂了,表情迷茫地看向站在路边的林申折。
林申折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他走到沈坠面前,微微弯腰,悄声问:“告诉我,现在还想跑吗?”
沈坠默了默,如实地摇了摇头。
“那我……”
“但是来都来了。”
林申折那句“那我替你”四个字一半卡在喉咙里,神情怔了怔。
来都来了?
好熟悉又陌生的中文。
“嗯?来都来了?”
沈坠把遮阳帽往头上一扣,一边说:“来都来了,一万米,顺腿的事。”
一边身体如离弦之箭,咻的冲了出去。
林申折望着少年越变越小的身影,哭笑不得。
***
得亏平时战队会给选手定运动量指标,时不时的又会进行体测,加上参赛之前还特地练过长跑,不然沈坠肯定跑半道就歇菜了。
不过还是好难。
加上太阳火辣辣的,沈坠顺着指定路线跑着跑着,就感觉要死过去了。
受不了了,一抬头看路标,还有整整六公里才到终点。
双腿灌了铅一样重,沈坠越跑越慢,渐渐地就要变成散步了。
但沿途一直有市民观众加油,也有志愿者,在他几乎要停下来时,志愿者一直给他喊加油。
“加油,别放弃。”
“不要走路,不然后面跑不起来的。”
“坠神,加油啊,期待你拿冠军。”
沈坠已经弯下了腰,双手撑着腿大喘气,心说真操蛋,跑个公益活动还能遇到电竞粉丝,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他固然重面子,也知道跑长跑一旦停下来,就真的很难再迈开腿跑起来了,可是他真的跑不动了。
他也承认,他动了原地放弃的念头。
然而就在这时,有个大爷很凶地吆喝了一声,吓得沈坠一个激灵。
一转头,看见那大爷在护栏外吭哧吭哧慢跑。
一边慢跑,一边对他说:“别停下,跑起来。”
沈坠特想说:老登你牛你进来跑。
谁知大爷竟又说:“我在终点等你。”
说完,老登身轻如燕地跑远了。
跑、远、了。
沈坠直起腰,一时之间拔剑四顾心茫然,看向四周,怀疑自己特喵的出现了幻觉。
这时,一辆黑色车子在外道缓慢地驶过来。
林申折坐在后座摇下车窗,漫不经心地看着他,戏谑道:“小坠,要不要上来坐坐?”
沈坠又一激灵,肾上腺素蹭蹭蹭飙升。
他听出来了。
他听出了这个男人的话外语:沈小坠,你好弱啊~
沈坠气得恨不得把林申折拽过来胖揍一顿解气,但又的确被他杀人诛心了一顿。
体育竞技,讲究的就是一个锲而不舍永不放弃。
原地放弃已经够丢人,再如果有个七十岁太爷怒跑一万米顺利抵达终点的对照组,那他沈坠弯着的头颅将就此断裂,成为竞技圈第一大笑话。
不、行!!
体育竞技,当菜比不可怕,万万不可当怂比。
他一定要跑完全程,然后骄傲地告诉江东父老乡亲,他沈小坠不是孬种。
刹那间,源源不断的动力在沈坠的体内滋生而出,他不服气地瞪了林申折一眼,重新迈开腿出发。
因为真被那身轻如燕的大爷给刺激到了,这一次,沈坠的疲倦感少了很多,信念感则增强了许多。
并且吸取了前半程的教训,重新出发以后,他不再急功近利了,主要以节奏型慢跑为主。
这招是有效的,此后的他明显感觉到后面越跑越轻松,甚至到了后来,他都有心情欣赏河边的落日了。
按照这样的节奏,沈坠顺利抵达终点是迟早的事,怪就怪章孔刘也坐着车子跟了上来。
他一直在直播沈坠的跑步,只是之前没出声打扰而已。
但这会儿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边举着平衡杆和手机现场直播,一边对沈坠说:“加油啊少爷,还有两公里,马上就要到终点了。”
这话没毛病。
但这姓章的立马又说了句:“我们已经落后到最后一名了。”
沈坠脚踝一崴,吧唧一声,脸朝下,摔趴在了地上。
这一摔,仿佛全世界都关闭了引擎。
他,停止运转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就不太清楚了。
沈坠倒也没彻底晕过去,还是能感知到外界的一些动静的,比如他好像被人背起来了。
背他的肩膀很宽厚,很有安全感,很适合他枕着睡觉。
又比如他看到了漫天火焰般的晚霞;日头红艳艳圆乎乎的还有金边光环;十几只鸟儿在江面上飞,排成了课本里非常标准的“人”字形。
还比如他听到背他的人在晚风里模糊地问他:“沈坠,西西是谁?”
沈坠摇了摇混沌的脑袋,大声地说:“什么?你喜欢我?”
对方沉默了两秒,低笑纵容他,轻轻回答:“嘘,小点声,我不要面子的吗?”
***
网上有句话说得好,沈坠统治竞技圈热搜榜单就跟喝水一样简单。
这话真不假。
打电竞出名,看音乐节出名,最后连跑个马拉松接力赛也莫名其妙火出了圈。
跑之前,粉丝什么样的结果都猜过了,什么拿第一名,又或者因为出事故而中途放弃,再或者虽然拿不了名次但也能规规矩矩地跑完全程。
怎么样都情有可原的,毕竟他只是个打电子游戏的运动员,溜去参加跑步比赛算跨界。
然而,沈坠这人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魔性笑点在身上的,上到主办方,下到观众,所有人都没料到,他既没跑完十公里的全程,也没中途放弃,而是……
被林申折背到了终点。
所有人都懵圈了。
单看这件事,它的话题点密集到大众不知道该吐槽哪点比较好。
从比赛的角度评价,沈坠是个有原则但不多的人。
比如秉承着体育竞技永不言败的精神,他从一而终地来到了终点。
但少爷是招了个“代驾”骑到终点的。
从这次公益活动的角度评价,他们发现沈坠不适合做一个合格的代言人。
但他的粉丝在直播间里捐的款是真多啊,三个小时而已,把山区孩子十年的冬衣和爱心餐都筹齐了。
从八卦的角度看,沈坠,你不是一直说你和你教练是单纯的关系吗?
被那个男人背着稳稳当当地走到终点,你说你俩单纯?这是哪个村定义的?
说难听的,你俩就像那娱乐圈搞地下情的,互相看彼此的眼神都拉丝儿了,身体跟粘在一起了似的,被抓包了无数次了,还非要嘴硬说没关系。
忽悠谁呢,xql?
沈坠是睡醒到第二天才知道网上那些舆论的,脸红耳臊得在被窝里打滚。
他想过一万种丢人的方式,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林申折那个狗男人也是绝了,明明知道当时在网络直播,也明明知道有电视台的记者在拍摄,还非要整那出。
可显得他了……
沈坠把脸埋进枕头里足足闷了半个小时才降温,但也差点憋死过去。
咚咚咚,有人敲门。
“小老板,起床了,该吃早餐了。”
沈坠顶着一头乱乱的呆毛坐起来,杀气腾腾地瞪向昨天让他丢人的罪魁祸首——章某。
章某吓了一跳,握着门把手瑟瑟发抖,准备随时逃跑。
他讨好地笑道:“小老板,小章错了嘛,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回,好啵?”
沈坠环顾房间,问:“小老板?谁?”
章某笑容变坏:“你啊。”
“我?你们要准备给我股份分红吗?”
“迟早的事,只要等你和老林一结婚,这整个战队都是你的。”
沈坠脸上刚消去的血色又蹭的回来了,差点跳起来:“什么结婚?你别乱说。”
章孔刘把端来的早餐放到床头的柜子上。“我可没乱说,现在全网都知道了。”
“?”沈坠预感不好,“为什么?”
章孔刘很惊讶:“你……没看老林昨天的采访吗?”
沈坠摇头,预感不好:“他说了什么?”
“你应该说你做了什么。”
章孔刘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指指点点,最后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沈坠接过手机,垂眸看那段视频。
两分钟后,他表情裂开了。
视频里,是一个电视台记者在给林申折做采访。
这很正常。
采访的问题主要围绕马拉松和公益两个主题,这也没毛病。
可、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也在这个镜头里?
在就在吧,为什么当时的他还死死地挂在林申折的身上?
双臂从后面圈这个男人的脖子,一会儿用脸蹭蹭林申折,一会儿咬林申折的耳朵。
被沈坠咬耳朵,林申折自己应该也是没料到,所以面对镜头的脸非常明显地僵滞了几秒钟。
而后,他说了句:“乖,别闹。”
这话除了是对沈坠说的,还能对谁说?
沈坠严重怀疑自己当时摔坏了脑子,竟然迷迷糊糊地回答说:“你带我回家,我就不闹了。”
林申折怔住,眼底刹那间翻涌而过一抹热浪般的情绪,嘴角愉悦地勾起,无不宠溺地应道:“好。我们马上回家。”
章孔刘的手机biu的一下,被沈坠从房间这头丢到房间那头,吧唧一声,碎屏了。
这回轮到章孔刘的表情裂开了:“……?”
沈坠一个腾空而起,摔回到床上,脸又埋进枕头里,只剩两只红扑扑的耳朵露在外面吭哧吭哧冒热气。
章孔刘从地上自己的手机碎尸,悲伤了三秒钟,然后说:“赶紧吃早餐吧小老板,待会儿按摩师还要来给你按摩腿。”
一个枕头砸了过去,正中他脑门,令他惨叫一声。
他双手抱拳告饶:“得得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少爷,老奴告退。”
章孔刘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哦对了,你昨天中暑昏倒以后,粉丝一直在网上闹,所以晚点你给他们开直播报个平安。”
“哦。”
沈坠现在才知道原来昨天的自己是中暑了,难怪挂在林申折身上的时候看上去神志不清的。
“小次怎么样了?”
“他啊,好着呢。”章孔刘欲哭无泪,“你好歹到了终点,这家伙跑了二十分钟就放弃了。”
“……”
果然,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章孔刘又说:“还有,这几天你好好休息,哪儿都不许去,不然回头两条腿残废了有你哭的。”
沈坠心里腹诽哪里有那么夸张,一抬腿,发现肌肉又酸又痛,目测三五天都没办法正常走路。
章孔刘走后,沈坠软趴趴的在床上又躺尸了一会儿,才起床去刷牙洗脸吃早餐。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哪怕扶着墙,他的双腿也是打抖的。
乖乖,怪不得老章说可能会残废。
等吃完早餐,沈坠换到沙发上去半躺着看漫画,这时候,林申折带着按摩师进来了。
看见他的那一刻,沈坠又想起老章称呼他的那个新外号:小老板。
漫画书丢开,少年把毛毯扯过来蒙住脑袋。
林申折见状,走过去,拉下毛毯,把沈坠那张清秀的脸露出来:“怎么了?”
沈坠哪里肯跟他说实话?耳朵热得不行,又不想尴尬,嘴里蹦出两个字:“难受。”
林申折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目光缓缓来到那双伸得随意的腿上。
沈坠此刻穿的是睡衣,下面是一条宽松的四分裤,所以大片的腿部肌肤露了出来。
和一般男生不一样,他的腿天生笔直纤瘦,皮肤光滑白皙,连腿毛都不见几根,经常被队友调侃说这是一双白幼瘦小姑娘的腿。
沈坠本人是不喜欢这样的评价的,但不影响这双腿的确很漂亮和美观。
林申折的眼眸变得晦暗不明,手握住少年细瘦的脚踝,声音微微沙哑:“很疼,是吗?”
脚踝是个很敏感的区域,沈坠清晰地感受到了男人的掌心熨帖着他的肌肤,炙热的温度侵入他的体内并一直传导到心脏,像电流一样酥麻,刺激得他蜷缩起了雪白的脚指头。
但他并没有挣脱开束缚。
他把毯子弄成一团抱在怀里,抿了抿唇,说:“我想去动物园。”
“等腿不疼了再去。”
沈坠不说话了。
春天的早晨,阳光穿透雾气,空气中有被碾碎了的花香味丝丝入鼻。
林申折抬眸,正好看见白皙的少年在暖橙色的光芒里微微鼓着腮帮子,睫毛茸茸,眼珠子漆黑得像两颗浸润在清水中反射着清澈光芒的黑曜石。
一切都好像没有变,依然和当年一样可爱。
“嗯?生气了?”
“才没有。”
沈坠就是有些郁闷和呆不住。
林申折揉了一下他的头:“好好休息。”
说完站起来,和一旁的按摩师叮嘱了几句,而后转身离去。
沈坠盯着林申折的背影,忽然想起来了昨天在采访的时候和林申折的对话。
「乖,别闹。」
「你带我回家,我就不闹。」
「好,我们马上回家。」
沈坠对“家”这个字很敏感,他环顾了下自己的房间,心里微微有些波动。
“啊,疼——”
按摩师收回手,略有些惊慌:“对不起,是我力道没有掌握好吗?”
沈坠回神,看了看自己的腿,又看了看给他按摩的人,默了默,说:“没有。是我抽筋了,你继续吧。”
***
三天后,沈坠的腿好了许多,能正常走路了,但肌肉还是有些酸胀。
章孔刘叮嘱过他这段时间别乱跑,所以连饭菜都是给他送上楼的,和对待残疾人没什么区别。
可沈坠闲不住啊,拿了个推子,给粉丝直播怎么给羊驼剃毛。
仙仙已经是只成年驼了,毛发长得快就算了,还极其茂密。
两个小时后,从仙仙身上推下来的毛发堆成了一座小山,沈坠坐在其中,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的打,打得鼻子都红了。
突然,一双手臂把他从里面抱了起来。
没错,是抱出来的。
沈坠捂着鼻子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坐在了浴室的洗手台上。
不一会儿,关门声响起。
他瞪着门,又瞪着朝他逼近的男人,脑中爆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危——
“等等,你别过来——”他伸出一只手臂,拦住林申折的靠近,满脸涨得通红,咬牙道,“你想干嘛?”
林申折垂眸看了眼抵在他胸膛的手:“你洗个澡吧。”
“……?”沈坠思想开始滑坡,歪了,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要和我一起?”
林申折:“……”
林申折唇角坏坏地勾起:“这可是你说的。”
沈坠木了。
一分钟后,浴室里开始兵荒马乱地闹腾了起来,林申折被沈坠连推带踹了出去,砰了一声,门狠狠地关起来了。
林申折抬手擦去了眉眼上的水珠,然后轻笑。
片刻后,他缓缓转身走向还乖乖趴在卧室地板上的仙仙。
沈坠的推毛技术实在不怎么样,好好的一只羊驼美女硬是被他推成了羊驼落魄千金。
林申折蹲了下来,从地上拿起推子,重新给仙仙打理毛发。
理着理着,他倏地一转头,看向了立在一边的手机。
好热闹的直播间,足足上百万人在线,让他凑近看看弹幕都在说什么。
【救命,我差点就能听到一部真人真情侣动作广播剧了,为什么又不继续了?】
【老林啊,你反思一下为什么少爷要把你赶出来】
【传下去,沈某某嫌弃林某某不行】
【传下去,沈某某和林某某老夫老夫已经丧失激情了】
【哥,我教你怎么打球,步骤很简单。第一步,推门进去。第二步,反锁门窗。第三步,掏出你的妈生灭火器。】
【新来的,这直播间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劲呢?yellow yellow的】
林申折:“……”
他学着沈坠盘腿的样子气定神闲地坐下来,慢慢回答弹幕问题。
【林教,坠鹅把你赶出来,该不会是因为你真的不行吧?】
林申折:“这问题你得问他。”
【林老狗,你都湿身了,沈坠竟然还能顶住你的勾引,天哪,做人怎么可以有种成这样?】
林申折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衬衫,的确湿了,薄薄的一层布料把肌肉隐隐透了出。
他说:“勾引技术有待提高,争取每晚都能有一点进步。”
【划重点,每~晚~】
【林老师你竟然开车,我要告中央!告中央!!】
【所以什么时候结芬?】
林申折:“他喜欢秋天。”
他顿了顿,补充:“枫叶最红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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