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修养
沈兰棠醒来之时?, 谢瑾已不在床上,她匆忙下床,见军营里?正在整肃, 除昨晚连夜赶到的人外,还有?一队武将模样的人, 此外还有?一个太监,那?太监正好宣旨完成, 谢瑾和领头的武将在做交接。
“谢大人, 陛下命我暂时接替大人工作, 望大人身体?为重,好好养伤!”
“多谢陛下, 张大人关心。”
谢瑾受了重伤,又挡住了北戎军队夜袭,使?其无法进入兆京核心区域,无过有?功, 按常规, 他会回家修养一段时日,然而接受封赏,现在交替属于正常流程, 谢瑾自然没有?话?说。
接旨之后, 谢瑾又和宋齐等几个副将在营帐短暂商议了会,交待完了事情, 中午之前就随着皇帝的护卫队回了兆京。
回去路上, 谢夫人松了口气。
“既然陛下让你回家修养,你就安心待在家里?, 朝中那?么多大臣,少你一个不少。”
谢瑾哪怕受伤, 坐姿也是端端正正,符合“君子?端方,温文和煦”的描述,他脸色微微苍白,苍白中透出一点血色,乖巧点头:“好。”
谢夫人看着在伤中也未有?片刻松懈的儿?子?,一阵心疼,哪里?还能说出指责的话?,干脆把儿?子?交给了儿?媳,图一个眼不见为净。
车子?到家时?,谢家一众人早已等候在门口,大家都知?道谢瑾受了伤,唯独瞒着谢弘文,直到先头通知?的人先到了家,才?告诉谢弘文。
此时?此刻谢弘文眼泪汪汪,由嬷嬷抱着望眼欲穿地看着街道尽头。
不一会儿?,两辆车子?朝着谢府疾驰而来。
“来了来了!”
车子?在大门口停下,管家率先上前,谢夫人从前头的马车里?下来,家里?丫鬟扶着她下车,兰心从后面的车里?跳下来,转身去扶里?头的人,宝珠也飞快上前,将沈兰棠扶下来后,谢瑾才?缓缓从里?头探出身子?。
“瑾儿?。”
“二哥!”
“……”一路奔波,谢瑾脸上血色又褪去了些,唇色浅淡,朝众人颔首道:“我没事,害你们担心了。”
“阿父!”谢弘文从身后挣扎着伸出手,又想到祖母姑姑的交待,眼泪汪汪地把手收回去。
“阿父!”
谢瑾由沈兰棠搀扶着走?到谢弘文身边,摸了摸他脑袋:“阿父没事,别担心。”
沈兰棠也温柔地说:“阿父手上受了伤,这两日不能抱弘文,弘文乖一点,等过些日子?阿父就又能陪弘文玩耍了。”
谢弘文重重点头:“好!”
众人这才?进了屋子?。
谢夫人昨日去的时?候带了不少药材,什么人参鹿茸白首乌带了不少,大多给军中其他士兵用掉了,到家之后,谢又从库房里?拿出来不少,遵着医嘱开始在院子?里?煎药,院中散发着阵阵药香味。
谢瑾沐浴更衣,出来失笑道:“母亲弄得也太隆重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你都不知?道母亲有?多担心,来,先喝了这碗。”
谢瑾疑惑道:“我不是才?回来,哪来的药?”
沈兰棠神秘一笑。
谢瑾药品还是有?的,闭眼一口气喝完了药,他的身体?微微发热,但又在接受范围内。
谢瑾:“折子?已经递给了皇上,恐怕下午得进宫去。”
沈兰棠:“这么急?”
“早点把事情办完,之后就轻松了。”
“也是。”
果不其然,谢瑾在家里?休息了没两个时?辰,宫里?就来人了。
谢夫人纵再不情愿,也不敢抗旨,谢瑾进了宫,此时?早朝早已结束,只是皇帝还留着几位大臣,共同商议大事,谢恒就在其中。
谢瑾到了之后先向皇帝请安。
“快起来吧,身上还有?伤,不必行?虚礼。”
“谢陛下。”
谢瑾起身,目光快速扫过殿中众人,宫殿中,除兵部户部大臣外,还有?几位分管京军的几路将军,以及太子?和大皇子?。
谢瑾心中隐约明白皇帝用意,他俯首抱拳道:“陛下,臣于前日丑时?如何遭遇北戎军队,前后伏击反击情形皆已详述于奏章之中,只唯有?一事——”
“臣观北戎军,对我军夜晚巡防路线了如指掌,臣巡防时?间路线,月有?一变,唯月初上折奏请陛下,所?知?悉者难出十人,这十人中,必定?有?人秘密接触北戎,才?致使?泄密,望陛下严查!”
这件事情显然此前已经商议过了,皇帝不慌不忙道:“关于此事,朕已令太子?协理,金吾军清查,大理寺,都察院辅助监督,务必查出此人,及身边探子?。”
“陛下英明!”
“谢卿可还有?要说?”
“回陛下,臣欲诉之事,皆已陈情于奏章。”
“那?好,其他爱卿还有?要说的么?”
“臣有?事要奏。”校武将军梁成功出列:“北戎数次在我大靖边境作乱,骚扰我大靖百姓,只这十几年里?陛下一直致力于民生修养,不欲大动干戈使?百姓受苦,但北戎几次三番挑战我大靖威严,此次更是欲长驱直入兆京都城,若不施以颜色,不止北戎,连同我朝百姓都会以为大靖软弱可欺。”
“陛下,臣愿带兵赶赴前线,驱逐外寇,壮我大靖神威!”
此话?一出,其他大臣,不动如山。
“朕亦有?此想法?,只恐百姓有?所?怨言,众爱卿是如何想的?”
稍静片刻后,谢恒出列。
他平静道:“臣同意梁将军所?言。”
其他大臣也陆续开口。
“臣亦同意。”
“微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儿?臣亦愿为父皇分忧!”
看到这事几乎没人不同意,皇帝欣慰地点点头。
“好,既然众卿都同意,校武将军,朕命你为北征军元帅,代朕监管统筹东西二营大军,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朕命你危机情况可自行?判断调动军队,一切以打击北戎,扬我大靖军威为重。”
“此外还需人员,你一一细选,直接奏请便可。”
“谢陛下!”
待皇帝和校武两军商议完成,谢瑾插入:
“陛下,臣有?一人选,望陛下允许参与此次北征。”
“哦,谁?”
“外城司副指挥使?有?数次和北戎交战经验,善于骑兵打仗,行?迂回拉扯,诱敌深入。臣希望陛下能允许他参战为国效力。”
皇帝大笑:“即是为国效力,有?何不可,梁将军,这个人你就收了吧。”
“ 臣,遵旨。”
谢瑾毕竟受了伤,之后议论细节没有?将谢瑾带上,说完这几件事谢瑾就谢旨出了宫,宫门口谢家马车还停着,谢瑾很快回了府。
这一进一出,谢瑾出门时?还有?些红润的脸色立刻恢复了平静的苍白,那?唇色看得沈兰棠恨不得给他抹上口红!
“这皇帝也真?是的,不会看人脸色么,留你这么久。”沈兰棠关上门吐槽道。
谢瑾也习惯了她的“大逆不道”,还能跟她说笑话?:“其实刚才?在宫里?,我的脸色还不错的。”
沈兰棠:“……”
你进化了,你都会说冷笑话?了。
沈兰棠坐在他跟前给他重新上药,顺便问:“你们都说了什么?”
“说了出征北戎的事。”
沈兰棠动作一顿:“要打仗了。”
谢瑾点点头。
沈兰棠抿了抿嘴,继续上药。这种感觉很奇妙,其实大靖这些年大仗小仗没少打,从前沈兰棠都当个八卦听,直到这么近距离的,能够参与影响战争的人物就在自己身边,她的心忽然变得沉甸甸的。
好像自己成为了参与历史的人物一样。
谢瑾:“我还推荐了宋齐。”
沈兰棠这回是真?的诧异了:“为什么,是为了让他建功立业么?”
“嗯,他的身份,最终只能跟着我当我的副手,但如果参军打仗,或可另外晋升。”
沈兰棠点点头,历来打仗就是武将晋升的最好机会。
“那?我们,得给他好好收拾收拾。”
“嗯。”
沈兰棠给谢瑾上完了药,重新将衣服穿上,谢瑾身上血肉还未愈合,依旧渗出血来,上药的时?候必定?疼痛非常,他却一字未提,反而平静地和沈兰棠说着话?,只是在上完药后,额头已经渗满冷汗。
沈兰棠心口往下坠了坠,忽然倾上前,在他唇瓣亲了亲。
谢瑾下意识睁大眼睛。
“你——”
沈兰棠满意地看着谢瑾唇上的红色印子?。
“好看多了。”
“……”谢瑾不由失笑。
两人从房里?出来,谢恒也回来了,叫了谢瑾进书房说话?。
知?晓父子?两有?要事商谈,沈兰棠就没有?进去。直到傍晚快吃饭了,谢夫人问起来:“瑾儿?呢?”
沈兰棠:“呃,还在书房里?。”
谢夫人就变了脸色。
“说说说,一天到晚都是要事,儿?子?受了伤他不知?道的么?”
说罢,她直接踹门进去,门里?父子?两同时?回头。
谢夫人冷着脸:“吃饭了不知?道么?有?什么事晚饭后不能再说,明日不能再说,儿?子?回来后有?多少时?间休息过?”
谢恒被?她一通训斥,摸着鼻梁说:
“也没不让他休息啊,一直坐着说话?呢。”茶都倒了好几杯。
沈兰棠和谢瑾看着谢恒的错误示范,不说话?,谢夫人终究在孩子?面前给他留场面,没有?再训斥,只是道:“出来吃饭吧。”
几人出了书房,到了客厅吃饭。
饭桌上,谢恒提起宋齐要去打仗的事,谢夫人愣了愣:“那?我们得给宋齐好好准备准备,别等到了战场缺少东西。”
“嗯,多备些伤药和吊命的药。”
谢夫人原本难过谢瑾受伤,这会儿?倒是感叹:“幸好瑾儿?受了伤,不用上战场,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可哪个当母亲的愿意自己的孩子?上战场。”
沈兰棠默默低头吃饭,就连谢恒也不反驳她。
宋齐在谢家虽然只是个旧部的儿?子?,但这么多年也有?感情,谢夫人准备了不少药物,这事目前还用不着沈兰棠帮忙,她的任务是看好谢瑾,在他伤好之前别让他乱跑。
晚上时?候,谢瑾看到沈兰棠在收拾客房。
“你在做什么?”
沈兰棠:“收拾客房啊。”
谢瑾疑惑道:“为什么要收拾客房?”
“你受了伤,我们当然要分房睡。难道……”
沈兰棠露出一个坏笑。
谢瑾一本正经地说:“可是之前受伤也没有?分房啊。”
沈兰棠:“那?不是我们没有?多余的房间么?”
出门在外,寄人篱下,哪里?还敢多要一个房间。
“可是……”
“别可是了,你要知?道,如果你受伤了我还缠着你,这要是在某些对女子?严苛的朝代,我是要被?斥责为妖妇,然后关我祠堂的。”
谢瑾:“对女子?严苛的朝代,女子?是不能进祠堂的。”
沈兰棠:“……”
“总之我们分房睡,大不了,我陪你到睡觉好不好?”
沈兰棠心想谢瑾一个伤患,近日又没有?休息好,肯定?上床不久就睡着了,就当陪他说床头故事吧,谢瑾没有?办法?,只好答应。
想法?是很好,但可能晚上喝的汤里?有?安神的效果,亦或者沈兰棠舟车劳顿也累了,她睡着的时?间不比谢瑾晚多久。
到了第二天,两人差不多时?间睁开眼睛,谢瑾在床上,沈兰棠趴在床头,两人面面相觑。
“……”
谢瑾:“抱歉。”
沈兰棠:“这也不关你的事吧,好了好了,既然起来了,就喝药吧。”
谢夫人第一交待:盯着他喝药!
谢瑾:“……”
谢瑾的一日是从喝药换药开始的,这一套流程走?完,他又忍不住流了冷汗,他这几日伤口不能碰水,所?以沐浴也只能用打湿的毛巾擦拭,沈兰棠将他从上到下擦拭了一遍,看着谢瑾皱眉咬唇,手指时?而收紧时?而舒张的样子?,忍不住感受了一遍病美人的魅力。
谢瑾疑惑:“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开心?”
沈兰棠:“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
她可是比上回谢瑾掉下悬崖那?次还紧张,只是现在没有?了生命危险,让她放松一下,苦中作乐也是可以的嘛。
谢瑾轻轻点头,权当相信了她。
宋齐那?头也收到了旨意,皇帝特许他回来和家人道别,宋齐回到谢府,家里?一众老少围着他开始交待随军出征后要注意的事。
谢夫人:“你从小就是个有?志气的,留在京中固然安全,但晋升缓慢,但出征之后你也要照顾自己,切勿为了军功贸然行?事。”
“夫人,我明白!”
“好,这些药你都带上,以备不时?之需,还有?一些干粮……”
和家里?其他人道完别后,宋齐才?走?向谢瑾。
“大哥。”
“陪我走?走?吧。”
“好。”
谢瑾和宋齐在前面走?,沈兰棠和谢弘文就不紧不慢地跟在几步后。
谢瑾:“要交待的话?其他人都已经说完了,唯一一事,还想重申。”
“我知?道你的心里?不是没有?和熙郡主,只是你们身份差距太大,你一直不敢表露,这一趟出门,短则三五个月,长至一年两年,我要你这段时?间内摒弃儿?女情长,专心军事不要让你对功名的欲望影响你的判断力,你只要知?道,你好好在外打仗,能为你争取到的东西我都会为你争取。”
宋齐神色复杂,最终,他低下头道:“谢谢大哥,我会努力做到的。”
谢瑾心中知?道这个不容易,但他除了再警示他一遍也没有?任何方法?。
沈兰棠看着谢瑾和宋齐说完话?,宋齐转身向沈兰棠道别,最后带着复杂的神色离开了。
沈兰棠:“你们说了什么?”
谢瑾:“秘密。”
“哦。”
“对了,我也有?个事想问。”
“什么?”
“三弟为什么拄着拐杖?”
沈兰棠:“……”
宋齐在第二天就离开了兆京,此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谢瑾:“既然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我们也能静下心来,布置你的生辰。”
沈兰棠:“啊?”
这什么突然的转折。
“这个时?候办生辰宴?”
谢瑾:“不可以么?”
“可以么?”
“可以啊。”谢瑾点点头:
“这世上,时?时?刻刻有?人死亡也有?人诞生,战争也从未停歇,可是普通人的日子?该怎么过就得怎么过,我们成亲之后第一个生辰,又不请外人,自家吃个饭也没有?干系的吧。”
那?倒是的确,没关系,就算传到皇帝耳中,也不过家宴而已。
沈兰棠的生辰是二月二号,幸而古代没有?流传“二”的另外一个意义,否则说不定?她会被?怎么数字霸凌呢。
要说生辰,得先说谢瑾的身体?状态,谢瑾这个人真?是有?点离谱,那?么多失去的血,那?么多伤口,原本一副快不行?了的病美人模样,在家养了三日,就差不多能正常行?动了。
虽然已经见识过他超强的恢复能力,但沈兰棠还是觉得离谱。
“其实也不是行?动自如。”见她如此在意,谢瑾便道:“是忍着痛,只要不伤到筋骨就忍着痛。”
沈兰棠:那?不是更离谱了么?!
你们古代武人真?的很不一样!!
生辰
这?一日沈兰棠如往常醒来, 才下床就听到外头有轻微的动静 ,她又出门,见谢瑾从里屋出来, 他身上干干净净容姿端庄,穿着一身灰青色锦袍, 俊美而高贵。
沈兰棠:“……”
沈兰棠沉默了少许,开口道:“你练功了?”
谢瑾眼神飘忽:“我没有。”
“我有一千种方法证明你的谎言, 但是——”
“月儿?。”沈兰棠叫来在院中打?扫的下人:“少爷方才练功了没有。”
月儿?表情纠结, 少许后, 她还?是道:“有,就一会会!”
谢瑾:“就一会会!”
沈兰棠:“事情只有做了, 和没做,这?两个结果,没有做了一点点,你答应过我, 十日之内不会练功, 现在才第七天。”
谢瑾:“对不起。”
“我可以?原谅你这?一次,而且只原谅这?一次,不管是夫妻还?是父母, 都是他人, 对他人的诺言就要遵守。”
谢瑾:“我明白了。”
谢弘文:“弘文也明白了。”
沈兰棠这?才点点头:“那我们?就吃饭吧。”
三人吃完早饭,下人通传, 说是谈绍远谈公子与夫人来访, 听闻戚姐姐过来,沈兰棠很是激动, 过年?以?后,她只和戚桐君见了一面。
不多时, 谈绍远和戚桐君走进院子。
“戚姐姐!”
“兰棠妹妹,谢大人。”
谈绍远也打?招呼道:“谢兄,弟妹。”
真是各论各的称呼。
谈绍远:“这?几日忙着北征的事也没时间过来,你的伤如何了?”
谢瑾:“好得?差不多了。”
“听闻你受伤,跳珠很是担忧,我便劝她,说你谢瑾从小武艺高强,只要杀不死你就不会死,果真,活蹦乱跳。”
戚桐君推了一把他,朝谢瑾道:“我与郎君早就想来看望,只是北征在前,且涉及北戎,陛下似乎有心调查,为了避嫌,才等今日过来。”
谢瑾:“我明白,这?几日我没上朝,朝上对北征态度如何?”
谈绍远:“陛下有意?北征,众人也不敢反对,只几位御史照常抨击了下,又弹劾了几位主战意?图强烈的大臣。”
谢瑾:“那就是基本没有异议。”
众所周知,御史就是持反对意?见的,没用?头撞墙就不用?理他。
“我还?有这?回北征几个主要将领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请讲。”
两人就坐到院子里聊了起来,沈兰棠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她对朝中大臣也不是很了解,因此一半听得?懂,一半听不懂。
“哎,戚姐姐,你听得?懂他们?说什么么?”
戚桐君出身名门,父亲内阁大学士,自小就被父亲抱在怀里讲述朝中各事,是以?大多事情她都听得?明白。
戚桐君点了点头。
“不愧是戚姐姐。”
“我也只不过从小听父亲说起,耳濡沫染之下,知晓几分肤浅之事。”
“姐姐无需自谦,我不喜欢听朝中事,他们?三言两语间就能?决定许许多多人的命运,我没有这?样的勇气。”
“我父亲常说,为官者,不应因私人喜恶左右决策,应以?天下为重。”
“但是这?说的,是理想状况吧,事实上绝大多数都是掺杂了私心。”
戚桐君微微一笑。
“郎君。”
谈绍远回首。
戚桐君继续道:“你在商议朝中大事时是否掺杂私心。”
谈绍远一脸坦荡荡:“从未。”
“谢大人你呢?”
谢瑾神色不变,掷地有声:“从未。”
沈兰棠默默鼓掌:“不愧是你们?。”
谈绍远跟戚桐君留了一个多时辰,到中午时分才离开,离开前,谈绍远道:“谢兄保重,早日康复,我预感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会安宁,这?京中还?需谢兄安定。”
“有众大人在,谈兄不必担忧。”
谈绍远哈哈一笑:“谢兄,弟妹,保重。”
“保重。”
等送走谈戚二人,沈兰棠才伸了个懒腰。
“吃饭了,话说你们?当官的互相说话都是留三分啊。”
谢瑾看着她,无奈道:“所以?我才不怎么和同僚往来。”
也是,凡事都要留三分心眼,也挺累。
“对了,今日既是休沐,父亲呢?今天就没见过他的面。”
“应是出去了。”
……
……
巷子中,一队人马匆匆闯入一户宅子。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可知道我家老爷是谁?!”
一番鸡飞狗跳后,官兵从屋子里揪出一人,此时宅子主人匆匆赶到。
“你们?要做什么……林大人,谢大人!”
谢恒从众人身后走出,他看着一脸文雅模样的男人,淡淡道:“苏大人,查出你宅子侍妾婢女乃是北戎派来奸细,想来你不会阻扰我的吧?”
“大人冤枉,大人冤枉,奴婢不是什么北戎奸细!”
苏大人乃皇帝御前代为执笔的中书舍人,平日里清贵无比,此时此刻却?变了脸色。身为皇帝近臣,他自然知晓皇帝令御下直系的金吾军调查外城司巡逻路线泄露一案,只是没想到这?事情竟然牵扯到了他身上。
“冤枉,冤枉,卑职冤枉啊!”
谢恒没有看他哭天抢地模样,他一挥手,道:“带走。”
接下去,又是一阵哀嚎。
密室之中——
“你们?这?次做事太莽撞了!”黑衣男人恨恨道:“这?次事件关联人数有限,很容易查到我们?身上,你们?做事太不小心了,还?是说,你有心想要害我!”
另一人笑道:“我这?不是立刻弥补了么?”
“弥补了又何用?,按皇帝和谢恒多疑的性子,他们?绝不会就此松手!”
“那我也没有办法,反正他们?查我们?本来就很严。”
男人看他无赖模样也毫无办法,只能?咬牙道:“为避免危险,我们?近期不要接触了,还?有你们?的人,也给我收起手脚,别被人发?现了害到我们?各自主子的联盟。”
“你放心。”
……
……
时间很快到了二月,谢瑾派人去接了沈父沈母过来,他们?晚上还?真有一个生辰宴!
沈兰棠嫁进谢家之后第一个生辰,谢夫人也颇为重视,从早上起就让下人布置了起来,该买的菜,该准备的礼……倒是让沈兰棠很不好意?思?。
“我真的什么都不用?做么?”
谢瑾:“你要做什么?我都什么都没做。”
沈兰棠:有道理。
“那好吧,那我就安心期待晚上吧!”
到了傍晚时候,沈父下了职,沈家一家人都过来了,李辛夷如今出月子也快一个月了,也一同过来了,唯孩子太小,没带过来。
“亲家公亲家母!”
谢恒这?日也早早回了家,和谢夫人一同招待沈家人,众人寒暄之后坐下。除谢恒谢夫人外,谢家二房也过来了,算是给足了面子,不过谢家人不算多,也时常一块吃饭。
上回大家相聚在一起还?是中秋之夜,沈母侧头观察了下,犹记得?上回谢瑾有事,到了夜深才回来,虽那时也值得?说一句“夫妻情深”,但沈母能?看出来,谢瑾对她女儿?还?是责任占多,然而今日……
“阿母,阿母!待会弘文可以?吃你的长寿面么?”
“可以?啊,阿母分一半给你!”
“倒也不用?这?么多,弘文分分阿母的福气就好了。”
“啊,好会说话啊!”
小的黏着大的同时,大的目光也从未离开过大的。
眼看时间不早,众人入座。
谢恒:“今日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束,如今过了冬,菜也有些?新鲜了,大家吃好喝好,若是拘束了,下回请就不好意?思?了。”
沈父素来注重礼仪尊卑,为免别人说闲话,平日上朝都不和谢恒交流,这?会儿?也站起来。
“来,亲家公,我敬你一杯,一为大人这?些?年?为朝廷为万民做出贡献,二为今朝相会,望我们?两家年?年?岁岁,都能?欢聚一堂。”
谢恒眼底露出笑意?:“好,各位,干。”
“干杯。”
众人站起来,谢弘文也甜蜜蜜抿了口果酒,下一刻就被谢瑾收走了杯子。
“好了,大家吃菜吧,辛夷,听闻你得?了一个千金,如今长得?怎么样?”
“这?孩子从出生就胖嘟嘟,上回满月的时候给她称重,已经?有七斤重了。”
“小孩儿?长得?结实才好……”
沈兰棠观察着母亲和谢夫人的对话,她前后两辈子都听说人结了婚就要长大,要独当一面,包括各种人情往来和饭桌客套,但自她成亲都还?没有切实的感受,或许是因为家里人还?宠着她,没有非把她往“成熟的大人”方向推。
“大嫂,你两个孩子养的真好,你看我这?新手父亲也没什么经?验,你教教我养孩子的方法,或者说你们?女人什么时候最?辛苦,要我们?男人帮忙,我这?什么都不懂,你教教我如何体贴我夫人。”
沈兰棠看了眼说话的沈常安,这?还?有个重量级的呢。
沈常安这?话虽然有点失礼, 但钱氏感怀他体贴妻子,反而对他和颜悦色。
“弟妹或许不好开口,那我在这?边便代她说了,虽说生儿?育女是女子天生责任,但夫妻同心,身为男子,也该……”
今个儿?虽然是为沈兰棠庆祝生辰,但她这?个人特别无聊,此生除了赚钱就是看话本,连八卦都不怎么吃的,这?么多家长在的情况总不能?讨论话本故事,话题中心就落到了“孩子”身上。沈兰棠也乐得?轻松,她本就不是社交派,若以?现代人眼光看,还?有点“宅”,当然“宅”和“事业心”是毫无抵触的。沈兰棠就拿着杯子在边上乐呵呵听着,偶尔抿两口小酒,发?表几声“这?样”“那样”的感叹,堪称饭桌最?佳气氛组。
至于三位男性家长,毕竟沈父与谢家地位有差,几人之间不可谈论国?事,便只能?谈家事,他们?几个男人懂什么家事,最?后还?是谈起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属实是饭桌最?安全聊天内容了。
酒过三巡,饭桌上也都热闹了起来,今日二月二,月亮是看不清的,谢夫人提前让人布置了院子,几处大红灯笼映着一地新生的花花草草,台阶下几株报春迎风飘扬,煞是可爱。
“长寿面来了!”管家伴着厨娘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端了出来。
众人笑着散开一个空挡让厨娘将面条放好。
钱氏拍了拍谢灵嘉和谢勤彦的背,两人立刻站起来。
“祝婶婶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
这?是祝福人永保青春美貌。
沈兰棠捧着心:“谢谢!”
他俩和其他人都开心了,谢弘文可是急了:“你们?,你们?俩又不带我!”
谢灵嘉眨了眨眼睛,说:“如果二哥哥能?单独给婶婶一个祝福,婶婶就有两个祝福了!”
哎,有道理。
谢弘文犹豫了下,也被说服了,他转向沈兰棠,胀红的脸像是在努力思?考,沈兰棠静静等待着。
“弘文祝,祝阿母容颜常驻,岁岁开心,阖家美满!”
最?后一个显然是过年?那会哪里听来的,沈兰棠笑出一声:“也谢谢弘文。”
谢夫人:“好了好了,大家吃长寿面吧。”
沈父忽然道:“兰棠你不是常说,吃长寿面之前要许愿么?”
谢夫人愣了愣:“原来还?有这?样的习俗?这?倒也好,让寿星许个愿说不定就实现了呢,要怎么许愿啊?”
沈父一本正经?地说:“分碗之前许三个愿望即可。”
沈兰棠颇有些?不好意?思?,这?都是她中外古今结合的错误过生日方式,当时纯粹是为了让父母满足她的愿望,所以?正确的方式是闭着眼睛心中默默许愿,她却?是睁着眼睛大声说出。
“好,好,兰棠许愿吧。”
众人看热闹般看着沈兰棠,气氛都到这?了,沈兰棠也不能?退却?。她站起来,手掌包裹着拳头放在胸前。
“第一个愿望,许愿我们?大靖平和安宁,风调雨顺。”原谅她是个狭隘的国?家主义者,因为她实在无法想象北戎太过和平会怎么样。
谢夫人笑:“这?孩子,心里想得?可大着呢。”
“第二个愿望,希望宋齐还?有此次北征的将士们?都能?平平安安。”
谢恒眼中也流出笑意?。
谢瑾抬头看着沈兰棠,眼底流动着温柔的光芒:“还?有呢?”
“还?有……”沈兰棠扫了一眼在座众人:“最?后一个愿望,许愿家人身体健康,多福多寿。”
“好!”
谢恒带头鼓掌:“好愿望!”
谢晟助攻了一把:“三个愿望,一个都没有夫妻和满的么?”
沈兰棠振振有词:“因为已经?和满了啊,已经?拥有的东西就不需要许愿了,老天爷会说我们?不知足的,对吧,弘文?”
谢弘文点头:“是!”
谢夫人:“有道理,许愿便是许自个儿?没的或是做不到的,我若是求财宝岂不是浪费了心愿。”
众人也表示认同。
“来,大家分面!”
终于到了生日宴最?核心的环节,一大碗长寿面基本分完,只为了好兆头留了些?许,几个孩子吃得?格外开怀。
吃完饭,又喝了茶,时间进入了亥时。古人这?个时候差不多要睡了,就算是晚宴,一般也该停了,沈兰棠将父母送到门口,沈父看了眼站在门口的谢恒夫妇,朝沈兰棠摆了摆手:“晚上冷,回去吧。”
“嗯。”
看着车子驶出,沈兰棠才牵着谢弘文的手慢慢走回自个院子。
沈兰棠喝了点酒身体有点发?烫,这?会儿?也算是春天,但夜里天气还?是冷,一冷一热正好抵消,她心情愉快,走路的时候忍不住在心底哼歌。
进了院子,院子里下人们?都还?没睡,一个个忙碌着给主子准备洗澡的水。
沈兰棠揉了揉眼睛:“我要去洗澡了。”
“等等——”谢瑾出声叫住她。
“怎么了?”
谢瑾看向谢弘文,谢弘文脸蛋红扑扑的,鼓起勇气上前:“阿母,其实我和阿父准备了礼物?要送给阿母。”
“嗯,是什么?”
有下人从屋里拿出两支笛子。
谢瑾和谢弘文一人拿了一只,放在唇边开始吹奏。
沈兰棠的艺术欣赏能?力是很弱的,她的大脑用?在了赚钱上,为了锻炼身体,日常打?球踢毽子,但艺术欣赏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畴内。
但人即使不懂欣赏,感好坏还?是能?听得?出,谢瑾曲调悠扬,或高或低节奏鲜明流畅,至于谢弘文,则是差了一些?,但也勉强过关,至少这?一段曲子,都成功吹奏出来了。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沈兰棠眨了眨眼睛。
“你们?什么时候学的曲子,我完全不知道。”
谢瑾眼里含着笑:“就是要你不知道,才叫做惊喜啊。”
怪不得?这?几日,老是有下人为一点小事将她叫出去。
谢弘文:“本来我要跟阿父一起练拳给阿母看得?,但是阿母生气了,才改成了吹曲子,阿母,你不要生阿父气了好么?”
原来,那天的练功是为了这?个。
“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没有,本来就是我没遵守承诺。”
沈兰棠侧着脸庞看着他,浅薄的星空之下,她的眼中流光溢彩,像极了那日掉下山崖后,他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她。
“那我还?是原谅你!”
谢瑾心口缓缓地腾起热流。
“嗯。”
沈兰棠洗完澡出来时,谢瑾也已经?沐浴过了,成年?人对待某样东西是很敏感的,谢瑾走上前,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
“可以?么?”
沈兰棠倏忽红了脸,点头。
两个人规规矩矩地坐到了床头,谢瑾的吻从她的额头一路缓慢落下,从鼻尖到唇瓣,到唇舌,缓慢而深入。
沈兰棠喝了酒,脑袋晕乎乎的,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新婚夜,所谓的新婚夜她只有紧张和莫名的期待,几乎没有羞涩,怎么到了现在反而有点害羞了呢?
什么人啊,会将生辰过成新婚。
但是她已无力多想,谢瑾的温柔裹挟住了她。
导入新的人物
办完生辰宴, 谢瑾就没?了别的要做的事?,加上大考在即,谢瑾便带着谢弘文去看望郑清宇。
郑夫人和郑清宇自留在兆京后就住在郑家老宅, 素日和兆京其他名?门?不如何往来,只关上门?一心过自己的日子。
沈兰棠知道为什么, 他们连自己母子间的感情都还没梳理清楚,如何应对得了外人。之前有几次, 沈兰棠跟着谢夫人到郑宅, 见到郑夫人和郑清宇母子二人言语间亲昵又客气的模样, 生怕多?说了几分伤到了彼此的心。
这份隔阂也只能靠时间来磨平。
谢瑾几人下了车,郑夫人听闻谢瑾他们来了, 很快迎出门?。
“瑾儿?和兰棠来了啊,弘文?,到外祖母这里来。”
谢弘文?迈着小?碎步跑到她身边。
郑夫人疼惜地抱起谢弘文?,谢瑾:“我这几日在家休息, 想?着再过十日就要科考了, 来看看清宇。”
“清宇那孩子知道你们有这个心,一定很高兴。他今日朋友过来了,便没?抽出空来门?口迎接。”
“倒也不必, 清宇如今交了不少朋友?”
“他朋友倒也不多?, 不过读书人嘛,呼朋唤友, 人就多?了。”
郑夫人怜爱郑清宇, 正好这宅子空着也空着,就让他邀请朋友来家里做伴, 正好今日阳光晴好,也有朋友在。
沈兰棠和谢瑾还没?走进院子就听到青年争辩的声音, 一走进,就看到一座假山两头各自坐了七八个年轻人,俱是二十上下,意气风发,两边以中间假山为分割,互成相持状态,一个青袍男子正激烈地说: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所谓三思而后行便是迟疑不决。反 错失良机,世人断章取义,错解圣人意思。”
假山对面的人说:“当?机立断和三思后行并不冲突,当?机立断者,乃提前思索过众多?几率,见眼前情况符合最佳选项,因此立断,无?三思无?立断,愚钝无?知者如何能当?机立断,唯有智者思虑再三,方知何时为断的良机。”
“你这是诡辩,当?机立断和三日而行或并于冲突,但绝不可混为一谈,圣人所言,再即是再,无?三,唯二……”
两边人争辩的脸红脖子粗,几乎要动起手来,郑清宇站在一旁,想?插话又插不上,正满脸纠结。
“又吵起来了。”
郑夫人扶着额头道:“年轻人想?法?多?,又坚持己见,三言两语间不免争吵,瑾儿?,兰棠你们进去吧,弘文?,随外祖母去外边吃点心好不好?”
“好。”
谢弘文?乖乖地跟着郑夫人走了,沈兰棠和谢瑾对视一眼,走进院子。
那头郑清宇也已放弃了劝架,干脆不理他们了,见二人走来,连忙绕开人群上前。
“姐夫,夫人。”
谢瑾简单观察了下郑清宇,过完了年,郑清徐似乎壮实了些,脸上多?出了点肉,身上气息也不再阴郁,仿佛少年人的英气终于从干涸的土地里破土长?了出来。
谢瑾撇向假山:“他们这是在吵什么?”
郑清宇发出一声苦笑。
“那位青色衣服的是稽山南陵书院的学生,而跟他争辩的是禹清致章学府的高材生,本来两边说是要以学会友,不知怎么的就吵起来了。”
谢瑾:“南陵书院是高祖时期大儒求知先生所创办,而致章学府同是同时期另一位大儒高盛先生所建,两所书院一南一北,正如两位先生虽时常言论见识有所碰撞,却从未见面,两所书院发展至今,已是两地最为著名?的求学圣地,亦是大靖最为重要的孕育人才的场所,两派学子时常辩论,已非鲜事?。”
沈兰棠:我懂了,就是一山难容二虎,哪怕南北相对。
郑清宇苦笑:“也怪我,没?预料到这点。”
谢瑾:“学生之间,吵架也就吵了,当?不得什么大事?。”
郑清宇叹了口气:“只能这么想?了。”
那边堪称南北经典学术派的学生还在妙语连珠引经据典,沈兰棠是个实用派,只要能用就行,不会追溯某个句子的来源,不过她还是很欣赏这些年轻人的恣意奋发,这般恣意潇洒锋芒毕露,是独属于这个年纪这样?的心性经历才有的表现,也许这场考试结束,他们中的很多?人就会发生改变。
谢瑾:“你备考如何了?”
“母亲还有外祖父母说我只是体验一回,不要有负担,我只如常看书。”
“该是如此,摆正心态,只这一点就胜过半数人。”
“……”
两个人在这头寒暄,沈兰棠随意张望,见到湖忠心的亭子里坐着一个人,孤零零的身旁连个仆人都没?有。
她好奇上前。
那人也不过二十出头,他握着一支笔站在石桌子前,眼睛时而往湖对面瞄两眼,然而落笔有神。
沈兰棠往铺在桌面的纸上看了一眼,不由?笑了。
这人在画的正是对面两派学子争议画面,他将天空和整个背景渲染的很大,而那十来个人只廖廖几笔,除前面几个,身后人干脆用一抹灰扑扑背影代替,而他“精致”描绘的几个人,面上都带着嚣张自负神色,仿佛自命不凡,那表情,既滑稽又嘲讽。
这可不像“纪实”画,倒像是讽刺画,还是很刻薄的讽刺。
沈兰棠看他往说话的青衣男子眼中涂抹神采,不由?笑出一声。
男人像是才注意到她过来。
“你是谁?”
沈兰棠:“客人?”
“……”
男人怔怔看着他,像是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少许后,他才重新开口。
“你不过去跟那些人说话,过来干嘛?”
沈兰棠也委屈啊:“他们正在争辩圣人言论,我才疏学浅,加入不了。”
男人讥笑一声:“那群大才子,的确是随时随地都要表现自己学识有多?渊博,文?采有多?高的。”
沈兰棠若有所思,每个群体或多?或少都会出现一两个“独狼”,看来这一位就是了。
“你画画挺不错的,很形象。”
先不说内容吧,至少沈兰棠能够看出绘画者心中蕴含的情绪,而且看墨水深浅浓淡,沈兰棠也觉得有点意思。
沈兰棠观察了眼男人着装,朴素整洁,花色和材质都不算好,再想?到他宁愿窝在边上也没?离开,估计家不在兆京。
“你是外乡人吧?”
“是又如何?”
“是的话我有个交易跟你做。”
“若是你名?落孙山又没?钱回家,到我店里工作吧,我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沈兰棠微微一笑,大方提出工作邀请,男子却是猛地看向她:
好刻薄的女子!
沈兰棠越说越觉得靠谱,她正缺一个设计师呢。
“若是你有意,可以到平安大街的金枝楼找我,就说是你们小?姐让你来的。”
沈兰棠抛下这段话,就走出了亭子,男人望着她的背影,不知道是对她的邀约有想?法?,还是依旧在恨她“诅咒”自己。
那头谢瑾和郑清宇也已说完了话,谢瑾注意到她的动向,只是没?有跟上来,等到沈兰棠走回来:
“你认识那一位?”
沈兰棠摇摇头:“不认识。”
“那你们聊了什么?”
沈兰棠眨眨眼,道:“我邀请他若是名?落孙山,到我店里打工赚钱。”
谢瑾:“……”
好恶毒好刻薄的话。
郑清宇解释道:“那位是我的朋友,名?叫孙书扬,别看孙兄性格孤僻不爱说话,每回听他议论,我都觉醍醐灌顶,所学良多?。孙兄虽然目前还籍籍无?名?,但在我看来,他却是难得慧敏于心。我和孙兄一见如故,我本来今日是邀了他过来看书的……”
但谁知,有另一个朋友说想?带几位朋友过来,他想?着这院子这么大,多?来几人也无?妨,没?想?到他竟然带了这么多?人来,大伙儿?热热闹闹的,愈发显得孙书扬孤僻冷漠,让郑清宇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但他的性格,又不好将人赶了出去。
郑清宇话虽然没?说完,沈兰棠和谢瑾却也猜得出,只是交朋友是要自己选择的,让人帮不了人——沈兰棠倒是能帮忙,她能在你交到“不合适”朋友时,帮你断情绝爱。
谢瑾无?意与一群学子交好,他道:“看到你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过不久我就要回军营,预祝你考试顺利。”
“我会努力的,多?谢姐夫,夫人。”
谢瑾便带着沈兰棠离开。
两人刚走,孙书扬慢腾腾从亭子里起身,看着二人远去背影:
“那两人是谁?”
郑家和谢家关系复杂,郑清宇不愿多?解释,便只道:“那是镇远侯谢府谢公子和他的夫人。”
“谢御史的公子?”
孙书扬惊讶道:“怎么谢御史的儿?媳妇还在行商开店啊?”
郑清宇对此倒是不太了解:“不可以么?”
“倒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就是挺意外的。
孙书扬心中默默念着店的名?字。
金枝楼。
……
……
回去的路上,沈兰棠想?起电视剧里常有的情节,问:
“父亲也是以文?当?的官,他老师是谁,怎么从来不见有同门?后辈拜访?”
沈兰棠这么说不是无?根无?据的,现在这个年头,很是讲究拉帮结派,哪怕出门?打工也要按着村落结合起来,才不会落单被人欺凌。
文?人亦是如此,到了京中,有个在兆京当?官的同门?师兄在,靠着同门?情谊让师兄照拂一二,甚至帮忙打通朝中关系,各个势力网就是这么形成的,她父亲当?年也是因为进京拜了一个“老师”。
“我父亲师从当?时太子太傅,后太子太傅牵扯进赈灾贪污案,这一脉几乎被肃清,剩余学生也都不敢自称他的学生,也就没?了这方面的人情往来。”
沈兰棠:“……”
好,好硬核的人际网切断法?。
不过,二人虽然没?有见过拜访谢恒的“故人”,却在门?口见到了谢洲的拜访者。
二人到家时,正有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一个穿着华丽,俊朗英气的年轻男子从车上下来:
“敢问这里是否是前徐州知府谢大人的府邸?”
谢瑾上前:“正是我二叔。”
“见过谢公子,在下乃是徐州林家林泊桥,谢大人在徐州时,小?生深受其照拂,今日特来拜访。”
“如此,便进来吧,我去通知二叔。”
谢瑾和沈兰棠让下人先带着这位林家公子到客厅,自己去找谢洲,两人还没?见到谢洲,先见到了周氏。
“婶婶,外边有个来自徐州的林泊桥来拜访二叔。”
“林公子?”周氏显然是认识那位林泊桥。
“是了,如今科考在即,他也该到了。”
“既是二叔友人,我就不出去招待了。”
“好,我去通知谢洲一声。”
看着周氏去找谢洲的背影,谢瑾打趣道:“看来你的梦想?还是实现了。”
“我只是好奇,不是梦想?好么。”
既然是谢洲的客人,沈兰棠和谢瑾也就没?放在心上。今日中午,午饭在主院吃,沈兰棠和谢瑾差不多?了就再次出门?,那头谢洲和周氏也正好在送客。
“泊桥,我相信你,只要你如常发挥,中试不在话下。”
林泊桥仪态端正,向谢洲恭恭敬敬行了个揖礼。
“泊桥谢大人照拂,不管此次科考能否能了却多?年寒窗苦读心愿,泊桥都不会忘记大人寄愿,亦不会因此沉沦堕落。”
谢洲欣慰点头:“这便好。”
林泊桥正要离开,一道清越少女声忽然响起。
“林家哥哥你来了啊!”
谢瑛带着念春出来,林泊桥目光撇到谢瑛,本就弯弯的眼里浮现笑意:
“四?小?姐好。
谢瑛激动道:“我听说你来了,就过来看看你,你也是来参加考试的么?”
林泊桥点点头。
谢瑛鼓励道:“我相信你一定能高中榜首!”
“我努力不负四?小?姐期望。”
沈兰棠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了数回,再看身后周氏脸上笑容,心里不由?“嗯”了下。
林泊桥和谢瑛浅聊了几句就离开了,他走之后,谢瑛脸上还挂着笑,蹦蹦跳跳往屋里走。
周氏落后谢洲几步,和谢瑛并肩走着。
“你还记得林家公子呢。”
“那是自然,林家几位哥哥里我最喜欢这一位了,其他人一副鼻孔看人模样?,只有他不会。”
“泊桥的确,典则俊雅,谦恭谨慎。”
“啊,我好饿,阿母我要快快吃饭!”
“好,好。”
沈兰棠摸着下巴:“这个林公子……”
沈兰棠看出来的,谢瑾也看出来了。
“若是他能名?列三甲以内,或许可能。”
谢洲总不可能将女儿?随意嫁给?一个无?名?小?辈。
“呜……”
“念春。”
沈兰棠叫住念春:“刚才那位林少爷是什么人啊?”
“啊,林泊桥林少爷么?他是徐州当?地豪绅林家大老爷的儿?子,林家很是有钱,从前老爷在徐州有什么要众筹办的事?情,林家往往第一个参与。”
原来如此,既是配合官府的当?地乡绅,为双方合作愉快,给?林家公子几分面子也情有可原了,只是林家既是商贾,就和谢家差了几档,林泊桥若不能金榜题名?,这婚事?是绝不会考虑的。
沈兰棠:“林公子还得努力啊。”
“不过……”念春忽然道。
“这个林公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念春恶狠狠地说。
“他这个人超级坏的,拿虫子吓唬我,我去给?小?姐买零嘴他就在门?口堵我,嘲讽我没?钱买胭脂然后拿胭脂嘲笑我,带他们庄子的橘子给?我结果?又酸又涩……”
念春扳着手指细数,最后总结:“总之,他就不是一个好人!”
“…………”
沈兰棠看着念春那张忿忿不平的俏脸,又看了看周氏和谢瑛远去的背影。
不行啊,婶婶——这个也不可以!!
出榜
科举考试是二月十五, 谢瑾是二月八号回的军营,眨眼到了科举之?日,这一日, 比后世的高考还要隆重,科考是连考三日, 吃住都在考场,三日之?后, 众考生陆续走出考场。
进考场前, 出考场时, 出考场后两日的状态都不一样,要说?哪个最轻松最快乐, 那显然是最后一种。
从卸下一身担子到出成绩前的这大半个月,将会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尽情享受最后的放松时刻吧。
沈兰棠的日子也回到往常,这一日, 她到店里巡查, 路过平安大街的金枝楼时,里头?掌柜道:
“小姐,有位公子说?是您叫他过来, 说?两日后上午还会来, 让您等着?他。”
孙书扬?
大考成绩还没有出,他怎么就开始找下家了?莫非是自我感觉不好?
“知?道了, 两日后上午, 我会再过来的。”
沈兰棠在两日后的上午再次去?了金枝楼,她到时, 孙书扬已经在了,正一脸挑剔地看?着?店里摆设的头?饰。
“孙公子这么早就来了啊。”沈兰棠好笑地问:“莫不是来为家里长辈购买首饰, 若是如此,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优惠一些。”
孙书扬没好气?地说?:“你这店里东西太贵了,再优惠我也买不起。”
沈兰棠阔气?道:“如若还是买不起,我送你一样又如何?。”
“不必了,用不上。”
孙书扬又用方?才那种挑剔的目光扫了一圈店里,才道:“你要我来店里干活,是做什么?”
“我看?中了你的绘画才能,需要你将我们讨论样式绘在纸上,慢慢有个印象,再加以修改。你若是有审美能力?,还能就颜色搭配等各方?面提出看?法,若是采纳,之?后奖金也有你的份。”
“一个头?饰,弄的如此花哨?”
“公子以后若是有了夫人?,也可这般说?她的佩戴的饰物。”
孙书扬没理会她的讥讽,反正在他看?来,沈兰棠就是个刻薄女子。
“一月能有几个钱?”
“初时二两,年中年末两次奖金,第二年按能力?再议。”
彼时兆京城内一家三口一月花销约两到三两银子,富裕一些的是五两,孙书扬只一人?在兆京,正常情况是用不着?这么多的。
不过……
孙书扬摸着?下巴道:“为人?雇佣终究是寄人?篱下,纵再有才能也是为他人?赚钱,不值当不值当,若我有朝一日成了名画家,身价自然可百倍千倍往上翻。”
你想翻一万倍都成,只是……
“那你现在还没有名气?不是么,你一起能赚多少钱,能养活得了自己么?”
孙书扬颤抖着?手指盯着?她!
刻薄,刻薄!世上怎会有如何?刻薄之?人?!
孙书扬抚着?胸口默默消化了一会,才道:
“你也算有欣赏眼光,能欣赏我的画,我这回来是将我上京以来一路上看?到,情之?所至绘画下来的画带了过来,送于你,自便?你日常欣赏一二。”
来都来了,还带礼物来了?
孙书扬展开画卷,他所绘图样繁多,除风景画外还有人?物,也不全是讽刺之?作,还有河边妇人?打水洗衣这样充满温暖色彩的画。
还是那句话,沈兰棠不懂欣赏艺术,但她的确觉得这些画挺好的。
孙书扬自傲道:“如何??”
“不错,画得很?不错。”
“那是自然,你既懂得欣赏,就多看?看?,有利于你陶冶情操。”
还真是谢谢你了。
“行吧,那我就收下了,等你成绩出了以后再来吧。”
一说?到这个孙书扬微微变了变脸色。
他嘲道:“你别诅咒我。”
沈兰棠:“……”她真的只是好心提供另外一种可能而已啊!
孙书扬离开之?后,沈兰棠原本想将画卷随意收起来,但她转念一想,一般历史留名的人?都是某样性格突出的人?,更?直白一点来说?,就是有性格缺陷的人?,孙书扬这样的,说?不定将来真的能成为大画家。
“……”
“兰心,快把这几个画卷好好收起来!”
余下等待放榜的日子里,沈兰棠的日子过得十分平和,连着?街上也呈安宁和谐状态,本来嘛,要吵要闹要跳河也是等放榜之?后,据说?内城司都开始调人?过来组成搜救队了。
不过,沈兰棠也不是完全无事要做,她想起来了一件事:
那个姓杜的家伙欠方?媛媛的钱还没还呢!
沈兰棠当然不在乎这几个钱,但是——她绝对不能让那个姓杜的好过!
抽空,沈兰棠去?了一趟官旅。
冬日里官旅前的湖泊冰冷宛若寒霜,如今开了春,细细水波荡着?温煦阳光,岸边杨柳垂枝,小意温柔。
沈兰棠在官旅一处许多寄居学生聚会议论的院子里找到了杜明蔚。
“哪位是杜明蔚,有人?找。”
杜明蔚走出官旅,见到一辆亮眼的马车,车子边上还站着?一个他有几分眼熟的女子。
车子人?没有下车,声音透过门?帘径直传出,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轻蔑。
“杜明蔚,欠的债还没忘记吧。”
杜明蔚脸皮胀得通红,他咬着?牙道:“不过区区二十来两……”
“既是区区二十来两,如今还了如何??我还没算你在老家吃穿用方?家的钱,够给你脸面了吧?”
“你……”
这时有其他学子从边上经过,见到这一幕不由望了过来,杜明蔚脸皮薄,低声道:
“这些事我都知?道了,等我会试及第获得朝廷赏赐自然会还钱,这么点小 钱,我还不屑于欠债。”
“呵!”
下一刻一只手掌用力?掀开帘子——
“杜明蔚,我没有在考试前来向你要债已经是给足了你脸面,你们读书人?一生最重要的考试,我可不想让你拿这事当借口日后夜夜在梦里怪责他人?推卸责任,我不管你是考得中还是考不中,这钱你一月之?内必须还我!”
“别以为你可以偷偷溜出兆京,你看?这兆京城是你有本事,还是我更?有本事!”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别想再给我找什么借口!兰心,我们走!”
扔下最后一句,沈兰棠返回车内,兰心冷冷看?了杜明蔚一眼,也上了车。
沈兰棠这话说?得大声,一旁不少人?都听见了,指着?杜明蔚窃窃私语,杜明蔚羞得满面通红,捂着?面快速回了屋里。
“这个杜明蔚,就该这么治他,跟他说?道理根本说?不通,就是一个小人?!”
宝珠痛快地说?。
兰心:“幸而方?媛媛也走了出来。”
方?媛媛的情况还不是这么简单,但一事归一事,纵再有天大的事,杜蔚也别想逃。
“小姐,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接下来……接下来去?书店看?红叶大侠的新本子去?!”
……
……
时间眨眼到了放榜日,这一日,全城轰动!
科举放榜共有两处,一处是贡士院,也就是考试的地方?,另一处是南城墙,此处原本是兆京城门?,因风吹雨淋城墙出现皲裂,为巩固城防加上兆京开拓,城墙往外延伸了五百来丈,此处废弃城墙也成为了张贴重要告示一处场所。
这一日,街上人?头?涌动。贡士院和南城墙更?是挤得水泄不通,除考生及家眷外,还有不少凑热闹的。
沈兰棠这样就属于凑热闹的。
“陆武,帮我去?看?看?有没有叫郑清宇,孙书扬的上了榜,对了,再帮我看?下杜明蔚。”
杜明蔚这事就证明了一句老话:最关心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
“是!”
高大的男人?走出院子,如今城里人?挤人?,这种场合,沈兰棠自然舍不得让兰心宝珠出去?受苦,就叫了个院里的护卫,人?高马大,适合推开人?群占据一席之?地。
陆武离开了好一阵子,回来已经是两个时辰的事了,主要还是路上人?太多,马也骑不进去?,只能徒步走近。
“夫人?,郑清宇上榜了,其余二人?皆未上榜!”
“什么?!”
这真是喜忧掺半,喜小公子金榜题名,喜某人?果不其然名落孙山,忧某人?被她一语中的黯然神?伤。
“好了,你下去?吧。”
“是!”
陆武离开后沈兰棠坐在凳子上颇有几分不好意思,若是让孙书扬觉得是自己诅咒了他,那岂不是要被人?记恨一辈子?
不过,看?孙书扬虽然性格孤僻,但还算讲理的样子应该不至于,他画册都送给了自己,应该是对自己有几分好感的。
她明明没有考试,却也感受到了考生的两种心情,不过和他们真正的心情想必,自己就是个低配。
沈兰棠走出院子,见谢瑛和周氏高高兴兴地从外面进来。
“婶婶,瑛瑛。”
“嫂嫂,前几日来家里的那位林公子中了!”
“是么,那太好了!”
沈兰棠单纯地为他高兴了下,又看?到谢瑛欢喜的脸庞,忍不住把她拉了过来。
“那个瑛瑛啊……”
“嗯?”
“你对那位林公子,你喜欢他么?”
“怎么会?!”谢瑛被吓了一跳:“我和林家哥哥只是兄妹之?情,他待我一向循规守礼,我们从不讨论私情,倒是念春……”
谢瑛歪了歪脑袋,不解地说?:“她老是说?林家哥哥很?坏,让我别跟他走太近。”
沈兰棠欲言又止。
“既是如此,我觉得你可以稍微和你母亲提一提。”
“为什么?”
沈兰棠发挥她的巅峰智慧:“你母亲比你阅事丰富,更?能看?人?好坏,你把这话跟她说?了,她肯定能判断林公子是好是坏,若是坏人?,也好提早断了往来,你说?是吧!”
谢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可是我还是觉得林哥哥不是坏人?。”
“没说?他就是坏人?啊,只是交由你母亲判断。”
谢瑛点点头?。
“好吧。”
看?着?谢瑛有点沮丧的背影,沈兰棠叹了口气?。
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沈兰棠让人?到金枝楼交待掌柜,若是上回客人?来了就来通知?她,但等了三日,孙书扬也不见人?影。
他不是还在被子里哭吧?
这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么随性复杂,沈兰棠与他见了两回,有点不好意思不管他,正好这日谢夫人?带着?谢弘文去?向郑清宇道贺,沈兰棠也跟了一起去?,庆贺过后,沈兰棠问郑清宇:
“郑公子,你近日也有见过你那位孙书扬友人??”
郑清宇也露出担忧神?色。
“我见他未在榜上也去?找到他,可是他不在,或是伤心之?下到哪个地方?喝酒去?了,之?后家中连连来人?,我还未去?找过他。”
“近日事多,都理解的,他住在哪里,或许我能去?看?望他。”
郑清宇便?告知?了沈兰棠,孙书扬的住处,他爱清净,官旅人?多,他单独在城郊租了个屋子,和他同住的还有个老婆婆。
沈兰棠从郑家出来,见还有时间,就去?了孙书扬住处。那是个简单的院子,正中一间客厅和主卧,东西各一间客卧,还有个茅房和厨房,那老太太带着?一个孙子,客卧都空了出来,因离城里远房租便?宜,加上孙书扬愿意教孩子读书,房租真没几个钱,还能包饭。
除了交通不发达外没有任何?缺点。
那老太太听闻沈兰棠来找孙书扬,直接道:
“他已经三日没回来了。”
“出榜那日他早早出了门?,等到午后才回来,回来时就是一脸失魂落魄表情,我就知?道他没成,晚上给他做了饭,他吃完饭就回了屋子,自那时起就没见过他人?了。”
“我原想着?他该是心里不痛快到哪喝酒去?了,但三日内回来就想着?去?报官,听说?护城河跳了不少人?,还有直接喝死?的,哎哟这可真惨啊……”
老太太念念叨叨地进了屋,沈兰棠也被她说?的心里直打战,这个孙书扬该不会真心理素质这么差,跳河无了吧?
俗话说?得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兰棠自己找不着?,决定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孙书扬失踪
沈兰棠去找了内城司的张大人。
张玉林一见?到她便问:“谢夫人也有朋友失踪了么?”
沈兰棠:“呃……”这么普遍的么?
“是, 我有个叫孙书扬的朋友,自出榜第二日起就失踪了好几日了。”
沈兰棠将了解到的情况告知?张玉林。
“少夫人可?能向府衙描述他?的容貌?”
“可?以的。”
沈兰棠按着记忆描述了容貌,确定纸上?所绘人像和他?有七八分相像之后才离开?。
走之前她问:“大人预计多久能找到他??”
“日前内城司加派了人手在?搜查兆京各处酒楼戏坊, 所有醉酒的彻夜不归的都要做登记,还有在?各个河边都有人驻守, 若是正常情况,预计两三?日内能找到。”
“若是有了消息, 还请大人尽快通知?我。”
“夫人请放心。”
然而又是过?了两日, 张玉林确实来找沈兰棠, 带来的却不是好消息。
“我们未找到夫人要寻的人,包括各处捞出来的尸体里也没有。”
捞出来的, 尸体,里?
沈兰棠被?这个信息量震惊了下,忙道:
“既是如此,也没有办法。”
张玉林:“这位孙公子是夫人什么人?”
“不过?是萍水相逢之人, 只是见?面即是有缘, 他?在?此地没有亲人,我就想着找找看,至少, 至少死要见?尸吧。”
沈兰棠发出一声苦笑。
“原来如此。”
“对了, 张大人,像这种在?兆京失踪的人口一般是怎么做的?”
“若是确认死亡, 由官府层层下达通知?, 尸体暂放义庄,若是时?日久了无人认领由官府出钱埋葬;若是失踪也是层层下报, 只是各地信息难以相通,如那位孙公子是徐州人士, 就只有徐州会挂上?他?的失踪案,其他?州府无从知?道,也就难以调查。”
信息网不联通的话是这样的。
张玉林见?沈兰棠担忧,又道:“夫人放心,我们还会继续找的。”
“劳烦大人了。”
找了五六日了,还是找不到,都说失踪案难查,一般查不出的多是已死了,毕竟那河那么深,腰上?绑了一块石头?,百年千年都不一定再现人间。
沈兰棠的大脑已经从“将人从河 里捞出来”延伸到“立衣冠冢的话放哪些东西好”了,这时?宝珠从外头?进?来道:“小姐,那个林公子又来了,正在?外头?和二老爷说话呢。”
林泊桥名列三?甲以内,且名次不低,就算最终结果入不了一甲,有个二甲进?士出身,加上?他?的身家和他?本身外形待人接物举止,想来以后前途无量。
——就是不知?道二叔二婶打消了那个念头?没。
那位林公子英姿俊美,仪表堂堂,加上?喜事?临门,应更是意气风发,沈兰棠有意围观,在?谢瑛出去的时?候一起跟了上?去。
林泊桥正和谢洲坐在?偏厅说话,林泊桥一身深红色胸前绘仙鹤锦袍,腰间束白玉宽带,头?戴镶青玉镀金镂空发冠,端的是丰神洒脱。
谢洲刚才已经祝贺过?一轮,现在?正和他?讲述今后路程。
谢瑛和沈兰棠走进?屋里,行礼。
“林公子。”
“四小姐安,少夫人安。”
“听闻林公子过?来,我从未见?过?金榜题名之时?的意气书生,不由地过?来围观,林公子不会介意吧?”
林泊桥简单行了个礼,半是苦笑地说:“我这几日,也是日日被?围观,我且劝说自己如今是珍禽异兽,多让人看几眼也没有损失。夫人放心,我已习惯了。”
众人被?他?妙语逗笑。
沈兰棠也再次确信,这个人将来在?官场必定有所成就。
林泊桥的表现没有辜负沈兰棠的期望,沈兰棠自恃自己是已婚少妇,光明正大地看了林泊桥好几眼,最初的惊艳渐渐消失,沈兰棠又发起了呆,眼前一会是沉在?塘底的孙书扬一会是不知?道是不是在?训练的谢瑾,时?而又窜过?几样点心,晚上?吃什么……这是饿了。
待沈兰棠回过?神,屋里已经说完了话,林泊桥正要告辞。
“少夫人,回见?。”
沈兰棠虚虚行礼:“公子回见?。”
带管家送林泊桥出去,沈兰棠脑中忽然闪过?一件事?,张玉林查出孙书扬是徐州人,林泊桥也是徐州来的,说不定两人认识呢。
“林公子。”沈兰棠追上?去。
“少夫人。”
沈兰棠抬手屏退管家,道:“林公子,你可?认识一个叫孙书扬的人。”
林泊桥点点头?,道:“少夫人也认识孙书扬?”
沈兰棠精神一振:“我是偶然认识了他?,他?落榜以后我找过?他?,他?已经足足消失七日了。”
“怎么会?!”林泊桥惊讶道:“他?没有中榜这事?我也知?道,我亦是奇怪。”
“孙书扬此人在?徐州学?子之间颇有有名,他?父亲是个秀才,靠教人读书度日,但孙书扬此人却颇有天?赋,他?过?目不忘,常人要花整整一日背的书他?一个时?辰不到就记住了。除四书五经,但凡议论时?政他?俱是言辞犀利,笔锋讥讽,因此在?乡试中被?扣了分,否则他?定能位列前几。”
“我在?考试前还和他?见?过?一面,劝他?在?策论时?收敛,非要说的话,把十二分的话说成八分,实在?不行十分也行。”
“这次考试并非很?难,我不认为孙书扬会考不中,因此看到榜上?没有他?时?,我也很?惊讶。”
沈兰棠原本是想让林泊桥为她解惑,这样一听,反而更疑惑了。
该中没有中,是考试失利?因为信心满满结果一朝失利所以一时?想不开?投河了?
似乎,每一种猜测都可?以以“投河”为告终。
“小姐。”宝珠见?沈兰棠支着脑袋发呆,不由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小姐?”
“啊,你回来了。”沈兰棠回过?神。
“嗯,小姐你看,我取回姓杜的欠方媛媛的钱了!”
“这么快?”
“嗯,那个姓杜的也知?道要脸,晓得自己做官没指望了,好像打算到哪家里当先生,就先预支了钱。不知?道谁家这么倒霉,让他?当先生。”
“那就是别人的事?了,你还想缠着他?一辈子啊?”
“呸,我才不要!”
“小姐,你点点看,一共二十五两。”
“嗯。”沈兰棠随意打开?包裹。
“一,二,三?……”
孙书扬,孙书扬……方媛媛。
方媛媛是在?晚上?失踪的,孙书扬也是晚上?吃了饭之后就不见?人了。
方媛媛失踪了好几日,被?人抓了,孙书扬失踪了好几日,毫无音信,塘里面也没有他?。
“……”
一个人失踪,不一定是主动失踪,也可?能,是被?动失踪!
“宝珠!如果一个人在?某一天?离奇失踪好几日,是因为什么?”
宝珠:“啊,是因为什么?”
“那如果一个考生,在?科举考试成绩出来之后失踪,是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他?没有考上?,心灰意懒之下窝在?某个酒馆喝酒?”
沈兰棠猛一拍手。
“就是了!”
因为时?机太过?巧妙,所以所有人都认为孙书扬是因为科考失利的原因,但或许,两件事?根本没有关系,或者,至少不是他?们想的关系。
“兰心,宝珠,走,我们再去问问情况!”
统计学?告诉我们,世界上?大多数案件都是熟人作案,因此沈兰棠第一个找的还是郑清宇。
“郑公子,你知?道孙书扬有什么朋友么?”
郑清宇一怔,继而紧张地问:“还没有找到孙兄么?”
沈兰棠摇摇头?。
郑清宇表情怔怔,但也知?道沈兰棠是为了找到他?,很?快振作起来:“孙兄性情孤僻,不怎么结交朋友,但是我听他?提起过?,他?跟东阳来的骆有幸,冯浩然相约见?面。”
沈兰棠又去找了这两人。
“我们当时?是跟孙兄一起做算术题,孙书心算极快,对一些算数难题都有自己理解,我们就约他?一块做题,不过?也就两日。不过?,我倒是听说过?同来自徐州的友人请他?吃饭,好像也是徐州乡试第一名。”
乡试第一名,好歹也算个现代省考状元了。想到大家都在?说的孙书扬为人孤僻,和同为徐州出身的学?子关系不好的事?,沈兰棠更好奇,那个第一名请他?吃饭是为什么事??
沈兰棠这两日就如同被?抽打的陀螺,忙碌个不停。
等她见?到第一名的解元——
解元听到她说孙书扬失踪了甚是吃惊。
“怎么会?孙兄好端端地怎么会失踪?!”
沈兰棠提醒他?:“孙书扬未能进?三?甲之内。”
“即使如此,他?也不该就此失踪让人担心啊!”
“方公子与他?很?熟。”
“熟倒是也不熟。”姓方的解元腼腆地笑了笑,叹了口气道:
“孙兄自负身怀大才,素来不欲与我等平庸之辈为伍,但是他?家中钱资窘迫,到了兆京后也一直住在?郊外,生活拮据,我怜我们终究有同乡之谊,请他?喝过?几次酒,也就是这样了。”
“孙兄喝酒时?还自信自己一定能高?中,言语间不免讥讽,我还因此跟他?发生过?口角,可?哪里能想到他?会在?刺激之下直接失踪!他?那性子,实在?偏激,可?让家中老人如何是好!早知?道……早知?道,我就忍住不要与他?争吵了!”
“不怪你不怪你,他?那性子谁与他?发生争吵都不奇怪。”
“那你还知?道孙书扬有什么其他?认识的人,或者出榜前后有再见?过?他?么?”
“没有了,考完试我就不曾再见?过?他?。”
沈兰棠叹了口气:“他?如今已失踪了八日了,我与他?也只一面之缘,原本惜他?才华,但如果他?还是失踪不见?,我也没有办法了,到时?候还需你们同乡将他?遗物和失踪消息带给他?的家人。”
“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传达。”
沈兰棠与他?简单道了别,她走出不久后,脸色忽然一变。
“兰心,找人盯着刚才那个方解元。”
兰心:“小姐怀疑他??”
“嗯。”沈兰棠眼中划过?一道凌厉:“那个方解元,话太多了!”
而且字字句句,都故意将沈兰棠引到孙书扬受不了名落孙山的刺激而自寻短见?的方向。
总之,感到可?疑就去查!
兰心叫了几个熟人跟着方解元,那方解元家中颇有资产,这也是可?以想象的,这年头?除非天?赋卓绝,一般读书好的都是家里条件不错的。
方解元单独租了一个院子,与他?同住的是他?一个同书院的好友还有两人书童。
到家之后,方解元就匆匆跑进?屋里,不多时?,他?友人进?来。
“你怎么了,怎么这般神色慌张?”
“孙书扬失踪了,有人来查他?失踪的事?。”
“谁,谁来查?”
“一个女子,说是和孙书扬有一面之缘。”
“女子……”
方解元拿起杯子仰头?闷了 一大口。
“她说她只是为了两人之间相识缘分去找孙书扬,如果实在?找不到也没有办法,我看她不想继续往下找了。”
“孙书扬倒是有好运,这段时?间失踪的人不少,我看过?段日子,她就会忘了这件事?,我们也不要太把这事?放在?心上?,权当作不知?道。”
“我明白。”
口里说着明白,男人却还是又连连喝了两杯水,仿佛这样,才能抵消他?心中的燥热。
“他?们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
“好!”沈兰棠心情一个激动,没头?没脑地寻找了这么久,终于有线索了!
但是沈兰棠依旧猜不透,因为听二人对话,他?们似乎也是刚知?道孙书扬失踪的事?,但对此毫不惊讶,甚至于预料之中。
但若是两人主导,二人又未免过?于镇定,他?们更像是知?道真相却又想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但不论如何,他?们一定知?道什么!
办案不是沈兰棠的长处,而且她找的人拳脚功夫和演技是有一点,但更多的就没有了,而且查案子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政府的特殊通道协助。
思来想去,沈兰棠还是打算去找张玉林。她才到了内城司外五十来米的地方,就看到被?人群围的水泄不通的广场。
“大人,你要为我儿子做主啊!”
“大人,我儿子不会丢下我们一家老小自杀的,一定是有人害他?!”
“大人,大人,我家少爷有消息了么?什么,去义庄找?!”
“他?不过?是中了初试,就可?以无法无天?打人了么?这个兆京还有没有王法!”
“明明是你先辱骂我……”
沈兰棠:“……”
告辞了!
抛下忙的焦头?烂额的张玉林,沈兰棠回了家,正好谢恒也在?家,沈兰棠直接:
“父亲,我有个认识的人莫名失踪了,你借我几个人手吧。”
“好。”谢恒很?快答应。
谢恒给的能是什么歪瓜裂枣,这几人一看就是感受,沈兰棠十分满意,身在?权利场中心就是不一样。
“几位大哥,我有件事?请你们办……”
装鬼吓人
沈兰棠在这头哼哧哼哧还没干出一个结果?, 谢瑾就来家了。
沈兰棠正忙于她的抓奸大计,一回头见?到?谢瑾:“哎,你?怎么回来了?”
谢瑾无奈地看着她。
“哦, 对哦,十四天了。”
谢瑾一伸手, 沈兰棠就乖乖地放下手上东西坐到?他边上。
“你?在忙什么?”
“这个啊……”
沈兰棠立刻将?这衣服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谢瑾。
“这个姓方的和他同乡的确很可疑。”
“是吧?按你?的推测,孙书扬有可能还活着么?”
谢瑾摇了摇头:“除非他们还有什么把柄落在孙书扬手上, 否则他凶多吉少。”
沈兰棠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 我跟孙书扬也有结识之?缘,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歹要确认他的死活。”
沈兰棠一直都觉得,让一个人不知道死活地存在于这个虚无的世界,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谢瑾点点头,认同她的观念。
“那你?现在是在忙?”
“哦, 这个啊, 你?还记得孙书扬的长?相么?”
谢瑾稍作回忆,摇头。
沈兰棠早知如此?,拿出一副画像:“现在记住了么?”
谢瑾点点头。
沈兰棠收起画像, 用力拍手, 一个男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谢瑾瞬间睁大眼睛。
“这个人……”
“是不是跟孙书扬长?得很相似?!”
“嗯。”
“这就是我的计划!”
活人的嘴巴是非常不可靠的, 但他们在某种情?况下, 往往容易说出真话——极度的情?绪失控时。
装鬼吓人这一招可是古往今来众多影视剧吃香桥段,包青天?里面都有的!沈兰棠思来想去, 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还是装鬼吓人这一招最好使!
谢瑾也露出期待神色:“这个方法?,或许真的好用。”
夜晚, 如约而至,方解元和他的同乡都名列金榜,然而这两人却并?不十分张扬,除了最开始几日?,后面都呆在家里,说是为殿试做准备。
沈兰棠查到?这两日?在考试前时常呼朋唤友请客吃饭,在学子之?间很吃得开,他们的异常行为同样也是沈兰棠怀疑的一大因素。
晚间,两人吃了饭,各自回房之?后灯下夜读,到?了夜半时分,两人终于熄灯睡觉。
夜,静悄悄的。
狗叫声在万籁俱寂中也渐行渐远,忽然之?间,昏暗的房间里亮起一点绿火,窗外?狂风大作,风声透过窗户缝,好似婴儿的啼哭。
“砰”的一声,门被风推开,屋里才?要入睡的男人拧着眉毛睁开眼睛。
“多福,把门关好。”
然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应答。
门又“啪”的响了一声,屋里东西也被吹了起来,男人实在受不了,下床去关门。
关好门他上了床,正?要阖目,门“啪”的一声又被推开,门框跟墙壁碰撞让他的心口猛地跳动了下。
三月天?,夜晚还是很冷,男人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胳膊,眼神往左右撇了撇,勾着脖子小心地下床。
“这门怎么回事,明早得让多福弄弄。”
仿佛是为了吹散心里头的东西,男人故意大声自言自语。
关上了门,他正?转过身,一个一身血红衣裳披散着头发的男人突兀地出现在房间里,他低垂的脑袋缓缓地抬起,一张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有黑乎乎的瞳孔冷冷地望着他,随着他抬头的动作,他完全凌空的仿佛虚化的下半身也落在男人眼里。
方解元被吓的七魂瞬间丢了六个。
“孙孙孙……孙书扬啊啊啊,孙书扬!”
方解元扑腾一下瘫软在地上,边往门口爬边哭嚎:“不是我杀的你?,你?别来找我别来找我,我根本什么都没?做!要不是你?话太多……你?闭嘴就好了!”
“别找我别找我啊啊啊!!”
“救命救命……”空气里漂出淡淡腥臊味。
“孙书扬”慢慢张开口,每一个字喑哑得像是有把刀在他喉咙上割。
“为,什么,害我,为,什么?”
“啊啊啊啊不是我不是我!”
方解元猛地推开房门,然后用力向外?跑去,但是他没?控制好力度,人直接被门槛绊倒,面朝下直直摔了下去,要不是“孙书扬”拉了把他,他可能人就直接没?了。
“为什……”
方解元眼珠子一转,人直接晕了过去。
“孙书扬”的“么”都还卡在喉咙里。
蹲在屋顶的沈兰棠:就这,就这??
“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太低了吧?!!”
谢瑾抱着沈兰棠跳下来,“孙书扬”拨开脸上头发。
“要怎么办?”
谢瑾:“扔回床上。”
“孙书扬”将?方解元扔回床上。
谢瑾:“现在要怎么办?”
沈兰棠指了指对面房间。
谢瑾:“好。”
不过由于他们给其他人点了穴,谢瑾只能先给另一个学子解穴。
这一回,没?有那么多的气氛渲染,当男人缓缓从床上睁开眼睛时,“孙书扬”满身鲜红一脸灰白面色地从床顶“掉”下来,径直地落在距离男人两个手掌的位置。
男人:“……”
他翻了个眼白,直接晕了过去。
沈兰棠:?????
就这,就这?
就这心理?承受能力出来混什么混啊!!
谢瑾无奈道:“这招虽然有用,但是太刺激了,他们今晚是问?不出什么话了。”
沈兰棠无语地扶着额头:“行吧,先撤啊。”
两人带着几个群演和特效师以及丝线离开了院子。
沈兰棠:“如今可以知道的是孙书扬的失踪跟这两人脱不了干系,但又不是他们直接干的,应该是牵扯进了什么事件,被孙书扬发现,孙书扬想要报官,被人提前处理?了。”
“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啊啊!”
谢瑾:“睡觉。”
“……好吧,先睡觉。”
不管发生什么事,该睡觉还是得睡觉。
沈兰棠心中想着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起来时,外?头已经天?光大亮,太阳公公都找小花小草聊了好一会天?了。
谢瑾端出早餐。
“先吃饭。”
“嗯。”
孙书扬的事件还不足以影响她吃早饭,吃得差不多了,沈兰棠精神恢复,问?:
“按着你?的经验,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二人一定和孙书扬失踪有关系,找个时间把他们抓过来,严刑逼问?。”
这是可以说的么?
“我是自己来,还是通过内城司?”
“父亲给你?的几个人会逼供手段。”
太残忍了!
“我知道了。”
谢瑾是晚上就要走的,他无奈道:“若是危险,就交给张大人,或者父亲,万不可自己涉险知道么?”
沈兰棠点点头。
“还有父亲给你?的人要一直带在 身边。”
害怕沈兰棠无视他的话,谢瑾还特意把人叫进来,喊了两个随时暗中保护沈兰棠,布置完了一切,这才?放心。
沈兰棠:“我很爱惜自己的,我才?不会涉险。”
谢瑾想起自去年秋天?以后发生的种种事情?,道:“是危险总是要来找你?,这样可以了吧?”
沈兰棠:“……”
好吧,好像最近发生的事情?是有点多。
沈兰棠还没?下定决心把方解元二人抓回来严刑拷打,毕竟谢瑾都在呢,她实在无法?想象谢瑾拿着根鞭子用力抽打两个手无缚鸡之?力学生的场景,她会有心理?阴影的!
这一日?,她就当给自己放了假,陪着谢瑾好好待了一日?,傍晚时分,谢瑾又要离开。
分明是早已习惯的场景,沈兰棠却忽然有所不舍。
谢瑾牵着马,慢悠悠地走着。
“我要回军营了,你?想成全你?和孙书扬的一面之?缘我不反对,但你?要答应我,一旦事情?超过你?的处理?范围,要立即放手,交给官府去做。”
“我答应你?。”
谢瑾停下脚步,手指温柔地抚过沈兰棠的脸庞。
“好了,我要走了,天?色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嗯。”
谢瑾深邃的目光盯着沈兰棠,他眼中灼热让沈兰棠身体阵阵发烫。
兰心跟宝珠都识趣地转过身,谢瑾抱住沈兰棠,在她鬓边落下一吻。
“等下一回,多找些日?子陪你?。”
说完,他也不再留恋,上马朝城门奔去,沈兰棠脸蛋还热热的,她深吸了口气,道:
“我们也回去吧。”
“是,小姐。”
兰心如今是会驾马的,她驾着马往谢府返回,马儿经过闹市,到?了一处通往谢府等众多官员府邸的过渡地段,谢府等地能保持日?常安静多亏了这处的缓冲作用,使得商户远离宅邸。
马儿正?要经过,互让前头的马一声啼叫,前肢高高抬起又慢慢放了下来。
“怎么回事?”
此?时天?色已黑,唯有几处灯盏将?地面照出浅浅的影子,不知道何时几个黑衣人出现在了四周,向马车围了上来。
沈兰棠脑中倏忽闪过几个字:他们是有备而来!
此?处前方就是各大朝廷重要官员府邸,各府均有守卫,这里可以说是兆京除了皇宫以外?防御最森严的地方,只要发生争斗,不出一柱香时间就会有卫兵赶来!
他们定是为了非常重要的理?由才?在这里拦截她!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以她们三个弱女子,根本挡不住一柱香时间。
为首的黑衣人走向马车,兰心满脸戒备地护在沈兰棠身前。
男人发出声音:“我们不想伤害夫人,只要夫人乖乖配合,让我们找……”
一只长?箭呼啸穿透空气,直直地擦过黑衣人的胸前,若不是他及时避开,此?时已然是胸口中了一箭。
两个身着紧身服的男人从对面屋顶跳下,落在马车顶上,很快又落到?马车前。
“陆武!”
正?是白天?谢瑾指派给保护沈兰棠的两个人。
同一时间,另一人拿出一个口哨,一声悠扬哨声迅速在空气里传来。
“走!”
黑衣人知道不宜久留,当机立断撤退。
沈兰棠松了口气。
“夫人,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们来的及时,我没?事。”
而不多时,还没?等沈兰棠她们到?谢府,一群守卫已经赶到?。
听闻有人在路上拦截沈兰棠,谢恒和谢夫人都出来了。
谢恒:“怎么回事?”
沈兰棠先将?方才?的事讲述了一遍,因为守卫来得及时,沈兰棠没?有受伤也同样没?有得到?任何信息。
不过——
“父亲,我前几日?跟你?说我在查一位朋友失踪的事,我认为,除了这件事,我想不到?任何我会被人拦截的原因了。”
这事谢恒也是知道的。
“你?仔细说来。”
沈兰棠便将?孙书扬的失踪,自己查到?的事自己昨晚撞鬼吓人的事都说了。
“这事的确有诡异。”
谢恒沉思道:“那两个孙书扬同乡,你?还没?抓是么?”
沈兰棠点头。
“这两人必须立刻控制起来,来人!”
“大人!”
“兰棠,告诉他那两人居住何处,各有什么特征,让他们将?二人带回来。”
“好。”
这件事情?虽然没?有经过官方程序,但谢恒的身份,他的一言一行就代?表官方,沈兰棠也不觉得自己是动用私刑了,立刻将?地址和两人见?到?外?貌特征描述了一遍。
谢恒:“兰棠,你?今晚受惊了,先回去休息,等有消息了我再通知你?。”
“好。”
沈兰棠回了院子,兰心和宝珠都受到?惊吓,一时不肯离开沈兰棠,沈兰棠只好让二人给自己卸妆。
稍稍晚了点,谢恒派人传消息说,人已经控制好了,今晚到?此?结束,让沈兰棠好好休息。
沈兰棠闻言,松了口气,她今天?的确累了,沐浴洗漱之?后就睡了,两个丫头都不肯去自己房间睡,非要睡在外?面软榻上,沈兰棠奈何不了她们,只能作罢。
到?了第二天?,吃完了早饭,谢恒派人来叫她,沈兰棠到?了主院,就听谢恒道:
“昨天?晚上有个事瞒了你?,我们的人到?的时候,那两人已经死了,说是自杀,还留下一封遗书,说因为跟同乡孙书扬发生冲突,一时冲动杀了孙书扬,后将?他埋尸在了永宁河里,因为心中不安,最终自杀谢罪,望世人能够原谅他,让他早入轮回重新做人。”
沈兰棠:“…………啊?”
畏罪自杀
沈兰棠内心一片茫然。
这也太突然了。
谢恒还是一派老僧入定般波澜不惊模样。
“我的人到的时?候, 只看到二?人吊在?梁上早已断了气,桌上是二?人留下的遗书。只是做事的人手脚并不麻利,上吊自杀的人的脑袋是往下的, 脚尖往下垂,身体呈……”
“咳咳咳!”
谢夫人用力咳嗽。
谢恒:“……总之那人不是自杀, 而是死?后被?人吊到了梁上。”
这个我懂,电视上经常演。
“那父亲为何昨晚不告诉我?”
“人都死?了, 告诉你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反正尸体也要早上运到内城司做尸检, 早上告诉你不是更好。”
“……”
沈兰棠默默体会父亲那深沉的爱,这爱很好, 就是对尸体有点?不尊重。
“我估计,内城司也查不出什么东西,就算知道这二?人是被?人杀死?的,但什么线索也没有, 恐怕很难查下去。”
谢恒点?点?头。
“对了, 他们两个书童呢?”
“书童还活着,但书童既然还活着,就说明他们知道的不多。”
“不管多不多, 总是一个线索!”
沈兰棠生怕这两人又遭遇“意外”, 决定?先手一步将二?人“保护”起来。
谢恒:“那两个书童我已经让人带回?来了。”
沈兰棠又坐下了。
不愧是你,谢大人!
现在?的问题是眼看这件事情牵扯越来越大, 沈兰棠也在?思索自己是否还能处理得?了这件事, 是否需要将它移交给内城司。
但沈兰棠有种?感觉,如果这事自己放手, 可能这辈子孙书扬是死?是活都不会有结果了。
“父亲,你觉得?……”
“兰棠!”谢瑾大步跨进房间。
沈兰棠腾地站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谢瑾无奈看着她:“父亲让人通知我, 你遭遇了刺杀,这让我如何还能安心在?军中?,我向陛下请了假,请他许我回?来休假几日。”
沈兰棠吐了吐舌头:“抱歉哦,我最近事情好像是有点?多。”
谢瑾坚定?摇头:“这不怪你。”
当然了,都是干坏事的人的错,要怪就怪他们!沈兰棠坚决不被?pua。
不过,谢瑾回?来,沈兰棠就又有了勇气,她也明白?谢恒让人将谢瑾叫回?来的原因。
“谢谢父亲,我一定?会查清楚这件事的!”
谢恒目露赞许。
“张大人办案经验丰富,你可以多请教?他,只是他身在?衙门,许多事情有所不便,你要自己去做。”
“我明白?的,父亲。”
……
……
“为什么要对谢家人动手?!早告诉过你们,不要动谢家人不要动谢家人!谢恒那老?家伙极是护短,你动了他的儿媳妇,他就会一直黏着你!”
“我们也是因为……”
“好了,不要再说了!剩下两个书童解决了么?”
“按大人说的,如果把书童也杀了会引来怀疑,暂时?没有杀,但是我们的人再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剩下的人把嘴巴闭紧点?,否则那二?人的今天就是他们的明日!”
……
……
虽然方解元没了,但幸而二?人书童还未被?灭口?,而两个 书童在?被?谢恒的人按着脖子看他们吊在?梁上的主子时?就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了,沈兰棠一来“审讯”二?人,二?人就迫不及待地交待了。
“我家少爷自夫人来问过孙公?子失踪事件后就魂不守舍,他平日里最爱呼朋唤友开?宴席,后来却日日在?家不出门,朋友来叫他他也不答应,他说是要为殿试做准备,但看着不像那么一回?事。”
“你少爷心里藏了什么事?”
“这个我是真不知道啊!”
“……那你说说看你少爷平日里有什么奇怪举动。”
“少爷自来了兆京后不是跟众位举人老?爷一起吟诗作对,策论?政事就是去花街喝酒,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朋友,其他倒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方解元那书童看起来傻乎乎的,嘴里也吐不出一个有用的字,倒是另一个人的书童,他道:
“公?子有时?候跟几位好友喝酒时?会不准我进去,有几回?也丢下我去赴宴。公?子没了我连穿衣都不会,日常都需要我伺候在?身边,他去哪我都是跟着去的,所以那几回?我有些奇怪。”
“我还问过公?子为什么不带我,他不耐烦地说不带就不带,让我别问这么多。”
“不需要你陪在?身边的几次宴会都有什么人参加?”
“我没去也就记不清楚,但我记得?几个,也是公?子时?常交往的朋友。”
书童一一报出名字。
另一边,方解元的书童也告知了方解元时?常来往的学生名单。
从房间出来后,沈兰棠仰望着天空深深吸了口?气,虽说审讯是需要一点?气氛助攻的,但那屋子环境也太压抑了。
“这几个学子之间一定?有秘密,或许就是其中?一个动手杀……绑走了孙书扬,害怕方解元二?人泄密,又杀害了他们做出畏罪自杀模样。”
“这几人的确要查,内城司那边应该也有消息了,要不要去看看?”
“去!”
沈谢二?人到了内城司,内城司门口?加派了防守,已经没人堵在?门口?了。
张玉林见到二?人,已知两人来意。
“仵作检查了二?人尸体,这二?人皆是死?后被?杀,杀人者非常果断,用绳子套住死?者脖子后在?很短时?间内就将二?人杀害,脖子上只有一条淤青且没有反复摩擦痕迹,考虑到杀手体力和杀人的果断,应该是职业杀手。”
沈兰棠:“会不会是买凶杀人。”
张玉林:“很有可能。”
沈兰棠:“其实,我是怀疑这二?人跟我此前向你提起过得?孙书扬失踪一案有关……”
沈兰棠将自己知道的通通告诉了张玉林,张玉林若有所思。
沈兰棠:“如今唯一的线索就是二?人曾经接触的友人,除非从他们身上获得?信息,否则我是无从查起了。”
谢恒既然说了向张玉林请教?,沈兰棠便全心相信他,毕竟在?让人开?口?这件事上,自己就是个外行,她做不来也没有胆气。
张玉林:“这几人我会去查,只是他们都是举人,若是切实证据,内城司无法扣押他们,还有一点?,按夫人的想法,孙书扬是发现了什么想要报官才遭至毒手,这事就算不是两个死?者干的,他们也是同谋,以此类推,所有参与了此事的人都是共犯,而不只是单纯的证人。”
“共犯之间相互包庇,而有两人遭遇不测,这是对他们的警告,除非不得?已,他们轻易不会开?口?。”
沈兰棠:我知道所以我才烦恼啊!!
看着露出焦躁神色的沈兰棠,张玉林继续道:“不过夫人放心,我会尽可能去搜集信息。”
沈兰棠也知道他难办,一群上京考试的举人,天生的利益共同体,这些书生为了保护自己利益,只要你没有足够说辞压住他们,他们就会联合起来口?诛笔伐。到时?候事情没办成不说,还惹了一身臊。
“劳烦大人了。”
从内城司出来,沈兰棠叹了口?气。
谢瑾:“查案很难是不是?”
沈兰棠点?点?头。
“只是几个读书人就把我难成这样子了,很难想象在?权贵云集的兆京,张大人是怎么调节纠纷还是查案的。”
谢瑾露出浅笑:“所以张大人也不是一日就成为张大人的。”
“你若是想不到方法,不如先散散心,说不定?走着走着就想到了呢。”
沈兰棠点?点?头。
“我饿了,我们去买点?吃的吧。”
“好。”
沈兰棠心里藏着事,有些郁郁寡欢,谢瑾也没有催促,只是陪着她。两人沿街在?兆京最热闹的街市上走着,前面就是她自己的店铺。
“金枝楼……”
一个古老?回?忆突然涌现在?沈兰棠大脑。
“谢瑾!!”
谢瑾正心无杂念漫步街道,这一声差点?吓到了他。
“怎么了?”
沈兰棠眼里闪闪发光。
“我想起来了,那日那些人拦住了我,说要找什么东西,孙书扬考试后几日来找过我,给了我他的画册,我当时?还奇怪他怎么没出榜就来了,难不成是觉得?自己考不上,或许他给我的画里就藏着信息!”
谢瑾也是精神一振:“走,我们进去看看。”
画卷太多太大,沈兰棠那日就让兰心放在?了店里,找出来后沈兰棠满心激动,想着或许画里有哪些人做坏事的证据,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某人不小心用照片拍下了犯罪证据但是自己没注意,直到后来被?凶手找上门才发现。
沈兰棠快速打开?画册。
第一张,蓝天白?云,pass。
第二?张,猫狗大战,pass。
第三张,农田里的老?人,意境很好,pass。
第四张……
沈兰棠翻阅完了全部的画,只觉得?街上几个男人围在?一起斗蛐蛐就是他看到过最可疑的画面了。
这个蛐蛐是有什么特殊含义么?比如用蛐蛐暗指人,一群人在?看两个人生死?决斗,地下拳场?
沈兰棠翻来覆去地审阅,尽情放飞自己的畅想能力,还是没能联想到什么要人命的事。
她看向谢瑾:“您,有什么见解么?”
谢瑾默默摇头。
“……”
沈兰棠一下倒在?塌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放弃了,中?场休息,回?头再看。”
兰心谨慎地将画收起来。
沈兰棠:“不管如何,这画也是个线索,留在?店里不安全,我们带回?家吧。”
“好。”
几人带着画回?了家,沈兰棠心中?迷迷糊糊地好似有个想法,还没显形,外头下人道:“内城司张大人派人过来,说是有事请少爷夫人过去。”
沈兰棠精神一振,距离他们离开?内城司还不到一天,张玉林这么快就查出东西了。沈兰棠火速安排马车去了内城司。
“大人,大人可是查出了什么?”
张玉林点?了点?头:“两位请进。”
张玉林请二?人进去,关上门后,他才道:
“拿到死?者生前交往好友名单后,我去查了他们这次科考的成绩,发现他们每个人都名列三甲。”
沈兰棠听到这话还有点?发怔。
众所周知,科举考试又称鲤鱼跃龙门,鲤鱼难跃龙门,就像科举考试也是难之又难。
此次科考上京赶考人数约莫两千,而录取人数不过百,似乎才八十七个,且这都还算多的了。
也就是说会试录取率大概在?5%,沈兰棠报给张玉林的名单共有八人,这八人加上死?去二?人就是十个。
十个人占据了11%的名额,要说概率也不算大,但考虑到他们的人数以及100%的通过率……
沈兰棠有些混乱了。
科举舞弊案
“张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沈兰棠心中有个大胆想法, 虽然还没有完全成形,但?是她?不敢想,也不敢说。
张玉林避开她?的目光:“我只是觉得这个几率十分凑巧。”
沈兰棠见他不正?面回?答, 也绕开话题:“不过这几人都是通过会试,于下月初进行殿试的学生, 张大人更难做了吧。”
张玉林低着头不说话。
“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了。”
事?情到了这里,除非有更高一级的指示或者更明确的证据, 否则张玉林也很难做, 他能帮忙查这几?人身份, 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从内城司出来后,沈兰棠不觉开心, 反而心情更沉重了。
她?看向谢瑾:“饿了,回?家吃晚饭吧。”
谢瑾默默点头。
他们到家时,见到家里灯火通明,几?个下人端着盘子来往频繁, 从院子中传出阵阵笑语。
沈兰棠叫住一个下人:“谁来了?”
“林泊桥林公子。”
林泊桥, 他又来了?
应试学生在殿试前是不应该频繁和?官员往来的,以防被人抓住把?柄,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观林公子行事?风度, 应该不是这么 无状的人啊。
沈兰棠和?谢瑾走进屋子,谢洲和?林泊桥已经坐了下来, 大哥谢丞和?妻子钱氏也在。
“瑾儿和?兰棠回?来了, 正?好,也一块坐吧。”
林泊桥朝二人行了个礼, 道:“今日去钱清湖垂钓,正?好谢大人也在, 谢大人怜我孤身在外,就邀我一块回?家吃饭,数次打扰贵府,望公子夫人见谅。”
沈兰棠:“林公子客气了,今日好丰盛的菜,若不是公子我恐怕也难能品尝。对了,婶婶和?瑛瑛呢?”
“她?们去厨房了,兰棠你是不知道,泊桥钓了好大一条鱼,足足有我半臂长,这泊桥一个人在京,这么大的鱼都吃不完,我就请他到了家里,也让我们尝尝鲜。”
“原来如此,那倒是沾了林公子福气了。”
正?说着,周氏和?谢瑛从外面走来,还有个厨房师傅捧着一个大锅。
周氏:“铁锅炖大鱼,连鱼也一块上?了!”
谢洲:“好,好,甚好!”
这鲜美的鱼肉倒是让沈兰棠也胃口大口,还有这不拘小节的做法,接地气的吃法才是真正?的美食,毕竟食物一旦离了锅味道就要大打折扣了。
沈兰棠就着鱼肉和?汤汁吃了小半碗饭,饭桌上?,林泊桥和?众人只?是闲话家常,并未提起跟考试,官场有关的话,也算是“谨守规矩”。
那他今天真是来吃鱼的?
这一顿饭吃得很是愉悦,就是沈兰棠,后来也懒得想那些她?想不通的事?了,开始摆烂专注吃饭。
吃完饭,已经是戌时后半,林泊桥起身准备离开。
沈兰棠也正?打算回?院子。
“少?夫人,方便?挪步说两句话么?”
沈兰棠看了眼微笑不语的谢洲,在谢瑛好奇的目光里和?林泊桥走到边上?。
林泊桥没在意她?身旁的谢瑾,他脸色稍显凝重,道:“少?夫人,你还在查孙书扬失踪一事?么?”
沈兰棠点点头。
林泊桥目光迟疑,最终化为?坚定。
“我今天听说,有两个徐州来的学子上?吊自?杀了……”
“他们是被杀的。”
林泊桥微微一怔,但?并不惊讶。
“这几?件事?情本来我没有联想到一起,但?是今天传出方公子和?魏公子自?杀的消息后,我能够感?觉到客栈里的气氛变得很不一样,那些人就好像,好像害怕自?己也受到波及。”
“公子说的那些人是?”
“是时常与方公子在一道玩耍的其他学子,我到得晚,是开考前一月左右才到的,好些半年前就到了,他们时常呼朋唤友一道玩耍,我也有几?次参加过他们的书友会,而且,如果我没有看错,孙书扬也参加过几?回?。”
“我原来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如今这个书友会中三人都遭遇了不测,让我不得不怀疑我偶然听到过的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林泊桥目光幽深,一字一句低声而清晰地说:“今年科举,有人泄题,有学子已经买到了考题。”
……
……
沈兰棠望着林泊桥离开背影。
“你觉得,他真的只?是碰巧想起来这件事?的么?”
谢瑾淡淡一笑:“世人秘密繁多,只?要没想着害人就好。”
也是,就算他一直知道这个秘密有如何,大声说出来当另一个孙书扬么?
如今他能这般迂回?讲出来也已经不容易了。
“……”
“……”
“他是说完没事?了,那我要怎么办啊?!!”
沈兰棠抓狂,科举舞弊这样的大事?你就不要随便?说出来嘛,我很难做的!
沈兰棠气嘟嘟地回?了院子,她?的大脑都要炸了再看谢瑾一脸镇定模样,不由?问:“你都不惊讶么?”
谢瑾眸光收敛:“科举舞弊也不是第一回?出现?了。”
也是,他们平日里接触的事?件不是敌国?入侵,就是贪污赈灾银两,谋反之类,区区科举舞弊不过日常处理事?件。
沈兰棠闭上?眼睛,缓缓平息呼吸,再睁眼时,她?眼中焦躁已经不见。
沈兰棠就事?论事?地分析:
“科举舞弊绝对是足以让人冒险杀人的事?情!假设孙书扬此前听方解元提起过泄题事?件,甚至于还看到过所谓的“科举考题”当时孙书扬可能没放在心上?,直到进入考场看到试题他才知道事?态严重。”
“如方解元崩溃时所言,孙书扬没有闭嘴,他打算将这件事?说出去,所以有些人必须杀人灭口。”
谢瑾:“这很合理。”
沈兰棠站起来,一边思索一边道:
“他们看到我在查孙书扬失踪的事?,还接触到了方解元,害怕方解元泄密,一不做二不休,也将他们杀了。”
“那线索暂时就中断了,但?如果我们的推断是正?确的,那参与这件事?的人不外乎是出题者或者监考者,我倾向于出题者,事?先漏题和?现?场作?弊是完全两个性质的事?。可是,我们有什么办法去查出题者呢?”
沈兰棠看向谢瑾:“这次的出题人是谁?”
“内阁大学士方常照,莫濂,上?上?届状元郎,翰林学士龚正?章。”
“……”听起来很唬人。
“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无缘无故审讯他们或者搜查他们家中?”
谢瑾默默摇头。
沈兰棠:感?谢你呵护我脆弱的内心,但?是我也猜到了。
“看来,还是得拿出证据。”
沈兰棠从柜子里拿出画册,若有所思。
“你说,孙书扬死了么?”
“我原本猜测他大概率死了,但?现?在我认为?他应该还活着。”
沈兰棠猛地扭头。
“那些人在找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关乎他们的生命,而这个东西应该是孙书扬被抓以后告诉他们的,是孙书扬的护身符,只?要这个东西还没被找到,他们就不会贸然杀掉孙书扬。”
“那我们得赶快找到他留给我们的信息。”
谢瑾不愿泼她?冷水,但?还是道:“那些人也不确定东西是不是在你手?上?,他们只?是将孙书扬接触过的人都查一遍,孙书扬给你的东西,可能只?是障眼法,来掩盖他真正?的意图。”
沈兰棠刚打起精神,又蔫了。的确,她?的身份很适合用来当障眼法。
沈兰棠在旁垂着脑袋沮丧了一会,忽而,她?又猛地站了起来。
“不,我相信他来找我一定是有原因的,那样重要的东西他肯定会放在一个不容易被他人获得的地方,只?把?我当障眼法太浪费我的身份了,我相信他那日是真的为?了什么来找我的!”
“兰心,宝珠,去拿展灯来,还有拿一个橘子来!”
谢瑾站起来:“你是想……”
沈兰棠回?首,灯光之下,她?脸上?笑容粲然。
“都试试,还没试完所有可能,不要放弃!”
“……嗯!”
沈兰棠拿出她?的巅峰智慧,什么拿火烤,白纸上?涂了橘子汁之后再拿火烤,每一个都没有效果。
沈兰棠:“照理来说,孙书扬是文科生,他不应该想到很奇怪的方法才对啊。”
谢瑾也拿着几?张纸,隔着火焰在烤,纸都快烤黄了,白纸还是白纸一张。
宝珠无事?做,在旁摆弄用来装画的竹筒。
“……”
“啊,有了!”
众人猛地回?头,只?见宝珠一根细长手?指扣进竹筒里,贴着竹筒壁从里面抽出一张卷成圈的纸。
沈兰棠:???????
小丑竟是我自?己?!
破案了,孙书扬真的是个文科生。
这是一张手?掌大小的白纸,众人打开纸张,里面一片空白。
“……”
兰心默默把?灯挪了过来,
沈兰棠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孙书扬,你这个文科生,不要给我太离谱。
随着火焰的靠近,有字迹渐渐在纸上?成形。
“祝赢满,薛越,沈裴殷……”
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的小字一共写了二十来个名字。
“内阁大学士方常照受贿白银二十五万两,莫濂受贿二十万两,恭亲王十八万两,主考官徐惠恩五万两,监考官蔡生三万两……”
这何止是受贿名单,这是一张死亡名单!
屋子里,一时只?有火苗迸溅的响声。
好一会儿后,谢瑾才慢慢将纸折起来。
“你想怎么办?”
沈兰棠喉咙干哑:“我想怎么办都没用吧,这件事?情我又处理不好。”
下一刻,她?手?心一暖。
谢瑾正?侧目看着她?。
“我们走吧。”
“……嗯!”
一刻钟后,这张纸出现?在谢恒书房桌子上?。
谢恒望着纸张,良久不语。
沈兰棠终究是奈不住了,她?上?前半步道:“父亲。”
谢恒如梦初醒:“这件事?情,你们就查到这里吧,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沈兰棠自?然是相信谢恒,就算她?不信,她?也什么都做不到。只?是……
“父亲,如果这张纸就这么交给你,那孙书扬是不是 就死定了。”
谢瑾眸光微凝,看向她?,谢恒也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父亲。”
沈兰棠大胆上?前:“父亲,我想救孙书扬,或许他在想到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为?大义牺牲的打算,可是他来找我的时候,把?证据留给我的时候想的是让人救他!”
“父亲,我的阅历浅薄,难道就没有既能办事?又能救他的方法么?”
谢恒沉默良久,吐出一个问题。
“你知道内阁大学士方常照和?莫濂是什么人么?”
沈兰棠一愣:“什么人?”
谢恒不再回?答。
“你那位朋友我会帮你救的,这张纸就就在这吧。”
“父亲,你……”
“回?去吧,”谢恒沉沉道:“有关这件事?的任何细节,都到此结束吧。”
沈兰棠不明所以,但?谢恒一副“今晚到此结束”的表情,沈兰棠无奈,只?好先行告退。
走出书房。
“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沈兰棠一脸莫名,大人物都喜欢当谜语人的么?
“父亲的意思是这件事?情他会替你办好的。”
“哪一件,救孙书扬还是……”
谢瑾微笑着看着她?。
沈兰棠:“……”算了,她?说不出口。
科举舞弊这样的大事?当然得朝廷大官关心,如果他们不关心自?己关心个毛线。
好像她?的关心能起到任何影响似的。
这一夜,沈兰棠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因为?近来发生事?情太多,她?竟然很快就入睡了,这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时,谢恒已经去衙门了。
他可真是……难以预测。
且说谢恒下了朝到了都察院,他还没办一阵子公务,就叫来属下。
“备车,我要去恭亲王府。”
“是,大人。”
谢恒的马车很快就备好了,此时正?值中午时分,沿街都是叫卖声和?食物的香味,谢恒神态悠闲,好像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工作?摸鱼。
马车在恭亲王府停下,车夫从别上?下来。
“我家大人前来拜会恭亲王。”
看门的守卫一见到谢恒的私章就立刻进去通传,不多时,管家从门口迎出。
“谢大人!谢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不必在意,老夫就是来找王爷喝会茶。”
“好好好,您请进!”
谢恒进去不久,恭亲王也出来了。
“哎哟什么风把?谢大人给吹来了。”
谢恒表情淡淡,似笑非笑:“闲来无事?,来找王府喝茶,王府不会拒绝谢某吧。”
“当然不会,来人,备茶,拿我珍藏的玉山红茶!”
谢恒走进屋里,左右看了两眼坐下。
恭亲王拿出茶具。
“岂敢劳烦王府亲自?泡茶。”
“哎,现?在我能亲手?泡茶的机会也少?了,再不泡就要生疏了,你就让我练习练习。”
“那谢某就先谢过王爷了。”
恭亲王也是个爱茶人,这一点从他泡茶时熟练的手?势就能看出。
“大人,这个红茶味道十分醇厚浓郁,滋味甘甜清醇,茶香温润,三遍之后杯底留香。”
“还是王爷会喝茶。”
两人浅浅聊了会饮茶泡茶的技术诀窍,恭亲王:“大人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是有一件。”
谢恒从袖口掏出一个手?指大小的管子,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一张白纸。
白纸顺着谢恒指尖到了恭亲王面前。
恭亲王低垂着眼皮,慢慢那日纸张。
看清里面的字,他瞳孔猝然颤了颤。
“大人——”
“王爷,小孩子不懂事?,教训一二就算了,该收手?时就收手?,否则真把?孩子弄伤了就不好了。”
“……”恭亲王慢慢收起纸张,放入自?己怀中。
“大人说的是,只?是本王不明白,大人为?何要这么做?”
“王爷,这件事?情本就与我无关,若非小朋友与我家人相识,从一开始就不会有这事?,小孩子想法很简单,只?要朋友平平安安就好,王爷能否做到?”
恭亲王目光盯着谢恒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这点小事?,本王必定为?大人办到。”
“那就好,时候不早了,我还要赶回?家里吃饭,就不打扰王爷了。”
恭亲王站起来道:“大人此番恩惠,本王必定铭记在心。”
谢恒摆了摆手?。
半刻钟后,恭亲王说说笑笑地送谢恒出来。
“大人,回?见。”
“王爷不必客气,就送到这吧。”
谢恒上?了马车,很快离开。等谢恒走后,恭亲王迅速返回?府里。
“我们抓得那个小子呢?立刻把?他放了……不,先给他上?点药灌点人参汤,他死也要过段日子再死!”
“是,王爷!”管家匆匆跑远。
恭亲王捏着手?上?白纸,忽然冷笑一声,打开一旁灯罩,慢条斯理地将它放在了进去,直至纸张化为?灰烬。
沈兰棠正?在家里发呆——是真的发呆,从早上?起床开始她?就没做过什么正?经事?,话本也看不进去,呆呆地看着在院子里练功的谢瑾,然后呆呆地跟着他一起发呆。
兰心忽然跑进院子。
“小姐,小姐!孙公子出现?了!”
沈兰棠猛地站起来!
“有人将孙公子放在金枝楼后院里,掌柜发现?之后就立刻派人来通知了。”
沈兰棠惊喜交加。
“走,去金枝楼!”
沈兰棠到的时候,掌柜的正?好请了大夫,在给孙书扬诊治。
“这位公子身体受了太多伤,幸而有人不想让他死,一直吊着他的命。手?脚倒是无大伤,多养一段时日也能望回?来,就是这嗓子……”
沈兰棠正?好这时候进来。
“嗓子怎么了?”
“他嗓子吞了炭火,已经坏掉了,就算日后养好,也就是勉强能发出声音,好是好不了了。”
沈兰棠心中一沉,看向床上?的人。
“好不了就好不了,一个好男人又不指望他去卖唱,大夫,你该开什么药就开什么药,伤好之前就麻烦你了。”
“好嘞!”大夫开心道,又是一次巨款收入。
沈兰棠走到床头,谢瑾慢慢掀开他的被子,掌柜的衣领给他换了一身衣裳,但?身上?血丝还是不断渗出来,还有裸露在皮肤上?的纵横的伤口。
沈兰棠避开目光,不忍再看。
“他什么时候能醒?”
“待会要给他上?药,估计立刻会痛醒。”
很好,这就解决了她?不忍心叫醒他的问题。
如大夫所言,在给孙书扬上?药的时候,他很快就痛醒了,醒了之后他挥舞着手?臂咿咿呀呀地大叫,不顾受伤疼痛地伤口用力推开身上?的人模样看着很是瘆人。
沈兰棠上?前按住他的手?。
“是我,你给了画卷那个,我已经把?你救出来了!”
孙书扬惊恐的目光望着她?,大脑像是一台陈旧的老机器,在缓慢地寻找记忆,过了少?许,他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
“现?在给你敷药,我知道你很疼,但?要活就要上?药,忍一忍。”
沈兰棠非常体贴地给了他一块布,孙书扬咬着布眼里流出眼泪。
上?完药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了,孙书扬虚脱地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床顶。
沈兰棠走上?前。
“是你自?己弄伤的喉咙么?”
沈兰棠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想要逼问的人怎么会弄伤他的喉咙,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自?己。
“我……”才吐出一个含糊的字,孙书扬就痛苦地捂住了喉咙。
“那个,宝珠会读唇语的,你做口型就行。”
孙书扬怔了怔,不再发声,用唇语道:“我知道他们会抓我,我告诉他们我把?所有行贿的人名都记录了下来,还有受贿官员名单,我把?它给了一个我信赖的人,如果我死了,名单也会随之暴露于天下。说完,我就吞了炭。”
一个没有受到审讯培训的人大多数情况是熬不住严刑拷打的,但?严刑拷打往往是逼迫人在失智的情况下说出信息,这是人在极度痛苦下的自?我保护反应。但?是人在极度痛苦下很难有条理地写出信息,所以他弄哑了自?己的喉咙,来保护自?己不会被套出话。
也是一个狠人。
“那,证据呢?证据交给皇上?了没?”
“呃……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你好不容易才被救出,先休息吧。”
沈兰棠看着情况不对,先溜了。
沈兰棠心中也有疑惑,但?是谢恒在她?心里积威甚重,谢恒不告诉她?,她?也不敢问。
倒是谢瑾,属于她?的事?情都办完了,谢瑾还没走。
“你不用回?军营么?”
“父亲叫我等等。”
“等什么?”
谢瑾还以一个微笑。
而没过两日,沈兰棠就知道谢恒让谢瑾等什么了,他在让他等一个最新消息:
本回?科举会试中考学子,薛灿服毒自?杀,留下一封遗书,揭露太子伙同内阁学士等人于今年科举中受贿提前泄露考题!
现在开始是还珠格格的片场
薛灿是今早被发 现自尽的?, 他的?书童见他早上没出来就进来喊他吃饭,一进门就看到他躺在床上没了气息,旁边放着一张遗书, 写明自己因为行贿通过会试,这些日?子一直良心难安, 此前他的朋友想要揭发这件事,因此?被杀, 他再?难以忍受内心的?折磨, 选择自尽说出真相。
遗书上还详细列出了行贿人?名字, 还有相关受贿人?和受贿金额。
一笔一划,极其详细。
书童见状, 震惊之下不敢随意处置,就报了官,如今尸体?连同遗书都被转移至内城司,这会?这份名单可能已经在皇帝手上了。
沈兰棠懵逼:“不是, 这怎么还有太?子呢?”
谢瑾:“内阁大学士方常照和莫濂都是太?子一党。”
沈兰棠忽地沉默, 她想到了当日?谢恒问她的?问题。
“那……太?子真的?参与此?事了么?”
没有人?回答她。
“……”
行吧,这就不是她该考虑的?事!
沈兰棠终于明白为?什么谢恒叫她到此?为?止了,原来她是跳入了别人?的?陷阱里!
背后?之人?——我们先不说这人?是谁啊, 就算知道也别说。
背后?之人?肯定比自己?先拿到名单, 也许,甚至, 这份名单在孙书扬写出来前, 他们就已经?知晓了。
他们知道了整件事情,却一直按兵不动, 任由事态发展,等?待着最佳揭晓这件事的?时机。
完全被利用了!
可恶, 政治家真是太?可怕了!
此?前会?考中试学子就已经?死了两个,这会?又死了一个,还带出了太?子舞弊案,立刻掀起轩然大波,太?子当日?立刻进宫,其余人?等?尽数被控制了起来,所有在名单里的?不在名单里的?都犹如惊弓之鸟,整个兆京声音一下子小了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舞弊案被证实是真的?,那么一场腥风血雨就要?到来。
不过这些事情已经?不在沈兰棠关心范围内,她严格遵守谢恒对她说的?话,绝对不再?关心此?事。
事情被爆出第二?日?,谢瑾就回了军营,看来谢恒将他留下就只是为?了见证影响大靖未来局势的?这件事。
书房里,谢恒和沈兰棠一对一下棋,沈兰棠怏怏不乐,喝杯茶要?叹上十回气。
谢恒终于忍受不住:“怎么了?”
沈兰棠哀怨地看着他:“父亲,我是不是太?笨了,这么容易被人?利用。”
“得出结果之后?再?往回看自然觉得简单,因为?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精妙设计当中,不过你能从迷雾中很快找到方向?,并且推导出正确结论,就这份分析能力和耐心,已经?超过常人?许多。”
沈兰棠看着他:“父亲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件事不简单的??”
“最开?始是那两个学子被人?杀掉的?时候……”
谢恒抬起手,阻止沈兰棠的?吹捧话语:“这跟聪明与否无关,官场上的?事情就那么些,见多了贪污舞弊杀人?灭口,一看就知道此?事另有乾坤,这是经?验的?差别。”
“不过那时候我也只是感觉到或许是科举出了问题,推导出后?续事件是在看到名单的?时候。”
“是因为?那个名单上的?大多数涉事官员都是太?子党?”
谢恒颔首。
“看到名单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这是一次针对太?子的?围猎。”
“可是,太?子也的?确做了这件事是么?”
谢恒没有否认。
这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即使?身处太?子这种位置,也有政敌想要?暗中绊他一把,也难怪权利越高的?人?越想要?那个位置,因为?只有那个位置,才是真正的?至高无上。
沈兰棠被自己?脑中想法吓了一跳,别想别想,这不是你配想的?!
谢恒看着儿媳慌乱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到不该想的?地方去了。
他这个儿媳妇啊……
“其实你应该高兴,你是那个进入局里的?人?。”
沈兰棠望向?谢恒。
“那个孙书扬从一开?始就是棋子,或许幕后?之人?早就获得名单,或许是真的?通过他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认,那人?布局的?时候,绝对没想过救他。或许,他死了才更有价值。”
死了他的?气节他的?大义,才更有被利用的?价值。
谢恒温声道:“你救了他。”
沈兰棠眼睛热热的?:“谢谢你,父亲。”
沈兰棠心中已经?释怀,连太?子都被算计,自己?被算计一下又怎样,她觉得整桩事情自己?表现得还挺不错呢,沈兰棠脸上露出一个释怀笑容,跨出大门。
屋内谢恒声音再?次响起。
“方常照和莫濂还有一个身份,他们是当初陪同皇帝一起去祁川的?几名官员之一。”!!!
宫殿之中,一个少女缓缓从梁柱后?走出。
“殿下,这个谋划如何?”
大皇子坐在软垫上,哈哈大笑:“很巧妙也很致命,难为?你能想办法诱使?方常照他们受贿。”
“他们心中有恶念,一切所为?皆是受心底恶念指引,我只不过给了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大皇子举着杯子,叹息一声:“一步错步步错啊。”
慕斯容神色平静,毫无感想。
“对了,你知道么?方常照和莫濂也是那时跟随父皇去往祁川的?人?。”大皇子温柔地看着脸色猝变的?慕斯容:
“你为?自己?报了仇。”
……
……
距离有学子告发太?子科举舞弊一案已经?过去了七日?,这七日?里事情越闹越大,有趁机想要?绊倒太?子的?,有原本?落考的?学子浑水摸鱼大喊重新开?科的?,总之这兆京宛若一滩混水。
七日?以后?,内阁大学士方常照和莫濂等?人?在家中被找出受贿银两,因证据确凿,被投入了大牢,晚节不保。
太?子被敕令闭门思过,加上他名声受损,这一战,他损失严重,大皇子党趁机站出,整个朝堂仿若换了个局面?。
谢恒因为?从始至终没掺和这个事,也就没受什么影响,他唯一一次被提到就是前不久中午时候去了一趟同样榜上有名的?恭亲王府,御史弹劾他和恭亲王密谋,或也参与科举舞弊一案。
谢恒淡定出列,回答:“臣只不过是恭亲王收了一些好茶叶,向?恭亲王讨要?了些茶叶,臣于在职期间行私人?小事,愿受疏忽职守惩罚。”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你别多事了。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又过了两日?,谢恒就被皇帝派来侍卫拉进了宫里,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小黑屋里出了一套卷子,直到三日?之后?才被放出。
原本?的?殿试时间改成了重新开?科的?时间,科考依旧是三日?,只是害怕兆京学子聚集恐生变故,加上皇帝有意尽快平息此?事,考试十日?后?便公布成绩,再?十日?后?就是殿试。
听闻这个消息,沈兰棠内心:哎,那那个姓杜的?岂不是还有机会??
不不,她要?相信他的?实力,考不中就是考不中。
“就是连累了林公子。”
如今出了事故,林泊桥不好再?频繁和谢家往来,因此?约了沈兰棠在外面?见面?。
林泊桥苦笑道:“我这算什么连累?且看那些名列榜单的?学子都是什么下场。”
但凡名字在贿赂榜单里的?,被剥夺此?次考试成绩和权利不说,五族之间,三代以内,皆不可参加科考,可以说是直接断绝了这个家族的?晋升途径。
两人?惆怅了一番,林泊桥道:“孙书扬还好么?”
孙书扬受伤严重,身体?和心灵都受到不同程度创伤,蹲在屋子里不见外人?,因此?林泊桥虽然有心关注却也见不到人?。
沈兰棠望着远方:“应该,大概是不能参加考试了吧。”
……
……
房间里面?,宝珠桌上放着几本?账本?,她手中执笔正涂涂写写,身后?忽地响起动静,她扔下笔不耐地回头:
“你快点振作起来行不行,我没空给你当翻译,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孙书扬咿咿呀呀地开?口。
宝珠:“听不懂听不懂!”
孙书扬被救出来有十来天了,他身上外伤好的?差不多了,至少不会?死了,宝珠对他的?态度从初时的?小心翼翼到如今的?不耐,一切源于他浪费了太?多她和小姐一起的?时光。
孙书扬嗓音如同破了洞的?窗户:“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宝珠:“听不懂听不懂,啊啊啊啊我要?出去!”
沈兰棠推门而入。
“要?去哪里?”
“小姐!”宝珠一下子跳起来,委屈巴巴地跑到她身边,沈兰棠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带兰心来了,在前堂,你先出去和她说会?话吧。”
“嗯。”宝珠贴心 地关上门。
沈兰棠:“你伤的?是喉咙又不是脸,成天关着门干嘛,很影响我这个已婚妇女名声的?。”
孙书扬气极,拿沈兰棠做的?简约铅笔在纸上写:“我的?心受伤了!”
看你使?唤人?的?时候也没见你受伤啊。
算了算了,虽然是个被利用的?可怜家伙,但抛开?这一点他还是个为?国为?正义的?有气节的?读书人?,她就当为?国家报答这个人?了。
“马上就要?重新开?科了,你去么?”
孙书扬垂下眼睛露出这个些许失落的?表情,而后?他指了指自己?喉咙。
沈兰棠:“理解。”
一个外形有损的?人?在官场只会?受到歧视,这条路基本?已经?绝了。
“那你要?不要?留下,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我愿意留下为?我工作,我可以按正常行情给你月薪。”
孙书扬身处一只手,整整五根手指。
“一个月五两?!”沈兰棠腾地站起来,喷道:“你做梦呢!”
“二?两。”
四根手指。
“二?点五两。”
四根手指。
“三两,好了,就这样了,能不能带来收益都不知道就想着钱了,钱是要?靠你自己?本?事赚的?!”
孙书扬悻悻地把手收了回去。
“宝珠我要?带走了。”沈兰棠正要?出口,动作一顿,回首道:
“好好干,孙书扬,你还有许多个岁月,你的?未来还在前方。”
扔下这句鸡汤,沈兰棠开?门走出房间,独留下孙书扬一人?,怔怔发呆。
科举的?事情一闹,时间很快就到了四月,从冬天但春天,仿佛只是眨眼之间。
朝廷里还在闹哄哄的?,事关太?子,这事情还没法立刻结束,不过,这已经?跟沈兰棠无关了,为?了散心,她邀请了戚桐君和刘明月到郊外玩耍。
刘明月还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还问沈兰棠:“这两个月你都在干嘛,感觉你很忙的?样子。”
沈兰棠:忙生死局。
“没事,就是一些杂七杂八烦人?的?事,说说你们吧,最近兆京有什么好玩的?事?”
“好玩的?事……哎,你知道么?塔得尔那边要?来人?了,据说四皇妃的?父亲和妹妹都会?过来!”
“四皇妃的?家人??”
那可是拥有一支十万人?军队的?大部落。
塔得尔并非传统的?王朝统治模式,而是以部落和血统管理方式,汉克族是塔得尔人?口密度最大占据面?积最多的?民族,汉克族的?王就是塔得尔的?王,但除了出兵打仗的?时候,各个民族或者说部落之间维持着一种互相联系但又不紧密的?关系,汉克族不会?对其他人?颁发指令,其他民族的?人?也不会?听他们的?话。
这种相处方式持续了数百年,或许这个地区各个民族之间已经?有个明显的?人?口和贫富差距,但显然对自己?种族血统的?认同超越了对生活物质的?需求。
此?事暂且不论——
“他们来做什么?”
刘明月凑上来:“我听说是为?四皇妃的?妹妹找夫婿,那个不是不行了么?所以他们这次打算带一个男人?回家。”
沈兰棠为?她扭捏的?语气打了个冷颤。
等?等?——这个剧情有点熟悉,我一定哪里看到过……
沈兰棠恍然大悟。
还珠格格!
这不塞娅公主比武招亲么?等?等?,那个塞娅,不是,那个公主不会?也会?武功吧?
沈兰棠刚经?历了残酷肮脏的?政治斗争,正需要?甜甜的?青春恋爱喜剧来治愈自己?,她问道:“那个公主叫什么名字啊,她会?武功么?”
刘明月:“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没问那么多。”
还是戚桐君更了解:“公主名唤阿依朵,至于会?不会?武功则不清楚。”
阿依朵,沈兰棠默念着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一个可爱活泼少女。
“哎,不说这些事了,我新学了一支舞蹈,我跳给你们看好不好?”
沈兰棠连连鼓掌:“好,好!”
“……你怎么突然这么捧场了?”
“我以前也很捧场的?啊!”
“不,你很刻薄!”
“……”
——
第二?次科举考试顺利进行,成绩也在十日?后?出来了,这一回录取人?数是一百零一个,预料之中,杜明蔚不在名单上,只是连林泊桥也没上榜,沈兰棠认识的?人?里,只有郑清宇一人?上榜了。
沈兰棠听下人?汇报完结果后?就奇怪,林泊桥这人?心思是有些沉稳的?,不像是第二?次考试会?紧张的?类型,怎么考试难度下降了,他反而考不中了?
这个疑惑没有伴她很长时间,出榜后?两日?,林泊桥就来家中告别。
“小生未能金榜题名,留在兆京也是无用,此?番特意来向?众位辞行。”
林泊桥向?众人?告别,谢洲也勉励了他几句,待他即将走出大门时,沈兰棠叫住他。
“公子留步。”
林泊桥回身行礼。
“我观林公子不似是会?紧张出错的?人?,怎么会?二?试落榜?”
林泊桥淡淡一笑:“其实,这是谢大人?给我的?建议。”
“哦?”
科举舞弊败露后?,京中学子联合闹出过不少事,虽然冠冕堂皇,但毕竟是跟天家作对,皇帝心中或许有所不悦,对这批科考上位的?学子不喜,今后?或许会?弃用这批考上来的?官员。
皇帝喜怒是不需要?缘由的?却又极其致命的?,为?官晋升不过头几年拼了老命的?时光,如果前几年上不去,到了后?头就只能在各处县衙打转。
“大人?言,科举重考不过三年时光,不必为?了这三年压上一辈子为?帝王所厌弃的?可能。”
听他的?话沈兰棠想到了郑清宇,但很快释然,郑清宇有母族和父亲谋划,哪能和林泊桥同个情况。
“如此?,确实是重考更好。”
“小生也是这么想的?。”
“那少夫人?,天高海阔,我们有缘再?相见。”
“有缘再?见。”
至此?,科举事件基本?结束,七日?以后?殿试,决出了一二?三名,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
又过三日?,太?后?宣沈兰棠进宫。
沈兰棠:嗯,我?
沈兰棠对宫里和宫里几位都有点怕怕的?,她乖巧站在谢恒和谢夫人?面?前,一副需要?家长做主的?小儿媳妇模样。
“父亲,母亲,宫里头是什么事,需要?喊我进去啊?”
她跟哪个贵妃皇子都没有关系好吧?
谢夫人?也奇道:“是啊,怎么传兰棠进宫?”
谢恒若有所思:“我猜,我为?了塔得尔王族来访兆京的?事。”
这事沈兰棠听刘明月提起过,可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我一不会?说塔得尔语,二?没有跟塔得尔人?接触过,叫我进宫又能做甚?”
谢恒:“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既然是太?后?宣旨,想来应该不是有关朝政,你且进宫听听是怎么回事。”
太?后?宣旨,沈兰棠自然是要?进宫的?。已经?已到了四月下旬,天气渐热,沈兰棠上面?着藕荷色胸衣外穿对襟长袖短衫,下身穿着淡青色纱织笼裙,系带掐出腰身,娉娉婷婷进了宫里。
“臣妇谢沈氏向?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宫殿里头只有皇后?还有四皇子妃在,皇后?是后?宫之母,协助处理一切琐碎事宜,四皇妃在有些奇怪,但想到此?次来的?是她的?父亲姊妹就不奇怪了。
“兰棠啊,你过来。”
太?后?向?她招手,沈兰棠乖巧上前。
太?后?低头打量着沈兰棠,似乎很是满意。
“兰棠你可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了什么?”
沈兰棠摇头。
“臣妇不知。”
“你应该听说了,马上四皇妃的?父亲和妹妹就要?到兆京了。”
“这事兰棠听说了。”
“那就好,四皇妃的?父亲自然是由皇帝陪伴,但是妹妹还是个小姑娘,年纪也才十六岁,听四皇妃说,她对我们大靖,对兆京充满了好奇。”
“这小姑娘要?逛街哪能让那些大男人?陪着,只是我和皇后?年纪都大了,不便跟随出去,本?来四皇妃也可以陪着妹妹,只她如今是双身子不可操劳。”
坐席上阿依曼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就想着找几个与她年龄相仿,能和她说得上话的?陪着她。”
“虽然是陪一个小姑娘玩耍,但毕竟是两国相交,不能因为?一两句口角就闹起来,所以这人?选啊,要?既活泼聪颖,又宽宥大方,我和皇后?还是四皇妃商量过,你,戚学士的?女儿,谈氏儿媳戚桐君,还有一个婉宁公主,你们三人?作陪。”
沈兰棠本?来想拒绝试试,听到有戚桐君 ,又不太?想拒绝了,一方面?是这个阵容似乎真的?挺合理的?,不像是夹带私货的?样子。另一方面?是她担心那个阿依朵公主太?刁蛮的?话,戚姐姐会?受委屈。
“事关两国大事,兰棠不敢轻易答应,可否容兰棠回家与父亲商量。”
“好,好,你回到家跟谢恒说,就说是太?后?说的?,看他答不答应!”
沈兰棠抿着唇笑了笑。
离开?皇宫后?,沈兰棠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先去了谈家,戚桐君正好在。
“戚姐姐……”
“你也是为?了塔得尔公主一事来的?吧?”
沈兰棠连连点头。
“戚姐姐也被传进宫了?”
“我比你先到,出来就看到你的?马车到了,我想你出来会?来找我的?。”
“那戚姐姐,你答应么?”
戚桐君扶着她坐下。
“这事哪有答应不答应,理由正当,又是太?后?下旨,你我岂能抗旨不遵?”
“那姐姐是要?去了?”
“我问了父亲和公公,他们都没有意见。”
“那行吧,那我也去吧。”
日?子那么长,以后?要?抗旨的?时候还多的?是,就不要?为?了一件小事用掉名额了。
“那个阿依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啊?跟四皇子妃像么?”
四皇子妃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类型,就是传说中的?高岭之花,要?是跟她一样,的?确有些棘手。
戚桐君:“我听说,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四皇妃是长女,所以可能性格更沉稳些。”
“希望如此?吧。”
“那她真的?要?带男人?回家么?就带一个么?”
“呃……”
沈兰棠回府后?向?谢恒说明了情况,谢恒也表示此?事没有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
“靖朝与塔得尔交好,那位阿依朵公主想来也不会?刻意为?难你们,苏太?后?所言,你只要?注意别因为?几句口角跟阿依朵公主发生争吵就行。”
沈兰棠心想,若真是个“塞娅公主”,那应该不会?有矛盾。
“父亲放心,儿媳会?注意的?。”
此章还珠格格含量极高
塔得尔军队是在两日后抵达的兆京, 由大皇子亲自在城外迎接,入城之后皇帝携文武百官在皇宫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沈兰棠只是臣妇,也不是皇室中人, 自然不能到场。
这一日皇城内灯火通明,载歌载舞, 晚宴至凌晨才歇。
第二日,皇帝又带塔得尔王克尔拉和公主阿依朵参观了皇城, 介绍了双方重要人物, 直等到第三?日早晨, 沈兰棠才接到太?后口谕,让她直接到四皇妃在的齐王府。
沈兰棠在王府外和戚桐君, 还有婉宁公主见了面。三?人确认了来?意,一同走向齐王府,齐王府下人早已接到宫中指令,忙不迭将三?人迎进府。
“几位到了。”四皇妃站在院子里?, 她的身子已经显怀, 但?体态只是稍显丰腴,圆润的脸部曲线减淡了她身上犹如冰雪般的冷冽感觉。
“见过?四皇妃。”戚桐君和沈兰棠行?礼。
“免礼吧,阿依朵已经在里?面等你们了。”
四皇妃让开身子, 只见一个少女从她身后出来?, 目光好奇地张望着几人:
“你们就是这几天要陪我在京里?玩的玩伴么??”
迎着光,沈兰棠看清了这位阿依朵公主的样貌, 她的长相和阿依曼有几分相似, 但?没有阿依曼那?般精致,五官更加小巧。
皮肤呈现常年被阳光照顾的小麦色, 脸上长着一点小雀斑,两?只眼睛圆溜溜地打着转, 好奇地观察着眼前来?人,沈兰棠对于?她的第一印象是,她看起来?的确像是个活泼的女孩。
“听说你们陪我玩?我们去哪里?玩?”
阿依朵的汉语有一点点僵硬,发音不是很标准,但?不影响几人听懂。
三?人对视了一眼,婉宁公主低声道:“公主想去哪?”
“呜,我想去听戏,我听说你们这儿有咿咿呀呀好多人演唱的戏,我们那?没有戏剧,我想听听看,还有什么?杂技话本,我都?想看看!”
“若是如此?,城里?有一个非常有名的戏园子,上午正好有演出。”
“好好好,我们走!”
阿依朵高高兴兴地出了门,嫌弃马车太?麻烦她打算直接骑马去,阿依朵公主最大,众人只好随她,幸好几人都?会骑马。
到了闹市,街道两?旁店铺越来?越多,叫卖声不绝于?耳,阿依朵从马上下来?,眼珠子不够用地看着两?边,脚步留恋不去。
沈兰棠适时上前:“公主,这段路人多,不好骑马,不若我们走着去吧?”
“好好。”阿依朵早有此?意。
几人将马匹交给下人,徒步走在了街上。
阿依朵并非不施粉黛,只是她的粉黛只是抹个唇脂,涂个丹蔻这么?简单,原本少女就不需要太?过?精致的打扮,但?是不需要不代表不喜欢,阿依朵看着沿街胭脂水粉还是各种?首饰,眼睛不由看花了。
“好漂亮的簪子,你们怎么?会有这么?多精细的簪子?”
阿依朵指着在犹如米粒大小的珠子上雕出的花朵问道。
沈兰棠:这个问题我也很难回答,因为我也搞不懂。
戚桐君:“这便是工匠们吃饭的功夫,几代人深究出来?的,若是我们能晓得,他们岂不是没了吃饭的手?段?”
阿依朵点点头?:“有道理,所以你们也不知道对不对?”
沈兰棠:“我一心只想着戴,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阿依朵满意了:“那?我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了,这支簪子好漂亮,我要买!”
婉宁公主提醒道:“这只是路边小摊,不若去首饰铺里?。”
阿依朵抿着唇:“可是我就喜欢这支。”
婉宁公主脸上出现不安神色,沈兰棠适时上前,语气无辜地说:
“婉宁公主是担心大王见了这簪子,觉得我们没好好招待你,等回头?陛下要数落我们,那?公主可要为我们说话,可不是我们不带公主去上好的店里?。”
阿依朵立刻笑了起来?:“不会的不会的,我喜欢的东西,阿父也会喜欢!”
“那?好,老板,把这一支包起来?,婉宁公主,你若是不嫌弃,也挑一支,今日就算我请的。”
婉宁公主还在迟疑,戚桐君已笑了:“那?我也要挑一支,这支桃花的衬我。”
婉宁公主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小声道:“那?我要这支并蒂莲的。”
阿依朵:“这支并蒂莲的也好看!”
沈兰棠:“婉宁公主已经预订了。”
阿依朵:“我才不会抢她的,下面还有更多更好看的!”
四人都?选了一支簪子,阿依朵对此?爱不释手?,把玩了好一阵,直到遇到下一个喜爱的。
她们原本是要去戏园子的,这会儿走走停停,半个时辰眨眼过?去,已经赶不上上午的戏了,幸好下午也还有。
“我听姐姐说你们还有猜字谜游戏,猜对了的人获得一盏灯!”
“现在不是猜字谜的时候,不过?我们也可以叫几个人一块玩,灯笼太?显眼了不好拿,我们可以用身上的玉佩做彩头?。”
阿依朵:“好啊,那?你们来?想字谜,不要太?难!”
几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中午时候。
沈兰棠:“我们去吃午饭吧,公主还吃的惯这儿的菜么??”
“还好,有几单酸酸甜甜的我很喜欢,鸡汤也不错,就是你们的牛羊肉太?膻了。”
戚桐君笑:“宫里?出来?的已经是最好的了,只还是比不上塔得尔。”
“那?是,我们塔得尔的牛羊一点膻味都?没有,撒上盐巴放火上烤,可好吃了!”
戚桐君又转向婉宁公主:“公主也很少出宫吧,今天中午想吃什么?,虽然不如宫里?做得好,但?也能选几样菜。”
阿依朵转向婉宁公主:“你也不能经常出来?玩么??那?多可惜啊,兆京这么?好玩。”
婉宁公主咬着唇,不说话。
婉宁公主生母是安嫔,在宫中并不出挑,婉宁今年刚刚十六,和阿依朵年龄上最接近,其余公主,不是年龄相差太?大,就是因身份尊贵被宠爱太?过?,容易跟阿依朵产生冲突,但?陪伴阿依朵的女眷中也需一个皇室之人,这才选了她这个“娴静淑雅”的边缘公主。
婉宁原本是娴静,但?可能是宫里?人交待了太?多有关“两?国”的东西,导致她今天表现有些局促。
沈兰棠:“是啊,待会你们俩位公主各自点自己想吃的菜,毕竟我和戚姐姐时常在外面吃,都?已经吃腻味了。”
“哎呀,你这么?说我就要生气了,待会我会点很多菜!”
“行?。”沈兰棠哄着她,又对婉宁道:“婉宁公主,我们走吧。”
婉宁怔了怔,脸蛋上生出两?朵红晕,跟了上去。
她们去的是兆京一家?百年老字号,吃饭需 排座,排座是什么?,我们公主不懂这些东西!
几个人刷脸进了包房,阿依朵看着菜单,这菜单上的菜名都?经过?了艺术化,什么?“珍珠翡翠白玉汤”,“雪霞羹”,“素炒银芽”,“八仙过?海”,阿依朵虽然从小学习汉文化,但?她只能看懂“糖醋”,“排骨”,这样做法和食材相叠加的名字。发散性思维过?于?强的菜名不说她,但?凡不进高端饭店都?不知道。
阿依朵看得厌烦,干脆直接拍桌子。
“给我上佛跳墙!”
“你们皇宫上的佛跳墙真好吃,这道菜为什么?叫佛跳墙啊?”
“这个啊……”戚桐君微笑向她解释佛跳墙的起源。
趁着间隙,沈兰棠问婉宁公主:“公主要点什么??”
婉宁红着脸,细声道:“那?我点一个红烧鱼头?还有虾仁炒蛋。”
饭店大厨的水平可能跟御厨还有差,但?没有那?么?多人盯着,阿依朵吃得很开怀,婉宁公主也胃口大开,最后吃了两?碗饭。
饭后她们去看了戏。
这出戏叫做“恶善缘”,讲述的是一个好人救了一个路边昏倒的人,将他带回家?里?好生照顾,然而那?人却恩将仇报,害得好人锒铛入狱,只是那?恶人最终敌不过?良心的谴责,和好人的家?人一起将好人救了出来?,好人和恶人最终和好如初,而恶人也最终向善的故事。
故事十分曲折,主角唱功也很是动人,就是……
阿依朵出来?后闷闷不乐,婉宁抹着眼角道:“这故事真是太?感人了。”
“感人是感人,就是……那?人恩将仇报陷害主角,最后一点惩罚都?没有么??”
就因为他想办法把主角救出来?,他们就和好如初了?这不是他应该做的么??!
阿依朵不理解,阿依朵很迷茫。
沈兰棠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过?就是一出戏,观众喜欢大圆满结局。”
阿依朵一本正经道:“我觉得恶人受到惩罚才叫圆满。”
你说的很对,可是你不是编剧啊。
“好了好了,下回我们看个恶有恶报的戏。”
阿依朵用力?点头?。
听完这出戏已经是傍晚时分了,阿依朵晚饭是要进宫去吃得,这一天相处下来?,总得来?说阿依朵还是很好相处的,若一直如此?,几日时光也不算难熬。
“公主,婉宁公主,我们明日再见。”
“好,明日我们在王府门口见。”
阿依朵与她们挥手?告别。阿依朵如今和姐姐同住,她才到家?,阿依曼就在房里?等着她。
“姐姐!”
阿依朵跑上去撒娇地抱住姐姐的手?臂,阿依曼空出另一只手?温柔抚摸她的头?发。
“今天玩得开心么??”
“开心!今天去逛了街,吃了烤鸭还有佛跳墙还有什么?八仙过?海,下午还听了戏……”
阿依朵一一汇报,将今日行?程都?说完后,她依偎在姐姐肩膀,轻声道:
“姐姐,我知道你为什么?让那?两?个人陪我了,她们看向我的时候没有异样的眼光,就好像长辈看待晚辈似的,和她们在一起,我的确感到很轻松。”
“那?就好,阿依朵,你是塔得尔的公主,未来?的继承人,没有人可以看不起你。”
阿依朵闷闷道:“姐姐是因为此?前四皇子对你不好,才得出这样的心得感悟的么??”
“姐姐,我不会让那?个可恶的皇子再伤害姐姐了!”
阿依曼眸光淡淡:“他没有伤害我,他已经伤害不到我了。”
……
第二日,沈兰棠照常出门。
今天四人之间的气氛比昨天更轻松些,阿依朵振振有词地说:
“我昨天了解过?了,兆京最好的首饰铺叫金玉楼,我今天想去那?里?看看。”
沈兰棠眼睛猛地一亮,无缘无故老天就掉金币了是吧?有个“最”字就是好啊,名声打出来?了,客人就会慕名而来?。
金玉楼掌柜见沈兰棠领着客人进来?愣了愣,他们老板领人过?来?次数也不少,就是这几位啊,一看就大有来?头?。
掌柜谨遵沈兰棠“当她不存在”的嘱咐,连忙迎上前,脸上盛满笑容。
“几个贵客,是想看什么??头?饰还是手?上戴的?”
阿依朵四处张望:“我们先看看。”
“行?行?,客人您随意看。”
金玉楼店里?的东西跟普通街上卖的东西真的不一样,那?质感那?精致程度那?镀金的技术和斗大的宝石,简直就是女性杀手?。连在兆京看惯了珍宝的贵人们都?爱不释手?,更何?况是初来?此?地的阿依朵。她显见着眼神都?亮了。
她拿起一支点翠衔珠芙蓉步摇,眼睛里?装满了喜爱。
沈兰棠上前一步:“试戴看看?”
阿依朵目露迟疑。
“我是很喜欢,可是我的长相是不是不适合戴这个,它看起来?好精细,好像更适合你们这样走路头?发都?不会晃的女孩。”
“没有这样的事。”沈兰棠笑了笑,对掌柜的道:“去将你们最好的梳妆姑娘叫来?。”
掌柜心领神会,忙道:“是。”
蓉姐就在别的分店,由马车接送不一会就到了。
她提前知道情况,向几位姑娘福了福身,道:“是这位姑娘是试戴么??请跟我来?。”
阿依朵小心翼翼地跟她到隔间,隔间放着好几面镜子,每个位置都?可以用屏风格挡。
“姑娘,我先为你梳头?。”
“哦,好。”
婉宁公主道:“听闻金玉楼会依据客人相貌重新化妆梳头?,果不其然。”
蓉姐道:“为姑娘重新梳妆可能要花上一些时间,不若三?位也一同试戴,好打发时间。”
虽说这是店家?劝人花钱的手?段,但?几人都?不差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答应了。
阿依朵也很高兴:“你们陪着我,我就有伴了!”
蓉姐的技术自然不用担心,阿依朵原本皮肤有点黑,蓉姐给她提亮了些,妆容上稍稍往汉族女子靠近,但?也没有掩盖她的异族特色,尤其一对翡翠色的眼珠,蓉姐在她眼尾画了一朵细小的粉色桃花花瓣,让人一眼就注意到她的眼睛,从而为她的双眸所吸引。
整张脸蛋精致后,戴什么?头?饰都?是相配的了。
阿依朵前前后后地照着镜子,高兴地说:“好看,真好看,我很喜欢这个妆容,尤其这朵桃花。”
“也是姑娘底子好,皮肤细嫩才容易上妆。”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赞,阿依朵一个高兴,大手?一挥道:“方才给其他人试的都?买了!”
“谢谢公主!”
沈兰棠心里?高兴,今天也凭实力?赚到钱了呢!
她们还去了花灯坊,看了许多灯笼,古时的灯笼真的做的跟艺术品一样,不说阿依朵,沈兰棠这么?多年也喜欢。
阿依朵:“好漂亮,好漂亮,我要全部买下!”
阿依朵又是大手?一挥,买了十几盏灯,让店里?的人送到王府去。
下午还有一些时间,她们就在某个闲置的庄子玩了猜灯谜,谜题是沈兰棠和戚桐君想的,都?不难,叫了几个丫鬟一道玩,却也热闹。
这么?玩玩闹闹,一天时间很快结束。
“时间过?得好快啊。”阿依朵望着天边晚霞道。
沈兰棠:“是啊。”
“明天我想出来?吃早饭,你们可以陪我么??”
“当然可以,那?我们约好明早辰时初在王府门口见。”
“好。”
四人约好之后就此?分别。
望着通往王府和皇宫的马车,沈兰棠慢悠悠转身。
“姐姐,要回去了么??”
戚桐君好笑地看着她:“要不然呢?我家?里?可是有夫君还等我。”
“哼,不要炫耀,我也有!”
“你夫君能回来?陪你吃饭么??”
“……”
戚桐君看着不服气的沈兰棠,轻笑了一声,她冷不丁道:“你会想他么??”
“啊?”
……
被戚桐君这么?一提,沈兰棠还真有些想念谢瑾了。
她想念谢瑾的频率并不频繁,有时候是一两?天才想到一次,有时候想着其他东西,想着想着突然冒出他的脸,沈兰棠觉得,就这样不会影响她正常生活的频率很好,虽然她有时候也会觉得十四天才见一次有点久。
十天一次或者七天一次就好了。
今天被戚桐君说起,沈兰棠就难得多想了他一会,睡觉也想到他,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应该是在巡逻,有一茬没一茬地想着,她就睡着了。
直到她夜半醒来?,觉得身体黏黏糊糊的,好像有个热乎乎的东西贴着自己的手?臂。
“呜……”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朦胧月色下,有张脸,睡在她边上。
“…………谢瑾?!你怎么?回来?了?”
谢瑾被她吵醒,他眨了眨眼。他已经竭力?放轻声音不将沈兰棠吵醒了,没想到自己没吵醒她 ,反而是她吵醒了自己。
“后天我军军队会和塔得尔战士进行?比武切磋,许多将士被调了回来?,我也是被调回来?的。”
“哦,这样啊。”
沈兰棠脑子迷迷糊糊地没想清楚,谢瑾搂着她的手?臂,睡意惺忪地说:“可以睡觉了么??”
他昨晚通宵巡逻,本来?今晚休息的,因为要回来?,又连夜赶路,好困,明天还要早起。
“好好,睡觉。”
沈兰棠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呼呼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天亮,沈兰棠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人了,若不是床头?属于?男人的衣物,她该以为自己半夜做梦了。
“醒了啊。”谢瑾进去洗漱。
沈兰棠望着他的背影,回忆逐渐回笼。
塔得尔,靖,比试,将士,召回。
将士比武。
阿依朵招亲。
比武招亲!
沈兰棠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遭了,不会有人要当尔康了吧?
沈兰棠下意识看向谢瑾,捂着下巴观赏。
就谢瑾这眉清目秀,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六块腹肌清晰的,当一下尔康也不是不行?。
“谢瑾。”沈兰棠放声喊道。
“嗯?”谢瑾在里?屋应。
“将士之间的比武你会参加么??”
“如果陛下有指令,会。”
“哎。”沈兰棠叹了口气。
“如果,如果我叫你不要去,你会答应我么??”
谢瑾从屋里?出来?,一边走一边将腰上玉佩戴上:“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你离开我。”女孩眼睛扑闪扑闪。
“……”
虽然很感动,但?是——
谢瑾坐到沈兰棠对面:“你怎么?会这样想?”
沈兰棠板着张脸,一本正经地说:“我最近发现了,围绕在我身边发生的事情很多,塔得尔公主来?大靖招亲这么?大的事件,不发生一点事情都?不合理,我想来?想去,只有你比武之中被阿依朵看中,然后皇帝命令你休了我成为塔得尔王的女婿——顺便一提是赘婿,让你跟随过?去塔得尔这样的事才能叫大事了。”
谢瑾深深吸了口气,一时之间他发现自己竟然很难反驳她。
最后,他只能用一个他认为最有道理无懈可击的理由反驳:“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陛下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不会让我跟去塔得尔的。”
沈兰棠:“对哦!”
除非皇帝想跟谢恒掰了,否则是不会让他遭遇失子之痛的,古人可是最讲究这个了。
“那?也许是大哥呢,不会是谢晟呢?不会吧,不会吧,不可能是他吧?”
谢晟怎么?比得上尔泰,阿依朵的眼光没那?么?差吧?而且就谢晟的脑子,人家?是和亲,他说不定就是引发两?国大战了呢。
“不对,为了祖国的未来?,我得……”
谢瑾深深地吻住了沈兰棠,一吻闭,沈兰棠眼睛泛出水雾:“你偷袭。”
“那?可以再偷袭一次?”
沈兰棠默默点头?。
……
……
到最后,沈兰棠完全将尔泰抛在脑后,什么?尔泰,还不如谢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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