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亲事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沈映蓉不想再跟他谈论下去了,说道:“今日太晚,明天再议吧。”
萧煜还想说什么, 她下了逐客令,“四爷请回, 你劳累了一日, 也该早些歇息。”
萧煜:“我跟你说的都是正经的, 你莫要不当回事。”
沈映蓉:“我知道。”
萧煜这才出去了。
刚走出去, 就见赵三郎几人都杵在院子里, 他愣了愣, 没好气道:“你们围着看啥呢?”
赵三郎笑道:“没看啥。”
外面很快就安静下来,沈映蓉坐在油灯下, 内心到底有些翻涌。
在经历过吴阅的背刺后, 她对婚姻和男人早已看透。
可是萧煜想带她闯出去,闯出女性在这个时代里的困境。
在他没来之前, 她做过很多设想, 唯独没想到他劝说的角度这般刁钻,可见是费了心思去揣摩她的。
沈映蓉默默地看着那盏油灯,任由思绪翻涌不平。
魏氏进屋来,方才萧煜的劝说她们都听到的, 原本想说什么, 沈映蓉道:“我想静一静。”
魏氏只得退了出去。
这天晚上终究是个不眠夜。
暮春雨水多,半夜又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嘈得人睡不着。
沈映蓉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不可置疑, 她确实被萧煜引诱得有点心动。
跟情爱无关,只跟现实取舍有关。
他确实是做了功课的, 知晓她清醒冷静,便替她权衡出最好的结果退路。
怕她念家,便应允把父母幼弟接到京中陪伴。
怕她不愿处理府中复杂的人事,便分家出去单独住。
怕她再重蹈覆辙,便提供人脉让她在京中建立自己的生活圈子,施展才华。
怕她不敢把希望寄托到男人身上,便提前许给她放妻书,解除后顾之忧。
屏弃门户的阻拦,他确实有在筹谋未来。
而那个未来,不是把她养在后院做金丝雀,是让她飞出去,做长青居士。
这是吴阅不曾有的高度,更是她不曾想过的企及。
就算她曾虚妄过,也因为是女儿身终止,徒留一腔幻想罢了。
但现在萧煜能托起她翱翔,也甘愿托起她翱翔。
沈映蓉有点蠢蠢欲动。
生平第一次,闯出去的欲望极其强烈,因为有人兜底。
翌日沈映蓉眼下泛青,魏氏进来伺候她洗漱,她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精神颓靡。
魏氏关切问:“娘子怎么了?”
沈映蓉揉了揉眼,“没睡好。”
魏氏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映蓉才道:“我知道魏妈妈有许多话想说,你只管说罢。”
魏氏这才道:“昨晚老奴其实想了许多,皆是跟娘子的前程有关。”
沈映蓉“嗯”了一声。
魏氏接着道:“如果,老奴说如果,萧四郎真能说服家中长辈娶娘子,你是否愿意?”
沈映蓉懒懒道:“不知道。”
魏氏笑了笑,“想来娘子是有被萧四郎打动的,若是以往,必定一口回绝。”
“你莫要取笑我。”
“老奴没有,老奴是高兴,高兴娘子或许真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沈映蓉没有吭声。
魏氏严肃道:“老奴觉得他说的话挺有几分道理。
“娘子回了乡,难免会与吴家碰面,老奴心里头总归不舒服,凭什么那吴阅卖妻求荣,还能安稳自得,娘子却要受这般磨难?
“退一万步,娘子回乡后,若有一个好去处,心里头倒也舒坦些。若比不上吴家,只怕街坊邻里在背后碎嘴,主母听到心里头多半难受。
“老奴自是盼着娘子芝麻开花节节高,气死那吴家。
“若他们得知沈家在京城里扎根,且阿宝还进了国子监,不知得多艳羡。
“老奴是个大俗人,就想娘子打他们的脸。”
沈映蓉被她说话的语气逗笑了,“合着颜面比我是否能过好还重要了?”
魏氏:“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若萧四郎真能做到他口中的承诺,娘子不妨多给自己一条退路。”
沈映蓉:“我明白。”
之后几日萧煜都一门心思说服她,让她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赵三郎也客观劝说一番,觉得那小子诚意是拿出来的。
沈映蓉摇摆不定。
往日她那般笃定自己不会跟萧煜走到一起,现在却有些迷茫。
她没有信心去面对萧煜口中的未来,可同时又期盼着能闯出去。
现在父母没在身边,不能给她很好的建议,这个时候李二郎似乎也理解她的难处,说道:“若沈娘子实在拿不定主意,李某倒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映蓉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二郎正色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说自己拿主意是好的,可有时候听听长辈的话,也有益处。
“如今沈娘子的爹娘远在宜州,在八字没有一撇之前,与他们提起也无意义。
“依李某之见,既然萧四郎打算请钟家做官媒牵线搭桥,沈娘子不若问问夫人他们的意见。
“此举有二,其一是他们在京城,自然清楚日后沈家的前程该如何筹谋。
“其二则是钟家惦记沈家祖辈旧情,既然愿意冒着得罪萧家的风险出手相救,想来也是盼着沈娘子能过得如意。”
这番话很有一番道理,沈映蓉细细斟酌。
他确实说得不错,萧煜能否说服家中长辈还是未知数,并不适宜惊动父母。
既然萧煜想让钟家出面,那听听他们的意见,似乎也不失为一个稳妥的法子。
最终沈映蓉思虑再三,决定豁出去放手一搏,应允了萧煜给他一次机会。
她冷静地把自己的顾虑一一摆开来谈,在萧煜眼里皆不是难题。
最后萧煜当着众人的面先写一份放妻书,沈映蓉才觉得心里头踏实了些。
双方协商妥当后,方安继续留在这里,赵三郎则先同萧煜一起回京。
送他们走的那天,萧煜重重地拥抱沈映蓉,临走时又嘬了她一嘴,她嫌弃地擦脸。
萧煜上马,回头道:“惠娘等我!”
沈映蓉站在门口,目送那英姿飒爽的男儿离去。她不知道他哪来的生命力,忒爱折腾。
这一去,便又是近一月。
夏日炎炎,当府里的马氏听到萧煜那混账东西回来了,已经彻底麻木。
被他三番五次折腾,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理会。
这次萧煜没折腾她,而是去折腾萧老夫人。
听到瘟神回来了,萧老夫人叫苦不迭。
然而意外的是,萧煜并未像先前那般叫嚷非沈氏不娶,而是跟她谈条件。
像个大人那样,拿出筹码来坐到赌桌上。
这倒让萧老夫人意外。
祖孙二人坐在佛堂里,萧煜身上全无退缩,有的只是勇气,进取的勇气。
“只要大母同意孙儿与沈氏的这桩亲事,孙儿愿意听从家里的安排入仕,再也不会胡作非为,愿意改邪归正。”
萧老夫人露出我信你个鬼的表情,忍不住道:“你这龟孙儿什么时候说话算话了?”
萧煜道:“现在,孙儿说话算话。”顿了顿,“大母和阿娘不是一直都发愁该找什么样的女郎来管束我吗,沈氏就能管束我。”
萧老夫人半信半疑,试探问:“你就这么跑一趟,把她哄回来了?”
萧煜摇头,“她经历过婚姻,尝过苦头,自会谨慎又谨慎。我若一番甜言蜜语就哄回来了,她何至于跑?”
萧老夫人稍稍放心,蔑视道:“你一厢情愿,白跑一趟,来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萧煜:“那是孙儿自己的事,只要大母愿意同孙儿谈条件,应允我娶沈氏,孙儿定不会叫大母失望。
“之前大母曾说过,既然是萧家的一员,就该扛起萧家的责任。
“现t在孙儿悟了,愿意入仕为萧家谋前程,尽一份绵力。”
萧老夫人沉默。
萧煜道:“大母是个聪明人,用一个沈氏,来换孙儿的温顺,岂不划算?”
萧老夫人冷哼,上下打量他,“你这孙子,莫要来坑我。”
萧煜:“我坑大母作甚?”又道,“那沈氏你也曾见过,才貌双全,且有头脑,孙儿若娶了她,受她管束着,自有进益,岂不比你与阿娘费心好?”
萧老夫人:“……”
真的是个龟孙!
在经历过几次折腾后,这个条件确实挺诱人。
萧煜继续蛊惑道:“俗话说成家立业,孙儿成婚后,会自主分家出去,与沈氏好好过日子。
“沈氏出身寒门士族,有她鞭笞,孙儿自会谋求上进,不用大母苦口婆心,你岂不省事儿?
“话又说回来,大母与阿娘不是一直苦恼四郎不服管束吗?
“如今有人来管了,只要大母有什么想法,直接让沈氏规劝我。
“她头脑聪明,定能把我治得服服帖帖,不仅不会再跟家里头惹事,还会按照你的意愿谋求上进,岂不一举两得?”
萧老夫人:“……”
萧煜鸡贼道:“大母,考虑一下?”
萧老夫人盯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
“合着那四十八杖把你给打明白了?”
萧煜理直气壮道:“对,孙儿被大母打明白了,那些情啊爱啊都不管用,管用的是大母的需求。”
萧老夫人:“……”
萧煜:“可是四郎是大母的亲孙儿,你总不能把我打死。”
萧老夫人:“……”
萧煜:“只要大母这次成全四郎,往后四郎必当发愤图强,定不叫大母失望。”
萧老夫人没好气道:“若我还是不允呢?”
萧煜:“那就继续折腾吧。”
萧老夫人:“……”
这不,换一种思路,得到的效果确实要好得多。
之前萧煜满口情啊爱啊的,结果被打了一顿,现在拿长辈期望的仕途上进做交换,没挨打了。
萧老夫人一时有些纠结,因为她确实愁这小子很久了。
打小就是个事儿精,管也管不了,打也打不怕,就跟烫手山芋一样。
现在那烫手山芋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条件是娶沈氏。
他也确实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可是家里头安排的他又不乐意。
萧老夫人一番权衡,之前总觉得沈家配不上国公府,现在是想用最划算的方式把那祸害给处理了。
萧老夫人思考了两晚,经过各种设想后,差人去把马氏夫妻找来,同他们说起这事。
马氏自然不答应。
一来沈氏是二嫁妇,二来沈家门户低,三来她觉得沈氏太狡猾。
萧老夫人默默掐念珠,看向萧宏笙,问道:“你呢?”
萧宏笙:“儿听阿娘的意思。”
萧老夫人点头,问马氏道:“芩娘不允这桩婚事,我也理解。可若四郎执迷不悟,那下回是不是得用家法打死他作罢?”
这话把马氏唬住了,连忙道:“阿娘莫要吓我,四郎好歹是你的亲孙子。”
萧老夫人看着她,“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不管他有多忤逆,我都不能用家法惩治,是吗?”
马氏:“……”
萧老夫人继续道:“我问过四郎,倘若我不允这桩亲事,他又当如何,他回答我说那就继续折腾。
“芩娘,他若继续与我折腾,搞得家宅不宁,你我又当如何?”
马氏犯难了,“这……”
萧老夫人:“我头疼,还想多活几年,你愿意跟他折腾,我一句话都不说的。”
萧宏笙忙道:“阿娘可有主意?”
萧老夫人沉吟片刻,方道:“便允了他。”
马氏急了,“请阿娘三思!”
萧老夫人:“我且问你,那孽障,你们夫妻管了十多年,可管得如何?”
马氏无语,萧宏笙也沉默。
萧老夫人叹道:“我反正是管累了的。
“先前芩娘说沈氏狡猾,可你却忘了当初曾说过得寻一个泼辣有魄力的女郎来管束四郎,不能让他再这么无法无天下去。
“沈氏的才貌你也见识过,她能借钟家脱身逃跑,可见其心智,我觉得,她应能管得住四郎。
“现在四郎与我谈条件,只要能娶沈氏,便入仕谋求前程。
“这对我这个老婆子来说,甚感欣慰。
“底下的几个孙辈,唯独他最费心思,我真管累了,若他愿意受人管束谋求上进,我求之不得。
“这不正是我们对他的期望吗?”
听了这番话,萧宏笙道:“阿娘所言甚是。”
马氏还是不满,到底还是觉得沈家门户低。
萧老夫人疲惫道:“这桩亲事,我是允了的,芩娘若不愿意,便自个儿去跟四郎说去,别再来烦我了。”
“阿娘……”
“我年纪大,是真乏了,你愿意去折腾,便自己去折腾,别拖我下水。”
说罢朝他们做手势。
马氏欲言又止,萧宏笙怕惹得老娘不快,连忙把她拖了出去。
夫妻到院子里后,马氏发牢骚道:“阿娘也真是,说不管就不管了。”
萧宏笙:“合着方才那些话,芩娘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马氏:“沈家那样的门户,怎么入得了国公府,我日后会被笑话的。”
萧宏笙不耐道:“难不成你非得逼阿娘用家法把四郎打死了才舒坦?”
马氏:“……”
萧宏笙:“阿娘已经说了,那是她亲孙子,她拿他没办法。
“我也觉得阿娘说的话甚有道理,虽然沈家门户低,但咱们四郎就是个破罐子。
“他自己不求上进,为着一个女人要死要活,你能让阿娘怎么办?
“芩娘,这事的症结不在阿娘身上,在四郎身上。
“你应该去找四郎,去说服他不要折腾,他若不听话,打死好了,省得一家子闹心。”
这话马氏不爱听,“那可是你亲儿子!”
萧宏笙破罐子破摔道:“对,我的亲儿子,所以他想做什么,我这个做老子的自当全力支持,有什么错吗?”
马氏:“……”
差点被气得吐血。
萧宏笙觉得没法跟她沟通,甩袖而去。
现在萧老夫人已经躺平了,萧宏笙也破罐子破摔了,就只有马氏还有牢骚。
萧煜胜券在握,跑到翠华园,一番甜言蜜语哄她。
马氏不满道:“我这是为四郎你好,沈家于你前程而言,没有任何助益。”
萧煜:“阿娘所言甚是,可是儿就是这般烂泥扶不上墙,阿娘口中的好,儿未必觉得是好。
“阿娘打小护我,这一次就护到底行不行?
“你瞧大母都应允了,可见那沈氏有可取之处。
“大母的性情你是晓得的,头脑也睿智,这事能过她那儿,定没有错处。
“阿娘便允了儿罢,日后儿自当像阿姐兄长他们那般努力上进,给你长脸。”
马氏没好气道:“你莫要说些好话来哄我。”
萧煜厚颜抱住她的胳膊撒娇,“我知道阿娘疼我,只要阿娘准我娶了媳妇,以后我保证听话,阿娘说什么都应允。”
马氏嫌弃地甩开他的手。
正所谓女大不中留,儿大不由娘,真真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鉴于萧老夫人熄火,萧宏笙也熄火,马氏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萧煜就当她允了,亲自走了一趟钟府,恳求钟家出面做这桩媒。
那姜氏诧异不已,吃惊道:“四爷可莫要说笑了,沈家门户小,是断断入不了萧家门的。”
萧煜坐在椅子上,像个大人似的,一本正经道:“我大母和爹娘他们都允了。”又道,“沈娘子也允了,只要我说服了家中,她便嫁我。”
姜氏露出奇怪的表情,试探问:“沈氏愿意嫁你?”
萧煜:“愿意。
“她这会儿暂且在青州落脚,我想着此事还未定下来,便想请钟夫人能出面书信与她,说清楚京中的情形。
“最好是你们见面协商此事,双方敲定后,再知会宜州那边,更为稳妥。”
姜氏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只道:“这会儿我郎君还未下值回来,待他回来后我夫妻商议一番再做决定,如何?”
萧煜:“甚好。”又道,“平时钟郎中忙碌,不若休沐那天我父亲与他见一面,商议此事,可方便?”
姜氏:“也好。”
之后萧煜又坐了阵子,才离开了钟府。
怕出岔子,这事他决计不会让老娘插手,最好是老子出面才更显诚意。
这不,晚上钟国t淮下值回来听到这事,跟姜氏一样吃惊不已。
二人琢磨了许久,都悟不透其中的名堂来。
待到休沐那天,萧煜特地安排他们在沈肃故居会面商议做媒的事。
萧煜在马车上再三叮嘱自家老子,勿要把此事搞砸了。
萧宏笙嫌他啰嗦,说道:“你上头的兄长讨媳妇儿,哪一个不是我出面主的事?”
萧煜拍马屁道:“爹虽然出面,但都不是你做的主。
“我这回跟兄长们不一样,是让爹你做主安排我的亲事。”
萧宏笙指了指他,“有道理。”
萧煜给他整理衣着,“所以爹要好好表现。”
他一番马屁话把萧宏笙哄得乐呵,情绪价值是给足了的。
有了这番马屁,与钟国淮论起做媒的事自是顺利无比。
以前钟家觉得萧煜不靠谱,现在改观许多,觉得还挺有担当。
于是钟国淮亲自书信一封由萧家寄往青州,萧煜也写了一封书信一并寄去,催沈映蓉回京议亲。
在等待她回京的途中萧煜也没闲着,早就相中了萧老夫人的嫁妆,是一处挨着的两进院子。
那院子地段好,出行也方便,只要打通共墙,日后住两家人不成问题。
萧老夫人肉疼不已,骂骂咧咧道:“你这龟孙儿,臭不要脸来图谋我的棺材本,还是个东西吗?”
萧煜厚颜无耻道:“前头兄长们讨媳妇儿,大母都许了物什,孙儿是要分家出去的,你忍心见我流落街头?”
萧老夫人没好气道:“找你阿娘要去。”
萧煜笑嘻嘻道:“我挨着一个个讨,府里一个都跑不了。”
萧老夫人:“……”
见过不要脸的,真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
第四十二章 萧煜打脸吴家
为了分家出去后能过衣食无忧的日子, 萧煜厚着脸皮从萧老夫人那里讨了两处宅院和一间商铺,并附带了二十多亩良田。
马氏虽然嘴上反对这桩亲事,架不住自家崽又哄又骗, 也应允许下一处别院和铺子。
萧煜一个个挨着讨,家里头除了姨娘那些外, 三位已经成家的兄长一个都跑不了。
老二萧品齐着实被他的厚颜无耻气笑了, 忍不住埋汰道:“四郎的脸皮比城墙还厚, 你这合着是讨嫁妆不成?”
萧煜严肃道:“二哥此言差矣, 我这是分家出去自立门户, 自立, 明白吗?”
萧品齐:“你这一分家,该得把大哥的家底儿都掏光了。”
萧煜:“瞎说, 你们日后要靠大哥撑家养着, 我可不用。”
老三萧品深道:“背靠大树好乘凉,我还是抱大哥大腿更稳妥些。”
萧品齐也不愿意分出去, 因为家里头有规矩, 分家出去的兄弟,以后是不能再沾染大家庭里头的任何财物。
现在萧煜要成家立业单干,长辈们倒也没有阻拦,只要自己晓得这个规矩就行。
他们会在成婚前分足够的家产扶持新家, 至于日后经营得如何, 就跟家里头没有关系了,不论好坏,自己担着。
而没有分出去的兄弟则还可以继续吃大锅饭。
当然,日后家业自会落到嫡长子手里, 底下的兄弟们也会继续照应。
利益一体,荣誉一体, 方才能把家族兴旺。
萧家这些年靠萧老夫人支撑,正室的子女又个个都有出息,底下的妾室们不敢造次。
谁若敢使心眼闹得家宅不宁,萧老夫人是第一个容不下的,故而府里相较于其他贵族而言要清净许多。
而萧煜,是唯一让他们头痛的刺头,现在那刺头愿意改邪归正,那就给他机会好了。
小子到底是长在权贵圈里的人,又过惯了大手大脚的日子,自然不愿意成婚后生活质量锐减,怎么都得趁着分家名正言顺多捞些。
不光从长辈那里捞了三间商铺,一处别院,两处二进院子,自己名下也有田地铺子,皆是以前生辰赠予的。
这还不算,宫里头的贵妃长姐平时也大方,定要向她哭穷敲一笔,明年行冠礼又能捞些。
他像精打细算的妇人清理自己手里能拿到的家产。
沈映蓉喜欢书画,宣纸昂贵,买宣纸也要花不少钱;他俩都贪吃,寻街巷美食也要花钱;他又讲究穿,还喜欢整点兵家器物,也要花钱。
甄氏见他掰着指头嘴里念念有词,忍俊不禁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四郎竟也晓得盘算。”
萧煜看向她,理直气壮道:“我日后是要养媳妇儿的,定不能穷养。”
甄氏哭笑不得,有这等觉悟,委实难得。
也得是自己喜欢的,才会如此费心筹谋。
她一时颇有几分欣慰,因为那混账小子似乎真的在长大了,不再像往日那般任意妄为,知道要养媳妇儿,有责任在身。
因着夏日炎热不便出行,待到入秋时节,青州的沈映蓉等人才动身回京商议这桩亲事。
钟国淮在信里说了已与国公爷会面商讨,可见萧煜确实说服了家里人。
路上魏氏满心欢喜,说道:“待娘子去到京城与钟家商议妥当后,就可书信回宜州,请夫人他们过来主持这桩亲事。”
沈映蓉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只觉得云里雾里,像做梦一样。明明是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偏偏凑一块儿了。”
魏氏:“这便叫人算不如天算,娘子命里头注定要大富大贵。”
沈映蓉:“魏妈妈莫要打趣我。”
魏氏严肃道:“这都是命。
“兴许也是沈家祖辈显灵了,只要娘子能在京里扎根,阿宝的前程自不消说。
“以后有萧家庇护,入仕定容易得多,沈家定能重振家业。”
青禾也道:“当初来京时夫人曾替娘子算过一卦,可见是灵验的。”又道,“娘子过了吴家的劫,便是高飞的时候了。”
沈映蓉:“但愿往后能顺遂些罢。”
在她们回京途中还算顺遂,过程不作多叙。
因着钟家做官媒,姜氏特地差人收拾以前女儿住的厢房出来,腾给沈映蓉暂住,以便等着沈家长辈过来。
沈映蓉主仆抵达京城直奔钟府,姜氏得知她们平安归来,欢喜接迎。
厢房收拾得干净整洁,姜氏领着她们步入院子,说道:“这些日惠娘就安心住在这儿,待把萧家的亲事商定,再接你父母进京主持,更为稳妥。”
沈映蓉感激道:“惠娘得遇夫人,是上辈子积下来的福气。”
姜氏拍了拍她的手,直爽道:“你们沈家以前就在京里头扎过根儿,如今也算是重回罢了,日后你与四郎好生经营小家,定能重振沈家门楣。”
二人在屋里提起这桩亲事,姜氏是竭力赞同的,对萧煜的印象也有所改观。
“那小子为了这事是费了心思的,自主分家出来,听说在永康坊那边有两栋二进院子,怕惠娘念亲,特地留一所给岳丈岳母居住。
“现在的郎君,可甚少有愿意跟老丈住一起的,萧四郎能这般开明,可见有把惠娘放到心上。”
沈映蓉:“我原是不愿意的。”
提起这茬儿,姜氏好奇不已,“他又是如何说动你妥协进京来的?”
沈映蓉当即把萧煜的说辞细叙一番,听得姜氏笑意连连,“那纨绔虽混账了些,头脑却精明,只要脑袋瓜管用,日后你定吃不了亏。”
沈映蓉:“起初我不信他能说服家中长辈,接到你们寄来的信件,才诧异不已。”
姜氏笑道:“我们已与国公爷见过面,就在你曾祖父故居商谈的做媒一事,八字已经落下一撇,你只管放心。”
两人久未见面,叙了许多家常。
傍晚钟国淮下值回来,也同沈映蓉说起这桩亲事,以沈家未来发展的角度讨论婚事带来的益处。
若是沈映蓉未曾经历过婚姻,他们自会衡量,但她吃过苦头,自不能感情用事。
在他们这辈人眼里,什么情啊爱啊的都是浮云,唯有抓到手里才是真的。
钟国淮细细分析沈家往后的前程规划,觉得她可以利用婚姻带沈家翻身,借国公府的力让沈家在京中站稳脚跟,也不枉沈父的悉心栽培。
经历过这些,沈映蓉也成熟许多,开始为自己的出路做考虑,与钟国淮议了许久。
她的那份清醒令钟国淮欣赏,因为听得明白话,不需要太费口舌。
翌日下午萧煜屁颠屁颠过来带她去永康坊看宅子。
两处宅子都是挨着的,中间的围墙是一堵共墙。
宅子地段好,里头的陈设半新,算不得太大,却t处处别致。
萧煜欢喜拉着她的手,指着共墙道:“过两日我差人打通这面墙,方便两家进出。”
说罢拉着她去厢房,“这里便留作惠娘的书房用,我给你备一张大大的桌案,足够铺画纸。”
沈映蓉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笑了,那种充满着憧憬的幸福极具感染力。
他像闹山麻雀一样同她说着对宅子的规划,句句不离她。
之后两日沈映蓉亲自书信一封,请二老进京主持婚事,钟国淮也写了一封。
不仅如此,萧煜还哄自家老子写下议亲信函,三封信一并寄送给沈家。
而萧煜有心把祖宅的常生调过来用,书信到祖宅,安排他跟沈家接洽,务必把这桩事办妥。
沈家那边接到信函时已经是入冬了。
前段时日沈映蓉在青州时给他们报平安,说很快就会归乡,结果望眼欲穿,久等不到人。
这会儿一下子来了三封信,可把沈方哲唬得不轻。
原本担心自家闺女安危,不曾想竟是催他们入京议亲。
赵氏不识字,着急问道:“信里头都写了什么呀,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信?”
沈方哲拿着信纸,手都有些抖,“这封信是国公爷写的。”
赵氏愣住。
沈方哲:“萧家,要与我们沈家议亲。”顿了顿,不可思议道,“琴娘赶紧掐我一把,我心里头发慌。”
赵氏跟见鬼似的,一把夺过那信纸,她大字不识,跟看天书似的看了许久。
“我的个亲娘,这真是国公爷的手笔?”
“下头有落款,是镇国公的印章。”
“郎君掐我一把!”
沈方哲依言掐了她一把,她“哎哟”连连,喜笑颜开道:“天可怜见,沈家祖宗可算管事儿了!”
沈方哲的心情一时复杂不已,欲言又止道:“萧家那样的门楣,我们怎么高攀得起?”
听到这话,赵氏立马冷静下来,“那惠娘呢,可有来信?”
沈方哲分别把三封信读给她听,赵氏听得脑门子发热,说道:“意思是,我们以后得在京城里住了?”
沈方哲内心惶惶,“惠娘信里确实是这个意思,让我们无需担忧,只管进京,钟家和萧四郎会安排妥当。”
赵氏跟做梦一样,嘴里一个劲念叨沈家祖宗管事了。
这天晚上沈家人彻夜难眠。
沈旭也激动不已,他好奇把那三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曾经祖辈在京城那般风光,他做梦都盼着能做京官。
不曾想,他们很快就会进京,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第二天赵氏买了香烛屁颠屁颠去祭拜沈家祖坟,跪在坟前念叨了许久。
下午萧家祖宅的常生亲自来了一趟,同他们说起进京一事,并还提及沈家祖宅一事。
萧煜安排他把沈家祖宅购买下来,作为提亲的见面礼。
这可把沈方哲吓坏了,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常生笑着道:“这是我们四爷的意思,他既然安排下来了,我自会办妥。”又道,“沈娘子是大福之人,沈家祖宅重回你们手中,也是四爷的一片诚意。
“今日我过来,是想与二老交涉,最好尽早把这边的杂事处理妥当,早日进京把婚事议下来,大家都安心。”
沈方哲连连点头。
常生继续道:“二老若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只管同我说,有萧家出面办事,总要方便许多。”
沈方哲应是。
进京的差事皆由常生安排,算是萧煜安排给他的大活儿,若办得漂亮,日后前程自不消说,故而他非常用心。
目前沈家的祖宅在一商户手里,常生出面交涉,要出价购买。
萧家买沈家祖宅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再加之赵氏特地去感谢当初卜卦的秦大娘,沈家要进京议亲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时间,满城都在议论沈萧两家的亲事。
当然,更多的是不可思议,毕竟两家的门户天壤之别。
在那些争议声中,赵氏暗搓搓得意了一把,心想当初你吴家眼瞎这般欺负人,不曾想自家闺女二嫁反而飞进京了。
她可比不得文人要面子,就是一大俗人,小人得志就小人得志,她偏要嘚瑟嘚瑟。
这样的消息吴家自然也听闻了的。
吴阅怎么都不信沈映蓉运气这般好,竟能进国公府的门。
他下值回去,刚去自家老母的院子,就听到里头的周娘子兴致勃勃八卦,说什么那赵氏得意得要命,据说国公爷亲自书信催他们进京议亲云云。
吴阅听得不是滋味,满面阴沉回避了。
胡氏压根就不信周娘子的话,觉得她是在鬼扯。
周娘子却道:“我还听说萧家已经去问沈家祖宅了,是要买下来做提亲的见面礼呢。
“有权有势的人家就是不得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胡氏却不想听了,打断道:“我有些乏了,三娘先行回去罢。”
这回在江玉县沈家是出尽风头的。
萧煜有心打吴家的脸,故意让自家老子亲笔书信催沈家进京议亲,给足了体面。
不仅如此,还特地让常生去买沈家祖宅做议亲的见面礼,给足了排场。
心眼子那是比蜂窝还多。
第四十三章 他给得太多了没法拒绝
天气愈发冷了起来, 这阵子沈家忙上忙下,既然要进京随闺女定居,沈方哲自要把手头的事处理妥当。
赵氏则清理家中财物, 该变卖的变卖,该委托的委托。
她特地回了一趟娘家, 以后走了, 院子需要人看管, 让大嫂钱氏抽空经常去打理。
赵屠夫欢喜不已, 中午特地备了好酒好菜, 甚至还同赵氏吃了些酒。
“古话说得好, 那个叫守得甚么来着?”
赵大郎应道:“守得云开见月明。”
赵屠夫连连点头,“对对对!守得云开见月明!
“琴娘这些年的苦都熬过来了, 以后便是享儿孙福的时候。”
赵氏端起碗盏同自家老子碰了碰, 说道:“爹这话不中听,儿孙福我是不敢享的。”
赵屠夫:“咋的不敢享?”
赵氏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 “京城!国公府的亲家!人家还养出一个萧贵妃!
“你说我们这乡野出来的玩意儿, 还跟皇亲国戚沾上边儿了。
“我哪来的脸敢惦记着享闺女的福啊,我得夹紧尾巴做人,别给她拖后腿,叫人看了笑话啊!”
这话把桌上的家人逗得哈哈大笑, 赵屠夫指了指她, 咧嘴道:“出息!”
大嫂钱氏插话道:“琴娘说得有道理,这前程,可是惠娘自个儿挣来的,断不能给她拖后腿, 叫人看不上。”
赵氏拍腿道:“那可不!”说罢抿了一口酒,“那日萧家的仆人过来, 说要把咱们家的祖宅送做见面礼,老沈私下里同我说,他都不敢接的,怕烫手。”
众人再次失笑。
赵氏也觉得这日子过得充满戏剧性,念叨道:“当初沈家一穷二白,还是爹胆子大,补贴了好些嫁妆给我带过去。
“我原想着能奔到小富即安就已然不错了,哪曾想,沈家祖坟还真管事儿了!
“到这会儿我都跟做梦似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就跟那鸡犬没什么区别。”
赵大郎道:“也得是妹夫眼光好,打小就悉心栽培惠娘,若是一般的人家,多半想着闺女始终是别家的,哪会这般费心去教养?”
赵屠夫摆手,“我们家可不这么想。”
赵大郎笑道:“对对对,爹当年眼光毒辣,那沈家这般落魄时,仍旧做了主让琴娘嫁过去,如今回想,也算是种瓜得瓜。”
人们在饭桌上就进京这事唠了许久,赵氏还是觉得遗憾。
前两年赵母去世了,若还健在,待京中的亲事议定,邀他们进京吃喜酒那该多欢喜。
下午晚些时候赵氏才回去了,沈旭在院子里看枣树。
那枣树是沈映蓉三岁时跟沈父一起栽种的,如今他们走了,它则孤零零守着这方小院。
沈旭从小到大吃了不少枣,问赵氏道:“阿娘,我们走了,这棵树怎么办啊?”
赵氏仰头看它,冬日已经光秃秃的了,“这是惠娘亲手栽种的,日后在京中定下来,便把它移栽到祖宅去吧。”
沈旭:“我还挺舍不得这儿的。”
赵氏拍他的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阿姐替你开出一条路来,日后告老还乡,落叶归根时总会回来的。”
沈旭看着她没有说话。
莫约十一月中旬时沈家人才动身去往京城。
这期间萧煜差人把永康坊的院子布置妥当,鉴于出行不大方便,沈映蓉也从钟家搬出去住进永康坊。
甄氏和方安被萧煜调到这边当差,他特地把自己名下的一处商铺过户给沈映蓉。
京中寸土寸金,那铺子地段极好,每月的租子都是好几吊钱,一年下来是足t够她个人开销的。
沈映蓉的心情一时很复杂。
她原本有一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自不会向强取豪夺低头,可是他给得实在太多了。
经历过这些事后,她没法做到视金钱为粪土。
那小子是非常擅于攻心的,处处为她周全,给她财物傍身,安置家人,铺就锦绣前程,把她的顾虑一一解决。
体面给足,财力给足,情绪上也极尽宠爱,处处哄她。
很多时候沈映蓉很想再挣扎一下,觉得自己并不贪婪,可是跟吴阅对比起来,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给予。
吴阅给予的是圈养的安稳,而萧煜给予的是实实在在握在她手里的安稳。
就算以后没有他,她都能靠手里的物什获得体面的生活。
爱与喜欢,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表达方式。
之前沈映蓉挺茫然,对未来并未有太多的信心,现在萧煜的热情让她觉得,或许可以转变心态试着去接纳了解这个男人。
这个春节对于沈家人来说具有特别的意义,因为他们是在进京途中度过的。
待一行人抵达京畿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遥想当年祖辈在京中何其风光,若后辈能接住祖辈荣光,何至于到今日才能重回。
沈方哲一时感慨不已,他一生为科举费尽心机,盼着能入仕,无奈蹉跎到至今也只讨了个秀才身份。
这辈子怕是与仕途再无缘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到沈旭身上。
沈旭的内心同样激动,因为祖辈的荣光只在他们的口中。而现在,他即将亲自走曾祖父曾经走过的路。
进京那天天气晴朗,萧煜携沈映蓉在城门口等候。
马车里的沈旭好奇撩帘子张望,看到沈映蓉她们时,兴奋道:“爹,我看到阿姐了!”
沈方哲原本疲惫,精神一振,问道:“她们在哪儿呢?”
沈旭:“在城门口的!”
他实在难掩兴奋,高声喊道:“阿姐!”
听到他的声音,沈映蓉等人朝马车方向看来,青禾笑道:“那好像是阿宝!”
说罢朝马车挥手。
沈旭也挥手回应,个个都欢喜不已,他们已经有一年多没见了!
久别重逢难掩激动,马车里的赵氏甚至高兴得落泪。
待马车停下,马夫放下杌凳,沈家人陆续下来。
常生屁颠屁颠上前跟萧煜行礼,萧煜拍了拍他的肩,问道:“一路可还顺遂?”
常生:“回四爷的话,顺遂!”
萧煜咧嘴笑,挽着沈映蓉的手去跟沈家二老行礼。
沈旭到底有点别扭,萧煜故意逗他,说道:“喊声姐夫来听听。”
沈旭忸怩地躲到沈方哲身后,死活不喊。
人们掩嘴笑。
沈映蓉埋汰道:“没个正经。”
鉴于日头正辣,一行人稍作寒暄便上马车回永康坊。
沈映蓉跟赵氏共乘一辆,赵氏握住她的手,言语里难掩激动。
“我的儿,你可真长出息,好叫沈家在宜州出了不小的风头。”
沈映蓉哭笑不得,好奇道:“如何出风头了?”
赵氏添油加醋说了一番,把沈映蓉逗笑了,“瞧阿娘那小人得志的模样,若有尾巴,只怕都翘到天上去了。”
赵氏:“我就要小人得志,气死那吴家。”
说到底她还是心疼自家闺女的不易,问起她在京中的经历。
沈映蓉细说一番,听得赵氏一惊一乍,“也得是你有胆量,能在国公夫人和萧老夫人跟前挺直腰板。”
沈映蓉:“当时我又不欠萧家的,不过这会儿没那么有骨气了。
“永康坊的两处宅子听说是萧老夫人的嫁妆,被四郎讨了来。
“他还私底下过户一处铺子与我,听甄嬷嬷说那铺子每月的租子都要好几吊钱。”
赵氏半信半疑,“萧家允他分出来自立门户吗?”
沈映蓉:“允了的,那家伙就跟讨债似的,把家里头能讨的全都讨了一圈。”
母女就京中的情形唠了好一阵,持续到马车抵达永康坊的院子才作罢。
沈家人过来时带的箱笼走的客船托运,还要过两日才到,随身携带的除了贵重物品外,便是换洗衣物。
家奴把物什送进院子。
沈映蓉引着他们看以后的落脚处,赵氏不停称赞,沈方哲则觉得很不好意思。
那种门户落差还是挺明显的,他有点局促。沈旭也放不开,一边好奇打量,一边有点自卑。
众人行至打通的共墙那边,做了一道门,穿过去就是另一个院子,都是一样的布局。
沈映蓉道:“以后爹娘和阿宝就住这儿,共墙是通的,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
赵氏:“这里哪哪都好,就是有些不自在。”
沈映蓉:“阿娘以后会习惯的,为了阿宝的前程,你们可不能拖他的后腿。”
沈旭小声道:“阿姐,我怕拖你的后腿。”
沈映蓉被气笑了,“出息。”
他们一路车马劳顿,明日还要去钟府商事,沈映蓉让他们先歇着,养养精神。
这不,待沈映蓉与萧煜回到自己的院子后,沈家三口你看我我看你。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方哲才道:“我总觉得局促,就跟乡巴佬进城似的,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赵氏“哎哟”一声,“你可别,惠娘说明儿还得去钟府商议亲事,你若跟缩头乌龟似的,只怕要叫人笑话。”
沈方哲:“……”
沈旭也道:“爹你可不能怂,总不能让阿娘出面去商事,她大字不识,应付官夫人,只怕应付不来的。”
赵氏:“对对对,惠娘还说她以前见过国公夫人和萧老夫人,若是我,只怕腿软连话都说不清楚。”
沈方哲默了默,“我确实不能拖惠娘的后腿。”
他们一直在江玉县那个小地方讨营生,如今忽然进京了,确实不太适应。
若是进京跟底层百姓打交道还好,一下子就是跟国公府这样的权贵交涉,那种心灵上的冲击可想而知,说不怂肯定是假的。
沈方哲以前总说要努力重走祖辈走过的路,这会儿真刀真枪,只能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他可是沈肃的孙子,若是像见不得人的缩头乌龟,丢的可是祖父的脸。
这不,晚上沈映蓉亲自送来春装,她晓得自家老子的尺寸,特地给家人们做了两身体面衣裳,让他们试一试。
人靠衣装马靠鞍,沈方哲换了一身衣裳,果然颇有文士风骨。
沈映蓉满意道:“明日爹就穿这身去钟府,再把胡须修一修,甚是体面。”
沈方哲局促道:“你爹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映蓉道:“女儿知道,你怂。”
沈方哲:“……”
一家人皆笑了起来。
沈映蓉掩嘴道:“钟家没有官家架子,夫人和钟郎中都很和睦,是个直爽人,爹只管放心,与他们交涉不会出岔子。
“退一万步,等你们来无非走过场,沈家攀上了国公府的门楣,钟家自然愿意结交,两家都有益处。
“所以爹只管放心,女儿都能应付,你自然也能。”
沈方哲还是有点担心,“那之后与国公府那边……”
沈映蓉:“咱们先跟钟府商谈妥当后,再由他们做中间人,四郎会请国公爷亲自与你打个照面,到时候有他在,自会控场子,爹也无需紧张。”
沈方哲:“那就好。”
沈映蓉替他整理衣领,说道:“钟家和四郎会把这事安排妥当,你们不用担心。”
沈方哲不禁有感而发,“以前当四郎是个纨绔,不曾想处事却这般稳重。”
沈映蓉被逗笑了,“他呀,确实稳重许多,再过些日子便要行冠礼了,算是个大人。”
一家子就明日去钟家商谈的事唠了许久,沈旭关心的不是这个,他关心的是自家长姐是否真的愿意嫁给萧煜。
小子心眼贼多,偷偷把沈映蓉拉到厢房里,小声问她。
沈映蓉其实也答不出来。
沈旭一脸严肃道:“阿姐时常与我说,孟子有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不管怎么说,萧四爷始终有强权在手,倘若他威逼利诱,让阿姐低头,那这样的前程,阿宝不要也罢。”
看着对方清澈的眼睛,沈映蓉有点惭愧,她语重心长道:“阿宝现在还小,以后待你长大,就会明白我今日做出的选择。”
沈旭不解,“为什么要等到长大才能明白?”又道,“比起阿宝的前程,我更希望看到阿姐像以前那样活得自在开怀。”
沈映蓉想了想,回答道:“最初我与萧四郎确实牛头不对马嘴。”
沈旭嫌弃道:“他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自以为是。”
沈映蓉点头,“确实如此。”
沈旭:“那阿姐为何还要委曲求全?”
沈映蓉:“……”
这个……t真的没法跟他解释,因为会破坏她的形象。
一个比她年纪小,有八块腹肌,床上又得劲儿,还是初婚,脸嘴身段也上乘,愿意给她铺下锦绣前程,对她有着狂热的偏执仰慕,愿意为她处处周全妥帖,以她为首的男人。
宝啊,这个……真的没法拒绝。
第四十四章 订婚
沈映蓉忽悠了好一会儿才把沈旭给忽悠过去了, 第二天上午沈家人前往钟府拜访。
沈映蓉一一介绍,双方相互见礼寒暄。
钟府的小儿子钟三郎跟沈旭差不多大的年岁,倒也能说到一块儿去。
长辈们在前厅提起当年沈肃在京时的情形, 沈方哲不敢丢闺女的脸,处处注意言行, 不卑不亢, 就算家道中落, 也要留几分文士风骨。
赵氏也很知趣, 虽然言语少了些, 却也大方体面。
钟国淮对他们的态度甚好, 轻言细语,一点都没有官架子。
双方多聊了阵儿, 沈方哲紧绷的状态才稍稍松泛自在了些。
如果说钟家最初的帮助是出自于祖辈的情谊, 那现在的接触就多了几分现实的考量。
一来沈映蓉自身优秀,能把萧煜抓牢可见有几分本事。
二来则是沈家攀上萧家这棵大树, 未来有极大的可能翻身重回往日荣光, 与他们亲近对钟府前程有裨益。
整整一日沈家都在钟府叙旧,叙祖辈情谊,叙败落过往,叙宜州的乡土风情。
正午庖厨备下不少好菜招待, 因着有萧煜暖场子, 气氛倒是活跃。
两边长辈把议亲的事情商谈稳妥后,之后三书六礼钟家打算请官媒娘子代他们去国公府走过程。
下午晚些时候沈家打道回府,钟家夫妻相送。
与他们拜别,在回去的途中, 沈方哲叹道:“我儿能结交到钟家,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沈映蓉道:“不瞒父亲, 当初我曾书写过三封求救信函送出去,结果只有钟府回应,其余两家皆置之不理。
“若我没猜错,待这桩亲事走上流程,另外两家多半会来拜访咱们沈家。”
沈方哲年轻时早已见惯人情冷暖,感慨道:“人在,情在;人走,茶凉。”
沈映蓉现实道:“可不是,待你有益处时,周边一切都是友善的。”又道,“现在爹娘既然进京来了,以后自要想法子站稳脚跟,为阿宝铺路。”
沈方哲点头,“惠娘所言甚是。”
沈映蓉怂恿道:“爹熬了大半辈子仍旧是个秀才,往日要养家糊口,没有多余的心思花费在功课上。
“如今你到了这儿,待把阿宝送去国子监求学,你便轻松许多。
“若有兴致,爹也可再试一试科举这条路,还心中之愿。”
听到这话,沈方哲连连摆手,“惠娘莫要打趣我,你爹年纪大了,眼花心盲的,学不进去。”
沈映蓉:“瞎说,爹做了那么多年的教书先生,哪有看不进去的道理?
“朝廷官员致仕得七十岁,你还不到五十,还有二十多年折腾呢。
“反正日后你们不用为生计操劳,家里头也有仆人照料,给自己找点事打发时日,莫要把心思都放到阿宝身上了,他在国子监有顶尖的夫子教学,无需你们费心。
“依我之见,爹平生所愿既然是科举,不妨重新捡起。
“你是你,阿宝是阿宝,以前为着养家糊口把自己放到了一边,如今子女们无需你操劳,便该好好为自己活一回。”
这话颇令人窝心。
沈方哲颇觉诧异,笑吟吟问:“惠娘什么时候有这般觉悟了?”
沈映蓉也笑了起来,“是四郎跟我说的,你别看他纨绔,却比多数人都活得通透。
“以往我就当他是个不务正业的,不曾想对处世很有一番见解。
“他同女儿说,让我走出去,像个男儿那样立起来。既然喜欢书画,便走出去结交志同道合之士,勿要守着后宅那一亩三分地瞎折腾。
“爹还是读书人呢,到底没有他活得通透,在他眼里,从来不会拘泥于女儿身,只要是自己想去做的,就只管放手去做。
“起初我怎么都看他不顺眼,一门心思想着回宜州,后来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份豁达把我打动,觉得他比吴阅的格局大,容得下人,便想着,或许这个人没有那么不堪。”
听了她的感悟,沈方哲欣慰道:“天底下的男儿到底受礼教约束,包括你爹我,也不能免俗。
“四郎有这般悟境,可见是个聪慧的。
“你能遇到他,虽然开头不好,但结局想来应是好的。”
沈映蓉点头,“他是家里头的‘逆子’,几位兄弟里头最不受管束的那个,从小挨的训最多,也是最不知天高地厚。”
父女俩就萧煜的话题聊了许久,皆觉命运奇妙,明明是避之如蛇鼠的人,偏生凑一块儿了。
现在跟钟家那边谈妥后,没过几日萧煜把自家老子约到钟家,三方见面会谈这桩亲事。
沈方哲有了先前的经验后,面见萧宏笙的状态要好得多。
因着有萧煜从中周旋,这场会面倒也顺利。
商定后,钟家原本要请官媒娘子代走三书六礼流程的,结果萧宏笙说国公府请。
虽说沈映蓉二嫁,但萧煜没娶过,萧宏笙到底心疼小子,一辈子没做过什么主,这回硬气起来了。
很快官媒娘子就上门走流程,先是来问女方家是否愿意议亲,得到应允后,便是正式纳采。
纳采需得用活大雁。
媒人带来萧家送上的纳采礼,共计十件,有绸缎布匹、果盒、合欢铃、西域葡萄酒等。
赵氏专门收拾出一间厢房用于放置物什。
接下来是问名,也叫合八字。
媒人把女方的八字庚帖拿到男方家相合,萧老夫人挺信这个,特地让马氏找人问卜。
结果也算不错,说二人挺相合。
萧老夫人这才放心了,晚上她跟萧宏笙提及这桩亲,萧宏笙道:“儿瞧着沈家倒也不是那无赖之辈。”
萧老夫人:“这事全在四郎身上,他乐意就好。”
萧宏笙点头。
萧老夫人又道:“再过几日便是四郎的冠礼,待他今年成婚后,便安排他在朝廷里谋一份差事,早日安定下来。”
萧宏笙:“阿娘所言甚是,只要四郎安稳些了,家里头就要清净许多。”
母子很有默契对视,显然受不了那小子很久了。
男方这边得了吉卜后,需得告知女方,这个过程叫做纳吉,也就是过文定。
三书中的聘书会和大雁一起送至女方家,除了聘书外,还有男方的小物什,女方也要回礼,相当于订婚信物交换。
这桩亲事才算初步议定。
接下来就是纳征,也就是送礼书和彩礼。
这期间萧煜年满二十,府里举行冠礼,束起发髻,算是正儿八经的大人了。
沈映蓉也送了他一份成人礼,是一个用木头做的同心球。
萧煜很是意外。
沈家二老也送了一份礼,知道他喜欢耍刀弄枪,送的是一柄障刀。
这礼可是送到位的。
那障刀自比不上他收藏的有质感,却甚合心意,跟耍宝似的在沈旭面前玩花样,把他吓得连忙躲到柱子后,生怕飞来横祸。
一家子都是文人,哪里受得住他耍刀弄枪,沈映蓉无比嫌弃,提醒他,“四郎莫要唬人。”
萧煜咧嘴笑,作死道:“什么时候我教阿宝骑马。”
沈旭眼睛一亮,兴奋道:“四爷可要说话算话。”
萧煜:“你唤我姐夫,唤一声来听听。”
沈旭撇嘴,喊不出口。
两人虽然相差五岁,到底是小孩心性,萧煜一个劲儿逗他,沈旭受不了他的捉弄,跑进屋去了。
萧煜碎嘴道:“跟个娘们儿似的,以后怎么讨得了媳妇儿?”
这话沈旭不爱听,回怼道:“我没你这么厚的脸皮!”
萧煜:“你骂谁脸皮厚呢?”
沈旭:“就骂你!”
萧煜叉腰,“那你来打我呀,我就把你阿姐讨到手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沈旭:“……”
见两人没完没了斗嘴,沈映蓉颇有些无语,幼稚。
这会儿是春日,待到亲迎估计得入秋后了,屋里的赵氏催沈方哲写信回宜州,提前让娘家人做安排进京。
寄信回去和进京都要耽搁好几月,确实早些告知他们好作安排。
待到立夏时节,萧家送来礼书及彩礼,也就是纳征。
送彩礼也是有讲究的,需得官媒娘子,萧府那边儿女双全的宗族女性,以及媒人姜氏一起送来。
萧家这边的使者一一报礼。
所有彩礼都用大红的箱笼装置,上头扎着红绸,玉器、绸缎布匹、美酒、金银、合欢等物,林林总总摆了一院子。
中午一众人在这里用饭,沈家二老周旋了大半天,给萧家带了些回礼过t去。
待他们离开后,两人累得够呛。
赵氏发牢骚道:“这可比当初跟吴家结亲麻烦多了。”
沈方哲:“莫要胡说。”
赵氏看着厢房里堆起的箱笼,说道:“这么多彩礼,若换成钱银,都够一家子开销一辈子了。”
沈方哲也跟看稀奇似的,好奇拿起玉如意,“这都是惠娘的,添进嫁妆里头给她带过去,也长脸。”
赵氏:“说得是,骨气不能丢。”
两家议亲一事到底传得沸沸扬扬,一来沈家门户低,跟萧家不匹配,不免叫人惊奇。
二来就是去年还传萧煜夺他人之妻,结果夺来当自己的媳妇儿,话题度可想而知。
这不,先前沈映蓉就说过另外两家多半会来拜访。
不出所料,住在平乐坊的大理寺正冯远华真的登门来攀交情了。
沈映蓉受困时写了三封求救信,冯家没理会,这会儿人家送来拜帖。
沈方哲的心情一时复杂不已,同赵氏道:“我一介秀才,有何德何能让五品官来长脸?”
赵氏撇嘴,嘲弄道:“京里头就是不一样,随便一块板砖下去,都能砸出一个官儿来。”
鉴于往后还得立足,沈方哲还是见了冯远华。
冯家祖上以前得沈肃提拔,说起京中过往,沈方哲没甚心思寒暄。
他经历过家道败落,体会过人情世故冷暖,对这些前来攀交情的人维持着表面上的客套。
不止冯家和王家前来拜访,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来攀交情。
沈方哲初到京城,怕惹出事端,不敢随便见人。
他的这份警惕萧煜还是挺欣赏的,把沈家收到的拜帖筛选一遍,告诉他哪些可以见,哪些不必要。
沈方哲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他私底下同沈映蓉发牢骚,京中的人情世故果然复杂。
沈映蓉失笑,打趣道:“这才开始呢,爹就不耐烦了,你想想曾祖父在时,那岂不得门庭若市?”
沈方哲无奈道:“我清净惯了,一时半会儿不适应。”
沈映蓉:“以后爹就会习惯的。”
她也以为自己喜欢清净,现在才忽然明白,她并不喜欢后院的清净。
她要的是走出去,像萧煜那样,蓬勃的,充满着生命的向上力量。
那种期待,让她对婚后生活充满着新奇。
她很想见一见萧煜嘴里特别厉害的萧贵妃,很想见一见那些贵族女性的多姿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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