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第 91 章(大改)
打完枣子后, 贺晏和余满坐在院子里将枣子分出来,有鸟啄的有虫眼的挑出来,红彤彤的自己吃, 带青色的则放两日到时候晒成红枣存放。
其他小孩打完枣子就裹着分到手的枣子离开,牛蛋他们摆摆手, 凑到余冬身边看他念书认字。
明日就要收拾东西回学堂了,他的大字还有两天的没练呢,眼下也顾不上和牛蛋他们说话了, 他把两块识字板递过去,快速地和他们说了一下上面的两个字后就继续跑回桌子前练字。
没过多久,李狗剩在院子里探头,好奇又羡慕地看着水哥儿他们。
贺晏看到是之前帮忙通风报信的小孩, 朝他招手, “过来。”
李狗剩愣住, 他用手指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问道,“是喊我吗?”
“对, 就是你。”贺晏点头。
李狗剩有些不好意思, 但他向来胆大脸皮厚, 这点儿不好意思在他这不算个事,他跑到贺晏身边。
贺晏拍拍身边的椅子, 让他坐下, 开始闲聊,“你是哪家的小孩?”
李狗剩:“李老蔫家的,我哥哥是、是文哥儿。”
贺晏:“哦, 原来是这样,前两日你帮忙我们还没感谢你呢, 多谢你啊。”
李狗剩:“不用不用。”
这下子李狗剩真是红了脸,毕竟他觉得自己什么忙都没有帮上,若是早些发现或许余冬他们就不会出事了,而且他本来就是硬凑过去跟着余冬的。
“要的,你帮了忙我们肯定要谢谢你的。”余满也这么说。
他和贺晏对视一眼,起身进去准备谢礼,贺晏继续拉着他聊天,李狗剩眼神一直往余冬那边瞥去。
“你要去找他们玩吗?去吧。”
“哎,好!”李狗剩站起来,以缓慢的速度踱步到余冬面前,他也不吭声就这么看着他们嘀嘀咕咕认字,看着余冬练字。
“这是余字,余家村的余,不是吃鱼的鱼。”牛蛋蓦然开口。
李狗剩眨了眨眼睛,仿佛不敢相信一般,“哦……”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试探性问,“……我的李怎么写?”
“李,我记得!”水哥儿举手,“是这样的,上面一个木,木是木头的木,下面一个子,子是孩子的子,木加子就是李……”
他一笔一划地在地面上写着,还给李狗剩讲解先时余冬教的,说得头头是道。
余冬把两日的大字练完,剩下今日的还有明日的,就留着明天一起。
几人围着李狗剩叭叭个没完,李狗剩被注视着,落不到地面的心总算踏实了,随即低头看着地面上的字,忍不住笑起来。
太阳就要落山,挨家挨户都响起了叫唤声,柱子率先站起来,“我爹找,冬冬我回家吃饭了。”
见状,牛蛋他们也跟着起来,“我们也回去啦!冬冬明天见,还有冬冬哥哥,冬冬晏哥,明天见。”
李狗剩学着牛蛋他们,“明、明天见。”
看着几个只到腰间高的豆丁在依依惜别,贺晏忍俊不禁,“明日见,对了狗剩,这你拿回去。”
余满没有往里面放特别贵重的东西,除了店里的二十包藕粉、一罐子腐乳,还有一包红糖、一包点心、一壶蒸馏过的酒,篮子里的东西着实不少。
李狗剩用手拎不住,要双手抱着。
“你拿得住吗?”
“拿得住,只是……”李狗剩迟疑道,他觉着拿人家东西不大好,而且他阿么肯定会骂他的,便说,“冬冬晏哥,我不要,阿么会……”
而且他已经和冬冬他们交朋友了,刚刚他们不仅亲口谢谢他,还愿意教他识字呢,李狗剩觉得这已经很好很好了!
贺晏一拍脑门,觉得自己莫不是昏了头。
送礼还是得直接送到大人手里,不然等小孩抱着这么多东西回去,岂不是会挨骂。
“这是我们一家感谢你帮了大忙的谢礼,你想啊,要是你没看到小冬他们离开,我们肯定没那么快找到人,你做的事很重要,你知道吗?”
李狗剩眼睛瞪大了,“真的吗?”
贺晏笃定点头,“真的。”
这话也不纯是为了让李狗剩把谢礼收下来,而是他们真这么觉得的,要不是李狗剩及时发现并且通知他们,他们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分成两批人去找。
他与陈平的时间刚刚好,若是稍迟片刻,说不准就碰不上了。
“我们直接送到你家去,你看这样可以吗?”
李狗剩高兴地说,“那太好了!”他将篮子递回去。
而且原来他真的帮了大忙!
贺晏进去和余满他们说了下,三人收拾妥当便挎着篮子,便出发去李家。
李狗剩与余冬叽叽喳喳说着话,贺晏和余满跟在他们身后,一路上好一些见了都在问他们小两口这是要去哪里?
余满笑说,“我们去给李家送谢礼,感谢狗剩救了我们小冬。”
“豁,这也能送,不过就是传句话的事情?”
“这句话可很重要!”余满解释了一下,强调了一下李狗剩的功劳 。
李狗剩得意得仿佛尾巴都翘了起来,“我帮了大忙哦!”
“看看送了什么?”张婶子好奇,伸手去扒拉。
贺晏篮子一举,“婶子,我们赶着去李家,就先不聊了。”
四人往李家去。
张婶子“啐”了一口,“呸,有什么可稀罕的,那么点东西。”
“哎哟,李家的你不稀罕,可有得人稀罕,就喊句话的功夫就得了这么多好处,这余家可真是大方啊!”
“可不就是,可惜不是自家得的好处!”
三三俩俩的人围在一起,说着这个事,一些好奇的还赶紧跑到李老蔫家里去打听打听。
而此时,贺晏他们正与何田推拒来推拒去。
“叔么,这谢礼我们是真心实意的,你们莫拒绝了!”余满将篮子推过去。
何田又推了回去,“这礼太重,不行不行,狗剩也没干什么,不值得拿这么多好东西,你们拿回去吧。”
而且还有另外三家呢,这礼不能收!
余冬抬头看着贺晏:哥哥他们还要这样多久哦?
贺晏咳嗽一声,看着旁边小孩要哭的模样,很是头痛,推拉了十几回还是这样,这何叔么性子也真是够倔的。
李狗剩原本高高兴兴的,但三俩下功夫,被阿么摧毁得只剩下沮丧与难过,两包眼泪就要滚落下来。
他难过的不是谢礼还回去,而是那句“不值得”,是他以为帮了忙,靠自己还得了这么多东西,这都是他作为好孩子的谢礼,他满心以为自己会得到阿么的夸赞。
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否定,否定的帮助。
“叔么,这礼你们一定要收下,毕竟狗剩帮了忙是事实,刚刚我们抱着谢礼过来那么多人看到了,到时候肯定还有人过来问,如果你们不收,那我们可就不好意思了,一个举动虽小,但也不能抹去狗剩救了小冬的事实,所以,你们一定要收下。”
“可是……汪家那边……”何田踌躇着说。
李狗剩帮了忙,万没有因为他只是个小孩,他们就能把他做的事情抹干净。
而他们给谢礼,那没得把另外三家的情况也考虑进去,如果还得考虑柱子和水哥儿他们的家庭条件,那他们这谢礼除了几包藕粉,其他的都不用拿出手。
要他说啊,这何叔么就是太为别人着想。
就送谢礼这事,该怎么烦恼的肯定不是他们啊。要是水哥儿和柱子他们家送不出什么好东西,送些瓜菜也未尝不可,到时候爽快收下就是了。
结果这事还没发生呢,他就先帮人家想好了。
“小冬来,快谢谢狗剩哥哥。”
余冬弯下腰鞠躬,脆生生道,“谢谢狗剩哥哥救了小冬,谢谢何叔么养育出这么好的狗剩哥哥。”
边起来边朝着李狗剩挤眉弄眼。
李狗剩破涕为笑,余冬牵着李狗剩的手,俩人呼啦啦跑出去玩了。
何田看着儿子的笑脸,沉默片刻。
“那我们先回去了,叔么。”贺晏朝余满伸手,余满赶紧将篮子一塞,东西一放下,俩人立马窜了出门。
跑出去好几步,两人才相视而笑。
“刚开始我们做得不够好了,光想着感谢狗剩了,都忘了他那把这谢礼拿回去,家里估计有得闹。”余满很是懊恼。
贺晏点头,凑一块儿你一嘴我一句地开始反省自己。
路上莫婶子表情很差,身侧余二婶还在那嘀嘀咕咕,见了贺晏俩人,她才笑着问,“这是打哪回啊?”
“刚从李家回来呢。”
“豁,满哥儿,你们送礼送了什么啊?怎么也不透露透露。”余二婶问,“你们现在家底可厚了,多送些是应该的。”
最好把家底就送出去!
“就是不知道另外三家能不能跟你们送一样的啦哈哈哈哈!”不能的话可有好戏看!
余满冷脸道,“送礼不过是力所能及的事,我们家能吃饱肚子所以送些藕粉点心过去,若是我们家自己都吃不饱肚子,那我们唯有一句真心实意的感谢要说,之后再寻机会帮回去,万没有自己饿肚子,都要把谢礼挤出来的,还不如填饱肚子,去帮忙砍柴火也好去帮忙挑水也好……总归是感谢,你说对吧。”
余二婶被噼里啪啦挤兑得话都说不出来,讪讪然走了。
莫婶子哈哈大笑,把这段话当个乐子说出去。很快就传到了柱子家和水哥儿家。
而何田还在望着家里的谢礼愁眉不展。
“爹,这谢礼我们是不是不能收啊?这么重的礼,我们可还不起。”
李老蔫点头,“那就现在还回去?”
何田又说,“可是,余家那边说得也对,这退回去,会不会觉得我们对他们的谢礼不满意啊?”
李老蔫又点头,“可能会,那就不还回去。”
文哥儿:“…………爷爷你这哈哈哈!”
他忍不住笑起来,他爷爷真的是,总是这样子的。
“阿么,这次要不是狗剩真的帮了大忙,东家那边也不会舍得给大礼,而且这里面藕粉、腐乳都是店里的东西,我们还回去他们肯定还得再塞过来,推来推去更是惹人看笑话了。再说了这些对东家来说确实是力所能及的。”
何田叹气,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孩子做了好事嘛,但做好事也不该拿人家这么多东西啊!要村里人怎么想他们李家,他们李家比不上其他人。
没有壮年汉子的人家,哪怕说句话都得斟酌一二。
他确实谨小慎微惯了,生怕做错点来,只是他又想到了狗剩的眼泪,这回却是他让儿子难过了。
“李家的,人余家给你送了什么啊?哎哟……怎地,一个两个在这苦着一张脸?谢礼有什么问题了啊?莫不是余家是小气的,说你们狗剩救了人,结果送些便宜货过来?”
“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情!”文哥儿愤然站起来,“东家的谢礼有藕粉、腐乳、点心、红糖还有酒水呢!”
文哥儿将婶子推出去,“婶子你快回去做饭,我们家里现在有事,就不招呼了!”
“哎你这哥儿!不就是问问吗?火气这么大作甚啊!”
“好了,阿么你别再纠结这事了,谢礼我们收下,到时候就多帮忙,出门了就多说东家几句好话就是。”文哥儿对于阿么的性子真的很头痛。
但他何田一个哥儿,和爷爷一起养活他和弟弟,拼的就是这股韧劲和这股气。
“……我错了?”何田开口问,“我不想收这个礼,是不想另外三家难做,你想过没有,别的三家要真的按照这个送,怕是家底都空了。而且到时候村里人肯定又说三道四的,我不想你们两个小孩被指指点点。”
文哥儿走过去抱着何田,“阿么,这事没发生呢,我们不要想这么多好吗,而且等会儿我就出去和大家说。”
“……好。”何田靠着自家哥儿不算厚实的肩膀,潸然落泪。
……
到了晚上,余冬高高兴兴回来,晚饭吃的是清炒菘菜、蒸排骨、鸡蛋羹、鸡肉丸子,还有一道莲藕排骨汤,四菜一汤摆得满桌子都是。
飘香满院,打枣子也是个体力活,贺晏很快沉浸在干饭中。
又过了一日,贺晏他们收拾好行李回到县里。
而后就开始一趟一趟地搬运着货物,和薛府约定交货的日子快到了。
余满则在盘店里的账本,好些日子没看,这账本已经看不明白了,余冬也在紧急把这半个月的课业清点一下,免得有遗失缺漏的。
休息了三日,余庆礼他们精神抖擞地回来,店铺再次打开门。
日子不紧不慢地往前赶着,很快就到了交货的时候。
第092章 第 92 章
东街, 卢家豆腐坊内。
豆腐坊的工人有四个,皆是从牙人那买回来的下人。时下买卖下人也不是随意就能买的,若是平头老百姓, 雇几个短工长工是不成问题,但用签了死契的下人怕是没这么容易。一旦被告到官府去, 怕是得吃亏。
卢家也算和王县丞搭上了关系,几个下人倒也用得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又馊又臭的味道,那气味吸一口就要直冲脑子里, 熏得人干呕不断,卢骏捂着鼻子叫骂道,“做腐乳的法子都告诉你们了,你们做出个什么玩意出来, 臭得要死!”
“少东家, 我们、我们就是按你说的做的啊, 一步都不曾乱来。”卢一低头扣手解释道。
卢骏:“那你说说,为什么你们做出来的腐乳颜色青色,还这么臭!说啊!”
这话就过于无理取闹了, 实际上他们交给下人的方子都不是全的, 人家拿到的什么样都怎么做, 他们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做小手段对他们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卢骏可管不了这么多, 本来以为这两日腐乳做好了, 他们就能抢生意了,招呼都打出去了,说他们卢家豆腐坊有腐乳, 结果昨日一开坛子臭气冲天!
连带着今日的生意都不好做了。
卢一他们低着头站在角落挨骂,卢骏骂累了, 看着院子里一堆坛子生气。
卢广生刚在铺子里安抚完熟客,今日生意也不做了,把门一关。
好不容易进来一看,火冒三丈道,“挑几个拆看看看!”若真是全臭了,那自然不能卖出去,这事砸了他们的招牌!
“……你们还不快去,”卢骏指着卢一他们,而后跟他爹说,“爹,你说是不是姓李的那小子使阴招啊?”
卢广生沉吟片刻,“应该不是。”
听其言,观其行。
姓李那小子本就是个聪明人,若没点真凭实据不敢开价这么厉害,再说了,豆子发酵做酱油,豆腐发酵做腐乳……很合情合理。
就是不知道中间哪里出了问题,卢广生也在纳闷。
卢二高兴地喊,“东家,少东家,这坛子的闻起来是香的,没有变味!”
“真的假的?”卢骏冲过来仔细闻了闻,转头说,“爹,还真的是!和余记的腐乳相差不大!”
随后卢三卢四也喊他那边也有闻起来正常的,偏生就卢一倒霉,连开两坛子都是臭的。
卢广生眼神一闪,“拿筷子每坛子夹一块出来看看!”
卢一闻言,赶紧站起来去捡了一把筷子,洗干净擦干水分,一坛夹出一块到白色的碟子里。
三块腐乳,一块白色带着微微的青色,是用料水浸泡的,两块呈现润白色,颜色微微发黄,是用香油泡的。
卢广生夹了一点送入嘴里,“咸香醇厚,不错,吃起来差别不大。”
卢骏高兴,“那说明我们的法子是没错的,但,我们岂不是每坛子都得开了再卖?这……”
不开肯定不行,但开了再卖,可就不想余记那样买回去放两个月再开都不成问题,若是有人买了又不吃,放上一个月估摸着就出问题了。
“……拆!拆完再立马封口,过两日再卖。”卢广生大手一挥,问题不大,只要不被人发现了去就成。
时间过了那般久,到时候就说他们储存不当就是了。
“把香油和料水坏的记下来。”
“哎好!”
卢一他们仿若不觉,赶紧开始拆坛子。
好在一开始尝试也没做很多,他们就做了一百坛。四人拆了封口,倒也麻利。
拆着拆着,卢二便说,“东家,隔着封口也能闻出去,”他打小鼻子灵敏,能闻到一些别人闻不到的气味。
先时院子里原本的气味还未散去,臭气对他来说更是可怕,他都直接熏吐了好几回,自然是什么也闻不出来。
眼下散去了不少,味道会从封口的油布上蔓延出来,他仔细闻,便闻出来其中的不同了。
“真的假的?你先试试。”卢骏抱手看着他,先闻一下分好了,再拆开检查,如此循环几次发现还真的是这样。
“那剩下的你们就不用拆了!卢二你来!”
很快,靠着灵敏的鼻子,卢二便说,“东家,这边是好的,这边是坏的。”
一共一百坛,五十坛料水的,五十坛香油的,最后完好无损的有十六坛料水的,三十四坛香油的。
加起来才刚刚一半。
卢广生原先红润的脸色,此时漆黑一片,因着这样他们可没什么赚头了!哪怕他们的成本价更便宜,利润能有六成甚至更多,但若是损耗这么大,这生意可做不下去。
卢骏:“爹,我们现在怎么办?”
卢广生:“先卖出去!以后只做香油的!”
香油的损耗不大,这生意有得做!
把余记挤兑走后,这生意还不是任由他们提价涨价!
不着急!
……
“贺大哥,我先送小冬去书院了。”
两兄弟仰头看着他,贺晏点点头,叮嘱道,“那你送完他就回来啊,别太累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余满高烧一宿后,这身子骨一下子就虚弱了不少,都好几日了脸色还是有些发白,干活干一会儿便觉得有些累。
要不是这日约定好要交货,根本腾不出手来送余冬去书院,贺晏怎么也要跟一块儿去。
余满乖巧点头,“好的,贺大哥你也是,不要太累了。”
余冬仰着头看着两位哥哥,大眼睛眨啊眨的,怎么哥哥还没说完啊!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学堂和子恩林苏他们说一说放假发生的所有事情了!
俩人出了门,贺晏收拾利索后,便和余庆礼一起将一板车的货物拉到薛家的商行去。
龙虎商行的派头很大,客人络绎不绝,门口还有一个接待客人的小二,远远看着倒像是酒楼,不像是商行。
凑近一看,贺晏发现他又想错了,这商行门口敞开,货架众多,还真是卖货的商行。
余庆礼嘴巴长得老大了,“晏哥,人家这商行也忒牛了些!”光是门口有比他们整个铺子都大了。
小二见有板车停在门口,出来问,“二位客人,不知停在这里是为何,门口是不能……”
贺晏笑着说,“我们是来交货的,上月薛管事在我们这定了腐乳和藕粉,他让我们直接送到这边来……不知小哥可否帮忙喊一下掌柜?”
“哦哦……”小二扫了他们几眼,说,“我进去问问人,你们稍等啊。”
没过多久,小二又快步跑出来,“不好意思,二位过来这边。”
小二将他们引到后门去,那里已经站着几个人。
其中打头的那个朝他们说道,“二位,不知契约带来了没?我们只认契约。”
掌柜手头也有一张,是薛管事给他的,到时候两张契约一对就是,若没有契约谁来了都不好说话。
贺晏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早把契约带身上了,他从怀里掏出荷包,将叠好的契约交换。
掌柜细细看完后,挥手让人清点货物,并且抽出两坛拆开检查。
都清点无误后,掌柜就将另一半货款教到贺晏手里,一千斤藕粉、二百坛腐乳,一半货款便是三十四两。
“给,多谢掌柜。”贺晏将三个大银锭,一个小的直接揣怀里。
契约拿回来后,他叠好放好,就等着一个月后再做打算了。
俩人拉着板车从后门出来,就见小二和面前的妇人说些什么,原来是朝他打听来的。
“夫人,您有什么想知道的?我知道的,肯定给您说清楚,不知道的这小费我就不收!”
“我想知道关于最近官府抓了拐子的事情来。”
余庆礼正有些好奇地往商行里看,对于小二这边是一眼也没看,贺晏便说,“小礼,你进去看看吧,开开眼界也好。”
余庆礼也不跟他瞎客气,看几眼就出来耽误不了多少事,“那我进去啦,晏哥,我很快出来!”
贺晏让他不着急,毕竟他对于拐子的事情也是很好奇。
还打算一会儿将板车拉回去,就去县衙打听一下呢。
小二正叭叭地说,“这事您可问对人了!我还真知道!”
“听说那拐子二人平日就扮成夫夫二人在县里住,偶尔出了城就扮成汉子,一人满脸胡子,一人长着痦子拐带小孩,带回来摇身一变又成了夫夫,藏在家中,一来一回便没人知道了……这次我们县令老爷和陈班头火眼金睛,才将他们认出来!简直就是大快人心啊!夫人,夫人,你在听吗?”
面前的妇人锦缎华贵,头顶玛瑙步摇,一脸神思不属的样子,小二在他面前挥挥手。
妇人回过神来,“你继续,而后呢?”
“而后……听说他们在牢畏罪自尽了!真是可恶!这等大恶人,简直太便宜了他们了!”
贺晏听到这,恨不得冲到小二面前抓着他问,怎么就畏罪自尽了!
等妇人离开后,小二看着手里的铜板撇撇嘴,还以为穿成这样是个出手阔绰的,没想到,竟然只得了十几个铜板。
贺晏跑到小二面前问,“小哥,我刚听你说拐子畏罪自尽了,这事为何,实不相瞒,我亲戚就差点被拐了,所以……”
他往小二手里塞了一把铜板。
小二推拒了一下,忙不迭收起来,说,“嗐这事,就昨日没的,估摸着很快就传得到处都是了,我看啊,那俩拐子可能是为了保后面的人才服毒的。”
话本里都这么写,小二深觉得自己见多识广,一听到这种事就怀疑起来了。
“当然,这是我猜测的,你想知道可以去县衙打听一下,估摸着也能打听出来。”
只不过到他手里的铜板就别想收回去了。
贺晏怔然,怎么就自尽了呢?!
第093章 第 93 章
余庆礼从商行出来时, 见到贺晏双眼呆愣着,他伸手挥了挥,“晏哥, 在想什么?”
“我们回去吧,店里该忙了。不愧是商行啊, 我跟你说里面琳琅满目,卖什么的都有,就连坛子装的酱油都有, 还有许多种子……”
余庆礼在耳畔巴拉巴拉个没完,思绪被拉了回来,贺晏点点头。
刚要提步拉着板车回去,转念一想, 又停了下来说, “小礼, 你先回去,我去一趟县衙看看那俩拐子的消息。”
余庆礼:“哦,好的, 晏哥你去吧。”
贺晏:“记得回去帮我和小满说一声, 别让他担心。”
余庆礼:“哦哦, 记得。”
贺晏:“记得啊……”
余庆礼:“哦哦哦!”
真的记得,余庆礼用力点头, 放心吧, 你快去吧!
贺晏疾步往前走,很快从商行来到了县衙,守门的衙役不再是之前见到的那个。
“大哥, 我是河西村的,我想问一下那俩拐子有什么消息了没有?”
陌生衙役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你问这个干嘛,莫不是与那俩拐子有什么关系不成?”
那视线尖锐地刺在他身上,贺晏恍若未觉般解释道,“不是,我家小孩被他们拐走了,我们是受害者家属,所以想来问问情况。”
“受害者……家属……哦,是你们啊……”衙役摸了下巴打量起来,挑剔的目光逡巡不去,“既然孩子没事,剩下的事情就与你们无关,回吧!”
衙役说完,眼一闭不再理睬贺晏。
果然,他刚刚感受的针对是真的!
贺晏深吸一口气,笑着说,“大哥,我……”
“走走走!别在衙门重地闹事!”衙役驱赶起来,贺晏被推得一趔趄,倒退了几步。
“小刘,你这是在做什么?”
语气短促有力,蕴藏着雷厉风行的气息,贺晏抬眼看去,发现先时见过两回的陆主簿正站在门后,嘴角平直眼神定定地看着衙役,等着他回答。
竟然是这煞神,要是被他知道了他欺压百姓,岂不是这身皮子都要被扒下去了。
衙役脸色发白,豆大的汗水从额角滚落,吞吞吐吐道:“我、我……呃……”
他看向贺晏。
眼神里挣扎着皆是哀求讨好,贺晏内心冷笑一声,佯装不知地说道,“大哥,你看着我作甚,我脸上莫不是有脏东西?在哪里啊?”
衙役表情有一瞬间扭曲起来,“呃……对,主簿我……”
“小刘,你在这的职责是什么?”陆主簿打断他的狡辩。
“稽查进入,传话迎客。”
事实上,像其他县衙这个位置多是由长随担任,也就是所谓的门子,门子由信任的手下担任,自然是因为其中除了稽查进入、传话、迎客送客之外,其中还牵扯到一些金钱的往来。而薛县令惯常是不喜欢这样做,或者说他这个身份压根就不需要。
他来阳东县一年的时间里,早就将阳东县捏在手里了,眼下还在扑腾的大户也没两户了,他受不到地主乡绅的掣肘。
因此,阳东县的门子其实是由三班中衙役轮流担任。
上回的门子是壮班的衙役,也就是陈平的手下,而这回的门子则是快班的衙役,胡班头的手下。
因为胡班头这回办事不力挨了批评,整个快班哀声怨道,再加上有人在里面浑水摸鱼,快班与壮班的矛盾也愈发激烈,陆主簿他们怎么可能毫不知情,不过是为了将其中的大鱼揪出来才特意撒手不管的。
“一边儿去,”陆主簿朝贺晏招手,“你过来。”
“哦……”贺晏屁颠屁颠跑过去,陆主簿看着年纪也不大,估摸着三十上下的样子,可这威势已不容小觑。
衙役牙根发苦,狠狠地看了贺晏的背影一眼,站在门口兢兢业业起来。
陆主簿带着他绕过回字形的长廊,来到了会客的庭院中,“坐下。”
贺晏屁股坐一半,莫名有些拘谨起来,巴巴地看着陆主簿,一脸“您说吧我听着”的凝重模样。
陆主簿咳嗽一声。
他儿子与贺晏年纪相差不大,这性子也跳脱,常常气得他暴跳如雷。
因此,刚见到贺晏特意搞怪,他下意识就把对儿子的态度用在了这贺晏身上,收敛一下,才将拐子的事情说出来。
好半晌后,贺晏从县衙离开,神情有些恍惚。
那衙役还冷笑一声,死了不是挺好,赶紧结案还不用他们麻烦。
辰时中不到,因着几日未开店,店铺内客人还很多,交谈声闲聊声不断,常来的客人皆已熟络,卖了东西有些还不愿离开的,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闲聊。
花婶子自是其中一员。她家儿子出了远门,丈夫得上工,家中往常就剩她一人。
她与邻居关系又一般,还不如来这边和晓月文哥儿他们聊天好意思呢。
见了贺晏进来,她还问,“豁,小贺老板,你这是去哪回来了,这表情,有人惹你了?”
其余人纷纷看了过来,贺晏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
花婶子见状,着急道,“莫不是真有什么事?”
小贺老板的弟弟被拐一事,虽然衙门和当事人都没怎么说,但城门口那一幕还是入了不少熟人的眼里,自是瞒不了的。
贺晏长叹一声,“那俩拐子畏罪自尽了,真是可恶!!”
花婶子:“啊!怎就自尽了?坏事干尽的时候不见他们去死?眼下被抓了就……”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起来,贺晏说,“他们身后肯定还有人,可恨啊,就这么便宜他们了!死得透透的!”
“可不就是嘛,剩下的拐子可就没法子抓了!不行,我回去得把家里的孩子拘在家里才行。”
“县令那边也查不到吗?”
贺晏摇摇头,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发现是一个脸生的妇人,“那也得有蛛丝马迹才能查出来,都死无对证了,还能咋地,县衙那边都通知我说,如果再找不到就会尽快结案了,这意思大家还不懂?就是太可恶了,这都被他们服毒了!当初应该把他们下巴给卸了!”
熟客和他们都很熟,也跟着义愤填膺骂起来,甚至因为这事还有些弥补性消费起来。
等回到院子里,余满凑上前,同样的事情再次上演,最后余满只好苦中作乐道,“好在那俩拐子已经没了,也算是报应了。就是今后我们得将小冬他们看紧一点。”
贺晏应承下来,而后搂着他进屋子里。
房门被闩上,贺晏立马换了一副表情,余满心脏一紧,悄声问他怎么了。
贺晏拉着人到了床边,这下肯定没有人窥探了。
他说,“拐子没了,是外面的人送毒进去,伪造成畏罪自尽的模样,就为了将事情掩盖。”
余满大惊失色,“那怎么办?我们被盯上了吗?我们要不回村里吧!”
不然的话,贺大哥也不会费这么多力气来演戏,越想他越害怕,甚至打起了回村里的主意。
反正眼下小冬也没事,不如回村里待着。
贺晏将人搂入怀里,手掌在后背轻轻拍着,绵柔的布料拂过手掌,“没事,我这般做除了一个是打消他们警惕外,另一个就是薛县令那边还会继续调查下去,他们已经摸到苗头了,只是怕打草惊蛇而已。”
余满:“真的不会连累我们吗?!”
贺晏:“不会,因为他们现在已经不敢有大动作的,就算想干什么也干不成,不过我们最近晚上不要单独外出。”
白天还真的不用担忧。
余满悬着的心才放下了一点,又问,“所以这事和谁有关?主簿那边有说吗?还是不能告诉我们。”
“……没说。”贺晏说。
余满靠在他怀里,轻轻呼了一口气,气息缭绕在脖颈间,贺晏微微偏着脖子。
确实没说,但隐晦地透露了一些事情出来,因此这事贺晏不打算告诉其他人。刘府身后显然还有更厉害的存在,而这事与他们关系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只要他们当那俩拐子死了,这事就牵扯不上他们,剩下的是薛县令和刘府之间的事情,又或者是薛县令身后和刘府身后,两个大人物的事情。
他们这些平头百姓,照常过日子便是。
实在不成,按照余满的话,他们回村子住。
想通后,俩人心情好了不少,亲亲摸摸了好一会儿。
贺晏又问起晌午吃什么。
余满顶着红红的嘴唇,拉着他走到水井旁的木桶边,开口说,“我顺路买了一只烧鸡回来,还有两斤河虾,两条排骨,一把菠菜。”
那河虾每一只都有手指粗细,在水桶里活蹦乱跳的,看起来特别新鲜精神!
贺晏了然,“那今日我们就吃虾滑和蒜蓉蒸排骨吧。”
“好。”
已经辰时中过半了,俩人忙活起来,一会儿还得去给余冬送饭呢。
时间非常紧凑,贺晏让余满剁蒜蓉,腌制排骨,自己在一旁去虾线,去壳,取虾肉,加入一点儿葱姜水,而后剁成泥。
再依次将入淀粉、鸡蛋、香油、盐、一点点酒,搅拌到起筋后,就可以烧水下虾滑了。
今天的菜都是些快手菜,半小时不用,贺晏就已经拿着余冬的食盒装盘。
烧鸡金黄,鸡油顺着脆皮滴落,一扯肉汁爆开,和鸡油一起滴落在盘子里,蒜蓉排骨红中带绿,排骨嫩滑多汁,蒜香味浓郁,又带着淡淡的葱花味,一口一块刚刚好。
至于备受瞩目的虾滑,凹凸不平的虾滑色泽淡粉,淡淡的虾肉味道十分吸引。
贺晏夹了一个,吹了吹,用筷子夹开还能看到里面一粒一粒的虾肉,他沾上咸香的酱汁递到余满嘴边,“啊,我们做饭的先尝尝味道。”
余满鼓着腮帮子偷笑。
贺晏把剩下那半块虾塞入嘴巴内,虾滑口感爽脆鲜嫩,味道又鲜又甜,虾肉在口腔口碰撞出不一样的滋味来。
第094章 第 94 章
“哎哟, 文哥儿,这豆腐怎地做出来青色的,莫不是坏了吧?!”
一声惊呼划破静寂的天际, 斗转星移,又是几日过去了, 拐子的事情仿佛在水面上掀起阵阵涟漪又很快平息一般,过了几日便已经没有人在打听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贺晏见这两日来出入的客人皆是熟面孔, 这才放心下来。
他翻了一下账簿,发现账簿上记录的订单,除了酒楼食肆以及贺旭那边供货还照常外,店内这边卖得最好的竟是水豆腐和老豆腐, 其余的豆制品销量低迷。
贺晏掐指一算, 大概是许久没出新花样, 大家都吃腻了。
于是转天,就用黑豆做起豆腐来。黑豆的营养成分比如蛋白质、脂肪酸等都略高于黄豆,且里面的黑豆皂苷和黑豆色素又能抗氧化, 因此, 总体来说, 黑豆营养价值会更高一些。
按理说黑豆应该比黄豆价高才是,不过事实也正是如此。
两者价格相同的情况下, 寻常人家都会下意识选择黄豆, 而不是黑豆。毕竟这黑豆看起来黑黢黢的,做出的食物一看就很黑暗。
但若是黑豆比黄豆价贵,那么, 就算看着奇怪,还是会有人下意识觉得价格更贵的质量更好, 从而选择黑豆。
再加上阳东县种黑豆的人本就不多,因此黑豆比黄豆略贵两文,市面上得卖到七文一斤。
刘豆子上茬试着种了一亩地的黑豆,贺晏见颗粒饱满,色泽黑亮,便尽数收了下来。
眼下正好用来做豆腐调动一下客户的新鲜感来,黑豆豆腐一推出,便已经引起熟客的瞩目。
甚至不少人觉得这豆腐莫不是坏了吧!
花婶子下意识辩驳道,“小贺老板他们怎么可能拿坏的东西出来,上回那块豆腐碎了,文哥儿他们都不卖给我呢,特意拿一块完整的给我!”
“……那你说这豆腐怎么看着这个色?”
花婶子卡壳了,余晓月刚在册子上添了一笔,这是用来记录每日卖出去豆制品数量的,她忙不迭解释,“没坏没坏,这是用黑豆做的,所以这个颜色。”
文哥儿接话,“对啊,别看这个色啊,这黑豆吃起来更有营养,不过,痛风症的客人还是少吃啊!所有豆制品都少吃啊!”
“知道知道,文哥儿你们已经说过很多回了,痛风症少吃,酸了的坏了的不吃,腐乳开封后用无水无油的筷子盛,盛了盖好……”李夫郎噼里啪啦一大堆,赶在文哥儿面前把今日的嘱托都给说完了。
他声音还带着明显的笑意来,一时间逗得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可不就是,别家做生意向来是瞒着藏着,想要客人多买一些,只有这家店每回都要念叨,少吃少买!够一顿就成了!
花婶子笑得肚子痛,要不说他们怎么这么喜欢坐在这闲聊呢,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黑豆豆腐经这么一闹,大家反而接受下来了,还问起价格来。
文哥儿便说,“两文一块,两块三文。每日只卖做两板,卖完即止。”
“这个价……黑豆都得七文一斤呢,给我来两块!”花婶子说。
李夫郎左右看了下,见大家都在文哥儿那边买黑豆豆腐,他压低声音道,“月姐儿,你们这的篮子能不能单卖啊?”
昨日,他婆婆六十大寿,他三个哥儿带着哥婿孩子回来,老大一眼就瞧中这篮子,想要买一些小巧精致的回去。
哥婿家是开点心的,到时候用这篮子装点心,旁边再插两只花上去,缀这一个草编,肯定能让那些买点心的哥儿姑娘步子都提不起来!
“这个我也不知道,您大概要多少?”余晓月想了想,“我去问一问东家。”
“这种小的要六十个。”
余晓月点点头,抬头一看,“东家你们回来了。”
贺晏他们正好送完余冬去书院,闻言走过去,用眼神示意她什么事,从余晓月那得知是李夫郎想买篮子后。
贺晏便说,“只能卖五十个,店内得留几个备着。”
李夫郎忙不迭点头,“可以可以,那我迟些时候让我哥婿过来拿,他长得圆脸,微胖,身高比小余老板高一些,特别喜欢笑。”
有五十个也不错,帮着哥婿办成了事,李夫郎轻松地笑出来,而后买了两斤黑豆豆腐回家。
没多久,两板豆腐一下子就卖完了。
贺晏他们进了院子,开始核对收入。
数了差不多半时辰,才总算将七月十二至今收入给清点清楚,刨去放假的三日,正好一个月。
“这一个月,我们一共挣下了二百二十六两!”
余满扑棱一下站起来,完全不敢相信一个就怎么就挣下这么多,“真的吗?我们真的挣了这么多吗?!”
“对,其中有三十四两五钱,是藕粉的利润,其他的一百八都是卖豆制品的。”贺晏翻着账本说。
每日利润就是六到七两,一个月有这么多也正常!
余满高兴地抱着一个大银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上面留下一个牙印。
“哎哟,好脏的,不要下牙咬。”贺晏伸手将他手上的银锭拿走,摸摸下巴道。
余满笑弯了眼,“我高兴!”
“还有更高兴的,明日把两筐铜板都给换成银锭。”剩下一些则留在店内用,前来买豆腐的客人多是用铜板更多,因此他们三五日就会换一次,钱行的人都已经认识他们了。
……
紧接着,村里粮税交齐后,便又到了官配的时候,河西村今年到年纪需要官配的人不多,也就只有李铁柱一人。原本还有两家需要官配的,可是他们秋收前借了银子娶了个夫郎,秋收把稻子一卖就还上了。
贺晏隔三差五就回去一趟,藕粉、篮子都需要交接,做腐乳这事他们已经脱手了,只不过蒸馏酒还依旧只有他和余满知道。
每日就这么一晃,一个月就过去了,又到了数铜板换银子的时候。
八月十八到九月底这一个多月,店内流水接近四百两,而拿到手的利润也有一百七十多,银子多了起来,贺晏就想把店铺给买下来。
一听说要买店铺,余满激动地在床上滚来滚去,一大早盯着青黑色的黑眼圈,在余冬的念书声中打了个哈欠。
余冬进学的日子趋于平淡,和小伙伴相处得也融洽。
“哥哥,你昨日没睡好?”余冬闭着眼睛背诵完,睁开眼就见哥哥打了两个哈欠。
余满坐在椅子吃着早饭,早饭是南瓜粥配南瓜饼,南瓜粥香甜绵软,一口下去胃里暖暖的,他才恢复了些精气神,说道,“对啊,我一想到今天要去看铺子,就激动得睡不着觉了!”
余冬:“这个铺子就是我们的了?”
余满摇头,“暂时不是,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卖呢,不过就算不卖,我们也可以看其他的。”
贺晏好笑,昨晚跟小满说的话看来他是只记住了要买店铺的那句,后面的但是是一句话没听见。他夹了一块南瓜饼,吃完了才说,“我们现在的银子估摸着看中了也买不下来,先看着吧。”
西街的铺子可不便宜,他们这一年二十八两,要拿下来没个五六百两肯定不成,他们现在拼死也就是四百多两,要买下心仪的铺子还是有难度的。
余满有些丧气道,“好吧,好饭不怕晚,迟一些就迟一些吧。”
说完他又高兴了,一个月就一个月吧!
吃过早饭,余满就去牙行打听这铺子卖不卖,贺晏带着余冬去书院。
到了书院,九月底临近乡试,书院外围静悄悄的,连有蚊子飞过都听得一清二楚,贺晏悄声说,“去吧,晌午给你带饭,有什么想吃的吗?”
余冬想了想,“晏晏哥,我想吃酸菜鱼。”
光是说个名字,唾液就泛滥了。
贺晏应承下来,拍拍他的背说,“行,你进去吧。”
余冬背着醒目的小书包离开,贺晏驻足看了一会儿,就要离开。
“小贺老板,你怎会在此?”
贺晏抬眼看去,发现是薛舟,他穿着一身长袍,长身玉立,活脱脱一个翩翩公子的模样,身旁还站着先时见过的两位公子。
“薛公子,隋公子,林公子,我是来送家弟的,他在蒙童班进学。”
林琅大声道,“原是如此,若是有人欺负了他,记得来乙班找我啊!”
隋怀广无奈,往薛舟身侧站了半步,有点不想和林琅为伍的感觉,薛舟下意识偏了偏,朝贺晏说道,“小贺老板,我这有些生意想与你说,不知什么时候得空?”
贺晏:“我都可以,看薛公子你什么时候得空?我这两日一般就在店内。”
刚好已经回了一趟村里,这几日不用回一般就待着店内。
薛舟见时候差不多了,忙说,“那便下午下了学,我过去找你?”
“行,”贺晏也不抓着人聊,说道,“薛公子你们快去吧,免得耽搁了时辰。”
薛舟三人闻言道别,贺晏转身离开。
殊不知几人交谈的身影已经落入旁人的眼中,朱子豪朝身侧的人问道,“这穷鬼是谁?怎么和那姓薛的走得这么近?”
方铭面色难看,嘴巴翕动,“这人是……”
“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像个哥儿般矫情!”
“是我那前未婚夫郎的赘婿!”
“什么?”朱子豪惊呼,“看他长得够俊的,竟然当了赘婿哈哈哈如此没有骨气的汉子!真是少见啊!”
朱子恩一直站旁边,忍不住鼓起脸生气道,“大哥,你这样嘲笑别人是不对的!夫子说……”
“夫子说个屁,快滚!”
朱子豪向来不喜欢这个弟弟,见他张口闭口就是夫子,更是生气。
“哼!”朱子恩抱着书包跑远了去,转头看方铭和朱子豪说了什么,他大声说,“大哥,赘婿可比有人当你的狗更有骨气!”
“你个小子说什么!快回来,看我不打扁你!”
朱子豪在身后气急败坏,旁边还有个脸色黑沉的方铭。
看门大爷见状,摇摇头,长叹一口气。
第095章 第 95 章
九月底已是秋风飒飒, 不似春风般柔和滋润,又不似冬风寒冷凛冽,此时的风卷着单衣, 最是舒服自在。
因着天气快要寒冷,贺晏捏了捏荷包, 将刚买的鱼肉蔬菜放背篓里,转身进了布店挑起成衣来。
“客官,不知打算买单衣还是夹袄?”布店的老板笑着问。
贺晏说, “夹袄和棉衣都拿出来看下。”
“哎好!”老板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大生意,打量了一番贺晏的身材,忙不迭将合适的夹袄和棉衣都给挑出来。
“再来两身哥儿穿的, 还有五岁汉子穿上的。”
从布店出来后, 贺晏大包小包的, 便没有到处逛,直接抱着衣裳回到铺子内。
“汪——”大黑二黑几步窜了出来,围着腿边不断打转。两条黑色的细犬依然成了威风凛凛的大狗, 脖子和四肢上的白毛尤为显眼。
余满已从牙行回来, 见状, “大黑二黑,去一边儿。”
大黑二黑挨个蹭, 蹭完后又跑到一边去趴着。
他一边接过贺晏手里的包裹, 一边问,“贺大哥,这是什么啊?”
贺晏松手, 顺便把背篓放下,“我买的夹袄和棉衣, 你看看喜不喜欢?”
小两口说着话,余时仁他们自动避让,余庆义举着一板豆腐走出去。
“还有我的?!”余满惊讶得眉梢挑起来,将包裹打开,认真把衣裳数了一下,夹袄一共六件,棉衣一人一身,他用手指摩挲着衣领绣有兰花的豆绿色夹袄,“……真好看。”
贺晏得意,“好看吧,还有一件水蓝色,你穿着好看,肯定特别衬你。”
他身后翻出来,水蓝色刺绣斜襟夹袄颜色明亮,上面用浅色丝线绣有飞鸟纹,他一看到这件夹袄就觉得特别衬小满。
“还有这件棉衣,我挑的是靛青色,颜色稍微深一些。”
他们这的冬天虽说不下雪,但一下雨湿冷的水汽好像要钻入骨缝般,不穿棉衣根本扛不住。
九件衣裳下来,必定不便宜,余满轻轻摸了摸,随后直接拿着衣裳进屋子里换,“我进去换。”
“嗯,去吧,不合身得去改一下。”贺晏点头,买回来的成衣必须得试过才行,而他的在店里就穿过了,是合身的。
他穿着水蓝色斜襟刺绣夹袄出来,明亮耀眼的水蓝色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领口紧贴着细长的脖颈,脸蛋微微泛着红色。
果真衬他!
贺晏凑过去亲了一口,“好看,再试试别的。”
“好。”余满红着脸进去,当起奇迹小满来。换一件,亲一口,直把人亲得喘不上气来。
余满顶着红扑扑的脸蛋,依依不舍地将衣裳放起来,有些可惜现在的天气还有些热,不能立马穿上身。
试过衣裳后,俩人便凑一起边说话,边做饭。
余满说:“贺大哥,牙行那边说,得传个信问问这铺子的主家卖不卖,我又跟着看了别的店铺,但没有合适的。”
“没有便没有吧,不着急,我们慢慢来。”贺晏快速把黑鱼剐鳞,开膛去内脏,一边将鱼片成片状,一边说话。
“嗯嗯。”余满则在旁边将已经切成薄片的猪里脊肉腌制,而后端着小板凳坐着把南瓜苗外面毛刺刺的表皮给撕出来。
在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的时候,一道道菜快速出品。
给余冬送完菜后,贺晏他们才开始想用晌午的美食,酸菜鱼嫩滑酸麻,锅包肉色泽金黄,酸甜酥脆,南瓜苗清甜爽口,一吃一个不说话。
下午,余满接余冬下学回来,还未进门,便已经听到他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一放下书包,余冬喊了一圈人,才说,“晏晏哥,晌午的酸菜鱼和炸肉片真是让人大快朵颐,回味无穷啊!”
没错,余冬冬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只会车轱辘话,来回夸“好吃,好好吃”的小孩了!
“子恩和林苏他们都特别喜欢,我觉得比他们家做的菜还好吃哈哈哈……”
是的,腹中的墨水仅能支持他说一句话,第二句就又变回来了。
贺晏笑道,“南瓜面不好吃吗?”
余冬表情有些僵硬,从书包里掏出笔墨和纸张,摆在亮堂的屋檐下,一副要做课业的模样。
“好吃的话,明日再给你……”
“不好吃!”余冬抬头,先声夺人。
贺晏点头,“不好吃那更应该多吃,明天还做。”
“啊……!”余冬委屈瘪嘴,南瓜苗吃起来有点怪味啊,“那好吧……”
余满忍俊不禁,怎么还是这么好欺负啊。
余庆礼就没这么客气了,直接爆笑出声,被余冬追在身后打。
“东家,铺子有个公子说要找你。”文哥儿探着脑袋说。
“哎……”贺晏倏地想起来早上说好的事情来,“来了!”
他转头拉着小满一块儿出去,薛舟只一人前来,连书童都没带,此时坐在角落里,身边皆是好奇的夫郎妇人。
贺晏坐下说,“久等,薛公子。”
薛舟抬眼看去,对面坐着两位,“……这位是?”
语气里只是纯粹的疑惑,余满刚要点头,贺晏捏捏他的掌心,说,“对,这是我当家的,姓余。”
薛舟歪着脑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见哥儿睨了老板一眼,又没反驳,便知道这话没听错。
在谈生意的时候把自己赘婿身份说得如此坦荡,这怕不是第一人吧!
薛舟笑了下,没再纠结在上面,而是索性说明来意,“余老板,贺老板,我今日前来是想和你们谈一下这腐乳生意的。”
“不知薛公子,有什么指教?不妨直说,我们都是农户人家,也不懂多少事来。”
这话听听就算了。
普通的农户人家可做不到隔三差五就推出新品,就说这腐乳的制作,别以为没人在后面偷偷做,毕竟这可是酱料啊!
又不是那等几文钱就一斤的豆制品,要不是它只能存放三个月,怕是早就被人使手段给按下来了,之所以现在还好端端的,就是因为腐乳影响不了其他酱料的生意。
可能多赚钱谁不想呢,只不过做出来的东西大多与腐乳没甚关系,就说最近风头正盛的卢家。
他们做出来的腐乳倒是味道相差无几,可到底差了些,没有余记的腐乳来得醇厚。
薛舟面色不显,继续说,“我是想与你们加大订单,先时那批腐乳在各地试卖,卖得都不错,所以我想多订一些。”
毕竟之前两百坛,一个地方的商行也就那么十来坛,压根掀不起水花来。
“有个五千坛……就差不多。”
他们县里一个月消耗两百坛就差不多了,但放在更繁荣的县或者州府,那就不是这个数了,光是大酒楼一个月就能消耗几十坛来。
薛舟说完,贺晏眨了下眼,还是被这个数字吓到了,五千坛,要了他们的命都不能在一个月内准备妥当。
不过,若是能吃下这单生意,指不定他们的腐乳就在各地有了名声了。
贺晏抓着余满的手,余满了然,点头说可以。
“只不过,薛公子,我们可以雇人做,但这么大的订单,短时间内肯定没办法筹办起来。”
贺晏是想在村里找块儿地方建一个小型的作工坊,有订单的时候就雇村里人去帮忙,没订单就各回各家。
小型的作工坊也费不了多少时间和精力,请人大半个月什么都弄好了。
薛舟颔首,见他没说什么五千坛太多之类的话,“这是自然,五千坛不是少数目。三千坛可以在十一月中旬之前交货,剩下的年后交。”
这样商队路过正好带走一批,事实上他们商行的本部并不在阳东县,而是在京城,阳东县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分行,要不是这样,只凭着阳东县他们也没办法开这么多分行。
贺晏估摸了一下时间,应承下来后,竖日一早俩人便直接去县城签契约过了红契。
五千坛看着多不胜数,拿到手的一半订金却是正好一百两,也就是他们店内营业额的一半多。
只不过这是一次性的。
拿到契约,和那张一百两的银票余满来回翻看,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真的银票,“贺大哥,五千坛呢,我们得赶紧动起来了。”
眼下可顾不上买店铺了,还是把工作坊安置下来,说不准明年就能买下两家店铺了。
贺晏将银票和契约放好。
俩人和店里交代一声,有事来让余时仁拿主意后,便兵分两路,一人去施工队,一人则去回村子找大伯商量买地,顺便去定陶罐。
作工坊的地段是在离着村子不远处的空地上,之前小冬他们就是在这里被拐,后面大家就把这片林子给砍去了大半,免得有树木遮挡,又发生了一些大家不能接受的祸事来。
眼下这段地离着稍远,但地势平坦,建起房屋来也安全。
施工队风风火火到来,贺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画的房屋平面规划图递给工头看。
工头看了直摇头,根本看不懂,就跟鬼画符一样,而后在贺晏的讲述下,工头修修改改,画出了一张来。
整个施工队就按照图纸上,挖地基打地基……
贺晏他们从村里来回奔波,几天下来就瘦了几斤。
余冬见了很是心疼,便央求着说,要自己去书院。
“不行,自己去书院怎么行。”余满第一个反驳。
贺晏也觉得不行,时下压根没有监控,被拐了真不知道去哪里找。
见两个哥哥语气过于严厉,余冬不敢再歪缠,便退而求其次,“那我早上把饭带过去啊,晌午找食舍的大娘热一热就能吃。”
不用哥哥千辛万苦给他送。
贺晏思忖片刻,“行。”
早上带饭倒是可以,反正天气已经凉了,食物煮了基本不会出现酸馊的问题,到时可以带饭过去吃。
“好耶——”
余冬挥舞着双手,好像扑腾翅膀的小鸟一般雀跃无比。
……
十月初二,临近立冬,村人闲下来的时间真不多,交完粮税后,他们就开始漫山遍野地收集山货野果,好储存起来过冬,家里人多的人手又麻利的,便到处寻短工。
余满家又要大动作的事情在施工队到来的时候便透露得一干二净,好些人路过了都得看几眼。
贺晏他们离着村人已经有些距离了,大家也不好去歪缠他们俩,而余远山这个大伯兼村长,自然是大家询问的主要对象了。
应贺晏的请求,余远山将之后作坊建成后,要招收手脚干净、轻手轻脚、为人老实的妇人夫郎帮忙的消息透露出去。
一时间,村人的讨论不断。
有汉子抗议道,“村长,凭什么只招收恁些个妇道人家啊,我们这些汉子干活才是一把好手呢!”
还未等余远山反驳,就有夫郎叉腰骂回去,“恁个蠢货,没听村长说人要的轻手轻脚的啊,你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还轻手轻脚,莫不是豆腐在你手就碎了吧!”
“你!”
“你什么你!做事莽撞就算了,脑子还不清醒!要你有什么用!”
夫郎杀红了眼,突突就给人骂了回去。
余远山咳嗽一声,“冷静冷静,这回先招收夫郎妇人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之后如果有合适的,一定会招汉子的,大家稍安勿躁,这事办成了才有下次。”
“不过我可提前警告你们,若是传了出去,到时候招收来了许多人,我可管不着啊,反正你们看着办,还有就是招的工人是要签契约的,若是被抓到泄露里面的秘密,不仅要赔钱,还要坐牢,你们可一定要想清楚!”
“什么?!还要坐牢,那我不去了!”
“就是就是,我才不去呢,谁去谁就是傻子!”
第096章 第 96 章
十月初六, 正值立冬,余冬生辰,正好是书院放旬假的日子。
八月底乡试过去, 九月上旬张榜,九月中从淮州穿回来喜讯, 他们阳东县又多了一名举人,虽说那名举子只是孙山之名,但而立之年就中了举人到底是大喜事一件, 更别说这举子还是麓山书院甲班的学子。
麓山书院名声大噪,到了十月招生时,前来的学子蒙童特别多,书院腾不出手来, 索性就将旬假提前到上旬。
余满换上前些时日买的水蓝色飞鸟刺绣斜襟夹袄, 银簪的簪子头刻着一朵活灵活现的芙蓉花, 银色的花瓣,中间镶嵌着一颗淡橘色的玛瑙,腰间挂着一串湖蓝色的流苏。
清风一过, 流苏飞扬, 衣衫上泛起褶皱, 飞鸟仿佛就要乘风掠过头上的芙蓉花一般栩栩如生起来。
贺晏看着自家夫郎一身俊俏昳丽的打扮,不仅夹袄是他买的, 簪子是他送的, 就连流苏都是他学着做的,又是欣喜又是酸溜溜的。
早知道当初买的时候,就应该买差不多颜色的夹袄的, 他兀自后悔。
不过相似颜色,应该看起来也挺相衬的, 他有一身湖蓝色的袍子,就是眼下这个天气,怕是得在里面穿多一件单衣才行。
想到等下余冬的小伙伴来给余冬庆生,贺晏还是进去把身上的衣服换了。
结果推开房间门一看,就见床铺上摆着一身绣有方盛的蓝色夹袄,上面之前生辰礼的黑檀木发冠摆在上面。
“飞鸟衔方胜么……”贺晏低头轻笑,不仅把夹袄和发冠换上,还把夫郎特意给他做的布鞋穿上。
合身的夹袄将挺拔修长的身躯凸显得淋漓尽致,浅调的蓝色挑肤色也挑相貌,好看又白的人穿起来只会更好看,余满看着换了衣裳的丈夫,眼睛直勾勾的,眼珠子都不舍得转一下。
贺晏笑着走过去,揽着人就想亲热起来。
“哇!哥哥身上的是飞鸟,晏晏哥身上的是方胜耶!”余冬惊呼起来。
“飞鸟衔瑞”是时下雕刻、刺绣等等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十分流行的图案花纹,而方胜纹便是其中之一,飞鸟除了衔方胜、还有各种意头好的花卉、珠宝玉石等,只要是寓意的祥瑞都能用长喙叼一下。
方胜即是由两个相同大小的菱形交叠而成,有着“优胜”的寓意,又因其同心相连的特性,因此又象征着忠于感情、同心同路。
他又指着自己身上的新夹袄,撅着嘴说,“哥哥,怎么你们穿得那么像,我穿得这么红!”
小嘴撅得老高了,仿佛就要挂上油瓶。
除了明黄色,时下穿衣裳倒是没甚禁忌,只不过农人多是穿些褐色、深灰色、黑色等深色的麻布短打,很少的时候会和县里的平头百姓一样,穿些淡黄色、靛青色、蓝色、桃红色、粉色等衣裳,还有一些达官贵人最爱的紫色、紫红色、绯红色等。
而小孩基本上什么偏向于亮色多一些,就连常做喜服的大红色小孩穿了也能压得住。
余冬今日正好六岁,贺晏特意给他挑了一件红彤彤的夹袄,中间一朵大莲花极其显眼,原本他换上新夹袄还特高兴,一看到两个哥哥穿了蓝色,他就嘀咕起来了!
怎么能把他排除在外!
余冬不满,余满用力瞪两个哥哥。
贺晏狡辩道,“我们这是飞鸟衔瑞落在花上!而且你今天生辰啊,自然得穿得一眼就让人看出来啊,你说是吧。”
“真的吗?”余冬斜着小眼神。
得,贺晏松开手,转身说,“嗯嗯,真的啊,飞鸟、方胜、花,而且也可以飞鸟衔花。”
余冬很是勉强:“好吧……”
贺晏长舒一口气,这豆丁越大越不好糊弄……不对,越大越不好教了!
过了一会儿,林苏他们的马车停在铺子前,俩小孩被小厮抱下马车,他们先与贺晏余满打了声招呼,又扑上去和余冬叽叽喳喳,“冬信生辰快乐!”
“我给你带了枣泥酥饼,用金丝枣做的,还有这么大的桃子,还有还有,我准备了笔墨。”朱子恩高兴道。
林苏被挤到一边去,翻个白眼。
余冬被他们围着,小脸笑得红扑扑的,煞是可爱,一边点着头应和,一边还安抚其林苏起来。
贺晏见他们站门口都聊个好半天,赶紧道,“先进去再聊啊。”
“哦哦,对。”余冬一手拉着一个,“我们快进去,我晏晏哥给我准备了好多好吃的!”
“等下……”朱子恩扭着头,让小厮把食盒跟篮子拿下来,朱子恩拿了食盒,拿不了篮子,着急地原地扭来扭去。
贺晏便说,“不介意的话,我们先拿进去。”
“太好了!谢谢贺哥哥!余哥哥!”
俩人高兴地把食盒篮子交给他们后,兴冲冲地跟着余冬穿过铺子,来到后院中。
贺晏他们放下食盒和篮子,招呼几个小孩坐下,“你们坐着聊。”
朱子恩叭叭个没完,把食盒的点心端出来不说,还把准备的生辰礼一只狼毫笔送给余冬,“这支笔是我特意挑的哦,我很喜欢,送给你了,冬信。”
“哦哦,好的。”余冬点头。
“这是我准备的攒盒,里面都是我喜欢吃的果脯和糖果,”说完又把砚台放入他手中。
余冬拿着笔和砚台,笑弯了眼。
两个大人则跑进灶房里开始端东西,为了给人庆生,贺晏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烤箱做出来,就为了把柠香蛋糕给烤了出来。
一个一个盘子放下,炸鱿鱼圈、炸鸡柳、山药豆糖葫芦、五香芸豆、苹果派、卤鸡翅,六个小吃摆了一桌。
朱子恩哇哇叫,“好香啊,这个糖葫芦我没见过……这个,这个我也没吃过。”他咽着口水,除了芸豆和卤鸡翅,他好像都没吃过哎。
林苏倒是一眼看出来鱿鱼圈这个他吃过,但是怎么感觉好像样子有些不一样。
那是肯定的,一个沾了粉再沾面包糠进去炸,一个就这么沾了粉炸。
“这些都特别好吃!”这些东西都是最近有烤箱了才做出来的,他自己也没吃过两回,眼下见到了高兴死了!
生辰真好!
余冬一边介绍一边让他们吃,“这是炸鸡肉条,特别香脆,你们吃吃,还有这个苹果馅饼,好甜好香的。”
“哇,我来了。”
朱子恩端着一个苹果派咬下去,里头的馅流淌出来,香脆的表皮包裹着甜蜜丝滑的内陷,一口下去,苹果浓郁香甜在口腔内泛滥,朱子恩吸溜一下把流淌出来的馅吃回去。
“林苏你快尝尝这个馅饼!”他吃一口惊呼一声。
就连林苏也按捺不住,他更喜欢炸货,手里夹着一根鸡柳,嘴巴塞了一个鱿鱼圈,金黄酥脆的外皮再配上爽口的鱿鱼圈好好吃啊!
三人坐在椅子上大吃大喝起来,至于他们带过来的食盒,都孤零零地放在一旁,无人问津。
吃饱后,三人挺着滚圆的肚子就开始到处走,一会儿拉着磨豆子的余六聊天,一会儿又和余庆礼他们说话,忙得不亦乐乎!
完全没发现贺晏他们早就不在院子里了。
……
另一边,贺晏和余满放下东西后,也不打扰三人聚餐玩乐,自己跑到外面去约会了。
穿着情侣装出门,走到哪都是焦点,尤其是贺晏,谁路过了都看他一样。
余满疑惑道,“贺大哥,他们为什么看着我们笑?”
很奇怪,那些哥儿姐儿见了都是一副艳羡的模样,但有的汉子看了却恨不得骂人。
贺晏也有些疑惑了,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抛之脑后,继续闲逛着。
而这个疑惑很快在遇到薛舟的时候得到了解答。
事实上,方胜纹多是妇人哥儿的饰物,少有汉子会用,或者说他们不乐意去佩带,毕竟对于某些三妻四妾的人来说,方胜纹的寓意可不是他们想要的。
而余冬也是从夫子嘴里知道些表面,夫子没说的他自是不知道,而贺晏本就是半文盲一个,哪里知道这么多。
因此这件绣有方胜纹的夹袄在成衣店放了好一段时间了压根就没人买,被余满这个一知半解的哥儿愿意买,店家还不立马就卖出去。
而贺晏明晃晃地穿着一身方胜出门,自是引人注目得很。
余满懊恼道,“难怪那个店家便宜了卖,原是这样,都怪我,早知道就跳过另一件了,连累贺大哥被人笑了!”
“不许胡说,我喜欢!”贺晏捏住说话的嘴巴,阻止他继续自责,“这方胜多好啊,我要天天穿出去,气死那些觉得自己花心还有理的汉子。”
余满听到后面,“噗嗤”一乐,“好吧。”
既然贺大哥不介意,那他自然是不介意的。
“多谢谢公子解答,不知您这是要去哪里?”贺晏扭头一看,薛舟表情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薛舟说,“想要去衙门看看,前几日有百姓买了卢家的腐乳吃出了问题,找到卢家要说法,结果被卢骏轰走了,人一怒之下就状告到衙门去了。”
本来问题不算恶劣,只要卢家规规矩矩赔钱请大夫,安抚客人,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那卢骏竟是这个性子,一下子就把人得罪了。
得了状纸,衙门这边自然得派人去调查一二,经过班头的走访调查,发现不只是一家人有问题,还有不少买了他们家腐乳的多多少少出现了腹泻呕吐的状况。
卢广生和卢骏均被抓了牢里待审。
今日就是他们在正堂听审的日子。
贺晏大吃一惊,赶忙着和余满跟过去一块儿旁听。
第097章 第 97 章
公堂的案座前, 薛县令衣冠端正,庄严肃穆,头顶后方明晃晃地挂着赤色牌匾, 上面是明镜高悬四个大字。
公堂下已然跪着三人,皂隶分两排站立在两侧, 杀威棒快速猛烈、有节奏地敲击地面,“威——武——”伴随着一声一声堂威,卢骏面色苍白, 仿佛惊弓之鸟一般颤抖着。
百姓指着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贺晏抬眼看去,没有对比还不觉得,眼下薛舟与薛县令同时出现, 他倏然觉得这俩人眉眼还有几分相似起来, 扭头又看看了薛舟。
薛舟疑惑回看。
余满扯着袖子问, “贺大哥,怎么了?”
“没什么。”
待皂隶举着“肃静”牌仪转悠了一圈,立于众人眼前, 大家不再出声, 讪讪闭嘴。
薛县令将惊堂木一拍, 沉闷的拍击声震得人心神都跟着恍惚了一瞬,“堂下何人?所为何事?”
陶顺哆嗦着, 弯着腰就要整个趴在地上, “草、草民是、是桃园村村民陶顺,要状告卢家豆腐坊东家和少东家,将臭掉的吃食卖给我们, 害得我儿腹泻不止,差些就丧了性命。”
卢广生扯着嗓子喊, “冤枉啊大人!”
“肃静!”惊堂木一拍,锐利的视线轻轻扫过,“未问到话的时候,莫出声!”
皂隶的杀威棒存在感十足,卢广生吓了一大跳,顿时不出声了,要真挨上十杖,以他的身子骨怕是躺上个把月都恢复不过来。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大姐儿那边,希望王县丞能帮忙说几句话。
“继续。”
“是是,大人……”陶顺害怕得不得了,说话也是磕磕绊绊的,“草民儿子快到婚期,草民就想着买一坛腐乳回来,做席面……一个月前在卢卢家豆腐坊买了……腐乳,一罐……”
但好在这几日预审时这些话已经说过几回了,现在再说一遍倒也能顺着说下去。
很快随着陶顺说得愈发顺畅,贺晏他们站在排头,总算听清楚了事情的经过来。
一个月多前,陶顺儿子陶大力临近婚期,家里又不算富裕,听村里掌勺的妇人说过用腐乳做菜,素菜也能吃得人砸吧嘴。
陶大力便提议道,“爹,不如我们买一坛腐乳回来吧。”
再加上十斤肉,十条鱼,几斤黄酒,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整个席面一共花销不到半两就能拿下。
这么划算,陶顺自然点头应承下来。
正好有一天,陶顺在码头摆摊卖起快要过季的桃子来,听到有人说卢家的腐乳现在买便宜五文钱!
五文钱,他得卖一斤桃子才挣回来,有便宜自然得挣回来。
于是乎,陶顺就去买了一坛回家。
“听人说,腐乳不开封能放两个月,第三个月吃也没得问题,我儿的婚事就在五日后,我就想着提前几日开封,让掌勺过过眼,自家人也先尝尝……哪里想到是出了问题的,我儿吃了几口,到了晚上就腹痛不止了。”
害怕过去后,随即便是愤怒,陶顺已然忘记先时的害怕来,等着卢广生好像要吃人的模样。
县令看着状纸和预审的证人证词,“即是问题这般大,那坏掉的腐乳应是一闻就闻出来才对。”
“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们这等人家,又没吃过那劳什子腐乳,哪里知道就坏了呢。”陶顺低着头回道,其实不然,他们有猜测是不是真的坏了,只不过又觉得应该问题不大,酸馊的豆腐他们还不是照样吃。
“而且,姓卢的说过,能放两个月的,我们就想着原本就是这个味道。”
薛县令沉吟片刻,“卢广生何在?”
“草民在。”
“你且说一说吧,豆腐坊做出的腐乳是坏的这事你认还是不认?”
卢广生唇干舌燥,左等右等都等不到王县丞过来,眼下便只能靠自己了。
“不认,草民卖出去的时候,腐乳是好的。”
“卢广生,你这话便是说,你从未说过自家腐乳能保存三个月的话,是吧?卖出去的货物与你无关?”
“这……大人!可是那腐乳卖出去都一月了,我怎么知道他们有没有从中做什么,又或者他们就不是吃我们的腐乳坏了肚子的……”
“胡说八道,天打雷劈!”陶顺想起自家儿子奄奄一息的模样,扑上去就要撕咬。
“啪——”惊堂木再度响起。
“公堂上休得无理,岂是放肆的地方,本官看在你为父心切的份上,绕过你这回!”
陶顺闻言立马蔫了,“多谢大人。”乖乖跪了回去。
“既是如此,带证人上前。”
“是!”皂隶扭头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带着几人回来。证人无须下跪,站着说话就行。
“回春堂胡大夫,你来说一说陶大力的病情,何时就医,如今怎样了?”
胡大夫:“是,陶大力是三日前连夜敲开门送过来的,当时他唇色发白,虚汗不止,上吐下泻……脱水的症状已经很明显,甚至已经轻微休克,若是再迟一些送来怕是……经诊治,应该是当日吃了腐败发霉的食物,至于具体吃了什么,草民也无能为力。”
县令:“你确定是当日吃坏了肚子?”
胡大夫:“确定,往常都有这样的病人,轻微吃坏了肚子基本上都不需要来就医,若是很严重了,一般也抗不过一天去。”
县令挥手,又问起另外两个同样表明自己是在卢家吃坏了肚子的证人,有街坊邻居的证词证明他们确实吃坏了肚子,只是程度较轻。
一证人说,“大人,我们之前吃过余记的腐乳,一开坛就知道味道不对了,我浅浅地尝了一点点,所以才没什么事,我还以为是我们储存不当的缘故呢,就赶紧丢了。”
自认倒霉算了。
这俩人都是余记的熟客了,对于余记常念叨的“有异味的腐乳不要尝试”是深有体会,因此一闻到味道不对就放弃了。
“结合证词与证人的说法,现事态明了,卢广生虚假宣传,贩卖……”
看来赔了个钱财就完事了,毕竟也没人伤得很厉害,贺晏俩人打算和薛舟道别,准备回去,今日可是余冬的生辰,他们出来已经够久了。
岂料正好被一直瑟瑟发抖的卢骏看到,自提审开始,卢骏就跟死鱼一样摊着,生怕那杀威棒会打在他身上。
卢骏灵光一闪,恶从心生,“大人,我们的腐乳都是从余记那边学的,也是他们说存放三个月都不成问题的!”
没错,就是这样!余记和他们卢家有关系!你们以后可别去他们家买腐乳了啊!
“什么?!”
周遭的视线集中在贺晏身上,只听到薛县令厉声道,“确有此事?若被本官发现你随意诬告他人……”
到时候就是余记的问题了哈哈哈,卢骏越想越开心,仿佛一条康庄大道就在眼前,他用力点头,“是的,他们的腐乳算是独创,很多人都偷学不也没学会,我们也没学会,不过是从他那花钱学回来的,他当时还说不要打着他们的旗号,谁知道他们竟然卖的是假方子,这可是五百两啊!!我们还花了五百两!”
卢骏头朝着地板,嘴角上扬,他知道自己的说法有些拙劣,大不了被罚多一些银钱,反正都是要赔钱的。
但只要被他攀扯住余记,只要有几位看官觉得这事与余记脱不了干系,那么他的目的就达成了。
余记的生意的名声受到影响,他们就能踩着余记快速站起来。
余记:……风评即将被害。
见他说得像模像样的,确有此事的模样,还真有人相信了,甚至对着贺晏指指点点。
余满气得浑身发抖,他们何时卖过方子了!明明就是他们偷了去!
从姓卢的找人给大黑二黑下药,又到去村里偷师,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做腐乳最难的一点就在于发酵,只要被他们摸到这一点,成功偷师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毕竟他们又不能整日窝着不出门,千里防贼是仿不住的,他们只能在可控的范围内装作不知道,但要他们好心把里面的门门道道说出来,那更是不可能。
从他们偷师了后,贺晏就知道在没有高度白酒的情况下,这事迟早会发生。
莫说时下了,就是现代也有不少这种吃了自制的食物尤其是这种发酵过的,从而导致食物中毒进医院的人。
贺晏用手轻轻拍了拍,“没事,这事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就算的。”
这是自然,只是与他们扯上关系,余满心里不舒服。
“贺老板,需要帮忙吗?”薛舟问,作坊还在修建阶段,他可不想因为这事中道崩殂了。
“不用,多谢。”
薛县令冷眼看着,“来人,去将余记的老板带过来问话。”
贺晏松开手,走前一步道,“大人,我便是余记豆制品的老板,贺晏。”
“贺大哥……”
余满只能眼睁睁看着贺晏被皂隶带去问话,却什么事都做不成。
薛县令明显认出来是之前被拐带的那户人,面色却不显山也不显水地问,“贺晏?这铺子好像姓余?”
“大人,姓余的是我家夫郎,我是入赘给我夫郎的,所以也是店里的老板,这事找我也一样。”说完贺晏还扭头和余满对视一眼。
“……原是如此,”薛县令一挥手,“那对于卢骏所说,你作何解释?”
贺晏背脊微微弯曲,“大人,我有两个问题,第一,我自己卖腐乳卖得好端端的,我为何要将腐乳的方子卖出去?这是抢生意。第二,即是卖了出去,总要有凭证吧,若是没有那我岂不是就能说他是偷偷学回来的?”
卢骏:“哦,原来你是这样的,难怪当初死活不给我们凭证,就是藏着这主意,想要让我们卢家卖些臭掉的腐乳,然后让我们混不下去!好恶毒!”
豁,看不出来这卢骏脑筋转得还特别快,这都被他找到点反驳。
见到大家议论纷纷,他很是得意。
“没有凭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见他死性不改,贺晏朝薛县令鞠躬道,“大人,我现在怀疑他们故意派人偷学,按照时间来算,秋收前有段时间,不仅草民的铺子内有人下药药狗,就连村里的家中都有人光顾,这事不止我一人知道,大人可以去村里调查,还有就是这人要么卢家的人,要么就是与他们有往来的人。”
薛县令看着证词,“莫不是这个孙小火?”
事实上一开始,他们就已经猜测是不是偷师偷不到位导致的,若真像卢骏那般说,那这姓卢的要么自己就是个傻子,几百两丢给别人手里什么凭证都没有,要么就是把别人当成傻子!
因此在调查走访的时候,他们就有仔细问过,有没有见过异常的人往来。
“孙小火”“泼皮”等字眼出现过好几回,薛县令放过证词有几遍,串一串时间就把人给揪出来了。
待县令口中的“火”字一落下,卢骏顿时傻眼了。
第098章 第 98 章
逆风或许能翻盘, 也可能满盘皆输。
卢广生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一样,怔然地看着卢骏好半响。
罢了罢了,即是查到这一步, 想来找到孙小火也是迟早的事情,卢广生将案子揽过去, 磕着头说,“大人,这事是我一人的主张……”
随着卢广生将事情认下来, 薛县令惊堂木一拍,判罚道:“卢家豆腐坊卢广生明知自己制作出不过关的腐乳,却还是打着良品腐乳能储存三月之久的旗号去售卖,其举视为谎报食物实情;受害者家属到店寻求说法, 却被驱赶打骂……”
“现笞卢广生二十杖, 判罚银五十两, 归属受害者陶大力,以及所有在卢家买了腐乳的客人,都需按照十倍的价钱换回客人手中的坛子, 责令今后不得再经营所有吃食相关的生意。”
不得经营所有吃食相关的生意……
卢广生感觉自己呼吸急促, 头晕眼花起来, 那岂不是他们豆腐坊要关门了。
“哇,我那邻居买了一坛回去, 岂不是就能白赚了三钱多!”
“这种好事, 怎么轮不上我啊!”这人懊恼道,早知道当初他也买几坛回去了,害怕发不了财么!
声音之大, 懊恼之深,震耳发聩, 简直让人听了就想发笑。
薛县令视线一扫,“卢骏藐视公堂,当众诬告他人,笞卢骏二十杖,以儆效尤!”
“本官今日判罚,尔等是认,还是不认?”
“认……谢大人……”卢广生含恨道。
“笞——”随着薛县令将“笞”字木牌丢下,卢骏和卢广生被衙役就地按倒。
杀威棒一棍一棍重重地打在皮肉上!
“啊——!好痛啊——爹!救我!”卢骏惨叫连连,“姐——救我!!”
几息后,父子俩被打得屁股开花,卢骏很快进气少出气多。
人群中一年轻妇人扑簌簌地掉着眼泪,听着弟弟和父亲的惨叫心痛不已,“爹,弟弟……”
却只能狠狠地瞪了余满贺晏他们几眼,要不是这夫夫俩,爹和弟弟也不会出事!
余满感觉后背一凉,抬眼看过去,只看到一穿着丫鬟衣裳的妇人低着头,他又移开视线,放在了地上的俩人身上。
二十棍下来,屁股已经开始血肉模糊了。
亲眼看见卢家父子的样子,甚是解气,他招手道。“贺大哥,我们回去吧。”
“好。”贺晏走过来,和薛舟示意一句,俩人便万事不管,携手归家去。
而“买了卢家腐乳凭借坛子能获赔十倍银钱”的消息随着看官的宣扬,很快,那些客人都聚在卢家豆腐坊前面,卢一他们吓得闭门不敢出去。
隔着门板好说歹说,等衙役将卢骏他们抬了回去,那些人知道卢家受了伤,更是不愿意走,生怕转天人就跑路了。
衙役看着卢广生他们的模样,挥手让他们三日后过来。
有了衙役的保证,大家才稀稀拉拉地散去。
余满看了下天色,日头正悬在头顶,“贺大哥,我们快回去,小冬他们肯定等久了。”
今日还是余冬生辰呢,本以为出了闲逛个半时辰就能回去,没想到一下子就过去一个多时辰。
也不知道小冬有没有闹脾气。
俩人这么想着,疾步往家里走。
店铺内人影不多,多是回去吃晌午饭了,林朱俩家的小厮和零星几个客人,几人坐在角落里闲聊,见了他们扬声问他们去哪里了。
贺晏笑道,“去县衙看判案去了。”
“对了,小贺老板,你们这黑豆豆腐真不能多做一些啊?看着怪模怪样的,还怪有趣的。而且,怎么不做黑豆卤干,黑豆豆泡,黑豆豆皮啊?”
“我们倒是想,就怕到时候没人买,岂不是浪费,毕竟黑豆做出来的模样不大好看,还贵一些。”贺晏坦诚道。
“嗐,哪能啊,我跟你说,大家都盼着买呢!”
换言之,别以为现代猎奇的人多,事实上时下也不少,看着那豆腐泛着青总以为是坏的,一放入嘴巴竟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吃起来豆味还特别香醇,顿时觉得美味翻倍!
多花两文钱也值得!
“那之后试一试,看看情况,这样行了吧,”贺晏只好道,“你们继续聊你们的,我先进去了。”
“哎好好,小贺老板你记得啊,我的黑豆豆泡!”
余满趁他们聊天,鬼鬼祟祟遛进后院,四处寻找着余冬,“哥哥,你在看什么?!”
脆生生的嗓子于耳畔边响起,余满低头一看,只见余冬气鼓鼓,眼睛瞪得老圆了,抱着手臂看着他。
一副“我生气”的模样。
“哥哥,你们去哪里了?怎么留我一个人在这?”
贺晏进来听到这话,“不是还有你的小伙伴嘛,怎是留你一人,明明是留你们三人!”
余冬顿时更气了,扑到贺晏腿边几哇乱叫。
而后被人一把抱了起来,视野转到高处,还能看到子恩他们在椅子那边好奇。
“哇……”
余冬感叹,余满认真解释起来,“我们刚刚打算出门买些好吃的,没想到路上遇到人说县衙有判案,就去看了……”
余冬:“嗯……这样哦……啊?哦……”
得知哥哥他们不是故意的后,他又高兴起来,小腿扑腾着要下去继续和子恩他们玩。
“你们饿不饿,饿的话我们就出去吃,不饿的话就等会吃?怎么样?”贺晏将余冬放地上,问道。
余冬摸摸肚子,“不饿。”
实在是早上吃了好多好吃的,眼下都晌午了还没饿呢。
贺晏点头,准备做饭。
这边准备做午饭,那边三个小孩凑一起又开始嘀咕起来。
“哇,你哥哥还会抱你哎,太好了。我哥哥从来没有抱过我。”朱子恩很是艳羡。
林苏点头,“而且还会做好多好吃的,给你过生辰。”
余冬脸蛋红扑扑的,熊抱了一下朱子恩,“那我抱抱你,好吃的我们一起吃啊。”
他又雨露均沾般抱了抱林苏,而后说,“走,我们去给哥哥帮忙洗菜,洗菜你们会吗?”
“不会。”俩人茫然地摇摇头,别说洗菜了就是洗碗他们都没做过。
“那你们看着我洗?”
余冬跑到水井旁,将放在夹子上的菘菜抱下来,好大一颗,“嘿呀嘿呀——”
余冬用菘菜叶子一瓣一瓣扯掉,再小手搓搓,用水一冲,举菜叶子晃了晃,“这就洗好啦。”
朱子恩还小,对于这种事反而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忙不迭凑过去,学着余冬的动作洗起来。
林苏撇嘴,他才不想弄脏手呢。
索性抱着手,看着他们傻乎乎的洗菜叶子。
洗着洗着,朱子恩用力过猛,水滴溅了一脸。
“哈哈哈哈——”余冬抹掉脸上的水滴,指着朱子恩笑道,“你力气好大哦。”
朱子恩禁不起夸赞,眼睛亮闪闪的,“歘”一下差点一屁股蹲坐地上。
林苏这回没忍住,哈哈笑起来。
……
余冬的生辰一过,几场大雨倾泻而下,将原来还燥热的气温冲刷干净,冷风夹杂着豆大的雨水。
店内的生意一下子差了不少,原本一日有六七两利润,下大雨的日子,能有一半就已经算是不错了,这还多亏了贺旭那边,不管下没下雨,这寺庙吃食总是断不了的。
雨水消停后,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云层卷卷,天空看起来灰白一片。
到底是不下雨了,贺晏便让余六先将泡好的黑豆先磨了。
“哎好。”说罢,余六搓搓手指,欲言又止地看着东家。
“余六哥,有什么事就直说,大家都这么熟了,不搞那套虚头巴脑的。”
“哎!”余六黑黢黢的脸泛着红,嗓子有些沙哑,拘谨且藏不住里面的高兴,“东家,我、我想请一天假,回去成婚。”
他今年已经二十五了,早在五年前,他就官配过得过一个夫郎,只是那人未进门,就跑了。
余六知道是因为自己手指不讨喜,也没去为难人家,反正他也没什么损失,自己一个人过活也挺好的。
他两个哥哥倒是不觉得自家弟弟的手指有什么不好,因此对那人很是气恼,但也没有法子,人家不乐意跟他们老三,总不能强求吧。
这几年余六农忙在家里干活,农闲去打短工,到时有不知情的问过婚事,但一得知余六长有六指后,就立马跑了。
说来这事,还得多谢东家。
要不是东家雇他过来磨豆子,闲的时候他还会去买柴火,一来二去,他就和卖柴火的人家的哥儿看对了眼。
人家也不嫌弃他长有六指,知道这消息余六天天高兴地睡不着觉。
他就希望能有个人扶持,不嫌弃他,俩人一块儿过日子就够了。
贺晏笑道,“余六哥,恭喜啊,什么时候办喜宴?”
“什么,余六哥你要成婚了,什么时候啊?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余庆礼激动地问。
“十月十五,东家你们到时候可一定要来啊。”余六露出灿烂的笑容,仿佛光辉穿破云层挥洒而下,阴霾尽去,灿烂无比。
余六说完,跑回去磨豆子。
半晌后,黑豆豆腐和黑豆豆泡都做好了。
一众人看着面前的黑豆豆泡,陷入了沉默,这……玩意儿真的有人愿意买账吗?
黄豆做出来的豆泡自不必说,金黄疏松,炸过的豆腐皮又韧又香,里面疏松软和,裹着汤汁吃是最适宜的。
而黑豆做出来的豆泡,先不说其他的,就说这颜色金黄中泛着青色,炸过后那青色甚至有些加深的迹象,肉眼看着,真的很像吃了会立马中毒的样子。
贺晏想起臭豆腐,笃定道,“肯定有!”
没有的话,那就他们自己吃,今后都不做了!
第099章 第 99 章
卢家那事闹得沸沸扬扬, 原本好些人家都在觊觎他们的腐乳方子,眼下也只能把心思按回去。再度得了免费的宣传,店内的生意也一扫大雨时的门可罗雀, 车马盈门起来。
雨后放晴,大家总算寻找机会出门, 好些人抱着腐乳坛子马不停蹄地出门要去卢家要银钱,拿了银子还得意跑到这边炫耀一遍。
“豁,老板, 你这豆泡莫不是和卢家那腐乳一样是坏的吧。”
说话这汉子便是从卢家刚得了银钱过来的,刚刚已经坐着吹嘘着自己是如何如何从卢家手中拿到了三百五十文的。
贺晏说,“自然不是……”
“不是好啊,不是, 那给我来五斤?”只见他眼睛一转, 就想如法炮制, 想从余家这边也挣些银钱回去。
他可发现了,老实干活挣不了多少银钱,看他这回, 见卢家的腐乳便宜他贪便宜买了一坛, 回去还找了自家婆娘的嫌弃, 吃了大半月也没见他们出什么问题。
东西吃完了,拿着坛子去还得了三钱半, 谁见了不说他们运道好!
不过要他说啊, 还是那姓陶的运道好,得了足足五十两呢!
“不好意思,这位大哥, 每人最多两斤,而且……”贺晏正要解释起来, 这是用黑豆做的豆泡,免得有人误会了去。
结果这人反应极大,质问道,“怎地只能买两斤,你这老板还这么做生意的啊?”
“你这人莫不是有毛病吧,本来这黑豆做的豆泡就是人小贺老板为了大家特意做一些出来的,做得又不多,当然要限量啊,不然全让你一个人买了吗?”
“什么?黑豆做的豆泡?!”
声音都要破音劈叉了,尖锐刺耳得大家眉头紧蹙,这人到底是不是来买东西的?!真是奇怪。
贺晏将文哥儿打包好的黑豆豆泡拿在手里,“这位大哥,这黑、豆、豆、泡,你还要吗?我们这还有一板黑豆做的豆腐,你可以尝一尝。”
“多少钱?”
“豆泡一斤十四,豆腐一斤四文。”
“这么贵!”黑豆做的难怪这个颜色,看来压根不是坏的,看来这玩意吃了也赖不上他们,汉子摇头加摆手,“不要了不要了。”
说完扭头窜出门去。
帮忙说话的客人被推了一下,没好气道,“哎这人……真是奇怪,又是自己说买,又不卖,老板我要两斤黑豆豆泡。我可等这个等很久了!”
“成。”贺晏将豆泡递过去,然后让出位置让他们继续卖。
因着模样不好看,又加上卢家的事情,黑豆豆泡推出来后,反响甚至超过了刚开始的腐乳。
后面几日,贺晏要来回往返县城和村里,作坊也快落成了,里面的装修要忙活,人手也得开始招收,整个人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就连之前没停下来过的练字也被迫停了下来,回到家倒头就睡,哪里有精力练字。
初冬的夜晚已经有些微微凉意,皎皎月亮藏在云后,很快又跑了出来。
贺晏洗漱完出来,余满蹲在那不知找些什么,他问,“小满,你在干什么?”
“没有啊,就是想找一下去岁的棉衣,翻出来明日晒一晒,对了贺大哥,作坊还有几日落成啊?到时候谁去管事啊?”
“嗯……加上整理上梁之类的,估摸着再有个七-八日吧,管理的话,一开始肯定是我俩去坐镇,不过管事的话……我打算让仁哥义哥去管事,我们把蒸馏酒保管好……”
余满点点头,用力将压在箱笼最低的棉衣抽出来,“那店内,我们得再招人才行啊!”
贺晏困意上来了,强撑着说,“对,仁哥他们也不能整日做豆腐,再……”
“再什么?”余满将箱笼收拾好,棉衣和一些厚衣服放上面,扭头就问,贺晏眼皮耷拉,昏昏欲睡的模样。
余满息了声,默默描绘着贺晏俊朗的眉眼。
步履轻盈地走到蜡台边吹灭了蜡烛,而后返回床上,一躺下,贺晏侧过身来,余满于黑暗中睁大眼睛,以为把人给吵醒了。
没想到一条手臂轻轻搭在他身上,似有所感地拍了拍腰侧。
是日。
大家坐在一桌吃着早饭,贺晏回忆起昨晚聊天的内容,准备拿出来聊一聊,看大家有没有什么想法。
“大家怎么看,有什么都可以说一说。”
文哥儿和余六一人自觉去磨豆子,一人去外头擦座椅。
余时仁了然,“我都可以,回村里也好。”妻子已经怀孕了快四个月了,他这个时候回去帮忙是好事。
就是余庆义这边,两夫妻得分开了。
余庆义和余晓月对视一眼,“那我也回去,反正离着这么近,我想来县里也很快,而且家里只有爹么在,保不准阿么为了赶制书包又不吃饭。”
自从秋收期间,方兰草联合柳哥儿囤了一批书包,秋收后俩人拉到县里叫卖,一天就把囤货去掉了一半。
自打这以后,方兰草就陷入了赚钱的狂潮中,要不是那天他突然回去,还不知道他为了赶制手提包和书包而废寝忘食呢。
“行,大家没有什么看法,那店里就交给小礼和晓月嫂嫂看着呢。”
余时仁,“招俩人?”
贺晏:“三人吧,两个做豆腐的,一个跑腿加打杂的,到时招了人,店里有个人一直看着,送货那边小礼肯定腾不出手了……索性小礼就管着账本和盯着其他人吧。”
余晓月眉梢一动,“那太好了,这账我是记烦……累了……小礼,就拜托你了!”
余庆礼神情幽怨地看着自家大嫂,你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什么意思啊!
而后,余庆礼余光扫到了角落的小毛和余六。
“余六哥这边要不要干脆让他跑堂或者做豆腐,大家都这么熟……”还未说完,余庆礼又否定了,六指他们是不在意,但若是让客人见了估计又不知道传成什么样了。
跑堂必定是不可能的,但做豆腐……
贺晏率先摇头,“余六哥我想到时候让他直接去工坊,这样不用来回奔波,到时候这边忙不过来就再招短工就是。”
余时仁道,“做豆腐是当学徒,学徒不能太大年纪的。”年纪太大,谁知道有什么心思呢,而年纪太小,又没办法做豆腐,毕竟做豆腐就是个力气活。
因此余时仁觉得,最好便是二十岁上下,刚成婚两三年的,这种年纪没有十几岁的汉子那般冲动,而且更好拿捏。
再签个契约吓一吓,担保他们不敢拿着方子出去乱说。
“也对,那便招收十八到二十三的汉子?等小满醒来后,小礼你帮我说一下,可以吗?”
“好。”
……
余记的店门前贴着一张招工的告示,好些人围在前面说着话。
“谁识字啊,快念出来听听!”
“我来,我看看……招一跑堂加打杂,一月八钱,年龄在二十周岁到三十之间,优先招收哥儿……”
“什么,招哥儿,跑堂不都是汉子更多吗?”
识字的这人说,“这话问的我哪知道人家东家怎么想,人家告示这么写,不过我猜应该是店内招呼客人的是姑娘和哥儿吧,这样好相处一些?”
他回忆起之前见到文哥儿他们的模样。
“这样啊,怎地只要二十以上的,我家小哥儿是没这福分了,你快说说,下面还有好些字,都是写了什么?”
“哎别着急,底下,还有……嗯……我看看啊,招俩学徒,做豆腐的,下面要求很多……你们自己看吧……”
这人快速记下内容,说罢直接跑了。
跑堂就不用考虑,他这年纪和性别都不合适,但这学徒,他得赶紧去找儿子过来。
“哎你这人,说完再走啊!学徒什么条件要求啊。”
好些人气得指着这人的背影叫骂起来。
后面还是余庆礼送完货回来,看到他们骂骂咧咧,余庆礼便说,“学徒工,要求手脚干净,眼睛有活,品行优良,年龄十八到二十三,哦对了,平日没事不能回家,一开始没有月钱,但做得好后月钱会涨,一钱到三钱不等,至于学到的手艺保证三年内不得外传,不得……不得在阳东县贩卖,大家可以看一下,这些都是要签契约的,有意愿的再过来。”
这条件对于时下的学徒工已经是优待了,当学徒工竟然还有月钱,做得好一日有十文呢!这可不少后面的不得有很多条件,但总归是三年内不能在阳东县售卖,三年后就能在阳东县卖……
这岂不是说明当学徒三年,就能把所有做豆腐的手艺学回去!
这可是可以祖传的手艺啊。
因此不少人听了十分心动,纷纷回家去。
若是半年前,余庆礼见到这条件,肯定也会去。
哪怕时下当学徒的人不少,可真的学到手艺的却不多,好些汉子从七八岁被送到师傅家,学到三四十了都不一定学到真本事,当然,这种师傅多半是故意借着收徒的名义找个免费长工的。
就算是这样,能有一个机会学到一门手艺,让他贴钱也愿意的。
更别说,只是一开始没有月钱而已。
见人走了大半,他放下空背篓,松了一口气,“忒多人了,还好小满把告示贴在侧边,不然门口都让人给挡住了。”
余庆义笑道,“怎地,把你累着了?”
“可不是嘛,人太多了,差点没把我挤跑。”
作工坊已经建了大半,马上就要落成,他们这边得抓紧招人才行。余庆礼想到自己要学得复式账本,简直欲哭无泪啊。
不说了,他休息了一会儿,又一头扎了进去。免得到时候轮到他记账的时候,记得乱七八糟的。
那可对不起他一月二两的月钱!
没过多久,余满送完小冬回来,远远就见店外喧闹不止,来了好些人,听生意都是来招工的。
文哥儿见状,扬声道,“正好,小满哥回来了,外头好多人来招工的……我已经让他们排好队了。”
“好,辛苦文哥儿了,”余满拿着笔墨出去,“我现在就去看。”
余满坐下椅子上,看着面前的汉子,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旁边还有一个三十出头的夫郎。
“坐下。”
年轻汉子愣了愣,侧过头看了一下阿么,中年夫郎朝他点头,他“哦哦”两声坐下。
余满见他坐下就不说话了,便说,“年纪,姓名,家住哪里……都说一说。”
汉子又支吾两声,他阿么见状很是着急,“他叫马光,今年十七,我们就住在南街小柳巷,东家,李夫郎你知道吧,他是你们这的熟客,这消息还是他特意跟我们说的呢,我儿老实,当学徒工最好。”
余满一直看着那汉子的表情,“抱歉,你儿不太合适我们的店。”
“下一位——”
第100章 第 100 章
“为什么不招我儿子, 你这哥儿给我解释解释!”
马光阿么摆出“今日不给个交代,这事没完”的架势,膀子一甩, 一巴掌排在桌子上,马光站在一旁看着他阿么给他争取, 很快,这豆腐手艺就是他们家的了!
身后跟着排队的汉子却道,“人要的是十八岁的, 你这才十七岁,都不够年龄。”
“这也没差几月,凭什么不可以,十七十八看着有甚区别, 你说啊!”
“这个……”
余满顿住手中的笔, 抬头看去, “今日我要不说,你是不是还得在这撒泼打滚啊?”
“既是如此,那么我有一句话想问了, 我记得招的是十八到二十三的汉子, 不是三十以上的叔么, 回话的时候,只你说没他说, 你这儿子今年确定有十七吗, 而不是七岁?”
此话一出,队伍里连着“噗嗤”了好几声。
直把马家父子俩笑得面红耳赤。
马光阿么打小性子要强,在家中掐尖掐惯了, 加上丈夫是个耙耳朵,养得小孩也唯唯诺诺的, 老是被人欺负了去,他也不乐意,就整日带着儿子出门干活,一晃就是十几年。
偏生自己还觉得儿子这般乖巧懂事,找不到活干那是别人不识货,儿子干不长那就是老实人受欺负了,相看相不中那就是人没眼光……
万万没想到这不一下子被人点破,他儿子马光是十七岁啊!十七岁的汉子好些都当爹了,怎么找了营生也要找阿么上场啊?
这不是奶娃娃才干的事情嘛!
在众人的嘲笑声下,马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丢下他阿么,跑了。
“儿子,儿子,你别跑那么快啊,小心摔着了……”夫郎在后头追。
“哈哈哈——”
大家笑完,身后的汉子上前介绍道,“我叫王小五,今年二十有二,上有……”
面试的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跑堂很快招了一个身高五尺三的夫郎武阳,武阳家中是开镖局的,只不过他爹前年出镖的时候出了事,亲娘没两日就改嫁,镖局也被人夺了去。
他夫家见他爹没了,立马找了个三俩个小妾回家,武阳气不过,大打出手,最后就被他们休了。
这些事武阳也没瞒着,一开始就告诉了余满。
余满见他这体魄,感觉跑堂正合适,便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这学徒工确实不是好招的,排除掉一些举止不当、眼神充满蔑视的汉子,一早上也就只有个王小五能入眼。
巳时初,余庆礼提着食盒出来,“小满,大嫂煮了面条,一会儿他们吃完回过来替你,我先去给小冬送面条去了。”
“好,记得和小冬说一声。”余满头也不抬,继续问询下去。
“让开让开!”
一妇人大喊着就要穿过前面的人群,从中挤进去,不料三俩下便被人推搡开来。
张娘子生气地看着推搡她的人,指着他骂道,“你这汉子为何推人!”
这汉子翻了个白眼,“我们好端端的在前面排着队,你非要挤进来,我不打你就算不错了,怎地你还想找事?”
“这条路又不是你家的,谁都可以来,你凭什么不给我往前面走?”张娘子抹了下凌乱的发丝,恼怒道。
“我管你是谁的,这么大一条路,你不会走出点吗,总不能你想插队吧?”
他都排了许久了,眼看着就要轮到他,虽说招学徒是不招妇人,但谁知道她是不是帮人占位置的,总之,谁都别想插队!
学徒工,必有他一个!
张娘子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来招……我就是来帮人问问的不行?”
“哎对了,你知道谁应聘上了吗……”张娘子还未说完,就被他丈夫给拉了回去。
张娘子讪讪道:“相公……”
“一会儿没看着你,就跑没影了,我不是和你说过,我们不做这门生意吗,卢家现在什么状况你没看到啊,把你的心思给我按回去,听到没有?”张娘子的丈夫家是开粮油店的,这腐乳虽是新鲜了些,但对他们影响也不大。
李博实在搞不懂自己妻子为什么老是想着打听余家的消息,他疑惑地看着妻子,把她扯到角落去。
“莫不是那小妾交代你的吧?”
小妾指的便是那卢家大姐儿,王县丞的小妾,张娘子与王大姐儿未出嫁时是手帕交,俩人关系极好,哪怕之后一人嫁给了粮油店当少东家妇人,一人送进了高宅大院里当小妾,这关系也从未断过。
前不久王大姐儿因为卢家的事来找过张娘子帮忙,被李博当面遇见了。
张娘子矢口否认,“不是,不是,相公,你相信我,她来只是来找安慰的,跟我哭了一场就回去了。”
“这套说辞我听了上百遍了,”李博厉声道,“我就是太信任你了!要真像你说的这样,今日你为何非要凑过去看!”
张娘子也恼了,她是有些小心思,但作为丈夫这么对她未免太过了些,“我现在做了什么了,让你这么对我?我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我不过是来看看人家为什么排长队而已,我好友家里因为他们一家出事,我还不能过来打听打听吗,我冷眼旁观我还是人吗?!”
“你为何要打听是谁应聘上了?你没想做什么会这么问?你就直说吧,那小妾到底让你帮她做什么!”
他已经不想再劝了,先时劝过好多回,那卢家本就是自作自受,现在受了些皮肉伤,但也不见得就赔得一干二净。
说到底也不过是挨了二十板赔了一百多两出去,人和家底都还在,东山再起也未尝不可。
“他们卢家需要你一个出嫁了的妇人去帮忙?张惠,今日你不一五一十说清楚,我把你送回张家去!”
张娘子刚要发泄,就对上丈夫冷静的眼神,整个人怔住了,他说得是真的。
如果我不说,他一定会送我回去。
可是……
“她真没让我干什么,她只是找我哭了一场,她还劝我不要生气,是我,”张娘子委屈道,“是我想帮她,才想过来打听是谁,看有没有买通人从中教训他们一顿。”
“真的,相公,你相信我。”
李博震惊地看着她,那王大姐儿要真不想她跟着生气,还会特意趁他不在家,跑过来哭一场吗?
“……你真是蠢得要命!”
随即拂袖而去。
俩人的唇齿官司压根影响不了余满,队伍慢慢向前移动,直到招收齐了人,余满总算松了一口气。
站起来朝身后的人说,“齐人了,大家快回去吧。下次再有活你们再过来。”
“这么快就招够人了,小余老板,不再看看?”
“不看了不看了,这都一天过去了,先这样,若是不合适了,再招过。”
余满拿着纸笔,和大家闲聊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
话分两头。
河西村这边也在密锣紧鼓地招收人手中,作坊即将落成,里面分为了五个区域,磨豆子、煮豆浆各为一个区域,里面石磨就有三个大,两个小的,而点豆腐、压豆腐分为一个区域,还有一个做腐乳的前期区域,加一个成品制作区。
贺晏算了算,磨豆子需要六人,加三头畜力,人力和畜力轮换,而煮豆浆有三个灶口,同样是六人,点豆腐、压豆腐、则少人一些人即可,而前期准备即是切豆腐,切完放入适当温度去发酵,最后再把香料研磨,大概也是六人。
最后的成品制作区,就是滚白酒、滚香料和装坛,整个过程繁琐而且需要耐心,十人左右。
拢共要招收三十二人左右,贺晏牙疼般“嘶”了一声,迄今为止,他就已经拿了八十多两出来丢进去了,毛驴还得花个十几两才行。
好在模具、陶罐都已经付了订金,剩下的一半也不多,估摸着最后花上一百二两吧。
盘好账后,贺晏便找了余远山,“大伯,作坊那边已经快好了,我想先把人招齐了,到时候散个几日就直接开始。”
不然这钱花出去,收不回来,他心里就一直惦记着。
余远山听贺晏说了一下要找三十多人,还问,“会不会太多了些?”
“不会,大伯你别担心。”
“成,你们小年轻自己有成算,我就不多嘴了。”
余远山找了几个小孩在村里喊话,“招人了招人了!余家豆腐坊招人了!需要汉子六人,剩下的全要妇人夫郎嘞,快去啦!”
村里本就没有什么密码,很快大家都知道了作工坊要招人,忙不迭把自家去山里摘山货的儿子儿媳喊了回来。
因着要招的人多,贺晏也不大清楚村里的人品,便交给大伯大伯母他们负责,他只在旁边看着。
面前乌压压的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七嘴八舌说着话,好像一群蜜蜂在嗡嗡个不停,余远山厉声道:“行了,都别吵,听我把要求说清楚,你们不符合的人自行离去,若是胡搅蛮缠的,一律不要。”
“哎好,村长你说吧,我们可都听着呢!”
大家安静下来。
“一户只能出一人,且必须保证不得将作坊的事情说出去,这是要签契约的,一旦说出去,要赔二百两而且还要坐牢挨板子,不愿意的人可以退后……”
“签啊,只要不说出去不就行了!”一些人本就不爱说闲话,不爱炫耀的人家赶忙答应下来。
只不过有些人也默默地退后了,生怕到时候银子没赚回去,就因为控制不住嘴巴而赔钱又挨板子!
这条例搁现代来说就是个霸王条例,只不过时下嘛……那就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贺晏也不想自己千辛万苦投入了金钱和时间,最后被工人的碎嘴子给霍霍了。
“招我,我签!”莫婶子率先说道!
“豁——谁不知道我嘴最严,而且干活也利索,招我!”
“分两排,一个一个来!”周秋说。
有着余远山他们的帮忙,在村里很快招收了二十名村人,剩下十名,则是后面闻讯赶来的西柳村东柳村的人,甚至河东村的都有。
河西村的人自是不满,他们村的作坊怎地就要招其他村的人呢,全招他们村的不行吗?!
正是知道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少,所以贺晏与余远山一商量,最后还是挑了六个西柳村村民、三个东柳村村民、三个河东村村民。
免得到时候聚在一起就闹事。
“你们再闹!再闹下去,连这二十都没有!”
余远山见闹事的人还在撩拨村里人,怒气冲冲道。
“本就因为同村的占了便宜了,我们村二十人,别人三条村加起来才十二人,怎地你们还觉得占便宜没占够是吧,要不要我现在就去和晏小子说,一视同仁啊?”
“村长……我们错了,还不行嘛,这不是一时着急吗,绝对没有逼迫晏小子的意思。村长你别去啊!我们真的知道错了,回去就和家里人说道说道,村长,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这回。”
要真的因为他们这嘴,还得其他人的营生没有,那岂不是结仇了!
到时候他们一家还怎么在村里立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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