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夏季短暂, 雪山脚下的草场已变得发黄。山峰陡峭,在太?阳光的直射下像一颗巨大的钻石。
冷风刮过,云海飘渺, 山脊间有一条极小的黑影在晃动。
顾玉岷垂首俯瞰了会?儿山下,回头见谢先章面?色凝重,站在原地等了会?他,直到两人?并?肩前行。
“还在想昨晚看的手册吗?”
谢先章抬起?头, 擦了擦护目镜, 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历史?上的汉朝与西羌战争不断,就算是这里有墓葬, 那也不可能是汉朝的墓。秦枫木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玉岷认真想了想:“这得进去瞧一眼才知道了。”
说话的同?时, 多吉忽然指着远处的湖泊喊道:“那就是神女湖!穿过它, 再走半小时就到塔图了。”
众人?一齐仰头, 见那湖泊似一面?镜子?,将天空聚拢在里面?。湖面?平静, 四周有白色的雾气缭绕, 缓缓上升。
倒是应了“神女湖”的名字,纯洁无暇, 冰清玉洁。白雾是她薄衣, 她露出水面?,静静地注视着天地。
说这里是那瑶台上的仙界也不为过。
面?对此番美景,却没有一人?往前走一步。想来是郑清平和吴树言在登雪山时见过冰塔林, 有了顾虑, 两人?神色略显谨慎。
只有小苏警官一个人?赞叹了一声:“好?美啊!”
张警官经?验老道, 只瞄了眼,道:“从远处看, 这湖静谧美好?,等你走进再看,它深不见底。最好?别靠近,咱们绕道走,万一失足掉进去,到时候连尸体都捞不着。”
小苏警官一听,咽了咽口?水,道:“这么吓人?吗?”
多吉接着话道:“是的,这湖有多深我们当地人?也不知道。现在站得远,你们不觉得,其实湖中心的颜色跟墨水一样。”
谢先章转过身?:“大家注意安全!”嘱咐完毕,队伍继续前进。
郑清平和吴树言这回一点儿也不敢耽误,跟紧了谢先章的步子?,三个人?几乎只有转身?的距离。顾玉岷站在他们身?后,见自己被隔开了,无奈地朝许算心瞥了眼。
许算心半眯着眼,拿起?登山仗指了指前头:“你也不用把他看得这么紧,他现在没事了,有小郑和小吴在,很?安全的。”
顾玉岷垂头,跟上步伐,道:“那现在他身?后有没有跟着东西?”
许算心笑了声:“这我哪知道,你当小叔我是火眼金睛,从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出来的?”说完,他定?睛细看,琢磨道:“被鬼魂缠身?的人?不是两眼发青就是面?色晦暗无光。你看他皮肤虽白,但脸颊两侧微微泛红,眼睛有神,亮晶晶的,不像是有东西跟着他的样子?。倒是你,魂儿丢了似的……”
“……”
从神女湖到塔图的这一段距离并?未发生什么离奇的事情。没有人?出现幻觉,天气也非常好?。
半小时后,多吉指着前面?的冰川,道:“这就是塔图。”他仰头看了看天色,忽然感叹一声:“好?久没见过这么蓝的天了,我们的运气真不错,光线好?,等会?儿进入冰洞的可见度也会?好?一点。”
谢先章一想等会?要进冰洞,脑中止不住地回想昨晚手册上记录的内容。
这时,小苏警官走上来,问道:“这么多冰洞,我们怎么知道哪个洞口?才是地下暗河的入口?呢?”
郑清平道:“冰洞都是连通的,走哪一个应该都可以吧?”
张警官看了眼谢先章,道:“手册上没有明确标出来冰洞的位置,我们最好?走一起?,互相也有个照应。”
“好?。”谢先章回头寻找顾玉岷,盯着他。
顾玉岷心照不宣地走了过来,将换好?电池的手电筒拧开。就这样,一行人?从最大的冰洞口?走了进去。
众人?一面?走,一面?朝四周打量。
小苏警官跟在张警官身?后,他这回带徒弟来是想好?好?锻炼一下他,也希望他以后能独当一面?,跟着他张剑雨,没白学。等到自己退休那天,也好?有个交代。
许算心拿出指南针,手里揣着铜钱,郑清平和吴树言跟他跟得紧,除了谢先章之外,他俩现在觉得最能靠得住的就是许算心。
多吉打头阵,他走在最前面?,谢先章和顾玉岷紧跟其后。
即使有太?阳光的照射,但越进到里面?,光线就越弱。大家人?手一只手电筒,光源汇集到一起?,将整个溶道照得通亮。
蓝色的冰川闪着光,像宝石炫丽。
登山鞋摩擦着脚下的石头,发出“擦擦”的声响。这里的氧气对比外头来说更稀薄了。大家喘息的声音也更明显,为了节省体力,谢先章决定每走十分钟便休息一会?儿。
刚坐下,吴树言突然指着他的屁股大喊:“那上面好?像有字!”
谢先章一顿,挪开身?,用手电筒一照,果?真,那石头上真的有字。
他翻开手册,再仔细看看石头上的字,道:“这应该是手册里张光明标记的石头记号。”
郑清平围上来:“是,没错。他在寻找地下暗河的时候,一路都留下了标记。”
“我们可以沿着标记寻找,说不定?能找到他说的地下暗河。”
众人?又沿着标记往前走,直到来到一条分叉口?。
小苏警官照了照洞顶,又照了照另外一边,问道:“咱们走哪边呀?”
张警官看了眼地面?:“标记消失了。”他转头看向谢先章:“要不,我们分开寻找?或许更有效率一点。”
谢先章观察了一会?儿冰洞,想着张光明的描述,道:“张光明和周岁发现金田的尸体大概在他们离开廖群山的半个小时后,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在冰洞里迷失了好?几个钟头。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跟他们走的路线重合,那么我们很?可能也会?在这里面?迷路,甚至出不去,我建议还是不要分开的好?。”
“我同?意他的说法。”顾玉岷道。“如果?我们走错了,那就原路返回,但是分开走,大概率很?难再遇上对方。”
这时,小苏警官问道:“既然这样,我就在这个洞口?做个标记,假如绕了个圈子?又回到这里,我们再重新?选择从新?的洞口?进去怎么样?”
张警官点点头:“好?,就这样办。”
众人?右转进了另一个洞口?。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走了会?儿,郑清平觉得有些累了,想停下来歇一歇,正?准备回头叫小苏警官,却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他蓦地愣住了,小声喊了一下:“小苏警官?”
前有的人?听见他的声音,纷纷停下脚步朝后面?望。郑清平脑门儿一阵发寒,又喊了一下:“小苏……警官?你在后面?吗?”
他举着手电筒晃了晃,那头依旧无人?答话,黑漆漆的一团什么都看不清。
吴树言走过来,发现情况不对劲,立马转身?开始数人?数。
多吉、谢先章、许算心、顾玉岷、吴树言、除了他自己,他发现张警官竟然也不见了。
“组长,张警官和小苏警官不见了!”
谢先章眉头一皱,道:“原路返回,先把他们找到再说。”
说着,一行人?又折了回去。
谢先章越想越觉得奇怪,好?端端的怎么两个人?都不见了,而且路上也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再说张警官那么严谨的人?,绝不会?擅自脱离队伍单独行动。
那么,队伍末尾的这两个人?会?去哪里呢?
“这里!这里有小苏警官的标记!”郑清平突然大喊一声。
谢先章不敢停留,立马跟了上去,蹲下仔细瞧了瞧,觉得这字说不上来的怪。
许算心盯着标记,表情严肃。顾玉岷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标记有些怪。”
多吉蹲下,也跟着仔细观察了一下,道:“我记得小苏警官使用的数字‘6’作记号来着。”
顾玉岷道:“是‘6’没错,他说六六大顺。”
谢先章走到许算心的旁边,看着那石头上的数字心头猛地一跳,脱口?道:“可是比起?‘6’这个数字,这上面?的数字更像‘9’。”
许算心道:“对,一般人?写6和9的习惯不同?,9的话通常会?停留一笔,笔迹迂回一下再拉下来。这个9却写得跟6似的,再仔细一看,拉下来的那一笔明显有停顿,所以这是9不是6,这个标记也不是小苏警官的。”
此话一出,大家一阵寒颤。
“你是说,这个数字不是小苏警官的,那我们一路上看见的记号……又是谁标记的?”吴树言问道。
郑清平脑洞大开,突然来了一句:“该不会?是张警官的吧?”
“不会?的。”谢先章打断他的想法。“张警官绝对不会?留下这种令人?混淆视线的东西。唯一一种可能,就是这个标记早就有了。”他蹲下:“你们看,新?标记的石头颜色会?发白,而标记很?久的痕迹却是深灰色的。不仔细区分,一眼看去,9就像6。”
顾玉岷捡起?石头,吹了吹上面?的灰尘,说出了另外一个恐怖的想法:“所以……我们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被这个标记误导,走入了另外的冰洞。”
郑清平大惊,有一种想立马飞回北京的冲动,咬了咬牙,道:“那……那现在怎么办?”
顾玉岷放下石头:“有记号,说明有人?来过,无论是谁,既然有人?来那么前面?一定?是有路的,现在只能跟着这个记号走了。”
说罢,众人?继续向前走。
因为有人?脱离队伍,所以剩下的人?心里都有点在意,郑清平更是每过五分钟就数一次人?数。
直到前方又出现了一个拐角,巨大的冰体似乎被嵌入了地底,这里的冰洞跟之前走过的那些有点不一样。
郑清平的手电筒闪了一下,黑了。他只是推了推开关,没想到手电筒就这样灭了。
明明出发前他刚换了电池……这电池损耗有这么严重吗?他将背包换到身?前挂着,扭头叫吴树言:“树言,我需要换电池,给我个光。”
却不想,身?后是一片黑暗,他神情一滞,呆住了。该不会?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转过了拐角吧?越想越不对劲,而现在他又什么都看不见。原先他走队伍的尾部,现在是头部,一想,难道是自己走得太?快了?
所以后面?的人?没有跟上?
还是说,他也像小苏警官他们一样……走丢了。
郑清平不敢再想,悬着一颗心,手里的动作加快,他扭开手电筒的把手,颤抖着将电池换好?。拇指放在开关上,正?准备一推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凉气。郑清平瞪大眼睛,没敢动,浑身?僵硬。
他弱弱地问了声:“……谁啊?”
怎么对方也不开手电筒啊?要说一整个队伍里,唯一没有拿手电筒的只有谢先章了,因为他跟顾玉岷一块儿走,顾玉岷在一旁给他照着,他时不时要看手册。
他又想,身?后要是有人?的话,也不能是谢先章,他谢先章平时连个玩笑都不开的人?,难不成会?装作别的东西吓自己吗?
一通分析后,郑清平的眼泪就这么无声地流了出来。
“你别找我……我求求你,不管你是谁,我没有害过你,我……我们只是想知道真相,带你回家……你的亲人?……到现在还记挂着你,他们,他们很?想你。”
那脖颈后的凉气越来越明显,就像炙热的皮肤贴着冰块一样,他都要麻木了。
郑清平颤索着,怕打开手电筒看见那玩意儿,又怕看不见,他会?伤害自己。索性也不管了,是人?是鬼他今天都要仔细瞧瞧。
他猛地一转身?,推开开关,手电筒一下子?亮了起?来。黑暗中射出一道光束,照向冰壁。
身?后竟空无一人?。
郑清平脸颊上的汗毛顺间竖起?,呼吸声也渐渐变重,比起?身?后有东西来说,现在脱离了队伍才更加让他感到害怕。
他再也无法冷静思考,已然忘记了之前谢先章的叮嘱,他发疯似的寻找地上的记号,在通道里狂奔起?来。
吴树言一直跟在许算心身?后,第一个发现郑清平不见的人?是他。许算心也有纳闷,郑清平明明刚才还在眼前晃了一下,一眨眼人?就消失了。
他转头看向谢先章:“我想……也许是有东西跟着我们。”
谢先章一怵,眉头拧着,问:“一直……跟着我们吗?”
许算心看了眼手里的手电筒,道:“八成是。”
“那会?是谁?你说的那个东西……指的是,是鬼吗?”
“也许是金田,也许是消失的勘探队员。总之,我们得根据手册上的内容,先找到金田的尸体。”
话落,空荡的洞里忽然掀起?一阵寒风,吹得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看来许算心的推断没有错,谢先章想。
就在这时,这条洞道的尽头,竟然传来了一阵诡异的笑声。
“咯咯咯……咯咯咯……”
“这是……金田的笑声。”谢先章怔住,他清晰的记得,李广在分析那盘磁带的时候,曾经?描述过金田的声音,尖锐的,阴柔的,跟女人?似的。
众人?一听,纷纷盯着那尽头,吓得一动不动。
谢先章抓紧手电筒,朝那儿一照,一个漆黑的人?影竟直直立在洞道中,背对着他们发出尖锐的笑声。
许算心立马走到谢先章和顾玉岷的身?前,将铜板塞进两人?的手心,道:“别一直盯着他看!”说着,又将剩余的铜板递给多吉和吴树言。“大家快贴着冰壁,让他走过去!”
话音落下,那笑声就已经?凑近了耳朵。
所有人?都贴着冰壁,大气也不敢喘,直到那东西朝他们走了过来。谢先章紧闭着双眼,慌乱中,也不知道身?旁站的是谁,伸手就掐住了他的手腕,死死捏着。
听着那东西走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股腐烂的气息跟着也飘了过来。谢先章心跳加快,除了沉闷的脚步声以外,好?像还听见了有人?在唤金田的名字。
跟着,那声音停了下来。
谢先章心头一颤,知道他停在了自己面?前。他不敢睁开眼睛,只是一味地捏紧身?边的人?。
原本死寂的冰洞钻进来阵阵恶臭,味道渐渐变得浓重。谢先章缓缓睁开眼,不想被顾玉岷一下子?抱紧。
“不能动,不能动,千万别动!”
手电筒的光照在冰壁上,泛蓝的冰上,居然倒映出许多道人?影。
顾玉岷粗重的呼吸声落入耳中,谢先章余光一瞥,只见那几道黑影里竟站着张警官和小苏警官。
他们的双手搭在那些东西的肩上,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谢先章喉咙一紧,想喊又不敢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不叫醒他们,他们就会?跟这几个鬼影一直走下去。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想起?许算心给的铜钱,早就听闻铜钱能驱鬼,索性抬手朝那鬼影重重扔了过去。
其余人?一直闭着眼,根本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只听“咚”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倒了下来。
等睁开眼一瞧,谢先章和顾玉岷两个人?都晕了过去。
许算心心道坏事,连忙走上前查看。
一看,他俩手里的铜钱全都掉了下来。
“顾老二!小章!”
吴树言焦急问道:“许叔,他们这是怎么了?”
许算心面?色凝重,抓起?两人?的手,用力掐着虎口?,道:“被鬼迷了心窍,晕死过去了。”
“什么?”一旁的多吉惊讶地看向两人?。
许算心掐了会?,又给了顾玉岷一巴掌,再把包里的水倒在他脸上。没一会?儿,顾玉岷醒了。
顾玉岷抬眼,环视四周,俊俏的脸旁红了半边,垂头一看谢先章,深吸一口?气就朝他的嘴唇亲了下去。
吴树言和多吉两人?顿时瞪大眼,吓得一懵。在他俩震惊的神情中,顾玉岷做了个标准的人?工呼吸。
第27章 27
许算心默默在一旁看了看:“这里氧气太稀薄了, 你?这样给他做人工呼吸,含氧量也是不够的。”
顾玉岷没说话,眉头?紧皱, 又做了一组。
吴树言赶紧掏出救心丸递给顾玉岷:“试试用这个!”
可谢先章嘴里一直含着药,没有?自主吞咽的能?力。
许算心叹了口气:“他这样也没办法?咽下去,要不……老二,你?干脆直接喂他得?了。”
顾玉岷二话不说, 猛喝了一口水, 一手捏着谢先章的下巴,一手托着他的脑袋,用水把药强行往他喉咙里推。
吴树言和多吉两人瞪大了眼睛, 直勾勾盯着谢先章。那?张白净的脸很快就被顾玉岷掐红了, 吴树言见他死活咽不下去, 都急得?想推开顾玉岷自己上了。
朝顾玉岷瞟了一眼:“您行不行, 不行我来!”
多吉也急,毕竟谢先章曾经?救过他, 现在他也管不了别的, 连忙凑了上前:“不行,他没有?意识, 你?得?把他的下巴抬起来, 掐人中也行啊!我来吧!”
他说完便要自己上,顾玉岷眼眸一抬,眉间微微皱起, 眼底闪过一抹寒意。多吉看得?一愣, 定住了。
只?觉得?此刻的顾玉岷有?些拒人千里的冷漠感, 之前儒雅随和的神态在这张脸上一点儿都找不见。
电筒的光折射在他的黑色眼瞳上,红血丝布满了整个眼眶, 跟猛兽咬住了自己的猎物似的。
许算心都看呆了,下意识以为他又是在模仿别人,正要训他的时候,却见顾玉岷抬高谢先章的脑袋,捏住他的鼻子?,又猛灌了自己一口水,重重压下。
随着他的力道越来越大,看着的人全都不禁紧张了起来。
吴树言更是焦急的想制止他,可又不敢大声吆喝,只?好弱弱道:“顾专家,您,您要是再掐一会儿,组长他就……就该憋死了。”
多吉附和道:“是啊!你?这样捏着他鼻子?又堵着他的嘴,他没办法?呼吸了!”
许算心盯着顾玉岷,伸手拉住吴树言和多吉:“别担心,咱们?得?相信老二。大家都站远点,给他们?多留点空间和氧气。”
三?个人往后退。
不到一分钟,谢先章的脚动了,紧接着是手,最后开始挣扎。
睁开眼的一瞬,有?什么东西从喉咙滑了进去。他大口呼吸空气,猛地咳嗽起来。顾玉岷被一手推开,谢先章呛得?眼泪哗哗直流。
吴树言见他醒了,急忙走上去:“组长!”
谢先章眨了眨眼,慢慢平复下来,忽然觉得?舌头?有?些疼,细细在嘴里一回味,又苦又腥。
舌尖好像流血了……
多吉肩膀一松,合手跪在地上感念佛祖保佑。见此情景,谢先章大致也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又回想起刚醒来时顾玉岷往自己嘴里灌水,这才朝靠在冰壁的古顾玉岷瞥去。
他瘫坐在地上,胸膛起伏明显,微微张着嘴大口呼吸。
看来他也缺氧得?厉害。
谢先章盯着顾玉岷,许算心上来检查他的身?体,量了量他的额头?:“有?点儿烫。”又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数脉搏。“也有?点儿快。”
吴树言问:“要紧吗?”
许算心摇头?:“没事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四下寂静,众人从惊吓中缓过神之后似乎都没了力气再说话。
长达五分钟沉默的时间里,不是大眼瞪小眼就是盯着一处发呆。
谢先章觉得?舌头?疼,蓦地一回想,忍不住咽口水。又觉得?下颌骨疼,轻轻一动,跟被人打了似的。
要不是那?口气没呼上来,怕是真?要玩儿完。
他余光瞟了一眼顾玉岷,见他一半身?体陷进黑暗里,另一半被手电筒照得?通亮。那?光这么刺眼,他却一声都没吭,眼睛直勾勾的地盯着自己的侧面。
谢先章忽然感觉脸颊烧得?慌,没敢侧过头?看他,急忙收回视线。
少顷,谢先章还是没忍住偏过头?看向顾玉岷,莫名觉得?眼前的他有?些怪。
换作是以前,他肯定早就围上来问他好点儿没了,哪里像现在这样沉默寡言,虽然……他之前也没多少话,但总不至于跟个死人一样,就坐在那?儿瘫着吧?
另一边,郑清平刚没跑出多久,脚被什么东西一绊,摔了个狗吃屎。他揉了揉手腕,疼得?五官都拧在了一块儿。
看着被摔远的手电筒,他慢慢爬起来,顺着光源往身?后一看,一只?脚掌赫然出现在眼前。
像多年风干的腊肉,那?发黑的脚背上。指甲依稀可见,经?脉分明,就跟被吸血鬼吸干了血似的。
郑清平两眼放大,张大嘴狂喊:“啊啊啊啊啊啊!”他往后缩,无力地蹬了几脚。视线慢慢向上移,只?见那?尸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态拧着,双臂被反捆在一起。
乍一看,更像是在匍匐前进。
郑清平心口咚咚地跳,深吸一口气,用登山仗将手电筒拨了过来。
刚拿到手电筒,通道一瞬间又响起一阵刺耳的叫声。郑清平捂着耳朵,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嘴里念着:“别找我别找我别找我……”
直到叫声停止,洞中的回音消散,那?股寒气停在耳边。郑清平感觉侧脸有风吹来,他不敢动,说是风,却更像是谁在耳边轻轻呼吸一样。
他慢慢睁开眼,转过头?,一张发黑发绿的脸骤然落入视野。郑清平吓得魂飞魄散,噌地一下从地上弹起。
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跑,跑啊跑啊,不知过了多久,他越跑感觉身?体越沉重,似乎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似的。
垂眼一瞧,两条干枯的腿就这么搭在他的肩膀上,每走一步便发出“铛铛”的声响。
郑清平头?皮发麻,一个趔趄,猛地撞上了前方的冰柱。他的脖子?被肩上那?东西圈得?紧紧的,就要窒息了。
郑清平大叫:“组长!组长!组长!”
四周一片静悄悄地,谢先章注视着顾玉岷,见他从阴影中抬了脸,朝自己投来目光。两人视线对上的一瞬,洞的深处似乎传来了一声巨响。
顾玉岷顿然站起身?,谢先章跟着也站起,众人目光纷纷落向那?头?。
“组长!组长!”
“救我!救我!”
惊恐的声音继续传来,众人一听?是郑清平的求救声,立马追着声音奔了过去。
走到一半,声音愈发近了,众人这才发觉,这里居然有?三?个洞口,郑清平的声音就是从最右边那?个洞口传来的。
吴树言垂头?一扫,那?洞口的石头?上清清楚楚地标着一个“9”字,朝里面大叫一声:“清平!”
郑清平也不知道是怎么听?见这一声呼喊的,急忙大喊着回应:“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谢先章本来也想喊一声,刚要开口,舌头?上的伤口又崩开了,糊了满嘴的铁锈味。
只?好转头?给了顾玉岷一个眼神。
顾玉岷只?瞄了他一眼,第一个冲了进去。他紧跟其后,吴树言则在身?后大声应着郑清平。
原本昏暗的通道一下子?亮了起来,郑清平眼前一片明亮,再看见从拐角冲出来的顾玉岷的那?一刻,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哪个钢铁男儿面对这样的情形不会被吓哭?他差点儿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心中一直在祈祷,要死起码也死个明白。
被活活吓死多窝囊!
他还想平平安安的回去娶媳妇儿。
这一刻,心中的委屈猛烈爆发出来,他狠狠抽泣,哭声回荡整个冰洞。那?些镶嵌冰里的气泡就像鸡尾酒沉下的气体,在撕裂的声音中,直接炸开了。
顾玉岷一把提起他,确认他没事后,弯下腰,语声低沉:“你?看到了什么?”
郑清平大口呼吸,带着哽咽的声音,道:“死,死人。他,他在我的肩上……”说完,他眼眸转了转,闭上眼,重新睁开,看向自己的肩。
消失了,那?东西不见了。
怪不得?顾玉岷拉他的那?一瞬,他觉得?好轻松。
谢先章走上前,见他的身?子?还发着抖,叫吴树言和多吉帮忙安慰安慰。
郑清平依旧满脸惊恐,哆嗦道:“前面……我看见有?一具尸体,他他他他爬到我的身?上,他一路都跟着我!”
“什么样的尸体?”
“跟!跟手册里写的那?样!我还听?见了笑声,肯定是金田!”
许算心看向郑清平手指的方向:“看来我们?中间只?有?小郑一个人走对了路线。”他转身?拍了拍郑清平的肩膀:“好了,你?跟小吴多吉就留在这里,先冷静冷静,我们?去前面看看。”
片刻后,三?点亮光缓缓消失不见。谢先章掏出手册,将手电筒递给顾玉岷:“玉岷,帮忙照照。”
喊了一声,顾玉岷没反应,谢先章扭头?看他,眨眼:“……”
顾玉岷偏过头?来,垂目对上他的视线。手电筒的光直射着他的眼睛,英挺的眉骨透着一丝淡淡森然,瞳孔一下子?缩小,他盯了会。
“你?平时就这么叫他?”
谢先章一愣。
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玉岷扯了扯嘴角,接过手电筒,反照着他:“然后呢?”
谢先章啊了声。
身?后的许算心突然道:“小章,别搭理?他,吩咐他做事就行了,顾老二现在不是我侄子?。”
谢先章听?得?愈发懵了,回头?问:“许叔,什么叫不是您的侄子??”
许算心努努嘴,吐息一声,皱着眉道:“你?看他这样儿像是顾玉岷吗?”
听?他这话,谢先章转头?打量起顾玉岷。缓缓朝他贴近,伸手挡住手电筒的光,从头?到脚过了一眼,随后道:“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
许算心笑了声:“呵,那?就对了。”他拉过谢先章,附在他的耳旁压低声音,道:“这是他的第二人格。”
谢先章眼底一闪,光亮划过他的左眼。他惊讶地张了张嘴,显然没反应过来。
“第二人格?”
“心理?医生说的,说他心里住着另外一个自己,有?时候会蹦出来,两个人还会互相吵架,他小时候就这样了。”
“所以现在这个人是?”
“顾老二呗。”
谢先章满脸诧异,根本没想过这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回头?又确认了一遍。
顾玉岷看自己的眼神确实有?点吓人。
“别浪费时间了,手册给我。”顾玉岷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将手电筒和谢先章的手册做了交换。“如果这具尸体是金田,那?么他的背包已经?被张光明带去了地下暗河。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致命的漏洞?”
“什么意思?”谢先章问道。
顾玉岷垂头?翻开手册,道:“孙浩让金田用录音机偷偷录下那?两个洋人的对话,目的是为了他们?手中的地图。这个地图指的是什么?”
“是地下暗河的位置?”
“不对。”
许算心接着话道:“确切来说,指的应该是地下暗河,墓葬的位置。”
顾玉岷点了点头?:“没错,从安全局到洛扎的传说,勘探开发,向导引路,再到塔图。围绕的都只?有?一个东西,那?就是墓葬里的宝物。”
谢先章沉思片刻,道:“你?是说,我们?现在最应该找到的,是地下河的宝藏地图?”
“是。”他顿了一下,“而且你?给他听?那?盘磁带的时候,你?们?并未从中获取到有?效的信息。”
给……给谁?
谢先章一寻思,他莫不是在说之前的那?个顾玉岷吧?
那?不就是他自己吗?
顾玉岷冷哼一声:“这么明显的问题他都听?不出来,跟着你?有?什么用?”
谢先章:“……啊?”
“张光明记录的内容其实很矛盾,一开始,周岁将金田的背包翻出来后,记录了里面装的东西,有?指南针、压缩饼干,帽子?手套一套,然后就没有?了。金田身?为勘探队员,包里最重要的东西却没有?。”
“什么东西?”
“上回在希夏邦马峰,你?还记得?和他一起寻找吴树言的时候,在洞里遇见的那?具冰尸吗?”
“记得?。”
顾玉岷合上手册:“除了散落一地的物品,那?本笔记本才是勘探队员最重要的东西。对于勘探队员来说,记录的数据甚至比自己性命还重要。但是金田的背包里却没有?,这是问题一。其次,既然在这里发现了金田的尸体,那?么这磁带肯定不会出现在几百公里外的雪山飞机残骸上。可你?们?却说,磁带是攀登者发现的,这很矛盾。”
谢先章听?后,想了想,觉得?这事件越来越复杂了。
顾玉岷说的没错,手册上分明说磁带是李广分析的。那?李广又是从什么地方拿到的磁带?
谢先章怔了怔,仔细一想,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
自己手里的磁带……难道是假的?
第28章 28
静默几秒, 顾玉岷走?上?前查看尸体。许算心蹲在?一侧,问?:“老?二,怎么样?”
尸体附近没有背包, 衣着完好无损,双手被反捆,即使不是警察也知道,这样的情况肯定不是自然?死亡。
“照一下他的手。”顾玉岷往尸体后背绕了一圈, 抬眼看向谢先章。
谢先章连忙上?前, 举起手电筒。
“看手有什?么说法吗?”他问?。
顾玉岷道:“正常来说勘探队员经常会扛着设备进山,手上?一般都会磨出厚厚的一层茧子。虽然?这具尸体和张光明描述的差不多,身边也没有背包, 但是他身长大致也就一米七二左右, 骨架小, 不像北方人。描述中, 金田也并没有被捆住双手。”
许算心嗯了声:“这么说他不是金田。”
竟然?不是金田?那会是谁?
谢先章慢慢将手电筒挪向尸体的脚:“还有,他的脚是光着的。”说完, 转身照了照周围。果然?, 在?不远处发?现了两只散落的登山靴。
尸体往前的方向是洞的更深处,这是不是也意味着那里是有人的?
想了想, 谢先章站起身:“看来我?们还得往里走?。”
三人返回郑清平他们所?在?的位置, 几人商讨片刻,吃了点罐头补充体力,又朝深处走?去。
顾玉岷让吴树言以?发?现尸体的位置为中心画地图, 郑清平则在?一旁记录事件发?生的事件和现在?拥有的线索。多吉负责看好队伍, 防止再次有人掉队。
许算心手里忙着串铜钱, 给每个人的手腕都戴了一条辟邪。
原先是谢先章读手册,现在?角色对换, 他成了那个举着手电筒的人。谢先章斜瞥了眼,凑过脑袋,问?:“第二页说了什?么?”
顾玉岷挑了眉,似乎对他突然?的凑近感到有些意外,偏开头,语气淡淡地:“你先把那盘磁带重?新放出来听一遍。”
“现在??”谢先章一愣。
要在?这么阴森的地方听那盘磁带,他顾老?二确实跟顾玉岷性格不太像。谢先章反手从?背包里拿出录音机:“磁带在?夹层的盒子里,你帮我?拿一下。”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手去拿东西了。
顾玉岷将磁带装进录音机,调试开关。很快,洞里响起了一阵电磁噪音。
“滋滋滋滋……滋滋。”
谢先章道:“这盘磁带是陈主任给我?的。他在?安全处工作二十?七年?,是一名老?党员。我?虽然?刚进局里没多久,但我?知道,他绝对不可能会给我?一盘假的磁带。”
录音机卡顿一下,顾玉岷伸手拍了拍,扭头看他:“谁说这是盘假磁带了?”
谢先章愣了,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难道磁带就不能是重?新录制的一份?”
这么一说,谢先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讶然?道:“你说来听听。”
顾玉岷收回目光,重?新按下播放按钮,道:“张光明手册里的磁带是廖群山给的,而你的磁带则是陈桐岩给的。重?点是说明一开始,其实是两拨人。”
谢先章听着心里发?毛,轻声问?:“为什?么会这么讲?”
“廖群山和陈桐岩的关系怎么样?”
谢先章摇头:“我?进安全处没多久,不太了解。”说着,转头叫郑清平上?来。“清平,你在?安全处多久了?”
郑清平脱口道:“差不多有三年?半了,怎么了组长?”
“那你觉得……陈主任这个人怎么样?”
“陈主任?”他顿了顿。“说起陈主任那就不得不提廖组长了。”
“为什?么?”
郑清平抬手摸了摸下巴,思考一会儿,斟字酌句道:“我?记得我?刚进来那会儿吧,听隔壁监察处的说廖组长申请了延迟退休,想再干一年?,但是陈主任没同意,说从?来没有听过有什?么延迟退休,就把他的申请驳回了。随后俩人就在?办公?室吵了起来,监察处的人都喜欢听墙角,就听见他俩们提起进管理局的陈年?旧事。”
“那会儿好像是廖组长先进的单位,后面介绍了陈主任进来,陈主任是个大学生,那个年?代的大学生跟现在?的不一样,局里的领导欣赏他的才华,他的专业又对口,就给了他一个副职。廖组长知道了肯定不依啊,本身就是他介绍的人,到头来自己是个资料管理员,人家却当了个副职干部,心里不平衡呗。”
“后来呢?”
郑清平挠挠头,叹了一声:“嗐,陈主任也是好欺负的,后面就把这个职位让给了廖组长。但人家的工作能力出色,正所?谓是金子总会发?光,不管人在?哪个部门,干什?么活儿,都完成得非常好。后面自己爬了上?去,成了领导层的核心人物?。要不陈主任能当主任呢,他眼里只有工作,旁的都没有。俩人隔阂越来越大,后面几乎就不来往了。直到七年前,好像才有了点儿交集。”
谢先章问:“七年前怎么了?”
“俩人合作了,还一起查这个案子。我?觉得陈主任还算是个心胸开阔的人吧,换作是我?,我?才不搭理廖组长呢。就廖组长的嫉妒心,还不知道背地里怎么骂的陈主任。”他说完,看向谢先章:“组长,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谢先章抿唇,若有所?思道:“你说七年?前他们一起查这个案子,那后来又为什?么不合作了?”
郑清平吭哧道:“这……这就不好讲了。”
他支支吾吾地,也没说出来什么。
顾玉岷没什?么语气,倒是在?一旁啧了声:“不就是因为钱吗?”
郑清平哎道:“对对对!顾专家说到点儿上?了。咱们这回来西藏,不是每个人额外都给钱吗?廖组长出了名的一毛不拔,他肯定是要来的。陈主任要是插一脚,把钱分了,他怎么愿意。”
“既然?是这样,那说明他俩的关系其实并不好。”谢先章道。
“差不多吧。”
“我?明白了。”谢先章看向顾玉岷:“应该是他们两人手中各执一盘磁带,攀登者发?现的那盘在?廖群山的手里,我?们手里的其实是陈桐岩备份的。他应该早就听过磁带里的内容了,而且也知道地下暗河和宝藏的事情。但是这盘磁带听不清,他没办法直接告诉我?们里面的内容,只好将错就错,让我?们来了西藏。只是令我?们全部人都没想到的是,搜查小队发?现了张光明和李广的尸体,并且发?现了记录本,而上?面正好记录了那盘磁带里的内容。”
这还真是误打误撞,叫他们给碰上?了。
谢先章又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道:“但这些东西有什?么好隐瞒的呢?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给我?们?”
顾玉岷道:“如果他想隐瞒的并不是宝藏呢?”
如果不是宝藏?
谢先章抬起脸,愣了两秒,伸手快递翻开手册,嘴里跟着念:“第一批去西藏的人根本没回来,特意交代,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特意交代……特意交代……”他有些恍惚,转头盯着顾玉岷:“所?以?,他想隐瞒的事情,该不是这个吧?”
顾玉岷并不惊讶,从?容道:“只有这一个解释,旁的我?分析不出来。”
此?刻,更大的一团疑问?在?他心中蔓延开来。谢先章脚下一顿,道:“你说……张警官口中的那个精心密谋的谋杀,陈桐岩和廖群山会不会早就知道了?”
他现在?还有一个更疯狂的想法。
“或者说,他们是一伙儿的。”
顾玉岷听得一愣,表情动了动:“你继续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勘探队和洋人是为了宝藏而来,结果死在?了这里。七年?前的第一批搜查小队知道这里藏着巨量的财富,跟着消失了。七年?后,有了新线索,所?以?才有了第二第三次搜查。而我?们从?一开始到现在?找的是人吗?看似是找人,其实我?们现在?不也变成了寻找地下宝藏了吗?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带着我?们来到这里。”
说完,谢先章沉默了。
顾玉岷盯着他的侧脸,道:“不对。”
谢先章抬眼:“?”
“我?们跟他们不一样。”顾玉岷抬手在?谢先章后背一推,两人继续往前走?:“我?们的目的不是地下暗河的宝藏,而是真相,我?们跟他们不一样。”
听见他这么说,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冲上?心头,隔着厚厚的冲锋衣,谢先章觉得身后那张手热得发?烫。
就像那日在?雪山上?,顾玉岷曾经对他说的一句话。
“如果发?生意外,我?可以?在?后面稳稳接住你。”
想到这里,谢先章扬了扬眉,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抬手一把揽住顾玉岷的肩膀,朝他微笑:“你跟顾玉岷也没什?么区别嘛。”
哪知顾玉岷听见这话,脸色立马拉了下来,嘴角微微抽搐,十?分嫌弃似的,冷冷哼了声。抬手甩掉谢先章的手臂,道:“少提那个没用的人。”
谢先章垂下的手晃了晃,心里嘀咕一声,也用不着这样骂自己吧?
他抓着手电筒向照顾玉岷的后脑勺:“顾老?二,你等等我?!”
顾玉岷走?的快,他可不喜欢等人。
说了这一路,他俩的对话后面的人也都听见了,各自看了眼,恍然?道:“怪不得那些鬼老?跟着我?们,原来是想给我?们传达信息呀!”
许算心低头看了眼罗盘,指针朝谢先章的方向动了动,抬眸望了会,道:“也可以?这样理解,不过,也有缠人的东西,就像这个一样。”
身后的三个人同时侧过脑袋:“什?么样儿啊?”
许算心伸手指了指谢先章:“看他的脚下。”
三人一齐探头,一看,谢先章的身后竟然?跟着一道黑影。
第29章 29
见此情?景, 他们当时就愣住了,就跟蚂蚁在身?上爬似的,止不住的颤抖。
“谢——”郑清平欲要大喊, 被许算心?急忙打断,道:“小郑,这可喊不得,你想吓死他吗?”
郑清平慌忙捂了嘴, 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会这个样子?”
说时, 那黑影突然就不动了。
几人站定,看见谢先章和顾玉岷也不动了。许算心?手里的罗盘再次转了起?来,他又掏出指南针看了看, 琢磨片刻。
有时候缠人的东西也不一定是坏的。
四周是晶莹剔透的冰壁, 闪烁着幽幽的蓝光, 在手电筒的直射下将洞内映照得既神秘又诡异。他们沿着冰洞走了许久, 根据地图上标记的位置,现在应该处于塔图的北边。
谢先章感?觉后脖颈一凉, 用力吸了一口气?, 呼出来的热气?瞬间?冒起?白烟,他扭头朝吴树言看了眼, 问:“地图呢?”
吴树言将刚画的地图摊开:“发?现尸体的位置是这个, 我们在这儿。”他点了点地图上的符号。
多吉在一旁盯着地图,疑惑地问:“从我们进入冰洞到现在就走了这点距离?我怎么感?觉已?经走了很久。”
吴树言道:“其实也没多久,你们看, 我们基本上每走一段距离就会停下来休息。再加上队伍发?生意外, 耽搁的时间?有点久, 所?以才会感?觉走了很久。”
郑清平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谢先章,生怕又撞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续道:“我看咱们还是跟着地上的那个数字走吧,虽然不知?道是谁记的,但是中?途遇见了尸体,说明这条路也没走错。”
吴树言撇头看了眼,问:“这么讲,‘9’会不会是探勘队员留下来的记号?”
谢先章敛眉:“手册呢?翻出来看看。”
顾玉岷翻开第二?页,眼底映出一抹光亮。谢先章将手电筒放近了点儿:“上面怎么说?”
郑清平看了眼,道:“虽然是我抄录的,但我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上面写了什么。要不然我来口述,比现翻可快多了。”
多吉瞳仁一转,关切地问:“怎么说?”
吴树言替他抢答:“他在医院陪我,白天?要陪床,晚上还得抄记事本,他胆子小,又怕,发?了好几天?的高烧……”
“对对对!没错儿!那会我觉得脑子就跟浆糊似的,抄的什么根本记不起?来,我也不敢再打开看,还觉得医院走廊总有东西飘来飘去,干脆就强迫自己忘记。说来也怪,邪门儿得很,自从我把手册装起?来以后,我晚上睡觉再也没做过噩梦。”
话音刚落,电筒的光束在手册上晃动一下,谢先章一下贴了过去,催顾玉岷:“上面写的什么,急死人了,你倒是说呀!”
顾玉岷把手册递给?他:“你来读。”
谢先章顿了顿,抬眼看他,心?里冷笑一声,想着顾老二?和顾玉岷这一点倒是挺像的。肯定是听见郑清平这小子的话才不敢看手册,索性自己拿了过来,转手递给?许算心?:“许叔,您来。”
许算心?眼皮一跳,没忍住笑了一笑,道:“推了半响,合着你俩的算盘还是打到我这儿来了。”
谢先章勉强提笑:“我看出来了,您的八字最硬,这一路就您没事,还是您来吧。”
许算心?拿他没办法,只好翻开第二?页,寻找着关于数字的记录。看了会,在中?间?那一段停了下来。
——我的心?跳声在空旷的冰洞里回响,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一股不安的涌动。我尝试着平复心?情?,但是却没什么用,那个东西一直跟着我,我无法摆脱它。
我知?道,如果我再这么跑下去,还没等找到廖群山,我就跟那身?后的那具尸体一样死在这里了。
周岁那二?货简直没脑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要是跟我呆在一块儿,就能使唤他去找廖群山,我也好守在地下暗河等他们。
话说回来,那具尸体远比跟在我身?后的东西可怕多了。叫人给?捆着,用石头压着,这是叫他永不超生啊。
真他娘的狠,到底什么样的仇怨才能被这样对待!妈的,跑的时候也没注意,我一脚就给?那石头踢翻了。
我现在有点后怕,怕什么,怕他突然站起?来给?我来一下。我听他们说被害死的人不瞑目,会变成僵尸。
我又想起?和李广看的香港电影,遇见僵尸就得憋住呼吸,还不能发?出声音。越想越害怕,我他妈也顶不住了,大声尖叫起?来,试图掩盖金田的笑声。
我尝试着回忆之前走过的路线,但在这片由冰川构成的重重迷宫中?,所?有的记忆似乎都变得模糊而不可靠。我的喘息声回荡在耳边,手电筒的光却始终无法穿透那厚重的冰层找到出路。
唉,李广那蠢货见不到我肯定很急。我得快些摆脱身?后的东西,我不想死,我也不是个贪心?的人,我只要和李广平安的回到北京,拿到这笔钱就行?。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两个的冰洞。幽深宁静,蓝得发?黑,我下意识往右拐,因为我发?现了地上的石头刻着一个数字‘9’。
这里有人来过。
这段读完,许算心恍然大悟道:“我们好像走反了。”说着,指了指手册上发?现尸体的那一段。“地下暗河其实在这具尸体的后面,也就是南边。
吴树言将地图延展:“如果在后面的话,那我们得退出这个冰洞了,地下暗河的位置就在冰洞入口不远的地方。一开始走错,后面就会一直走错。”
“所?以不止我们走错了,一开始廖组长他们也走错了,包括勘探队员。”
“现在怎么办?”
谢先章默了默:“看看后面说了什么。”
许算心?继续念。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声音打破了洞内的宁静。我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在黑暗中?乱扫,那声音似乎是从远处传来,又仿佛就在耳边回响。
等我看清来人后,我骂天?骂地,冲上去拎着他就往回走。
“你他妈怎么不擦黑了再回来呢?现在知?道往回跑了?”
周岁哭丧着脸,面色铁青,哭着求我护着他。我气?得一笑:“老子被死人缠的时候也没见你帮衬一下,一溜烟跑得没影了。现在瞎猫碰上个死老鼠,还真给?你找回来了原来的路,你又跟我哭上了!我看你就跟那黑白无常一样,死命鬼的东西!去!别跟着老子!”
哪知?周岁越听我骂他越不松手,哭得更凶了。我可没什么耐心?听他鬼哭狼嚎,我把他丢在地上,打算自己去找廖群山。
结果他从身?后抱住我的腿,大叫:“前面前面!有好多死人!别去!”
我心?想,死人?
不就是跟后面那个一样吗?就是那些七年前消失的探勘队员。
我再一想,真晦气?!我催周岁赶紧走,让他去地下暗河等我,我去找廖群山。
周岁急忙答应,看他这个样子是一点儿都不想去前面了。我叮嘱他,地上有勘探队员的标记的数字,跟着数字走,就能找到地下暗河。
许算心?换了口气?,读到这里。
顾玉岷眉眼一凛,道:“看来标记‘9’这个数字的是勘探队员,而张光明做的记号并不是最开始我们看到那个。”
最开始的那个?众人开始回想。
谢先章凝目,前方偶尔传来的冰裂声,回响在空旷的洞穴中?。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顾玉岷道:“我有一个想法。”
“说来听听。”
“我想验证张光明的记录内容。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有可能……张警官和小苏警官才是唯一走对路线的人。手册上说得很清楚,地下暗河其实距离冰洞很近。但是这里的冰洞就像叶脉一样,分支很多,一个不小心?就走错了道。极端天?气?,洞里视线不佳,这些都会导致我们失去方向感?。”他接过地图,道:“一开始我们发?现的记号是什么?你们还记得吗?”
郑清平砸了砸嘴,道:“组长,你们这么一提,我跟失忆了似的,竟然记不起?来一开始发?现的是什么了!”他转过身?,看向吴树言:“当时是你发?现的对吧?”
“是我。”吴树言道。“我说……我说那上面好像有字。”
谢先章接着话道:“是,我当时还翻开手册对照了一遍,他是这么说的——我们走一段路就标记一次。他没有说是什么字,我那时候理所?当然的以为石头上的记号就是张光明标记的。后面我们发?现了‘6’和‘9’的区别,跟着,我们再次抉择选冰洞,最后来到了这里。”
“那个字是什么?找到那个字,就能找到金田的尸体对吧?”
这时,顾玉岷淡淡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不是字,是一个标记。”
众人一愣。
谢先章卷起?地图,塞给?吴树言:“你和清平去找这个标记,许叔,您和多吉一起?返回那具尸体被捆绑的位置,跟着‘9’应该能找到地下暗河,我和顾老二?继续往前。”他咬着手电筒,摘了皮手套,在手册的背面画了一个圈,问道:“你们看,这像什么?”
多吉挠了挠头:“这就看不出来了,圈圈绕绕的,我觉得像‘8’。”
郑清平摇头:“不,我觉得还是像‘6’。”
谢先章又画了一条线,问:“那这样呢?”
许算心?双眼微眯,道:“你改来改去,都看不出来是几了。”
谢先章拍下笔,合上手册,道:“没错!就是改了,有人改了石头上留下的标记。”
话落,众人又是一愣。
“谁?谁改了?”
顾玉岷抿了抿唇,望着谢先章,眼中?满是欣赏,道:“张光明留下的标记。”
大家更听不懂了,互相看了看,又瞅向谢先章。
谢先章拾起?笔,再次翻开手册背面,画了几条线,道:“首先,我们根据张光明留下的标记来到了分叉口,‘6’是小苏警在冰洞前留下的数字。我们进入冰洞后发?现张警官和小苏警官无端消失了对不对?”
郑清平点头如捣蒜:“是!这个我记得!”
“接着,我们折回的时候看见了石头上的数字‘6’,但是这个‘6’其实是‘9’。他们应该就是在这个位置不见的,这里或许有我们没有看见的通道,也就是手册里,张光明碰巧闯进的地下冰河的位置。”谢先章停顿一下,“这么讲吧。这里的路就像是一盘蚊香,一圈缠绕着一圈。走错一步,步步错。廖组长他们走到了蚊香的中?心?点,一直在中?心?点打转,他派遣张光明往出口的方向走,这才找到了地下暗河。还有,张光明说从地下暗河出来以后,他没有看见标记,找不到画线。所?以,张光明画的是一条线。我们看见的圈,应该是被人修改过的。”
“为什么要改?改标记的人是谁?”吴树言问。
“周岁。大概是私人恩怨?因为张光明选了他一起?去探路,一直骂他?”顾玉岷的语气?轻飘飘的,轻描淡写道。“要他死。”
多吉一惊:“这!这!这也太?……”
谢先章道:“从他的手册里多少能看出张光明和李广的关系有些微妙,他一直拿周岁和李广做比较。从人性的角度来讲,周岁心?里有怨言也不奇怪。所?以我们一开始看到的是被修改过的标记……真正的标记,只是一条线。”
郑清平叹了一口气?:“那这也太?乌龙了吧!要不是发?现张警官他们不见了,我们定然会走到中?心?点,然后鬼打墙,永远出不来,幸好折返了!”
“也不会,聪明的人一般不会走错路。”顾玉岷挪动一下身?,替谢先章收起?手册和笔,主动拿了手电筒,一手握紧他的手腕:“分析得不错。”说完,拉着人往前走。
郑清平还想说什么,一通话卡在喉咙里,见俩人走远,缓了缓,道:“我怎么觉得这话像是在骂人呢?”
吴树言笑了一下:“嗐,我听着也是。顾专家言辞有点儿犀利,一语双关,既骂了人又夸了人。”他回头找许算心?:“叔,您说呢?”
许算心?瘪嘴,想抽烟又没办法抽,咬着火柴棍儿道:“聪明的人早就找到金田了,不聪明的人金田才会主动来找他。”
蓦地,两人同时一怔,后背开始发?凉,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欲哭无泪。
第30章 30
四周的冰壁高耸入云, 好似天然的屏障将他们与外界隔绝。
谢先章尝试着用?手电筒照亮前方的几?尺之地,光线在冰面上跳跃,形成?斑驳的光影, 令人更加难以分辨方向。
身后的光景变得?模糊不清,他抬手拉住顾玉岷,从背包里掏出一条尼龙绳。什?么话?也不讲,套了个圈就把顾玉岷拴上了。
顾玉岷挑眼一愣, 呆呆地撇过头, 看着他在自己的腰上打?了个死结,蓦地问道:“你做什?么?”
谢先章却抬起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 冷静地分析道:“周岁说前面有很多死人, 我?估摸着就是?勘探队员。一只鬼好说, 我?装作看不见就是?了, 那万一是?一群鬼怎么办?”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 勒得?紧紧的。“你要是?吓跑了, 我?找谁去。咱俩得?绑一块儿,防止有人先跑。”
一听, 顾玉岷皱了眉, 立时朝他靠近,盯着谢先章。
冰冷的空气钻进?鼻腔,寂静的四周, 寒潮悄然逼近, 两人对视片刻, 谢先章问:“看什?么?你想帮我?系?”
顾玉岷黑眸一眯,抓住他的手:“我?不会跑的。”低头把绳子的另一端系在谢先章腰上, “我?又不是?他。”
听见这话?,谢先章急忙替顾玉岷澄清:“他不会跑的,玉岷不是?那种人。”
顾玉岷没接话?。
那双深邃的眼眸闪着幽幽蓝光,他只是?冷不防地笑了声?。
笑……什?么?
“那你觉得?……我?哪是?种人?”
谢先章认真?想了想,舌头顶了顶牙尖,心念一动,脸颊发热,背过身道:“赶紧走?吧。”
两人往里走?了一段,微弱的蓝光从头顶的冰缝中透下?,勉强照亮这无尽的黑暗。
“擦擦。”
诡谲的声?音突然响起,谢先章眼眸轻颤,停下?脚步,小声?询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顾玉岷伸手拉了拉绳子,谢先章徒然一惊,往他身前撞了上去。顾玉岷晃了晃手电筒,压低声?音:“听见了。”说完,抓了他的手,又道:“你要是?害怕的话?就掐我?。”
顾玉岷什?么时候把手套给摘了?他的手又大又凉,谢先章用?力握紧,松开,心说他顾老二还是?个挺讲义?气的人,一阵感动,连忙道:“顾二哥,你人真?好。”
顾玉岷转过头,跟着,手电筒的光束射了过来?,谢先章急忙闭了眼,啧了声?。
这是?干什?么?
“他好一点,还是?我?好一点?”
谢先章半睁开眼,瞬时,那“擦擦”的声?音又传来?过来?。他猛地抓紧顾玉岷的手,忙道:“都好!都好!你好,他也好,你们都很好,但是?我?现在不是?很好……”
都这个时候了,就别问好不好了。随着那“擦擦”声?越来?越近,谢先章的力道也变得?更重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前行,洞的深处发出细微而清脆的断裂声?,少顷,变成?了“咔哒,咔哒”的响动。
谢先章停下?脚步,盯着前方光束照不到的尽头,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虽然已经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但当他亲眼看见那具会走?动的身影时,还是?止不住地往外冒冷汗。
原来?那声?音是?这个东西发出来?的。
黑色的身影背对着他们,每走?一步便会发出之前的声?音。脚步声?响彻整条通道,谢先章的每一次呼吸和每一次吐息都显得?格外谨慎,就怕那东西突然转过身来?。
谢先章捏了捏顾玉岷的手,放低声?音道:“我?以前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现在我?信了。”他顿了一下?,回想那具被反捆的尸体,补充道:“假如人心没有这么坏,这世?界肯定没有鬼。”
他的话?刚落,那影子突然停了下?来?。两人也停下?,将手电筒的光调到最亮。
霎时之间,幽深的冰洞就像被蒙上一层蓝色的光芒。在那形态各异的冰锥之中,支着两顶黄蓝色的帐篷。
看来?他们是?走?到尽头了。
目光所及之处,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涌上心头,倒在地上的尸体姿势各异,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甚至黑得?发青,与绚丽的帐篷颜色形成?了强烈对比。
所有的尸体几?乎都张大了嘴巴,似乎在无声?的呐喊中诉说着自己的委屈与不甘。
谢先章的视线紧紧锁在前方不远处的一团阴影上。他们慢慢靠近,那团阴影逐渐显现出轮廓。
手电筒的光打?在上面,两人看清那东西以后,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无比。
顾玉岷一把将谢先章拉了回来?,大叫:“不要过去!”
一向沉稳冷静的顾老二此刻也慌了,这是?一具被冰封的女尸,静静地躺在被拉开的蓝色帐篷里。
她的皮肤像刚剥开的鸡蛋,长发如瀑,面容虽然有些凹陷,但五官小巧,依稀可辨是?个玲珑的美人。
身上的服装已经褪色,裙摆上那精美的刺绣图案却彰显出她身份的不凡。
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了千年。
而在帐篷外的尸体纷纷都看着那具女尸,露出死前的惊恐与绝望。
跟着,幽幽的蓝光变暗了。那些奇形怪状的尸体全?都发出了“嘎吱”一声?脆响。
谢先章瞪大眼,屏住呼吸,那些尸体的脑袋居然在动!
他暗叹一声?完蛋,这哪里是?鬼魂带路,明明就是?带他们来?送死了!破天荒骂了一句:“这帮混蛋玩意儿,下?墓就下?墓,怎么还把死人给掏上来?了,掏了也就算了,还他妈的搁帐篷里同吃同睡!没出去挨枪子儿,倒是?在这里被吓死了。”
再一看四周环境,谢先章肯定这就是?勘探队员的大本营。再也没有比这个位置更宽敞的空间了,这里最少能同时容下?十几?号人。
谢先章这回主动抓了顾玉岷的手,道:“叫我?说也没有必要再往前走?,我?怕再待一刻,那些尸体就动了。”
谁知?,说什?么来?什?么。就在这句话?说完的一瞬,那几?具尸体真?的动了起来?,跟着,头颅上的皮肤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拱。
两人对视一眼,一下?子就想起来?在洛扎时,许算心说的那个红色溶虫。
也不知?从哪里吹来?一股阴风,吹得?谢先章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断了,整个人就像是?受了惊的猫,浑身炸毛。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他们看见那些红色溶虫从尸体的眼球爬了出来?,红色的光顿时笼罩在周围。
谢先章想往后退,却发现身体怎么都动不了。密密麻麻的红眼睛转了转,那种骨头断裂的“咔咔”声?愈发响了,两人脑子一下?子懵了。
恍惚之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冰体上传来?一阵阵黏稠的声?音。
顾玉岷用?手电筒一照,在那冰壁的缝隙里,好像有一只正在攀爬的虫。这种跟尸体上的那些红色溶虫不一样,不注意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要不是?他们害怕得?一直贴着冰面,也不会听见这粘哒哒的声?音。
“那是?什?么?”谢先章愕然问道。
顾玉岷神色紧张,下?意识将谢先章护着,道:“不清楚,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别触碰!”
说完,俩人竭力往后退了两步。
红色溶虫越来?越多,有些甚至从耳朵里钻了出来?。谢先章预感要坏事,急眼了,拽着顾玉岷拔腿就跑。
还没跑出几?步,更大的“哒哒”声?落入耳中。他的心跳声?快要贯穿整个胸腔,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谢先章寻着那声?音,往头顶一照,顿然,一股发臭的腥味猛地扑到脸上。
不光那些勘探队员的尸体动了起来?,连同那具冰封的女尸也动了。
倏然间,刚才在冰缝里发现的虫子密密麻麻的从更多缝隙中钻了出来?。谢先章回头一望,那具女尸追赶他们的速度快到惊人。
他大骂,天地良心,他谢先章可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顶多是?谢阜的那棵老榕树阴气重了点。脏话?挤在嗓门儿,还没骂出来?,就听见哐当一下?巨响,顾玉岷在慌乱中抓住谢先章,跳进?了一个深坑里。
等谢先章站稳,这才发现手电筒在逃命的时候弄丢了。眼前漆黑一片,一瞬间,四周静悄悄地,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连忙伸手去薅顾玉岷,声?音发颤:“顾二哥!”他朝空中乱抓了一把,没抓到,一下?子,心没底了,顿时发毛。谢先章又抓了抓,还是?没抓到,他急得?红了眼,“顾老二?顾玉岷?你他娘的倒是?说句话?啊!你别吓我?!你在哪儿啊!”
片刻,头顶蓦地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只冰凉的手伸了过来?,捂住了谢先章的嘴。
顾玉岷“嘘”了一声?。
谢先章一愣,咬紧牙关,一点声?儿都没敢发出来?。
“咚、咚、咚!”
脚步声?走?得?极其缓慢,隐约就在耳边。
谢先章眼睛发涩,心想,这下?好了,遇见鬼不可怕,可怕的是?遇到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又想,活了快两千年的东西能是?什?么?不就是?木乃伊嘛!中国人叫“僵尸”。
顾玉岷的手劲很大,两人紧紧贴着,一动不动。
冰洞内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的凉嗖嗖,每一丝寒意都像是?直接刺入骨髓。
谢先章咽了咽喉,耳边的脚步声?嘎然而止,女尸好像在上面停了下?来?。
两人置身于黑暗,一个搞地质勘探,一个研究飞机,就算长得?再人高马大,终归还是?肉体凡胎,面对这种情况只能眼睁睁等死。
这么一想,谢先章就更想哭了。
倒是?顾玉岷,都这样儿了,愣是?没叫一声?。要说他害怕吧,他看起来?又没什?么表情,要说他不怕吧,他死活不读那本手册。
就在这时,谢先章忽然摸到了顾玉岷手腕上的那串铜钱,灵光乍现,反正横竖都是?死,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刚要伸手去拿铜钱,一股寒意从头顶袭来?,洞顶徒然亮起蓝色的幽光,谢先章一抬脸,正好对上一张惨白的脸。
那女尸的脸上映着蓝光,面容一下?子萎缩,眼眶和颧骨咔地突出,精致的面容瞬时变得?干瘪单薄,她猝然张开血盆大口,对着两人惊声?尖叫起来?。
谢先章两眼一黑,又被顾玉岷捂住了眼睛。
“别看,别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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