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 81 章
阿意目光扫过来人身上的服饰, 暗中拧了拧眉头,这是宫中来的人?
果真,下一刻还不待她主动开口, 为首的太监便已是先一步开了口, “敢问可是姜成之女姜意姜姑娘?”
阿意应了声是,“请问公公怎么称呼?”
“奴才是圣上身边的跑腿太监,您不嫌弃的话,喊奴才一声小路子就是。”
阿意弯腰全了礼节, “不知路公公此行是有何事?”
“奴才是来传圣上口谕的——”
……
一上了马车, 小绫和环儿两人面色顿时焦急起来。
小绫大着胆子向着外面看了眼, 只看见这马车四面守着的都是宫中的人。
她绷紧了心弦,小声道,“姑娘,您说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阿意眼中亦有些疑惑,她一开始最担心的是大哥或是二哥出了事情, 但这路公公态度上却又很是尊敬,连这辆接人的马车也是用了些心思的, 她用手背微微碰了碰小案上的茶壶, 里面的水的温度刚好适合入口,明显是提前特意准备的。
可若是并未罪过,难不成圣上派人专门来这一趟就只为了将自己也叫去参加宫宴?
若只是单纯为了宫宴, 那为何不之前便将自己的名字加在名单上?又为何要“秘密”的将自己接过去?
阿意回想起自己从明月院到了姜府门口的那一段路,府中的人竟是一个也没见到, 看来是已经被看守住了。
若是这般,那自己偷偷给嬷嬷留下的消息怕是也送不出府去了。
唉。
其实除了这些, 阿意心里倒是还隐隐有个猜测,难不成圣上是打算在宫宴上点一点鸳鸯谱?
心中各种猜测浮浮沉沉, 宫门也越来越近——
得知小绫和环儿不能和自己一道儿去宫宴上去,阿意反倒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只来得及暗中拍了拍小绫和环儿的手,示意她二人不用害怕,便被引着一路向着宫宴所在之地而去。
不过路上倒是遇见了一位熟悉的人——
阿意余光瞧了瞧前方带路的路公公,忽然故意装作绊了下脚踉跄了下,眼看着要摔倒之际,果真被人稳稳扶住了胳膊。
她抬眸看向来人,眼睛轻轻眨了下,“多谢陆大人。”
陆岑余光从阿意鞋尖上扫过,似是停顿了下,微微颔首,“不用谢,这处路多有台阶,注意脚下。”
眼看着他转身就要走,阿意心中一急,正要找话拦住他时,却见陆岑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又顿住了步子,“适才听你哥哥说,你如今还住在姜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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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意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前方人转头看来,“姜姑娘,可有摔着?要不要奴才请太医来给您看看?”
“多谢路公公关心,”阿意不待他催促,便主动道,“还劳烦路公公给带个路,别误了时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次,虽然走得还是同一段路,阿意心头却是已经轻松了许多。
既然确定了大哥无事,那其他的也都不是什么大事了。
就是那圣上当真要给赐婚又如何?从赐婚口谕下来到婚期也总还要有一段时间吧?这其中的变故谁又说得准呢。
……
阿意到时,宫宴上已是几乎满了座。打眼望去,除了位于殿中的,还有许多桌案都是摆在了殿门之外的位置。
听说宫中除了年关中秋这般的重要日子外,每个季节也会举办一场宫宴,有大办的也有小办的。
今日这场,便应是春日的宫宴,只是阿意是第一次参加,倒是不知这般用度是大办还是小办?
她倒是用不着琢磨自己该坐在哪儿,反正自有眼前的这位路公公安排。
虽觉得这位路公公也不像是有恶意的,但是被带到了桌案旁,阿意一抬眸瞧见左手边坐的竟是崔鹿鸣时仍是惊喜了下,笑着道,“崔姐姐?”
崔鹿鸣起初还疑惑为何旁边的人一直未来,此刻瞧见原是阿意,亦是愣了愣,待阿意一坐下后,便迫不及待凑近些压着声音道,“先时听大表哥说你不来?这是?”
说着,余光稍微向着阿意侧后方正低声和宫女说话的路公公看了眼。
她在京中已久,知晓的这些弯弯道道的东西也多些,不由得有些担忧,“可是有什么事?”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儿,阿意只先摇了摇头,表示不用担心,倒是目光在这殿中搜寻了一圈却没见到大哥哥的身影,颇有些疑惑,“崔姐姐,你看见大哥了么?”
“适才听人讲太子殿下和靖安王殿下在偏殿,所以大表哥许是被叫过去说话了。”
阿意“哦”了声,正要小声再问问崔鹿鸣对当今圣上知晓多少,右边胳膊处却突然被人碰了下,阿意一怔,转头看来,没想到右手边的竟也是熟人——
纪珺璟瞧着身旁人惊讶到微微瞪圆的眸子,轻“呵”了声,未开口只目光无声向着上方斜了一眼。
与此同时,旁边崔鹿鸣也无声扯了扯阿意的袖角——
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
“皇上驾到!靖安王殿下驾到!娴妃娘娘驾到!”
整个殿里殿外,四面八方一时之间尽是万岁千岁声。
待到声浪平息之后,目光所及之处,这殿中的人无形之中倒是都坐直些许了身子。
只是怎么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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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大哥?难不成是和那位太子殿下在一起?
阿意借着低头抿茶的功夫,目光又向着前方搜寻了一遍——
掠过上方龙椅之处时,小心多留意了两眼,可惜离得有些远,正上方的人看得不大清楚,倒是那位靖康王殿下的样貌依稀可以窥见几分。
面上带着些许病容,此刻正微微带着笑意和旁边人说话。
既然不见大哥影子,阿意也暂且拢了心思,小心向后倾了倾身子,正要转过头和崔鹿鸣说话时,小腿前却忽然多了个软垫——
咦?阿意疑惑了瞬,一转头就看见纪珺璟一脸高冷的模样,“多带了一个,给你用去吧。”
说罢,见阿意只低头看了看却一动不动的模样,纪珺璟神色微微变化了下,“不爱用就算了——”
说着就要将软垫抽回去,只是才刚碰着就被人拉住了袖子——
坐在她旁边的少女,微微仰着头,眼睫扑闪时好似蝴蝶的翅膀,小声说话时江南的口音越发明显了些,“我不知道怎么用——”
“你——”话到了嘴边,瞧见身旁人无辜的神色,纪珺璟顿了下,又将话咽了下去,冷着一张脸压着声音道,“垫在膝盖下面。”
阿意这才了然,忽然想到许是因为之前自己一直在试图找到大哥时身形动得有些频繁,被纪珺璟误认为膝盖不舒服——
她眨了眨眼睛,眸子弯了弯,“谢谢纪姐姐。”
纪珺璟闻言,脸色微微顿了顿,似是颇有几分嫌弃,但坐正身子后却又忍不住侧眸瞧过去一眼,一个软垫子而已,就忘记自己前几日为难她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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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是在江南长大,难怪养得这么一幅单纯性子,就是也不知家中怎么想的,怎么能放心她自己来参加宫宴的?别回头被不怀好意的人骗去了——
这念头刚起,纪珺璟只用余光稍稍打量了下,便瞧得果真有不少人的目光都在有意无意的向着自己身旁落,偏偏自己旁边的小傻子还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和她那个崔姐姐不知说到了什么,笑得眸子都成了月牙儿。
算了,看在她喊了一声纪姐姐份上,今晚多看顾几分就是了——
她刚如此想到,余光打量四周时忽然瞧见圣上身边公公动作有异,心中一凛,忙抬手拍了拍身旁人——
阿意疑惑看来,还未来及开口便听得“太子殿下驾到”的声音响起在大殿中,她一时顾不上旁的,先随着众人一道低头行礼,然后才悄悄打量了一眼前方,就在斜对面,熟悉的人影似是刚刚坐下的——
阿意眸中一喜,无声道,大哥!
可下一瞬,身子便猛得一僵——
这殿堂之中,一切的声音都仿佛瞬间被隔绝开来,只剩下那一道一个字一个字地传到了她耳边来,
“无需多礼,都坐下吧。”
无需多礼,都坐下吧——
阿意提住了呼吸,口中无声将这几个字呢喃了一遍,在这一刻,她像是完全失去了理解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的能力,只剩下一种对这个声音本身的固执。
心跳声吵得她有些头脑昏沉,阿意不管不顾,果断抬起头看去——
呵呵,好生熟悉的眉眼,熟悉到让他有些恍惚。
“你干嘛呢?”纪珺璟重新坐下后,一侧眸就瞧见旁边人竟是比旁人都慢了几拍还在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她忙将人一把拉了回来,瞪了一眼过去,“你不要命了?那位可是太子殿下,天家人——哎,你别哭啊!”
纪珺璟说到一半,忽然感觉手背上有水滴砸下来,定睛一看,身旁人神色怔怔,但是泪珠子却正在一颗一颗地向下滚落。
她还当是自己将人吓到了,话里话外颇有些懊恼,“我刚刚是吓唬你的——额——这位太子殿下性子听说有些冷厉,但也不是随意就要人命的——”
另外一侧,崔鹿鸣见阿意突然这般,亦是惊了下,“阿意,可是身子不舒服?”
阿意却好似全未听见般,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太子殿下——
燕昭——
纪昭——
原来如此。
原是如此。
亏自己这几日还打听过纪府中的年龄相仿的公子,原是一开始就想偏了方向啊。
荒唐到极致,反倒是觉出几分好笑来。
阿意拦住崔鹿鸣正给自己擦眼泪的手,勉强酝酿出两三分笑意,“崔姐姐,我没事。”
“你那像是没事的样么?”纪珺璟忍不住刺了一句,说罢一见阿意眼眶中湿意又开始凝聚后顿时连连反口,“对对对,是没事儿,是我胡说的——”
阿意被她逗笑,可眸中却湿漉漉的一片。
斜侧面,钟朗从起初看到阿意也在时心中顿起疑窦,再到后面看见阿意落泪时担忧不已,一找到机会,便立马去向靖安王殿下请求暂且带着阿意离席,却没料到却被圣上听到,突然开口问道,
“可是自小在顺江府养病的那一位?在哪儿?让朕看看长多大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阿意匆忙擦了眼泪,向前一步,“臣女见过圣上。”
燕漠哈哈笑了声,“太傅身子可还好?说起来,朕也有好些年未曾见过太傅了。”
“承圣上恩重,外祖父身子康健。”
“好好好,那就好,茂学,你去把那柄紫玉如意拿来给,”燕漠随意招招手吩咐身旁人道,又抬眸看向阿意继续道,“婚事可定下了?”
众人目光瞬间都凝重了几分,但还未听得到回答,倒是先被一声清脆的酒杯落地声转移了注意力——
第082章 第 82 章
琉璃杯子碎成了数片, 小太监弯着腰秉着呼吸小心收拾——
桌案之旁,燕昭目光扫过阿意的桌案后一直侧身站着隐去半边面孔的路公公,眸中冷色愈加浓重。
燕漠却好似并未发现般此番插曲般, 只继续开口道, “若是还未定下,不若朕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今日宫宴之上的好儿郎可是不少,你钟意哪个尽管说出来,朕给你做主!”
“臣女多谢圣上——”
阿意理也不理那道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只一边先恭敬谢过一边在心中思索婉拒之词, 但是还没等她说完, 倒是有另外一道声音先她一步响起——
燕昭手指紧了又紧,才忍住当着众人的面去将那眸中闪烁着清凌凌泪光的少女抱起来的冲动,再开口时,嗓音已是带上了几分哑意,“父皇, 姜姑娘瞧着身子不大舒服。”
燕漠从见他故意扔了酒杯就忍不住在心中冷笑了几声,这小子, 这才哪跟哪儿就忍不住了?
他心中生气, 面上却故作惊讶,“怪朕,竟是只顾着说话了, 来人,送姜姑娘回去休息。”
阿意再次俯身谢过。
她面色颇有些苍白, 越发衬得整个人都好似娇贵易碎的瓷器般,再加上起身时微微踉跄了下, 宫女见状不由得心生怜惜,忙去搀扶了一把, 小声道,“姜姑娘,当心。”
这么几句话功夫,已经足够这殿中的众人暗中不知交换了个多少个眼色。
无数目光明里暗里落在自己身上,阿意只恍若未闻,除了将要转身之际视线和大哥哥的交错瞬间微微笑了下,让大哥不用担心她,之后便再也不曾犹豫地向着外面走去。
龙椅之上,燕漠摇了摇头,面上似是有几分可惜,转过头和旁边的娴妃说话,
“你瞧瞧,这般的福气朕为何就没有?膝下直到如今也就只有太子和靖王这两个孩子,唉,竟是一个女儿也没有,只能看着别人家的女儿徒生羡慕——”
娴妃将这话在心里溜了一圈,有些拿不准到底是不是自己猜测的意思,小心试探道,“莫说圣上,臣妾也很是羡慕呢,时常想若是有个女儿陪着说说话就好了,不瞒圣上
忆樺
,臣妾今日一见到这姜姑娘——“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尚且还在留意着圣上的脸色,却陡然听得一声半点起伏都无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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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正当壮年,何必羡慕别人?”
谁啊这是?竟敢对圣上这般说话?
娴妃面色一僵,待回过神来反应出刚刚是太子开的口后更是满目错愕,一时之间不知还该不该继续接话,只得借着喝茶的功夫遮掩一二。
实际上,倒是不止她,殿中前排听清了这话的人都俱是愣了几愣,咳咳咳,纷纷低了头喝酒的喝酒,喝茶的喝茶。
毕竟适才太子殿下那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是恭维,倒像是嘲讽。
这天家父子之间的事,他们还是避着点的好。
一片忙碌的寂静中,靖安王燕霁心中叹了一口气,赶在自家父皇发火之前,先一步将话头转移到了前几日的春雨和节气上,殿中气氛这才重新活跃起来。
偏殿中,华太医也在今日值班的三位太医之中,从小太监口中得知了一点殿内的消息时,本来有着几分昏昏欲睡顿时也精神了过来,看来自己果真是猜得对,今日若不是太子殿下这般阻挠,怕是圣上已经忍不住要给亲生女儿一个名分了!
他越想越是认同,暗中打定主意若是以后遇见了这位姜姑娘定是要再恭敬些才行!
另外一边,小绫和环儿两人被人带到了一处小暖厅中等着,两人正焦心得坐立难安时,一见阿意出来,尚且来不及欢喜,便被阿意苍白的面色吓了一跳,“姑娘!”
依旧是来时的那辆马车,阿意倚在窗边,一路上一句话也未说。
小绫和环儿看得担心,但偏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且看着外面跟着都是宫中的人,也不敢多问,只盼着快些到家中才是。
她们出门时,太阳才将将有落山的趋势,到了府中时,却已是灯影摇晃的时辰了。
一进了明月院中,小绫搀着阿意到了屋中软榻上坐下,正犹豫着如何开口时,却见阿意已是先虚弱笑了下,
“去准备些吃的,宫宴上尽是些酒和果子,我都快要饿得眼花了。”
小绫一听,忙连连点头,“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说着,就亲自去催人。
小英子适才见气氛不对一直未敢开口,此刻突然拍了拍脑袋,“姑娘,这里还有一盒潘师父送来的冰糕,您先垫一垫——”
阿意随意捻了一块,摆摆手,找了个由头将她们都支开。
门阖上的瞬间,她克制了一晚上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
好好好,什么杨小五,什么纪昭,有一句话是真的么?
气到极致,牙齿都带着酸意,阿意咀嚼着口中冰糕,眼前却好似又浮现出了今日在殿上的那个人影。
若是,若是自己此次并未来京城,是不是就一辈子就没有机会知道真相了?这个念头一出现,阿意只觉得浑身都气到发抖。
燕昭,太子殿下——
——“再等我一段时间,等时机合适了就陪你去京城,好不好?”
过往的事越是清晰,在这一刻反倒是越是可笑。
腹部传来一阵阵抽疼,阿意一时分辨不出究竟是哪里疼,只是一口一口咬着手中冰糕,好似在逼着自己一口一口将过往全部否认。
良久,她蓦得想起了什么,突然冲到屏风内,从枕头下面翻出了好几根青丝绳来。
有几条是那几年间她从那个骗人精那里收到的,还有一条,还有一条是去年小年时,自己无意识多编出来的一条。
青丝绳寓意祝人万事如意。
想起自己之前再三犹豫还是偷偷摸摸将这根青丝绳都带在了身边的模样,阿意气得胸口都在阵阵发疼,干脆都胡乱扯乱了璎穗,扔在地上尚且不解气,又狠狠踩了几脚!
骗人精,骗人精!
对了,还有藏在床褥下的小匕首,也一道扔到垃圾堆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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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气得牙关打颤,偏又硬要忍着眼泪,倒是将自己忍得额头疼到发昏,直到一垂眸瞧见万万正仰着脑袋在自己脚边蹭来蹭去,才眼中一酸,泪珠子成串得滚落下来。
将万万抱起来后,阿意仍有些愤愤不平,点了点它的小鼻尖,“万万,等回头你若是遇见了那个骗人精,一定要狠狠咬他一口,听到没有?”
回应她的是一阵亲昵的“喵喵叫”,伸了舌头来添她手上泪痕。
“还是我们万万最乖!”
“喵呜喵呜!”
阿意这才被逗出了一两分笑意,神思一放松,眼前的晕眩和腹部的头疼反而更明显了些——
小绫带着嬷嬷取了膳食回来时,远远瞧见环儿和小英子都在门口站着,顿时心生不好的预感,率先上去敲了门,“姑娘?”
没人应声?
小绫一急,直接推开了门,正瞧见阿意险些撞到屏风角上的一瞬,心跳都断了半拍,忙冲过去将人扶住,“姑娘!”
再一摸却是一额头的冷汗,脸色比刚到家时又苍白了几分,小绫急得声音都在颤抖,“快,快去喊大夫过来!”
……
宫中。
宫宴还未散。
陈茂学犹豫了瞬,到底还是过去附在帝王耳边禀明了几句,于是眼睁睁看着帝王自从太子殿下离席后就冷下来的脸色更冷了几分。
下一刻,竟是直接撂下宴中众人甩袖而出。
“圣上!圣上——”陈茂学只来得及对着靖安王殿下发了个求救的眼神,便忙跟了上去。
燕漠步子迈得极快,到了时,昏暗中的缠斗本还未结束,只是影卫见他来了,才收了手纷纷退后一步围成里外各三圈——
月光之下,被困在圈子正中央的人颇有些瞧不清神色,只一副摆明了非走不可的姿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了半晌,却见人连声“父皇”都不喊,燕漠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这逆子!好好好,为了一个女人,连亲爹都不认了是吧?
气急之下,他直接上前抽了影卫的剑过来,
“不是仗着有几分武艺吗?来,朕今日就亲自站在这里拦着你,来人,给他一把剑,朕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对朕动手!”
“圣上,圣上——,这可使不得!”陈茂学忙上去劝人,见劝不动这一个,便又去劝另外一个,“太子殿下,您就服个软吧,奴才求您了!圣上他身子可受不得气!”
偏偏他不劝时还好些,他这一劝,燕漠打眼瞧见仍是丝毫不为所动的逆子,心里气得骂了声小白眼狼,直接就动了剑!
剑擦着衣衫而过,任是已经有所偏狭,仍是削去了半片袖角——
未曾想到这逆子当真是躲也不躲,燕漠收手不及,脱口而出,“昭儿!”
他急着要去看看到底有没有伤着,却见当事人面色都未曾改变一分,一开口就让他气了个够呛,
“求父皇让儿臣出宫。”
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燕漠直接踹了一脚过去,“滚!”
“儿臣多谢父皇!”
声音还未落下,人已是不见了身影。
被他这一刻也等不得的模样气笑,燕漠冷笑道,“你看看,这就是朕养出来的好儿子?”
陈茂学正愁着不知如何接话时,余光瞧见不远处正匆匆赶来的人影,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里直喊救命恩人!
靖安王殿下,您可算是来了!
今日之前,燕霁尚且还有些不明白自家皇弟和父皇到底是在别着什么什么劲,但经过了宫宴这一遭,如何还有想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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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思索了下,先开口劝道,“昭儿年龄小,难免意气用事,父皇何必同他一般见识?”
“他还年龄小?朕看他不该喊朕父皇,应该朕喊他父皇才是!”
燕霁一愣,神色险些没绷住,勉强咳了一声,“父皇,其实这姜意儿臣瞧着性子也是个不错的——”
这次他话还未说完,燕漠便已经果断摇头,“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朕绝不同意。”
燕霁暗中叹了口气,倒是不怪父皇如此反对,早些年纪家一家独大,若非后面父皇扶持了张家对抗一二,怕是直至今日朝政都要左右在外戚手中。
自己早已毒入骨髓无药可治,昭儿若是也未能平安回来,百年之内这江山估计就直接易了姓了。
既然这方面没了可能,燕霁便干脆换了个方向来劝,“父皇,昭儿虽有意,但今日这姜意倒是不像对昭儿有意的模样,昭儿性子一向有些傲气——”
他是想说许是昭儿碰碰壁自己就回头了,没想到自家父皇竟像是只听着了前半句,眉头紧缩,“太子哪里不好?她还瞧不上太子?”
“……”燕霁无语一瞬,最后干脆使用了老办法,“咳咳咳,咳咳咳——”
果真,燕漠一听,顿时也顾不上生另一个儿子的气了,只忙着照顾眼前这一个,“陈茂学,快去喊太医过来!”
……
明月院。
大夫还没来,阿意疼到意识有些恍惚。
姜老夫人口中说着关心阿意,偏偏话中暗暗敲打的心思藏也藏不住,“以后可不许这般了,这京中可和顺江府不同,规矩毕竟多些,什么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你年龄还小,还有的学——”
张宝珠则是一脸的厌烦,今日她本打算亲自出府去给大爷买作画用的颜料的,谁知竟被关在了府中不得出去,“真是的,整日这里不舒服哪里不舒服的,这般娇气干脆别出门了!”
好生聒噪,阿意听了半耳朵,只觉得吵得耳朵疼,正要喊了嬷嬷将人都“请”出明月院,忽听得外面似是传来了声响——
拦人的是她院外的侍卫,要进来的是——
文成将手中牌子一亮,冷了脸色,“这可是太子殿下,还不赶快让开!”
第083章 第 83 章
太子殿下?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 一时不知真假,但手下动作犹豫的瞬间,人就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再要追上去时, 却被拦住了进退的路——
屋内,姜老夫人和张宝珠二人见有人闯进来,心底俱是一凉。
尤其是姜老夫人,她本来就猜着今日府中被人围着十之八九就是自己这孙女招来的祸患, 但想着有钟家给她撑腰, 应是有惊无险, 没想到竟是到了严重到这地步?!
难不成是犯了什么大错?
手心里沁出了一层冷汗,姜老夫人瞬间就下了决心,一时之间也顾不上腿疼不腿疼的事了,当即就利落跪在了地上连连求情,“求殿下开恩, 这孩子虽姓姜,但并不在京中长大, 打小就和我们家的人都不亲近——啊!”
她话还未说完, 脖子上便陡然了多了一股凉意,眼前的太监眼中眼中泛着冷笑,还特意放轻了声音, “老夫人,有什么话的话, 不如和咱家一块儿去院子里说说?”
“好好好,去院子里, 去院子里——”姜老夫人喘着粗气,生怕下一瞬架在自己脖间的剑直接划破了喉咙, 小心蹭着向外走时,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阿意,哪里疼?别怕——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到?”
前半句满是小心翼翼和紧张,到了后半句已尽是冷意和威怒。
姜老夫人呼吸顿时一窒,满目错愕,一时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大着胆子回眸瞧了眼,顿时两眼一黑:
床帐之侧,和她以为的兴师问罪恰恰相反,那位宫中来的贵人正弯腰抱了她那孙女在怀中柔声哄着——
跌跌撞撞出了门,姜老夫人一身狼狈,瘫坐在院中,脸色灰白,完了,完了,这下姜家可能真要完了。
不对,还有希望,只要哄好了姜意,就还有希望!
她咽了下口水缓解干涩的嗓子,刻意忽略掉压在心底的往事,只一心重复默念着“还有希望”来撑住这口气。
文成扫了一眼这老婆子和她身子那个怔怔然半天不吱声的媳妇,示意过来个太监看着这二人,自己则提了剑亲自去接太医。
屋中——
燕昭紧紧抱着人,急到额头上满是汗水,偏偏开口时连大声一点儿都舍不得,只柔声哄着,“别怕,阿意不怕,五哥哥在——”
阿意疼得挣扎不动,脑袋也嗡嗡地响,此刻隐约听着这句,气得冷笑着仰头看他,“咳咳,太子殿下,咳,太子殿下莫不是认错人了?臣女,我只有四个表哥,三个表姐,实在不知——咳咳——实在不知哪里来的五哥哥?”
见她一口气说着这般多的话,虚弱不堪,偏又咳得脸色绯红,燕昭又急又心疼,小心将她被汗湿的发丝拨开,“不着急,等病了好了再说好不好?”
阿意偏过头要躲开他的手,结果脑袋一沉反倒是撞到了他胸口,鼻尖被撞得一酸,不由得更是生气,“滚!”
燕昭却好似完全没听见般,一手揽着她,一手仍是小心给她揉着肚子,正要说什么间,外面太医终于到了——
因为阿意不肯配合,太医几次三番都摸不着脉象,无奈之下,燕昭只能按住阿意的手腕,哄着她道,“等太医看完,你说什么我都不反驳,好不好?”
阿意眸光闪烁了下,这才勉强放松了些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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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看见眼前这人——
算了,索性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燕昭手下默默将人拥得更紧了些,目光落在她一直微微颤动的眼睫上,眸子闪过一丝笑意,但落在太医身上时却瞬间化成了冷意,低声道,“如何了?”
“回殿下的话,姜姑娘应是空腹吃了太多凉食受了刺激导致的胃疼,臣给开了方子,姜姑娘可以进食些温和膳食暖一暖,然后再服用汤药——”
桌子上有现成的瘦肉小米粥,文成忙过去端了过来。
燕昭拿起勺子,喂人的动作很是熟练——
阿意还没说话,他便是已是抢先了一步,“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生气和赶人是不是?乖,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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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无论他再怎么哄着,阿意也只是吃了小半碗不到就绝不肯再吃了。
燕昭看得直皱眉头,怎么一年未见,胃口反倒是比之前还小了些?难怪身上抱着都比以前削瘦了些。
他打定主意定要看着她好生养一养身子,但当务之急——
燕昭余光瞧了眼正气在头上的怀中人,暗中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办,先哄着吧。
……
房间中的人主动出去的出去,不主动出去的也被带了出去,一时之间倒是只剩下阿意和燕昭两人。
阿意肩膀挣扎了下,目光冷冷扫了过去,“请太子殿下一并出去。”
燕昭身形微顿,明明自从回京来早就习惯了“太子殿下”这个称呼,但是从她口中听到却无端这般陌生,“阿意,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解释?
阿意直接用行动表示了她不想听,用足了劲咬在了肩膀处,可咬了半晌却见人动也不动,阿意不由得皱了眉头,难道是自己咬得不疼?
可是她自己的牙都咬酸了啊?阿意口中微微犹豫了下,正在想要不要换一个地方咬,下一瞬便忽然听得一声闷笑声传来,她略微抬了眸子看去,燕昭正将胳膊举到她面前,
“咬这里,这里不硌牙。”
燕昭的确是好意,但是落在阿意眼中就成了嘲笑。
她气得呵呵了一声,正要嘲讽回去时,眼底忽然微微一动,故意带着挑衅的笑意看过去一眼,紧接着趁着人愣神的刹那直接对着眼前人的脖子处咬了上去。
最脆弱的地方被人用牙尖咬住,燕昭瞬间绷紧了身子,脖颈微仰,心跳在控制不住地加速。
阿意感受到他上升的体温,牙关并未松开,只抬了眸子向上看去,带着几分得意,声音含糊不清,“知道害怕了吧?”
她鼻尖绒绒的呼吸,说话时尽数喷在自己皮肤上的热气,发丝扫过自己脖颈的痒意——
燕昭额上汗意更浓,极力克制住想
璍
要低头看一眼的欲望。
确实知道害怕了。
害怕自己低头后直接将人吓走了。
直到该将人推开些,但又贪恋这一刻。
他眼中沉色越来越重,呼吸逐渐带着了烫意。
没听到他承认,阿意自是不肯放过,偏偏这个角度又看不清人的神色,干脆直接手撑在他肩膀上借着力道坐直了身子,凑近看去,猝不及防的对视——
深沉而无边际的占有欲,
被吞噬的危险瞬间扑面而来。
阿意脑中尚且未有所反应,身子已是先一步有了退缩的冲动,手下力道一失,整个人都向后跌去。
撞在床头上的疼痛并未出现,重新被人稳稳揽住时,阿意下意识抬眸去看向他的眼睛——
一如之前,清冷中带着温柔,说话时带着几分关心的急切,“撞到没有?”
阿意恍惚了一瞬,甚至有点儿怀疑难道刚刚自己看到的是错觉?
她尚且还在试图回忆中,但转瞬间就被眼前一闪而过的东西打断了思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
燕昭胳膊微微向后缩了缩,垂下的衣袖挡住了胳膊上的缠绕的白布,“无事。””……爱说不说,”阿意蓦得反应过来,一把将他的手推开,“反正你本来就什么不会和我说,现在,立刻,马上,离开我家,明日我就回顺江府,最好这辈子都别——唔,唔!”
她还没说完,便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阿意眼眶通红,眼泪却始终忍着一滴也没落下来。
她挣扎开掩在自己唇部的手,正要继续将未说完的一口气说个干净时,却忽然听得一声叹息——
阿意嗓间一顿,下一瞬便感到眉梢被人温柔拂过,
“想听什么,我全部都说给你听。”
……
纪家有两个女儿,收养的女儿纪晴儿先嫁给了当时还是皇子的燕漠做了侧室,后来燕漠登基,纪家的嫡女纪如桢入宫做了皇后。
纪后膝下无所出,纪晴儿却先后生了两个儿子,可惜没能等到两个孩子长大,就红颜早逝,两个孩子顺理成章养在了纪后膝下。
可没过多久,天子就发现长子中毒,幼子几次三番险些丧命。
为了保全其中一个,天子才下定决心将幼子送出宫门。他本是想着待一切都平息下来之后再召回幼子,却没想到长子突然毒发病危,无奈之下,只能冒着危险提前将已经成年的幼子接了回来。
长达几十年两三代人的牵扯,说到头来似是也不过三言两语般。
阿意早就听大哥说过其中一二,但当时不过是感叹一二,现如今才忽然有了几分真实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燕昭拥着她,语气平缓,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刚回到京城时,东宫上下都无一处安全的地方,永远预料不到下一刻剑从何处刺来……”
阿意视线从他脸上掠过,泪珠打了个转,最终却只是别过了头去,鼻尖耸动了下,“你说这些和我何干?”
燕昭却只是笑了笑,也不为自己辩解,缓声继续道,
“我到了京城的每一日每一个晚上,都会梦到你。”
阿意一怔,下意识转头看来,一触及他的眼睛,泪珠子突然就忍不住了,一颗接着一颗地向下滚落,她声音哽咽,“我没有,我一次都没有梦到过你。”
燕昭无声将人拥得更紧了些。
阿意躲开他要给自己擦眼泪的手,泪眼朦胧中,执拗地盯着他,“那为何我到了京城,你也不来见我?”
燕昭暗中叹了一口气,“我害怕你生气,还怕盯着我的人盯住了你。”
阿意眼泪落得更急,“你为什么从不问我的想法?要是我不怕呢?要是让我被蒙在鼓里,你干脆永远都别告诉我,也永远不要再和我见面——”
燕昭一默,若非父皇插手,他肯定会选择将纪家的最后一点尾巴都处理干净再来见她。
但是他也有私心。
他迫不及待想像无数次梦见的那样抱一抱她。
阿意气得还在继续质问他,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事,猛地抬头看去,“那日在纪府的究竟是不是你?”
“……是。”
“你给我松开手,出去!”
“我保证再没有其他事瞒着你了,”燕昭哪里肯松手,仗着身量比阿意高,忽然将头小心靠在了阿意肩膀处,“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他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阿意脑中忽然闪过他胳膊上包扎的伤口——
她一时忘却了挣扎,燕昭却顾及着她的身子不敢久靠。
而且时间不多了,自己若是再不回宫,父皇怕是要亲自过来了。
燕昭略微坐直了些身子,“阿意,再等我些时间好不好?等我将最后的事情处理完,能够确保你的安全——”
阿意不应这些话,只抬头盯着他,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骗我的了吗?”
看见她眼中藏着的不安,燕昭心头一疼,正欲说话,阿意的目光却忽然被一声猫叫吸引走了——
原是之前被带出去的万万从窗口挤了进来,正一声接着一声的“喵呜喵呜”。
听见万万的叫声这般急切,阿意忙伸了手要去接它,“万万,过来!”
万万从窗棂上跳到了地上,想到它不喜生人靠近,阿意正要让站在床边挡住了路燕昭让一让,却见万万直接从他身旁跳上了床,甚至路过时,还故意蹭了蹭——
燕昭身子顿时一僵,下一瞬阿意扔过来的枕头已经一个接着一个砸到了他身上,
“你这个骗人精!”
第084章 第 84 章
万万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圆溜溜的眸子直盯着阿意看,“喵呜,喵喵!”
阿意正在气头上, 本不想理它, 但是余光瞧见万万急得不停得围着自己打转时,又不由得心软了下来。
它只是一只小猫咪,它能有什么错?
要论错,错的那也是背后指使的人!
“万万, 你说是不是?”
“喵喵呜!”
帷帐之外, 燕昭手中拿着好几个枕头, 目光扫见正在窝在阿意怀中撒娇的猫,突然有了几分懊恼当时或许不该把这猫送过来的——
帷帐之内,今日折腾了这么久,阿意精神上早已有些撑不住,抱着万万期间便已是哈欠不断, 最后和万万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竟是直接倚在床头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间, 察觉到有人揽着她小心躺好, 阿意还没忘今日的事情,忍不住气呼呼嘟囔了一句,“不用你。”
知晓她一向吃软不吃硬, 燕昭忙顺着她开口,“好好好, 我这就走——”
小心将枕头放好,被子也一并理好, 燕昭又坐在床侧等了一会儿,待人呼吸平稳下来才放轻了步子向外走。
一见人出来, 文成忙迎了上去,小声道,“殿下,现在回宫吗?”
燕昭却并未应声,而是看向了院中的姜老夫人和张宝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二位应该清楚吧?”
“清楚清楚!”姜老夫人忙连连磕头。
她身侧,张宝珠似是刚回过神来般,亦是迅速进行保证,“臣妇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人也没看见!”
文成小心看过去一眼,倒是奇怪了瞬,他本以为殿下会直接解决了这二位的,现在这是看在姜姑娘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
他这猜测倒是误打误撞对了一部分,燕昭的确是看在阿意的面子上才没有处置姜家人,但是倒不是因为什么这是阿意的亲人,而是担心自己打乱了阿意的计划将人惹生气了。
毕竟一回了京,她就坚持住在姜府中,怎么看也不像是毫无缘由的。
她想怎么样都行,只是安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燕昭目光似是随意扫过屋檐,一直隐在暗处的盘豆立马会了意,悄悄打了个手势,无声之中,如他一般隐在暗处的人都瞬间警醒了几分。
……
阿意这一觉睡得并不长久。
迷迷蒙蒙中,好似回到了那日在平国公府的别院中时,她一遍又一遍追问五哥哥要去哪儿,却始终得不到回答,眼看着他就要用旧招数来捂住自己的眼,她下意识就要去推开,但是却推了个空——
陡然从梦中惊醒过来,阿意下意识撩开床帐向外看去,却只看到床侧空无一人。
依譁
她眼中忍不住恍惚了下,一时之间,有种仿若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境的感觉。
难不成当真只是一场梦境?
阿意面上正怔怔间,忽然瞧见床帐之上悬着一抹格外明显的颜色。
她指尖顿了顿,小心绕过正窝在枕头上睡得正熟的万万,将那抹颜色取了下来。
一条崭新的青丝绳——
阿意一愣,突然想起了什么般,顿时弯了腰向着地面看去,目光找寻了一遍,却发现她之前发脾气扔在地上的东西已经全部不见了踪迹——
“姑娘?”小绫几人本就守在门口,此刻听见了屋中的动静忙进来问道,“姑娘睡醒了?要不要再吃些东西?”
阿意摇摇头,本是要问她们燕昭是什么时候走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倒是余光瞧见小绫似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开口道,“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小绫暗中和环儿对视一眼,犹豫了下,还是小心开了口,“姑娘,今晚的事要不要知会大公子一声?”
阿意闻言,眉头皱了皱,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今晚的事谁都不许对任何人说,大哥哥也不行。”
“姑娘,”小绫面上为难了瞬,“可是——”
“不用可是什么,该说时我自己会告诉大哥哥还有二哥哥。”
她这般坚定,小绫也没了法子,只是仍旧有些担心,“姑娘,这——这纪二公子——”
这次她话还没有说话,阿意便已经先开了口,
“纪二公子?京城里哪有什么纪二公子?”
到了院子中,环儿才敢开口问,“小绫姐,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啊?”
小绫压低了些声音,“不用多想,你们只需记住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纪二公子是纪二公子便是了。”
屋内,阿意就着烛灯开始写给大舅母的回信。
在信中,大舅母问她何时回顺江府,顺江府的天气已是变暖了不少,几个姐姐都等着她一道儿去赏春花。
阿意将信又重新一字一句读了一遍,唇角不由得浮现出几丝笑意,眼前也好似出现了往年一道儿春游的场景。
只是下笔时却犹豫起来——
“……原想着是下下个月初六启程,但那般怕是要错过赏花的好时间了,思索来去,定下了下个月二十五日——”
下个月二十五日,阿意停住笔无声默念了一遍,再要往下时却完全静不下心来,最后索性直接将手下的信卷成了一团,另取了一张信纸来重新写。
“……自来京城后,春雨连绵不断,怕是不能按期回去——”
阿意闭了闭眼睛,试图清除乱七八糟的思绪,再一垂眸看到刚落笔的内容,忽然又重新取了一张信纸过来。
“……大舅母安,我预计按照原来定好的日子,下下个月初六启程……”
一口气写完,折好装进信封,阿意这才长呼了一口气。
……
宫中。
钟朗看着眼前端着汤药来来回回的小太监,眉头拧成了一团,也不知阿意如何了,偏自己现在又走不开身子。
他沉吟了下,再次想要找到请辞的机会,但是还没开口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燕霁面色虚弱,却仍是坚持开了口,“景远,你觉得纪家几个后辈如何?”
钟朗到了口头的话也只能先咽下去,转而回答他的问题,“比下有余,比上不足。”
“外面时常有传闻说我和太子不和,你如何看?”
“殿下和太子殿下一母同胞,兄弟情深,臣笃信外面所传有误。殿下,今日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刚想说若有其他事不若等明日再讲,却见榻上人虚虚笑了下,颇有些感伤模样,
“我最近这些时日总是梦到从前,日日难眠,身子也每况愈下,这才忍不住留着你说了这许久的话,时间也不早了,你怕是也累了,早些回去吧。“
钟朗眼中纠结一瞬,到底还是挂念阿意,正要应下时,忽听得靖安王殿下继续道,
“对了,你四妹妹处我喊了太医去看了看,并无大碍,你回去时莫要着急赶路,注意安全才是。”
已经有太医去过了?
钟朗身子一顿,忽然多了些愧疚,“……臣倒是也不着急回去,殿下想说什么,臣再陪着说一会儿吧?”
床榻上,燕霁听了这话,借着咳嗽掩住了脸上的心虚,只暗中使了个眼色给身旁的小太监,让他再去看看太子回来没有。
但眼下么,只能先对不住景远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轻咳了一声,“说起来,一转眼,你四妹妹都十六岁了——”
听他说起这个,钟朗忽然想起今日在宴上时圣上的话,眸中闪过一丝深思,顺势试探道,“臣也常觉得转眼间就好些年过去了。”
“咳咳咳,还没听你提起过你四妹妹的亲事,目前可有什么打算?”
“这孩子自小便身子弱,臣家中人都放心不下,实不相瞒,臣外祖父早就给定下了规矩,四妹妹的亲事必须要他过了眼才行。”
钟朗一脸忧心模样,末了又补充了句,
“不过四妹妹年龄如今也还是小,亲事上料是还有几年,殿下有所不知,自从臣四妹妹到了京城以来,臣每日都能收到家中寄来的书信,询问四妹妹的近况。”
燕霁微微垂了垂眸子,心里叹气,昭儿这要想如愿怕是还有的磨了,磨得了父皇同意了,也还要看看人家钟家同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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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脑中闪过今日在宴上瞧见的少女身影,更觉艰难,那般娇娇弱弱的一个姑娘,也难怪钟朗这般放不心来。
两人心思各异,正互相试探间,燕霁忽瞧见倒水的小太监神色有异,他心中一动,下一瞬,果真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皇兄人呢?如何了?太医可有说什么?”
见人急匆匆过来,燕霁眉眼间不自觉浮现出几丝笑意来,正要放下手中杯子,一个抬眸忽然不经意间瞧见自家皇弟脖子上的牙印,神色顿时一僵,差点一口水直接喷出来,咳咳咳——
燕昭眉头皱得更紧,上前扶了扶人,“皇兄!”
他这般一弯腰,衣领略微向外散开一点,燕霁更是确认了那红痕确是人咬得无疑。
“无事,”他忙摆摆手,只赶快催促道,“你看折子看到这个点料是也累了,快些回去休息去吧。”
将人赶走后,再看向钟朗时,燕霁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勉强绷住神色说了几句便佯装疲惫由着钟朗请辞了。
“殿下,可要再喊太医来看看?”太监余成见自家殿下靠在枕上很是疲惫的模样,不由得问道。
燕霁摆摆手,表示不用,“本王这是心累。”
昭儿这孩子在政事上一点就通,自从进京来不仅抗住了纪家多番的施压,甚至自从去年下半年以来,已是隐隐占了上风,现在连自己一时都不清楚他手中究竟握了多少纪家的底牌,简直是天生做帝王的料子。
只是谁能想到这孩子在感情上也这么能折腾?
先前父皇说昭儿不该喊他父皇,应该他喊昭儿父皇才是,现在他也有种昭儿不该喊自己皇兄,自己应该喊昭儿皇兄的心累。
唉,当真是质疑父皇,理解父皇。
第085章 第 85 章
翌日。
邀仙楼中——
潘延伸了个懒腰, 满意看着刚出锅的糕点,招招手喊了个小伙计取个食盒过来,自己动手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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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才递过去, “送到姜府中去, 记住了,说是送给姜姑娘的。”
小伙计忙点了点头,“潘师傅,我这都送过多少次了?您放心好了, 保证给您送到!”
“行了, 少贫嘴, 快去!”
催促着人走了后,潘延才不慌不忙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粗粮粥来,端到了一楼大堂里一边吃一边听着堂客闲聊,只听着听着忽然觉出几分意味不对来——
“太子和靖安王不和又不是一日两日了,这圣上明显是要帮帮靖安王, 你说太子能同意么?”
“这怎么就是帮靖安王了?”
“嘘,小声点!圣上想要封钟家的外孙女做公主, 这不就是拔高钟家?拔高钟家不就是在帮靖安王?”
“张兄, 你把话讲明点,我这脑子——”
“你——,你想想, 那钟家长孙可是靖安王打小的伴读,一起患过难的, 你说钟家支持的是靖安王还是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太子?”
“这消息真的假的?”
“骗你做什么?我姑丈昨日去了宫宴的,亲口所说, 在宫宴上时圣上刚想要开口说封公主的事儿,太子差点直接翻脸了——”
潘延不动声色瞧过去一眼, 能来起邀仙楼吃早饭的自不会是普通百姓,最少也会是个富庶家中的子弟,更何况,这几人中还有一个他颇有些眼熟,好似是张家的某个族亲。
难不成昨日宫宴上真是如此?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手中勺子,暗自思索这消息有几分真几分假。
同一时间,纪府中——
纪珺璟眉眼微垂,似是在认真听着自家二伯和祖母说话,只在隐晦的角度里闪过一丝不认同和无奈。
“那姜意才来京城不久,应是还没什么玩伴,珺璟,你回头可以多去和她玩一玩,就当是交个朋友。”
“是,祖母,孙女知晓了。”
“上次我听闻你在咱们府中为难人家,下次可不许了,姑娘家要大度些,咱们和王爷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钟家既然也是支持的,自也是咱们这边的。”
“……是,二伯,珺璟明白了。”
“行了,回去吧。”
一出了门,纪珺璟顿时松了一口气,正要离开时,倒是和刚进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严诗诗走起路来一步三喘,眉眼间自带一股惹人怜惜的味道,“见过表妹,咳咳咳,表妹今日来得倒是较往日都早些——”
纪珺璟本打算理也不理直接走的,此刻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站定了步子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颇有些失望,果然见过了真正的娇弱美人,再看这种赝品,只觉得到处都是缺陷。
没趣。
严诗诗被她这眼神看得浑身不对劲,正要问一问时,却见人直接甩袖就走了,气得当即咬紧了牙关,早晚有一天要让这贱人跪在自己脚底下给自己认错!
她微微调整了脸色,眼中瞬间就多了些湿意,却在进门之际又像是怕被人看见般匆忙掩去,“外祖母,诗诗来给您请安了——”
另外一边,纪珺璟出去了却并未立刻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先去了自己母亲住处一趟。
自从祖父去世后,府中由着二伯做主,路是越走越大胆,再这样下去,必引火自焚。
既然她劝不了祖母和二伯,远在南疆的大伯又刻意纵容京中的事,那她就只有想办法保全自己和母亲了。
……
阿意一日之间收到了三份出去玩的帖子,本还在犹豫如何回绝,恰逢当时崔鹿鸣在,便笑着道,“这有何好回绝的?一并约了出去玩就是,穆正性子爽朗,是个好相处的,倒是这纪珺璟,性子颇有些傲气,不知怎么也送了帖子?”
阿意倒是想到了常顺告诉自己的外面的传闻,思索了下,还是应了纪珺璟的约,但是出去一道玩了半日却也没见纪珺璟说什么。
她虽疑惑,但是也只能先将此事放下,因为明日便是姜老夫人的寿辰,虽然提前说了只是一家人吃吃饭就好,但是阿意连这个饭也不想吃,便想着不如明日一早就去千佛寺好了,免得在府里听见了动静心烦。
她嘱咐常顺提前备了车,但次日一早阿意刚换了衣裳准备出府,却见有宫里人先一步到了——
娴妃娘娘召她进宫说话。
马车上,小绫颇有些忐忑,“姑娘,娴妃娘娘怎么会突然找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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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外面的车轮滚动声,阿意垂眸掩下眼中情绪,再看向小绫时剩下浅淡的微笑,示意小绫不必紧张,“宫宴上见过一面,娴妃娘娘可能是觉得我投缘。”
可不就是投缘么?
只说了几句话,娴妃便说是乏了,让人带着她到处逛逛。
这一逛,就逛到了东宫去——
看着眼前人,阿意暗中深吸一口气,微微别过目光,“不知殿下召臣女过来有何事?”
燕昭下意识想要牵人的手顿了顿,最后却仍是果断牵住了阿意的手腕,带着她一道向着里面走,开口时好似未听出阿意话中的冷淡般,“怕你在府中待得心烦——”
阿意轻“呵”一声,“殿下怎么就知道臣女在宫中就不心烦了?”
这一口一个殿下一口一个臣女的,燕昭到底还是先按捺不住了,转了身微微弯腰看向阿意,“别生气了好不好,饶过我这一次?”
以前在顺江府时,每次自己生气了时,五哥哥便是这般哄着自己莫要生气了,阿意鼻尖莫名一酸,眼泪瞬间就盈满了眼眶,话中却半点也不肯松口,
“殿下说笑了,臣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瞧见她的眼泪,燕昭心中一疼,“好好好,此事先不提了,你还未来过东宫,五哥哥带你这逛一逛好不好?”
阿意脚下不肯动,亦不知如何回答他,良久才开口道,“五哥哥是五哥哥,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
她可以和五哥哥在千佛寺在顺江府日日相见一同玩耍,但不愿意和当朝太子殿下一同看这东宫的春色。
这次,她还还未说完,便被人抱进了怀中。
这般将人紧紧拥住,仿佛才踏实了些许。
阿意咬紧了牙关,话中已是带上了哽咽,“殿下,放手吧。”
放手?
听见这两个字,在阿意看不见的角度里,燕昭眸中瞬间涌上了沉色,口中却转而问道,“定下了几时回顺江府?”
“下个月初六。”
看来是早就定好了要离开京城,燕昭眸中沉色愈重,克制住现在就将人永远留在这宫中的冲动,又一点一点将眼中的占有欲压下去。
他松开环住阿意的胳膊,面对着面,指腹温柔揩去阿意脸上的泪珠,带着三分无奈七分祈求,“就当五哥哥再求你最后一件事好不好?”
阿意还是第一次见他用这般语气说话,不由得一愣,茫茫然抬着泪眼看去。
“还在京城的这顿时间里,常来看看我好不好?”
阿意迟疑了瞬,其实她昨日已经想了整整一日,并不想和宫中再有什么牵扯。
可下一瞬,便见得眼前人脸上苦笑一闪而过,“连这个也不愿答应么?”
阿意见状,念头已是松动了几分。
燕昭察觉到,眼底闪过一丝亮光,面上却故作失落,“算了,是我强求——”
“好。”
话一说出口,阿意自己也轻松了几分,缓缓呼了一口气,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但是我愿意来时才来哦!”
燕昭失笑,将她适才被自己蹭乱的头发理了理,“何时勉强过你?”
阿意冷哼了一声,“是没勉强过我,也就是骗我了好些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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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她情绪又要低落下去,燕昭忙连连认错,“是我不对,要不你再咬我一口?”
听他说起这个,阿意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余光悄悄从他脖颈处打量,但是却什么也没看见?
前日晚上她气得着实脑袋发昏,隐约记得当时是下了狠劲咬的,难道这么快就一点儿痕迹也没有了?
燕昭牵着人步子迈得缓慢,垂眸时瞧见阿意闪烁的目光,眸底笑意渐浓,清咳了一声,“有没有想要咬在哪里?要不还咬在脖子上?”
他说着,就当真略微低了些身子,甚至还将衣领拨开了些许——
上
忆樺
面已经有了一个好生明显的牙印,因为咬得太用力,两日过去,还微微带着些红肿。
看着那个牙印,阿意脸上顿时一红,偏偏眼前人还在侧眸疑惑看来,像是在问她为何不咬。
阿意脸上越来越烫,眼神四下飘移,正感觉手脚局促时,忽然好似听到了一声轻笑。
她顿时愣了下,抬眼看去,果真从眼前人的眼睛中捉到了一丝笑意——
原来是故意的?!
阿意气得直接踩了一脚过去,踩完之后,仍旧不解气,对着另一只鞋子又补了一脚!
怕将人真惹毛了,燕昭忙顺着她来,“是我说错了话……累不累,要不先进去休息一会儿?”
说着,就要去牵住阿意的手腕,但是却直接被人躲开了,阿意瞪了一眼过去,“我自己会走。”
她率先迈开了步子,身后,燕昭落后了一两步,面上不见生气,反倒是垂眼瞧见黑色鞋面上的明显印记时,眼中闪过一丝怀念的满足。
……
燕昭本是想要带着阿意熟悉熟悉东宫,但是阿意自己懒得动弹,只想找个地儿瘫着,燕昭无奈,便索性带着她一道儿去了书房。
书房中到处都是书,阿意自顾自取了一本出来坐下来慢慢看,甚至不忘对着燕昭摆摆手道,“你随意吧。”
已经在心里想好今日先如何联络感情的燕昭面上一愣——
第085章 第 85 章
末了, 也只得无奈一笑。
接近午膳时间时,阿意本是要回家,但是她既然来了, 燕昭怎么肯轻易就放人走?
留在宫中一道儿用了午膳后, 阿意再翻来书,没看几眼便开始哈欠连连。
这偌大的一个东宫中,倒是安静得很,不知是不是提前做了安排的缘故, 自从自己过来, 就没看见几个丫鬟太监, 迷迷糊糊中,阿意忍不住想到。
又想到万万还在家中,它一向黏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思绪到了这儿,阿意突然想起还有一事一直未问明白,为何当初万万一见自己就自来熟地贴了过来, 她想问问五哥哥是用了什么方法,但是眼皮却越来越重, 最后忍不住趴在桌案上陷入了睡梦中。
燕昭本就留了七分的注意力在阿意身上, 见状直接放轻了步子过来,小心将人抱起后,正要将人抱回到寝殿去睡下时, 却见文成急匆匆赶来,不待他问, 便忙小声道,“殿下, 王爷和钟大人有事来找您,已经到了——”
“太子睡着了?”听文成说起, 燕霁微微愣了下,他记得昭儿一向都并无午睡的习惯,忙问道,“可是身子不舒服?”
文臣低着头,视线落在地面上,“回殿下的话,许是这几日累着了。”
燕霁眉头不由得皱起,“你作为太子身边的人,也该多劝劝他,保重身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殿下说的是,奴才,奴才知晓了。”
旁边,钟朗听了文成的话,突然想起前些时日太子殿下熬夜看公文结果熬坏了身子的事,一时之间,颇有些感慨,虽然方法不对,但太子此番作为倒也表现出了勤政的意愿。
储君如此,算是一朝幸事了。
他略微放轻了些声音,看向燕霁道,“殿下,既然太子殿下尚在休息,那臣就晚些时候再过来吧?”
燕霁点点头,又看向文成专门嘱咐了句,“太子可吩咐了你何时喊醒他?”
“呃……吩咐了,吩咐了——”
文成还在琢磨着诌个什么时间比较合适,燕霁便已是摆了摆了手,“你且莫要去打扰,让太子多睡儿。”
文成一愣,忙连连应下。
燕霁这才放了心,压低了声音和钟朗一边说话一边向外走,“这几日可有什么人找上你?”
什么人找上自己?
钟朗微微疑惑了瞬,正要问得清楚点时,步子忽然一顿,下意识转头看去——
他身前半步,燕霁亦是面色惊讶,但瞬间而已,不知想到了什么,惊讶就变成了僵硬——
他清咳了声,正打算硬着头皮装作没听见继续向外走时,却听得书房内又传来一声含糊的嘤咛声,紧接着是小心翼翼哄着她的声音,虽并未每个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但也能听出个大概来,“哪里疼?这里么,我帮你揉一揉——”
……
目送这二人离开后,文成已是整个后背都汗湿了一层。
他小心翼翼向着书房里侧看了一眼,有着屏风的遮挡,只能隐约看出他家殿下微微倾着身子的身影。
文成急得在门口踱着步子,不知如何办才好,可屏风之后,燕昭眉眼间却半点急色也未见,只有关切和柔意——
他半蹲在小榻旁,正轻轻用手心小心帮着榻上人揉着额头,见榻上人眉结终于散开后才似乎是无奈般轻笑了声。
这小祖宗适才不知是不是睡得迷糊了,自己翻身时将额头撞在了枕头边上,倒是将自己撞得委屈起来,呓语中险些带着了哭意,哄了这许久才总算将人哄好。
怕重新再将人抱起会惹到了她的困气,燕昭招招手让文成去取一个软一些的枕头过来,自己则索性搬了公文过来就坐在软榻边上看。
只是看了几页,目光却不由得又落在了塌上人身上——
若是日日午后,都可以如此就好了。
这念头一起,他呼吸便不由得一顿。
良久,方缓缓松了一口气,眸中各种神色一一散去,最后只剩下阿意最熟悉的模样。
东宫之外——
钟朗口中应着靖安王的话,但神思却总是有一缕分散在别处,只是去追寻时却又总是摸不着根源。
最后实在找不着缘由,也只能归因于对太子殿下如此荒唐行事的失望。
燕霁和他年幼相识,如何看不出身旁人的心不在焉?
只是他犹豫几番,确也不知如何解释才能解释得明白,更怕越解释反倒是越描越黑。
他自是不信昭儿当真做出了什么荒唐事,十成十是个误会罢了,且这误会破解起来也很是简单,适才只要话中挑明将昭儿喊出来一切就自会明晰。
但是——
燕霁余光瞧了眼旁边人,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与其让景远知晓昭儿悄悄将他的四妹妹带到了东宫中来,还不如就让景远误会来得好,不然他怕景远会当场气得拔剑刺向昭儿。
醒着的人各有各的心思,反倒是阿意一无所知,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微微睁了下眼睛,阿意怀中抱着被角,习惯性就要裹着被子翻滚到床里侧闭上眼再眯一会儿,但是才刚翻到一半就突然翻不动了。
呀?
阿意懵了一瞬,还当是被子挂在床沿处,手上用了些力气正要再拉一拉时,却突然听到一声带着笑意的声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带着几分茫然转过头时,正对上燕昭眉梢微挑的笑眼,“再往里去,可就一头撞到墙上去了。”
“墙上?”阿意无意识跟着重复了一遍,迷迷糊糊间,直到抬眼瞧见和家中完全不一样的摆设时才清醒过来几分,呆呆向着榻旁人看去,“现在什么时辰了?”
燕昭拦住她要去揉眼睛的手,“放心好了,时间还早。怎么一醒来就皱眉头?可是睡得不舒服?”
阿意摇了摇头,倒不是睡得不舒服,而是睡得有些太舒服了些,适才刚醒来时人都有点恍惚。
怕她刚醒来一热一冷着了凉,燕昭从旁边取了个毯子过来,正要给人围上时,一低头瞧见阿意明显还没彻底醒过神来乖乖仰着头看着他的模样,心头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他抬手摸了摸阿意的额头,柔声道,“要不要喝水?”
嗯嗯!
阿意点头。
屏风之外,文成忙将水递了过来,一刻也不敢延缓。
他是从殿下回京后才到了殿下身边的,虽之前已被殿下在这位姜姑娘面前的样子震惊过一次,适才仍是惊得险些没回过神来,这般柔声说话的竟当真是他家殿下?
难怪上次殿下不顾影卫阻拦也要出宫去时,自己刚想劝一句,就被盘豆这小子拦住了。
就凭着殿下对这位姜姑娘的上心程度,感觉这太子妃的位置应是可以确定了。
就是,如今瞧着这位姜姑娘好似不大愿意的样子?
软塌上,阿意喝了小半
依譁
杯水,人也精神了许多,便下了软榻稍微走一走活动活动睡得有些乏力的身子。
但才绕过屏风,就瞧见了从窗户缝隙处漏出来的一点光斑。
阿意微微愣了下,走到窗边,迟疑了一瞬后忽然抬手一把将窗户打开——
虽然眼睛被人先一步用手挡住,但是夕阳落在脸上和头发上的带着点痒意的暖融融是忽略不掉的。
阿意用力将挡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扒拉下来,怒瞪过去,“这是时间还早?”
说罢,直接理也不理他就要往外走。
燕昭忙将人拉住,趁着阿意开口前先一步将人安抚住,“是我的错,是我看错了时间,别生气了好不好?”
见他这般诚恳,阿意反倒是一时之间没了气,哼哼了一声,微微低着头看着地面,“我要回家了。”
小心帮着她理了理头发,燕昭抬手取了帷帽过来,给她戴上后方似是随口问道,“明日——”
但他话还没说完,阿意便已是先一步摇摇头,语气坚决,“明日我要去看二哥哥和二嫂嫂。”
“那后日?”
阿意脸颊无意识鼓了鼓,“后日么?后日好像没什么安排——”
她似是在认真地思索,眼看着好似就要应承下来时,最后却眨了眨眼睛,突然冒出来一句,“后日的事,后日再说吧。”
燕昭被气笑,方才见她眼中隐隐有得意就猜着定不会轻易答应,原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一年不见,倒是会捉弄人了。
但谁让自己有求于人呢?
“好好好,后日的事,后日再说……轿子在外面,我送你出去——”
他说着,就习惯性要牵住阿意手腕一道往外走。
阿意脚下不肯动,仰头看他,“不用送了。”
燕昭回过头来,解释道,“放心,娴妃处和东宫内外都安排好了。”
阿意仍旧不肯。
宫中这般人多眼杂的地方,她不想他因此冒险。
眼见气氛就要僵持住,阿意抿了抿唇,突然抬手牵住他的袖角晃了晃——
下一瞬便听得眼前人妥协的叹息,“好。”
文成早在门口候着了,余光瞧见这边的动静,颇有些奇怪,他怎么总觉得他家殿下适才就是故意说要出去送人的?
但是这样似乎也说不过去啊,总不能绕了这么个圈子就是为了让人姑娘晃一下袖角吧?
……
阿意到家时,夕阳都已经快要所剩无几了。
小绫先扶着阿意下来,再转身上车收拾东西时忽然不由得“咦”了声,“姑娘,你看!”
她将手中锦盒捧到阿意面前来,“姑娘,车里突然多了这个——”
锦盒中,放着一叠的绸带,各色皆有。
小绫起初还有些疑惑这绸带材质瞧着和以前在顺江府时纪二公子送的那条白色的好生相似,一抬头瞧见阿意的神色,忽然明白了过来,这怕是宫中那位悄悄放进来的吧?
第087章 第 87 章
先前那条, 早在一年前起,姑娘便未再用过了。
那现在这些?小绫一时摸不准阿意的态度,小声试探道, “姑娘, 这些奴婢一道儿拿进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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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进去吧。”
小绫忙应了一声好,只是正要进门时,却见阿意正转头看着什么,神色颇有些奇怪。
她顺着看去一眼, 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巷口, 不由得疑惑问道, “姑娘,怎么了?”
阿意摇摇头,但眉头仍旧松开,“好似看到了以前在顺江府看到过的人。”
“顺江府的?奴婢见过么?”
“应是没有,是我之前出门时偶然看见过的一个婆子, ”阿意揉了揉额头,“算了, 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毕竟那时, 她记得三姐姐说过那婆子是纵火犯的娘亲,因割舍不下儿子,决心要陪着儿子一道儿去服刑地做苦役, 既然如此,应是不大可能出现京城才是。
她这边走边听小英子讲今日府中发生的事, 将要到了明月院门口时,倒是看见了个有些生疏的面孔。
阿意步子微顿, 看第一眼时,着实讶异了瞬, 这也没隔多久吧,怎么突然间就判若两人了?
那日,她刚到顺江府时,姜成虽晕倒得莫名其妙,但至少在晕倒前精神气还是不错的,怎么今日再见就这般——这般颓唐模样了?
她看过去时,对面的人也在看着她——
数十步之外,姜成看清少女脸上毫不掩饰的惊讶时,眼中一个恍惚过后,慢慢变成了一种复杂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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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在府门口,他远远看去,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是敏英回来了。现在看来,她和敏英其实没有半点儿想象的地方,她一点儿也比不上敏英。
敏英性子天真活泼,行为举止落落大方,知书达理,绝不会对着自己长辈流露出这般不知礼数的神情。
她虽生养在他们姜家,但骨子里是和她父亲一样的傲慢冷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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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脑中瞬间闪过许多画面,不远处少女的脸逐渐和另外一张脸重合在一起,连用眼角懒散中带着几分不经意扫来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眼看着人竟是一声不发转身就要走,一时之间,姜成各种情绪一起涌向胸口,已经忘了来找人的目的,只是控制不住追了上去,
“站住!谁教你的礼数,见到了长辈不知问候的么?”
他话音还未落下,明月院门口的侍卫已是迅速过来站在了阿意两侧。
暗中,盘豆目光紧紧盯着姜成,仿佛下一刻指尖的石子就会滑飞出去。
阿意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有些奇怪,他们姜家内部消息竟也是不互通的么?不然的话,这姜成怎么还有胆子跑到这里来?
谁知,她这念头还未落下,便瞧见姜老夫人一行人急匆匆过来——
张宝珠走得最急,一到了就先小心看了看阿意的神色,然后便忙着去劝人,“大爷怎么来这儿了?”
“什么叫怎么来这儿了?这府中我何处去不得?”
“得了,我过个寿你还乱折腾!”姜老夫人瞪过去一眼,缓了缓脸色,自认为还算慈祥,看向阿意的方向,“阿意晚膳可用了?若是没用——”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明月院门口,除了侍卫外,哪里还有旁的人影。
她这边堵了一肚子的气还没处疏散,一转头瞧见姜成一副要直接去敲明月院的门的样子,吓得直接就是一个激灵,“快点拦住大爷!”
最后折腾了半晌,才总算是将人劝了回去。
主院中,姜老夫人听着屋内还在时不时传来的争执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成儿这孩子性子就是太一根筋了,自己哪敢将那晚的事情告诉他?
想到此事,又想到另外一件压在心头的事,姜老夫人眼前一黑,若非丫鬟扶着,差点就要跌在了门槛处。
勉强站稳了后,脖颈处已是冒了一层汗出来,她仰着头看着这已经黑下来的天空,只觉得胸口的那口气怎么顺都顺不下来——
当初,当初就不该同意成儿娶了钟敏英!不然他们姜家何至于沦落至此?被自己的亲孙女压在头上,连个嫡亲的孙子都没有,说出去京城里谁不笑话?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她越想胸口的那股气就越发膨胀,最后冲的头脑昏花,耳旁只剩下丫鬟的尖叫声——
“来人啊,老夫人晕倒了!”
……
外面的事情阿意一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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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更何况即使知晓,怕是也懒得去管。
因着明日要去城外看二哥哥和二嫂搜,她一早就洗漱后上了床。
夜深时分,外间里,小绫正睡着,迷迷糊糊听见里间有动静传来,当即便醒了神,借着月光点了灯,又倒了水送进去,轻声道,“姑娘,喝点水润润嗓子?”
阿意就着杯沿抿了几口,抬眸瞧见小绫只穿着里衣,便随意摆摆手催促道,“无事,快回去睡下吧,”
小绫还想说什么,但见阿意已经躺下了,便只得将到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仔细将床帐阖好,放轻了步子过去熄了灯。
但直到到了外间重新躺下时,她眉眼间的忧心也未散去。
自从进京以来,姑娘每日夜里都要被梦惊醒一两次,偏偏自己问姑娘做了什么梦时,姑娘又一句也不肯言。
而且——
思及姑娘今日进宫的事情,小绫眼中忧心更重,昔日商人之子摇身一变成了当朝太子,这当初谁能想得到?
唉,这京城当真是个是非之地。
……
翌日。
因着出发的早,阿意到了城外看完二哥哥和二嫂嫂后时间竟然还早得很。
马车旁,眼看着才刚见了面就又要分别,钟玖暗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有意留阿意多说一会儿话,但可惜事情太多,匆匆忙忙抽不开身。
比起在顺江府时,钟玖眉眼间比往日更多了些稳重,看向阿意时颇有些心疼,“可是住得不舒服?怎么瞧着倒是又清瘦了些?”
阿意默然了一瞬,怎么但凡是谁有些时日没见过她,再见面时都要反复问她怎么又瘦了些?难不成这是什么通用的见面和道别时用的话么?
旁边,彭采薇瞧着了,忍不住噗嗤一笑,看向阿意,“你这次可误会你二哥了!”
啊?阿意仍旧有些不相信,自己抬手摸了摸脸颊,“嫂嫂,难道我当真瘦了些?”
“当真,千真万确!”彭采薇比阿意身量要高些,此刻微微偏了头给阿意理了理有些松散的鬓发,再次嘱咐道,“若有什么事,尽管让人递信过来啊。”
阿意乖乖点头,“我知晓了。”
“好了,莫要在路旁站着了,且上车吧,路上注意安全。”
马车走后,钟玖和彭采薇二人又站在路边看了良久才转身往回走——
半路上,戳了戳旁边人的腰间,彭采薇眉头皱起,“哎,你觉不觉得阿意有心思?”
“我和大哥说过几次,把阿意接回钟府去住,但大哥说劝了几次都劝不动。”钟玖闻言,眼中亦有担忧,“阿意这孩子你也知晓,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性子倔得很。”
“你是感觉阿意的心思是关于姜家人的?”
钟玖步子微顿,颇有些不解,“你这话是何意?”
彭采薇面上迟疑了瞬,“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还有旁的事——”
“别的事?不行,等下你写封信给大哥,让大哥再多留意些姜家……”
见他重点还是落在了姜家人身上,彭采薇颇有些无奈,他就不能往别处想想?比如阿意也已经十六岁了,难道就不能有些女儿家的心思?
但这话她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出来,一是自己也只是猜测,二么,便是担心自己说出了口,身旁这人怕是急到现在就能追上去问问一二。
唉,且再看看吧。
另外一边,车子行到半途中,阿意突然想到了什么,将车帘撩开了半截,看向车夫问道,“从这里去千佛寺需要绕路么?”
“千佛寺?前面的岔路处向着右手边走便是,”车夫说着,抬手指了指远处,“姑娘可是要去千佛寺?”
阿意点点头,“现在上山,可还来得及?”
“来得及倒是来得及,就是怕是不方便回来——”
这个倒是不重要,阿意招招手喊来跟在后面的侍卫,“你且去府中找小英子,就说我要在千佛寺小住几日,她自会收拾了东西交给你带过来,还有万万,带它上来时定要记得带粘毛用的梳子,还有它爱玩的小玩意也挑几样带过来。”
侍卫忙一一应下了,阿意想了想,又取出纸张来写了个便条递过去,“这个交给常顺,让他带给大哥。”
小绫适才一直没吱声,此刻见那侍卫走了后才开口道,“姑娘打算在山上住几日?”
阿意抬头看着远处的青山,“先到了寺中看看再说吧。”
在阿意的模糊的印象中,以往每一次从姜府出了门要去千佛寺时都好像要远行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但如今再看,倒是觉得这路途其实并不远。
适才还只是远远的一片青翠色,转眼间罢了,就已经到了山脚下。
车夫转身嘱咐了句,“姑娘,这就上山了,山路有些不平,还请您坐稳些——”
马车顺着山路而上,侧面林木遮掩之下,盘豆挠了挠脑袋,面上有些犹豫,这要不要回去知会殿下一声?
毕竟殿下当时一回到京城连太子之位都还没坐稳,就想了办法将千佛寺的大修提前了一年,可见殿下心里面对着千佛寺是有些防备的。
可殿下只说让自己带着人保护四姑娘,并没说要将四姑娘的行动都一一汇报给他啊?
他这边尚且还在纠结中——
宫中,陈茂学一得了消息,就赶紧过来向圣上禀明杨辛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但谁知一进来,竟看见太子殿下也在,步子不由得微顿了下。
燕漠余光瞧见,直接摆摆手,“退下吧,朕知晓了。”
对面副案上,燕昭持笔的手停住一瞬,抬眸定定看来一眼,忽然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回来!”
燕漠话出口后,见人步子停都不停的,直接被气笑,提高了声音,“你就这么怕朕对那小姑娘动手?”
这次燕昭步子定住了,但是看过来的一眼明显是带着怀疑。
燕漠看见他这眼神,强忍住将杯子直接砸过去的冲动,
“把心放回去吧,朕还不至于要人性命。”
他说着敲了敲桌子,示意人回来坐好,谁知一抬眼瞧见人仍是一动不动——
第088章 第 88 章
杯子破碎的声音瞬间响起, 这些时日以来,陈茂学早已听过多次这声响,是以只淡定打眼看了一眼, 使了个眼神示意小太监去将碎片拾掇起来, 自己则十分熟练地另取了一个杯子放了过去。
顺带在心里琢磨了下,看来这御书房中还要再多备一套杯子出来,这套青玉兰花杯已经被圣上摔得差不多了。
“得了得了,不仅性命在, 半点伤也不会有, 总行了吧?”
一见自己做了这般保证, 人才重新回来坐在,燕漠更觉得胸口发堵,他自问他们燕氏一族,虽说算不上滥情,但是也没见出过这般的痴情种子啊?
执着于儿女情长, 这哪里是做帝王的样子?
若说最开始他是认为钟家手握着北疆的兵权,要是那小姑娘真做了太子妃, 将来少不了有外戚忧患, 如今看来,他没准最该担心的是眼前这个痴情种子。
记得那小姑娘身子似是不好,万一回头早早去了, 眼前这个怕不是直接疯一个给自己看看?
仅仅这般一想,燕漠便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不成。
手中的折子半天没看进去几个字, 燕漠索性直接放下,低头喝了口茶, “最近送过去的画像里可有钟意的?”
燕昭头也不抬,“都扔了。”
虽早有预料, 燕漠仍是心梗了下,但这次按捺住了脾气,只放松了肩膀靠在椅子上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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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了一声,良久方温声道,“说来时间过得也快,一转眼,你都十九岁了。”
说罢,见燕昭不应声,也不生气,只继续道,“你平平安安的,朕要是再梦到你母妃,也算是可以给她一个交待了,只是你母妃生前还有遗愿一二,也不知何时才能实现——”
他略微停了下,正在酝酿着情绪,忽然一抬眸瞧见副案旁的人正一副了然的神情看着自己,到了口中的话不由噎了下,“咳咳——”
燕昭姿势不变,面无表情接着他的话道,“母妃的遗愿可是说想看儿臣娶妻生子?劳烦父皇再梦到母妃时,转告她一声,就说因着您的阻拦,儿臣十之八九要独孤一辈子了。”
“你——”
又是一声脆响。
该清扫的清扫,该补上的补上。
燕漠气得坐直了身子,“朕和你说过多少次,换别的都行,你就非得喜欢那一个是吧?”
燕昭无视溅落在衣摆上的水痕,半丝迟疑也没有,“儿臣也还是那句话,除了姜意,谁都不行。“
“你非要把你父皇气死是吧?”
“儿臣不敢。”
“你还不敢?”燕漠气得摸到杯子又要砸过去,将要动手之际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停住了动作,嗤笑一声,“你喜欢人家,人家可未必就钟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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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下方椅子上的人神色这才有了些许变化,燕漠嗓间一滞,眉头已经拧起,正要说什么,却听得燕昭声音已经响起在这御书房中,
“除了我,其他人都不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空气似是静止了一瞬——
燕漠被他这般笃定的语气说得微愣了下,暗中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回过神来后,却又更加头疼,这般魄气,偏偏是用在了政事之外的地方,为君者,岂能如此?
他向前倾了倾了身子,想要敲打敲打一二,“朕最近也没见你说起过那几个世家大族的事,可是遇见什么——”
“什么难处了”这几个字还未说出口,眼前便突然多了一叠厚实的东西——似是书信、文稿之类的俱都包含了进来。
燕昭站起身来,“父皇慢慢看,儿臣去看看皇兄。”
说罢,不管有没有得到允许,直接就出门而出。
书房内,燕漠见人当真就这般走了,愕然过后,直接气笑了,转头看向陈茂学,“茂学,你来说说,他这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陡然被点了名字,陈茂学直接精神了起来,这,这让他说什么啊?难不成说太子这般脾气都是圣上您自己惯出来的?
咳咳,他可还想留着头上的这颗脑袋来着。
“依着奴才看,太子这般急匆匆去看王爷,正是说明了太子殿下重情重义,太子殿下和您是……”
他这边正绞尽了脑汁将逻辑圆回来,但余光瞧见圣上上一瞬还只是随手翻翻案上的东西下一瞬却直接变了脸色后,当即便噤了声,只放轻动作往杯中又续了些茶,默默向后退了几步。
御书房中,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
一口气将最上方的几封信全部看完,燕漠才停了手,凝重神色过后多了几分骄傲,这小子,怪不得最近早朝上这般隐忍,纪家几次乱蹦跶都未见他有所动静,原是不声不响在这里等着!
好手段!
有自己的当年的几分风采!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喊陈茂学过来给自己锤锤肩放松放松,神思一转,忽然觉出了几分不对劲来,自己好像被这小子摆了一道?
这小子是今日一进御书房时就把这些东西都带了过来,却一直不说,偏偏等着自己开口教训他不务正业时才突然拿了出来,合着是堵自己的嘴的?
逆子!
他这边顿觉不那么舒服了,另外一边,燕昭出门后先去了燕霁宫中一趟——
燕氏上一代只剩下燕漠一人,到了这一代虽好了些,但说到底也就兄弟二人而已,因此即使已经封了王爷,燕霁如今也没搬出宫去。
燕昭到时,他正坐在廊下看书,见人来了,微微一愣后笑着摇了摇头,“可是又与父皇起了争执?”
燕昭摇摇头,忽然开口问道,“钟朗今日未来?”
“来了,刚说家中有事,先回去了,”燕霁示意余成搬张椅子过来,抬头看向燕昭,“你且坐下,我有事要和你说——”
家中有事?
燕昭垂眸掩下眼中深思,“皇兄想说什么?”
“咳咳,倒也不是——”燕霁微微思索了下措辞,才继续道,“你就是再喜欢人家姑娘,举止上也多少,咳咳,收敛些——”
他本是想劝着自家皇弟别因为人家姑娘年龄小性子单纯就不注意分寸,谁知话还没说完便看见燕昭一副不认同模样。
燕霁话头不由得一顿,合着你昨日那般偷偷把人姑娘藏在东宫里还不够不知分寸?
燕昭虽未立刻反驳,但明显不认为自己做得过份,
“她身边那几个丫鬟都笨手笨脚的,照顾不周到。”
什么?燕霁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但一转头看见自家皇弟皱起的眉头,才察觉出他说这话竟是认真的?
等一下,你一个外人,嫌弃人家家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丫鬟照顾主子照顾得不周到?且不说真假,就是真不周到,也轮不到你去照顾吧?
因为因果上太过于荒谬,他愣愣半晌,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此时此刻,千佛寺里,被强安了个“笨手笨脚”名头的小绫和环儿二人,一人正忙着将寺中的厢房仔仔细细清扫了一遍,另一人则陪着阿意在外面散步。
看了眼日头又看阿意似是还有继续向前面走的念头,小绫扶着人劝道,“姑娘,适才住持师父说将要到用午膳的时间了,还是切莫走得太远的好,不妨先回去,等午膳后歇息一二再出来?”
阿意闻言,虽然缓了步子,但是却笑着指了指侧前方一处解释道,“这里瞧着离厢房有些远,但实际上那里就有个近路,绕过去从小门进去,走不了几步就到了寺中后院——”
她说着,就提了裙摆走过去些要示意给小绫看,边走边道,“我小时就常从这处溜出来玩,那时这里还有条小山石路,路边长着许多野姜花——”
过往的记忆一点点浮现出来,画面中,她偷偷从这里采了一朵野姜花带去了五哥哥那里,趁着五哥哥低头练字时插在了他头发上,可是后来却被杨伯伯说她今日头发上的小花很是可爱。
她茫茫然抬手去摸,才发现原是不知何时那朵花从五哥哥头发上变到了她自己头发上来,难怪走动间总是隐隐约约闻到有香味传来呢。
画面中的小姑娘追着问小少年是何时放上来的,小少年却只是微微仰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它自己跳上去的。”
“你骗人!”小姑娘不依不饶,“我又不是傻瓜,除非,你现在让它跳走——”
“别动——”小少年眸子微垂,下一瞬伸出的手心里就多了一朵洁白的姜花,声音带着笑意,“信了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思及往事,阿意眸子中笑意忍不住更多了些,当时自己竟还真信了五哥哥的障眼法,后面每次都要从这里采一朵野姜花带过去,哎,可真傻。
前面就是小门所在处了,如今似是因为没人走的缘故,整个墙上都被绿色覆盖,阿意略微走进了些,正要仔细回想一下小门大概在什么位置时,声音忽然顿住,连带着脸上笑意都僵硬了下来——
眼前,哪怕有这绿色秧草的覆盖,也能辨认出个根本没有门的痕迹。
一整面墙,缝隙处露出的墙皮斑斑驳驳。
似是多年来一直都是如此。
余光看见小绫眼中隐隐的担忧,阿意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掩饰住失落,“许是我——”
“记错了”几个字还没说出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老人家的声音,“姑娘,莫要从那边走了,去年寺中大修,那处的门已经拆了全部建成了墙,你要是回去的话,只能从这外面原路回去!”
阿意一愣,这才恍然想起寺中早已大修的事情。
“多谢老伯提醒——”她转过身看向来人,但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呆愣在了原地。
那老人并未发现她的异常,只哈哈笑着摆了摆手,“我在这住了多年了,多少知晓些,姑娘不必客气。”
见他说着就要转身要走,墙边上,阿意压下莫名的不安,忙追问道,“敢问老人家可是姓杨?”
第089章 第 89 章
“咦, 姑娘认识我?”
看着老人家颇有些讶异的模样,阿意心中不安更加重了些,暂且压下乱纷纷的心思, 轻轻点了点头道, “老人家以前可是为这千佛寺砍过柴?平日就住
依譁
在后山处,和您同住的还有一位叫——”
“杨小五”这几个字将要出口时,阿意莫名顿了下,暗中深吸一口气, 正要再问时, 却见老人家已经走得近了些, 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遍,才不敢确定地开了口,
“莫不是姜家的那位小姑娘?”
见阿意点头,老人家错愕之后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话里话外尽是感慨,
“竟当真是?!……哎,人老了, 我这眼睛也不好使了, 方才离得远时只觉得有些面熟,但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倒是没想到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我记得以前是你才这么高——“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在旁边比划了下, “坐在椅子上脚都还不能够得着地呢!”
人虽然比自己印象中的苍老了许多,但是说话时带着笑的和蔼模样却是和记忆中没什么两样, 阿意眉眼忍不住也跟着弯了弯,“我也没想到还会在这里遇见阿伯您。”
几步之外, 听见这声“阿伯”,杨辛眼底亦是闪过几丝对过去的回忆,但是转瞬间就已消失不见,只继续按照原来的计划看向阿意,似是真切的寒暄,
“姑娘这些年都是在何处?是刚回到京城么?”
“在顺江府住了好些年,上个月才来到的京城——”阿意再次迟疑了下,但这次终于按耐住忐忑问出了口,“阿伯,你一直都在京城吗?”
“哈哈哈,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还能去何处?只是早就不在这山上砍柴了,如今在城中住着……”
他每说一句,阿意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自己从前问过五哥哥阿伯去了哪里了,当时五哥哥说的是阿伯已经回到了祖籍老家生活。
不过阿伯的祖籍是在兆安,离着京城不算太远,若是又回到了京城也说不定?又或者,阿伯是为了让当时的五哥哥放心回到纪家,才假装说自己回到祖籍和乡人一起生活?
不对不对——
眼看着似乎将逻辑理顺了之际,阿意脑中突然停滞了下,连带着眼前都眩晕了一瞬,不对——
这哪里有什么杨小五和纪昭?
有的从来都只是太子燕昭。
五哥哥是燕昭,那——阿伯知道吗?
无论知道还是不知道,好像都将有难以说通的地方。
转瞬而已,阿意脑中已经各种思绪一一闪过。
她捏了捏指尖,正要索性将心中疑问全部直接问个明白时,却因着阿伯的下一句话而愣在了原地——
“姜姑娘还记得小五吗?说起来,你小时还常喊他哥哥来着,一晃多年不见,你怕是都要不认得他了——”
“阿伯,五哥哥——他,他一直和你住在一起么?”
“小五么?是啊,这孩子父母都去世得早,也没什么旁的亲人了,”杨辛一边在心里估算着时间一边缓声道,“小五性子冷清,那时你回家后,他嘴上没说什么,实际上闷闷不乐了好些时日——”
这次,阿意不待他说完就忍不住追问道,“阿伯,那五哥哥人现在在哪儿?”
“他今日没上山来,在家中——”
阿意听到这里,当即便想要问一问今日她可不可以去阿伯家中看一看,但是还没问出口,便瞧见阿伯面色惊诧了一瞬,她下意识顺着阿伯的目光看去——
不远处,一个深青色衣裳的公子正向着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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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看之下,好似是陌生的五官,但仔细看时,却又好似每一处都能寻到熟悉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逆光的缘故,阿意忽然觉得眼睛一疼,连带着脚下都后退着踉跄了两步——
小绫本来一直未曾开口,此刻再也忍不住了,“姑娘,要不咱们先回去歇歇?”
阿意无声拍了拍小绫扶着自己的手,但是却抬起头再次不闪不躲向着来人看去。
来人也正抬眼看向她,眸子闪过一丝明显的波动。
阿意察觉到,一时之间,好似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只呆呆站着看着来人一步步走近。
迷迷糊糊之中,好似听到是阿伯先开了口,“小五,你怎么来了?”
然后便是一道带着些清冷的嗓音回复了一句什么,阿意没听清,她只顾着试图回忆记忆中的那道嗓音是不是这般。
可越是努力去想,反而越是模糊不清。
更何况,经过这么多年,声音有所变化也是情理之中。
她心里乱糟糟一团,待回过神来,便看见一条帕子被送到了自己面前,“手上不知疼么?”
疼?什么疼?
阿意茫茫然抬头。
眼前人视线正落在她的右手上,阿意慢了半拍顺着看去,这才发现手背上不知何时被草叶划了下,留下了一道红痕。
似是见她一直不吱声,眼前人眼中疑惑了瞬,“是不认得我了么?”
阿意根本没法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注意到无数重合的细节,比如眼前这人微微蹙起的眉头,说话时隐隐包含的无奈又纵容的叹息,手心里熟悉样式的手帕——
好像明明该欢喜才是,可是她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强忍住想要躲开的冲动,阿意慌乱接过帕子,草草盖在手背上,一道儿掩盖于袖下,微微垂着眸子,“认得——”
说罢,不待眼前人继续开口,便忙看向阿伯,“阿伯,你和——你们现在是住在何处?我今日还有事,等回头下山了再去看望您——”
……
千佛寺后院厢房中——
“姑娘,姑娘?”环儿喊了两三次,都不见人回神,不由得向着小绫看去,无声询问,“小绫姐,姑娘这是怎么了?”
小绫摇摇头,示意她先别多问,自己则放轻了声音道,“姑娘,先吃点东西吧?”
阿意胃口本来就小,今日心里又装了太多事,随意应付了几口便摇摇头不肯再吃。
环儿还当是寺中的饭菜不对阿意的胃口,正想着回头还是喊人从山下带些膳食来得好时,突然听得阿意开口道,“去把金生喊来。”
金生一到,阿意便直接递了一张纸条过去,“你现在就下山,去打听一下住在这里的这户人家的情况。”
纸条上写着的是个地址,位于京城内,金生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又看向阿意询问道,“姑娘想知道的主要是哪些方面的情况?”
“这处住户的名姓、年龄,以何谋生,何时搬进去的——”一口气列举了许多后,阿意目光在放在一旁的帕子上扫过,又加了一句,“画像也画上一幅。”
金生虽不知阿意为何突然问这些,但是一领了差事,当即便赶路下山去了。
差不多他前脚刚走,奉命回姜府中取东西的侍卫便到了山上——
还隔着院子,万万的声音便已经传了进来,喵呜,喵呜,中气十足,还明显带着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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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意听见,自从散步回来后就一直皱着的眉头稍稍放松了些许,亲自出门将万万从侍卫怀中的笼子里抱了出来,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挠了挠它的下巴给它安慰,“好了,没事儿了——”
结果没见她时还好,此刻一见了人,万万反倒是叫得更委屈了些,“喵!”
院子中,侍卫手中笼子还未放下,此刻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猫一路上都在笼子里睡得酣熟,怎么现在突然就委屈上了?
他忍不住想要解释两句,“绫姑娘,我——”
还没说完,小绫便已是笑着摇了摇头道,“莫要担心,姑娘不会误会的。”
毕竟养了这些日子,万万是个什么脾性姑娘还是明白的。
譬如此刻,眼看着怀中万万越叫越起劲,阿
璍
意故意严厉了语气,“若是再叫,可就把你送回家去了。”
她话音一落,万万果真就安静了下来,只赖在她膝上露着肚皮撒娇。
环儿正将厢房里的床单被褥全部换成从府里带过来的,回头时瞧见这一幕,忍不住笑着道,“万万果真是和姑娘有缘分,当初刚见面就赖在姑娘脚边,现在也是只听姑娘的话——”
似是为了印证她这话,万万当即便小声喵了声,小脑袋在阿意的手心里蹭个不停。
阿意被逗得眼睛弯了弯,只是垂眸时,眼底阴影依旧未曾散去。
难道自己当真认错了人么?
如果是认错了人,那就连过往的一些疑惑的地方都能解释得通了,比如为何“五哥哥”到了顺江府后却为何一直未曾去找过自己。
但若是这般,燕昭为何要认下“五哥哥”的称呼?
她潜意识里一直紧紧抓紧这个疑惑之处,似乎这样便可以暂时躲开结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脑中却一直有道声音在向她重复道,当时自己病重,执意要喊他五哥哥,他若是看在外祖父的面上暂时认下是可以说得通的。
她在喊金生去查阿伯的住处时,应该也给外祖父写封信询问当年情况的,可是不知为何,却一直迟迟不想下笔。
阿意怔怔思索良久,最后忍不住低头轻声呢喃道,万万,你说到底哪个是真的五哥哥?
说完之后,自己反倒是忍不住笑了,点了点万万的鼻尖,叹了口气,差点忘了,这是个有墙头的,可做不了判官。
不能拖延了,现在写信,今日许还来及送下山寄去顺江府。
阿意深吸一口气,正要喊小绫准备纸笔,结果一抬头自己反倒是自己眼前先晕眩了下——
小绫忙劝着道,“姑娘,奴婢去请个僧医来给您看看吧?”
“不用,低头太久有点眼花罢了,”阿意拦住她,揉了揉眉间,“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她本想着浅眯一小会儿便起来写信,谁知一闭眼,疲倦就紧跟着而来,挣扎几番,到底还是陷入了沉睡中。
……
阿意这一觉睡得格外得沉,起初还做了点乱七八糟没头没尾的梦,到了后面突然梦到了不知究竟是在何处,五哥哥守在她床边笑着催促她莫要乱想,快些睡觉。
梦境中的声音一响起,她就放松了心神,安心睡去。
现在醒来想想,突然觉出几分荒唐来。
在千佛寺时,五哥哥从不到寺中来,更不可能坐在自己床边。
在顺江府,燕昭倒是常会坐在自己床边……但又可能根本不是五哥哥。
阿意眼睫颤了颤,睁开眼睛,正要翻个身再缓缓神,突然发现床边上有道熟悉的身影。
他似是累得极了,手肘随意支在床沿上便睡着了。
阿意忍不住放轻了呼吸,良久,忽然伸出了手指虚空一点点描过这张脸上的五官轮廓——
第019章 第 19 章
指尖最后虚空停留在眼尾处, 阿意定定看着,只觉得她记忆中的五哥哥就该是如此模样才是。
可是想起今日看到的另外一个人影,阿意眼中又迷茫起来。她感到脑中混沌一片, 过往和今日纠缠在一起, 裹成了一团找不着首尾的乱线,压得她脑袋总是隐隐作痛。
越是想要寻找答案,就越是疼痛加剧。
直到手指忽然被人握住,干燥的暖意从指尖蔓延到手心处——
燕昭眉梢微挑, 开口时带着隐隐笑意, “看得这般出神, 不认得我了?”
阿意下意识想要摇头,动作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就在今日,她也从另外一个人口中听过一样的话。
见她神色怔怔,燕昭心底越发沉了些, 面上却丝毫不露,只一边将阿意放在外面的手小心放入被子下, 一边柔声道,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阿意被唤回思绪,正要说话,忽然被一丝所有若无的气味吸引住, 她鼻尖微微耸动了下,寻到根源处, 这才发现原来是右手手背上的药味。
本来也就只是一道浅浅的划痕而已,也就小绫和环儿大惊小怪, 回来后特意给细心涂了药。
但小绫涂的药并非这个味道的,是以明显还有人重新又给她涂了一遍药。
熟悉的药味。
不仅仅和在顺江府时的药味一样, 和她小时在千佛寺时不留心伤着了时五哥哥给她涂的药的味道也一样。
阿意心头蓦得一亮,这世上当真会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容貌相似,声音相似,习惯相似……若干个相似凑在一起,除非本就是同一个人。
那今日阿伯的话又该作何解释呢?阿伯为何要撒谎呢?
她按耐住现在就要问问金生回来了没有的冲动,先看向床边上坐着的人,“你怎么来了?”
没听到回答,倒是听到了一声明显的叹气。
阿意一怔,疑惑看去,“怎么了?”
燕昭微微向前倾了倾了身子,说话时眸子微垂,似是想要掩住其中的失落,“就当真要和我这样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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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阿意下意识想说她没有,但回过神来突然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
自己可还在生气他将真实身份瞒了自己这么年呢,而且当初在顺江府时毫无征兆说走就走的也是他吧?怎么他还倒打一耙起来了?
看着床边还在失落着的某人,阿意故作思索了一会儿,突然也叹了一口气——
燕昭心中一动,抬眸看去,隐隐含有期待,毕竟除了在梦中外,自己已经好久没听她喊过自己五哥哥了——
可下一瞬,便见床上的少女一副感伤神情,眸子中甚至带上了些许湿润地开了口,
“生疏便生疏吧,殿下,过去的事,还请你都忘了——“
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捂住了嘴。
阿意眨了眨眸子,即使说不了话,也要力图借眼神将意思表达出来,直到眼前也跟着一黑——
燕昭的声音紧跟着响在她耳侧,
“就非要故意气我一下?”
沾染在耳朵上的热气带着些痒意,阿意忍不住向着被窝里躲了躲,掰开他的手瞧清他的神色后虽然忍不住笑弯了眼睛,但口中却依旧拉长了腔调道,
“哦?这就被气到了?那我当初——”
“是我的错——”燕昭赶紧道歉顺便将话头拦住,转而换成了别的话,“打算在山上住几日?”
“还不知道呢,”阿意随意应了声,倒是又想起了最初的话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将挡住她半张脸的被子向下抚平,燕昭才开口了,“怕你做噩梦醒来找不到我害怕。”
阿意闻言,顿时不满起来,“我又不是小孩子,做个噩梦还会害怕——”
说到一半,阿意突然想起以前做了噩梦曾被吓到一直不敢再睡的事情,面上微微心虚了下,生怕被眼前人看穿,忙反过来迅速道,“我今天又没做噩梦,你就撒谎吧——”
她本是为了掩饰心虚而仓促质疑的话,却没想到话音还没落,便见眼前人点了点头。
阿意一愣,下意识抬眸看去,却瞬间被卷入了一双似是深不见底的眸光中。
“嗯,我撒谎了,”燕昭的声音微微有些低沉,“是我自己做了噩梦,醒来看不见你,很害怕——”
他认得这般干脆,阿意却一时忘却了反应,只是感到他说话时,眸光微微晃动像是海浪在一层层地包围住她,让她想要躲开却又不知如何挣扎。
良久,方目光闪躲了下,强忍住缩进被子里的冲动,小声道,“你自己承认的哦,我,我可没有逼你——”
“嗯,”目光扫过她紧张地抓住被角的小动作,燕昭眼底笑意一闪而过,口中却故意关切道,“脸色怎么这样红?”
说着,便做势要倾过身子伸手来探探阿意额头的温度
忆樺 。
阿意没来得及伸手拦住,但只根据额头上凉凉的触感也知晓自己面上肯定烫得不得了——
赶在人开口前,她忙抢先一步道,“是太热了——”
“哦?”燕昭似是不信,垂眸看来带着些许怀疑。
阿意急于证明自己,抬头想要对着他的眼睛说话,却没想到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修长的脖颈,轮廓分明的喉结,以及直到今日还未消散的咬痕。
洇开的红色,与周围的皮肤形成明显的对比。
阿意感觉自己脑子有点儿嗡嗡的,想要将目光从那处移开,却又忍不住悄悄地又看了一眼——
但也就是这一眼,便被人察觉到了。
身前人似是误认为她在愧疚,话中带着安慰她的意思,“不用担心,过几日便好了。”
说着,像是为了彻底让她放心,微微扬了扬下巴,手指在咬痕处随意摸了摸,“看清了么?已经好了大半了——”
说话时,喉结微微滚动了下。
阿意目光经过,呼吸莫名又紧张了几分,她咬了咬舌尖,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处有些干涩,“我,我看清了,我——我还有事,得起床了——”
可眼前人却好似更觉得不对劲般,眉头皱起,满眼都是关切,“当真没有不舒服?”
慌乱之下,阿意下意识扯住了他的袖角,脱口而出,“五哥哥,我真没事嘛——”
话一出口,两人俱是愣了下。
只不过阿意是懊恼的怔愣,燕昭则是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的愉悦——
虽然还不想出去,但是怕真将人惹恼了,燕昭也只得先掩下心思,贴心道,“我喊小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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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意忙点点头,“嗯嗯!”
小绫进来时,见阿意正蒙着被子蜷缩成一团,当即便吓了一跳,“姑娘?”
阿意从被子里抬起头来,“晚上换一件薄些的被子过来,这件太厚了些,好热。”
小凌虽有些疑惑热的话为何还要蒙着头,但仍是忙应下了,“难怪姑娘脸上这般红,原是热到了……姑娘,换这件粉色的衣裳可以吗?”
阿意对衣着一向不上心,本是要说都行,但是一转头看见衣裳的颜色后,不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忙道,“换件其他颜色的吧……粉色,粉色看着太腻了。”
如今虽比刚到京城时又暖和了不少,但是小绫仍旧不敢放松,见阿意坐起身来,手下挑选外衣的动作忙快了几分。
穿好后,小绫出去换一壶热水来,阿意本也要跟着出去,余光突然瞧见万万的小窝边上有着一块看起来有些眼熟的东西——
她迟疑了下,才认出好似是今日上午的那块帕子。
只不过上午时还是干干净净的模样,现在却是被撕咬得简直成了布条。
这是万万咬的?她记得之前万万从没乱咬过桌子上的东西啊?
阿意正要弯腰捡起来看看,却被人先一步拦住——
燕昭似是刚从外面进来,目光随意扫过那帕子,“这帕子都是许多年的了,被猫咬了扔了就是,你若是喜欢,等改日我拿新的给你。”
阿意愣了下才明白过来,他这是把这块帕子当成他从前给自己的了?
她正想着,却忽然被人轻轻抬了抬下巴,“别动——”
阿意微微仰着头,疑惑道,“怎么了?”
燕昭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赞同,“小绫怎么给你选了这件衣裳?之前你因为衣领处的绣花磨红了下巴的事情忘记了?”
啊?
阿意抬起手仔细看了看袖子,这才隐约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吧?
看她这迷茫的神色,便猜着她根本就记不得了,燕昭口中无奈叹气,眸中却尽是柔和,“行了。”
阿意伸手摸了摸,这才发现是衣领那处的绣花料子已经被调整得偏向外侧,低头时也不会再碰到她的下巴。
她“哦”了声,“估计是小英子收拾衣裳时不知情——”
说话间,余光瞥见外面天色似是还很早,阿意心头微微动了下,正想着要不要再试探试探燕昭对千佛寺还记得多少,忽然听得院中传来了金生的声音——
她到了嘴边的话便变成了,“你不回宫么?”
燕昭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呛到,“就这么着急赶我走?”
阿意噎了下,“倒也没有——”
她正想着如何开口自然些时,脚下不知觉走到了门口,一抬头,就发现了完美的理由,一脸真诚转过头来,“我是看天色有些阴,怕下雨了山路不好走。”
“哦?”
阿意眼睛扑闪了下,反问回去,“不然呢?”
燕昭最后也没说信不信,只是将人向着里面拉了拉,“当心有风——”
说罢,微微停顿了下才继续道,“我先回去了。”
可走了两步,却又不放心般回过头来嘱咐了句,“在山上住些日子也好,莫要走远——”
阿意心头一动,将人拉住,“为什么这样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似是见她大有不得个说明便不放手的趋势,眼前人才压低了声音,缓声解释道,“最近朝中不安稳,虽然过去的痕迹我都处理干净了,但还是担心有人找到你这里来,莫要害怕,我今日留下些人暗中守着这处……”
……
人走了后,阿意又将他最后的话琢磨了一遍,忽然想到,阿伯撒谎骗自己的目的会不会是为了对五哥哥不利?
或者更严谨一点,他是要对当朝太子不利。
这般一想,阿意心跳便快了几拍,忙对小绫道,“去把金生喊过来——”
金生一到,不待阿意询问,便开口道,“姑娘,小的去了您说的那个地址,里面只住了一个腿瘸了的老鳏夫,再没有旁人了,这是画像,给您——“
阿意迅速打开,画像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
所以,果真是阿伯说了谎么?还是说今日自己遇见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阿伯?
此时此刻——
小院之外的一处隐蔽地点,盘豆忙过来将功赎罪,“殿下,那个叫杨伯和杨小五的都已经抓到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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