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张大浛犹豫不定。


    玄禧也没要他马上就听自己的, 只是淡淡道:“有需要可以来找我。”


    说完,他转身离开。


    原地, 张大浛和四个弟兄,夫郎,面面相觑。


    玄禧的身影在大雾弥漫的树林中逐渐消失。


    往回走了一段路,流民众多的树林中,玄禧动了动鼻尖,眉头微蹙,扭头朝一个方向看去。


    大雾缓缓流动的远处, 流民的吵嚷声杂乱, 惨叫声与嚎叫求饶声交杂。


    玄禧脚步微顿, 扭头,加快了步子往回走。


    回到家,已经将近傍晚,天色早早的就昏暗下来了。


    家里的小哥儿似是不放心, 眼巴巴的蹲在上山洞前平地的路口,巴掌大的小脸紧绷,手里还捏着根棍子在地上戳来戳去。


    玄禧远远的看见他的身影,心脏软得一塌糊涂,连忙加快了步伐。


    “小乖。”


    来到小哥儿面前, 玄禧在他面前蹲下,垂眸望着他轻笑:“小乖怎么在这里待着, 在等哥哥吗?冷不冷?”


    “唔嗯?!”


    木枝被他突然凑近吓了一跳,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看清他的脸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软乎乎的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欣喜道:“玄禧, 你回来了!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呀,没事吧?”


    玄禧把他拉起来,笑道:“没事,哥哥能有什么事,倒是小乖,在家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儿啊?”


    木枝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丢掉棍子,拍拍屁股道:“没有呀,我们很安全,没有流民过来。”


    “那我们回去了,走,这里风大,小乖应该在山洞里等哥哥的,冷不冷……”


    “不,不行……”


    木枝刚走了两步,猛然一顿,咬着下唇,脸蛋扭曲难受道:“玄禧,你先别动,我现在有点……我的脚麻了……”


    他在路口这边蹲了将近一个时辰,脚丫子冰凉,腿早就麻了,现在玄禧一带他,血液通畅起来,两条腿就像有蚂蚁在爬。


    木枝被又疼又麻又痒的感觉折磨得龇牙咧嘴。


    玄禧垂眸望着他,低低笑出声来。


    小哥儿羞恼得厉害,毫无威慑力的警告:“你不许笑。”


    玄禧:“……”


    玄禧望着他鲜活灵动的模样,心脏猛的跳漏了一拍,没忍住一把将他横抱起来,在篝火旁坐下,把他揽在大腿上。


    “啊唔……”


    木枝惊呼,羞赧别扭的揽着他的脖梗,脸蛋埋在他的肩膀上,久久没抬起来。


    在篝火堆前轻轻来回摇晃的脚丫子却出卖了他现如今的轻快情绪。


    玄禧扬起唇角,轻笑道:“哥哥刚才去找以前相处的张镖头去了。”


    “嗯?”


    木枝抬起脑袋瓜子,疑惑的看向他,好奇的问:“那,那你找到了吗?”


    玄禧抬手将他垂落在脸侧的发丝轻轻挽去耳后,笑道:“找到了,他们如今在分解山关口附近,靠得很前面……”


    他话还没说完,一直坐在篝火旁的黄大忍不住插话:“那分解山附近的空地不都被先来的流民占领了吗?难道他们是比较早逃难过来的那一批?那我们去投奔他们去?”


    黄大越说越兴奋:“那里离得近的话,到时候只要分解山的关口一开,我们马上就能冲到南方地界去,哪里至于在这里搭建什么棚子?完全没必要啊!”


    玄禧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冷淡道:“过几日,他们会来我们这儿。”


    他很笃定。


    这天空中的云团那么大,下雨雪是迟早的事。


    估摸着也就这两天了,到时候下雪还好,万一是一场雨夹雪的暴雨打下来,再加上寒冷刺骨的西北风,露天的流民们起码死伤一大半。


    玄禧今天下午出去时,到处散播了可能会下雨雪的消息。


    至于那些流民信不信,过后会不会怪在他头上,怪他没有早早提醒……这些玄禧一概没考虑。


    晚上,他领着黄大,趁木枝和两个小孩儿都在山洞里睡着,绷着脸,连夜收集了许多干木材。


    这次,他们没有再捡容易起火,却不耐烧的干枯树枝,而是劈了山里耐烧的干柴,整整齐齐的在山洞前堆放码好,一排又一排,整整齐齐的凸出来。


    山洞前空旷的大棚子四周,被他们用一把把捆好的耐烧木柴堆起来,当成了砌墙砖,遮掩得严严实实,俨然成了一座有墙有门的房子样式。


    这下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都吹不进棚子里了,只有棚顶上方有缝隙有风穿过,将他们篝火堆的烟散出去。


    之前玄禧猎回来的肉,也被炖煮熟了,用枯草串起,挂在棚子顶部通风的地方吹成肉干。


    一排排的肉条挂起来很壮观。


    但实际上他们能吃用的粮食并不多。


    玄禧用肉条跟下边富裕些的流民们换了盐和精米细面,还换下他们多余的干净棉被和厚实的衣裳新鞋袜。


    这一换,挂起来的肉条又少了许多。


    玄禧蹲在篝火堆旁烤暖和手,想着,还是得再进一趟山,否则等过几日,天气愈发冷起来,到时候山里能吃的野物都得躲起来,想普通狩猎就会变得很难,得看运气。


    玄禧回头看了一眼温暖的山洞里,蜷缩着身子睡成一团的小哥儿,微微皱起的眉头松散开来。


    他眼底不自觉的泛起宠溺,唇角勾出一抹笑。


    熬了一个大夜,如今天色已经隐隐约约的亮起来,到处灰蒙蒙的,勉强能视物。


    黄大遭不住困累,早已经裹着一床厚被子,在山洞口的木柴干草上,烤着篝火,呼呼大睡。


    玄禧考暖和了身子,钻进山洞里,揽住睡得身子温凉,怎么也不踏实安稳的小哥儿。


    脚下,给小哥儿准备的装了开水暖脚的竹筒也凉了。


    玄禧将竹筒踢出被子,紧紧抱住怀里的小哥儿,翻了个身,让他半趴在自己胸口上睡,滚烫温暖的大腿紧紧夹住了他冰凉的脚丫子。


    天色大亮,山脚下面,官道附近的流民喧闹声逐渐大了起来。


    即便他们离得远,还在茅草屋和山洞里睡得好好的,还是被吵醒了。


    玄禧蹙眉,木枝睡眼惺忪,揉着眼睛就撑着身子坐起来了,迷迷糊糊的问:“玄,禧,发生什么事……”


    黄大也醒了,走出棚子外,哆哆嗦嗦探着脖子一看:“好家伙,下面那些流民怎么回事?他们聚集在一起了,好像是想闹事?”


    玄禧用被子将木枝裹紧,垂眸软声叮嘱:“小枝乖,先别起来,外面很冷,当心冻着……乖,先把被子裹好,待会儿哥哥去把衣裳烤暖和了,再给你拿进来,乖啊,别乱动。”


    木枝乖巧的点点头,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玄禧失笑,揉揉他发丝散乱的脑袋,起身,走出山洞外面。


    黄大肩上就披了件厚袄子,蹲在棚子外面,八卦兮兮的冒冷风瞅着官道下边儿人头攒动,吵吵嚷嚷的流民,纳闷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流民到底在吵什么……”


    话说到一半,黄大被冷风吹清醒的脑子忽的闪过什么,他快速抓住,不可置信的站起身,惊恐的问:“喂,该不会之前打听到的那个消息,是真的吧?!”


    他们大邦王朝那该死的皇帝还是王爷,不想着抵御胡蛮外敌,振国安邦,反而脑子发昏了,要下令斩杀南下躲避战乱和逃荒的流民?!


    黄大越想,越是惊恐,越是不可置信。


    如果真是那样,那他们……


    黄大环顾了茅草屋一圈,这些都是他们好不容易才收集搭建起来的。


    他们好不容易暂时有了个还算过得去的落脚点,好不容易这儿安全了些,不用担心饿肚子,冷死在路上,亦或是被其他流民欺负,弄死吃了肉……


    黄大脸色发白,十分难看,垂落在身侧的拳头死死攥紧。


    玄禧走到山洞前平坦的空地边缘站立,朝下面儿看了一眼,淡声道:“坏消息刚在流民群里散播开来,惊恐中被有心人鼓动,会乱上一阵。”


    但是饿了许久肚子的流民,在朝廷还没彻底开始斩杀流民行动之前,乱不起来。


    玄禧看了几眼,转身进了茅草屋里,取了木枝的衣裳,抖开,架在篝火堆上烘烤。


    “外面到底怎么了呀?”


    木枝把棉被兜在头顶上,裹成一个粽子,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眼巴巴望着玄禧,眼底写满了好奇。


    刚睡醒的缘故,他一侧脸蛋上还有压着玄禧胸膛睡觉时留下的粉红印子,脑门儿旁边也红了一小块儿。


    玄禧望着他,宠溺失笑,软声道:“没事儿,问题不大,只是下面的流民自己闹起来了,不关我们的事,小枝乖些,等哥哥拿了衣裳过去,穿好衣裳我们再出来啊。”


    木枝乖乖点头,突然想起来问:“那……玄禧,你之前说天好像要下雨雪了,那我今天能跟你去找吃食吗?”


    他知道玄禧厉害,可是他不想就待在家里混吃等死。


    他也是个成年人,不能白白受着别人养活。


    玄禧烘烤衣裳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他笑道:“可以,只要小乖愿意去,哥哥就带上你一起……”


    他话还没说完,黄大受不了外面的冷风,一边走进来,一边打断他嚷嚷道:“不行,我觉得不行!如果木哥儿跟你出去打猎找吃的了,那谁来看家?且不说小花小草年纪还小,他们看不住,就说我们这儿这么大一个茅草棚子,还有这么多东西吃食,要是被下边儿那些坏心眼的流民找过来,抢了怎么办?”


    黄大越说,越觉得不行:“必须得留有人在这里看守着,现在下面的人还闹起来了,到时候万一真有丧失了理智的冲到我们这里来……”


    玄禧瞥他一眼,冷漠道:“你留守。”


    黄大:“?”


    黄大愣了一瞬,忙道:“不是,我得跟着出去找吃的,干苦力活啊?!就木哥儿他那哥儿的小身板,他挖挖野菜还行,但是搬柴火这些,他哪里能干得了啊?”


    “这……”


    木枝听黄大这么说,迟疑的扭头看向玄禧。


    他对自己有多大气力有数,他的本意也是出力帮忙,而不是去拖后腿。


    如果真是拖后腿的话,那真不如不去,留下来看家干活……


    “不需要。”


    玄禧警告似的,冷冷扫过黄大,抱着烘烤暖和的衣裳,走到木枝身边,单膝跪在地上,趁热展开衣裳披在他身后,道:“我们这几日总是在吃荤腥,怎么也得吃些野菜了……若是长久不吃绿色的野菜,对身子不好。”


    况且,小哥儿的身子,现在也需要适当的走走动动。


    之前小哥儿没提,玄禧也没舍得他受累,如今他说了,玄禧只有宠着哄着的份儿,哪里有不答应的?


    “你……”


    黄大见玄禧一副小哥儿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嘴脸,气笑了,狠狠翻了个白眼,咕哝道:“小爷懒得管你。”


    吃了肉汤泡馍后,玄禧牵着穿戴整齐的木枝,郊游似的,散漫的走下山洞平台,晃悠进山里。


    木枝穿的衣裳比较多,圆滚滚的,头上戴着棉帽子,脚上踩着玄禧不知道从哪儿换来的,崭新的厚实长筒棉靴子,裹得像个布娃娃。


    精致漂亮又可爱。


    玄禧看了他一路,弯起的唇角弧度就没下去过,眼底的笑意几乎溢满出来。


    小哥儿的步伐不大,一开始,因为有点冷,小崽子走得还挺快,但是后来进了山后,山里的路不好走,他步子就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玄禧走在他身边,姿态散漫含笑。


    起初,还只是时不时拉一下小哥儿冰凉的手爪子,小心护着。


    后来,路难走后,玄禧直接揽住了他的后腰,偶尔掐着他腋下,一把给他抱起来,跨过一个大沟,或是掐着他的腰,把他推上一个高坎儿,又或是在山洼下面,朝他张开怀抱,一把接住他扑下来的身子。


    玄禧全程美滋滋,心脏又软又胀,宠得一塌糊涂。


    木枝就没这样的闲心。


    他身子本来才刚好不久,进了山后,就一直走得很吃力,气喘吁吁。


    若是没有玄禧的帮忙,还没办法走得这么顺利。


    好不容易到了深山低洼的山沟里,木枝喘着粗气,小脸热得通红。


    玄禧把他脑袋上的棉帽子摘下,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好笑道:“累不累?小枝先休息会儿,我们就在这儿挖野菜了。”


    “这里吗?”


    木枝羞赧的躲开他温柔宠爱的眸子,一屁股坐在干燥的石头块儿上,喘息着四下环顾一圈。


    他们到了一处低洼的地方,这里的土地还有些潮湿,不算特别干旱,一些低矮生长的野草野菜还有绿的。


    木枝见到了好几种认识的野菜,车前草,野苦麦,荠菜……


    第32章 第 32 章


    “玄禧!这里有好多能吃的野菜, 我们快挖!”


    木枝忍不住欣喜,连忙蹲下身子, 捡了根枯木棍子,撅着屁屁原地开挖。


    玄禧好笑,把带来的藤蔓篮子放在他身边,垂眸看了他一会儿,轻笑道:“小枝在这里挖,哥哥就在附近打猎,可好?会不会害怕?”


    “不会的。”


    木枝想也没想, 埋头一顿挖。


    玄禧张了张口:“……”


    小哥儿崽子, 看见野菜就走不动道儿了, 连看他一眼都不看。


    玄禧无奈的又看了一会儿,确定小哥儿没有恐惧的情绪,心思一股脑全在挖野菜上了,半点没分给自己, 好笑叮嘱道:“哥哥就在附近,不远,小枝要是害怕的话,喊一声,哥哥就能听见, 马上回来,别害怕啊。”


    “好!”


    木枝把一棵挖出来的根须整齐的野荠菜放进篮子里, 闷头继续挖。


    玄禧:“……”


    玄禧瞪了一眼篮子里的野荠菜,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转身走进旁边的林子。


    他这趟出来, 是想找些野鸡蛋和山货的。


    家里的小哥儿一直吃肉和馍馍,这样长期下去, 营养不均衡。


    小崽子正是长身子的年纪,不多吃些,丰富些,肯定是不行的。


    玄禧拉了一把身后背起的藤蔓背篓,随手就捏死了一只突然窜出来,刚成年的野山羊。


    他随手给山羊放了血,丢在一边,背着竹背篓,在附近一通捡。


    枯木上半干的木耳,夏日时生长,留在树上自然风干的蘑菇,还有竹林下面埋藏的冬笋,栗子树下散落的栗子,还有难得的三两颗野鸡蛋……


    他装满一整个背篓,刚拎起山羊,就听见小哥儿紧张兮兮,略带试探的喊:“玄,玄禧?”


    “哥哥在。”


    玄禧勾起一抹笑,连忙快步走出树林,进到木枝所在的山洼处。


    “你还在……”


    见他出来,小哥儿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试图提起压了又压的藤蔓篮子,但篮子太重了,他没提动,只好软乎乎的朝玄禧扬起笑,求帮忙道:“我挖了好多野菜,可是装不下了,我们怎么带回去呀?”


    玄禧愣愣的望着他一会儿,心脏都跳漏了一拍。


    喉结滚动,玄禧回过神来,大步走到他身边,一手拎起那篮子,转到拎山羊的手提好,腾出手牵起他脏兮兮的手爪子,低沉哑笑道:“哥哥来拎,走吧,我们回去了。”


    “等,等等。”


    木枝忙扭头去捡地上散落的野菜,抱进怀里,道:“这些,好不容易找到挖来的,不能丢了。”


    还有一大把根须带土的野菜,小哥儿就这么水灵灵的绑成一大把,抱在怀里了,不仅手上是土,他衣裳上也弄得全是土。


    玄禧宠溺的护住他后腰,笑道:“好,小乖拿好了,我们回去了。”


    “嗯!”


    木枝兴奋的点头。


    今天这一趟出来,他们收获很多,接下来好几日都可以不用为食物发愁了。


    木枝喜滋滋的情绪全写在了脸上,磕磕绊绊跟着玄禧,深一脚浅一脚,又气喘吁吁走回到家附近。


    还没看见茅草屋,就听见黄大狼崽子般凶狠怒吼:“草你娘的,都他娘的给老子滚!”


    木枝心里一咯噔,慌忙下意识扭头看向玄禧。


    玄禧蹙眉,揽住他身子,把他往身边带了带,软声道:“小枝不怕,有哥哥在。”


    “是不是,有人来抢我们的东西了?”


    木枝紧绷着小脸,慌张道:“那,我们快些回去,黄大他还带着小花小草,他们还是小孩儿,不行的……”


    “乖,别着急。”


    玄禧拍拍他后背,安抚笑道:“不会出什么大事,我们慢慢走,小心别摔跤了。”


    玄禧话音刚落,前边传来小草吃疼的惨叫。


    “小草!出事了!”


    木枝脸色大变,立即拔腿往前跑。


    玄禧怀抱一空:“……”


    他眼底略过一抹不耐狠厉的情绪,顿了顿,快步跟上。


    山洞旁,上去山洞前平坦的小道口上,黄大举着一根尖锐的树棍,右手还握着一把砍柴刀,嘴角青了一块儿,浑身脏兮兮的沾满草土碎屑,像是刚在地上滚过。


    他凶狠的瞪着妄图冲上来抢粮和抢地盘的几个流民汉子,把黄花黄草死死护在身后,怒吼:“艹你娘的,给老子滚!”


    “你他娘!”


    冲过来的流民被他砍伤了好几个,也红了眼:“把粮食交出来,否则老子弄死你!”


    但碍于黄大手里有刀,流民们在小道口前分散对峙,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黄大跟疯了一样,挥着砍柴刀怒吼:“弄你妈,还想打老子哥儿弟弟,艹你娘,给老子滚!”


    他们两拨人对峙,气势汹汹,脏话连篇,谁也不肯后退半步。


    木枝冲到能看清他们身影的位置,没惊扰到他们,不敢出声,捂着嘴,疯狂朝黄大使眼色。


    黄大抬眼看见他,又越过木枝,看向他身后脸色难看的玄禧,心下立即安了大半。


    黄大冷笑一声,冲着还想妄图冲过来夺走他手里的砍柴刀的流民,阴狠道:“一群不怕死的东西,老子奉劝你们,不想死的话,就趁现在赶紧给老子滚!”


    “放你娘的狗屁!”


    “把粮食给我们交出来!”


    “该滚的是你,不知死活的混蛋犊子!老子劝你识趣点儿!”


    流民们以为他开始怂了,骂得更凶。


    他们就是要趁玄禧这个看起来十分不好惹的汉子不在,强势霸占抢了这处。


    蹲守了这么多天,今天他们好不容易确定,找到机会了,怎么可能就三言两语的被这半大的少年崽子吓唬跑?


    流民们怎么也不肯离开。


    他们的身后侧,木枝焦急的扣着手指,试图快速想出个有用的办法,脑袋瓜子转来看去。


    倒是显得灵动鲜活极了。


    玄禧垂眸望着他,忍不住勾起唇角。


    “玄禧,你别笑……”


    木枝抬头撞进他温柔溺人的眸子里,着急的凑近他,揪着他身前的衣襟,把他往下拉,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焦急的问:“我们现在怎么办呀?你快帮忙想想办法呀……”


    那几个流民气势汹汹的,眼看就想继续往前冲了,不远处还有许多流民在观望。


    若是他们这次的冲突处理不好,被那几个流民占了便宜,亦或是露了怯,让附近的流民认为他们好欺负,那……


    后果不堪设想!


    木枝眼底满是慌乱,就想不管不顾再往前冲。


    玄禧顺势一把搂住他腰肢,伸手将他脸侧的碎发挽去耳后,轻笑道:“小乖不怕,有哥哥在呢,他们占不了我们的便宜。”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就要凶狠往前去抢黄大手里砍柴刀的流民浑身一僵,猛地转过身,就瞅见玄禧宠溺温柔的搂着木枝,笑得泰然。


    玄禧按住木枝的后脑勺,把他护进怀里,缓缓抬眸,脸上的笑意逐渐变得阴沉狠厉。


    眼底灌满了骇人的杀意。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硬闯的流民与他对视视线,胆寒了,慌慌张张。


    玄禧俯下身,一把就将怀里的小哥儿抱起来,托着他屁屁,一步一步,散漫的走向他们,与他们擦肩而过,走上山洞前的平坦地方,进到温暖的茅草屋里。


    流民们一时间惊疑不定。


    黄大冷笑出声,嗤道:“还不滚,就给小爷等死吧你们!王八蛋,竟敢打老子……”


    “你,你们,你们回来两个人了,那又如何?!”


    还有流民梗着脖子,大喊:“老子这儿这么多人,只要我们一起冲上去,就凭你们这些小屁孩,没有几个成年汉子护着,我看你们拿什么守住这个屋子!”


    “老子奉劝你……”


    流民们嚣张的狠话还没说完,玄禧漫步走出来,冷漠偏头,看向他们问:“奉劝我什么。”


    他庞大壮实的身躯就站在茅草屋门口的平坦空地上,分明手上什么武器也没有,可那一身狠戾的气势,就是吓人。


    端看他的眼神,就是个杀过人的狠角色。


    流民们在饥荒战乱到来之前,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汉子,浑些的,也不过是村子里的混账霸王,哪里碰过人命这些东西……


    他们不敢妄动,不少人下意识的后退了。


    玄禧走近,桀骜抬眸,扫过那些人的身影。


    “玄禧……”


    木枝慌慌张张,双手死死攥紧玄禧给他防身的小匕首,从他身后的茅草屋里探出个小脑袋瓜来,颤颤巍巍道:“我们,我们要打架吗?”


    玄禧:“……”


    玄禧心脏一下就软了,无奈笑出声,道:“不会,小乖进去取暖去,这里有哥哥在就行,乖啊,外面冷,别出来了,仔细冻着。”


    他这一笑一说,周身温柔尽显,原本凶悍的气势荡然无存。


    流民们纷纷对视一眼,迟疑着,不肯走了。


    有心思多的,死死盯着木枝的脸。


    玄禧转回头,侧身挡住木枝的身子,抬眸沿着那抹盯着木枝的视线看过去,脸色发冷。


    被玄禧当场抓包的流民慌忙低下头,藏进人群后方。


    “还不快给老子滚?”


    黄大仗着有玄禧撑腰,冷笑,趾高气扬道:“再不滚,小爷他娘的弄死你们,一群混账东西!自个儿没用,找不到吃的就来抢,老子看你们跟那土匪也没什么区别!”


    “你!”


    还有流民想还嘴。


    黄大脖子一梗,叉腰就骂:“你什么你,你他娘的还以为自己有尊严了?都他娘的混到来抢人粮食过活的地步了,你跟乞丐有什么区别?不,不对,这么说我还侮辱乞丐了,人乞丐还知道讨要吃食,而不是抢呢,你们就像那些路边抢屎吃的杂种狗哎哟我草……”


    黄大满嘴脏污的骂骂咧咧还没骂完,屁股后面就挨了一脚。


    往前踉跄好几步,捂着屁屁回头一看,玄禧脸色发淡,淡得人心惊胆战,慢慢悠悠收回脚。


    “你踹我干什么?”


    黄大拍着屁股不满:“你知道现在这死鬼冷的天气,弄脏了衣裳要洗,有多痛苦吗?”


    玄禧冷漠出声:“那张嘴要是不能好好说话,就把舌头割了。”


    一些市井流氓混混的习气,还敢在他家小哥儿面前暴露出来……就不怕把他家小哥儿教坏了?


    “我这不是找场子……”


    黄大后知后觉瞥见玄禧身后,茅草屋门口,木枝茫然的眸子,反应过来了,讪讪闭嘴。


    流民们惶惶然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轻举妄动。


    两拨人还在对峙。


    流民群里,不知是谁突然放声大喊:“他们就是在吓唬人,要是真能力那么强悍,早一拳一个打死我们了,哪至于跟我们在这里这样僵持耗着!?”


    这话不无道理。


    本就担惊受怕饿红了眼的流民们,心中愤愤的情绪一下就起来了。


    又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抢!”


    流民们“嗡”的一声,一拥而上。


    第33章 第 33 章


    但, 玄禧和黄大本就占据了易守难攻的小道口上方,那群流民一冲过来, 黄大大骂了一声脏话,抬起脚,狠狠就踹翻了一个。


    “艹!”


    流民们眼瞅着被一个黄毛小子压制住了,更加愤恨,不要命似的往前冲。


    “去,带着我家小哥儿和孩子回茅草屋里去。”


    玄禧扣住黄大后脖颈上的衣领子,随手将他往后一扯。


    黄大猝不及防被扯了个踉跄, 傻眼的看着玄禧站到了流民面前, 轻描淡写抬脚就是一个。


    被玄禧踹飞的流民可不像被黄大踹翻的那个, 往后踉跄几步跌倒后还能拍拍屁股爬起来,被玄禧一脚踹飞的流民汉子狠狠翻下了小山坡,后背碰的一声砸到了下方的一棵大树树干上,脑袋一歪, 就没了动静。


    也不知是死是活。


    黄大看着心惊,慌忙错身挡住木枝的视线,拉着他就往茅草屋里跑,一边跑一边道:“我们快去把东西藏起来,可不能给玄禧那王八蛋添乱!”


    “可是……”


    木枝慌慌张张, 还想回头看。


    黄大没给他这机会,把他往茅草屋里一拉, 道:“木哥儿,你帮我,去山洞里把小花小草安抚好了, 他们年纪还小,刚刚还被吓着了, 外边儿的事有我们这些当汉子的顶着,你一个弱唧唧的哥儿就别出去添乱了……”


    “黄大!”


    黄大口不遮掩说木枝的话还没落地,玄禧回过头,脸色阴沉的警告:“你说谁添乱。”


    黄大:“……”


    黄大梗着脖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连忙无语道:“我我我,我说我添乱呢,木哥儿,你先听我的,屋里两个小孩儿受不得惊吓,你就当帮我,外面有我们汉子在,不会有事的。”


    “可我,我要不要……”


    木枝下意识看了茅草屋大门口一眼,又扭头看向山洞里边儿。


    黄花黄草蜷缩在山洞最里面,压抑着小声呜咽,黄草紧搂着黄花,惊慌埋头,不敢看外面。


    木枝咬住下唇,一狠心,快步走向他们,钻进山洞,把黄花黄草抱进怀里,小声安慰道:“不怕,小花小草乖,别怕啊,有哥哥在,外面还有玄禧在,不会有事的。”


    “木枝哥哥……”


    黄草本还坚强些,可木枝这样一安慰,他就忍不住了,大哭着钻进他怀里。


    木枝抱紧了他的小身子,不断拍哄安抚:“乖,没事的,小草不要怕,玄禧和你们哥哥会保护好我们的……”


    茅草屋外面,流民的叫骂声和痛苦的哀嚎声,时大时小,总能钻进他们的耳朵里。


    黄花黄草很害怕,木枝也抱紧了他们,绷着小脸,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玄禧给他的匕首就藏在脚边。


    过了一会儿,外面一切归于平静。


    黄大惨白着脸,踉踉跄跄的扶着柴火重新走进茅草屋里,一屁股坐在篝火堆旁,瞳孔无神。


    下一秒,他捂住嘴,干呕出声。


    山洞外面,很安静。


    除了风声,再听不见什么动静。


    就连流民的哀嚎声,也听不见半点。


    “玄,玄禧呢?”


    木枝有些惊慌,慌忙起身问:“他为什么没有回来?”


    “他……”


    黄大扭头看木枝一眼,刚张开口,“哕”的一声,干呕出来。


    “出什么事了?”


    木枝眼底的惊慌更胜。


    他连忙就想走出茅草屋。


    “别……”


    黄大阻止不及,木枝焦急的越过他去。


    “小乖,先别出来,哥哥没事。”


    外面,玄禧一如既往宠溺平静的声音混着呜呜的风声,传进屋里。


    木枝脚步猛然一顿,停在了茅草屋门口前一米多远处,紧张迟疑的问:“我,我不能出来帮忙吗?玄禧,你可有,受伤?”


    玄禧低笑了声,扬声安抚道:“哥哥没事,小乖先别出来啊,外面到处都是别人吐出来的东西,脏,别被恶心着了。”


    “可是……”


    “没关系的,哥哥把外面的泥土铲一铲,马上就回来了,乖啊,小枝先帮哥哥找一套能换洗的衣裳吧,好不好?”


    木枝迟疑了一会儿,乖巧的点点头。


    意识道玄禧看不见,他连忙脆声道:“好,我这就去找。”


    “真乖,哥哥马上就进屋了。”


    玄禧眼底灌满了笑意,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手里,却拎着两个脖子扭成诡异形状,浑身沾满灰土和鲜血,已经断了气的流民。


    他慢慢悠悠的把这两个怂恿流民们一起哄抢他们的汉子,扔到远处距离官道附近的流民驻扎地比较近的山沟里,杀鸡儆猴。


    迎风散去一身血腥气后,玄禧铲走家附近沾染了鲜血的泥土和枯枝落叶,才拍拍手,进屋。


    “玄禧!”


    木枝一见他进来,蹭的一下站起身,眼巴巴上下打量他,确定他身上没有伤,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哥哥回来了。”


    玄禧含笑走向他,庞大的身影落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笼罩,极具压迫感。


    木枝却不怕他,揪着他身前的衣摆,仰头担忧的望着他问:“你真的没受伤吧?”


    玄禧勾唇,想抬手揉揉他脑袋,但还是忍住了,软声道:“哥哥没事,那些流民人数虽然多些,但是耐不住哥哥一拳的……乖啊,哥哥身上脏,等哥哥洗漱了再抱,可好?”


    “不,不脏……”


    木枝本想否认,但脑袋瓜子灵光的转动起来了,怎么想,怎么不对。


    说不脏,那不就是现在就能抱?


    说脏,那岂不是洗完澡换了衣裳之后就能抱?


    木枝:“……”


    木枝越想,羞得脸蛋越红。


    玄禧垂眸望着他变来变去的脸色,心脏软得一塌糊涂。


    *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


    他们早上出门出得迟,因此午饭不吃也不饿。


    冬日里天黑得早,午饭晚饭一起吃,倒还算合适。


    玄禧洗了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时,木枝已经和两个小孩儿蹲在篝火堆旁,摘干净了一把够晚上吃的野荠菜。


    不远处,黄大捏着几根老得硬邦邦的野菜梗疯狂揉搓,抵在鼻子前闻。


    他脸色还是惨白得厉害,抬眼瞅见玄禧,下意识的后退半步,又想干呕,眼底还晕染着些许淡淡的恐惧……


    他在怕玄禧。


    玄禧懒散的瞥他一眼,走到木枝身边,蹲下,一手托着脑袋,歪头望着他轻笑:“我们家小枝,怎么这么乖呀?”


    木枝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挠挠脸蛋,小声道:“这是我,我应该做的……”


    他总不能摘菜都不摘,就等着吃白食……


    “玄禧叔叔,小花和小草哥哥也很乖的。”


    黄花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了,举着一根菜梗,扬起小脸,冲玄禧灿烂的笑:“玄禧叔叔,你快看小花摘的这个野菜呀~”


    玄禧瞥了一眼,视线一直落在木枝脸上,眼眸幽深,轻笑道:“很乖,是我们家小枝教的?”


    木枝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挪了挪屁屁,撇开脑袋,红着脸磕巴道:“我,我该去,洗澡了……”


    大锅里烧的热水也要煮开了。


    木枝慌慌张张起身。


    玄禧眼底灌满了笑意,跟着他一块儿起身,道:“那哥哥给小乖把热水提进去,小乖先换下棉鞋子,进洗澡的地方等会儿就好。”


    正好他刚洗完,里面还有些许热水汽氤氲,不至于冷。


    玄禧将大锅里的热水倒进桶里,重新装上冷水继续煮热水,而后一手一个木桶,提着将将烧开的热水就进了隔绝出来的洗浴间。


    他把一通热水倒进大浴桶里,又倒了半桶冷水,兑好水温,木枝坐进去,水正好能漫到锁骨处,泡着不会冷。


    旁边留着一桶热水备用,玄禧把水桶提到旁边的小凳子上,放上一个竹筒水瓢,方便木枝取用热水。


    做好这些,木枝趿拉着玄禧新做的竹板拖鞋进来,脚丫子冻得冰凉。


    “快些脱了衣裳进浴桶里。”


    玄禧一边快速把他的长发包裹起来,一边催促道:“好了,小枝动作快些啊,别冻着自己了,要是被冻感冒了,可有得难受。”


    木枝羞赧的胡乱点头,眼巴巴催促玄禧出去。


    玄禧垂眸望着他,心跳有些快,喉咙干涩,但到底怕他冻着了,给他弄好头发之后,利索的出了门,反手遮掩上茅草绑成的洗浴间。


    转身一抬眸,与黄大对上视线。


    黄大:“!”


    黄大刚恢复些的脸色“唰!”的一下,瞬间变得惨白。


    玄禧散漫的走向挂衣裳的树枝旁,随手穿上不算厚实的棉外套,一边挽袖子,一边走出茅草屋,拎起丢在屋门口的刚猎回来的山羊,一路走到山背后的小溪沟旁,快速刮毛,开膛破肚宰杀干净。


    黄大偷偷摸摸跟在他身后,一眼瞅见玄禧面无表情,动作利索的掏血淋淋的羊肚子,溪沟边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浓郁的羊膻味儿混在一起,被冷风吹散……


    黄大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满眼惊恐无措。


    他亲眼看见玄禧拧断了那两个流民的脖子……


    如今再见这血腥的场面……


    黄大以为自己之前见过一次尸体了,怎么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已经能对这种事情免疫,可是没想到……


    他越想,脸色越是惨白扭曲,下一秒:“哕!”


    他扶着旁边的树干就开始呕吐。


    声音不大不小,被冷风裹挟,飘进玄禧的耳朵里。


    玄禧头也没抬,手起刀落,能留下的羊内脏,他都清理干净了,丢进了带来的木桶里,山羊肉也被他分割成好几块儿。


    他怕吓着家里的小哥儿,羊头倒是没要。


    随手一丢,那血淋淋的羊头就瞪着一双灰蒙蒙的大眼睛,就这么被溪沟的水冲走了。


    黄大浑身冷汗涔涔,死死盯着那羊头的眼睛。


    羊头顺着溪沟水流一路漂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黄大猛然回过神来,扭头吐得惊天动地。


    白日吃的东西全吐光了,开始吐黄色的苦胆水。


    玄禧一手拎着木桶,一手拎着四个羊腿,与他擦肩而过,径直回家。


    黄大:“……”


    黄大吐得腰都快直不起来,白着张脸,跌跌撞撞追着他往回走,双腿发抖打摆子。


    第34章 第 34 章


    *


    晚上, 木枝和黄花黄草三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儿,用泡过水的干柳枝插着腌制好的羊肉串, 一人举着两串,蹲在篝火旁烤肉吃。


    空气中新鲜香嫩的烤羊肉香气飘散。


    黄大闻着那味道,脸色惨白难看,揉碎了野草叶子,抵在鼻尖疯狂闻。


    他现在看见肉就想起傍晚时分,玄禧神色淡淡,一手就拧断别人脖子的恐怖画面……


    那俩尖嘴猴腮的流民死时, 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脖子还在玄禧手里, 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头歪下来,眼珠子瞪向他的方向……


    黄大狠狠打了一个哆嗦,捧着一碗干巴巴没有一点油花的苦涩野菜汤,蹲在平时睡的草垛旁, 眼神空空。


    玄禧如平常一般,慵懒的坐在篝火旁,一手托着下巴,懒洋洋的望着活泼灵动的木枝,眼底满是笑意。


    画面和谐而美好。


    *


    第二天一早, 山洞里。


    木枝半趴在玄禧胸膛上,睡得迷迷糊糊。


    茅草屋外, 流民们喧闹嘈杂的声音一浪比一浪高。


    吵得没办法继续睡下去,木枝动了动,懵懵的半抬起脑袋。


    厚实的被子从他脑袋上滑落, 堆到后脖子处。


    “小乖,被吵醒了?嗯?”


    玄禧怕他冻着, 给他拉起被子,盖住他半个脑袋瓜子,捂住,软声哄道:“没事,还早,小乖再睡会儿好不好?”


    可是外面的声音实在吵杂。


    木枝被吵得睡不着了,茫然的摇摇脑袋。


    趴在玄禧身上醒了一会儿神,他慢吞吞的坐起身,想去拉堆在脚下方被子上的衣裳。


    “外面冷,今天也降温了。”


    玄禧连忙撑着身子坐起来,拉过被子捂住他软绵绵的单薄身子,小声道:“小枝乖,先别乱动,哥哥去把衣裳烤暖和了再给你拿进来穿衣裳,别被冻着了。”


    木枝张了张口,正想说不用,玄禧已经拿着衣裳起身了。


    他没来得及说,嗫嚅了两下,捂紧兜头盖住的被子,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小声道:“那,那你快些把衣裳穿好再出去呀,外面很冷的……”


    玄禧勾起唇角,给只剩下火炭的篝火堆里添上易点燃的稀碎枯树枝,烧起大火。


    睡在山洞门口的黄大跟着醒了,揉揉眼睛坐起来,没好气问:“这么早,吵吵嚷嚷干啥呢?”


    玄禧穿着单薄,抻开小哥儿的衣裳,架在火上烤热乎了,又拍拍松软,才快速拿回到山洞里,一边坐在山洞边照顾木枝穿衣裳,一边笑道:“早饭想吃什么?待会儿小枝去洗漱,哥哥就给小枝做早饭。”


    木枝还没饿,相比起早饭,他更好奇外面山脚下边儿的流民到底在吵闹些什么。


    穿好衣裳后,他坐在山洞里的被子上,看着给自己穿厚实鞋袜的玄禧,软乎乎的问:“玄禧,我们今天要去官道附近打听消息吗?”


    玄禧握住他另一只温凉的脚丫子,给他穿上厚袜子,笑道:“小枝想去走走吗?那我们就去,让黄大留在家里守着。”


    “可是……”


    玄禧这么一说,木枝又不太敢了。


    昨天,趁他们不在,流民来闹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虽说当时那些流民已经被玄禧赶走了,可是谁能保证,这次他们离开这里之后,那些嫉妒红了眼的流氓还会不会再过来抢他们的粮食和房子?


    毕竟他们建起来的这间茅草屋,根本算不上十分隐蔽。


    有心人很容易就能注意到……


    木枝迟疑。


    “好了。”


    玄禧含笑揉揉他脑袋,拉着他软乎乎的手爪子,把他带起身,笑道:“没关系,昨天那些流民有了教训,今日定是不敢过来的……走,我们先去吃早饭。”


    木枝跟着他出了山洞。


    篝火已经炽烈燃烧起来了,时不时爆出啪啦脆响。


    天儿还早,才蒙蒙亮。


    黄大蹲坐在篝火堆旁,打着哈欠。


    见他们过来,黄大的视线在玄禧身上停留了一瞬,转过头,继续煮着大铁锅里的热水,萎靡哑声道:“水马上就热了,去拿洗脸盆过来差不多了。”


    “那,那我去拿。”


    木枝连忙扭头跑向洗浴隔间,端出小木盆。


    “我来,小乖去拿毛巾吧。”玄禧接过他手里的盆子,将热水倒了出来。


    刚刚好有些微烫的热水,正好够小哥儿刷牙洗漱。


    玄禧把盆子给他端进洗漱间,笑道:“小枝来,哥哥把水盆放这儿了啊?”


    “嗯,好。”


    木枝揽着洗脸的小毛巾和竹筒杯子,牙刷,亦步亦趋跟在他屁股后面进了洗浴间,乖得不像话。


    玄禧忍不住轻捏了捏他长了些肉的脸蛋,笑得愈发灿烂。


    “哎呀……”


    木枝乖乖的被他捏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推开他的手,揉着脸蛋咕哝道:“我还没洗漱呢,别一直捏呀,脏的……”


    玄禧:“……”


    玄禧偏头失笑出声,道:“不脏……好了好了,哥哥不欺负你了,哥哥出去了,小乖洗漱的时候小心些,别把衣裳弄湿了啊?”


    木枝点头,鼓着脸小声装了一竹筒杯子的水,脆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知道的,才不会把衣裳弄湿……”


    玄禧心说可不一定。


    但是这话他没敢说出来,万一小哥儿崽子恼羞成怒了,恐怕是不好哄。


    玄禧勾着唇角,出了洗漱间。


    动作麻利的洗漱完后,玄禧取来一竹筒昨晚封存好的羊汤,抓了一把面粉,揉把揉把,扯了一团细面,下锅煮。


    黄大蹲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我草!”了一声,震惊的问:“你以前是厨师?!”


    玄禧将煮开锅的羊汤面条搅拌开来。


    混了面粉之后,羊汤变成了奶白色,加上少许盐巴,再片上几片薄薄的羊肉,一碗下肚,能暖和整个寒冷的冬日。


    黄大昨晚吐得厉害,这会儿缓过来了,闻到勾人的香味,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所幸玄禧扯的细面条多,他要是想吃,再下就是。


    但是玄禧手里那碗弄好的面条,他是万万不能碰到,


    黄大如今极其有眼力见,利索的抄起筷子,自个儿给自个儿下了碗羊汤面条。


    等木枝弄好出来,黄大已经开始往自己碗里捞面条儿了。


    “怎么会有这个?”


    木枝特别惊讶,蹲在玄禧身边,眼巴巴瞅着锅里翻滚沸腾的面条,咽咽口水。


    玄禧好笑,给他拉了一个小板凳过来,让他坐下,笑道:“好了,我们也有,小乖不用眼馋他的……”


    说着,他拉了个高一点儿的凳子过来,把弄好的,后来还加了一小把野荠菜的羊肉汤面放木枝面前,贴心的给他拿了勺子和筷子,宠溺道:“小乖吃这个。”


    “可是这,这也……”


    木枝愣愣的接过筷子,惊讶又惊喜。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玄禧竟然能做出这样精致的早饭来……面条这种需要精湛手艺的酒楼厨师才能扯出来的东西,玄禧居然说扯就扯了……


    太不可思议了。


    木枝下意识的扭头看向玄禧,眼底灌满了崇拜。


    玄禧垂眸与他对视,低低沉沉的轻笑出声。


    这顿早餐没白做。


    旁边,黄大已经呼哧呼哧吃上了。


    玄禧伸手揉揉小哥儿的脑袋,含笑催促他道:“小乖也快些吃,吃完我们去官道附近走走看看,再不吃,面条该坨了,不好吃了。”


    “好,好……”


    木枝有些羞的避开他的眸子,看了一眼锅里新下的许多面条在沸腾,又看了一眼玄禧,觉得锅里的面条能够玄禧吃,才埋下脑袋瓜子,大口大口呼噜面条。


    小哥儿崽子似乎很喜欢吃面食,反而对米饭没什么食欲,吃不了多少。


    若是寻常,他吃大半碗米饭加上一些菜,顶了天了。


    但是小哥儿吃面条能吃一大碗,吃完,还能再喝两口温水。


    倒是挺好养活的。


    玄禧眼底的笑意溢满出来。


    吃了早饭后,他牵着穿得圆滚滚的木枝,懒洋洋的走向流民聚集的官道附近。


    他们这一过去,昨日刚被杀鸡儆猴的流民们明显害怕玄禧,低头的低头,躲闪的躲闪。


    甚至连议论声都小了许多。


    木枝没发现什么不对,到了人群附近,就开始张着脖子到处观望。


    他在找张明财那个王八蛋。


    这几日,他算是想清楚了。


    如果不是玄禧教会他什么叫做宠爱,什么叫做疼惜,还告诉他,夫夫之间的相处该是什么样的,他还得被自己和张明财是夫夫的这层关系束缚着。


    现如今,他只觉得玄禧说得对。


    连亲近都没有过的夫夫,根本就不是夫夫。


    更何况他们连同房都没有同过,他根本没让张明财碰过,他们这层夫夫的关系,就仅仅只是张家人私自过了官府的一张废纸!


    木枝不认。


    他不想认了。


    况且……


    木枝扭头看了玄禧刀削斧凿般线条分明的侧脸,紧抿住唇,小脸紧绷。


    他现在很确信,如果他想要打死张明财,玄禧一定会帮他,甚至会帮他毁尸灭迹。


    玄禧可以成为他的靠山。


    “小乖?”


    玄禧无奈又好笑的捏捏他脸蛋,笑道:“在发什么呆呢?”


    小崽子脸色变来变去的,还挺丰富。


    “唔,唔……”


    木枝回过神,忙躲开他的手,欲盖弥彰似的红着脸转开话题往前走,道:“没,没什么,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呀?”


    玄禧把他往身边带了带,将他温凉的小手爪子握在手心里,低低笑道:“小乖可要跟哥哥去见见之前说过的张镖头和他的夫郎?”


    “嗯……就是你这之前跟我说的,他夫郎已经怀孕的张镖头?”


    玄禧含笑点头。


    木枝挠挠脸,不自在道:“可是这,这不太好吧……我不认识他们呀……”


    那是玄禧的好友,他这样冒冒然过去跟人家认识,不太好……若是心思敏感些的,恐怕会以为他们是过去打秋风,想借粮食的……


    如今家家户户,每个流民都被饿得面黄肌瘦,已经有人开始扒树皮吃了。


    要是被误会,影响玄禧和张镖头的好友关系……那,他罪过可就大了。


    木枝脸上写满犹疑。


    他不太敢。


    第35章 第 35 章


    玄禧瞅着他变来变去的脸色, 心中好笑。


    伸手捏了捏木枝的脸蛋,玄禧牵起他, 笑道:“没事,我们走吧,小乖不用考虑那么多,凡事有哥哥在。”


    “可是……”


    木枝还有些纠结。


    “乖,没有可是,不怕。”


    玄禧手腕稍稍一用力,就把他带进了怀里, 揽住他后腰, 道:“我们走, 天色看着不太好了,尽快过去,我们也好早点回家。”


    空气中的湿度越来越大,暴雨或雨夹雪, 应该今天内就能落下。


    玄禧将木枝冰凉的手爪子踹进兜里,带着他一路往张镖头在的方向走去。


    今日出来,其实也是为了带小哥儿出来散散心,转移转移注意力。


    玄禧是真怕昨天发生的事,吓着他家小哥儿了。


    不过这一路上走过来, 小哥儿看着倒是还好。


    玄禧暗里偷偷打量他的脸色,逐渐放下心来。


    往前走了好几里路, 木枝累得热出了细汗,布满湿意的脑门儿被冷风一吹,哇凉哇凉。


    玄禧心疼坏了, 滚烫的手心擦去他脸蛋上的细汗,用身子替他挡住吹来的冷风。


    “唔嗯……”


    木枝缩脖子, 脑袋瓜子直躲,红着脸蛋喘粗气问:“就,就是这儿吗,玄禧?”


    “玄禧?你怎么过来了?”


    不远处,张大浛几个汉子看见他俩了,连忙站起身。


    玄禧勾唇,揉揉木枝的脑袋瓜子,小声笑道:“就是这儿,乖乖,走,我们过去烤烤火,让他们认认你。”


    “好,好……”


    木枝一下就紧张起来了。


    这是玄禧的好友……若不是十分好的交情,玄禧也不会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还过来找他们。


    木枝小心脏高高的提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怂兮兮的跟在玄禧屁股后边儿。


    刚一走近,他慌忙半鞠了个躬,紧张磕巴道:“你,你们好,我,我叫,木枝……”


    “好,好好……”


    张大浛愣了一下,生生受了那一鞠躬,反应过来,大力拍打玄禧的肩膀,豪爽笑道:“好你小子,玄禧,这是你讨来的夫郎?这乖巧漂亮的,你小子有福气啊哈哈哈!”


    他嗓门儿很大,身上虽狼狈了些,但还是能显露出一身杀过人的骇人气势,嚣张又匪气。


    木枝紧张得厉害,有些害怕他了,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玄禧大手一伸,将他小小的身子揽住,俯下身,小声轻笑道:“乖,不怕,他们之前都是押镖的镖头,身上气势若是不足,没法震慑那些想抢镖的贼人,他们对小乖没恶意的。”


    “我,我知道。”


    木枝偷偷瞅了张大浛一眼,咽咽口水,小声反驳道:“不是夫郎……”


    张大浛没听见他小鸟儿似的咕哝,憨笑的挠挠后脑勺,招呼道:“来来来,先别顾着说了,快过来坐,先烤烤暖和再说,这天儿啊,实在是冷死个人。”


    “就是,尤其是你们这些当个哥儿的,身子可不能冷到,尤其是腿脚。”


    几个汉子们笑得热情,纷纷招呼他们。


    木枝在这儿,玄禧倒没觉得那些人烦。


    他牵着木枝在篝火堆旁坐下,拉过木枝冰凉的手放在温暖的火旁烤。


    “你们这是,从哪边过来?”


    李清璀扶着后腰在张大浛身边坐下,笑道:“倒是第一次见玄禧带人回来……木哥儿,他没欺负你吧?”


    “嗯?”


    木枝愣了愣,抬眼看向李清璀,连忙摇摇头,紧张道:“没有的,玄禧对我很好的……”


    想到什么,木枝羞红了脸,胡乱摆手道:“我们,我们只是……我们不是夫夫……”


    玄禧打断他,笑道:“我家小哥儿容易害羞,你们别逗他。”


    “哎哟哟,这就护上了?”


    张大浛几个汉子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环境艰苦,缺衣少食,但他们还算乐观。


    李清璀怀着孕,脸色苍白枯瘦,不是很好,但也笑着,温暖慈爱的摸了摸肚子。


    张大浛壮实的胳膊本能的就护到了他身后,支撑着他的身子,让他倚靠。


    李清璀靠了过去,惨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就缓了些。


    木枝愣愣的望着他们,眼珠子一错不错。


    玄禧看着好笑,凑近他耳边小声笑问:“小乖,也想要有个自己的宝宝吗?”


    “宝,宝……?”


    木枝猛然转回头看他,脸色爆红,手足无措道:“我,我不想,我不想!”


    他的声音没控制住,有些大。


    周围不少流民都看了过来。


    但瞅见玄禧,流民们又想起他昨晚的所作所为,活阎王的名头在流民群里传开……流民们齐齐打了个哆嗦,慌忙瞥开视线。


    张大浛几人也诧异的抬眸看向他。


    木枝:“……”


    木枝从头羞到了脚趾尖,后背羞出一身热汗,缩着脖子躲在玄禧身边当鹌鹑,不敢抬头。


    “好了好了,都是哥哥的错,哥哥不该打趣我们家小乖。”


    玄禧垂眸看着他,心疼又好笑,连忙将他抱起,挪到大腿上坐好,将他通红的脸蛋按进怀里,轻哄:“乖啊,不羞不羞,都是哥哥在胡言乱语。”


    “不,不要这样……”


    木枝挣扎,发现挣不动,紧紧揪着他胸口的衣襟,埋住脸,开摆,不肯说话了。


    张大浛几人对视一眼,纷纷龇着个大牙傻乐。


    善意的打趣了玄禧好一会儿,他们才逐渐消停下来。


    眼看还没到傍晚,甚至中午都没过,天色黑压压的,已经跟入夜时分的灰蒙蒙有得一拼,周围的流民才反应过来,吵吵嚷嚷的问:“不对,这天儿,是不是要下雨了?”


    “不可能,这样干旱的天气,怎么可能下雨!”


    “菩萨保佑,要是下雨,就早早下雨了好,可不要这个时候下雨啊……”


    嘈杂的人声里说什么的都有。


    张大浛也察觉到了不对,和几个兄弟齐齐扭头看向身后搭建起来的简陋三角茅草屋。


    屋子很小,主要是给怀孕的李清璀睡的,平时夜里,也就张大浛搂着怎么也睡不暖和的李清璀在睡。


    可若是再想钻进一两个人进去遮风挡雨,这恐怕不可能。


    说不准风雨再大些,这三角草棚也得坍塌。


    “像是真要下雨了!”


    张大浛终于意识到不对,此时,寒冷的大风已经刮起来了。


    空气中的冷风刮得很大,混着流民的酸臭味,附近排泄物的臭味和泥土的腥味,很不好闻,很冷。


    风势越刮越大,瘦弱的流民几乎站不稳,被刺骨的冷风吹跑了好几步。


    “玄禧,你快带你家小夫郎回去。”


    张大浛背对着冷风,死死护住怀里怀孕的李清璀,大喊:“我这儿没有躲避风雨的地方,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能挡雨的地儿落脚,这风势雨势突然就起来了,恐怕不会小!”


    “他娘的,都已经旱了那么多年了,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下起雨来!”


    “草,老子在家种地的时候,旱得跟条狗一样,现在下雨?!”


    “该死的贼老天!”


    附近,不止张大浛几个兄弟骂骂咧咧,流民们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下一瞬,雨水淅淅沥沥往下洒落。


    仔细一看,竟是雨水夹杂着米粒大小的碎冰。


    “玄禧……”


    几粒碎冰掉进木枝的后脖颈里去,冻得他浑身一颤,连忙道:“冷,好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


    说着,他连忙扭头看向李清璀。


    李清璀还怀着孕,他不能淋雨,更不能淋雨夹冰,他要是出点什么事,就怕一尸两命。


    木枝冰凉的小脸紧绷,死死咬住下唇,满脸担忧。


    “不怕,我们回家。”


    玄禧把他后脖颈处没来得及融化的碎冰掏出来,把他紧紧揽进怀里,扭头朝张大浛几人道:“跟我们回去。”


    张大浛抬头看向他,又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兄弟和为数不多的粮食物资……怀里怀有身孕的夫郎冷得有些发抖……


    张大浛一咬牙,顾不得其他,忙道:“好!”


    他一出声,其余几个兄弟立即就利索的收拾起包袱。


    雨夹冰越下越大,到处都是淅淅沥沥飒飒声。


    附近的流民跑的跑,散的散,还有不信邪的流民,仍坐在篝火堆旁,汲取着还没灭的炭火余温,倚靠着树干不动。


    空气中弥漫起被雨水浇灭的烟火气。


    玄禧脱下身上的外衫,将怀里冷得开始发抖的小哥儿兜头罩住,托着他屁屁一把将他抱起,道:“小乖拉好衣裳,可别让雨水淋着身子了,我们回家。


    玄禧一手护着他后腰,手臂托着他整个屁屁,回头看了张大浛一眼,道:“跟我走。”


    “成!”


    张大浛也脱下了自己的外衫,将怀孕的李清璀罩住,搀扶着他道:“媳妇儿,我们走。”


    “可是我们……”


    李清璀还有顾虑。


    他和玄禧毕竟不是亲亲的一家人,亲兄弟况且还明算账,他们这时候过去玄禧那边,那可就意味着,他们得一直在玄禧那儿住到雨停……


    好几年不下雨的天,突然下起了淬冰的雨水……恐怕没有停歇的时候!


    “别管!”


    张大浛见他走得不快,眼瞅着雨水越下越大,他连忙学着玄禧的模样,一把将李清璀打横抱起,道:“护好肚子,媳妇儿,我们的孩儿,可别磕着碰着了!其他的事儿,有你郎君我这么个大老爷们儿汉子顶着呢,你莫怕!“


    李清璀眼眶一下就热了。


    他连忙拉下被冷风吹起来的衣裳,护住肚子,一手环住张大浛的后脖颈,埋在他肩膀处。


    玄禧几人落脚的山洞距离张大浛几人露天落脚的位置不算近。


    等他们冒着瓢泼大雨冲回茅草屋时,都已经浑身湿透了。


    黄大听见外面有动静,抄着把砍柴刀,气势汹汹就冲了出来。


    第36章 第 36 章


    “我看他娘的谁敢闯老子屋……”


    黄大凶狠骂咧的话还没骂完, 打眼瞅见一群人浑身湿淋淋狼狈的站在玄禧身后,话一噎。


    他连忙看向玄禧。


    玄禧抱着怀里的小哥儿, 大步越过他,道:“都进来!”


    黄大立即就让开了挡路的身位,把砍柴刀往屁股后面一别,急忙问:“这到底咋回事啊?外面突然下大暴雨了,你们不知道找地方躲躲再回来?瞅瞅这淋的,还好小爷眼力见儿好……”


    玄禧没跟黄大废话,把木枝放下地, 摘下他身兜盖住的湿衣裳, 随手往脏衣篓一丢, 道:“热水!”


    “小爷眼看天色不对,就备着热水呢,所有锅都用上了,都是开水, 肯定够你俩用!”


    黄大扭头进洗浴间,把水桶提出来,道:“给你。”


    “小花也有帮忙烧火的!”


    黄草捂嘴的动作没来得及,黄花活泼的举手邀功。


    “小枝乖,和哥夫郎先去洗个热水澡。”


    玄禧一边软声哄着说, 一边快速脱下木枝身上被淋湿的厚外衫。


    万幸有他护着,小哥儿只湿了外面一层, 里面没被淋湿。


    但是风大,雨水冷,他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


    玄禧心疼坏了, 连忙把他往洗浴间送,道:“小枝乖, 快进去洗浴间把衣裳脱了,哥哥马上提热水进来。”


    “我夫郎去哪里洗?”


    张大浛连忙问。


    他怀里的李清璀本就穿得不厚,虽被护着,可还是淋了个透彻,一直在发抖,嘴唇都白了。


    木枝被玄禧指挥得团团转,闻言,立即停下了脚步,抖着身子,固执道:“让,让哥夫郎先洗!”


    他冷得声音都在发颤。


    “小乖……”


    玄禧还想说什么,木枝扬起小脸望着他,颤声坚持道:“玄,玄禧,得让哥夫郎,先洗,我不要紧……”


    他一没怀孕,二没生病,他如今是健康的哥儿,李清璀不一样,他肚子里可还有一个。


    木枝祈求的看着玄禧。


    玄禧在心里叹了口气,再争下去只会拖延时间,没有任何好处,只得妥协道:“哥夫郎先去!”


    话落,木枝扬起一个傻乎乎的笑,伸手揪住玄禧的衣摆,哆哆嗦嗦。


    “多谢,木哥儿,我张镖头记你这个情!”


    张大浛顾不得其他,连忙将湿漉漉的李清璀抱进洗浴间。


    一转身,玄禧已经提了两桶热水,一桶冷水,放到了洗浴间门口,道:“你俩一起冲个热水澡,别用里面的浴桶泡澡。”


    “成!”


    张大浛一抹脸上的冰水,将所有热水都提了进去。


    洗浴间里,湿哒哒冰冷的衣裳一件件落下,李清璀瘦弱的身子显现出来。


    因为逃荒奔波,又吃不到什么好的,即便张大浛拼命护着,可他还是很瘦,凸显得肚子大大的。


    张大浛连忙拧了热毛巾盖在他后背和肚子上,才小心翼翼的举着水瓢,给他身上浇兑好的热水。


    一桶兑好水温的热水从头顶浇下,李清璀才缓过神来,不再冷得发抖。


    张大浛紧绷的脸这才露出一个憨憨的傻笑。


    茅草屋里,四个浑身湿透的汉子皮糙肉厚,都脱下淋湿的衣裳,拧干,披着黄大给的棉衣,围坐在篝火堆旁,烤衣服烤火。


    虽说也冷得发抖,但都是糙汉子,都能忍。


    玄禧利索的重新搭建了一个能遮掩的洗浴角落,又给张大浛提了一桶热水,道:“把里面的大浴桶搬出来给我。”


    “成!”


    张大浛连忙用湿漉漉的暖和大毛巾整个包住自个儿夫郎的身子,将他带到身后隐蔽的角落,自己就这么大喇喇的果着身子,打开洗浴间的草门,把热水桶提进洗浴间,将浴桶给玄禧送了出去。


    玄禧在外面背对着门,浴桶一落地,他头也没回,一只手就拎起了大浴桶,快步走向新搭建起来的洗浴间,软声唤道:“小乖过来哥哥这里。”


    木枝下意识回头,连忙从火堆旁站起身,快步走向他问:“怎么了?我,我来帮忙?”


    玄禧朝他伸手,拉住他冰凉的手腕,把他推进洗浴间,道:“小乖脱衣裳,进浴桶里面去,快些。”


    “啊?”


    木枝人都懵了。


    但是玄禧已经扭头去提热水了。


    木枝茫然无措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瞅见只有自己用过的大浴桶,四周俨然是一个新搭建出来的,能马上洗浴的小隔间,心跳逐渐加快……


    “小枝,怎么还没进去?”


    玄禧利索的提了两桶热水进来,见他还揪着衣摆羞赧的伫着,紧张蹙眉问:“可是被冻着了?哥哥来给你……”


    “不用,不用的。”


    木枝慌忙回过神,羞得忘了冷,往浴桶挪了半步,慌张道:“我,我自己可以的,我不冷的,我现在就洗……”


    余光瞥见玄禧湿漉漉的衣裳,他又迟疑了,揪着衣裳扣子和系带,忍不住问:“那你呢,玄禧你身上也湿透了……”


    “哥哥没事儿。”


    玄禧把热水倒进浴桶里,把小板凳踢到浴桶旁边,笑道:“哥哥身子骨可比小乖的强,不用担心哥哥,好了,我马上就出去了,小乖快些洗啊,头发有些淋湿了,头发也要洗洗,整个人都要泡泡,可不能冻生病了。”


    小哥儿崽子,身子骨本来就弱。猝不及防的一场带碎冰的暴雨兜头浇下来,他都没想到。


    这次是他考虑不足了。


    玄禧有些懊恼。


    将洗浴间的大门遮掩得严严实实,玄禧随手脱下湿透了的衣裳,丢进山洞旁的脏衣篓里,擦干头发和身子,换上一件单薄的干净衣裳,走向篝火堆,将火烧大,所有锅都重新煮上了热水。


    “怎么样,你们俩的夫郎,都没事儿吧?”


    陈镖头哆哆嗦嗦的烤着火,道:“这暴雨泼得太大,你说可能要下雨,我们之前都还不信……还好你们有先见之明,这个地方倒是不错。”


    “听听屋顶那飒飒声……”


    孙护镖忧心忡忡的仰头看着屋顶,叹气:“若是没有你们这间茅草屋,恐怕我们现在非得在夹冰的雨水里冻着不可……”


    张二摇头:“这一场大冰暴雨落下来,怕是又得死上不少缺衣少食的流民……”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脸色不好看的闭了嘴。


    茅草屋里的气氛一下就沉寂了下来。


    死寂了半晌后,黄大挠着后脑勺,“害”了一声,道:“这有什么的,生死各有命,老天爷既然想让我们死,若是我们真凭自己活不下去,那也没法,死就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只是如今我们还活着就成。”


    众人齐齐看向他。


    静默了一瞬,陈镖头苦笑出声,道:“你这小娃子,倒是个看得开的性子。”


    黄大撇撇嘴,心道看不开又能如何。


    现如今世道都已经是这个死样子了,天下旱的旱,涝的涝,乱的乱,还这样冷。


    他们若是不看开点,还能怎么办?


    总不能像个疯子一样,指着老天爷骂娘吧?


    黄大抬头看向玄禧。


    玄禧深色淡漠,将热水烧热了,又提了一桶进木枝的洗浴间里,软声道:“小乖,水要洗热些,可别冻着了啊。”


    “好……”


    木枝羞赧的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在了热水里,只露出鼻子往上的脑袋,咕噜噜的吹着水泡泡,怯生生的盯着玄禧提水走进来。


    他细长微枯黄的头发丝在冒着热气的浴桶水里飘散,铺了半个浴桶,隐隐约约挡住白皙细腻的身子。


    玄禧给他倒了半桶热水进浴桶里,哑着声儿笑问:“要不要哥哥帮忙?”


    “咕嘟嘟……”


    木枝根本藏不住自己白皙细腻的身子,手捂着,在水里羞得胡乱摇头。


    玄禧垂眸望着他红透的脸蛋和隐隐约约的肌肤,喉结滚动,眼眸愈发的幽深,哑声道:“好,那哥哥先出去了……”


    他语调很轻,莫名给人一种依依不舍感。


    木枝愣愣的望着他的背影。


    直到洗浴间门关上,木枝猛然反应过来,红彤彤的立即整个人往下滑,泡进了浴桶里。


    茅草屋中央的篝火堆旁,几个淋湿的汉子捂着干净暖和的棉袄子,烤着火,已经缓过来了,头发也烘烤干了。


    张大浛小心翼翼搀扶着李清璀从洗浴间出来的时候,两个人脸都热得红红的,衣裳也穿得比较厚实。


    玄禧瞅他们一眼,路过,进了洗浴间,将木枝换洗的小衣小裤和里衣里裤放到浴桶旁边的小支架上,小声叮嘱道:“小乖洗完,自己穿好衣裳出来啊,干毛巾在这里,待会儿包住湿透发再穿衣裳出来,要是不会弄就叫哥哥,可知道了?”


    “咕嘟嘟……”


    木枝巴掌大的小脸,眼睛以下都藏在了水里,眼巴巴望着他。


    玄禧勾起唇角,放下衣裳就出去了。


    洗浴间空出来一间,下一锅水热了之后,被淋湿的汉子们轮流进去冲了个热水澡。


    等一个个都收拾完自己,热乎乎的围坐在篝火堆旁,都没什么人有心思说话。


    外面的雨夹冰还在淅淅沥沥的下,打得屋顶飒飒作响。


    木枝出来烘烤干头发之后,玄禧取了根木头削制成的发簪,把他的头发挽了起来。


    “玄禧,这感谢的话,老哥我就不多说了,往后,我们也会尽力去找粮……”


    张大浛护着坐在身边的李清璀的后腰,神色凝重。


    玄禧将煮开水喝的小铁锅挪近,随手摘了两根人参须子,捏了小搓盐进去,再继续煮,才淡淡道:“不用,我既然敢让你们过来,就不怕没粮。”


    张大浛挠挠后脑勺:“说到粮食,这……我们六个人,总共就只剩下半袋糙米了……剩余都是些派不上什么用场的棉被衣裳等家当……”


    他越说,越是觉得羞臊。


    这么大的几个汉子了,身上也是有些武艺功夫在的,可就是面临着找不到吃的,要把自己饿死的局面……


    一帮汉子齐齐叹了一口气,都没再说话。


    人参水沸腾起来了,颜色淡淡的黄,凑近倒是能闻到些许与白开水不一样的香气。


    玄禧取了木枝喝水的竹筒杯子过来,给他倒了大半杯水,递给他,软声道:“小乖先捧着,暖暖手,很烫,先不要喝啊。”


    “这是什么水呀?”


    木枝乖巧的捧着水,有些茫然。


    竹筒水杯里的水呈现淡黄色,里面还有一根人参须子在飘荡。


    木枝认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旁边,黄大看着,满脸肉疼:“这是小爷家里祖传的人参须子,那是能吊命的珍贵东西,王八蛋玄禧,竟然就这么糟蹋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满脸痛心样。


    第37章 第 37 章


    “这, 这……”


    木枝看看他,又下意识看向玄禧, 震惊无措道:“太珍贵了,玄禧,我不能……”


    玄禧冷冷瞥了黄大一眼,扶扶木枝的手腕,软声道:“没事儿,小乖喝,若是这时候着凉生病了, 可得要遭罪, 喝了就没事了, 乖啊。”


    黄大:“……”


    黄大缩缩脖子,埋头没敢再说话。


    众人都惊讶看向玄禧。


    玄禧倒了一杯,转手递给张大浛,淡声道:“安胎。”


    “这, 谢,多谢!”


    张大浛连忙接过,小心翼翼的送到自个儿唇色发白的夫郎面前,小声道:“烫,小心些喝, 这是人参须子煮的水,正好给你补补身子。”


    “这不, 不行,太贵重了……”


    李清璀也是体面的哥儿,连忙摆手。


    他们能被玄禧收留, 就已经是大恩,不能再占便宜。


    况且, 以前是以前,以前的交情,在如今这个人吃人的灾荒年,那点交情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玄禧还肯这样对他们好……


    “好了媳妇儿,你身子本来就重,现下就先别管什么人情往来的事儿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没事,你肚里的孩子没事。”


    “可……”


    李清璀唇瓣干涩,担忧的望着张大浛,试图看他的眼色。


    张大浛满眼心疼,小声安慰道:“没事,一切都有我呢,我这么大个汉子,总不能连自己的夫郎都护不住,还得让你挡在我前面考虑事儿,放心喝。”


    他这话一出,李清璀紧抿住了唇。


    木枝看看他凸显出来的肚子,捧着杯子,小心翼翼道:”哥夫郎你,你别害怕,玄禧可厉害了,当初我病得很厉害,他都能照顾好我,现在我们这么多汉子一起,我们一起活下去,肯定没问题的。“


    顿了顿,他扬起笑,软乎乎道:“现在最要紧的是你呀,你肚子里可还有小娃娃呢,你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不精细着可不行呀。”


    “婶夫郎肚子里有娃娃啦?”


    小花蹲在一旁玩碳木棍,听见他们说话,小花猫似的抬起白净的脸蛋,好奇的问:“婶夫郎,那我能跟小娃娃玩儿吗?我不想再当妹妹了,我要当姐姐。”


    黄花童言童语的话一出,众人互相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没什么坎儿过不去的。


    气氛轻松不少。


    李清璀犹豫迟疑着,终是放下了对他们的生分,就着张大浛的手,抿了好几口杯里的人参水。


    小锅里的人参水并不多,给木枝和李清璀分了之后,又给黄大和黄花黄草三个小孩儿各倒了一杯后,就剩了个底儿了。


    倒出来,最后还剩下半杯。


    玄禧转手给了张大浛。


    张大浛感激的收好,晚上睡觉前,给李清璀喝下,他还能睡得舒服些。


    其余汉子只看着,脸上到底多出了些对未来日子的希冀。


    到了下午,雨水逐渐停了。


    外面到处都湿漉漉的。


    落在地上的雨水和碎冰融合在一起,渐渐的在地面形成一层薄冰。


    “雨好像没下了呀?”


    木枝走出茅草屋门口,脚下突然一滑,猛的往后一仰:“唔?!”


    “小心些。”


    玄禧连忙一把接住他小小的身子,把他往回一捞,带进茅草屋门口,紧张道:“可有伤着哪里?脚有没有扭到?”


    木枝心有余悸的摇摇头,攥紧了他的胳膊,脸都吓白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玄禧无奈又心疼,拍拍他衣裳上的水珠,软声哄道:“小枝乖,跟哥夫郎在家里看家好不好?哥夫郎他不能走出来,太危险了,你就跟他在家里说说话,顾着家里,可好?”


    木枝扭头看向一帮正准备出去的汉子,迟疑的点点头。


    “乖。”


    玄禧揉揉他脑袋,道:“哥哥去弄些木柴就回来了,很快,小枝等哥哥回来啊?”


    木枝深吸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小声道:“好……”


    “真乖。”


    玄禧把他带进屋里,随手捞起藤蔓背篓,领着几个汉子,走到茅草屋附近不远处。


    看阴沉的天色,雨水恐怕还会继续下下去。


    玄禧和几个汉子未雨绸缪,砍了好几把干柴,陆陆续续堆放到茅草屋门口。


    山洞前的平坦空地搭建出来的茅草屋其实并不大,四十多平,五十平米不到的空间,现在要挤下十一个人,还要腾出位置堆放干的柴火和粮食肉干,还有中间一个大大的篝火堆……


    很挤。


    但是现在才选地方新搭建一个茅草屋,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玄禧直接领着人将茅草屋另一侧不平坦的地方挖开,填平了,就着茅草屋原有的架构,重新搭了一个五六平米宽的小茅草棚出来堆放柴火。


    茅草屋前两米多宽的屋檐小路,也被他们往前延伸了能遮雨的棚盖,前面堆满许多柴火。


    天气还有越来越冷的趋势。


    山脚下的远处,官道附近,许多流民还是不愿意离开,他们纷纷在原地搭建了张大浛之前搭建过的三角形的简陋茅草棚。


    那种棚子只能勉强住进两个人,稍有不慎就会倒塌……


    空气中,雾气更加浓重。


    张大浛将湿漉漉的木柴堆放到茅草屋檐下,喘了一口气,望着下面道:“这处落脚地点倒是选得不错,能看清下面的状况……这是,我们这样大的房子太过显眼,就怕万一有流民摸过来……”


    这个是他们最担心的安全问题。


    “流民没那个狗胆。”


    黄大一边砍树干,一边无语道:“别瞎担心了,你瞅瞅现在,一场这么大的冰雨浇下来,有哪个流民还有心思闯过来?”


    况且,玄禧那混蛋是真敢下死手的。


    被杀鸡儆猴的那群猴,恐怕早已经怕死了。


    毕竟,他偷偷去看了,那两具来抢劫闹事的流民尸体,还躺在山沟里……


    “难不成……”


    张大浛瞅着黄大的脸色,想起来的,不可置信道:“昨日流民群里传的那个煞神活阎王是……”


    黄大绷着脸点点头,一把将木柴堆上去,拍拍沾湿的衣服。


    张大浛:“……”


    张大浛挠挠后脑勺,心道也就分开了些日子没见,玄禧的凶狠程度见长?


    不过,知道没人敢贸贸然前来闹事,张大浛和几个汉子都放心不少。


    他们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将茅草屋附近都堆满柴火,还在家附近不远处,搭了个通道棚子过去,新建起来一个茅房。


    茅房有遮有挡,一路过去的棚子两侧也有柴火堆着,木枝几个小孩儿过去上厕所时,只要有个人陪着,就不担心被安全问题。


    忙活到傍晚,天色昏昏沉沉,已经黑了大半,远处官道附近的景色已经模糊得看不见,大雾弥漫下,一些橘黄的篝火颜色晕染开来。


    几个汉子饥肠辘辘的回到家,木枝和李清璀已经用大锅熬煮好了满满一大锅浓稠的烤骨头肉粥。


    粥里还混着些许翠绿的野菜,看起来又香又有食欲。


    “这么丰盛?!”


    张大浛一进屋,便豪爽的惊笑出声,快步走向李清璀道:“媳妇儿,可有哪里不舒服没有?肚里的娃儿可乖?”


    “小枝,哥哥回来了。”


    玄禧紧随其后进屋,拍拍衣裳含笑走向木枝,一把将他捞起来,在他坐的位置上坐下,把他抱到大腿上,笑道:“我们家小枝真厉害,煮了这么大一锅,累不累?”


    “哎呀,不……”


    木枝被抱得猝不及防。


    可是抬眼一看,篝火堆就这么大,位置都被汉子们围坐着挤满了,小花也坐在黄大的腿上,眼巴巴的盯着锅里的粥。


    他若是不坐在玄禧怀里,玄禧就没位置坐了。


    木枝:“……”


    饶是这样,木枝还是羞红了脸,捏着锅勺,磕磕巴巴道:“我,我可以站……”


    “小枝乖,别乱动,小心碰着哥夫郎的肚子了。”


    玄禧揽住他腰肢,又把他往怀里带了带。


    木枝扭头看向李清璀。


    一直坐在身边的李清璀被张大浛护着,即便已经穿了厚实的棉衣,可还是能看得出凸显出来的肚子。


    木枝不敢乱动了。


    就这么坐在玄禧的大腿上,和众人一起,围坐在篝火堆前,分吃完了一大锅烤骨头粥。


    汉子们都吃了好几碗,吃得肚子溜溜圆。


    饭后,屋外又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暴雨夹冰。


    汉子们各自就着雨水冲洗干净碗筷后,都心满意足的坐回篝火旁烤火,摸着鼓起来的肚子,满足的长叹一口气。


    孙护镖慢慢悠悠感叹:“逃荒这段时间以来,我们这一路上,就没吃过一顿饱饭,今天算是享福了。”


    “可不嘛!”


    陈镖头笑出声来:“真是多亏你了玄禧,以前你护镖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你小子,现在搞吃的能力这么强悍!”


    “以前是我们小看你了。”


    其他的汉子也笑。


    大家闹闹哄哄的说起话来,打趣居多,都没什么恶意。


    木枝在玄禧大腿上坐了一会儿,虽说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亲昵,可如今这么多人看着,大家都闲,明里暗里瞅着他俩,与他们说笑,木枝羞得浑身刺挠。


    他坐不住了,偷偷从玄禧身上下来,改为蹲在他身前。


    玄禧愣了一瞬,好笑的岔开长腿,让他蹲在腿之间,往他屁屁下塞了一个小板凳,将他牢牢圈在怀里。


    就像是带崽的狼狗,凶狠肆意的占有欲扑面而来。


    木枝小小一只,在他身前烤火,前面暖呼呼的,后背靠着玄禧的胸膛,更是暖和。


    他有点热了。


    李清璀舔了舔不再发白得厉害的湿润唇瓣,看着他们,温柔轻笑道:“木哥儿,是怎么与玄禧认识,在一起儿的?”


    旁边,汉子们大嗓门儿的说着笑。


    木枝闻言,转过头看向温柔带笑的李清璀。


    两人对上视线,木枝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羞红的脸蛋,低下脑袋,小声磕巴道:“我,我们,不是……我其实,有郎君的……”


    第38章 第 38 章


    “啊?”


    他话还没说完, 李清璀震惊的瞪大了眸子。


    张大浛还在大嗓门的说着什么,手下意识的拍拍李清璀的后背安抚。


    “不是, 为什么呀,你怎么会有郎君?你的郎君难道不是……”


    李清璀很不可置信,瞥了玄禧一眼,凑近木枝,压低了声音与他咬耳朵,问:“那,那你的郎君是哪个呀?”


    木枝张了张口, 有些难以说出口。


    李清璀身上爹爹般温柔的慈爱感太强了, 他刚才话没过脑子, 下意识就脱口而出……根本没想过要避嫌,亦或是把事儿藏起来。


    现在……


    木枝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扣着手指,嗫嚅道:“他, 抛下我了……”


    话尽于此,李清璀张了张口,眼底闪过一丝不忍,没再追问。


    他伸手捏捏木枝的胳膊,似在安慰。


    木枝抬起头朝他笑, 软乎乎道:“其实也没什么的……”


    如果不是张明财那王八蛋险些将他打死,还抛弃了他, 他也不会遇到玄禧这样好的汉子,现在还能过得这样好。


    福祸相依,他现在很满足了。


    等到时候找到张明财……


    木枝心里恨恨, 他是一定要揍张明财一顿的。


    “小乖?在跟哥夫郎说什么?”


    玄禧瞅他无意识的晃悠着身子,低头凑近他耳边, 小声笑道:“哥哥能不能听?”


    “唔嗯?”木枝下意识转头。


    因为凑得太近,木枝的唇瓣擦过玄禧的下颚。


    木枝愣了一瞬,玄禧也愣了一瞬。


    两人对上视线。


    玄禧缓缓扬起唇角,眼底情绪幽深。


    木枝脸色噌的一下,爆红,慌忙起身时一个踉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本能的按住玄禧的腿侧。


    “小心些。”


    玄禧连忙一把接住他软乎乎的身子,呼吸粗重了一瞬,哑声道:“小乖,慢点。”


    说着,他往木枝屁屁下重新挪去一个小板凳。


    木枝:“……”


    木枝羞得浑身都在发烫,额头也起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我,我……”


    他语无伦次。


    玄禧垂眸望着他,心脏发软发胀,勾起的唇角就没下去过。


    “先看看明日还下不下暴雨,到时候再做打算吧。”


    张大浛的大嗓门儿蕴含有力的笑意,道:“到时候要是一直下大暴雨,我们也没法儿出去,要是不下雨了,我们还是得抓紧时间出去砍些柴火回来堆着……就分两拨人,我们人多,一拨人去找吃食,一拨人去砍还没被暴雨泡透的干柴。”


    “我觉得成!”


    陈镖头附和点头。


    其余汉子也没意见,纷纷扭头看向玄禧。


    玄禧粗壮的胳膊横楼在木枝的腰腹上,强势而霸道的将小哥儿整个圈在怀里,垂头凑在他耳边笑着说些什么,就见木枝猛的转过头,瞪大了一双水汪汪的漂亮眸子,又羞又恼的模样。


    一帮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的笑出声来。


    张大浛大大咧咧,嚷嚷着笑道:“我说玄禧,你可别逗你家小哥儿了,你看他都羞成什么模样了?兄弟几个跟你商量事儿呢,你让你家小哥儿休息会儿的。”


    玄禧抬起头,眼底的笑意还没散去,淡声道:“我没意见。”


    他一槌定音。


    夜逐渐深了,家里空余的地方不大,又有十一个人在,尤其有哥儿和孩子,大家都不好施展开。


    关紧茅草屋大门,确定屋里没有地方漏水或是不牢固后,糙惯了的汉子们拿出自己的棉被,扯了几大把干草铺在地上,就围着篝火堆睡成了几团。


    山洞里铺设的床铺很柔软暖和,让给了黄花黄草两个小孩儿和怀孕的李清璀睡了。


    木枝还挺欢乐,屁颠儿屁颠儿的扯了一大把干草铺设在山洞门口的另一侧空地上,与黄大的草垛床一左一右。


    玄禧拿活泼的木枝没办法,眼瞅着张大浛憨憨的护着大肚子的李清璀在山洞里睡得香甜,玄禧生怕自家没心没肺的善良小哥儿冷着,将他铺设的草垛子铺大了,两人睡在一起。


    木枝欲言又止,站在草铺子边想说些什么。


    可看见茅草屋里睡了一地人,他们实在没有空闲的地方再往外挤……


    木枝把嘴闭上了,绷着身子在玄禧身边规规矩矩的躺下,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小身板绷得笔直。


    顿了顿,他羞臊的揪起自己的棉被,扯到了鼻子下,盖住了半个脑袋,继续绷笔直。


    “小枝乖,让哥哥抱一会儿。”


    玄禧哑声低语,滚烫的身子从小哥儿身侧贴近他,粗壮的胳膊搂上他纤细柔软的腰肢。


    脱了厚衣裳躺在被窝里,两人都穿得单薄。


    玄禧滚烫结实的腰腹紧紧贴着木枝的后腰和屁屁,密不可分。


    稍稍曲起大腿,玄禧就将小哥儿整个后背身子贴进了怀里。


    “玄,玄禧……”


    木枝又羞又怕,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之前,虽说他和玄禧在山洞里也睡在一起,可是他们一般是他要睡着了,玄禧才过来。


    迷迷糊糊中,玄禧会躺得规规矩矩,让他趴在胸膛上取暖,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


    木枝明显感受到身后玄禧的体温很高,热得烫人心脏,茫然又无措。


    他有些慌了,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更加揪紧了被子。


    “乖,小枝别害怕哥哥。”


    玄禧的声音低沉暗哑,眼底满是恨不得将怀里人狠狠揉进骨血里的凶狠。


    闭了闭眼,玄禧忍得额角青筋暴起,极力克制着声音,平淡道:“小枝快些睡觉了,乖啊,大家都睡了,明日我们还得起来干活呢,嗯?”


    “唔嗯……”


    木枝羞得浑身通红滚烫,心跳如雷,慌张的把脸埋在被子上。


    他们紧贴着,都没敢再动。


    夜越来越深,外面下的夹冰暴雨也越下越大。


    一夜过去,被暴雨冻死淋死的流民该不知道有几何。


    玄禧轻轻哄着怀里的小哥儿,直到他沉沉的睡着,才面无表情的转头,看向茅草屋大门外面。


    *


    第二天一大早,汉子们都醒了,可天还像是没睡醒般,昏昏沉沉。


    大雾弥漫起来,根本看不清远处的景色。


    俯瞰下去,官道附近,没有篝火燃烧的亮光了。


    汉子们站在茅草屋门口往下眺望,心有余悸。


    孙护镖叉着腰,低低感叹:“老子上辈子干的好事儿还是多,否则那暴雨里被冻死的人就该有我一个。”


    这场冷暴雨下得突然。


    在暴雨来临之前,没人相信连年干旱的老天爷,突然就给了一场暴雨。


    汉子们说起来,都是唏嘘。


    玄禧给被窝里刚睡醒,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小哥儿穿好衣裳,握着他暖和的脚丫子穿上厚实的鞋袜,笑问:“小乖昨晚睡得可还舒服?”


    小哥儿崽子,睡着前,还对他满是慌张,睡着之后,自动自觉的就往他怀里钻了。


    许是觉得冷,整个人都恨不得贴在他身上。


    小小的身子又软又好捏,玄禧搂紧了他,紧紧贴着,硬是举枪举了一晚上,险些给憋废了,也没舍得松开。


    “睡得很好的。”


    木枝大早上的,乖得不像话,仰头软乎乎的笑着看他,问:“玄禧,呢?”


    玄禧把他转了个方向,背对自己,抱进怀里坐好,轻笑揉揉他脑袋,取了簪子将他的碎发挽起来,才软声道:“哥睡得……还行。”


    “还行?那是好还是不好呀?”木枝疑惑。


    玄禧给他收拾好后,上下打量了几眼,确定没什么不妥当地方,轻拍了他屁屁一巴掌,笑道:“还行就是还行,小哥儿崽子怎么还学会刨根问底了?嗯?快去刷牙洗漱去。”


    “我,我哦……”


    木枝捂着屁屁,羞红了脸,连忙跑进洗浴间。


    玄禧喊他:“等会啊,哥哥给你端热水进来,小枝别碰冷水。”


    洗浴间里,木枝慌乱的脆声答应:“我知道,我知道的。”


    玄禧:“……”


    玄禧宠溺又无奈的失笑出声,把大铁锅里的热水倒了半盆出来,兑好水温,给他端进去。


    这时候,张大浛和李清璀夫夫俩也起了。


    大人都起了,就还剩黄花黄草两个小孩儿还在睡。


    他们大人吃了早饭后,两个小孩儿才迷迷糊糊的睡醒。


    玄禧看了眼渐渐停雨的天色,淡淡扭头看向黄大,道:“你留下看家。”


    黄大照顾黄花穿衣裳的动作一顿,梗着脖子没好气问:“凭什么?!”


    他年纪是小了点,可他也是个汉子。


    玄禧没与他掰扯,捏捏木枝的脸蛋,小声哄道:“小枝乖,在家看家啊,哥哥马上就回来了,好不好?”


    “我能去帮忙的。”


    木枝穿得圆滚滚,揪着玄禧的衣裳下摆,眼巴巴仰头看他:“我现在身子很好,我也有力气。”


    玄禧眼底满是笑意,拉起他冰凉的手爪子,捂住,软声道:“哥哥知道我们家小枝很厉害,可是现在外面雨刚停,道路上都是湿漉漉的冰水,很不好走,汉子出去都怕要摔跤,小枝的身子刚好,可不能出去受这罪,若是因此生病了……”


    可就得不偿失。


    玄禧对他的心疼和爱护明目张胆。


    木枝也怕自己固执跟去,会拖累他们,犹豫着,还是答应留下来。


    张大浛在旁边全副武装,肩上还套着几圈绳索,挂着砍柴刀,笑眯眯的摸摸李清璀的肚子,大嗓门儿道:“小兔崽子,在你爹爹肚子里乖些啊,要是敢闹腾你爹爹,你老子回来揍你!”


    李清璀笑得温柔,仰头看他,温柔嗔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若是个哥儿,或是女儿,我看你还舍不舍得揍。”


    “那肯定不能!”


    张大浛嘿嘿傻乐:“姑娘哥儿都是用来疼的,要是个儿子,老子揍死他。”


    李清璀没忍住,哭笑不得的轻飘飘捶了他胸膛一拳。


    “媳妇儿,你在家好好的,等我回来。”


    张大浛握住他捶来的拳头,吧唧吻了一口。


    李清璀脸色“唰”的一下就红了,磕磕巴巴慌张道:“我,我自是知道的,你放心,你在外行走也要仔细着点儿,莫要鲁莽,万事自身安全为主……我在家等你回来。”


    “好!”张大浛龇着个大牙傻乐。


    一帮汉子看不过去了,摇头晃脑的发出“啧啧”声,从他们身边路过。


    玄禧扭回头眼巴巴的望着木枝,眼底灌满期待和可怜兮兮。


    木枝被他看得羞臊,话烫嘴似的道:“那你,你也要,小心些……”


    玄禧眼底的笑意溢满出来,没舍得再闹腾他,按住他脑袋揉了揉,答应道:“好,小乖等哥哥回来。”


    他们一帮汉子分了两拨,一拨三人。


    玄禧带着陈镖头和孙护镖,下了山脚后,往官道附近而去。


    孙护镖不是很理解,问:“我们不是要去砍柴吗?为啥过这边来?”


    第39章 第 39 章


    这一路上, 他们看见许多蜷缩在大树头下,浑身湿透, 已经没了声息的流民。


    有老有少,瘦骨嶙峋,身上的衣裳都结了冰,滴水,实在可怜。


    孙护镖不忍再看。


    埋头往前走了十几好里路,他们打眼看见军营驻扎地。


    里面的士兵似乎正在操练,站成一排排, 气势汹汹。


    玄禧三人不远不近的看了会儿, 大树枝桠上的水珠滴到他们肩上, 打湿了外衣。


    陈镖头想问些什么,就见军营里有条黑油油的猎犬一蹿而过。


    凶狠的狗叫声传来,紧接着,士兵们突然鱼贯而出。


    他们穿着统一厚实的棉服, 腰胯间挎着刀,面无表情,看起来很是凶神恶煞。


    跑出军营外面,士兵们朝大树边冻死的流民而去。


    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拖起被冻死的流民尸体,往身后推来的板车上一扔。


    很快, 板车上就堆满了湿漉漉的流民尸体。


    尸体堆满一车后,推车的士兵就会把车拉走, 那一车流民尸体就不知道去了何处。


    许是被拉去乱葬岗丢弃,又或许被拉走烧毁。


    没人知道。


    侥幸还活着的流民也不敢问。


    他们眼底已经爬满麻木,空洞无神。


    远处, 还有一些饿惨了的流民,活生生割下流民尸体上为数不多的肉块儿, 颤颤巍巍藏起来……


    仿若人间炼狱的一幕幕,陈镖头和孙护镖看得心惊胆战。


    饶是常年在外走镖,已经见多识广,啥样的糟心恶心事儿都见过点,但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暴雨来临前,玄禧散布出去的消息没人信。


    稍微富裕的流民,少有部分信了,如今正远远的站着,沉默哀戚的望着。


    谁也没想过,一场带碎冰的暴雨下下来,流民死伤竟然会这么惨烈。


    玄禧看了一会儿,转过身,淡漠道:“走吧。”


    “去,去哪儿?”


    孙护镖愣怔的回过神,连忙跟上,问:“玄禧,我们现在去哪儿?”


    玄禧语气淡淡,头也没回道:“砍柴。”


    空气中的潮湿气很足,这场雨,还有得下。


    若是不做好万全的准备,他们不好过。


    “这……”


    孙护镖和陈镖头连忙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底看到了凝重,连忙追上玄禧的步子。


    下午,玄禧带着孙护镖和陈镖头各扛了一大把木柴回家,正好与垂头丧气的张大浛三人在进茅草屋的小道路口碰上。


    几人互相一看,肩上都扛了许多木柴,愣是没人找到一点吃的。


    张大浛焦躁的撑着腰,道:“我们几个把这座小山周边都转了,全他娘的是些不能吃的枯草,干巴巴的老树皮,连他娘的想啃点新鲜嫩树皮都找不到。”


    玄禧越过他,走上平坦的茅草屋檐下,把木柴一把堆上柴火垛最上方,淡淡道:“没事。”


    “玄禧?”


    木枝听见他们的声音,欢喜的跑出来。


    还没看见人,就先听见了声音。


    玄禧眼底晕起笑意,软声道:“哥哥在,别出来啊,外面地滑,哥哥马上就进屋了。”


    “玄禧,你没受伤吧?”


    木枝已经蹭蹭蹭跑出来了。


    他精致漂亮的白皙脸蛋看着暖呼呼的,还有被火烘烤过后的暖和红晕,笑得乖乖巧巧。


    “哥哥没受伤,怎么跑出来了?”


    玄禧笑着朝他伸手,道:“哥哥身上脏……小枝要不要扶着哥哥?”


    他怕这小哥儿一个脚滑就给摔了,地上还全是雨水和结的薄冰。


    “我可以自己走的。”


    木枝羞赧的把手伸向他,揪住他手腕处的衣摆,催促道:“我们快些进屋吧,外面好冷呀。”


    “好。”


    玄禧反手握住了他温暖的手,包在手心里,眉眼温柔含笑,牵着他进了屋。


    张大浛几人有些垂头丧气,堆好湿漉漉的柴火,跟在后面走进茅草屋。


    屋里,木枝和黄大已经把糙米和烤过的骨头棒子加上水熬粥了。


    糙米粒在锅里沸腾,一进屋,饭食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又暖又香。


    李清璀因昨日受了凉,有些感冒了,见他们回来,连忙迎出来,哑声问:“郎君,怎么样?可有收获?”


    张大浛听他沙哑的声音,眉头一皱,连忙快步走向他问:“这是怎地了?今早上还好好的,声音怎么回事?”


    李清璀摇摇头,带着鼻音哑声道:“我没事……”


    “哥夫郎着凉了,许是昨日淋了雨……”


    木枝抢话,忧心忡忡仰头看向玄禧,道:“我们倒是采了有车前草,可是那个野菜凉的,哥夫郎怀着孕,我不敢给他吃……”


    李清璀还怀着身孕,这感冒若是不重视起来,万一严重,就遭了……


    木枝眼巴巴的看看玄禧,又看看张大浛,想从他们眼里看到主意。


    玄禧把他带到篝火堆旁坐下,软声安慰道:“没事,只是着凉了,过两天就自己好了,煮点参汤喝,补补气血就行。”


    “我真的没事,你们别担心。”


    李清璀也不想这么多人只顾着他,温柔的笑着轻摇了摇头。


    “你还是先别说话了,你这感冒得快点好,先不说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就是我们这儿还有两个小的呢。”


    黄大一张口,话就毫不客气的带了刺:“不趁现在风寒还不严重的时候抓紧时间治疗,万一日后更加严重了,还把我们给传染了,怎么办?我可不想陪你一道病着,这种情况下得病可是会死人的。”


    “我……”


    李清璀被黄大这不中听的话噎得哑口无言。


    张大浛把他揽进怀里,瞪了黄大一眼,无奈哄道:“媳妇儿,你别听他一张臭嘴胡咧咧……不过他话是说得难听了些,但是说得对,媳妇儿,你得先把自己身子顾好了,你顾好了,我才不会担心。”


    旁边,木枝已经勤快的帮着玄禧扶住小铁锅,开始煮人参须子汤了。


    吃了午饭后,下午将近傍晚时分,带冰的暴雨又开始噼里啪啦的往下砸。


    这次不仅仅是暴雨夹冰,而是碎冰夹雨。


    米粒大小的碎冰占了大部分,雨水少了,砸在人的皮肤上,冷得发疼。


    黄花黄草跑屋檐下接了一碗带水的碎冰进屋,也不怕冷,就蹲在茅草屋门口过家家。


    李清璀喝了参汤之后,感冒的症状愈发显现出来。


    张大浛连忙给他泡了热腾腾的热水脚,抱着他进了山洞睡觉休养元气。


    玄禧和木枝几人蹲在篝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百无聊赖。


    一直到傍晚,雨水停歇。


    外面树枝上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滴落,茅草屋檐上的水也滴答个不停。


    木枝穿着厚厚的衣裳棉鞋,戴着棉帽子和棉手套,帮着把篝火堆里的炭火灰倒去屋外面的边缘上。


    玄禧拎着一藤蔓簸箕的草木灰跟在他后面,垂眸望着他小小的身影,眼底满是溺人的爱意。


    走了几步,前边儿的小哥儿忽地僵立在原地,不动了。


    玄禧疑惑的抬眸看去。


    不远处,张明财谄媚的跟在几个衣着干净华贵的流民身后,朝他们这边的茅草屋而来。


    玄禧蹙眉。


    两拨人对上视线,张明财瞅见木枝了,贼眉鼠脸的脸上立即闪过铺满算计的惊喜。


    “你就是玄禧吧?久闻大名!真是久闻大名啊!”


    为首的流民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未开口就先有三分笑,连忙朝玄禧这边过来,感叹道:“真是年轻有为啊!”


    玄禧神色漠然,上前一步,把僵硬在原地的木枝护进怀里,紧贴着他后背,粗壮有力的胳膊横搂在他身前的腰腹上,俯下身,凑在他耳边小声低哄:“小枝乖,别害怕,哥哥在这里。”


    木枝没有反应,死死盯着张明财,小脸惨白,唇瓣在微微发颤。


    “你他娘的……”


    张明财瞅见玄禧对木枝的保护姿态,脸色微变,暗骂了一声脏话,扭头扫过朱福贵带来的是十余个壮汉,心里立即安定下来,指着木枝的鼻子,趾高气扬叫骂:“给老子过来!你个不守夫道的东西!”


    为首的朱福贵笑眯眯的望着玄禧,立在一边看戏,也不说话。


    怀里的小哥儿就被吓得身子一颤。


    玄禧:“……”


    玄禧脸色缓缓阴沉下来。


    他是个护短护犊子的。


    自个儿能吃苦,能让别人骑在头上,但要是有人想骑在他家小哥儿头上……


    玄禧阴郁抬眸,狠戾的眸子盯着张明财,一错不错,就像是头想一击咬断猎物脖子的恶狼……


    顿了顿,玄禧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幽冷的弧度,活像个前来索命的煞神。


    “你,你……”


    张明财怕他那双野兽似的眼睛,不敢与他对视,梗着脖子叫嚷:“张木枝!你他娘的,老子叫你过来听没听见没有?啊?你耳朵聋了还是死了?”


    木枝浑身又是一颤,终于回过神来。


    可这么多年都活在张明财的打骂恐惧之下,最后一次甚至差点死在他手里……心里想弄死他是一回事,真正见到了,害怕他,甚至怕得身子都在微微发颤,又是另一回事。


    “小乖,小乖转过来。”


    玄禧心疼极了,连忙将木枝转了个方向,把他拥入怀中,将他惨白无血色的脸蛋按到胸膛处,轻轻拍哄:“不怕,不怕啊,没事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哥哥在,别怕,不会再像小枝以前那样……”


    玄禧不断轻声哄着他,朱福贵笑眯眯的插话:“玄禧,据我所知,这个哥儿,他是张明财的夫郎吧?”


    言外之意是:你这么抱人家的夫郎,这按照大邦王朝的律法,通奸是要被浸猪笼的。


    他话一落,木枝慌张想揪住玄禧衣摆的手一僵,慌忙改依赖为抗拒,不断推开玄禧的胸膛,颤声着急道:“不,不是这样的,玄禧没错,都是我唔……”


    他话还没说完,玄禧宽厚温暖的手心捂住了他的口鼻,俯身托住他屁屁,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在小哥儿看不见的地方,脸色阴沉可怖。


    “你,你给老子放下!”


    张明财恼羞成怒,指着玄禧的鼻子,又怂又仗着人多嚣张,破口大骂:“那他娘的是老子的夫郎,你这狗娘养的,竟然敢,竟然敢这样抱他……”


    “小枝的玉镯子呢。”


    玄禧冷漠出声。


    他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是抱着木枝,一步一步走向张明财。


    第40章 第 40 章


    张明财梗着脖子喊:“什么玉镯子, 老子不知道你他娘的在说什么!”


    玄禧神色淡淡走到他面前,抱紧怀里的小哥儿, 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脆响。


    随手一挥的力道,张明财硬生生在原地转了两圈,狠狠摔下地,趴在地上,浑身抽动,久久起不来身。


    趴在玄禧肩头,死死揪着他衣衫的木枝满眼眶泪水不肯掉下来, 被张明财的哀嚎痛呼吓得浑身一颤, 泪水哗啦啦滴落。


    “乖啊, 小枝不怕,靠近哥哥,抱着哥哥的脖颈不看,好不好?”


    木枝恐惧又委屈, 长久以来对玄禧充满信任和依赖,在他说出这句话后,立即就本能的搂紧了他的脖颈,把脸埋在他颈窝处,哭不出声来。


    “玄禧, 你怎么能打人呢?”


    朱福贵脸上的假笑冷淡下来,背着手, 端起架子道:“张明财如今可是我朱家的人,你抢他的夫郎不说,竟然还敢动手打他?你这视大邦王朝的律法为何物?”


    玄禧阴测测转头看向他。


    朱福贵身后的大汉立即扬起脖子, 嚣张的站上朱福贵身后侧,气势汹汹。


    朱福贵得意的笑出声来, 道:“我说玄禧,我恭维你两句年轻有为,你就真拿自己当根葱了?”


    “你们他娘的干什么的啊?!”


    张大浛截住朱福贵的话头,身后领着四个人高马大的糙汉子,气势汹汹的从茅草屋里出来,不耐烦的道:“我说怎么就倒个草木灰的功夫,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原来是差点被狗咬了……你们他娘的谁啊?哪根葱啊蒜啊?”


    常年在外护镖的汉子,说起话来那是惯了的满口脏话。


    在只有家里人的场合,倒还收敛这些。


    这会儿都准备要干仗了,他们一个比一个凶狠。


    朱福贵带来的家丁虽然人数多了两三个,但到底是看家护院的,没在外打杀过,气势一下就被压了下去。


    眼看形势不利于自己,朱福贵口风一转,一下就笑开了,道:“说话别这么难听,瞅瞅,这你一句我一句的,待会儿怕是要吵出火气来……我们今日过来啊,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找玄禧……我们兄弟的夫郎可是被他抢了,这不能白白被抢吧?”


    玄禧面无表情盯着地上挣扎了一会儿,满嘴血踉跄爬起来的张明财,一句话没说,抬腿就是一脚。


    张明财小鸡仔似的,“呃!”的一声,摔飞出去三四米远。


    正好那边矮坡不平坦,地上尖锐的碎石块儿和草木尖头遍布,张明财砸在地上,全身碾着那些玩意儿,一路滚了下去。


    惨叫声凄厉。


    玄禧轻轻拍着怀里的小哥儿,低笑安抚:“小枝的腿可要环紧哥哥的腰了,我们现在要从这边儿下去,待会儿路滑不好走,抱紧哥哥啊?”


    “唔……”


    木枝哭得有些厉害,死死咬住下唇,唇瓣几乎要被咬出血来。


    玄禧心疼得都要碎了,干净暖和的大手穿过他脖颈,轻轻捏住他下颚,迫使他张开口,低声道:“小枝乖,别咬,哥哥心疼。”


    “唔呜……”


    木枝压抑的哭声控制不住,可怜惨了的闷哭声传进耳朵里,玄禧眼底的冷意瞬间弥漫开来。


    走下山脚下平坦的地方,玄禧走到张明财身边,搂紧怀里哭得喘不过气来的小哥儿,蹲下,一把拽住昏死过去的张明财,甩开他的胳膊,给他翻了个身。


    玄禧扯开他又脏又湿的衣襟,露出贴身的里衣。


    “喂,你!”


    朱福贵脸色微变,想喊。


    张大浛一个跨步上前,庞大健壮的身躯伫到他面前,神色倨傲的俯瞰他,恶狠狠的问:“怎么,你对我兄弟有什么意见?”


    朱福贵就一落魄的富贵地主,矮墩墩的身子,油腻腻的嘴脸,打眼看去就虚得慌。


    张大浛压迫感十足的身影一笼罩下来,他就怂了,连连摆手陪笑道:“别激动,我没什么意见,我们今日过来,其实是有事来跟你们商量的!”


    “有事?商量?”


    孙护镖手里举着把砍柴刀,指向朱福贵身后那帮汉子,嚣张冷笑:“老子看你就是专程过来老子面前耍横的!找死!”


    “你……”


    朱福贵身后的汉子们敢怒不敢言。


    他们是真看家护院的,各自都有一家老小,也没见过血,轻易不敢真拿命起冲突。


    而张大浛一帮汉子,浑身血腥气,就是一帮不要命的。


    朱福贵讪笑,讷讷道:“是有事儿,真有事儿,我们有话好好说,让,让玄禧先别再打了,那张明财,再打就死了……”


    众人这才齐齐扭头看去。


    下边儿,玄禧从昏死过去的张明财的贴身钱袋子里,翻出一个玉镯子。


    他小心翼翼的松了松怀里的小哥儿,把并不昂贵,还飘有许多棉的翡翠玉镯子送到小哥儿面前,轻笑问:“乖宝,先不哭了啊,待会儿再哭鼻子,我们先看看这是不是你的玉镯子?嗯?看看?”


    木枝眼泪糊了满眼,闻言愣了一瞬,连忙抬手擦干净眼眶里的泪水。


    他慌张的小心接过玉镯子,翻来覆去的打量好久,才又哭又笑的激动哽咽道:“这是,我的,我的,呜呜……”


    “好了好了,不哭了,找回来了就好,嗯?”


    玄禧心疼的替他擦去眼泪,把他重新抱起,按住他后脑勺,下巴轻轻蹭着他的额角。


    木枝双手藏在身前,死死扣住了玉镯子,欣喜与委屈交杂,心脏酸得厉害,哭得怎么也停不下来。


    失而复得的玉镯子,这是他当初拿命护都没护住的东西。


    但是现在,玄禧帮他拿回来了。


    木枝埋在玄禧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低低的呜咽声出来一分,玄禧的心疼就更多一分。


    抱着小哥儿在旁边走了两步,可无论怎么哄,小哥儿就是哭得停不下来。


    合该是一直以来憋在心里的怒气怨气这会儿子全发泄出来了。


    玄禧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而罪魁祸首张明财,顶着一张肿成猪头的脸,糊了满脸血,颤颤巍巍醒过来,在地上痛苦的呻.吟扭动。


    玄禧眼神一凛,抬脚就往他后腰上狠狠一踹。


    张明财像个鸡崽儿似的,“呃!”的一声,脸着地铲飞了出去,撅着屁股埋在地上,就没了声息。


    不知是死是活。


    玄禧冷冷扫过张明财,没带自家小哥儿过去看那晦气东西,抱着哭昏了头的小哥儿扭头快步走回茅草屋。


    屋里,李清璀扶着后腰,不敢出去给家里的汉子添麻烦,忧心忡忡的扶着后腰,在篝火堆旁踱步。


    见玄禧抱着木枝进来,连忙迎上前问:“这是怎地了?”


    “哭什么?”


    黄大也蹭的一下站起身,满脸不可置信的问:“木哥儿遭人欺负了?”


    说着,他气势汹汹四下一看,俯下身抄起篝火堆旁砍柴用的砍柴刀,破口大骂:“谁他娘的有这个狗胆找死?!老子一刀砍死他!”


    那刀刃泛着冷白光,昨个儿下雨的时候,黄大闲着没事儿,刚磨锋利的刀口。


    “没事。”


    玄禧淡淡的应了声,抱着哭得抽抽噎噎的小哥儿坐到篝火旁。


    “木枝哥哥……”


    “哥哥,你没事吧……”


    黄花黄草两个小的凑过来,担忧的扯扯木枝的衣袖。


    “哥哥,你别哭鼻子啦……”


    黄草小心翼翼的捏住木枝的衣摆,轻轻摇晃。


    他们想安慰些什么,可是又无从安慰起。


    玄禧捏捏木枝满是泪痕的脸蛋,心疼打趣道:“我们小枝哥哥还哭啊?嗯?小花小草可在这儿看着呢,我们家小乖可是当哥哥的,怎么就哭得这样厉害了?可会害羞?”


    木枝抽咽着,胡乱擦眼泪:“我也,也不想,呜呜……”


    他就是哭起来,莫名其妙停不下来了。


    用命护住的东西,本以为很难再找回来,他后来甚至只敢在心里想了……可这么珍贵的东西,如今就这样突然的回到了手里……


    木枝情绪浓重复杂,说不出的委屈。


    “好了好了,不怪我们家小乖,都是哥哥的错,小乖先不哭了,好不好?”


    玄禧轻轻伸手捂住他的口鼻,止住他抽咽的哭泣,软声道:“再哭下去该难受了……我们待会儿做烤糍粑吃,可好?昨晚哥哥答应给小乖做好吃的,小乖要是不哭了,我们马上就做。”


    木枝泪汪汪的,胡乱摇摇头,死死扣住玄禧捂嘴的手。


    他本能的想要大口大口呼吸,可口鼻都被玄禧捂住,他呼吸不过来,更加难受。


    眼泪鼻涕和口水胡乱流出来,淌了玄禧满手心。


    直到呼吸缓过来,玄禧才松开他。


    木枝得救似的急促的呼吸了两口,总算是哭停了。


    “可还难受?”


    玄禧细细打量着他的脸色,心肝脾肺肾都快疼碎了。


    木枝心跳得很快,扁着嘴摇头。


    缓了一会儿,见小哥儿崽子真没事了,玄禧松了一口气,一手抱着他,一手取来木盆和帕子,倒上一盆热水,拧湿热帕子,给小崽子的脸蛋胡乱一顿擦。


    “唔……我自己……来……”


    木枝歪着脑袋想躲,但到底没躲过玄禧一只手就能盖住他整张脸的宽厚大手,糊了眼泪的漂亮脸蛋被擦得干干净净。


    只是脸蛋冒着热气,眼睛看起来还特别红,小兔子似的,瞧着就是受了很大委屈的。


    玄禧理理他的衣衫,将他脸侧的碎发挽去耳后,软声问:“小乖是想把玉镯子戴上,还是藏好?”


    木枝双手死死扣住玉镯子,攥着,仔细看了很久,才带着鼻音,低声道:“我想……把它给你……”


    “嗯?”


    玄禧以为自己听错了:“小乖刚才说什么?”


    木枝扁扁唇,盯着玉镯子,脑袋抵在他胸膛上,带着浓浓的哭腔道:“我知道这个玉镯子,可能并不怎么值钱……不过是个老物件儿,还是能换些银子的。这是以前,最最疼爱我的太奶奶留给我的,我想把它,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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