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应鸾被闹钟吵醒。
她浑身酸痛地坐起身来, 一看时间这已经是她错过的第三个闹钟,她睡得太死, 完全没有听见闹铃的声音。
陆宴行不在她的身边,应该是已经去研究所了,餐桌上放着他准备好的早餐,还有一张纸条:“辛苦了,好好吃饭。”
在他旁边还涂了一个小爱心,彰显着主人不错的心情,这样普普通通的话反而让她不好意思了起来。
两个人的身体还算合拍, 除了陆宴行略有强制的癖好之外,她在这件事情上确实获得了很多快乐。
她想,这种事情以后要多多尝试一下。
应鸾快速地洗漱一番,准备去信息局。
今天是她返工的第一天, 上级为了让她快速上手, 命令她先去整理一下局内成员的背景资料。这项工作非常没有意义, 而且各种复杂的要求让她一个头两个大,她整理了一上午也没整理多少。
等到她将整理好的资料交给上司,上司随意扫了几眼,就对她说:“不符合要求,重新整理吧。”
“哪里不符合?”应鸾不禁有点火大。
“嗯……表格不够美观,内容也不够全面。”他随意地挥了挥手, “如果这点事情都做不好的话,说明你不适合这份工作。”
应鸾还想再问,他就已经把她轰了出去。
她面无表情地回到办公室,开始重新整理。
她的新办公室不如以前的办公室, 位于局内的一个狭小的房间,是由以前的清洁室改装的, 没有窗户,自然就没有阳光。甚至因为隔壁就是厕所,还能听到人员来来往往的嬉笑声,令她非常烦躁。
应鸾在办公室内枯坐了很久,甚至午饭都没去吃,随便拿了一些营养剂凑合着喝了下去,而后继续投入工作。
等她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她才从那种专心的状态回过神来。
她说了一句:“请进。”
一个金色的乱蓬蓬的脑袋从门外走进来。
安和手中拿着一盆巨大的铃兰,将他整个脸都遮住了。
他从花盆之后探出头来:“应鸾前辈,我没有打扰到你工作吧?”
“没有。”她说。
她想说请坐,但是这个办公室并没有多余的椅子给他坐,于是她上前一步从他手中接过花盆,放到了桌子旁边:“你来这里干什么?”
安和看着她,神色十分扭捏:“我昨天听说你要回来工作,所以特意给你买了一盆花。我看之前你的办公室上就有一盆铃兰,想着你肯定喜欢这个,所以就买了一盆新的送给你。”
应鸾这才注意到他今天穿了一件略显夸张的衣服,是一件过分端庄的西服,他本来是圆脸大眼睛的Omega ,此刻就像是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透露出一股不符合气质的庄重。
是要去参加什么重要的宴会吗?
安和紧张地看着她,生怕自己送出去的东西他不喜欢。
应鸾忍不住微笑了一下,而后又看向那一盆白色的铃兰花,说:“谢谢,我很喜欢。”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而后心虚地移开目光,打量起这个狭窄的房间。
“这是什么地方啊,这么小,这里没有更大的办公室了吗?”安和露出十分嫌弃的目光,这个房间不仅狭小,连天花板都那么低,他和她两个人站在房间里,感觉空气都稀薄了。
应鸾说:“确实,这里不太适合聊天,而且我今天不太方便,要不然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这、这样……”安和开始后悔抱怨这个地方了,明明自己可以和她有多点相处的机会的。
应鸾看他站在原地没动:“还有什么事吗?”
“我、我有件事情想要请教你……”安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因为我马上就要第一次做出行任务了,但我飞船驾驶的经验还不是很足,所以很害怕,你能教教我吗?”
“现在吗?”应鸾手头上的事情还没忙完。
安和观察她的表情:“什么时候都行。你现在是有什么工作没做完吗,我也可以帮你。”
她摇摇头:“不用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工作。”
“但是这马上就到下班时间了,你本来就是第一天上班,不熟悉工作流程是正常的,我身为你的同事,帮助你是应该的。”安和自顾自地做到了她的椅子上,开始浏览光脑上的信息。
越是浏览,他的眉头就越是皱起,仿佛十分不解。
应鸾问:“怎么了?”
“这种东西,完全没有整理的必要啊。”安和说,“以我自己的权限,我就可以给你下载一份已经整理好的,上司手里肯定有更全面的资料,为什么要让你做这些。”
应鸾沉默了,而后苦笑一声:“说不定想要锻炼我呢?”
虽然这个理由她自己都不相信。
“我去给你下载一份吧,你在这里等我。”安和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强调,“一定要等我啊。”
应鸾点点头。
不一会儿,安和就小跑着回来了,他将手中的资料交给她,而后她在传给上级。
上级的回复依旧迅速而直接,快到让她忍不住怀疑他到底有没有仔细看:“依旧不合格。”
应鸾沉默地看着对话框,不知道说些什么。
如果这她还看不出他的针对,那她就真的是傻子了。
应鸾关掉光脑,对安和说:“工作完成了,谢谢你。走吧,去停泊区。”
“去那里干嘛?”安和疑惑地看着她。
“教你训练啊。”应鸾笑着看着他,“这不是你刚才跟我说的吗,怎么转头就忘了。”
“对、对的。”安和连连点头,没想到自己随口找的借口反而被她记住了。
两个人一起来到了停泊区。
应鸾从口袋里掏出皮筋,在脑后随意绑了一个马尾,她看了看安和的头发,对他说:“如果头发再长一些的话,是要绑起来的。”
安和点点头,学着她的样子在脑袋上随意扎了个小揪。
两个人爬进安和的私人飞船,整个飞船看起来十分的高调,四周都镀了一层闪亮的金,和他本人的色调非常统一。
他在一旁解释道:“其实最开始更偏向杏黄色,后来驾驶次数太多,磨损掉色了……”
飞船的内里悬挂着各种古画,仔细辨别还能闻到一股陈香味,他个人有烧木香的习惯,浓郁的味道经久不散。
应鸾先是检查了船舱内的各种设施,然后又跑下飞船检查了一系列的制动装置,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让他关闭船舱。
“再怎么着急,出行前的这些检查都是必要的。”她对他说。
如果自己能在开飞船前好好检查一下,那或许她根本就不会失忆,也不会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嗯嗯。”安和连连点头,一副好学的样子。
“接下来,就可以启动了。”他的飞船装载了最先进的智能驾驶系统,整个过程根本不需要人来操纵。
但应鸾依旧弯下腰来,告诉他如果是这款飞船的话,哪里可以紧急停止。
“你还可以在里面嵌套一个保护装置,以防发生意外。”应鸾指了指操作面板,“按钮可以按在这里,不会轻易误触,但发生危险的话第一时间就能摸到。”
她注意到安和不说话了,于是侧过身看他。
安和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脖颈上,方才她披散着头发,他才没注意到她脖颈后面玫红色的印记,此时她弯下腰来,露出胸前的肌肤上满是亲密过后的吻痕。
直到她回过头来,他才如同被烫到一般收回了视线。
安和有些心酸地想,原来她真的有伴侣了。
但这次他依旧没有闻到Alpha的味道。
他的好奇心战胜了尴尬,不禁开口问道:“应鸾前辈是结婚了吗?”
“对的。”她不清楚他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回答了。
“哦……你的伴侣是Alpha?”
“对。”
安和不说话了,但是面容上有明显的不开心。
应鸾问到:“怎么了吗?”
他看着她,苦涩到不知道如何开口,却转念一想,换了一种方式:“没什么,我还是单身呢,每天都要被安排着相亲,烦都烦死了。如果是应鸾前辈的丈夫,人品一定很值得信任吧,不知道可不可以介绍一些家里的亲戚给我认识。他家里的情况怎么样?”
应鸾看他的性格独立,还有一点叛逆,以为是他自己并不想早早结婚,没想到这么关注自己的婚恋状况。
不过在帝国,哪个人不关心自己的婚恋问题呢?
他这么问,应鸾只得一五一十地回答:“他家是授封的外姓公爵,姓陆……他还有一个哥哥,现在没结婚,不过听说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可能不符合你的要求。”
她对他说:“具体情况我再去给你问问吧,我要是认识单身的人,肯定会介绍给你的。”
“那这样就太好了。”安和似是而非地叹了口气。
姓陆的公爵,整个帝国也只有一家,据他所知,陆家大儿子未婚,那结婚的一定是小儿子。
安和相信直觉,更相信自己的能力。他不是靠信息素辨别味道,而是靠一种Alpha和Omega身上特有的气味,这种辨别比信息素更准确。
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第22章
安和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着,就连开飞船的时候依旧在想这件事情。
如果应鸾前辈真的是被骗了的话,他如果可以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就能帮助到她了。
安和不敢说自己藏了多少私心,但是一想到自己会对应鸾有帮助,整个人就格外的激动,连飞船驾驶都松懈了起来。
“专心。”应鸾看出他的心神不定,忍不住出声提醒他。
安和看她站在他的身侧,两人的手臂近在咫尺,他能看到她绾上去的袖口,露出一节健康得恰到好处的小臂。她神色专注,盯着操作面板,偶尔提醒他的时候也是面色轻柔,没有任何责备。
他沉浸在她的气味之中。
飞船巡航一圈之后慢慢返航。
落地之后,应鸾评估了一下他刚才的表现,而后说:“为什么说自己没有经验呢?你的驾驶技术很好。”
安和说:“之前开过很多次,但是执行这么远的任务,还是第一次。”
应鸾思索了一会儿:“其实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你的飞船没有经过改装,动力不足以支撑一次往返,虽然到了目的地之后可以补充燃料,但是难免不会出现意外情况……要不然这样,我把我的飞船送给你吧。”
他惊讶地看着她:“前辈把自己的飞船送给我,那自己怎么办?”
应鸾笑了一声:“我很有可能不会在这里工作了。”
她将自己的通行ID和密码都交给他,随后对他说:“停泊区里大概有五艘飞船,都是我的。它们功能不同,你自己看着用,适合哪个就用哪个。”
安和忍不住问道:“前辈为什么不会在这里工作了?是转岗之后的工作不习惯吗?”
“有一部分原因吧,我确实不适应。”应鸾叹了口气。
她翻看了一下以往的工作履历,在与帝国的合约解除之前,她的工作成绩很出彩,升职也很快。合约接触之后,她的业绩依旧遥遥领先,但是职位却没有继续提升。
Alpha上司对她的打压非常明显,她自己或许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最近几年,她开始不再执着于职务任免,而是经常外派跑腿,做一些边缘化的工作。
她有种感觉,自己选择继续留在这里,只是因为可以经常巡航。飘荡在宇宙中的时候,她感觉非常幸福,而现在这一点最后的幸福也没有了,她当然要考虑换一份工作。
安和看她去意已决,只能说:“这样的话,那我替前辈保管这些飞船吧,说不定以后还可以用得上呢。”
应鸾说:“听你安排。”
他借此提议道:“但是我还没有加到前辈的联系方式,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当然没问题。”
和安和道别之后,应鸾不再理会上司让她重新修改的要求,而是直接回家了。
陆宴行还没有回来,研究所的工作很忙,下班也很晚,应鸾无事可做,只好搜索招聘信息。
以她的履历,找到一份工作不成问题。但是她的要求甚高,希望薪水可以的同时,还有一定的空闲时间。这种鱼和熊掌兼得的心态,让她将搜集到的信息删了又删。
最后只剩下了研究所和学院。
研究所的工作是研究人员的外派陪同,和她之前的工作差不多,就是需要和研究人员一起出行,顺手保护他们的安全。
虽然要保护一群手无寸铁的研究人员并不容易,不过相应的,工资也比之前的工作更高了。
第二个选择就是她所毕业的帝国第一学院,招聘的是兼职任课教师,具体方向为飞船驾驶与星际航行,要求在帝国重点部门从事巡航工作5年以上,职位高经验多者优先。
应鸾恰好也符合。
她在这两个职位中犹豫不决,陆宴行在研究所工作,这成为她考虑研究所的重要因素。一方面,研究所有熟人,这当然是好事,但是反过来说,她又怕帝国强效的婚姻关系,会对两人的发展造成限制。
思来想去,她也没决定好,就往两个地方各投了一份简历,让它们帮自己决定。
她刚刚关上光脑,陆宴行就回来了,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应该是在外面跑了一天。
应鸾连忙走上去,两个人亲吻了一下,而后又分开。
陆宴行看着她:“今天感觉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应鸾想起他们昨晚的事情,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反问道:“那种事有什么不舒服的?”
他脸上的笑意隐藏不住:“我说的是过敏。”
应鸾反应过来:“哦、哦……都好了。”
她算了一下他最近回家的时间,发现他已经连续加班很多天了:“最近研究所的工作好像很忙。”
陆宴行说:“嗯,陛下今天来了,所以就耽误了一些时间。”
“陛下?”应鸾想起帝国现在这位年轻的皇帝,他虽然年龄不大,但非常勤勉,很少出宫,一旦出宫必有大事发生。
“对,他是私下出行的,知道的人不多,所以见到他本人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陆宴行将领带扯散,挂在一边。
他背对着她,开始慢慢地换衣服,从这个角度,应鸾看到他略微凌乱的银发,遮住他的眉眼。西服脱下去之后,轻薄的衬衫包裹着他,露出他有力且优美的线条,顺着紧致有力的腰身向下,然后隐入裤装。
她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而动,在他解开纽扣的时候又收了回来,刻意地看着脚下:“陛下突然来,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联邦的线人传来消息,他们在某个方面研究进展似乎有突破,但帝国依旧没有,陛下就有些着急了,亲自来研究所要求我们加快研究进程。”
陆宴行的话说得含糊,应鸾听出这可能涉及到什么机密,他也不能说得太清楚,于是不再询问。
“别担心,与我研究的方向无关,我只是受到了牵连。”陆宴行说。
“嗯嗯……”应鸾随口答应着,连回答都颇为心不在焉。
她脑中满是刚才陆宴行脱衣服的样子,和昨晚激烈的画面结合在一起,让她忍不住心神恍惚。
她总有种错觉,就是陆宴行知道他什么样子最好看,什么角度最能激起她的欲望,他总是在她的面前不遗余力地展示这些,把她弄得神情荡漾,想入非非。
但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是在特意的诱惑她,于是她只能将其归因为自己的心猿意马。
“怎么了?”他凑近一步,观察她的面容。
她轻咳一声:“没、没什么。”
“应鸾刚才在看我吗?”陆宴行看着她笑起来,那笑声十分玩味,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
“嗯,是。”应鸾抬起脸去亲他的下巴,“看你好看。”
既然是夫妻,那她对于他身体的坦诚也不用掩饰。
感受到她释放出来的信号,陆宴行的呼吸粗重起来,他看着她,眼中也逐渐被浓重的欲色所覆盖。
他的眼神一片炽热,手指却依旧冰凉。他垂下头来与她亲吻,不住地勾缠她的唇齿,与她呼吸相错。
她能感受到他的冰凉的吻落在她的眉眼上,唇齿间,他甚至用空去□□她的锁骨,而后继续向下,如同冰块泼洒在她的身体之上,令她浑身颤抖起来。
“……这么快?”他的手指拨弄着,低低感叹了一句。
应鸾有些难堪地说:“去卧室里……”
她能感受到他已经逼近极限了,整个下腹一片僵硬,却始终没有采取最后一步,反而慢斯条理地服侍着她,把她弄得不上不下。
应鸾不住地蹭着他的大腿,而他却依旧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等待她到达之前,反而先停了下来。
陆宴行看着她,双眼如同叮嘱猎物的蛇,垂头与她接吻时,额前的碎发触碰到她的脸颊,泛出微微的痒意。
他这么淡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应鸾如同被悬在半空,呼吸几度急促,如今不得不哀求他:“陆宴行……”
他的计谋得逞,笑得更加愉悦,他在她的嘴唇上轻轻□□了一下:“好。”
所有的克制只为了等到这一刻,这样他的忍耐才有意义。
……
等到事情过后,应鸾浑身酸痛,小睡了一会之后,陆宴行刚才已经给她擦拭过了,但她还是觉得不舒服,于是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去洗个澡。
陆宴行已经洗漱完了,他伸手扶着她,亲亲她的后颈:“一起吧,我帮你洗。”
“别了。”应鸾拒绝他,她敢说如果他们要一起洗的话,没有一个小时又出不来。
虽然适度的夫妻生活是好事,但是过分沉迷的话,她总觉得会掏空自己的身体。
“好吧。”陆宴行笑着说,“随你。”
她随意地挥了挥手,走进淋浴间打算冲洗一番。
腿根的地方依旧微微发麻,在流水的冲洗下,原本粘稠的液体变得稀薄。
帝国目前的避孕措施已经很先进,仅用一种特殊的液体就可以,其他什么都不影响。
应鸾一遍冲洗,思绪忍不住飘得更远,虽然Beta不易怀孕,但她还是打算继续避孕。
她本来在洗自己的头发,陆宴行却在门外敲了敲门:“应鸾?”
应鸾关闭了水流,扬声问道:“怎么了?”
“父亲出了点事,要我回去一趟。”陆宴行的声音有几分严肃,“你要跟我一起吗?”
“陆振?他出什么事了?”
陆宴行说:“暂时不清楚,好像心脏病发作,目前正在抢救。”
“那我……”
“算了,我自己去吧,再怎么说,我身为他的孩子,总要回去看看他。”他说,“你明天不是还要参加尹月秋的婚礼吗?现在已经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行。”应鸾嗯了一声。
关门的声音随之响起,陆宴行离开了。
第23章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 陆宴行依旧没有回来,他在凌晨的时候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说他没办法回来给她做早餐,提醒她一定要按时吃饭。
应鸾问他陆振的身体如何了,他也没回复。
她推测应该有什么事情绊住了他。
她潦草地吃了一顿饭,自己一个人驱车来到了尹月秋的婚礼。
婚礼安排在一个充满奢华气息的庄园里,应鸾开车开了半个小时才找到庄园的大门。
庄园借鉴了前蓝星时代的西欧风格,两排罗马柱高耸威严,庄园内的草坪翠绿如茵,茂密异常,仿佛一块巨大的翡翠镶嵌在大地之上。现场安排了乐队演奏,提琴的声音悠扬轻快,不少宾客都在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来参加婚礼的人也很多,应鸾带着礼物穿过层层人群,终于找到了尹月秋。
身为今天的主角,尹月秋穿着贵重而繁复的婚纱,走起路时身后有着几米的长纱,她颈上戴了一个硕大的宝石项链,仿佛能把她纤细的脖颈压断。
她看到应鸾送她的礼物,表情夸张地收下了它,好像她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然后突然伸出手拥抱应鸾。
应鸾没防备地被她抱了个满怀,触感仿佛拥抱到了一个由蕾丝、布料和各种芳香织物组成的小团子。
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尹月秋旁边还站着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他面容方正,不苟言笑地盯着来客,应该是尹月秋的丈夫。
尹月秋笑着挽起丈夫的胳膊,声音如同一连串清脆的银铃:“不好意思,齐卫就是这样的人,他不太会说话。”
“没事。”应鸾说。她注意到齐卫虽然不说话,但在尹月秋讲话的时候却一直看着她,对她应该是真心的。
尹月秋突然又咳嗽起来,她身体不好,总是咳嗽。齐卫在一旁熟练的给她擦拭脸颊,他虽然身形粗犷,但擦拭得十分小心翼翼,甚至不会破坏她的妆容。
看起来是个沉默但细心的男人。
“你们看起来很合拍。”应鸾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尹月秋是尹家的大小姐,她的丈夫齐卫也是企业家之子,婚姻属于强强联合。他们婚礼这一天来了许多宾客,尹月秋来不及招待应鸾,又扭头去和别人说话。
应鸾无事可做,本想转身离开,却又突然被她叫住。
她人太瘦小,穿得衣服又太重,连转身看她都需要仆人帮她搀扶,她费劲地转过身来,笑眯眯地看向应鸾:“你要走了吗?”
应鸾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哦……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老同学这么久没见面,也没机会好好叙旧。”尹月秋露出遗憾的表情,“要不然这样,你去二楼的休息室等我吧,我一会儿就上去找你。”
“这……没问题吗?”她还有身后一大堆想要上来搭话的客人。
“没事的,你一定要在那等我哦,我马上上去。”尹月秋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嘱咐道。
应鸾皱了皱眉,没有拒绝。
她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穿过层层人群,走进了室内。
她原以为室外的装潢已经够夸张,室内更是宛如回到了宫殿中一样,厅内的水晶吊顶比外面的太阳还要明亮,墙壁上装饰着各种壁画和挂毯。她甚至在这里看到了只有博物馆才能出现的雕塑,它毫无保护地矗立在那里,任由旁人随意触摸。
尹月秋所说的休息室在二楼露台旁边,应鸾随手端了一块蛋糕,走上楼去。
二楼的露台上并没有人,应鸾一边吃蛋糕一边走过,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她反应极快地扭过身去,想要看清那人的正脸,那人的手段却更加强硬,直接将她拉到了露台上。
那里有一层层的窗帘遮挡,她被推到墙上,藏在了帘子后面。
应鸾一脚踹向眼前的人,又被他别住了腿,只得拨开眼前的窗帘,想要看看这人到底是谁。
纱帘之后,陆逸瑾对她温和一笑。
她愤怒的面庞突然僵住,随之一种被戏弄的暴躁感加倍袭来。
他似乎对她的情绪一无所知,反而指了指自己的衣服:“你把蛋糕弄我身上了。”
他今天穿饿了一身黑色的礼服,此刻上面全都是白色的奶油印子,但应鸾并不为自己的做法感到抱歉。
如果面前的人换成任何一个人,她都会说一声抱歉,但眼前的人是陆逸瑾,之前用信息素干扰她的陆逸瑾,她在心中并没有任何歉意。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甚至还想对着他的脸补一拳。
“不打算说一声对不起吗?好吧……”陆逸瑾看着她,“那我说吧,对不起。”
他垂下头来:“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他今天的打扮相当初衷,此刻傲气的肩膀微微弯曲,透露出一种无力和挫败感。但应鸾很难接受他的表态,转身直接离开。
陆逸瑾却再一次伸手拉住他,直接用手扯住她的袖子:“别走。”
她皱着眉看着他的手,目光又聚集在他的脸上,他紫色的瞳孔微微扩散,显得他此刻非常紧张。
“你看。”他伸手扒开衣服,露出了后颈,“我打了抑制针,不会有信息素的,你也不会再有排异反应了。”
抑制针直接打在腺体上,虽然有效,但是非常痛苦。
应鸾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我是真心实意想要跟你道歉的。”陆逸瑾又一次低下头来,双手紧握之后又略略松开,语气中充满了懊悔。
应鸾的语气有些讽刺:“陆大少爷真有孝心,虽然自己的父亲现在已经得了重病,但依旧可以毫不在意地来参加婚礼,真的是感天动地的大孝子啊。”
她本来想用这些话来羞辱陆逸瑾,没想到他却真情实感地苦笑了一声:“我来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件事的。”
陆逸瑾说:“父亲这次是突发心脏病,今天早上才脱离生命危险,现在已经没事了。但是据我所知,父亲的身体一直很好,我们家里也没有心脏病遗传史。”
应鸾皱眉:“你想说什么?”
“你也知道的,我们家里有自己的私人医院,父亲每个月都会检查,他所有的指标都无比正常,这次却突然出了这种事……”
应鸾忍不住关心,想要继续追问,却猛然意识到他在跟她对话,立刻警觉起来:“所以你跟我说这些的原因是?”
“有人在害他,这个人一定是他身边的人,那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想要置他于死地。”
她说:“这个人总不可能是我吧?能和他有接触的人,除了你们的家人,不就是只有陆宴行……”
她的声音忽然卡住:“你怀疑陆宴行?!”如果他不怀疑自己的弟弟,又何必跟她说这些。
“要是我说就是他下的手呢?”陆逸瑾的语气十分坚定。
“怎么可能。”应鸾下意识地维护他。
对上陆逸瑾的目光,她顿了一下,在脑海中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首先他没有理由和动机去害自己的父亲。而且他又不跟你们住在一起,完全没有作案时间,难道你想说他买通了你身边的人?”
这种几率微乎其微。
贵族家庭的仆人忠心度向来很高,而且陆宴行在他家里的情况有目共睹,几乎是人人都当他如空气,他的存在完全被忽视,更别提和家里的人相勾结了。
应鸾的语速越来越快,觉得陆逸瑾的想法完全是空穴来风。
她不太相信陆宴行会做出这种事。
“我手上确实没有任何证据,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陆逸瑾说,“但是他在研究所工作,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他一个。”
“在研究所工作的人那么多,难道每个人都会弑父吗?”
陆逸瑾轻佻地笑了一声,那笑容似乎在嘲笑她对陆宴行坚定的维护,又有些隐隐的苦涩。
“你这么为他说话?真好……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们的感情这么好呢?”他微微勾唇,“我这么怀疑他,因为他就是没有感情的怪物,为了达到目标,可以对任何人下手,包括他自己。”
应鸾张了张嘴,想问他为什么这么说,刚张嘴的下一秒又被他堵了回去。
陆逸瑾接着说:“难道那天在陆宅,你看不出他真的想杀了我吗?对,是我有错在先,但你不要因为讨厌我就把他划归成好人,他就是个疯子,你还没发现吗?”
“而且我怀疑他也不完全没有根据,因为他就是一个有前科的人。”他说,“既然你不相信我,我可以给你点别的东西,自己去查吧。”
他用手指敲了敲她的手背,一个文件传输的链接达成。
陆逸瑾说:“我把相关信息都传到了你的光脑上,你回去自己看吧,等你查到了,谁在撒谎自然一目了然。”
应鸾僵硬着手背,犹豫着要不要接受。
理智上,她当然相信陆宴行,她不觉得他有所隐瞒,而且告诉他这些话的人是陆逸瑾,一个巧舌如簧谎话连篇的外交家。
情感上,她又不得不为他所说的话所撩拨。
“不打算接吗?”陆逸瑾冷哼一声,“也是。这种事情就像是调查丈夫有没有出轨,不论调查出来的结果如何,破碎的信心都很难回到过去。”
他弯下腰来,在她耳边轻轻说:“但是你就不怕他真的出轨吗?你就不害怕你的枕边人是一个人面兽心的怪物?”
语气中的挑拨过分明显,应鸾反问道:“你在破坏我们两个的关系吗?”
陆逸瑾并无羞耻,反而哈哈一笑:“有可能话,我确实会不遗余力地破坏你们两个的婚姻,就像是他当时破坏我们两个一样。”
应鸾抬起头来,他却已经挥了挥手,潇洒地离开了。
第24章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应鸾感觉自己陷入了麻烦。
手里的资料明明只是一串数据,但此刻的感觉却分外烫手, 让她忍不住连连垂头去看。
接受按钮在手环上闪动着,她的心也在被拉扯。
好像按下去,她就被陆逸瑾说服了一样……
陆逸瑾不是好人,他的话当然不完全可信,并且他毫不犹豫地攻击她的枕边人,她应该做的是直接拒绝,而不是这么迟疑。
但是在那一瞬间, 她的好奇心逐渐战胜了犹豫。
她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将资料接收了。
她在心中劝说自己,这并不代表对陆宴行有所怀疑, 她只是需要对破坏感情的东西加以辨别, 才能更好的抵制它。
随即她又对自己的这种说法感到不耻,有时候坦诚的面对自己的弱点,反而会让自己的心里更加好受一些。
她就是没有办法对陆宴行做到百分百的信任。
应鸾点击了接受按钮,随后在手环上将资料打开。
这是一段略长的视频,拍摄视角非常低,像是蹲在草丛里拍的,看起来十分诡异。应鸾等了许久,才等到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背影,黑色头发的男生正在慢慢走路,他身形清瘦,穿着学院的制服,看起来是一个学生。
他垂着头,目不斜视地在大街上走着,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能引起他的兴趣。他穿过层层人流,在视频中七拐八拐地穿行。拍摄者也执着地跟着,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偷拍。
最终他加快脚步,走进了一个小巷子中,拍摄者也赶快跟上。
转头的一瞬间,应鸾看清了他的脸,视频主角和陆宴行一模一样,只不过更年轻。
这应该是十五岁的陆宴行,按照他的说法,他那个时候还没有分化,头发还是黑色的。
大部分的人一般在十四岁就完成分化,十五岁已经可以算作是发育迟缓,如果十六岁还没有分化,则需要进行后天矫正。
应鸾看着陆宴行走进了巷子的角落中,他在那里站着,仿佛在等什么人。
十分钟之后,另一伙人走了进来。
来者长得都非常高大,身上鼓胀的肌肉显示他们大多是Alpha ,他们将陆宴行团团围住,将狭窄的小巷挤得水泄不通。
陆宴行看着他们的样子,就知道来者不善,但他没有丝毫惧色,反而问他们:“东西带来了吗?”
领头的Alpha笑了:“你给我们的东西确实好用,你都不知道,那小子本来还在酒吧喝酒呢,然后直接倒在桌上吐了,在医院里上吐下泻,住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陆宴行皱眉:“废话少说,我要的东西你们带来了吗?”
“都在这呢。”领头人递给他一个包裹,行动间发出玻璃撞击的响声。
陆宴行打开包裹,仔细检查了里面的每一个试管,而后问到:“都是刚抽的?”
“是啊,从我们身上抽的。”
应鸾皱着眉看着他们的对话,那些试管里面装满了深红色的粘稠物质,显然是血。
帝国明令禁止私下里进行血液交易,最高惩罚能达到死刑,但是陆宴行却这样铤而走险,不知道为了什么。
“都没问题。”陆宴行说,随后将包裹的拉链拉上,准备离开。
“别那么着急啊,我还有话没问你呢。”领头人挥了一下手,身后的人将他拦住,甚至有人亮出刀来,“我们明明还可以有更长远的合作,你怎么每次都这么心急呢。”
陆宴行的脸色更加淡漠:“我之前已经说过了,就帮你一次,多余的不再有了。”
“我可是帮了你好多次呢,要不是我们,你现在还被学校里那帮人欺负吧?”那人神色轻蔑,“多得东西我们也不再要,上次你给我们的药,把剩下的都交给我们就行。”
“就那么几粒,已经都给你们了。”
“少骗人了,你不会又说那是你从别人那买的吧?我可是打听过了,就连黑市里都没有卖这个的,这东西明明是你自己研发的。”他轻哼一声,“把你身上的东西都交给我,我就放你离开。”
陆宴行的手微微一顿,但表面上依旧是那种波澜不惊的神色:“那只是一些让人催吐和头晕的药品混合在一起了而已,药店里都能买得到。而且顺便说一句,它大概只能维持三天,失效之后肯定会被查出来,我劝你们趁这段时间赶紧跑吧。”
领头人愣了:“什么意思?”
陆宴行说:“意思就是,你以为自己给对手暗中下药不会被查出来吗?陷害竞争对手,不想蹲监狱的话,要么赶紧逃跑,要么就去自首。”
“你……”领头人急了,“你就不怕我把你供出来吗?”
“我购买途径来路正规清晰,完全没有违法,而且我并不清楚你的用途,是你从我这里索要之后之后想要害别人的。”他晃了晃手里的包裹,“不想罪加一等的话,你就去吧。”
血液交易比给竞争对手下泻药更严重。
所有人面面相觑,最后领头人咬了咬牙:“这位好兄弟,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可是好朋友,说话为什么这么不讲情面呢。”
陆宴行轻笑一声:“没有事的话,我就离开了。”
那人还想拉住他,却被他侧了一个身,躲过了他拉上来的手。
“别走!”他又伸出手来,而这次陆宴行向后一倒,直接撞到了身后的刀刃上。
刀刃穿透皮肉,直接从他的另一侧手臂扎了出来,他闷哼一声,眼睁睁看着伤口渗出的血一滴一滴地在地上,凝成一小个血泊。
领头人呆住了,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你在干什么!”
身后的人不知所措地大叫起来:“老大!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啊!我没动手!”
“怎么可能!”领头人怒吼着,“哪有人主动撞刀上的!我都让你把刀收起来了!”
“可是、可是……”真的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啊!
他们只是普通的地痞流氓而已,虽然嘴上说的难听,但却根本没做过伤害人命的事。
“这、这……”陆宴行身后的人十分慌乱,惊慌失措地看着插在陆宴行胳膊上的刀,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了。
现在的事件性质完全变了,他说不定会因为故意伤人被叛重刑。
“你、你怎么样了……”他凑上前来,看着陆宴行发白的脸色,声音带着明显地颤抖,“我、我要帮你拔下来吗?”
陆宴行捂住手臂上端,一边止血,一边冷冷地抬起双眼:“血液的气味会引来巡逻的蜂眼,你们快走吧,估计十分钟之后它们就能看到了。”
“那你怎么办?”那人听起来快哭了。
“我死不了。”陆宴行看着他们,“不用管我,赶紧走,以后也别来找我了,懂了吗?”
“懂了懂了。”他们连连点头,如果陆宴行不指控他们,他们当然不愿意再来找他。
不远处响起了嗡嗡的警报声,远处的天空上出现了黑色的小点,那是帝国日常用于维护社会治安的蜂眼,它们感受到了血腥气,正在靠近。
陆宴行抬头看了看天空:“走右边,能躲开它们,巷子里也没有监控。”
“好的好的。”他们连连点头,弓着腰,像老鼠一样窜进了箱子里。
陆宴行站在原地,他先是用好的那只手将包裹丢到垃圾桶里藏了起来,然后躺倒在地上,装作已经昏迷的样子。
蜂眼停在他的身体旁边,开始用随身携带的药品对他进行伤口处理,然后尝试追逐巷子里的其他痕迹,但是一无所获。
直到陆宴行被抬上了担架,一直在拍摄的人才敢出来。
他显然也被刚才的场景吓了一跳,将相机放在地上,开始翻找陆宴行丢弃包裹的垃圾桶。
得到了包裹之后,他带上包裹和相机,飞也似地离开了那里。
录像到这里就结束了。
应鸾看着停止播放的视频,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这段视频虽然算不上没头没尾,但是还是留下了太多问题。
从那群混混的表达中,他们和陆宴行似乎存在着某种互惠互利的关系,因为陆宴行在学校里受到霸凌,然后他主动找到了他们,说可以帮他们报复竞争对手,然后用一些普通的止泻药坑骗他们,用来换取他们的血液。
从她这个角度看上去,陆宴行就是主动撞上了刀口,用自己的受伤来和那群混混切断联系。
应鸾不得不承认,此时的陆宴行虽然年龄小,但是心境已经非常成熟,即使在话语博弈中漏洞很多,但是整体表现相当冷静。
不过她还是非常疑惑,陆逸瑾给她这段视频的目的是什么?
这时候的陆宴行,已经是十年之前的陆宴行,对现在的他参考价值很小,充其量只能说明陆宴行年少时曾误入歧途,和社会混混有勾结,还在违法违纪的边缘试探过。
这真的有陆逸瑾所说的那么严重吗?
还是这段视频有什么她没有发现的细节?
她拖着进度条反复观看了好几遍,在场所有人的心里想法她都能分析的一清二楚,不明白的只有两个问题:
视频的拍摄者是谁?绝对不是陆宴行的人,也不是那群混混的人,但说他是陆逸瑾的人?也不像。最后出镜的时候,她看到他穿着陆宴行的同款校服,很有可能是他的同学。
那陆逸瑾是怎么得到这个视频的?
第二个问题是,陆宴行要那些人的血到底有什么用?血液交易会带来许多问题,这在帝国和联邦都是被禁止的,但是陆宴行为什么想要这种手段得到的血?
应鸾将问题默默记在心里,打算回头再仔细看看。
她正在思索着,房间的大门突然被推开。
穿着敬酒服的尹月秋走了进来,她面带笑容地摇了摇手中的酒瓶:“应鸾,你还在呀,真好,我们两个来喝一杯。”
第25章
她的声音甜腻腻的,听得应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应鸾笑着坐下来,观察着尹月秋的脸色,她的脸上已经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于是说道:“你身体不好,还是少喝点吧。”
“不嘛。”尹月秋撒娇着摇了摇头,“今天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多喝点怎么了,你别像齐卫一样,管我管得那么宽。”
她都这么说了,应鸾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两个人坐在桌子上,她给尹月秋倒酒的时候少倒了很多,防止她喝太多身体不舒服。
尹月秋喝了一口酒,对她笑道:“真好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你会成为唯一一个来我婚礼的同学。”
应鸾点头应和她:“是啊,都过去很久了。”
她伸出胳膊怼了怼应鸾:“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呢?”
“现在还没工作。”应鸾说,“以前在信息局工作。”
“那你现在在准备找新工作吗?”
“对。”
尹月秋说:“真不错,这样多好,多自由。不像我一毕业就只能待在家里,做出什么都不算是自己的。”
应鸾知道她说的都是谦辞,甚至因为过分谦虚显得有些阴阳怪气。她并不是什么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娇弱Omega,她出身名门,继承经营家族企业,参与改革后的药业集团比之前规模更大,算是这一辈的佼佼者。
应鸾不追究她到底是不是在故意展示自己,只是笑道:“上学的时候,我和绮真最羡慕你。尤其是绮真,虽然她表面上和你不对付,但是背地里和我说过好几次你能力突出,又聪明,长得还漂亮。”
这话也是半真半假,上学的时候,绮真讨厌尹月秋,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反而应鸾和尹月秋的关系更好一些,维持着见面正常打招呼的水平。
尹月秋看着她:“绮真真的这么说?”
“嗯,真的。”
假的,绮真只会跟她说,尹月秋表面上笑得温柔,看起来为人热情亲和,实际上就跟个老虎一样,吃人不眨眼。要不是她出身好,家里有钱,不知道有多少人讨厌她。
这话应鸾当然不能直说,只能含糊回答着。
“真的吗?我一直以为她因为偷东西的那件事讨厌我呢?”尹月秋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她完全不在意,真是太好了。”
应鸾知道她说的偷东西的事情指的是什么。
她和绮真在幸福之家接受了基础教育之后,又完成了分化。她们都分化成了Beta ,所以依旧作为搭档进入帝国第一学院读书。
她们两个以补助生的身份进入了贵族班级,在一种穿着红衣服的同学中,穿着黑色的制服。
贵族班级的同学非富即贵,大多出身名门,尹月秋就是班级的班长。班级里也有像她们这样的补助生,拿到了帝国的资助进来的。还有一些深蓝色衣服的特长生,以较低的学费进入学院读书。
衣服就是一个阶级,虽然没有禁止接触的条文,但是各个颜色之间从不往来,衣服本身就是一个沟壑。
在那里,应鸾和绮真依旧维持着搭档的关系,住着一个宿舍,但是他们见到了许多幸福之家里从没见到过的景象。
平时许多他们作为奖励品才能吃到的东西,被贵族学生们成堆成堆地丢在垃圾桶里;他们在橱窗里看到的天价衣服,被他们随意地铺在地上踩着;以及绮真梦寐以求的水晶胸针,被毫不在意地丢在地上,要不是她看到捡了起来,估计早就被来来往往地人踢到角落里了。
应鸾只能感叹:“真是浪费。”
绮真看了她一眼,然后看着手里的胸针,不说话。
她上学之后话就越来越少,本来应鸾也不是话多的人,现在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更是常常沉默。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们两个躺在床铺上,应鸾听到绮真辗转反侧的翻身声,她已经连续好几天都这样,晚上睡不着觉。
黑暗中,绮真突然开口道:“你睡着了吗?”
“没有。”应鸾看出她有心事,但是不知道怎么询问,所以一直睁着眼睛等她先开口。
绮真说:“应鸾,我感觉我们的生活就像狗一样。”
“为什么这么说?”
绮真有些气,她不知道应鸾是真迟钝还是装傻:“你白天不是看到了吗?他们的生活,我们奋斗一辈子都比不上。我算过了,尹月秋身上一套衣服的价格,足够买我们两个一年的衣服……不,不止是我们两个,整个幸福之家所有人的衣服都够了。
你有多久没买过衣服了?我分化之后就买过两套衣服,一套日常穿,一套出任务穿。然后我就在想,凭什么啊?凭什么有些人生下来就非富即贵,有些人一辈子都要被穷苦纠缠,然后有一堆甩不掉地贪婪亲戚……”
应鸾在黑暗里默默地听着,时而嗯一声作为回答。
“还有那个尹月秋,是里面最虚伪的一个人。我听说校服的不同颜色就是她提出来的,理由是黑色和深蓝色的衣服比较耐脏,如果设计得更耐磨一些,家境不好的同学穿,可以节省每年的校服钱。我的天呐,我宁可交校服钱,也不像被当做另类看待。”
这件事应鸾也听说了,她忍不住点了点头。
等到绮真说累了,她顿了一下:“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很对。”应鸾说。
“那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绮真又有点生气了。
如果应鸾真的能够理解她,就不应该是这个反应,难道不应该跟她一起吐槽班级里的那些贵族吗?
应鸾是这个学院里她关系最亲密的人,如果她也不能理解自己的自卑,那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人能够理解她了。
“我理解……”应鸾说道,“但是我和你的想法又有点不一样。”
她犹豫了一会儿,想让自己的话尽量不让绮真生气:“能在这个学院里读书,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所以其他的我都可以不去在意,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和他们交谈。我的生活中有你,有老师们,对我来说就够了,多余的关系其实我也不想费尽心思去经营。”
她顿了下,接着说:“其实边界上的很多孩子,他们一辈子也穿不起一套衣服。很多人都是裹着破布出生,然后不到十岁又因为战乱和各种疾病离世了,带着出生时候的那块布一起又埋在土里,所以——”
“所以我就应该满足现状是吗?我又做不到像你那样没心没肺!”绮真突然打断她说话,“我就必须时时刻刻想着那些过得不好的孩子,面对贵族们的铺张浪费,我就应该时刻保持谦卑,一点嫉妒都不能有吗?那些孩子过得不好又不是我造成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就一定要和比自己过得差的人比,不能跟过得好的人比吗?或者我必须当一个圣人,一点卑劣的想法也不能有?”
“我也不是……”应鸾突然讨厌自己不怎么会说话的性格。
绮真喊道:“那你就闭嘴!如果你不能理解我,就别来反驳我了,让我安静的待一会,可以吗?”
“好的。”应鸾心知自己多说无益,干脆把嘴闭上了。
宿舍一时安静下里,两个女孩默默在黑暗中对峙。
应鸾完全睡不着,时刻留意着绮真那边的动静。她先是听到了小声的啜泣声,过了一会儿,啜泣声消失了,绮真的呼吸慢慢平稳,应鸾依旧睡不着。
她一整晚都睁着眼睛。
天刚刚亮的时候,应鸾就起床了,往常绮真会比她醒得更早,然后在餐厅买好早饭给她带回来。而这次应鸾为了给她赔礼道歉,先是给绮真买了她过生日才舍得吃一次的套餐,放到她的床下之后,她又直奔学院外的商场,用攒下来的钱一口气买了五件衣服,都是适合绮真穿的。
应鸾是自己不喜欢花钱的性格,她看上的东西要么因为太过古董买不起,要么因为太便宜没必要花很多。
所以她日常里攒了很多零花钱,此刻一口气全都花了出去。
昨天绮真的话让她明白,有些人和人的想法或许永远不能共通,每个人的处境不同,带来的心境自然就不一样。绮真敏感傲气,有自己的自尊,这是绮真的成长环境造成的,她那样的说法是不对的。
平时会因为绮真的笨嘴拙舌帮她说很多话,而现在就是她反过来去体谅绮真的时候。
等到她带着大包小包回宿舍的时候,绮真已经离开了。
桌上的饭她没有动一下。
应鸾将衣服放在一边,然后出门去找她。
她去绮真经常去地天台看了一眼,没有找到她的身影,然后又去了田径场,绮真依旧不在。
应鸾只得忧心忡忡地来到了教室,平时教室里是绮真最不爱来的地方,因为教室里红色衣服的人太多了,她感觉自己格格不入,十分压抑。
她推开教室的大门,果然看到了那一抹黑色的卷发,绮真正穿着黑色的制服坐在桌子上,和一群红色衣服的人说说笑笑。
为首的那群人正是尹月秋,她的笑声像铃声一样清脆,她说:“绮真,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有意思呢,你太有意思了。”
绮真也笑着回答她:“因为我们以前接触不多呀。”
应鸾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他们的互动,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而绮真则面对着她,扬了扬唇角,仿佛在说:“没有你,我依旧能交到很好的朋友。”
第26章
应鸾变成一个人的独来独往。
她每天一个人学习,吃饭,锻炼,好像失去了绮真的陪伴,并没有影响她的作息,而且变得更加规律了。
绮真和尹月秋的关系突然突飞猛进,迅速和其他同学打成一片。
两个人晚上依旧回宿舍,只是她们什么都不说,也没什么交流。
那份应鸾买的饭,先是被她自己收在了冰箱里,然后放久了,就被她扔掉了。
应鸾买的那些衣服,绮真先是扔到了她的床上,然后又被应鸾扔了回来。两个人谁也不想要,就默默地放在了角落里,如同空气一般被她们两个同时忽视。
应鸾变得越来越沉默,有时候甚至一个星期都不说一句话。
米莎发现了她们两个的关系异常,私下里找到她们谈话,问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没有什么问题。难道我们两个人就非要紧密配合,没有任何嫌隙才可以吗?”绮真说,“米莎老师,您的想法也太简单了吧,哪有两个人能是一辈子的朋友呢?难道您还记得您十八岁时候的朋友是谁吗?”
米莎回答她:“当然记得, 我们现在还有联系。”
绮真噎了一下:“那我们不一样,不是所有人都都能像您一样,有些人就是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米莎哦了一声,而后看向旁边沉默地应鸾,转过头来问绮真:“那你想解除你们两个的搭档关系吗?”
应鸾突然抬起头看她。
搭档关系是维持幸福之家孩子们的重要纽带,分化之后,他们会选择自己心仪的搭档,进行相当长时间的磨合,出行无数个任务,才能成为这种关系。搭档关系意味着你可以放心的将背后交给对方,全心全意地信任对方。
绮真也下意识反问道:“什么意思?”
米莎忽视应鸾的目光,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绮真:“你要是想解除,可以告诉我,我再给你们找新的搭档。”
“这……”绮真说,她飞速地看了应鸾一眼,和她目光相交之后又如同被烫到一般收了回来。
“再、再说吧!”绮真说道。
米莎依旧是那副微笑的表情:“嗯,你最好一个星期之内就把结果告诉我,新搭档的磨合也需要时间,我不希望下次出任务的时候,因为你们两个耽误全队的进展。”
“知道了!”绮真咬了咬牙,然后转身跑开了。
应鸾也想离开,但是却被米莎叫住。
米莎弯下腰来:“最近感觉怎样?身体很难受?”
应鸾摇头,表示自己还好。
“学院的心理指标监测显示你表现低迷。”米莎叹了口气,“你有多长时间没说话了?”
应鸾伸出手来,想比给她看,又被她打断:“开口告诉我。”
“……忘记了。”
应鸾的声音沙哑,像是被粗盐粒磨过一样,她太久不说话,甚至开口都很困难。
米莎柔声问她:“关于搭档关系,你是怎么想的呢?”
“交给绮真决定吧,我都可以。”应鸾说。
米莎垂眸看着她:“即使你们的关系真的解除了,你也可以吗?”
“嗯。”
“好的。”米莎摸了摸她的头,“你不用有太大压力,她不会解除的。”
她的手有些粗糙,但十分温暖,应鸾垂着头任她抚摸着,闭着眼睛,掩盖住眼底的湿意。
“你看起来迟钝,反而心里有一杆秤,做什么都很清晰;她看起来尖锐,但是大多时候会犹豫不决,时常感到迷茫。”米莎对她说,“你们两个都有优点,也有缺点,正好能互补,所以当时我才想让你们当搭档。”
“我……辜负了老师的期待。”
米莎笑了:“没有什么辜负不辜负的,不用太担心这个,你们两个会是一辈子的好搭档的。”
“好了,回去吧。”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别太难过了,如果真的解决不了,再来找我,我会帮你的。”
“嗯,谢谢您。”应鸾点了点头,对她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
事情并没有如米莎所预料的那么顺利,应鸾和绮真依旧没有什么交流。
每天应鸾都照常做自己的事情,只不过她不说话的场景实在太多,连老师都注意到了,甚至被学院心理咨询叫去做了心理治疗。
在心理治疗回来的路上,她如常回到教室里。
往常安静的教室里突然多了些嘈杂的声音。
一群人将绮真团团围住,一个高个子的女生推搡着她:“那个胸针就是你偷的吧,为什么要偷我的东西!”
“你不知道那个是她最贵重的饰品吗?平时都不舍得戴!”
“我没偷……”绮真一脸茫然。
“你想得到它很久了吧?我都知道。”另一个男生在旁边帮腔。
胸针?听到这里,应鸾放下书本,皱着眉走了上来。
绮真瞪大眼睛:“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我没偷就是没偷。”
“还在撒谎!那天你在教室里拿着它看了好久,我在门外都看得一清二楚,别以为我不知道!”男生的声音有些尖锐,“要不是当时还有你舍友在,你肯定直接就偷走了。”
绮真还没开口,尹月秋就已经率先解释道:“不要乱说。”
“我才不是乱说,不信你们去查监控,都有证据。”那人得意洋洋起来。
他走到讲台上,三下五除二打开投屏,操作一通之后,一个清晰的画面就在面前展开。
画面正中的绮真捡起掉在地上胸针,在手中爱不释手地摩挲着,眼中的喜爱几乎掩盖不住。
应鸾在一旁催促了两句,她才放下胸针走了出去。
视频结束后,所有人的目光立刻又聚集到了绮真的脸上。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这种怀疑的目光让她额外难受,“就因为我喜欢,我就要去偷它?”
“不然呢,你又买不起。”那人说,“你知道上面的一颗钻石有多贵吗?比你们一家一年的开销还多!”
“你给我闭嘴!”绮真大喊道。
旁边的人却已经议论起来:“原来她跟我们玩得好,就是为了这个?”
“我早就说过了,不该和这些——人交朋友,天天就知道偷东西。”
“要不是尹月秋非要带她一起玩,谁愿意和她相处啊……说实话每次靠近他们的时候都感觉有一股味,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衣服了。”
绮真站在众人中间,听到这些话语从他们的嘴里冒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不敢相信这些是她这段日子朝夕相处的同学。
明明前些日子他们还一起吃饭,一起聚会,现在嘴里的话却成为攻击她的毒液。
就连尹月秋都转过头来看着她:“绮真,我给你钱,你去把那个胸针买下来,可以吗?”
听到她的话,绮真猛然清醒过来,瞪着眼睛看着她:“你也不相信我吗?”
尹月秋说:“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现在证据确实比较偏向他们。”
绮真冷笑一声:“我没偷就是没偷。”
她不想再解释,转身就想离开,身后的人却不想让她走。
一个女生快速上前两步,直接拉住她的衣服,几乎要将她的袖子扯下来:“你不把东西还给我,我不会让你走的!”
绮真回头看着她:“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自己在乎那个胸针吗?当时它掉在地上,我只是帮你捡起来而已,为什么现在你又说那个东西有多重要?”
女生的声音立刻扬起来:“那你承认是你偷的了?因为我不在乎,所以你就以为自己偷了也不会发现吗?”
“我不是!我没偷!”绮真恼怒异常。
她发现这些人就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不管怎么解释她们都不相信。
“别拉我!”她扯了一下袖子,然后将那个女生推开,转身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女生拉不住绮真,踉跄了两步跌在地上,眼里愤愤地看着她。
“都让一让!”刚才的男生推开人群,“这种人必须给她一点教训才行!”
绮真听到声音,立刻回头看着他,只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接了满满一杯热水,想要泼在她的脸上。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痛意并没有袭来,她诧异地把眼睛睁开。
应鸾站在她面前,衣衫向下滴着水。
她胸前已经完全被热水濡湿了,此刻温热一片。
她深呼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胸针,看向女生:“是这个胸针吗?我帮你找到了。”
女生呆愣愣地接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是我的。”
“在校门口的失物招领处见到的,放了好几天了,刚才我帮你拿回来了。”应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那个女生看着她淡漠的脸,突然产生了一丝害怕的情绪,磕磕绊绊地说:“谢、谢谢你啊。”
“不用谢。”应鸾说,“但是你现在要跟绮真道歉。”
女生抿了抿唇,纵使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此刻却不得不低下头来:“对、对不起……”
应鸾又看着刚才泼水的男生:“还有你,跟我道歉,跟绮真道歉。”
“我……”男生眼神飘忽,刚才的水杯被他藏在身后,神色十分扭捏。
“道歉!”应鸾冷漠地重复。
“对不起!对不起!”男生不情不愿地喊了两声。
“还有你们——”应鸾的目光扫向班里的其他人,在尹月秋身上停留了一秒后又收了回来,“你们和绮真说吧。”
她满不在乎地将外套脱了下来,然后搭在了手臂上,打算回宿舍处理一下刚才烫伤的部分。
幸好刚才的水并不是滚烫的,她今天穿得又很厚,为绮真挡的时候也是用手臂去遮挡,所以胸口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有点发红。
她先是给自己上了药,然后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地休息。
过了一会儿,宿舍门被推开了,绮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一点鼻音:“应鸾,你睡了吗?”
应鸾没回答,她感觉自己很累,非常累。
“我、我给你买了一盆铃兰,你最喜欢的花。”绮真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然后自言自语道。
应鸾倒在床上,沉沉地闭上眼睛,她的身体很重,脑袋和嘴巴一样都不想动。
其中看着应鸾躺在床上的身影,知道她并没睡,但是此刻却并不期待得到她的回答,这样让自己一直说反而更好。
“你饿了吗?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买了饭,就放在桌子上了,你睡醒了就下来吃。”
“还有,你给我买的那些衣服,我都看到了,都很好看,只是我……”绮真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甚至带上了一点哭腔,“我、我不配穿这么好看的衣服。”
“今天你让那些人给我道歉,但是我才是最该向你道歉的人,我对不起你,我错怪你了,你对我这么好,我却那样对你……”绮真哭得一抽一抽的。
“对不起,应鸾。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好吗?”
第27章
应鸾略有些无奈地想:“你配,你当然配穿那些衣服,别再说这种话了。”
她为什么总认为自己不配呢?绮真看起来高傲,但是身上总有一些不配得感,这些成为她自卑的重要诱因。
应鸾的头又晕,身体又重,想说的话都憋在嘴里,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这一觉就睡到第二天,闹钟把她叫醒。
她从那种恍惚中浑浑噩噩地走下床,看到绮真正背对着她换衣服。镜子里透露出绮真略显胆怯的面孔,应鸾对她露出了一个微笑,转头就看到绮真为她准备的早餐。
她打开包装随便吃了一口,然后对着绮真说:“今天早点走吧,约德老师的材料解析课,可别迟到了。”
绮真点了点头,两个人和往常一样肩并肩走了出去,她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好像那些不愉快完全没有发生过。
这一路上,她们接受了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甚至她们经过的地方,两侧就会自动分开一条路,好似他们身上有什么病毒一样,大家全都看着他们窃窃私语。
当应鸾回看他们的时候,那种恼人的目光又被收了回去,有种背后讲别人坏话被当面发现的荒诞感。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 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应鸾和绮真经常在特价食堂吃廉价套餐,她端着餐盘坐在桌子上,不会有人跟她们拼桌,甚至周围的桌子也没有一个人做。
“我们被孤立了。”绮真有些郁闷地戳着碗里的米饭。
应鸾说:“这些都是正常的,很少有人会坦然面对自己的错误,而且我昨天又是那种态度……大家觉得没面子,也都是符合常理的。”
“可是、可是……”绮真可是了好几声,也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最后她只能愤愤地留下一句:“我说这些话可能不高兴,但是我真的很想说,这完全就是家庭决定的,有几个人能决定自己的出身呢?他们做错了事情,因为家境相似可以继续抱团,我们明明没有任何错,却没人来体谅我们。”
应鸾理解绮真,绮真的父母早逝,从小被扔给舅舅一家。在表弟出生之后,绮真突然就变成了家里的拖油瓶,承包了家里的各项家务,上学期间还要出去打工补贴家里。长久以来,她承担着家中的冷眼、忽视,直到她被幸福之家计划选中,亲戚们看到她似乎有飞黄腾达的机会,才过来攀附她。
应鸾对她说:“没关系,你还有我。”
绮真反问她:“我好像从来不知道你家里的事情,你的亲戚呢?”
“我没有亲戚,我是弃养的。”应鸾说,“收养我的人死于战乱,我就一直在贫民窟自己生活,直到帝国把我接走。”
绮真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那时候你多大?”
“七岁、八岁?”应鸾思考着,“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连生日都不记得了,我现在的生日是米莎老师给我的。”
她甚至连她收养她的人都忘记了,只记得那是一个老奶奶,她和她一起生活在贫民窟里。那里污染很重,没有水源,获取食物非常困难,最饿的时候,她们只能吃土。然后有一天奶奶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她尝试着去找她的尸体,一无所获,可能被公益组织收治了,也可能被路过的野狗吃了。
她的房子漏雨漏风,附近全都是碎石。晚上的时候她倒在地上,能听到隔壁的母亲在给自己的孩子唱歌,那是一首相当古典的曲目,关于月下随风摇曳的铃兰花,公主、侍卫,以及各种王侯将相的故事。
她们也和穷,但是和她比起来,应鸾又觉得她们是富足的。
她在歌声中入睡,而后又双眼潮湿地醒过来。隔壁的声音已经停了,但是她再也睡不着,就躺倒在地上勾勒出一个又一个的场景,那些都是有关前蓝星时代的故事,在她所设想的古典画面里,那里和平,安定,没有冲突。
所以她现在还喜欢有些过时的东西,习惯依旧没有改掉。
绮真顿了好久,才说道:“我不知道这些,抱歉。”
所以应鸾那天说的话,很多都是基于她自身的感悟说的,并不是为了高高在上的教育她。
“都过去了,我现在生活得很好啊。”应鸾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而且我相信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绮真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听说学院里要提高奖学金,以咱们两个的水平,肯定能拿得到。”
不管生活遇到了多大的困难,她们两个的成绩一直都是很好的,应鸾一直能拿第一,绮真的成绩也固定在前五名。
——
应鸾从漫长的回忆中挣脱出来,看着眼前笑意盈盈地尹月秋:“偷东西的事情,我们都不在意了……而且后来绮真告诉我,是你又给校长写信,要求请求学院制服的差异,我们才能穿上一样的衣服。”
绮真当然不是这么说的,她说尹月秋虚伪,明明这个破烂规则最开始就是她弄的,后来又是她主动取消,这是在把他们当猴耍吗?
而且绮真一直觉得,她们两个被孤立,肯定有尹月秋的手笔在,所以一直对她没有好脸色。
尹月秋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真难想象这种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上学的时候你明明话很少,现在居然能一口气说这么多。”
应鸾又喝了一点酒:“人都是要长大的嘛。”
其实学院改变了她大部分的性格,在她有记忆的最后一年,她就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沉默寡言了,说话经常能把绮真气个半死。
尹月秋把她面前的酒杯倒满:“那你知道绮真现在去哪里了吗?”
“这个……我也联系不上她。”应鸾摇了摇头。
尹月秋一直在给她倒酒,她只好一直喝。最后看了一眼时间,觉得是时候离开了,于是站起身来,对尹月秋说:“我该走了。”
尹月秋也跟着站起身来:“慢着。”
应鸾回头看着她:“怎么了?”
“再留下来多喝一杯吧。”她的声音突变,听起来非常冷。
尹月秋看着她,好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一样,眼神如同一把利剑要将她刺穿。
“你——”
应鸾皱着眉看着她,却发现此刻的视野一片模糊,大脑天旋地转,让她完全站立不稳,直接跌坐在地上。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酒能做到的,尹月秋在她的杯子里下了药。
应鸾抬起头看着她,眼前尹月秋开始重影,她俯身下来的面孔重重叠叠,透露出一股无声的冰冷。
她弯下腰来,用餐刀贴着应鸾的皮肉,泛过一连串凉意:“应鸾,我一直以为你是装的,后来才发现你是真傻。我跟你寒暄那么久,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在跟你唠家常吧?我问你绮真去哪了,你在跟我装什么糊涂呢?”
应鸾闭上眼睛,沉重地呼吸着:“我真的不知道绮真在哪。”
“还不说!我都告诉过你了,绮真最后一次的行踪就是去了K-L903 !你不是去了好几次吗?别告诉我你什么都没查出来!”
K-L903 ?应鸾想着,原来自己那么多次出行记录,都是去找绮真的。
而且这个居然是绮真告诉尹月秋的,她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以至于尹月秋突然这么关心绮真?
应鸾感觉尹月秋的刀尖已经扎到了她的皮肉中,所以她只好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说:“我之前被卷进陨石旋涡,失忆了,所以忘了这件事。”
“失忆了?”尹月秋的神色略有松动,随后又反应过来,“你刚才明明记得学院里的事情!”
“最近几年的事情都忘了。”
尹月秋站在原地,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随后又冷冷地说:“不行,我还是不能放你走,这段时间你就住在尹宅吧。”
这算是囚禁吗?应鸾气笑了,之前尹月秋非常夸张的热情态度,以及十分做作的肢体语言,原来是为了在这里等她。
尹月秋的行动力极强,直接用绳子将她捆了起来。
她身体发软,一边任由尹月秋给她的身上绑上绳子,一边留心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依旧人声嘈杂,婚礼还没有散场,而自己则被新娘绑在这里,尹月秋刚才为什么要跟她说那些没有用的家常,真的是因为降低她的警戒心,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呢……
想到这里,应鸾猛然直起身子,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转过身,直接将她按倒在了地上。
尹月秋没料到她突然反击,开始拼命挣扎起来,应鸾将手中的戒指扣在了她的太阳穴上,一阵麻酥的电流穿过,尹月秋直接晕了过去。
这是之前米莎让她改造的戒指,现在终于能派上用场。
应鸾强忍着头痛,松开身上的绳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去。
尹月秋这个计划,一定受到她家里人的反对,是她自己暗中进行的。要不然她不可能这样偷偷摸摸地找自己谈话,说不定她们刚才聊天的时候,就有人在外面偷听,所以才说那么多有的没的。
当下她的主要目标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楼下的人群对楼上的争执一无所知,依旧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应鸾一边挤过人群一边说:“不好意思,请让一下。”
她撇开两侧的人群,努力向门口走。
一阵极细的声音划过。
她没来得及回头,后颈就一痛,一只极细的麻醉扎进了她的脖颈。
失去意识之前,二楼露台上,尹月秋嚣张地对她笑:“应鸾,难道你忘了,当时射击课上,是谁的成绩压了你一头吗?”
第28章
应鸾直接倒在大庭广众之中。
众人还没来得及尖叫,尹月秋就已经翩翩然走了下来,扶起了应鸾,对大家笑道:“不好意思大家,我同学喝多了,现在我扶她去楼上休息。”
在婚礼上喝多是常有的事,新娘都这么说,众人也不再放在心上,继续唱歌跳舞。
不一会儿应鸾就醒了,她想要挣脱开她的手,而她则没有松开,靠着药劲给她送上了楼。
尹月秋心情极好,刚想推门进去, 却直接撞上了里面一个人。
齐卫垂眸看着她,沉默地如同一座大山,堵在房间的门口,不后退一步。
“滚开。”应鸾听见尹月秋不客气地说道。
齐卫开口:“别做傻事。”
“少管我的事,我今天就是要弄死她,跟你有关系吗?”
“有关系, 我是你的丈夫,我关心你。”
尹月秋已经不耐烦了:“……滚开,别让我说第二遍。”
齐卫依旧没有动弹, 守在原地, 没有任何让步。
“好了, 我不弄死她,我就是问她点问题, 不行吗?”尹月秋语气很冲,“少来烦我, 少来管我,我们婚前不都说好了吗?要不是你有这点自知之明,你以为我会嫁给你?”
“我知道……”齐卫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闷,应鸾看到他袖口里的拳头收紧了。
齐卫沉默着离开,尹月秋冷哼一声,然后推开门,将应鸾放在了床上。
她居然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倨傲:“我们可以达成新合作。”
“这就是你的合作态度?”应鸾全身都动不了,只有眼睛和嘴能动,于是定定地看着她。
“你要是跟我面对面坐着,我肯定打不过你,所以只能把你放倒了。”尹月秋说话倒是坦诚。
应鸾已经无话可说:“……你想要什么?还是想问绮真在哪?我真的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我要你继续查绮真,我会给你出钱,出设备,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提供。”
她这番话正好切中了应鸾的痛点,她现在仅靠自己没有办法离开蓝星,如果尹月秋主动帮助她,说不定有机会能够去其他地方看看。
尤其是那个她曾经长久驻足的垃圾星。
但是应鸾依旧警觉:“绮真和你有过合作吗?你为什么要帮她?”
尹月秋笑了:“我们不是好朋友嘛,她找我帮忙也是正常。”
以绮真对她的态度,若不是走投无路,根本不会来找她……应鸾追问道:“我只是想知道绮真当初遇到了什么事情。”
尹月秋突然放松下来,坐到她的一旁:“有时候,我真的羡慕你们两个的友情,不论什么时候都信任对方,就连一个人落入险境,也不会拖累另一个人。”
应鸾皱着眉看着她。
“上学的时候,我羡慕你们两个,不受家里人的束缚,又身体健康,又有全身心相信自己的好搭档,而我什么都没有。”尹月秋轻咳了一声,“然后我就想,如果我能有一个像你们这样的好朋友就好了。”
“你们两个中,我更喜欢绮真,她热情,大方,心直口快,从来不会掩饰自己,所以我一直想和她交朋友,但是总是用错方式,以至于她一直都很讨厌我。”
应鸾不想听这些:“所以绮真为什么找到你?”
尹月秋说:“她说她在被人追杀,想让我送她出蓝星。”
追杀?应鸾愣了。
“什么人想要害她?”
“我问她了,我说我可以竭尽所能地帮她,但她也没说,应该是保密级别相当高的人,连我都撼动不了。”尹月秋说,“当时她的丈夫已经被害死了,所以想让我把她送出去。”
应鸾挣扎着坐起来,追问道:“然后呢?”
“她当时身边带了个小男孩,可能是她的儿子?但长得和她完全不像,你要是像谁,反而有点像那位——”
尹月秋指了指头顶,在应鸾惊讶的眼神中,用嘴型轻声说道:“陛下。”
应鸾如遭雷击,要是按照这么说的话,绮真和皇室产生了纠葛,甚至被当今皇帝暗中追杀。
更重要的是,她失忆了,所以完全不知道绮真找没找过她。
尹月秋看出她在想什么:“放心,她没找过你,她跟我说这件事和幸福之家有关,你现在的处境也不一定安全,如果她找你,反而会给你带来麻烦,所以这件事她请求我保密。”
绮真……应鸾苦笑了一下,就算是有危险,她们两个人也要一起共同面对啊。
“但是我后来为什么会找到你呢?因为绮真的飞船失联了,就在去K-L903的路上,她失踪了。我不知道她到没到那里,还是半路失踪了……往好处想,她为了隐匿自己的信息,故意和我断联,从此彻底消失,往坏处想——”
尹月秋不说话了,但是应鸾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而且我家里发现我在做这种事,他们隐约听到了一点风声,所以让我不要再继续了,还派人监视我。我没办法,只好答应他们结婚……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我主要是担心绮真的安慰,找不到她的踪迹,我就睡不好觉,所以我找到了你,你工作方便,可以趁职务便利去那里找她。 ”
尹月秋叹了口气:“没想到你失忆了,计划只能从头开始。”
应鸾对她说:“我相信绮真会活下去的。”
绮真的性格非常顽强,并且从来不会放弃一点求生的希望,所以她相信她一定平安无事。
“但愿如此吧。”尹月秋说,“总而言之,我们得重新计划。”
应鸾点了点头,两个人仔细说了一通,考虑到应鸾的工作现状,她现在干什么都需要从长计议。
尹月秋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对了,我这里还有一则消息要告诉你。”
“你说。”
“是联邦那边的分公司发来的,说这则消息辗转了好几轮才到他们的手里,那个人说一定要我转交给一个叫''应鸾''的人。”
“只有一句话,''你的丈夫还在联邦监狱,他会去帝国第一学院找你''。”
尹月秋读完,都忍不住笑了:“什么叫你的丈夫还在联邦监狱啊?你不是结婚了吗?难道陆宴行去联邦坐牢了?”
然后她又啧啧感叹道:“联邦监狱那地方,可不好受啊,不脱一层皮都没办法活着出来。”
应鸾却十分疑惑,这什么没头没尾的,陆宴行也不在联邦监狱啊?
她完全不认识什么联邦的人。
转达错人了吧?
她只能说:“也许帝国内还有其他人叫我的名字。”
尹月秋看她也是一副完全搞不清楚的样子,于是说:“谁知道这人怎么想的,不过要想从联邦监狱里转达些消息出来,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总而言之,这人挺厉害的。”
“不管这些了。”应鸾说,“当务之急是找到绮真。”
等到她们商量完计划,天都黑了。
应鸾看着窗外渐沉的夜色,突然想起来面前这个人今天刚结婚,于是用手肘怼了怼她:“你这样抛下婚礼真的没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我身体不好,多休息一下不是正常的吗?其他事情齐卫会解决的,如果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那他干什么吃的。”
应鸾发现尹月秋对齐卫有种独特的占有欲和信任感,只是经常用难听的话来矫饰。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派车送你回去。”尹月秋潇洒地拍了拍手,送她出门。
门外,齐卫站在黑暗之中,如同一个高大沉默的影子,如果不是尹月秋差点被他绊倒,他都不知道会在那里站多久。
“小心。”齐卫扶起尹月秋。
尹月秋吓唬他:“站在这里也不出声,吓死个人了,你不知道你长这么大在黑天很吓人吗?以后少在晚上出门。”
齐卫沉沉嗯了一声,也不反驳。
应鸾看他们互动,想说什么却没有点破,而是回到了家中。
等她到家的时候,陆宴行已经在等她了。
他做好了一桌子的菜,看到她走进来,直接迎上前去,对着她的唇轻轻吻了一下,笑盈盈地问道:“今天婚礼怎么样?”
今天简直发生了太多事情,应鸾很难用一句话概括,于是说:“挺好的。”
陆宴行柔和地看着她:“那现在还饿吗?饿的话就吃点饭吧。”
应鸾确实有点饿了,于是坐在桌子前一口一口吃着。
她的目光扫过眼前的陆宴行,暖黄色的灯光衬托得他身体颀长,银白色的头发也散发着玉一样的暖色,他看着她的时候总是带着笑意,如同一个永远不会损坏的精美雕塑,对她展现得永远都是最好的一面。
他的身上还系着围裙,袖口向上卷起收到手臂,忙着给应鸾夹菜自己却没吃几口。
应鸾却突然想起来陆逸瑾发给她的视频,那时一个尖刀贯穿他的整个小臂,即使是Alpha也不可能不留下疤痕。
于是她尽量放松自己的语气:“你胳膊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啊。”陆宴行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才对她抬眼笑道,“小时候不听话,树枝划的。”
应鸾反问道:“真的吗?”
她抬眼看着他,如果他能跟自己说实话,她不会这么逼问他。
“当然是真的。”陆宴行点头,语气中没有丝毫的犹豫,仿佛他说出来的就是全部的真相。
“哦。”应鸾突然觉得没意思。
她不会觉得是他忘了,陆宴行的记忆力那么好,就是在故意骗他。为什么要骗她呢?这只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如果他能跟她坦诚,她完全不会这么失望。
她飞速地吃了几口饭,然后放下碗筷:“我吃完了,我去洗澡。”然后从饭桌上匆匆离开。
陆宴行注视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等到两个人都洗漱完,应鸾窝在沙发,想要查看之前投递出去的简历有没有什么消息,陆宴行却坐在她的身边,用手勾住她的头发,在手里卷着玩。
见她不制止,他得寸进尺,一点一点亲吻她的脖颈,慢慢地向下。
应鸾推开他,眼眸冷清:“今晚没兴趣。”
第29章
陆宴行顿住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浅棕色的眼瞳此刻写满了拒绝,让他的心中一阵刺痛。
明明昨天她还跟他那么亲密,为什么今天……
他不想看到应鸾眼中的拒绝,于是态度摆的更低,声音听起来也更加粘稠。
“应鸾是累了吗?”他转而亲吻她的头顶,手在她的脖颈后流连,“用不用我给你按摩一下?”
“不用。”
应鸾想要拒绝他,他却不易不然地攀附上来,犹如一株藤一样缠绕住她,而她就是被他缠绕在怀里的树,如同要被他吸干精力一般又热又闷。
她大口呼吸着,能感受到他在□□她的眼皮,非常潮湿。
“别拒绝我……”他的声音又压低, “我想帮你, 服侍你, 我只有这些愿望,满足我吧。”
应鸾突然更加心烦意乱,她撂下一句:“随你便。”然后就不再理会他。
陆宴行闷哼一声,纵使她的态度很不好,但不也还是得到了她的许可吗?
于是他抬起她的一只腿,轻轻地帮她揉捏着。
应鸾一边浏览着光脑,一边用余光打量他,看他真的只是单纯的帮自己揉腿,就没再说什么。
等捏完了左腿,他又换了一个方向,轻轻揉捏着她的右腿。
等到一切都弄完了,陆宴行抬头看她:“感觉怎么样?”
应鸾轻哼一声:“还行。”
“那肩膀呢?”他又笑起来,让应鸾感觉此刻他不是一个Alpha ,而是一个听了她夸奖就会很开心的宠物。
“应鸾今天出去了一整天,肩膀也一定很酸吧,我来帮你揉揉。”
她看到他这幅样子,又觉得是不是自己的态度太强硬了,搞得自己非常像那种冷漠无情的渣女。
于是她说:“那你帮我按按吧。”
她趴在沙发上,任由陆宴行在她的肩头揉捏,他说是按摩就只是按摩,完全没有多余的动作,在她的肩头不轻不重地捶打着,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他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应鸾为什么不说话呢?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应鸾说:“没有,挺好的。”
“可是往常应鸾都会给我很多互动的……”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平时在床上给出的反应要大很多……”
她心说这又不一样,这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东西,哪能给出一模一样的反应,于是反驳他:“这又不是……!”
她话音后半段被吞在了嘴里,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她的腰窝,从某些不可描述的地方一路向下,牵连出一串战栗的温度。
“放手……”
陆宴行没有听她的,而是亲吻着她的耳垂,如同鸟类一样一下一下地啄吻,一点点将那些他不想听的话都闷在她的嘴里。
他一边亲一边说:“我哪里做的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没有办法进步。”
应鸾的呼吸变得沉重,她难捱地抬起头来,看着室内的吊灯。细碎的水钻反射出的光芒,落在她的眼睛中,灯光闪烁出的条纹晃动不已,让她头晕目眩,让她不得不用手臂遮住眼睛。
她问:“你为什么说谎?”
“什么?”
陆宴行俯身看着她,因为她的眼睛完全被遮住,因此没有看到他的神情在一瞬间静止了。
“为什么要说谎,你手上的疤,根本不是树枝划的。”
“……”
应鸾移开手臂,看着他。
他略长的银发垂下来,遮住了光线,以至于现在整个面容都陷入在了阴影之中,完全看不清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他沉默了很久,才问:“谁告诉你的?”
应鸾笑了,非常无奈地笑了:“谁告诉我的重要吗?重要的是你在骗我。陆宴行,你明明可以诚实地告诉我,这个伤疤是你自己弄的,是你还在上学的时候就和别人进行一些暗中交易,所付出的代价——”
他打断她的话:“你今天见到陆逸瑾了,对吗?”
“没有。”应鸾觉得这件事不能将他供出来。
“除了他还能有谁呢?你这么保护他,真让我嫉妒。”陆宴行说,“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他,没有别人。”
甄玉明明跟他说陆逸瑾已经安分了,怎么现在又来骚扰应鸾?
看来活着的人就没有老实的,只有死人最老实。
应鸾感觉他手上的动作加快了,于是咬着牙,尽量让语气平稳:“你可以把这件事跟我讲清楚。”
“……”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住手!陆——住手……”应鸾弓起身子,“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虚无:“应鸾想听什么?”
“我需要你的……解释……”
陆宴行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发出一串令人心颤的笑声。
他这种人,即使笑起来声音也是好听的。
“我该怎么说呢?我可以跟你说,因为我上学的时候,他嫉妒我的存在,所以一直派人来欺负我吗?我没有办法,所以只好找人来保护我,没想到这些人险些让自己陷入更大的麻烦,只好自己给自己捅了一刀,这才摆脱这些难缠的人?”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应鸾看着他。
“我并不是完美的人,尤其是以前,我又软弱,又无知,这样的我让你看到了,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爱我吗?”
他弯下腰来,吮吸着她的嘴唇,仿佛要将她所有的空气都吸走一样,看着她喘不上来气的样子,又微微分开,让她得以有片刻的呼吸,而后又俯下身来,与她缠绵地亲吻着。
应鸾在呼吸的空隙中,得到了一点细微的空隙,立刻对他说:“把手拿出去!”
“可是应鸾明明……”他金色的眼瞳睁得很大,眼底的欲望和坦诚不加掩饰。
“明明很热,又很软……”
他说:“嘴上和身体上说的不一样,我是不是能认为,应鸾也在骗我呢?”
她太热了,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看着他颠倒是非。
或许也不完全算是颠倒是非……
“既然说不出来,那我来继续说吧。”陆宴行说。
“那个时候我几乎每天都在被欺负,又痛苦,又迷茫,唯一的念头就是和陆逸瑾同归于尽。但是好巧不巧,他又分化成为了一个Alpha。而我呢,营养不良,发育也慢,分化期迟迟没有到来,以我的能力,根本打不过他。”
“那段时间对我来说真的十分阴暗,甚至摆脱了那些混混之后,我的伤口反复发炎在医院里住了好久的院。当时很多医生都说我这条胳膊可能就废掉了,我特别不甘心,想着就这样死掉算了,如果真的变成一个残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道伤口上,现在还能看到许多细小的疤痕,都是我当时自己划的。”
他的胳膊伸到应鸾眼前,她抬头看了一眼,上面有许多细小的纹路,应该是他当时自己划的,不过这些伤口都十分小,藏在刀疤之下,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她张了张嘴:“我……”
“抑郁,弱小,还有自我了断的倾向,那些是我自己都不愿意触碰回忆,所以我也不想讲给你听。”
他继续亲吻着她,嘴唇贴在她的肌肤之上,虔诚地如同朝拜一般。
“但是如果你愿意了解我的痛苦,我可以讲给你听,这些不是谎言,只是我永远想在你面前呈现出最好的一面……”陆宴行身体微微前倾,额头轻触着她,好像把所有的信仰都献给她了。
“你看到了这样的我,还会接受我吗?还会因为我曾经最不堪的一面爱我吗?”
应鸾不知道陆宴行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们两个既然是配偶,是伴侣,就应该全身心的信任对方,不论那些过往的还是将来的,痛苦从来不应该只由一个人承担。
于是她说:“我们相爱,就要相互信任。”
陆宴行听着她的话,轻笑一声,才继续问道:“相互信任?那应鸾以后遇到了什么人,也会告诉我吗?”
“我会。”
“那你今天遇到陆逸瑾了吗?”
“……遇到了。”
“这件事是他告诉你的吗?”
“……”应鸾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圈套之中,“是。”
“嗯,真好,应鸾信任我,太好了。”陆宴行这次才真的笑起来,声音听起来额外的开心。
他的动作又加快了,应鸾就在这种轻飘飘的感觉之中,被送上了云端。
“我还没去呢,应鸾你可真是的,真自私。”他在她的软肉上拍了拍,笑声里带着一点戏谑。
又是一番激烈的交融之后,两个人倒在沙发上,陆宴行轻轻吻着她的脸颊,十分满足。
应鸾却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想要收集那些人的血?”
“这个啊……”
他眯了眯眼睛,当时他从医院里出来,回去找那些试管,发现他们消失了,就明白肯定有人在跟踪他。
他当时就怀疑陆逸瑾,但是没有证据,于是只能暗中蛰伏着,按兵不动,看看他到底要耍什么把戏。
结果他居然忍到现在才拿出来。
不过好在应鸾“信任”他,所以他在谎言上再叠加一个谎言,她也依旧会信任他。
于是他说:“之前和他们合作的时候,他们就威胁我,我有预感和他们的关系早晚会破裂,所以如果提出要他们的血,这样即使后来遇到了什么麻烦,也可以拉他们下水。 ”
他说完上面的话,又将她紧紧拥在怀里:“这些事情,我以后不会再瞒着你,所以你也不要瞒着我,好吗?”
尤其是关于陆逸瑾,关于楚维礼,还有关于她工作中遇到的不知名的人……这些人存在着一天,他便无法安睡,一想要这其中有人得到过她的信任,甚至得到过她的爱意,他就嫉妒得要死,恨不得他们全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些东西,他也曾有过,只不过他没有好好珍惜,才导致她离开了。
三年前,应鸾和他吵架的那天晚上,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陆宴行,你不仅让我失望,还让我恶心,一想到我居然真的爱过你这样的人,我就特别想吐。
你冷血,自私,没有同理心。当初我就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后来我却被你欺骗,蒙蔽了双眼,才认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后来那些都是假的,践踏别人真心的你才是真的。
为什么我会和你这样的人订婚?这是我一生中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是我这一辈子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
在她离开之后,他找到了她的日记本,她这么多年的日记里,大部分都是关于他的,从美好的开始到他对她的利用,占有,再到字里行间里满满的失望和怀疑。
他如同一个上帝一般审视着自己的罪行,发现自己犯下的错误太多,已经没有办法得到原谅。
不过既然上天重新给他了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做到最好,让她再也离不开他。
他将所有日记本都烧了,只留下了最开始的一本,象征着他们还算可以的初见,那时候她对他的印象还算很好。
他也期待着他们可以重新开始。
此刻应鸾被他搂在怀里,答应的声音传过来,他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第30章
陆宴行告诉应鸾,现在研究所比较缺人,如果她想来研究所上班,一周之后就可以入职。
应鸾没有说话。
陆宴行像是看穿了她在想什么,柔声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们两个的婚姻关系会影响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发展,他们不至于连谁有能力都看不出来。”
“嗯……再说吧。”
应鸾依旧犹豫,除了陆宴行说的那点之外,她还担心其它的事情。
比如说去和尹月秋的约定,比如她们寻找绮真的计划,如果她真的去研究所工作,那她的出行将会受到很大的限制。
她不想太受管控。
她还想起了那个莫名其妙的信息。
“你的丈夫还在联邦监狱,他会在帝国第一学院等你。”
即便她当时告诉尹月秋,可能是那个人找错人了, 但是事后回想起来, 帝国新一辈取名大多是家族名在前, 自己的名字在后, 所以经常大多数的人都是三字名。除了他们这样无父无母的孤儿,很少有人是两字名。
也许他找的就是她呢?
想到这里,应鸾看了陆宴行一眼:“你去过联邦监狱吗?”
他突然警觉起来:“……去过,怎么了?”
应鸾接着问:“为什么去过?”
“帝国和联邦签署了和平条约之后,开始在科研方面有了一些交集,签署了一些互惠互利的项目, 所以我也去联邦那边的实验室出过差。联邦监狱和联邦实验室嵌合在一个地方, 就顺带参观过那里。”
要不是真的亲眼看到了联邦监狱的危险程度, 他也不会把楚维礼骗到那里去。
连垃圾星上的爆炸都没弄死他,他那样命硬的人, 还真得要那种穷凶极恶的环境去磨一磨。
“这样啊。”应鸾想了想,那这则消息应该与他无关。
“你的丈夫”是一种暗号吗?还是说有其它深意呢……应鸾默默思考着。
如果有机会的话,最好也将这条信息查一下。
陆宴行见她不说话了,装作不经意地继续追问:“怎么突然问这个?你在哪看到的?”
“没事,突然好奇。”
应鸾想起绮真被追杀的事情,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还是不要牵扯他进来了。
“嗯,好。”陆宴行强行让自己安定下来。
他不能让自己表现的太敏感,要不然应鸾绝对会意识到这一点。
停顿了好久,他才若有若无地补充了一句,“如果有外人试图联系你,一定要告诉我。”
应鸾听他的语气十分认真,于是问道:“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最近研究所和联邦那边关系紧张。”
应鸾想起他上次说的,皇帝亲自去了研究所,看来最近两国在这个领域的确有一些摩擦。
她答应下来,然后不再回应,对着光脑继续整理资料。
陆宴行看着她的侧脸,突然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焦虑和烦躁。
联邦监狱那边的眼线告诉他,楚维礼不仅在监狱活得好好的,还找到了出狱的方法,可能没过多久就要回到帝国。
他听到了这个消息,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心烦意乱。
这个死家伙……居然还活着,联邦监狱那种环境都没弄死他,像是打不死的臭虫一样,又恶心又顽强。
对于其他觊觎应鸾的人,他需要做的只是提防,因为他们都很难达到应鸾心中“喜爱”的标准。
应鸾内心喜爱的人是谁呢?恐怕从头到尾得到过她的真心的,只有他和楚维礼。
但是有关于他的感情,恐怕早就被消磨殆尽,应鸾和楚维礼的关系反而愈发紧密起来。
他是真心实意地希望楚维礼去死。
一想到他曾经拥抱过她,亲吻过她,他们甚至两情相悦过,他就难以按捺住自己心中的杀戮之心,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弄死他,然后把他丢得远远的,让他再也没办法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让他不要再来干扰他和应鸾的生活。
包括现在,应鸾的通讯仪和光脑就出现了很多来自帝国的消息,电话的主人锲而不舍,被他挂断就一直重复拨打,仿佛不把这个账号打通就誓不罢休。
他查过这些号码的地址,虽然没有直接指向楚维礼,但是却和楚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要不是他偷偷监视了应鸾的通讯仪,他们恐怕早就联系上了。
明明应鸾失忆之后,他已经换过她的号码了,楚维礼却还是找上了门来,真是甩都甩不掉。
应鸾的世界里,本来只能拥有他一个人……却总是存在着这样一个阴魂不散的男人,让他坐立不安。
陆宴行脸色阴郁,思索着其他方法。
这件事也让他意识到了,如果真让楚维礼平安回到了帝国,以他的势力,他就再很难再对他动手。
他必须在他回国之前先下手为强。
——
另一边,应鸾和帝国第一学院约好了面试时间。
她没有选择研究所,反而接受了学院的面试邀请,一方面是因为学院的环境她比较熟悉,另一方面米莎知道她在找工作之后,和她私下见了一面。
见面地点依旧约在米莎的家里。
米莎先是跟她说清楚了学院里近几年的发展状况,然后说道:“其实学院内部的招生也在不断改革,近几年学院开放了平民入学的条件,加大了考试占比,所以现在学院里除了贵族学生之外,还有相当大一部分的平民学生。”
应鸾说:“这是好事。”
“对的,而且一些其他限制也取消了,总体而言是好事。”米莎说了一声,“但你要是进去当老师,总归是要照顾不同学生的情绪。有学院虽然限制少了,但是贵族和平民之间的矛盾却更加激烈了,你自己平时也要小心一些。”
应鸾表示自己知道了。
米莎又与她寒暄了几句,而后对她说:“最近我又对那个恢复记忆的仪器进行了改装,可以定向恢复你想要的记忆了,我想着你既然要去学院工作,就想帮你多回复一下有关学院的记忆,你看你需要吗?”
得到了她肯定的答复之后,米莎又说:“目前整个仪器仍处于试验阶段,所以不能一口气恢复太多,我只能尽量去操作。”
“没问题。”
应鸾按照她的要求,乖顺地躺了下来,由她被带上设备之后,就进入了梦乡。
米莎看着她的睡颜,心在不断地摇摆着,愈发感觉自己罪孽深重。
前段时间陆宴行联系过她,询问有没有完全覆盖掉应鸾记忆的可能,在得到她“不可能做到”的答案下,他又要求加快应鸾的记忆恢复速度。
“目前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最高效率了。”米莎先生在一旁解释道,如果效率继续加大,应鸾会受到不可逆的脑损伤。
陆宴行沉默了一会儿。
过了许久,他才说道:“如果我想彻底删除掉楚维礼的那部分呢?有可能做到吗?”
米莎先生委婉地表示拒绝:“梦同时受自己和外界的干预,如果应鸾没有从外界接触到楚维礼的暗示,那她自己也不太可能想起来,所以这部分还是得看你的努力。”
陆宴行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尽量去做吧。”
“好。”米莎答应下来。
她长久以来不得不面对的事实是,应鸾是她最重视的学生,而且她没有孩子,应鸾就相当于她的女儿。
但是她却为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一直隐瞒着她,做自以为“正确”的事情。
此刻米莎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应鸾的脸颊,仿佛这种轻微的触碰能缓解她的挣扎和不甘。一旁的机器上显示着应鸾的心跳,屏幕上的波动规律又清晰,让米莎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紧紧拉扯着,感到窒息般的痛苦。
最终她俯下身来,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了轻轻一吻。
“睡个好觉吧,孩子。我会为我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并且不接受任何人的原谅。”
——
应鸾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一只羊。
这是一只非常小的羊,小到如果她将它抱起来,正好是能窝在她怀中的程度。它整个身体都是白色的,身上的毛卷曲着堆成一团,显得它整个身体都非常圆,如同一个行走的毛线球。
羊站在那里,用深棕色的眼睛看着她,而她也歪着脑袋看着这只羊,不知道它什么意思。
羊向前跑了两步,又停下来,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她,眼神中写着“跟上”的样子。
她居然看懂了它的暗示,仿佛她们天生就这么合拍,于是她笑着跟了上去。
小羊带着她向前跑,四只蹄子看起来都从地上飞起来了。它跑步速度很快,又一刻不停,应鸾很费力才能跟上她。
周围的场景极速变换着,从一片漆黑再到阳光灿烂,她好好像穿过了一个漫长的洞穴,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茂密的丛林在她的脚下蔓延,阳光从树叶之间传过来,斑驳的打在她的脸上。
她看到生长的不知名的植物,粗壮藤蔓的交织缠绕,遮天蔽日。附近还有一条蜿蜒的小溪,溪水清澈,上面却生长着许多发光的浮萍。
小羊停下了脚步,先是在小溪旁边悠哉自在地喝了几口水,然后带着她继续向前走。
应鸾忍不住发问:“你要带我去哪?”
小羊不说话,它本来就没办法说话,只是带着它向前走。
她们走到一处茂密的叶子前面,这里像是一个宽阔的洞穴,外面被长满了叶子的藤蔓所覆盖。
小羊用前蹄扒开叶子,三下五除二地就钻了进去,应鸾就没那么容易了,她奋力用手扒开,弯下腰才得以钻进去。
洞穴里面非常潮湿,伸手不见五指,应鸾看不到任何东西,也找不到刚才的那只小羊。
她低声呼唤了它两句,也没有得到它的回应。
一阵风吹过,让她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应鸾感受到这个洞穴的阴冷,想要转身出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狮吼声。
那声音非常洪亮,发出的音波几乎能把她的整个身体都掀翻过去,直到吼声散去的几秒之后,她的脑海中依旧残留着那阵音波,仿佛在她的灵魂之中浮动,让她的整个心都随着震颤起来。
她意识到自己被定在了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为什么……同时她发现自己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她僵硬地扭过头来,结着洞穴外面微弱的光芒,看向了不断向她走来的那个庞然大物。她先是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身材,一步一步从洞穴之内走出,仿佛每一步都带来一连串的颤抖。
它的毛发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目光锐利而深邃,与这迅猛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它的眼珠是海一样的蔚蓝色。
应鸾想跑,却又完全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走到自己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如果在梦里被吃掉的话,现实生活中会受到影响吗?
应鸾心惊胆战地看着它,在它将头凑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而狮子却没有发出任何威胁的咆哮。
它轻轻地低下了头,用那柔软而湿润的舌头舔舐着她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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