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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祝福


    责罚周诠的差使不过五日便赶了过来, 挑的还是休沐日,所以知道这件事的并不多,也算是暗地里给了周诠些面子。


    但到底也叫上了平南县的一众官员, 一群人不敢吭声,竖耳听着上边对周诠的训诫。


    此次来的差使是家喻户晓外号冷面铁的罗维。


    罗维厉声喝道:“尔县之治理不善,竟有匪患丛生。乃县令者, 执掌一方之官,岂可使匪氛滋耶?”


    “尔乃县尊, 岂可姑息纵容。使人何以安滞乎?”


    前面的话都是在斥责周诠治理不善, 到此他神色愈厉:


    “尔有何所为?无可推诿之理!令尔等详察事由,望除恶风祸根,以安民心。”


    “速决断以为乡民正道,时在己掌兮。忠于家国,行道于乾坤矣!”


    周诠面色恭谨,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每听到罗维的语气加重一分,他的头就愈低一寸。


    说完罗维一振袖,袍子猛地一甩,把官文递过去。


    这并不是皇帝的御旨,只是知州那边来的训文,本无需多行礼数。


    却见周诠两腿一跪,砰的一声膝盖砸在地上:“下官知罪。”


    罗维却对此毫无反应, 交接完官书后便侧开了身。他点了赵月柏和梁平的名,转身道:“你们二人随我来。”这是在例行公事, 随机挑两个人问关于周诠行政如何。


    赵月柏躬身, 对周诠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梁平跟在二人身后,一齐离开。


    两人是分开问的。


    罗维不是上次封赏赵月柏那个差使, 对她也没有那么热络。坐下后,罗维开口问她。


    “司吏想来是周县令身边的左膀右臂,对这件事有何想法?”


    “不敢当,下官只是尽份内事。”赵月柏摘了摘自己和周诠的关系,沉吟道:“周大人平日无功无过,算得上做到了份内事”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开口就换了话:“但他于此事确有疏忽之处,可谓失察。”


    讲完后一时间两人都没再开口,一股静默萦绕在整个屋内。


    “确是如此,知州因此重罚他,我看还要罚得更重些才是。”罗维冷声道,又问了些别的,叫了梁平进来,赵月柏退出去。


    擦肩而过,赵月柏和梁平对视一眼,梁平缩了缩脖子,脚步加快几分。


    梁平不过一柱香时间就出来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梁平主动问她:“赵司吏,你如何答的?”


    赵月柏是说得半真半假:“我说大人虽有过错,但平时体恤民情,浆水不交,故可谅解。”


    梁平闻言一愣,不解道:“我也是这般为大人求情的,为何。”


    “不知,”赵月柏懒得理他,摇摇头:“许是你说的太多了,罗大人以为你在辩解。”


    两人回到官府,正要走到深院内,还没走近多少,就听见周诠的怒斥声。


    “这不过是失误,再口无遮拦……”周诠话里带点威胁的意思,声音低下来,后边就没听到了。


    在外面等候片刻,只见马枫从屋里走出来,见到两人,面带诧异,应该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回来。


    马枫微微拱手以示见礼,便利落地转身离开。


    周诠见到两人也有些惊讶,神色很快恢复如常。赵月柏往事实里添油加醋,说罗维愤懑异常,偷偷观察周诠表情,果然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等周诠依惯常一样准备把梁平臭骂一顿,赵月柏却请辞了,她转身却不是回家,而是去了牢里。


    牢房并不随意给人进出,她刚走进,就被两个守门的拦下。


    “大人,牢房重地。”其中一个刚说到一半,就看见赵月柏递了块碎银过来,他马上闭口不言,和同伴闪身让开。


    往下走了些,气氛更加沉闷,阴森昏暗。牢房内空气湿冷,弥漫着腐朽的木头气息,令人难以呼吸。


    再走深点只见四周墙壁斑驳,每间房狭□□仄。其实里面的犯人不是很多,仅有的那几个面容枯槁,稍微有点动作便会使得铁链碰撞声不断响起,哐哐哐地撞在心上。


    赵月柏略略地瞥过几个犯人几眼,始终不见钱乐的身影。


    前方还有个拐弯,赵月柏继续往前走去,过了一条狭长的走道,前方视线慢慢变得明亮。


    这边应该是另一处牢房,两处相连在一起了,大体环境与刚刚那处相差无几。


    她眼神一凝,蓦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他一个人被关在这。


    赵月柏走过去,离那个人越来越近。


    稻草没有,有肉有酒,还有的是两张毯子,且看着是羊皮制的。


    钱乐低头夹肉,正准备喝酒,眼皮一掀却看见一双鞋。


    他急忙抬起头对上鞋主人的眼,只见赵月柏乐呵呵地看着他:“钱管家好似比在外头更滋润,看来我白担忧了。”


    听了这么一句不知是嘲讽还是关怀的话,钱乐摸了摸鼻子:“赵大人近来可好?竟然有时间来探望我。”


    “实在是忧心,”赵月柏转过身去背对他:“前几日匪徒闹事,今日又”


    钱乐想起以前她客客气气,只觉得赵月柏现在是在耍官威。


    “今日如何?”他只好跟着赵月柏的话走。


    “今日又见马枫和周大人似乎闹了不愉。”


    “咦?”钱乐眼珠一转,讶异道:“马枫怎么会?”


    “好吧,还以为钱管家知道些内情,我也好了解一二。”赵月柏说得坦然:“你进来这么久,林府的生意怎么办?”


    “大人放心,我已交代清楚了。”钱乐起身和她平视,抚着胡须笑道。


    从牢里出来的时候,赵月柏想起马上就要到冬至,便顺道去集市买了些肉料。


    家里的鸡还没买八个月,现在宰也不好吃。至于蔬菜是不必买的,她们自己家里有。


    转眼间便到冬至,镇上欢庆。古时有人认为冬至乃阴阳转化之日,是自然赠予的福气,故而有“冬至大如年”的讲法,也称之为冬节。


    秋吉东的宅院里,多添了些烟火气。


    有三人担和面之责,手持擀面杖,将面团擀成薄薄的饺子皮。赵月柏手持馅料,然后双手捻合,饺子便成形了。


    她将洗干净的七枚铜钱一起包入叫饺子中,笑道:“看谁运气好能吃到。”


    炊烟腾起,饺子的香气扑鼻而来。


    ***


    赵月柏注视良久,终于舀起一个卖相特别的,又添了些其他的饺子,给楚清端过去。


    众人举箸,饺子皮薄馅厚,馅料鲜嫩多汁。


    “咦,我吃到了有铜钱的!”周梧喜气洋洋。“我也吃到了!”剩下的人纷纷说道。


    问了之后才发现,原来所有人都吃到了。楚清看着手上的两枚铜钱陷入沉思,将其收好。


    ***


    将人送走后,两人回至楚清厢房。


    明月被几层云遮了起来,闯进屋内的月光也不大亮,只有一盏灯烛忽明忽暗。


    赵月柏把门顺手关了,转过身肩膀就被一双手搭上。


    手又移开,下至赵月柏的腰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挂在了上面,有些沉。


    赵月柏低手握住楚清还在动作的手,眼神却没动,问她:“在做什么?”


    “送礼。”须臾楚清便把手松开。


    赵月柏摸了摸,竟然是块玉佩,吊缀在她的外腰带上,摸过去温润无比。


    “你送了我这么多东西,来而不往非礼也。” 楚清说得正经。


    “我看今日是黄道吉日,正适合送礼。”


    “这么贵重,”赵月柏羞赧偏头,很少有人给她送礼的,从小到大她都没收过几个。


    楚清威胁她:“所以你要好好收着,要是敢像上次那样,我就拧断你的腰。”


    赵月柏自然知道她说的上次是哪次,听她语带威胁之意,伏低作小:“不敢,不敢。”


    “我今天吃到了一个很丑的饺子。”楚清搂着她的脖子,问她:“你故意的吧。”


    温热的气息抚在赵月柏的耳垂,自下而上到了耳尖。


    好像春风。赵月柏心里紧张,每次被楚清搂着脖子都很紧张,她怕她没站稳摔跤,只好用手环着她的腰。


    “你好好站,”赵月柏道:“我就是故意的,怎么样?”


    怪不得大家都吃到了。


    “那我不是唯一的。”楚清软了声音,虽然她也很高兴,但是这样一点不特别。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爱找茬。


    湖畔的鸳鸯,成双成对地交颈,亲密无间,和她们一样。


    赵月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她能听出楚清闷在心里的想法。


    她说出的话却不直截了当。


    “其实也算是唯一的。”赵月柏弯身捧起她的脸。


    小腿被人轻轻踢了一脚,楚清还想再来一脚,最后还是停下来:“哪里唯一?”


    “你明明吃到了两枚是不是?”赵月柏戳穿她,她都看见了,还想骗人。


    “是。”


    “你的运气很好,他们的运气也很好。”赵月柏有点不好意思。


    楚清饶有兴味地听她下一句想怎么说。


    “可是你吃到的那两个,有一个是我做好了标记放的。”


    她坦白得耳热,谁知道有一天会这么直接说出来这种话,早知道以前早早地就该训练自己多说一点。


    “你一定要得到,这些,”赵月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冬至的这种寓意,她停顿几秒,才说道:“这些可爱的祝福。”


    说完这些话,她整张脸都烧起来,红彤彤的。本来就白,现在是白里透红。


    她微微昂首:“不过你也吃到了没做标记的铜钱,所以勉强也算你运气好。”


    “我心甚悦。”


    “我可以吗?”赵月柏忽然问。


    楚清被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得摸不着头脑,愣了几息后才反应过来,她点点头。


    一双手把她摁住一顿吻,她有些喘不过气了,恍恍惚惚地想这人腿细手细的,居然力气这么大。


    雄赳赳的。楚清见她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一股昂扬气势,觉得可爱,竟伸手把她头发散了下来。


    赵月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几秒后被自己耳边的发丝吹得脸痒,她才想起来楚清做了什么。


    “真好看,”楚清赞道,呼吸有些甜腻,除了就寝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见过赵月柏散头发的样子。


    今晚看来别有一番趣味。


    楚清仰起头勾住赵月柏的手:“月柏换身女装给我看看好不好?就今晚。”


    赵月柏心下大惊,总觉得楚清心里憋着个坏主意,她平日里穿多了男装,换成女装竟会多些不自在。


    不过那股不自在很快就消失了,她本就是女人,换成女装也理所当然。


    “可是我没有衣裙,你的大小也不适合我。”赵月柏到底还是找了个借口。


    结果面前的人松开她的手向后退几步,对她笑得狡黠,竟穿过隔帘进去内室。


    她跟上去,想看看楚清准备作什么幺蛾子。


    来到衣柜面前,只见楚清从里面捧出几套衣裙,对着她笑吟吟道:“我已经备好了。”


    赵月柏哑然。


    将人拉到床榻边,楚清自顾自地把她外衣脱掉,随后将几套衣服放在她面前:“你想先穿哪件?都听你的。”


    赵月柏拿起一件赤色罗裙,上下比了比,发现不大不小正好合身。


    原来这人早有预谋,可恨可恨。


    第52章 上心


    整整一个时辰, 赵月柏把衣服换了又换,最后只剩一件素雪绢裙还没试过。


    明明灭灭的烛火,照在裙上, 让楚清的心漏了一拍。


    “真好看,”她赞道,眼眸柔情似水, 在赵月柏身上熨帖着抵挡不住的有如滔滔江水的汹涌柔情。


    赵月柏别过脸去,耳尖染上一层绯色:“算你有眼光。”


    两人躺下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困意袭来, 赵月柏眼皮沉了下来。


    楚清面对着赵月柏,手虚搭在她的腰上。指尖微凉,偶尔不小心碰到赵月柏的皮肤,叫她醒了醒神。


    赵月柏伸手替人捻捻被角,心里记起来姜宁音嘱咐的话。


    这几个月来她们照着她的话调理,确实好上不少,但还需多多上心。


    楚清体寒,赵月柏每到冬天就成了火炉,用来取暖正合适。


    摸了摸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赵月柏带着浓浓困意问道:“我热不热?”


    静寂的环境下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楚清琢磨不透她了:“热。”


    “你冷不冷?”


    “不冷,”楚清掐她的腰,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黑暗帮赵月柏掩盖住了脸上的绯红, 她沉默一会,随后低声说道:“你冷。”


    正是因为看不清, 所以说话的声音、手上的触感被放大数倍, 楚清的手很柔,她摸上赵月柏的脸:“想说什么?”


    “以后我们都一起睡好了, ”赵月柏轻声说道:“中和一下就不冷不热,怎么样?”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楚清哼哼一声以作回应,过了一会只听见赵月柏呼吸变得平稳许多,睡了过去。


    ***


    时间转瞬即逝,过了冬至之后天气更寒冷,过了一段时间便到了腊月三十。


    镇上充斥着浓浓的年味,大街小巷的门口多多少少贴好了春联,赵月柏和楚清上街采购过年要用的东西,顺道买了两副春联红纸。


    上面并没有写好字,空空白白的两张,她是不打算买写好的,家里正好有一个会写的,回去让她写。


    两人手里提着各种年货,逛到铺子附近的时候进去瞧了一眼,五个长工先是当作了店小二,周梧则在旁边看店,人满为患。


    赵月柏大气地给几人涨了工钱,等客人少了些,两人又把刚买的几样礼品送给伙计们。


    “谢谢东家!”五个长工喜不自胜。周梧神色复杂地在旁边看着赵月柏,上次自从她撞见两人卿卿我我后仿佛打开了新天地的大门。


    她又觉得只要楚清开心就好,所以对两人的感情接受的很快,当然她也明白不接受也没用,毕竟自己并没有那个权利。


    赵月柏简单地嘱咐周梧要办的事后,叫上孙二器一起离开了,他们今日还要去一趟林府。


    带上孙二器是为了添点气势,趁钱乐不在,她去林府也方便一点。


    大年三十的林府比往日更热闹些,来来往往,进进出出,都是送礼的、拜访的各户富商乡绅。


    想不到家主不在、管家不在,府里竟然也能井井有条。


    守在门口的两个守卫认得赵月柏,连忙躬身。


    孙二器在后边提着礼盒,赵月柏示意了一下,守卫急忙让开,领着他们两人进府。


    “钱管家不在的这些天,贵府都是谁人当家?”赵月柏好奇道,向那个守卫打听。


    守卫摆摆手,挠了挠头:“都是钱管家早就安排好的,才不至于乱套。”


    马上有两个小厮迎了上来,接过孙二器手中的礼盒,向赵月柏道谢。


    另一个小厮则负责招待赵月柏和孙二器两人,孙二器在旁边颇不自在。


    赵月柏问:“许久没来了,不知林员外何时才能从外地回来?”


    “没呢,我们家老爷怕是还要在外边好长一段时间。”


    “可是在忙其他生意?”


    “小的哪能知道这么多呀。”小厮打着哈哈。


    赵月柏点点头,也不再问他这个。小厮领着赵月柏在府中逛圈,林府很大,赵月柏估摸着约有七八个自己家那么大。


    几人逛到一座楼阁,它的外边附近种着一片竹林,清雅脱俗,想不到奢华气派的林府竟会有这样的地方。


    小厮带着两人走远了一点,随后主动介绍道:“这是我们少爷修养的园子,当年这里建了好久。不能打扰他休息,还望您多谅解。”


    “无事,林少爷最近身体如何?”


    小厮摇摇头:“我家少爷不爱喝药,老是喝一半就倒掉了,近来倒的量是越来越多。”


    “不过听说已然好上不少,只是不知道为何一直不出门。我也怕少爷憋坏了。”他叹了口气。


    “的确。”赵月柏颔首道。


    就这样在府里逛了一圈,小厮招待完两人后将人送出府,等走远了些,孙二器才道:“东家,我看林府对林少爷也不是很上心嘛!”


    赵月柏奇道:“怎么不上心?”


    “还没有您对楚姑娘上心,”孙二器继续说:“刚刚路过那片竹子,我往里边深处看多了几眼,发现有一块品相甚丑,已经要坏了。”


    “如果上心的话,早就将那块收拾好了。”


    细细回想下,赵月柏刚刚并没有往里边看,如今听了孙二器的话也觉得奇怪。


    方才小厮的话又出现在脑海里,“或许是他不爱喝药,偷偷倒掉以致竹子坏了?”赵月柏猜想。


    快到家的时候,只见家门大开,有人来访。


    赵月柏加紧脚步进了门,发现楚清正温声地对着一个人讲话,仔细一看,正是马枫。


    他今天一身常服,换下衙役衣着后整个人的气势也变了。


    “赵大人,”马枫见她回来了对她扯了个笑,脸上的刀疤被扯动整张脸显得阴冷:“马上要过年了,给您带了点薄礼。”


    赵月柏心下奇怪,马枫平时可不是这种人。她应付了一会,马枫就找借口离开了。


    将人送至门口,赵月柏正要和他道别,他却沉沉地看了赵月柏一眼,抢先说道:“赵大人,我提醒您一句,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你这是何意?”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把赵月柏弄得不明不白。


    马枫摇摇头:“我是为你好。”


    “其实周大人有个兄弟,对吧?”赵月柏不再纠结马枫刚刚的话,问道。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与你毫不相干。”为了防止赵月柏再问些什么,马枫转身就走。


    赵月柏见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只觉得萧索,和曾经见到段络走远的那个背影丝毫不同,马枫的背影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寂。


    第53章 春联


    注视着马枫渐渐走远, 赵月柏心里疑惑他口中的有些事情知道了对她不好,是什么事情?


    难不成马枫是因为知道了她去过林府才特意过来警告她。赵月柏心里想着,转身把门关上, 走到马枫口中的薄礼面前:“这是什么?”


    被马枫带来的东西被一层层黄色的纸包裹住,摸起来稍显粗糙,有些纸角破了, 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她将包装扒开,越扒越感觉不太对劲。等包装完全撕开后, 赵月柏愣住了, 马枫送的居然是一只已经死了的杜鹃。


    马枫是什么意思,大过节的是想过来给她添晦气?


    这只杜鹃除了已经死了的这个特点,其他浑然没有一点特别的地方。


    他想用这只死鸟警告自己安分守己?


    楚清刚把她带回来的东西收拾完,在不远处就能看到赵月柏的脸色不大好,她走过来几步:“怎么了?”


    “马枫送了只杜鹃来吃,”赵月柏缓了缓神色,拎起那只杜鹃重新用纸包裹起来。


    “我长那么大,还没吃过这种肉。”她笑道:“今晚做来吃好不好?”


    楚清看她两指捏住鸟的翅膀,拎到了灶房:“好。”


    这件小插曲就这么先过去了,两人把无字的红纸春联准备好,又备好笔墨。


    赵月柏看着楚清端坐在书桌前,用右手拿起已经许久没用过的狼毫笔,染上点墨。


    楚清写, 她在旁边看一个字就念一个字:“旭日临门添百福,春风得意纳千祥。”


    都说字如其人, 明明字不如其人。


    赵月柏偷偷侧头去看楚清, 她写得极是认真,唇瓣上的口脂明明只是普通的红。


    可是抹在楚清的唇上却显得妖娆动人。


    还有挽发的簪子, 真衬人。


    赵月柏在楚清身边站得笔直,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在认真地看着楚清的字,可她的心思其实已经全然不在字上。


    等写得差不多了,楚清静静地等待墨干,她拿起一块镇纸把春联压住。


    “好不好看?”过了几秒楚清把笔放下,问身边的人。


    自己偷看居然被发现了,赵月柏的脸蹭地一下红了起来:“好看。”


    “那你想不想学着练字?”楚清以为她是羞于字太丑:“可以练好的。”


    原来问的是字,赵月柏还以为……别扭回楚清的问题:“学。”


    “过来,”楚清来了兴致:“我教你。”


    她侧身让了一让,示意赵月柏靠近一些。赵月柏弯下身握笔,手颤颤巍巍的,连笔都没拿稳。


    看来练字路漫漫,楚清伸手也握住笔,顿时手心贴上了赵月柏的手背。


    她的手虽也修长,但也比赵月柏的小上几分,包不全。


    一时间屋里静下来,只剩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


    被楚清领着走上几个笔画,两人写了一半,赵月柏才发觉是个“赵”字。


    不甚流畅地写完一整个字。


    写得还不错。


    而后楚清便放开了手。赵月柏自鸣得意一番,信心满满地拿起笔照着刚写好的字临摹起来。


    楚清在旁静静等待赵月柏的杰作问世。


    可惜待最后一笔落下,整个字定了形,弯弯扭扭,有如虫爬。


    赵月柏蜷了蜷手指,天知道她现在有多不好意思。


    她想了想这个字的优点,过程有如在天上找翡翠、于大海捞针。总之就是找不到。


    须臾她眼眸一闪,这个字又黑又亮,墨水不错。


    “月柏的字,”楚清两手捧起那张纸,似乎准备作一番评鉴。


    “独具一格。”


    “丑得很,”赵月柏突然戳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对,应该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楚清点点头:“是了,丑得独具一格。”


    “得了我的真传,你便入我门下了。”她抬起纤手,笔墨不急不缓地落在纸上,端庄大气,却也笔锋凌厉。


    赵月柏讶然:“教我一个字,我就成了你的门人?天底下竟有这般便宜事。”


    “是便宜你了。”


    “不如我也教你,我们相抵。这样你不用入我门下,我也不用入你门下。”赵月柏道。


    楚清睨她一眼:“你还不乐意了?”


    “你怎么不问我要教你什么?重来一遍。”赵月柏见她不按套路出牌,只好提醒道。


    “你要教我什么?”楚清以为她又要胡扯一通,手上动作不停,继续挥墨写字。


    忽然一张白纸被摊开放在她侧边,赵月柏手掌覆上她的手,把笔移到那张白纸上。


    笔墨随着赵月柏的动作没入纸张,慢慢成形,楚清侧头看去只见赵月柏神态认真。


    她们靠得好近,这样的人,就在身边,触手可及。


    很少见她用笔的时候这么专心致志。


    手被人握紧了些,笔停下来,楚清回神,如扇的睫毛微微颤动,看到纸上出现的两个圈和两个大字。


    “这是什么?”她好奇道:“两个,人?”


    赵月柏指着其中一个说道:“竟然猜得这么快,这个像不像你?”


    哪里像?连五官都没有,楚清腹诽一句,说出的话却再同意不过:“像,且旁边那个更像你。”


    墨香久久不散,但他们两个闹腾的这会功夫,春联上的墨已干了。


    赵月柏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几张对联和浆糊,放到大门口前面,仔仔细细地贴了起来。


    她拿起刷子,粘好浆糊抹在对联和墙上,贴上后又将它用手推平。


    这个新年迎得非常简单,或许也是因为她们人少的原因。


    晚间她们将马枫送的鸟肉给煮了汤,赵月柏咀嚼着口中的鸟肉,心中疑惑不已,她总觉得马枫在暗示什么。


    “他好端端的,送我们这个作什么?”赵月柏终究忍不住问道。


    如果是其他人送这个,她或许会觉得是无意为之,可马枫不同,他就不是爱送礼的人。


    楚清沉吟片刻:“杜鹃啼血?鸠占鹊巢?不知他是哪个意思。”


    被她一点,赵月柏眼眸一亮,抓住了从脑海里电掣风驰般过的灵光。


    天色暗下来后看得都不太清楚,楚清只见赵月柏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堂屋,像个乖巧的学生一样,完全不像平时一样肆意慵懒。


    她忽然想起今天白日教她写字,又想逗逗她,于是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是在守岁么?”


    “嗯,”赵月柏轻声回她:“你困了的话就先去睡觉,不必等我。”


    这句话说得颇像成亲了十几二十年的夫妻间才会说出来的,楚清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恰切。


    “学生都不困,做夫子的哪里有困的道理?”


    闻言,赵月柏争着要做夫子不做学生。玩闹间就过去了一个晚上,两人一起守岁,并不无聊,长夜漫漫,反而成了催化剂。


    *****


    春节期间铺子的客人是越来越多,为了好好休息过节,赵月柏想着索性先把铺子关了。


    如此休息了十来天。


    街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一群人都挤在一处。


    赵月柏从旁观者的对话中隐隐能听出来是死了人。


    “怎么死人了?”


    “不知道啊,大过年的人就没了,可怜呐。”


    “大家都让开一点,”几个衙役驱赶着在周边看热闹的人群,露出地上的一句具尸体来。


    赵月柏并未太过在意,许是什么人不幸失足摔死。她心中为此人默哀一阵,脚步匆匆地往铺子赶去把五个长工领到地里。


    今年开春,他们需早作准备把地给犁了,播种下去。等到下一季丰收,酒楼那时也能建起,这样原材料也不必忧心。


    将事情吩咐下去,特别交代给了孙二器,他是这五人中经验最丰富的。


    大片大片的土地此时还是光秃秃的,看天势再过一段时间春风携雨袭来,土地就会有充足的水分灌养。


    赵月柏见他们几人做得稳妥,也放下心来,转身离开打算去安排别的事。


    就在她走在路上的时候,从侧边的路口处跑出几个人来拦住她。


    她被几人围在前面,挡住去路。那几人穿着便服,但他们脸熟,赵月柏认得那是官府里的几个衙役。


    “赵大人,得罪了。”领头的躬身道。


    赵月柏皱着眉,像语气陡然变冷:“何事?”


    几个衙役平日和她关系不错,赵月柏常作打点,因此他们也不好动手。


    “今日发生一场命案,您和死者有过接触,我们受命请您过去一趟。” 领头的只好老实答道。


    “何人?”


    领头的摸摸脑袋,思量一番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是林府的一个小厮。”


    小厮?赵月柏回想和林府的交集,看来是前段时间过去林府时接待她和孙二器的那个人。


    “今天街上那个?”


    “正是。”衙役见她语气缓下来,松了口气。


    今天路过时那个人已经死了,而且脸朝地,是以赵月柏并没有认出他。


    她没再说什么,外袖一挥,跟着他们往官府走去。


    第54章 人言


    等他们来到官府的时候, 早有一群人等着了,一具披着白布的尸体散发出阵阵血腥味,四肢松软, 从露出来的衣服可以看出他穿的是普通下人常穿的麻布褐衣。


    周诠在堂上一拍惊堂木,让赵月柏把这几天的行踪都交代一遍,语气平和:“需事事俱细, 不可隐瞒。”


    赵月柏点点头,回想起从林府走出来后的事:“那日我回家后, 马枫曾找过我, 后我们闲谈片刻……年一过我便很少出门,近几日都只去了铺子或市集。”


    “今日你在何处?”周诠问道。


    “在我家田里。”赵月柏含糊其辞。


    周诠点点头,也没再多问这个问题。他沉吟半晌,看向堂下那具尸体:“你先前可曾认识他?当日你和这人都说了什么?”


    “先前只在林府有过一面,他带着我走了一遍林府。”


    话音未落,马枫带着一个穿得花红柳绿的女人从外头进来,赵月柏觉得眼熟,一会过后想起来这是红袖招的老鸨。


    围在外边的人听着更兴奋了,左一嘴右一嘴地聊着这件事,有几个嗓音大的声音穿透力极强。


    “谁杀的?”


    “怎么死的?”


    “我看着他从红袖招三楼摔下来,那血溅得那呀,差一点都飞到我脸上了!”


    “如此不小心,岂不活该?”


    “我看是他没钱快活, 想偷偷来,结果被人发现, 羞愤自尽。”


    审完了赵月柏, 周诠便开始审老鸨,老鸨叽叽喳喳地哭天喊地。


    有几个衙役过来把尸体拖了下去, 按照流程应该是要先带到仵作间那边先验明死因。


    “青天大老爷,我什么也没做!”


    “无用的话少说!”


    老鸨被一吓,缩了头,只好道:“这人今日来我楼中寻欢作乐,他连雅间的银子都没,便只在大堂处看看姑娘和小倌的舞姿。”


    周诠听完她的话,道:“真假难辨,来人。”


    几个衙役听见他叫人,马上上前把老鸨带下去,又把围观的人驱散开,不多时就驱散了一大半。


    “赵司吏,我信你为人,你与我一起去看看仵作怎么说吧。”周诠等周边的人都下去了,走下座椅过来拍拍赵月柏的肩膀,两人一起向仵作间走去。


    仵作间和上次来的布局一样,此刻或许是因为那具尸体刚送来,有一股血腥气弥漫不散。


    陈九验尸的地方窸窸窣窣地有些动静,他正在里边看尸体内部有何异样。


    突然他的头探了出来,见到周诠露出一个笑,讨好道:“大人,我忘了拿雄黄酒了。”


    “快去。”周诠冷着脸摆手,陈九马上跑了出去,很快九不见了。


    周诠喊着赵月柏去看一眼尸体如何,随后就钻进了那顶白帐里边,里边微微闪着的烛光映在白帐上隐隐透出两个人影,一个躺着的,一个站着的。


    赵月柏定了定神,也掀开帐子走进去,见到那副景象,不由得全身发毛。


    许是因为那人摔下来的时候,脸部受了重创不能直视,此时被一块白布蒙在头那处。


    她细细看下来,发现陈九的验尸水平相当高,皮肤上的每一处割口都无比精准。


    “赵大人,你看这是怎么死的?”


    “摔死的。”赵月柏盯着那几处深深的割口若有所思。


    两人又观察一阵,周诠扇了扇鼻前的空气:“我出去透透气。”


    只剩赵月柏和一具尸体在白帐里,周围的火光通明,赵月柏却只觉得冷气森森,她呆了一会见没有其他能看得出来的,正要走出去。


    就在她已经转身过去的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拉住她的衣袖扯了扯。


    赵月柏浑身一炸,就要喊出来,马上又压住了自己想叫人的喊声。


    她浑身肌肉绷紧,身体僵直,僵硬地扭头用余光看向自己的袖子,拉住自己的正是那具尸体的手。


    其实赵月柏轻轻一拽就能挣脱,因为那手已经失去血色,虚弱无力。


    幸好那个人还躺在床上,不是什么起尸之类的怪事。


    起尸?这个人现在还没死?赵月柏猛然一惊,这个人能拽住自己,说明他还有一点意识,那便是没死。


    没死陈九验什么尸?不先救人,反而验尸?


    她正想着,拉住自己袖子的手倏然掉了下去,垂在身旁。


    好了,现在真的是死透了。


    赵月柏深呼吸一口气,帮那只手重新摆回以前的姿势,状若无事地转身走了出去。


    “赵司吏胆子够大,我都不敢一个人在里边呆着。”周诠夸道。


    两人讲话间陈九已经提了雄黄酒回来,打了个招呼后钻进了白帐中。


    赵月柏神色复杂地看着那顶白帐,里面的人影一闪一闪,忙忙碌碌。


    周诠道:“赵司吏不必担心,我看你人证物证皆有,这件事与你定无关系,周某保你平安无事。”


    “多谢周大人。”赵月柏面带恭敬行了一礼。


    陈九在里面忙了一个大半时辰,而后摊开两手走出来,凝重道:“我先去洗个手。”


    须臾他边擦着手边走到两人身旁:“人就是摔死的,伤到了五脏六腑,内脏皆有出血。”


    “当真?”赵月柏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陈九的眼睛也盯着她。


    “当真,赵司吏信不过我的水平么?”


    “当然信得过。”赵月柏哈哈一笑:“陈仵作莫开玩笑了,你可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仵作。”


    但赵月柏在心里作猜测,陈九的话到底可不可信?


    他作为一个仵作,人死没死应当能很准确地判断出来。


    当时小厮摔在地上,说不定真是内脏破损,但到了周诠这边的时候还没死透,意识还没恢复过来,就被送到了验尸房的仵作手上。


    难道是因为他必须死,所以陈九才明知他还活着,但还是亲自下手剥开他,美名验尸。


    所以他摔下来,真是自己要摔下来的吗?赵月柏揉了揉眉心:“多谢大人愿意相信我。”


    赵月柏踏出仵作间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春节的氛围在衙门外还存留着,衙门内除了有灯笼的地方带点光,其他地方漆黑无比。


    此时衙役刚换完班,马枫稳当地从她旁边经过,两人擦肩而过,赵月柏顿住,正要问他几句话。


    马枫却先她一步开口:“人不是我杀的。”说完他就走了,没有过多停留。


    ***


    这几日,平南县对于那个小厮的死因众说纷纭,迟迟不见官府给个定论,是越闹越大。


    一群人吵着官府要给他们一个结论,甚至有人要求开棺的。


    那小厮家中没人,只有他自己一个,死了以后也没人帮他收拾,都是官府的衙役用草席一卷,葬在了乱葬岗,又哪里来的棺。


    小饭馆里。


    “应该是摔死的了,”一个汉子说:“大家都看见了。”


    “摔死的为什么还不结案?早就该贴告示了。”


    “说不定过几天就有了。”另一人接嘴:“急什么急?”


    “谁急了?我看你急,人不会是你杀的吧?”


    “再他娘的胡扯老子就先把你杀了!”人群很快又推搡起来。


    “住手!吵什么?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至于闹成这样吗?”有人出来劝架,把几人拉开:“我看呐,不是你杀的,也不是他杀的。”


    “你说是谁杀的?”


    “我可不敢说。”


    “猜猜!猜猜,说出来。”


    那人低声道:“不是老鸨,就是赵司吏,不是赵司吏,就是林府!”


    “林府对小王那么好,十年的家奴,怎么还会害人?”


    “说得对,赵司吏也没证据,居然不先关起来?不对,可他那时分明不在。”


    “你们说为什么?你我不心知肚明吗?而且害人的方法那么多,谁知道究竟是不是摔死的?”那人再度拱火。


    一群人吵吵嚷嚷,一人一张嘴,很快就把事情传得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


    这些话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镇子。自然也传到了赵月柏两人耳中。


    楚清蹙起眉间,听着周梧周墨上报那些人的污蔑之词,心中十分不悦。


    人言可畏。他们心中既然已经起了这种想法,就很难压下去。


    赵月柏一言不发,就在旁边静静听着。


    等他们说完,她直起身子,对楚清说道:“我要去一趟,可能是好几天。”


    楚清起初疑惑不已,不知道赵月柏这么郑重地跟她说是要去哪?


    随后她反应过来,错愕问道:“你要去,牢里?”


    赵月柏点头称是。楚清不解:“可如今并无实证,你这岂不是?”


    岂不是给人把柄,自投罗网。


    赵月柏摇摇头:“周诠不会拿我怎么样,而且,你还记得我前几天和你说的,我去牢里和钱乐说起山上闹匪的事情。他对闹匪一事并无反应,想来是对外面的情况了如指掌。”


    “而且再过几日,人证物证很快就搜齐了。”


    楚清咬着唇,心中涌起忧虑:“可是我担心。”


    赵月柏呲牙一笑,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的玉佩上:“你看这是什么?”


    玉佩温润,就和赵月柏的肌肤体温一样。


    “我不会有什么事的,它会佑护我。”


    第55章 入狱


    赵月柏一个人去了官府, 请求周诠把自己关入大牢。


    周诠问:“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的。下官愿平民怨。”


    于是赵月柏就被两个衙役送进了大牢,她还特意提了个要求:“我想呆在钱乐的隔壁间。”


    周诠点点头,这个条件不过分。


    牢房里和上次来的一样幽冷, 钱乐拿着根稻草在地上乱画,猛然听见旁边传来熟悉的打招呼声,抬眼一看原来是赵月柏。


    “赵司吏怎么也进来了?”钱乐话里似乎带了些幸灾乐祸。


    赵月柏随意找了干净点的地方拍拍后衣坐下来:“不知钱管家在这里头是何等的潇洒快活, 特来作伴。”


    这处大牢本来只有钱乐一个人,现在多了个赵月柏。


    钱乐哎呀一声:“想不到有一天我们竟成了患难兄弟, 赵司吏是什么犯了什么事?”


    赵月柏把在外边发生的事一一告知他。


    钱乐仿佛惊魂未定:“家里竟然有人死了?我出去定要好好查查清楚!”


    赵月柏道:“我进来正是因为有人说我害了你家小厮。”


    “这群刁民!真是爱乱讲话。赵大人一身正气, 怎么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


    此时有人送饭过来,钱乐边吃边问:“你就不怕最后定了罪死在这里头?”


    “大人会把我摘干净的。”


    “你就这么相信周大人?”


    “你不信吗?”赵月柏问他:“你分明比我更信任大人。”


    “何出此言呐?”


    赵月柏冷哼一声,语带不悦:“此处没有别人,钱管家就别和我装了,敞开亮堂点说话岂不痛快?”


    钱乐在隔壁牢房饭也不吃了,用一双眼如鹰般盯着她。


    “其实我已经差不多知道你的事了。”赵月柏幽幽开口,对上钱乐的视线,她看见了钱乐眼中的惊讶、思索、阴冷。


    钱乐在思考自己的话。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明白,只是有了点头绪。如果真的像是我想的那样,那么有机会的话钱管家就帮帮我,告诉周大人,不用再试探我了。”


    “我与你们是一条心的。”


    这一段话赵月柏说得含含糊糊,言之无物, 仔细听来是没有什么明确含义的。


    但这不重要,只要钱乐自己往他的方向想就好。


    钱乐一脸探究, 眯着他那双精明的眼, 没有说话,只是在那边的牢房盯着赵月柏。


    赵月柏有些发毛, 钱乐看人的视线就像索命鬼一样,她咳嗽几声:“你如果不信就算了,我就说到这。”


    钱乐忽然两腿膝盖磨着大牢地板跪过来,两手抓着他们隔着的围柱,几秒后开口:“你少胡说八道了!”


    “那便胡说八道吧。”赵月柏无所谓,反正她也是随口胡诌的,这只是她的一个猜想。


    “周大人怎么不把你放了?你没用了?”赵月柏偶尔试探钱乐一下。


    钱乐连连给她翻好几个白眼,对她的态度却放松很多。


    赵月柏忽然想起小厮的话:“林小少爷听说经常喝药只喝一半啊?”


    “是啊,真是让人操心啊。”钱乐唉声叹气。


    “为何不劝他多出来走走,总闷在房里不好的。”


    “老爷怕他走太远了。”钱乐眯着眼,没什么情绪。


    赵月柏忽然又想起之前周诠送礼给的两粒药,这才明白一直以来的有一处怪异之感究竟是在哪里了,似乎迷雾在慢慢消散。


    姜宁音说那要可解百毒,就算没中毒,体虚的人吃了也能强身健体。


    她还是比较相信姜宁音。


    “周大人忧心么?”


    “我家少爷是周大人的侄子,能不忧心?”钱乐反问一句。


    赵月柏追问道:“可给他寻过什么医中圣手?吃过什么灵丹妙药?”


    “没有、没有,”钱乐不耐烦道,随后他反应过来急忙补救:“周大人只是一方县令,哪有那么多神通?”


    赵月柏沉吟片刻,没再问他。


    周诠有那样的奇药,居然不送给自己体虚已久,天天靠着药方药膳吊着一条命的侄子?


    如果吃了的话,至少也能捡回来半条命吧。


    在牢房呆了一两天,期间周诠下来看过她几回,日子嘛过得也是清闲,除了环境差点其他的也还能接受。


    不想见的人来了,想见的人一次也没来,赵月柏心中起了些委屈,她怎么一次也不过来看看自己。


    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吃得好不好?有没有瘦了黑了直之类的。


    不过她没来也好,这里阴冷,不适合她来。


    就这样过了差不多又过了两三天,一个狱卒给她送饭的时候,赵月柏发现这狱卒小动作颇多,走之前还特意指了指碗底。


    赵月柏看了一眼钱乐,发现他正在大快朵颐,应该是没发现这个狱卒的小动作。


    送饭的应该是周梧还是周墨了。


    她偷偷抬起碗底,手指压住贴在碗底的东西,靠在墙上慢慢吃着饭,用将碗底的东西弹到自己附近。


    是一张小纸条,赵月柏趁钱乐没注意慢慢展开,放在自己的另一边。


    是楚清的字,赫然是几句话:这段时间观察许久,林府少爷似乎不在府住,其屋旁坏竹处泥土受毒侵染。


    这些字让赵月柏精神一振,林少爷不在府住,他一个体虚之人能去哪里?


    钱乐为何要外人林少爷还住在府里?连家里的下人似乎也被蒙在鼓里。


    结合这几天的猜想,赵月柏心中浮起一个念头,难不成林少爷已经死了?


    她摩挲着那张纸条,抬头看向钱乐,钱乐此时吃完了饭,似乎感应到了她的视线,也看向赵月柏。


    两人目光对视,钱乐冲她扬起一个笑,赵月柏只觉得那是皮笑肉不笑,诡气森森。


    “赵司吏吃得这么慢?”钱乐看到她的饭还剩下一大碗。


    “不是很饿。”


    钱乐一副我都懂的样子,“在想家里人吧?”


    赵月柏点点头,换了个姿势将他的视线挡住,把那张纸条翻到另一面来。


    还有其他几个字,赵月柏的眼睛看到的明明是黑得不能再黑的四个字,她的脑子却告诉她这是粉色的。


    我真想你——楚


    第56章 春色


    赵月柏正拿着稻草百无聊赖地划圈, 牢房里没什么好解闷的,钱乐两耳也不听她的讲话。


    她合上眼皮打算养神片刻,突然间一阵嗒嗒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赵大人, 你可以出去了。”狱卒用钥匙打开牢门,请她出去。


    衣服有一股难闻的味道,赵月柏皱皱鼻子, 问狱卒:“事情好了?”


    “好啦,证据收齐了, 一切都与您无关。”


    赵月柏点点头, 看向还闭着眼休息的钱乐:“希望钱管家也早日出来,还想与你饮酒作乐。”


    狱卒领着赵月柏出去,由于她许久没见到太多的光以至于牢房大门外的黄昏都显得刺眼。


    光把外边的女人包拢起来,泛着让人晕乎乎的亮色。


    赵月柏快走几步到楚清面前,正要把人抱住,旋即想到什么,赶紧跳开,离她两米远。


    “怎么了?”楚清不解道。


    “身上脏,”赵月柏没靠近她,手放在前面挡着人不让过来:“又臭又脏。”


    楚清讶异笑道,“是臭烘烘,和小猪一样。”


    赵月柏心中一热,耳根红红的。


    “快过来。”楚清趁她没防备, 把手牵过。


    两人手扣手,楚清拖拉拽将人带回家。


    “啪”的一声把门关上, 赵月柏心痒痒地把人摁在门后一顿亲。


    “现在不怕我觉得臭了?”


    “你刚刚都不嫌弃, 难道现在嫌弃。”赵月柏又闻了闻袖子,觉得其实也不是很臭。


    “嫌弃, 快去洗漱。”楚清推她肩膀。


    她见赵月柏还想说些什么,连忙用食指抵住她的唇瓣:“我已经洗过了,不许闹。”


    半个时辰后,楚清窝在床上,翻着自己写的话本子,视线的边缘忽然出现一个披着红色的女人。


    她掀起眼帘看去,只见赵月柏头发湿散,用两手就着帕巾擦头发。


    衣衫半开,身材高挑的女人正朝自己缓缓走来。楚清假装没看见,继续低头翻着话本子。


    “你在看什么?”赵月柏看去,只见楚清捧着一本小册子,好奇问道。


    “在看美人。”


    赵月柏冷哼从她手中抽出那本小册子,见是话本子,嘴角得意勾起,心中嘀咕一声:想骗我。


    她刚刚还特意在浴桶撒了花瓣,搓得干干净净,是以现在身边若有似无地围绕着一阵清淡花香。


    甜腻腻的,直钻入楚清的鼻腔。


    都说小别胜新婚,赵月柏小别一番更小气,莫她佯装楚清刚刚看的就是美人图,俯下头,捏住她的腰。


    “美人图有什么好看的,你快闻闻我香不香?”


    “嗯,很香。”


    只有两人气息,赵月柏想入非非。


    她贴着楚清的腰腹,宽松的衣袍因此收紧,勾勒出若隐若现的曲线。


    “这么久不见,你想我吗?”楚清呵气如兰,偏过头捏赵月柏的耳垂。


    两人对上眼,赵月柏满眼都是浓浓情意,她贴着楚清的唇瓣,舌尖撬开贝齿,惹得楚清呜呜地直呜咽。


    两人的动作有些大。拉扯中楚清的衣衫已经退至胸前,露出半截浅白的抹胸,难掩媚色。


    当然赵月柏也好不到哪里去。


    略占优势的人突然开口:“我饿了。”


    “我想吃饭。”赵月柏委屈巴巴的。


    要说什么食物最朴实无华,却也能让人津津有味,那白面馒头必能位列其中。


    赵月柏开始和面,以楚清的脸色红润程度为标准,看是否熟了。


    “熟透了。”她道,张嘴咬入一个。


    “你知道吗?”赵月柏边吃边闷闷笑道。


    “你知道为什么馒头吃起来会越来越甜吗?”


    “为什么?”楚清扭头,半阖上眼,额头因为燥热流下一滴汗,更显妩媚风华。


    赵月柏一本正经为她科普到:“因为馒头中含有一种东西名叫淀粉,入口咀嚼后会慢慢变成糖分,因而越来越甜。”


    楚晴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浑话。


    一只手揪住她的耳朵:“再犯浑试试。”


    耳朵被揪得其实不疼,赵月柏却故意“嘶”的一声,楚清担心揪疼把手上的动作放轻了许多。


    耳朵刚下刑场,赵月柏便开始仔细品鉴美食,她吃得颇有技巧,连舌尖都用上了。


    慢慢只觉得越吃越饿,口也越来越干。


    头上一直放了一双手,不知是推是按,是催促还是阻挠。


    如玉纤细的手指在自己的发丝间穿插,赵月柏心中一动,右手牵住一只揉着自己脑袋的手,放到面前,来了一个相当绅士的吻手礼。


    楚清向她投去柔和情眸。


    赵月柏不长记性又犯浑,她一副乖模样请求道:“公主,我吃馒头吃口渴了,可以喝水吗?”


    “去。”微哑的嗓音响起,带有一丝纵容。


    有时候需要一个契机才能明白,某些人一些话是什么意思。


    因此直到赵月柏喝上水的时候,楚清身躯一颤,方恍然大悟。


    她想阻止,可惜人被安抚得阻止的力气都没有了,手虚虚的搭在脑袋上。任由赵月柏放肆为之。


    山泉澄澄,时而娟娟细流,时而浩浩荡荡,但总归是川流不息。


    “人们都说山泉水是甜的。今日一尝,果然如此。”


    饿了,吃了。渴了,喝了。


    还要怎样?


    赵月柏道:今日风和日丽,是赏花的好日子。


    “夫人,刚刚就当在山中野炊。我方才见了一朵娇嫩的花儿,待我为你采来。”


    一句“夫人”,如引雷般,下一秒山间便大雨滂沱。


    说罢,赵月柏流连于山谷中,不多时到了那朵鲜嫩多汁的花儿旁,花骨朵生机勃勃,此时还在微微颤动。


    楚清怎么也想不到,赵月柏怎么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话,有空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免得在这犯混。她用手捶打赵月柏的后背,不知是在催促还是在试图立威。


    赵月柏只当她是在催促,安抚道:“夫人莫急。”


    说罢,伸手探进又探出,还伴着唉声叹气:“想不到有些难度。”


    不多时她将那朵嫩红的鲜花捻至手中,坏心眼地用手逗弄:“夫人,我采到了,送给你。”


    楚清意识混沌,早已没法谢她。


    赵月柏还在旁边叽叽喳喳。


    “你喜欢这朵花吗?我很喜欢。”


    楚清阖上眼皮,只余下奔跑于山间的喘息声。


    赵月柏此时倒是彬彬有礼,摆出正人君子的人模人样。她懊恼道:“我忘了,这本来就是夫人的花儿。”


    楚清捶她,雷声大雨点小。


    两人一直玩闹到大半夜,才沉沉睡去。


    翌日,楚清走起路来,才发觉浑身酸痛,才感觉赵月柏是有多放肆。但见赵月柏忙前忙后,为其端茶倒水,倒也受用。


    可转念一想,凭什么只有她没有力气。


    赵月柏暗道不好,为免楚清秋后算账,抬手就为她捏肩,并转移话题:“肯定是你帮我找了人证物证,也是你让周梧还是周墨扮成狱卒送信的吧?”


    镇子上的人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一时的口舌之快,拿不出什么证据。


    所以风声慢慢的下来,没有人在讨论是不是赵月柏做的这件事情,就跟没发生过一样。


    楚清见讲到正事,面色严肃起来:“我们私下里找了林器的去处,许久都没有找到。”


    林器就是林水砺儿子的名字。


    两人对视一眼,发现想到了一处去。


    若真是钱乐贪图主家财产,谋害其性命,又是一桩命案。


    赵月柏不瞒她,把在牢里和钱乐对话一一说出。


    只是不知钱乐信不信他,会不会告诉周诠他的想法。


    不过其中变数较大,只等结果就好。


    接下来的时间,赵月柏忙起了地里和酒楼的事情。


    至于铺子的收入总比支出多好几倍,身家慢慢上来。有一些东西只有赵月柏家有,镇上的人都喜欢来这买东西,顺便也会买些其他的。


    五个长工在赵月柏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把地里的事情安排得妥当。


    种子都播了下去,大约是秋季便能丰收,有些还能收两次。


    她们找到专门介绍盖楼的中介,挑了二十多个人于春二月开始干活。


    赵玉柏对于这个楼的设计与醇意楼并不相同,她想着总需要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来吸引客人,于是便参考了现代酒吧的设计。


    第57章 敲打


    酒楼动工的动静太大, 近日秋吉总有人见到即将建起来一座新酒楼。


    它建在铺子不远处,人流量也多,时不时走过两三个人就会驻足看一会。


    常有人好奇打听:“有人知道是谁家酒楼吗?”


    “不知道啊, 总该不会是林家的就是了。”


    旁边有人应和:“是,不过林家底蕴真厚,不知道家中还有多少宝贝够挥霍的。”


    赵月柏倚在铺子旁听他们讨论, 偶尔也加进去几句:“是啊,不知道是谁家的。”


    建酒楼的工人只顾敲敲打打, 其他人问话也不吭声, 久而久之众人也不再问了。


    工人们有口难言,主要是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家酒楼,而且这个神秘雇主还特意交代了干活时间不能与其他人讲话的。


    一日过一日,大半个月后。


    赵月柏刚回到家关上门,小白就急促地叫唤起来。不多时门外马上响起敲门声,嗓音熟悉。


    是周诠,只有他一个人。


    “周大人竟亲临寒舍。”赵月柏讶异道,要将人请进院子。


    周诠摆摆手,清了清嗓子:“不麻烦了,赵司吏可有时间陪我走走。”


    周诠身穿便服,一眼看去只是哪个乡绅想和老友叙旧。


    他又解释道休沐日,近来政务忧心,出去走走正好能散心, 且有些事情想向她请教。


    “乐意奉陪。”赵月柏答得极快:“我先与家里人说一声。”


    赵月柏在厢房找到楚清,将人拉过, 把周诠来这的目的告诉她, 随后道:“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楚清为她理理衣角:“去吧。”


    赵月柏和周诠两人从东边走到西边,从南边逛到北边, 差不多将整个镇子快逛完了。


    路上两人话些家长里短,不见周诠目的。


    两人不知不觉就晃到了县城城墙附近,周诠邀道:“赵司吏可想同我上去看看?”


    赵月柏顺他话道:“不知是怎样的雄伟壮观,下官也想上去瞧


    瞧。”


    站在城墙上,可以清晰地望见平南的全景,人忙忙碌碌,从这处来,又归那处,一副繁忙景象。


    “当初我接手的时候可不像这样。”周诠抚着胡须回忆道。


    “大人治理有方,是我等之福。”


    “人们都说当官是会上瘾的,一旦接触过权力,碰到了权力的甜头,就很难守住本心。”


    “还是大人始终如一。”


    周诠转过身不再看赵月柏,向远方眺望,不久话风一转,幽幽叹道:“我想问你,如果我和楚姑娘只能选择其一,你会选择谁?”


    赵月柏听他讲话疑虑不定,这个问题让她愣神片刻,周诠怎么问这种问题。


    她本可以骗周诠她会站在周诠这边,但是赵月柏将衣角抚平:“我会选择她。”


    “为什么这么肯定,她对你这么重要?”周诠回头不解:“难道比你的前程还重要?”


    赵月柏摇摇头。


    非也。按照周诠这种性格,跟他说会永远和他站在一边,他肯定会觉得是个笑话。


    因为他们的关系没有那么深,直接这样说,反而容易生出疑心。


    红日缓缓坠于城墙,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城墙上,周诠回头审视她。


    徐徐吹来的晚风将赵月柏的衣服卷起一个角。


    腰间的玉佩随着赵月柏的动作轻微晃动,黄昏的光线照在光洁的玉佩上,反射颇为晃眼。


    “没有为什么,我永远会选择她。”


    气氛一下沉默下来,周诠重新背对赵月。


    空气传来周诠的笑声:“那是你买的那对玉佩吗?”


    “玉佩?这应当是一对的。”赵月柏摸了摸腰间的玉佩。


    “大人在笑什么?”


    “我果然没看错人,”周诠道:“其实我们相识连一年都没到,你若是选了我,我倒会觉得你这人冷心冷情,薄情寡义,为了名利不择手段。”


    “留这样的人在我身边,我才是害怕的那个。”周诠呵呵笑,指着城墙下方:“这么多人,有软肋还有能力的不多了。”


    “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喜欢聪明有软肋的人。聪明的人对我有用,有软肋的人可为我所用。”


    “你已经占了这两项,你若想官运亨通,最后还需拿出点诚意来。”


    “大人就这么有信心?能让我等扶摇直上?”赵月柏提醒他目前只不过是小小一方县令,何口出狂言。


    “有些东西必须要有。”周全喃喃道:“如果连我都没有,我又怎么能让别人也有呢?”


    他的声音又坚定起来:“权能让人安榻,也能让人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赵司吏,权力的滋味可比美人好多了。你也该收收心,为自己谋路。”


    赵月柏听他扯了一通,最后归结出两个要点:一是找机会巴结他,二是他想升官。


    第58章 辟邪


    “谢大人提醒。”赵月柏恭声道, 走到周诠旁边。


    两人站在城墙上看了一会景,等到风稍微大了点,周诠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 问道:“你可有结识哪些风水大家?近来我家似乎染上了点脏东西。”


    赵月柏正想说没有,脑子里却蹦出一个人来,于是回道:“我为大人留意留意, 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样一个情况?”


    “最近睡觉的时候总做噩梦,明明冬天已经过去, 还感觉十分阴冷。”周诠闭上眼回想片刻:“若是找到人, 你直接去我府上就好。”


    说罢他从袖中抽出一个小木牌,递到赵月柏手边:“把这个给护门的看,他们不会拦你。”


    小木牌摸起来质感粗粝,已经有些年代,赵月柏接过后放好,轻轻点头:“大人放心。”


    “我实在是想好好睡一觉。”


    半个时辰后赵月柏向周诠告辞,离开后直接去了段络家,两家现在各有各的事情忙,偶尔照面也只是草草地打个招呼。


    上次见面还是两天前,她们见面时段络和花茗两人气氛怪怪的,好像在吵架。


    段家里头一片寂静,敲了一会后赵月柏见似乎没人,正要去段络的棺材铺找她。


    走出两步, 身后的大门吱呀打开,花茗眼眶红红问她:“月柏哥找人吗?”


    赵月柏心中哎呀一句, 总感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段络在吗?我想找她帮个忙。”


    “她应该还在铺子里。”花茗低声回她, 段络这两天一直躲着自己,两人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像以前段络去哪里还会告诉她一声, 现在自己连她在哪都不知道。


    “那我去铺子找找她,”赵月柏准备离开,迟疑了一会道:“花茗,我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你楚姐姐在家现在估计忙完了,如果你也忙完了自己的事情,能不能请你帮我去陪她解解闷?”


    花茗点点头,赵月柏这一波恩爱秀得让自己颇为羡慕,可她心里也明白赵月柏的意思,心中感激。


    段络戴着她的面具坐在铺子里头,铺子自从被她们来收拾布置一番,客人慢慢多了起来,她五味杂陈,只有在结账的时候有些动作。


    赵月柏在铺子外等客人都走了,才迈进去。


    铺里的布置隐隐能看出点以前的影子,却不多了,货架货物都换了位置,甚具巧思。


    看了一圈,赵月柏才突然想到变化最大的一个点,铺子里的更亮堂了。赵月柏盯着段络观察一会,她现在身上还有了许多人气。


    段络在旁边示意赵月柏自己找个地方坐。


    “段络,你会看风水吗?”赵月柏没坐下,反而将手臂撑在柜桌上问她。


    “会。”


    “帮我个忙,报酬这个数。”


    段络眼前出现赵月柏的一个手指,“一两?”


    “大胆点。”


    “十两?”


    “再大胆点。”赵月柏摇摇头。


    “一百两?”段络声线抖了抖,旋即抿着嘴:“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月柏在铺子里踱步,将事情原委告诉她,“我们只进去看看,就算没做好也没关系。”


    “行。”段络听完后答应得爽快。她以为赵月柏就没事了,没想到赵月柏又问:“你们吵架呢?”


    “没有。”


    她向来少言,要想撬开难如登天,谈起这件事更不知道怎么说。


    沉默从两人中间升起,继而蔓延开,将两人包裹住,气氛一下尴尬起来。


    “好吧,”赵月柏轻咳一声:“刚刚去你家看到她还伤心呢。”


    ***


    赵月柏踏进门的时候隐隐听到厢房里有谈话声,小白冲她跑过来晃尾巴,在脚边绕了两三圈


    小狗崽子非要人拍拍脑袋才肯消停,等她逗完小狗崽,赵月柏给几只鸡撒了一把米糠,几只鸡哆哆争食。


    站在鸡棚旁看了一会,赵月柏路过厢房门不巧听见里边的谈话声。


    花茗抽抽地问,听起来带了点哭腔:“那你和月柏哥谁先喜欢谁的?”


    这个问题直击赵月柏心脏,她暗道问得好,因为实际上连她也不知道。


    厢房里静默片刻。


    “想当年,她一不小心晕倒在地上,我呢正巧回家得晚。”楚清幽幽道:“就把她带回家养着,结果一不小心对她太好了。”


    “后来有一天她送我一支簪子,我便知道她对我是”她故意停着不说。


    “是什么?”


    “情根深种。”楚清似乎被自己逗笑了。


    她们继续说了一通别的,赵月柏心道她这人又在乱说哄骗小孩。


    不过听了这么多她也听明白原来是花茗喜欢段络但是段络觉得她们都是女人这样会害了花茗,两个人因此生了误会。


    约过去两刻钟,花茗才从房里出来,见到赵月柏回家先是惊讶一番,又不好意思地和她打招呼离开。


    此时朦胧月色漾起,让赵月柏歇了进空间的想法。虽然空间里很好,但是比起自然馈赠的清冷皎洁还是差些,她把人抱住就没了下一步。


    “我都听见了,”赵月柏咬她耳朵:“你和花茗胡扯一通。”


    楚清躲过她的逗弄,掐腰让她说正事。


    赵月柏只好乖乖上报和周诠的谈话:“我和段络约好找一天周诠不在的日子去他府里。”


    时间一转。


    周诠的府邸离县衙远得多,规制也只是稍有些地位的模样,连官员的规制都没够上。


    赵月柏把木牌给门前的两个守卫看过,便和段络走了进去。


    一个下人跟在二人身后听她们吩咐。


    她一直记着周墨和她说过的周诠有高人相护,便提前让两人探察一番周诠家是否会有其他人窥视自从她们进府之后的一举一动。


    得到一切很正常的回答后她才敢像这样认真地在府里开始搜查。


    院子里有一个树桩,直径很长。


    自从走进正门,段络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她盯着右边一间房的屋顶角:“一眼望去,那边煞气极重。”


    “劳烦帮我们拿个梯子来。”


    等那人走后,段络才对赵月柏道:“除了这边,还有很多地方。”


    她指着前边的一间堂屋和更前面的一间厢房,压低声音:“这两间煞气也重。”


    旋即她又指向另一间外墙已经因风吹雨打留下了些痕迹的房:“这间却不同,不仅不受这些风水格局、煞气所影响,同时还隐隐有辟邪之器。”


    察觉后边传来脚步声,她停下话,继续看着这些屋子。


    那小厮和另一人将梯子搬来立好,段络踩上去环视屋顶一圈,最后拿下一个绿色的小东西,被太阳反射让赵月柏看得不大清楚。


    下来后段络也没说什么,只是走进她刚刚说的另两间屋。


    这两间她巡视许久,最后居然都从角落缝隙处挑出两根细长干枯的毛发。


    “头发?”赵月柏皱着眉,浑身发毛看着这两根毛发,上边沾了些灰,由于抖动洒洒然地掉下来许多。


    “不知道。”


    赵月柏看着她把两根毛发泰然自若地包进随身带的方帕里,只剩佩服的劲。


    “这段时间可有其他人来过?”


    “很少有人来拜访我家大人的。”


    “这么说是以前也有过,是谁?”


    “哦,马捕头常常来,不过您要是怀疑他的话,不用怀疑的。”


    “为何?”


    “他跟了我家大人好几年了,忠心耿耿。”。


    “我刚刚看院子里应该种过树。”段络出声询问道。


    “是,有过好大一颗榆树,但是后来被砍了。”


    赵月柏向其投以询问的眼神。


    小厮摸着头道:“有段时间大人不太顺心,马捕头便建议他把长在院子中间的榆树砍了,说是什么屋子是个口字,多了一个木就成了困字,才导致大人不顺。”


    赵月柏叫小厮把梯子放好,将人支走。


    两人走进那间段络说的有辟邪器的屋子,推开门进去一股木柴味扑面而来,这是一间柴房,并不是很大,地上掉了些应该是从外头带来的小石头。


    里面堆满木头,看质地正是榆木。


    其他的在赵月柏看来并没有什么异样。段络却弯腰捡起其中两个石头,随后又放下去。


    这时小厮忙完赶来,看两人在柴房里也没说什么,只一个劲地说怠慢。


    段络掏出几张符纸递给他,交代几句。


    “告诉你家大人,没什么大问题了。”


    “这么快就完了?”小厮瞪大了眼睛。


    “不过是有些脏东西不长眼。”段络淡淡道,和赵月柏出了周府。


    待回了家,段络才和几人全盘说出:“它一间屋顶上被放了颗仙人球,两间屋有来历不明的毛发。”


    她解释道,仙人球是地道的凶物,家中若有往生者或灾祸连连才会摆放仙人球以辟邪,这便是以毒攻毒之意。


    那两根毛发极不显眼,但煞气极重。之所以不能乱放来历不明的毛发,是因为不知道它原来是谁的,若是已故者的容易遭霉运。


    “那榆树更是奇怪,在家中种植榆树可辟邪,周诠却将它砍了,应该是被人哄骗,或是根本不知道它可以辟邪。”


    “那两颗石头呢?你当时拿它们为什么又放下去。”


    “那两石头被摆放角落不显眼处,它们却是泰山石,也可作辟邪用。”


    “我没拿走它们,因为不知道放它的人为什么放,许是为了保护什么人吧。”


    赵月柏的脑子一团乱,但抓住了核心人物,马枫知道的比她们都多,改天便诈诈他。


    第59章 花蜜


    趁马枫换班缝隙, 赵月柏把用方帕包着的仙人球手腕用力一甩扔在地面上,仙人球被包着的一方手帕被滚开,露出里边密密麻麻的刺。


    马枫一皱眉, 伸出脚将球压住,晦涩看了赵月柏一眼:“赵司吏,你什么意思?”


    “前几天在周大人府中捡到的小玩意, 不小心掉出来了。”赵月柏挑眉问他:“马捕头什么意思?用鞋踩我喜欢的东西?”


    “这些东西带刺,赵司吏还是少捡的好, 免得扎到自己身上又嫌疼。”


    马枫难得阴阳怪气还说这么多话。


    赵月柏微微一笑, 看着他浑身警戒的样子,摇头道:“我们好歹是同僚,你何苦防得这么深?”


    马枫抬腿就要走,赵月柏跟在他身后轻声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你也太不谨慎了。”


    “头发虽然不起眼,但是随便放在地上还是会被找到的,下次我劝你放在别的地方。”


    “赵司吏不要再胡言乱语了。”马枫眼睛向后一瞄盯着她。


    “我是不是,你心里不清楚吗?”


    马枫深吸一口气,似乎在作什么心理准备,旋即他带赵月柏来到人较少的地方,拧着眉道:“我曾提醒过你不要掺和这么多,你为什么不听呢?”


    “马捕头当真觉得不管这么容易吗?”


    赵月柏负手过去在他面前,胸有成竹装得极像:“我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 也知道他在哪里。”


    “我不找人,你想多了。”马枫依旧警惕, 不漏半点口风。


    赵月柏闭上眼, 回想起曾经他多次问过马枫周诠是否有兄弟,他从不正面回答。


    赵月柏拾起别在腰间的玉佩, 稍微提了提:“你还记得周诠的双鲤佩吗?”


    “那和这个有什么关系?”马枫瞳孔微缩,盯着她腰间的玉佩。


    “什么关系也没有。”赵月柏注意他的动作,摇头道:“我问过你两次周大人是否有兄弟的问题,两次你都答非所问、避而不答。”


    马枫向后退几步。


    “你分明可以直接否认,你却没有。这说明你心里其实很想告诉我,他有一个兄弟,而且里头另有隐情,对吗?”赵月柏步步紧逼:“其实周大人不喜欢吃甜食。”


    “对,你说得没错。”马枫狰狞的脸蓦然出现一股笑意:“你想怎么样?”


    “我帮你把人带出来,你告诉我周大人的事情。”赵月柏抛出目的,自信马枫会答应。


    马枫叶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


    “有什么建议吗?”赵月柏问马枫。


    “去买流觞阁的蜂蜜给他,周大人会亲自送进去。”


    赵月柏了然道:“所以之前别人送的甜食都是给周大人的兄弟吃了。”


    “有些不入眼,便被丢掉了。”


    流觞阁的蜂蜜是整个平南最好的蜂蜜,同时也贵得离谱,少少一斤就要二十两银子,常有人说那是用金子做的。


    这铺子虽取了个潇洒的名,但内里实则过于淳朴,在这守着的只有掌柜一个人,是个老头子。


    因为卖得贵,买得人不多,铺子门前没几个人,冷冷清清。


    赵月柏找到人的时候头发花白的老掌柜正坐在铺子里眯眼晃着蒲扇,见到有客人来了也是一副慢吞吞的模样。


    “客人需要些什么?”


    “我要你们这最好最新鲜的蜂蜜。”


    老掌柜欸了一声,手扶着旁边的桌子站起来:“你这后生,要多少?”


    “半斤的,不,要两斤的。”


    老掌柜一鼓掌,连夸赵月柏好大手笔,抽出一个罐子挖着蜂蜜就往里倒。:“我这蜂蜜老香了。”


    “老人家,若我也想学这手艺,该是早取还是晚取?”赵月柏在等他的间隙问道。


    老掌柜因和她作了大笔买卖也乐得教她:“两种都没错,早取晚取都理,这都是为了取最好的蜜。但要我说,新学的挑些成熟边脾取就好,至于早取还是晚取,有空再取就行!”


    赵月柏笑着谢他。


    抱着两罐蜂蜜回家,就碰到刚从铺子那边回来的楚清,楚清听了赵月柏说的事情:“所以周诠有个兄弟是真的,而且那个兄弟还被他关起来了?”


    赵月柏点头应是。


    “你抱着的罐子装的是什么?”


    “特意给你买的最好最新鲜的蜂蜜。”赵月柏胡说顺序脸丝毫不红,因为她的确给楚清买了一罐。


    ***


    夜色融融,万籁俱寂,赵家厢房内传来低低交谈声。


    赵月柏端起水壶给人倒水,添点今日刚买的蜂蜜,再将其搅匀。


    “蜂蜜水。”她递给楚清。


    等楚清小口饮尽,就听某人叹道:“喝这么快,蜂蜜一下就喝完了,就是有金山银山都不够喝。”


    楚清似笑非笑,想看她又要作什么幺蛾子。


    “我们自己去采如何?”她眼睁睁地看着高挑的女人把自己拦腰抱起,毫不费力。


    即使抱了一个人,赵月柏的背也挺得老直。


    这得归功于她常年的锻炼。


    “现在这么晚去哪里采蜜?不怕被扎么?”她犹疑道,细白的手指揪住赵月柏的衣袖。


    赵月柏一一讲解今天从老掌柜处学到的知识:“采蜜有空再采就行。”


    “不过夫人言之有理,那我们便去一个无人打搅的地方,”赵月柏心神微动,转眼便到了空间里。


    一抹羞红爬上楚清的两颊,现在她才明白赵月柏的意图。


    直到她被人抵在墙上,才后知后觉地惊呼:“采,你便采,可为、何、要站着?”


    赵月柏扣住她的手,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女人的脸颊上,最后瞄准唇瓣细细勾勒。


    唇齿交缠,尽是甜意。


    “采蜜当然是要站着采,”赵月柏意犹未尽触她嘴角,缓了缓心神,佯装疑惑:“夫人还见过躺着采蜜?”


    她正色道:“终于轮到我批评你了。”


    楚清笑她假正经。赵月柏很少听到这种笑声,有如银铃般悦耳。


    “现在我们便开始采摘蜂巢。”赵月柏顺着起伏的山峦探下,来到一处挂着蜂巢的一处悬崖。


    她躬身,向楚清表忠心:“夫人只管休息,这等活我来做就好,若心疼我辛苦,偶尔唤我几声鼓励鼓励便可,我就会做得越来越好了。”


    她在这种时候向来有忒多歪主意和坏心思。


    楚清羞她用浑话逗弄自己,暗暗发誓一定要找个时间问清楚她到底从哪里学的这些。


    “蜂蜜有在蜂场养的,也有采蜂人在野外采的。”赵月柏解释道,随即又用充满求知欲的眼神问软趴趴的人:“我们现在是哪种?”


    楚清被她温热的吐息阿得心痒,红着脸不搭理她,只想用布把她嘴封上。


    赵月柏只好自问自答:“我想是第二种了。”


    “为何是第二种?”楚清难忍悸动,揉了揉她的脑袋。


    “因为勤劳的小蜜蜂会自行判断这朵花的花蜜是否甘甜才会采集,所以一般来说野生蜜蜂采集的蜂蜜要更甜、更香。”


    赵月柏郑重其事地尝了一口,一脸震惊:“原来我竟是错得一塌糊涂。”


    楚清被她的行径惹得又羞又燥,伸手捂住她的眼。


    “掩耳盗铃。”赵月柏点评这个行为。


    一拳拳捶下,力度比不过挠痒痒。


    赵月柏抓住她的手贴着自己的心窝:“分明比那桃花甜多了。”


    “夫人可想尝一尝?好东西我不愿一人独享。”赵月柏轻抿一口,紧紧贴上楚清的唇瓣,将辛苦采来的花蜜赠予心上人。


    唇舌火热,直搅得里头天翻地覆,楚清被刺激得眼尾划过几滴泪。


    赵月柏伸手帮她擦去,身体向后退了一步,放缓语气轻声哄道:“不哭,不哭。”


    一缕细细的银丝还连着,楚清发现了,凑上去亲亲她的嘴角,她才不要见到。


    赵月柏看花蜜已满,边刮蹭蜜脾,仔细想着使得花蜜高产的技巧。


    蜜蜂采蜜的初衷是储存食物,到达一定容量后积极性便会下降,所以这期间要合理控制周期。


    于是赵月柏边取边鼓励勤劳的小蜜蜂:“嗡嗡嗡。”


    采了一次又一次,赵月柏眨着眼直感叹道:“好多。”


    不过,越多越好,她暗暗想到。


    越多,越好。


    “月柏,”


    听见叫唤,赵月柏精神焕发:“喜欢夫人鼓励。”


    “我是要训你。”楚清羞恼道。


    赵月柏轻哼一声:“不听。”到底还是关切问道:“怎么啦?”


    她这种时候问话的嗓音乖顺,和平时的别扭样完全不同,楚清喜欢极了,顺从自己的心意道:“鼓励你。”


    “奖励你。”赵月柏凑近蹭蹭女人的鼻尖,亲亲她,加快采蜜的速度,如今已经熟能生巧了。


    意识涣散,楚清一次次踏上巅峰的时候忆起曾经自己对赵月柏的挑衅,难免有些快乐的懊悔。


    *****


    第60章 水淹


    翌日蒙蒙亮, 赵月柏抱着另外一罐蜂蜜到了周府前,两个守卫赶紧接过她手中的罐。


    其中一个讨好笑道:“大人是要?”


    “我就不进去了,你和你家大人说一声我来过就成, ”赵月柏后退一步背着手,给暗地里的周梧周墨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盯着。


    “成嘞!一定说到位。”


    绕过拐角, 赵月柏径直往铺子里走去,今天铺子不开张, 但她们得照惯例清点清点东西。


    楚清比她早到一会, 此时正端坐在茶几旁的椅子上泡茶。


    “这茶清热解毒,润心润肺。”楚清垂眸看着水从壶口叮叮叮地流下来灌入茶盏:“你燥热,最适合喝。”


    听出她言外之意是自己昨晚太放肆,又闹腾得太晚,赵月柏不愿承认:“近来你也需多补补。”


    楚清眼皮微撩,扫她一眼,赵月柏见了只好承认错误:“你泡的我都喝。”


    货太多,等清点完已经将近正午,忙得太久,两人额间都稍稍冒出一层薄汗。


    赵月柏抽出一张手帕帮人擦去,道:“将近夏日,去年冬天存的冰块可以拿出来用了。”


    闻言,饶是淡定如楚清也忍不住欢欣, 她语速微快:“那太好了。”


    日头微斜,从东边照到西边, 周梧周墨两人回来时不早。


    今天自从赵月柏走后她们两人一个引开暗地里守着周诠的人, 一人偷偷跟着周诠看他的行踪。


    周诠带着那罐子并没有往柴房走,而是回了卧房, 不消半刻钟便又出了门。


    而等周诠晚间回家后,他也没有再带着瓦罐去别的地方,只他一个人呆在卧房里。


    卧房?


    或许周诠把他兄弟藏在卧房里了?这个主意闪过,两人心中若有明镜。


    眼见没有其他线索,赵月柏除了让周墨偶尔找机会去看看周诠的卧房里看看有没有密室之类,也只得沉下心来继续等待。


    *


    掺杂着蝉鸣的夏风吹过,空气都变得黏腻,炎热潮湿一齐朝人扑来。


    尤其是夏雨,来得突然而湍急,斜吹的风把雨水吹到院里,嘀嗒嘀嗒顺着窗棂滑到地面,顷刻便湿了一片。


    今年的雨格外绵长,淅淅沥沥地地连下两天,好在平南这边的乌云层不厚,看天马上就要停了。


    然而隔壁昌林县看情况似乎不太好,它地势比之平南更低,下雨天容易积水,它们两处方向的天上云层也更厚。


    赵月柏把刚从空间里摘的西瓜取出来,劈开,个大皮薄,汁甜肉脆。


    这是她前几天刚种下的瓜,在空间里不过两三天便长成,她们便把西瓜搬到铺子里卖,抢得人很多。


    她把西瓜理成一块一块给楚清递过去,继而絮絮叨叨:“少吃点,最近吃的太多,体凉怎么办?”


    “今天我问马枫,为什么周诠要把他兄弟藏起来。”赵月柏看着窗外飘零的树叶,对楚清说道:“他说找到人了就全都告诉我。”


    当时马枫听了她的问题脸色一变,并未回答,只是说这些事没有必要现在说,先帮他人救出来。


    楚清懒懒地眯了眯眼,静静听赵月柏的话,稍加思索。


    两人正谈着,忽然一阵闹声从远到近传来,混有马蹄声、雨声、人的叫喊声和各式各样的声音,似乎有一群人在跑,在尖叫。


    此时外边雨势不小,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在外头叫喊?赵月柏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她撑起一把油纸伞,想看外边发生了什么事。


    楚清把人拉了回来,摇摇头,叫了周梧去看。


    周梧穿着蓑衣利落出去,片刻后马上回来,身上蹭了许多泥。


    她瞪大眼睛,脸色不好:“隔壁县今早被淹,死了很多人,有一部分逃到这里来了。”


    闻言,两人皆是一愣。


    周诠的消息来得很快,马上有人过来找赵月柏去了官衙。


    家宅本偏僻,在这附近人也少,但今天推开门后多了些狼狈的人,有衙役在安置他们。


    雨水把他们的衣服全都打湿,难堪地紧贴他们的脸颊,多的是泥和被蹭扯烂的衣服。


    周诠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几息后对赵月柏开口道:“赵司吏,昌林县情形不容乐观,从州里要想到那里也要花很长一段时间,不得派个人去帮忙统筹,你可愿意?”


    “万死不辞。”


    “好!本官果然没看错人。”周诠欣慰道,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去了那边后还有两件事。”


    “大人请讲。”


    “嘉禾仓在昌林北,还未被淹,黄县令传信来他已经派人力守,想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赵月柏闻言放下心来,只要粮仓没出意外,济灾也不成问题。


    “这第一,你要尽量帮着护住嘉禾仓中粮食以防被淹。第二,你要把嘉禾仓控在自己手中,小心莫被他人夺去。”


    赵月白低头敛了敛眸色:“大人,我去了那边手中应该也无多大实权,要如何拿下接管?”


    周全见赵月柏只问如何做,并未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心中更加满意。


    “你呀,你只要先找机会接下,以暂管的名义接到手上,到时候机会多的是一大把,迟早都会是你的。”


    “是。”赵月白口上答应道。


    周诠一拍脑袋,忽然想起什么,关切道:“对了。我看楚姑娘一个人在家似乎不太方便,也不安全。近来流民较多,虽已加以管控,但不得不防。”


    他哎呀一声:“一个姑娘家跟着你跑去这么远地方,似乎也不太好。”


    “不过有我在,你只管安安心心去便是。”


    赵月柏轻笑弓腰道谢。


    流民被安置在好几处被废弃的宅院和寺庙中,受到安抚后也不再像之前一样恐慌。赵月柏去看了几眼,只觉得世事无常。


    商讨完再赶回家,天上只剩下弯弯一道月牙照着她。


    靠近厢房,女人清冽的嗓音从里头传出来,她在安排人暗中加强对嘉禾仓的掌控,此刻带了些深重忧愁。


    “对了,你去的时候叫柳行枝调块令牌过来。”


    赵月柏等她交代完事情,眨着眼问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要楚清一个人呆在这个地方,她实在不安心,尤其是周诠今天若有似无地和她说那一番话。


    虽然不知道周诠为什么要囚禁他的同胞兄弟,但她隐约能猜到有一部分的原因是要限制马枫。


    毕竟照马枫的行径看,他和周诠的弟弟更亲些。


    “让周梧留下来看着周诠,你和我一起走,怎么样?”赵月柏话音刚落,就被周梧否决:“不行!”


    “为什么不让我去?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楚清对上赵月柏的双眸,心念一动明白她要怎么一起去,于是温和道:“我不会有事的,你就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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