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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1章 第 31 章


    她说这话倒也不是逞强, 一是知晓等嗓子里那阵痒意过去了就不会再咳,另一方面则是——


    姚大夫配置的那个止咳药丸其实也不是就能百分百立竿见影,而且味道还出奇的难闻, 昨夜里她咳嗽时, 小绫拿出来过一次,结果自己只闻到味就开始恶心干呕。


    阿意现在只回想一下那个冲鼻子的味道,就已经感觉胃中不舒服,“咳咳, 不许拿, 咳咳咳——”


    “好好好, 不拿不拿,四姑娘,别着急,放松,放松, ”小绫一边忙着给阿意顺气,一边忙对着那婆子摇摇头, “那药四姑娘闻着反胃!”


    可惜阿意此刻已经听不清小绫说的话, 她越是着急越是咳得厉害,直咳得感觉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置。


    正头晕眼花时,迷迷糊糊听见五哥哥问了什么话, 然后小绫应了句什么,接着便感觉自己本来抓着五哥哥袖角的手被他反过来稳稳扶住, “含在喉咙处。”


    什么?


    阿意脑中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下一瞬就感到自己舌尖一凉, 有异物进入了自己口中,她下意识要吐出来, 但却已经被人托住了下巴,阿意不满瞪向旁边的人,一边用手去掰,一边用眼神示意他放开自己,“昂——”


    她眼中堆满了刚刚咳出来的水痕,此刻一皱眉头泪珠顺着脸就往下掉,纪昭感受到手上的湿意,神色上似有几分嫌弃,手中却掏出了帕子,“是止咳的药,不苦,含在喉咙处化开——现在是不是好一点了?”


    听到他的话,阿意这才后知后觉到自己的咳嗽止住了?


    感受到口中药物正在越化越小,她忍不住用舌头抵了抵,凉凉的?还有点黏糊糊?


    阿意眨了眨眼睛,正打算卷到舌尖上用牙齿咬一咬看看是什么感觉,但还没动就已经被察觉到,


    “别咬。”


    阿意眼睛眨了眨,含糊“哼”了声,躲开他的手,拿过手帕自己擦眼泪,“不用你擦,我自己来。”


    这脾气?


    纪昭被气笑,干脆不再看她,抬头看向端水的婆子道,“水是热的么?”


    “是,”婆子忙回应道,“——那个我,我重新给四姑娘倒一杯?”


    快速将杯子里面的水泼向一旁,又重新倒了一杯递过去后,那婆子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这是被一个小孩的眼神给震撼住了?


    她刚刚是想直接将水递过去的,但是被这小少年眼睛一扫,就好似手中的这杯已经不热也不干净了一样,莫名主动开口给重新倒了一杯,可真奇怪……


    不过也只是想一想,这会儿包括这婆子在内的所有人的心思都还是在阿意身上。


    纪昭给阿意喂药时,小绫根本没反应过来,后面见阿意挣扎,立马就要上去帮忙,直到经纪昭提示发现阿意不咳了时才顿住动作,但是此刻仍旧没能放下心来。


    她脚下错开一步,有意将水杯接过来自己端着,但是一抬眼就瞧见纪昭才将水举到她家四姑娘唇边,她家四姑娘已经很是配合地就着杯子连喝了好几口。


    小绫抬了几次手,竟都觉得有些无从插手,最后也只得先耐住性子,等着阿意喝完水后自己趁机抬手给阿意擦了擦唇边,然后自然接过了话题,“四姑娘,可有好一些?”


    阿意点点头,“不用担心,本也没什么大事。”


    这话一出,那婆子先是不赞同地摇摇头,“身体上的事哪里有小事?”


    生怕惹得阿意心情不快,小绫忙挡住那婆子的视线,一边弯下腰来给阿意理了理刚刚因为咳嗽微乱的前襟,一边看向纪昭道,“刚刚多谢纪二公子的药了,没想到这药药效竟这般好,纪二公子可方便——”


    “方便。”


    嗯?


    小绫愣了下,她的确是想问问那药的药方,一方面可以留作给四姑娘以后用,另一方面么,毕竟是从外人手中入了四姑娘口中的东西,不知根底的话,多少有些不放心,只是没想到她还没问出来,这位纪家的小公子已经先一步回答了出来。


    她脸上尴尬一瞬,一时倒有些不好意思直视眼前少年郎的眼神,只借着低头道谢的功夫别开目光,“那就多谢纪二公子了!”


    “不用谢。”纪昭神色淡然,似是没发现不对,“现在可有纸笔?”


    “有,我这就让人去取——”


    她话还没说完,阿意就已经摇摇头不赞同道,“不必取了,就是要药方,也不必非要现在就要,五哥哥,你跟我一块到这边来!”


    她边说边拉了纪昭的袖角就往一边走,小绫倒是想要跟上去,但是阿意却已经对着他们摆了摆手,“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小绫一脸为难,直到看见阿意只是在十多步外就站定了才暗中呼了一口气,暂时放下心来。


    不远处,阿意声音还有点刚刚因为咳嗽而带出来的沙哑,她手下暗中摸了摸腰间的荷包,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扯了扯纪昭的衣角,“五哥哥,你闭一下眼睛!”


    “为什么?”


    “哎呦,你就闭一下嘛,就一下!”


    阿意扯住他的袖角催促道。


    说完,见纪昭犹自不肯照做的模样,忽然有了主意,歪了歪脑袋,“如果你现在听我的话呢,我就再多原谅你——六分之一!”


    六分之一?


    你怎么不干脆拆成百份千份呢?


    纪昭眉头挑起,无声反问阿意。


    阿意不肯正面回答,只鼓着脸颊,眸子里盛满了请求,“五哥哥,行不行呀?”


    怎么,这是“胁迫”不成,换成软的了?纪昭闭眼挡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神色板正,似是很不乐意,“然后?”


    阿意才不顾他的抵触,直接开口要求道,“低一点头,对,然后张开嘴!”


    张嘴?


    纪昭愣了下,下意识想要睁开眼睛,阿意赶紧道,“不许睁眼,睁眼就不算了!”


    行吧——


    纪昭一脸无奈,稍微张了一点点嘴,阿意生怕他等下反悔,立马将刚从荷包里拿出来的月牙酥放入他口中,得意道,“好不好吃?”


    原来是吃的,纪昭这才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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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名熟悉的口感,但他还来不及回味是在哪里尝过,下一瞬睁开眼就看见眼前的小姑娘正踮着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神色,“五哥哥,这个味道你还记得吗?”


    …


    銥誮


    …这又是那个五哥哥喜欢吃的东西?


    怪不得这般难吃。


    看着她认真的神色,纪昭颇想直接回应一句“不记得”,但是瞧见阿意眼中的得意掩盖之下的一丝忐忑后,舌尖一顿,心里莫名堵了一口气,到了嘴边的话却是咽了下去,别过目光,含糊“嗯”了声。


    一个字的回应而已,阿意却瞬间就满足了,从眼睛表面到眼底都满是盈盈笑意,“我就知道五哥哥你肯定没忘记!”


    瞧见她这般纯粹的愉悦,纪昭心里反倒是有几分复杂,这也值得这么开心?但是唇角却不知何时也跟着弯了弯,“时间不早了,我得——”


    “知道了知道了,”阿意不等他说完就连连点头,末了突然想到水壶的事情,多问了一句,“五哥哥,那个水壶是你同学的么?”


    “嗯。”纪昭点点头。


    那个水壶是潘小柳的,他和王猛打闹时不留神将水壶抛进了水中,后面两人怕被夫子知晓了训斥,在小门外观望半天不敢上前去问,“我是受人所托过来取的。”


    阿意“哦”了声,回忆了下倒是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五哥哥的同学,只能猜测或许是没失忆之前听过的?


    不过这倒是也不重要了,反正她现在也不好奇那个熟悉的声音是谁的,阿意转头看了看时不时就向着自己这边看几眼的小绫,无奈轻轻挤了下眼睛,“那五哥哥你快点回去吧,水壶我让环儿给你。”


    “好。”纪昭应了声,要转身时却又听见阿意试探的声音,“五哥哥,那你今天放学后还去看我么?”


    没立刻听到回答,阿意脸上有些失望,但转瞬间就已经自我调节好,“好吧,那我去看你——”


    “去。”


    “阿意妹妹!”


    三道声音同时几乎是同时响起,阿意因为听到纪昭回应的欣喜还来不及涌上脸上,便看见远处一个少年正向着这边跑来,转眼就已经到了跟前,“阿意妹妹,我找你好久!”


    徐参明额头上带着薄汗,之前他被钟祺赶走,本想着先去拿了东西再来找阿意,谁知晓中途被他娘抓去跑腿帮嫂嫂取东西,等到回来后就发现阿意人不见了。


    “阿意妹妹,我让人拿了风筝过来,”徐参明说着就要去拉阿意的袖子,“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吧?”


    放风筝?


    阿意避开他的手,摇摇头,表示并不想去,只继续看向纪昭道,“五哥哥,那我也先回去了?”


    纪昭还没回应,徐参明已是立马紧跟着道,“阿意妹妹,我和你一起回去!”


    说话间,倒好似完全没看见纪昭一般。


    阿意眉头不自觉蹙起,抿了抿,正想说让徐参明往旁边站一点,就看见五哥哥已经对着她点了点头,“回去吧,我放学后再去看你。”


    说完,便直接转了身去环儿那里取水壶。


    见人都走了,阿意还在一直往小门那里看,徐参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嘀咕了声,“好生没礼貌!”


    他才说完,就看见阿意一脸迷惑地看着他,“谁没有礼貌?”


    徐参明气色顿时就萎了,眼神闪躲,“我说我自己——哎,阿意妹妹,等等我,我们一起回去!”


    另外一边,小门处,纪昭取到了水壶,才转身就看见张秀正在门口张望。他还当是夫子那边在点人准备出发了,但走了几步,却发现张秀仍旧一步三回头,便开口问道,“怎么了?”


    被他的声音惊了下,张秀忙摇摇头,“没事没事。”


    他是被王猛他们几个推过来瞧瞧纪昭为何一直没出来的,谁知到了这个小门口远远便瞧见纪昭正在和一个小姑娘说话,好似就是上次他在纪昭家中看到的那个小姑娘?


    想到这里,张秀忍不住又抬头悄悄看了眼纪昭,谁料正撞上纪昭淡淡看来的目光,当即便下意识将脑中所想的事问了出来,“刚刚那个小姑娘是你家亲戚么?”


    话一出口,自己又觉得不可能,那小姑娘能在平国公夫的地方,而且后面还有那么多人跟着,估计也不是平民百姓,他顿时后悔得涨红了脸,“那个,我,我——”


    “不是。”


    “啊?奥奥,”张秀连着应了两声才恍惚回神,但转念一想这样也不对吧,适才他看纪昭和那小姑娘说话的模样明显就是认识的啊?不是亲戚,那是什么关系?


    他满脑子都是疑惑,一路上连走路时都没心思顾及路面,还险些被树根绊了一跤,最后眼看着王猛和潘小柳他们几个已经迎了上来时,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那她是?”


    纪昭本就是一边分神想着事情一边听着张秀说话,此刻听到这句,只随口应道,“我妹妹。”


    妹妹?!


    纪昭本来也没察觉到不对,脱口而出后瞧见张秀一脸震惊的模样眼中才后知后觉闪过一丝懊恼:这些天姜意左一句五哥哥右一句五哥哥的,自己竟也跟着犯了糊涂。


    他倒是想再多解释是邻居,但又觉得没有必要,且潘小柳几人已经到了跟前,“纪昭,这次多亏了你,不然回去我爹我娘肯定要骂我一顿!”


    “哎呦,你快别啰嗦了,快点走吧,现在还来及过去将茶壶套取下来放火堆边烤一烤!”


    “对,走走,”几人走了几步,王猛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回头一看张秀还在呆呆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他忙调转回来将人一起拉上,“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张秀还没回神,下意识嘀咕了句,“原来我没想错么……”


    王猛没听清,只是见张秀神色怪异便忍不住有些好奇,“你咕咕叨叨说什么呢?”


    张秀被他怼到面前的大脸吓了跳,忙向一旁躲了躲,接连否认道,“没事没事……他们都要走远了,咱们快点追过去吧?”


    见他这样,王猛挠了挠脑袋,也只得一起追了上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倒是张秀,哪怕是中午从南苑出发后开始继续走下面的路程时,也仍旧时不时就跑个神:原来如此,上午时根本就不是自己看错了,而是纪昭确实是在听潘小柳和王猛说话啊!


    怎么哄妹妹?原来要哄的就是这个小姑娘啊!


    不过不是说不是亲戚吗?怎么又变成妹妹了?


    ……


    阿意回到崔清若身边时,徐参明还在锲而不舍地邀请阿意和他一起去放风筝,眼见着小姑娘脸上都要开始不耐烦了,崔清若忙帮着给解了围,


    “阿意这几日有些咳嗽,不宜吹风,参明,要不你去寻小祺一道玩去?”


    徐参明却犹如根本没听见后半句一样,他眨巴了下眼睛,恍然大悟,怪不得阿意妹妹不愿意放风筝,“没事儿,崔姨,那我就坐在这儿和阿意妹妹玩好了!”


    正说着话间,徐夫人和钟沛音也一块过来了,崔清若忙起身去接了下,扶着钟沛音一道儿坐下,仔细问询道,“可好些了?”


    “倒是比原来更能着力些,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感觉很是僵硬,”钟沛音说着,稍微抬了抬受伤的那条腿,“现在这样也不疼了。”


    “谢天谢地!此番好了后你可千万不许莽撞了!都多大个人,走个路还走不稳——”


    “知道了,您都说了多少遍了?您不觉得烦,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你——”


    眼看这母女二人就要岔起嘴来,徐夫人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忙过去岔开了话题,对着崔清若使了个眼神,“国公夫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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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清若抬头向着不远处的院子示意了下,“困得撑不住,说是先去睡一会儿。”


    徐夫人一时失笑,摇了摇头,“这么多年,她这习惯倒是一点儿未变……”


    她们俩说的话题,钟沛音也没兴趣,倒是一抬眼瞧见阿意回来了,脸上瞬间扬起一抹笑来,站起身让丫鬟搀着自己到了阿意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刚刚可是去溪边散步去了?”


    阿意被太阳晒得有点儿困乏,闻言反应慢了半拍,努力瞪大了眼睛试图提起些精神,点了点头,“嗯。”


    她旁边,瞧见阿意这副小小又乖乖的模样,钟沛音就差直接捂着胸口喊声“哎呦”了。


    第032章 第 32 章


    自己未出嫁前,


    依譁


    最爱的便是亲自来给小姑娘挑选首饰衣物了。


    要知道,家里面几个姐姐妹妹中,沛英这丫头性子好动坐不住, 沛嘉性子文静是文静, 但奈何又太过于稳重,倒衬托得自己像个小孩子。


    只唯独阿意不一般,每次都乖乖由着自己装扮,只有很是不乐意时, 才拿起腰间的铃铛摇了摇, 一双水润润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得看着自己, 直把人看得心软得不得了,万事都只想要由着她。


    回想起往事,眼前好似又浮现出了小姑娘坐在凳子上慢悠悠晃着腰间铃铛的情形。


    钟沛音神色恍惚了下,回神后目光却越发柔和,还是现在好, 那铃铛再好,也不如她们阿意的声音好听, 怎么听都好听。


    说真的, 今儿个这半天下来,她是真觉得没听够,但是——


    余光瞧了瞧正端端正正坐着的小姑娘, 怕现在将人吓着了,钟沛音只得先将满肚子的话压住, 只转而柔声问道,“累不累?”


    阿意摇摇头, “不累。”


    她头一动,钟沛音就“咦”了声, “这边的珠花怎么歪了?别动,大姐姐帮你重新戴一下。”


    阿意乖乖低着脑袋,感受到钟沛音动作温柔先将珠花取了下来,用手理顺后给戴了回去,然后轻轻扶着自己的鬓边左右认真瞧了瞧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不错,这般两边才一样了。”


    她眉眼间本就是和崔清若很是相像,现在这般浅笑着,更是连神态都又多了几分相似,让人一看便会忍不住惊呼长女肖母。


    若不是有上午刚见面时的插曲,阿意估计也要如此认为——


    之前阿意还不能出门时,钟沛音虽时不时就要派人来问问阿意的情况,但是因着自己腿伤了的缘故,也一直没能亲自过去看看。


    钟家这边有人去徐府时,又顾及到阿意大病初愈且记忆全部,怕她受了惊吓,便也没将阿意一并带着。


    因此仔细说来,今日上午这一见,还是阿意自从摔到脑袋后第一次同钟沛音见面。


    阿意之前虽多多少少听过些这位大姐姐的事,但今早一见面时还是颇觉不一般。


    当时,钟府的马车在南苑外停住,自己由着婆子从马车抱下来,脚还没站稳,就看见一个穿着浅色衣裳的姑娘由人搀着向着自己急匆匆走来。


    自己还没来得及惊讶大姐姐竟和大舅母这般相像,而且瞧着也不像四哥哥钟祺所说的那般性子厉害——


    谁知下一瞬就看到钟沛音一边弯腰一脸心疼地盯着自己的脸左右看了看,一边脱口而出,“竟消瘦这样多,看来扇魏云乐那几把掌还是扇得轻了!”


    阿意当时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懵了瞬,钟沛音还当是吓到她了,瞬间就柔和笑了笑,连声音都变成了哄小孩子的语气,“莫怕莫怕,都怪大姐姐不好……”


    ……


    钟沛音是当真欢喜自家这个最小的妹妹,在南苑坐着的功夫,就忍不住一会儿给阿意理理头发,一会儿给阿意说说趣事,直把徐参明挤得都没找到机会开口,只得眼巴巴地在一旁坐着。


    及至半下午时崔清若瞧见云层有些厚重提议早些时间回家时,不仅钟沛音想着去钟家小住几天,连徐参明也闹着要去钟家住几日。


    只是到了最后,这二人谁也没能去成:


    钟沛音是因着每日都要针灸,所用药物等都在徐府中,徐参明则是——被徐夫人直接拍了一巴掌,“你跟着胡闹个什么?莫不是昨日你爹爹留给你的课业又没写完?还是又闯了什么祸?”


    自认为在阿意跟前丢了脸面,徐参明捂着脑袋又是委屈又是气愤,拖着徐夫人的袖子将人拖到一旁才气呼呼开口,“娘,你怎么老是这么想我?我就不能是想陪阿意妹妹玩么?”


    这话徐夫人倒是相信的,毕竟之前这孩子就爱每天都往钟府跑,甚至为了能够住在钟府,几年前还有过闹腾着非要认清若做干娘的笑话,只是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这两年这小子多少比从前懂了些事,已是许久未曾提过这码事,怎么今儿个又开始提了?


    若是钟徐两家住得远也便罢了,可本也住得不远,坐马车用不着多大会儿功夫就到,就算是要陪着阿意玩,也不必非要住到钟府去——


    徐夫人敛起笑来仔仔细细盯着徐参明看了眼,果不其然看见徐参明眼神不自然地闪躲了下,她心里了然,这是揣着小心思呢,见他不肯主动说她也懒得多问,只催促道,


    “别磨蹭了,快点走吧,莫要你嫂嫂等久了。”


    眼见着自家娘亲说走就要走,徐参明忙张开胳膊将人拦住,“娘,等一下,等一下!”


    “嗯?”


    “我——我——”


    “不说就走了?”


    “我说!我说还不成么!”徐参明急得额头山都要冒汗,还不忘先向着阿意等人的方向看了眼才小声道,“娘,您知不知道阿意妹妹现在还多了个假哥哥的事?”


    徐夫人扫了他一眼,“知晓,怎么了?”


    “您就没别的想说的?”


    “哦?”徐夫人反问道,“难不成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我今天见到阿意妹妹的新哥哥了——”


    见他脸色和语气都有些许怪异,徐夫人微微拧了下眉,多了点耐心,“然后呢?”


    一说到这,徐参明刚刚的那点扭捏瞬间变成了不平,“阿意妹妹竟然还亲手给他喂东西吃!就在西墙小门那里,我都看到了!”


    就这?


    徐夫人愕然,“你说了半天就为了说这个?”


    阿意生病醒来后不记得钟府的人只记得一位五哥哥的事她是知晓的,而且还知道那位五哥哥的角色现在就是钟府隔壁家中的一个小公子在担任。


    她早就从崔清若口中的得知过阿意很是依赖那个小公子,所以现在听徐参明将什么喂东西不喂东西的也没放在心上,反倒是想到了别的,忙低声警告道,


    “你可不许在阿意面前乱说什么假哥哥真哥哥的话,你崔姨好不容易才哄好了阿意,若是因为你说说漏了嘴,我可饶不了你!”


    “娘!我怎么可能乱说这个!”徐参明气得差点跺脚,“我,我——”


    “到底要说什么?”


    “阿意妹妹都没给我喂过东西吃!”徐参明一想到这就很是委屈,“对这个假哥哥比对我还好!”


    这几句话将徐夫人弄得颇为哭笑不得,


    “你同人家比这个干嘛?阿意不记得从前的事了,你又不是不知晓,再说了,若是连这点事你都酿出来二两醋来,那阿意可还有小祺小玖好几个哥哥呢,你看看你能比得过哪个?”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法?”


    “那……那都是阿意的亲哥哥……以后,以后又不能和阿意妹妹成亲……”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嗫嚅着说出来的,徐夫人听是听着了,但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硬了愣神了霎那才反应过来,“你——”


    一句话未说完,自己却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说徐参明,你才多大点年纪?啊?脑子背书背不会,琢磨这个这些倒是在行?多亏你爹不在,不然听到这话直接要打你我可不拦着!”


    “爹要打我我也要说!”徐参明本来因着自家娘亲这一笑闹了大红脸,听到了后面却又梗起了脖子,“谁说我年纪小就不懂了?人家书上都说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就要做阿意妹妹的竹马!”


    “书?什么书?好啊,你还偷偷看了话本子?”徐夫人眉头一挑,冷哼一声,“别的我现在先不和你啰嗦,只说一句,可别怪当娘没提醒过你,你刚刚说这话若是被你崔姨知晓了,当心你崔姨永远都不让你进钟府的门!”


    说罢,不再理会他,直接转身就走。


    她身后,徐参明仍旧一脸


    弋


    的不情不愿,但是眼中却多了点得意,小声嘀咕道,“我才不会那么傻!”


    说完,忽然意识到他拉着他娘过来的本意是想让他娘支持他去钟府小住几天,结果他娘根本没表态!


    他忙追了上去,想要再争取争取,“娘,等一下,我还有话说——”


    但是已经迟了,徐夫人正微微靠近崔清若说着话,余光瞧见他过来,暗中给了个警告的眼色,便收回了目光转而弯腰看向阿意道,“和文姨道个别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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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意仰头看着她,“文姨再见。”


    说罢,瞧见徐夫人身后的徐参明一直在伸着头向着自己的方向看,阿意抿了抿唇,便又加了一句,“参明哥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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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娘眼睛扑闪扑闪时好似夏天时水润润的葡萄,乖乖回应的模样更人让人一看便忍不住想要亲亲她,徐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软了大半,嗓音不知不觉都细了起来,


    “哎呦,真乖,要不要到姨姨家去玩几天?”


    阿意还没应声,崔清若已经先一步将阿意护住,笑着瞪了她一眼,“你可别想了!”


    说着话间,被派去向平国公夫人辞别的丫鬟也回来了,和她一道过来的还有平国公夫人身边的侍女春茗。


    她一到就先屈膝问了声好,眉眼中带着几分俏皮,


    “我家夫人这会儿正闹冬困不肯起呢,不能亲自来送,还望二位夫人见谅,说是改日要亲自登门拜访,到时还望二位夫人莫要嫌弃她才好!”


    “这说得哪里话?劳烦春茗姑娘转告你家夫人,她若是不去,我和清若可要来找她算账哈!”


    春茗抿唇笑了笑,又转头冲着后面招了招手,接过忙走过来的小丫鬟手中的食盒,看向崔清若道,“这是我家夫人准备的一点儿点心。”


    “这番客气?那我可不客气了……”


    寒暄了几句,马车也已经备好了。


    将要上马车时,崔清若瞧见徐参明还在后面眼巴巴地望着,脚下一顿。


    又想起不久前这母子二人说话时徐夫人又笑又怒的模样,不由得感到些许奇怪,便悄悄戳了戳徐夫人的胳膊,“这是怎么了?倒不是想要插手你管教孩子,只是真要到钟府去住几日的话,又不是什么大事,由着他不行么?”


    她本是正儿八经地问问,却不料徐夫人听了这话反倒是一脸神秘地反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还是别知道这臭小子想干什么的好。”


    这话一出,连阿意都有些好奇了,依偎在崔清若身边,仰着小脸一脸期待地等着下文。


    徐夫人不经意间低头瞧见,顿时笑开了,“瞧瞧,这还有个小偷听鬼呢!来来,你要是主动亲姨姨一下,那就姨姨就告诉你你参明哥哥想干什么好不好?而且就告诉你一个人哦!”


    她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侧脸,示意阿意亲在她手指的位置。


    阿意缓缓眨了眨,靠近了徐夫人些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正当徐夫人以为她要亲了时,却见小姑娘语气斯斯文文,眸子澄澈干净,“文姨,你这里落了一片梨花花瓣。”


    说着,抬手帮她小心将那片梨花花瓣摘了下来,举给她看。


    新落的梨花新鲜着呢,但还不及小姑娘葱白葱白的指间好看。


    徐夫人笑得肚子疼,边摇头边喊哎呦,“这要是我家女儿,我做梦都得笑出声来,来,阿意,你附耳过来,文姨这就告诉你……”


    ……


    ——你参明哥哥说,他从今日起就要好好读书,好好完成课业,要做他的阿意妹妹的最优秀的哥哥!


    马车中,阿意回想起徐夫人最后说起的话,眸子中闪过一丝莫名,徐参明为何要这样说?


    想不通。


    想不通便索性不想了,阿意将脑袋在靠枕上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一边听着车轮声一边想着今天五哥哥现在有没有回到学堂。


    渐渐的,眼皮就越来越重。


    一个不留神,额头靠空了一下,阿意猛然惊醒,还未回神,便感到一只温热的手拦在了自己额前,挡住了自己脑袋倒向一边的趋势。


    见阿意眼睫颤动了下眸子中有些懵懵的,崔清若忙一边小心护住阿意的头,一边柔声问道,“可是吓到了?莫怕莫怕,大舅母扶住着你呢,不会摔着的哈,不怕!”


    说完,见阿意面色仍旧有些怔怔的模样,崔清若心中不由得一紧,莫不是惊着魂了?


    越想越有可能,她口中仍旧哄着,“不害怕,看大舅母打它,让它吓着了咱们阿意——”


    她说着,就抬手作势要在马车窗沿上拍打几下,没想到手掌还没落上去便察觉到袖肘处被轻轻扯了下。


    崔清若忙低头看去,看来是真的困乏了,小姑娘眸子中朦胧的水雾还未散尽,略有些茫然,“大舅母?”


    “嗯呢,大舅母在呢?”


    小姑娘似是反应了下才开口道,“我想睡觉。”


    “好,大舅母揽着你睡好不好?”


    一见阿意点头,崔清若顿时也顾不上旁的了,动作小心揽住阿意,又抬眼示意鸣翠把毯子递过来。


    马车偶有颠簸,她的臂弯处却是柔软地安稳。


    阿意放松了身子,视线越来越狭小之际,最后一个落点是崔清若刚刚佯装要拍打的地方,迷迷糊糊中想到,窗沿那处那样硬,手拍上去一定很疼……


    半下午时云层便有些厚重,但是她们返程临出发时抬头看云时是又散开了些的,没想到半路上还是下起了雨。


    雨打在车顶上,窸窸窣窣声不断,崔清若不由得皱起眉头,但一低头瞧见她怀中小姑娘睡得香甜的模样就又松开了眉头,用气声对着鸣翠道,“你瞧,这小祖宗倒是睡得舒服了,一觉醒来直接就到了家!”


    鸣翠捂嘴失笑,夫人这哪里是抱怨?明明就是炫耀嘛!


    和衣而睡最易着凉,尤其是现在马车内暖和外面却要冷得多的情况,更是要百般注意。


    待进了钟府马车停稳后,崔清若没着急撩开帘子,只先隔着窗吩咐来接应的婆子去先取一件厚实的大氅过来。


    那婆子闻声而出,约莫两口茶的功夫,听着外面有动静,崔清若还当是那婆子回来了,示意鸣翠将大氅接过来,却见鸣翠将帘子撩开一道缝后明显愣了下。


    “怎么了?”崔清若压着声音问道,但还没等到回应,便已经从鸣翠稍稍让开的身影前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眉眼,语气中不由得也带上了几分讶异,“咦,不是说明日再回么?”


    钟玖一手撑着伞,瞧见崔轻若怀中被毯子盖得严严实实的阿意时眸子中闪过一丝柔和,“事情办得顺利,便想着能早些回还是早些回的好。”


    第033章 第 33 章


    “你姐夫也回来了么?”


    “嗯, 这会儿应该也到徐府了。”


    钟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伞递给旁边的小厮,自己抬脚进了马车中来, 将手中的大氅包在阿意身上, 稳稳将人从崔清若身旁接了过来。


    弯腰下车时,阿意似有所觉,微微蹭了蹭,像是呓语, “大舅母——”


    崔清若正由鸣翠扶着跟着钟玖后面下来, 听到后动作忙加快了些, 靠近阿意回应道,“安心睡吧,咱们到家了。”


    到家了?


    阿意反应了几拍才将这几个字在脑子中琢磨清楚,然后努力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瞧见雨滴从伞沿落下时还有些恍惚, 迷迷糊糊要伸出手去碰一碰雨珠,喃喃道, “下雨了——”


    钟玖步子迈得很快, 双手却很稳,听着动静后忙拦了拦,“小心凉。”


    听着他的声音, 阿意这才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刚要挣扎着下来自己走,还没动就听到头顶传来声音, “就要到了。”


    阿意眨了眨眼,扭头看去, 果真前面几步远就已是松月院了。


    她在马车上睡了一路,到了府中又是被人抱进来的, 是以双脚一落地时竟不由得腿软踉跄了下,幸亏钟玖眼疾手快扶了下,笑着道,“可是腿麻了?”


    麻倒是没麻,阿意摇摇


    铱驊


    头,低头看了眼,就是被身上这一层层的衣服压得肩膀疼。


    看懂阿意眼中的意思,钟玖抬手将她身上的大氅取下搭在自己臂弯处,又将阿意身上的毯子围紧了些,“里面的毯子到了里间再取下来。”


    阿意点点头,自己用手攥住毯子拢住,正要往里走时,不经意间瞧见屏风旁的镜子时不由得怔了下,下意识停住了步子。


    见她忽然不走了,钟玖正要开口问怎么了,却见阿意蓦得回头看向他。


    他一开始倒是未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顺着阿意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左边衣裳时才恍然大悟,不由得失笑,“只是表面几滴水痕而已。”


    说着,为了让阿意相信,抬手提了提那层衣裳,证明并未湿透。


    阿意看看他,又看看衣裳,这才转头继续向前走。


    她身后,钟玖眸中笑意越发柔和,心里忍不住感慨道,虽然不记得从前事,但是性子还是一点儿未变啊。


    外面,崔清若慢了一步人还没进来,声音已是先一步到了,“毯子莫要着急取下来——”


    话还未说完,抬眼瞧见阿意正乖乖裹着毯子在屋中板凳上仰头看着她,顿时忍不住笑开了,走过去摸了摸阿意的额头,“饿不饿?”


    不饿——


    只是,阿意想到另外一件事,眸子中瞬间染上了一抹担忧,“大舅母,雨已经下很久了么?”


    “有一会了,咱们从南苑出发没多大会就开始下了。”崔清若回忆了下,认真答道。


    说完见阿意脸上竟有些焦急,不由得有些疑惑,正要开口问怎么回事,便见阿意已经迫不及待问道,“那游学的学生如果没带伞怎么办呀?”


    啊?


    崔清若被这话问得愣了下,对上阿意认真的眸子时才突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唉,也对,能惹得小姑娘这么担心的也只有那位了。


    崔清若心里忍不住微微酸了下,但回应得却半点也不敷衍,“莫要担心,若是雨下得急了,夫子会安排位置躲雨休息的,若是雨一直未停,学堂会叫马车过去接应的。”


    奥,这样啊。


    阿意点了点头,神色也跟着缓和下来。


    这番变化看得别说崔清若了,连小绫都忍不住微微吃味,小声嘟囔了一句,“姑娘对纪二公子倒是关心得紧——”


    阿意没听清她说的什么,转头看去,“什么?”


    小绫哪里敢再说一遍,正心虚着,幸好钟玖这时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插了一句话进来,“你今日遇见纪昭了?”


    阿意忙点点头,“嗯,五哥哥说,他们学堂的游学日就在今天!”


    说起“五哥哥”几个字,她眼中神采立马和刚刚有着明显的不同。


    钟玖看得默然了一瞬,突然就明白了小绫刚刚那一问的由来。


    莫说小绫,他都想问一问了。


    唉。


    他们几人浑身上下都是淡淡的酸味,阿意却半点也不知晓,反倒是坐在火炉旁,被热乎乎的空气熏染着,之前消散的困意又重新涌现上来,忍不住打了个绵长的哈欠。


    崔清若看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再次弯腰摸了摸阿意手心的温度,见都无异常才放了下心。


    让小绫捧了首饰盒过来,自己动手给阿意将珠花都取了下来,“等下喝点姜汤再睡?”


    阿意表面上应了声好,但实际上姜汤送过来时人却已经困得连眼睛都不肯睁了,崔清若无奈,只得摇头让环儿把汤送出去,又嘱咐了小绫仔细守着阿意后才放轻了步子向外走。


    外面,钟玖还未离开,正在廊下看雨,听见动静回头时顺手接过了鸣翠手中的伞,和崔清若一起步入院中,“娘,祖父还未回来?”


    “你又不是不知晓,老爷子下棋一上瘾,连饭都顾不得吃,这会儿估计还在南苑和安国公下得正起劲呢。”


    崔清若笑着应了句,话音未落,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敛起,转头看向钟玖,“可是姜家那边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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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查到。”


    没查到啊。


    崔清若眼中倒是没有失望,“当年便能瞒过我们一次,如今这些年过去,难查倒也算是意料之中。”


    继续查就是了。


    十日不成,就二十日,二十日不成,就百日千日。


    只要姜家做过,便不可能完全不留痕迹。


    更何况——


    回忆起阿意之前突然想起了手腕上的伤疤是如何而来的一事,崔清若脸色又沉了几分,她怀疑阿意在这次伤了脑袋失忆之前就已经曾忘记了很多事情。


    以前他们都只当是阿意年龄小记不得正常,再加上之前阿意又一直不能开口说话,致使他们未往这方面考虑过,现在反过来想想,倒是越发不合理起来。


    这些日子,自己有意无意也曾问过阿意以前在姜家的事情,但小姑娘明显有些不愿意提起。


    收回思绪,崔清若微微呼了一口气,温和看向钟玖,“你先回去休息,让人送碗姜汤过去,驱驱寒,我先去姚大夫那里一趟。”


    她还有件事要问问姚大夫,之前阿意对姚大夫配置的那个止咳药并不会感到恶心,现在怎么会突然只闻到味就觉得不舒服?可是与阿意要服用的其他药相冲了?


    末了,倒是又想起另外一件事,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我晚些时候写封信去你外祖家,你让人给京城送信时顺道把这个也送过去。”


    这倒不是说她自己就没法送信去京城,只是走钟玖这边传信的速度更快些。


    因为这条线传的信一般都是秘密紧急的事——


    钟玖微微拧了拧眉头,压低声音,“娘,可是有什么事?”


    崔清若笑着摇摇头,“莫要担心,我是想让你外祖父那边帮忙物色个擅长京城点心的厨子送过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厨子?”钟玖颇有几分疑惑。


    “今儿个在安国公夫人的宴上,我看阿意倒是有几分喜欢那道京城风味的月牙酥点心,便想着不如从京城找位点心师傅过来……”


    ……


    这雨起初下得还不算急,没成想后面眼看着就要停住了时,却骤然间大了起来,哗哗啦啦的,廊下的木地板都被水花溅湿了大半。


    小绫到了窗边侧耳听了几息,又轻手轻脚撩开床帐看了眼,见阿意没有被外面的雨声扰到放了心的同时又有些忧心,这若是到了晚膳时间还未醒可怎么办?


    幸好,将将挨着晚膳的时间时,小绫还未来得及犹豫要不要喊醒阿意,却先听得帐内传来了声响。


    她蓦得一喜,忙过去查看,果真瞧见是阿意醒了,但是还没等她开口,就先听到阿意用还带着睡意的声音问道,“五哥哥来了么?”


    小绫,“……还没来呢。”


    而且今日下这么大雨,说不定来不了了,她这般想着眼神也不由得向着窗户处看了眼,虽说心里着实有些酸酸的,但却更想那位纪二公子还是来吧,不然四姑娘怕是要失望了。


    不过这却是她多想了。


    阿意拥着被子坐了一会儿,逐渐回了几分神,反倒是清醒了过来,抬眸看向小绫,“外面是雨声么?”


    见小绫应声后,阿意讲下巴在被子上蹭了蹭,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小绫,“那五哥哥应是来不及过来了……”


    仔细瞧了瞧阿意脸上没有低落情绪后,小绫暗中松了口气,怕阿意一个人无聊又犯困,便搬了凳子在床边坐下,一边绣帕子一边同阿意说话。


    不过多半也都是她说阿意听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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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安国公夫人送来的那一盒点心中,多半都是月牙酥。


    再比如,钟祺比老爷子还晚些时候回来的,一回来就迫不及待来了松月院,见阿意还没醒才磨磨蹭蹭地走了。


    再再比如,眼看着就要到小年了,去年前年从小年开始到年后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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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晴日,今年还不知晓外面这雨到了小年时会不会停呢。


    阿意有一下没一下的听着,正听得眼皮已经有些沉重时,忽听见院子里传来了说话声——


    “这雨下得未免太过于恼人,湿漉漉的真厌烦!”


    “那你还偏要过来?”


    “我可是答应了和阿意一起用晚膳,不过来岂不是失约了?”


    “答应了阿意?我看莫不是二姐姐你非要过来吧?”


    “哎呦,完了,大伯母你快看,连沛嘉都学坏了!”


    “行了,莫要闹了,”崔清若笑看两人一眼,“仔细湿了裙摆——”


    话未说完,一进门瞧见阿意正站在床边举着胳膊乖乖让小绫给她系上衣带的模样,不由得便快了几步,“睡得怎么样?饿了没有?”


    她边说边用手背碰了碰阿意的额头,又抬手在自己额头上试了试,反复试探几下,眼中已是浮现一丝担忧,怎么感觉有点起热?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意摇摇头,“没有。”


    说着,自己也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问题呀!


    被她这疑惑的小表情逗乐,崔清若忍不住弯腰碰了碰阿意的鼻尖,“没事儿,是大舅母的手有些凉,来,低头别动,咱们把头发拢一拢,先吃饭好不好?”


    屏风外桌椅早已摆好,钟府的晚膳算不上隆重,但是样样都做得很是精致,阿意由着崔清若牵着走出来,一打眼看见椅子位置,不由得微微停顿了下,咦,今天少了一个人?


    这些日子以来,每每钟沛英和钟沛嘉在的时候,钟祺也几乎都会在,今天倒是没来?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崔清若轻轻捏了捏阿意的手心,“你四哥哥今日有事,就不来了。”


    阿意“哦”了声。


    也不追问原因。


    倒是钟沛英早已忍不住了,马上接话道,“小祺是又被关在祠堂了么?”


    崔清若本不想应答,但谁知一转头就瞧见坐在她旁边的小姑娘一听这话连饭也不吃了,正睁着水润润的大眼睛歪着头看着自己——


    这谁能无视得了?


    崔清若无奈,只得放下筷子,“你四哥同世子一道儿——”


    在这儿微微停顿了下,说实话,这事着实有些不体面,但说假话吧,小姑娘心思敏锐着呢,可不好糊弄过去。


    她暗中叹了一口气,选择了个折衷的办法,“你四哥和世子一道在南苑捣乱,闯了祸——”


    说到一半,怕吓到阿意,忙补充了一句,“事不大,莫要担心——来,咱们先吃饭,等下要凉了,尝尝这个,今儿个庄子里刚送来的冬笋——”


    她边说边夹了一筷笋丝放到阿意的小碟中,瞧见阿意面上没有异色,和往常一样微微低着头慢慢嚼咽的样子,心里才松了口气。


    钟家人自家的饭桌上一向倒是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阿意虽不怎么说话,但其他几人偶或开口,伴着这窗外的雨声,倒是显得格外温情。


    就这般一顿饭吃了差不多了时,崔清若瞧见今日阿意碗中的粥剩的比前几日都要少些,眉梢才刚浮现一丝惊喜,却忽然听见旁边的小姑娘似乎嘀咕了声什么。


    什么祠堂?


    还是自己听错了?


    崔清若手下微顿,正要开口问一下,却见小姑娘自己的眼眸中也带着困惑,不由得更是惊讶,“怎么了?”


    阿意抬手揉了揉脑袋,对上其他几人关切的目光,想说什么但是又感觉脑子中黏糊糊的,于是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


    崔清若掩下眼底的担忧,让人过来将桌子收拾了,见阿意眉眼间倦倦得模样,抬头又摸了摸阿意的额头,柔声道,“先坐一会儿消消食再睡,好不好?”


    “好。”


    阿意口中答应着,但是实际上撑到姚大夫过来时已是睡眼惺忪,一诊完脉就恨不能立刻躺到床上去。


    崔清若和姚大夫说几句话的功夫,余光便已经瞧见阿意不知看了床铺多少次。


    她看得好笑又心软,让鸣翠去送送姚大夫,自己则亲自动手给阿意松了头发,解了外衣,笑着道,“才这个时辰,就撑不住了?”


    阿意没说话,却看了眼窗户,表示外面都已经黑透了。


    崔清若会意,却摇了摇头,“天沉的缘故,现在可比昨日早了约一个时辰呢。”


    啊?


    竟是这样么?


    阿意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清醒了几分,才刚躺下就又拥着被子要坐起来身来。


    第035章 第 35 章


    崔清若见状, 忙抬手拦住,“放心好了,已经让人去纪府知会过了。”


    “那五哥哥回来了么?”


    “还没回呢, 现在时间还早, 估计还要一会儿。”怕阿意担心,崔清若又多说了几句,“学堂那边叫马车去接,来回也需要时间, 且雨势大, 车也行不快, 晚些回来也是正常的。”


    听了她这话,阿意虽没开口,但是眼睛却悄悄弯了弯。


    一见她开心,崔清若忍不住也跟着笑了,口中无奈说着“行了, 快些睡吧”,手下却又细心将阿意的头发往旁边拨了拨, 免得阿意睡熟翻身时扯疼了。


    但谁知未上床前阿意只觉得自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现在躺在床上了,依稀感到身子确实是累的,但是脑子中却好似走马观花般各种场景闪烁了个不得停, 闹得她很是不舒服。


    这种找不着源头的感觉让阿意忍不住微微有些烦躁,正想着要不干脆还是别睡了, 但眼睛还没睁开,忽然听到床边上响起了温柔的哼唱——


    这催眠曲, 自己好似在哪儿听过。


    在哪儿听过呢?


    茫茫然然想要寻求答案间,阿意不知觉将眼睛眯开了一条缝, 床头灯光晃动下,是崔清若温和包容的眼神。


    像温暖的水波一样,让人安心。


    就这般怔怔良久,阿意才忽然发觉鼻尖有些微微的发酸。


    哼唱声还没停——


    崔清若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在被子上,直到瞧见阿意合上眼睛呼吸平稳下来才慢慢停住。


    起身将床帘理好,又嘱咐了小绫多注意些阿意会不会起热才离开松月院。


    环儿刚刚将廊下的几把伞全部收好,站在门口抖了抖湿意,看见小绫出来,便压低了声音道,“小绫姐,姑娘睡着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才睡着,你吃饭了没有?”


    “嗯嗯,吃过了,楚楚去领饭时帮我一道儿领了回来。”


    她口中的楚楚是昨日才调到松月院里来的,之前是前院洒扫的小丫鬟,因为环儿最近被提了一等调到了阿意身边,所以就又从其他地方调了楚楚来顶了环儿之前的差事。


    小绫点点头,“收拾好了早些进屋里去吧,这雨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停。”


    “是呢,之前还以为最多便是下一阵就没了!”


    ……


    这雨的确来得意外,毕竟上午时可还是万里晴空,下午时有阴云不假,但是天气也算不上沉闷,怎么想也不至于下到了傍晚时都还未停。


    “哎,你说咱们不会要在这破庙里过夜吧?” 潘小柳戳了戳旁边人的肩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么可能,你想在这过夜夫子也不让啊!况且,刚刚夫子不是说了么,现在时间还早着呢,就是天沉才看着像是很晚了。”


    “这倒也是……喂,张秀,你书袋里的饼子还有么?秀儿?睡着了?”


    被他连着喊了好几声,张秀才迷迷糊糊从膝盖上抬起头来,“什么事?”


    潘小柳指了指书袋,“饼子还有么?”


    “哦,有!”张秀醒过神来,忙从书袋里掏了一个饼子递过去,“有些硬了——”


    “没事没事,我用火烤烤吃!”


    说话间,目光已经在四处搜寻适合用来将饼子串起来烤的东西。


    但东西还没找到,便听见外面哗啦啦的雨声中还出现了其他的声响——


    顿时,本来在破庙里或是坐着休息,或是在地面上用墙灰画棋盘用石子草叶做棋


    依譁


    子正“厮杀”起劲的,或是直接躺在干草堆里打盹的诸多学子,都纷纷坐直了身子,多目对望间,都只有一个意思,


    “马车到了?”


    正是马车到了!


    学监一进来先抖了抖蓑衣上的水,然后扬声道,“都收拾好东西,按照我点的名字依次出去上车!每车坐六人,上车后严禁在车里嬉戏打闹,关好车窗,都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


    “我现在开始点名,周鹏,王小梁……”


    张秀正集中精神听着,忽然被潘小柳戳了戳,“秀儿,你说现在纪昭到哪儿了?”


    “应该走了一小半了吧?”张秀猜测道。


    潘小柳踮着脚越过前面的人往庙门口瞅了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摇了摇头,嘀咕道,“哎,你说他怎么就偏要自己回去,下这么大雨,如果是我,我肯定不敢——”


    张秀听着了半耳朵,疑惑回头,小声道,“什么自己回去?夫子不是说纪昭他家里人来接他了么?”


    潘小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假笑了下,掩饰道,“啊,对啊,是他家里人来接的——”


    但话说到一半时,对上张秀怀疑的眼神,实在说不下去了,干脆将张秀拉近了些,凑到他耳朵边上才开口,“我出去如厕时不小心听到纪昭和夫子说的话,是纪昭执意自己回去的——”


    啊?


    张秀被这话吓了一跳,“夫子怎么可能同意的?”


    潘小柳耸了耸肩膀,他也好奇夫子怎么会同意的,“……或许是纪昭比较让人放心?”


    “……”张秀总觉得还是有些离谱,“那下这么大雨,纪昭怎么回去的?这么远,总不能走着回去吧?”


    “这就不知道了……”潘小柳自己也想不通,索性直接道,“没准是我听错了也说不定,或者纪昭家里有什么亲戚就在这附近也说不定,对吧……哎,快快快!学监念到你的名字了!”


    张秀一听,忙跟在前面的人后面一道儿往外走,但直到上了马车坐定位置后脑子里却还在回想着潘小柳的话,越想越是困惑,难不成是家里有什么事,才这样急着回去?


    那会儿外面也没有马车啊,这地儿也不像是能有马车经过的……


    正胡乱琢磨着,张秀突然感觉脑子里闪过一丝灵光,难不成?!


    他迫不及待想要向外探头看看来时几位学监带来的那匹马还在不在,但是手才碰到窗户便被一把拦住,“你干什么?学监说了,不准开窗!”


    张秀一愣,手不自觉放下了,呆坐良久,才被马车夫赶车声音的惊醒,一抬头见车内几人都已经靠在边上眯起了眼睛,车窗外雨声依旧。


    算了,不想了,他小心活动了下屁股,将书袋取下抱在怀中当枕头,也打算睡一会。


    峨溪学堂的十来辆马车晃晃荡荡从躲雨的破庙出发时,张秀和潘小柳口中的纪昭已经将将走完了四分之三的路程。


    将被风吹偏的蓑衣正了正,纪昭眉眼间倒是瞧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催马催得又急了些,直到听到身下马匹的吭哧声才陡然回神。


    这匹马是匹老马,本是由学监牵着驮些游学所用的东西的,能在这个时间点走到这里已是十分不易。


    已不能再快了。


    他长呼一口气,似是想要将心中堆积的烦躁压下去,但一口气出去也只是迅速消散在了雨水中。


    这烦躁本就来的莫名其妙,从在庙中躲雨雨却一直不停开始,到了最后他自己都不知晓怎么回事就已经站起身来去找了夫子,再就是冒雨回家。


    被风吹了一路,也没能消下去,最后也只能归因于许是不想失约。


    毕竟,这月来好歹被她喊了不知多少声哥哥。


    虽是个假哥哥——


    但燕氏一族,这一代里本就只有自己和皇兄,要是真多了个妹妹……似乎也不错?


    更何况,昨日骗了她的事还没完结,若是今日又失约没去,怕是要气到哭鼻子。


    这般一想,眼前倒好似真浮现出了小姑娘气得眼睛通红的模样。


    ——她仰着头,眼神执拗,口中说着“五哥哥,我再也不理你了”,手指却将自己的袖角攥得越来越紧。


    毫无征兆间,久违的刺痛蓦得出现,纪昭身子晃动了下,眼中闪过恍惚,再回过神时,那般具象的场景已经从脑海中消散,寻不着半点儿踪迹。


    连刚刚的刺痛都好似是错觉。


    这种头部刺痛的情况不定期就会发生,他已经很是熟悉,是以只是微微拧了下眉头,倒是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还怀疑过是不是和小姑娘有关而觉出几分好笑来。


    也不知当时是如何想的,现在再看,只能说那日的确巧了,小姑娘的珠花掉下来时,一分不差,正好碰到自己头疼。


    还有最后一小段路程,纪昭收回思绪,又催了催身下的老马……


    ……


    门房听见声音时,还疑惑是谁这么大的雨还来访,结果一开门瞧见从马上跃下的身影时顿时愣了下,“纪二公子?”


    冒这么大雨来看四姑娘,难不成是四姑娘那边有什么急事?


    这般一想,门房丝毫不敢耽搁,忙让人去将缰绳接了过来,见纪昭一身蓑衣上,雨水顺着边缘直往下淌,又赶紧递过去把伞,“二公子不妨将蓑衣留在这儿,撑伞过去,免得蓑衣顺水湿了鞋子。”


    纪昭点点头,在接过伞时便已经将蓑衣解开斗笠取下放在了一旁,“麻烦了。”


    门房只来得及应一声“不麻烦不麻烦”,再转头时便已经发现人已经撑伞进入了雨中,转眼间而已就已经被雨幕遮住了身影。


    走得这般急?


    门房嘀咕了句,转身来关门时才忽然想起外面小厮手中还牵着匹马,忙过去招呼着将马拴好,结果这一看倒是吓了一跳,脱口而出,“这——这是刚刚纪二公子骑过来的马?”


    小厮挠挠头,“这也没旁的马啊?”


    门房干脆也撑伞出来,到了老马跟前来来回回比量了好些次,最后摇摇头感慨道,“果真是半大小子不知怕!”


    这马纵然是匹老马,那也是成年马的体型,若是自己没记错的话,这位纪二公子还不足十二岁吧?才这个年龄就敢在大雨天骑这样的马赶路,人没事可真是万幸!


    自家府中的几位郎君姑娘虽也学骑马学得甚早,但这般年龄时骑得可都是特意挑选出来的合适的马,且配有特制的马鞍,再看看这匹老马,上面的马鞍明显就是大人用的——


    门房连着嘀咕了好几遍“万幸”,最后又似陡然惊醒般朝着府中张望了眼,宁愿冒着坠马的危险也要赶着来看四姑娘,难不成是四姑娘那边的事比自己开始想得还要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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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也没听着什么动静啊?


    他自然听不着什么动静,因为哪怕是阿意院中伺候的人——环儿听到楚楚和人说话的声音出来看时,也迷糊了下,“纪二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自己记得小绫姐说过,夫人已经派人去纪府知会过了啊,那难不成是有别的事来找四姑娘?


    她刚问完,廊下房门传来一道声响,原是小绫也出来了。


    直到此刻,连着面对好几双诧异的眼睛,纪昭才突然觉出一丝荒谬来。


    ——对自己所做的事感到荒谬。


    怎么就一时冲动非要冒雨赶路回来?


    少年郎的脸上难得地闪过些许尴尬,强绷住神色,“姜意在么?”


    小绫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家四姑娘已经睡了。”


    纪昭神色微动,忽然想到,也是,若不是已经睡着了,早该听到自己声音时就迎了上来,毕竟之前自己每一次过来时最先听到的就是她欢喜的“五哥哥”。


    既然睡了,那就回去吧——


    但是脚下却彷佛长了钉子般动弹不得,眼看这沉寂越来越久将要开始不对劲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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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倒是突然想到了一事,


    “我来送药方。”


    啊?


    小绫本来还在疑惑这位纪家的小公子怎么站着不动,现在一听这话,整个人愣了下忍不住有些羞愧,亏自己还多了几分心眼想东想西的,结果人家冒雨过来是来送药方子的!


    纪昭不知她所想,他眉眼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正要将下午时已经写好的药方取出来时,手下碰到书袋微顿,转而落到了伞柄上,似是抬手本就是为了换个手撑伞,动作自然,语气淡定,抬眼询问道,“可有纸笔?”


    竟还是现写?


    小绫越发愧疚,忙开口道,“您先进来避避雨,我就让人研墨!”


    虽然是近邻,且最近来往也很密切……但再多声“五哥哥”也不是亲哥,是以虽说阿意住的那间房推门进去桌椅笔墨都更为方便,小绫仍是将人带到了另外的房里,又让环儿赶快去取纸笔送来,自己则动手点了灯倒了茶,又找了话头避免尴尬,


    “二公子这是刚刚从学堂回来么?”


    “嗯。”


    ……所以是连纪府都还没来及回么?


    那倒是难怪不知晓四姑娘今日早早就歇息了。


    小绫恍然后一时无话,好在这时环儿拿着纸笔过来了,至于墨,之前饭后钟沛嘉用的还未干,略加研磨便足以使用。


    再长的药方,从提笔到停笔也用不下多长时间——


    纪昭暗中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在默写药方默到后面几味药时便已经再次浮起的烦躁,站起身来对着小绫微微颔首,


    “若是无事,我先——”


    第035章 第 35 章


    一句话尚未说完, 半空中猛然闪烁了下,那么瞬间,连院中的砖缝都照彻得清清楚楚。


    轰鸣雷声紧接而来!


    虽只有一声, 却好似要将整个顺江府的内城都全部吞没其中。


    小绫一惊, 下意识先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又听,确认没听到动静后才略微松了点气,暗道,四姑娘没被吓醒就好!


    不过自己还是进去守着的好, 不然着实不能放心, 这般一想, 她转头就要问问纪昭可还有旁的事,但谁知一扭头就瞧见刚刚还在和自己说话的这位纪家小公子脸色凝滞,明显一副神思不在的模样。


    小绫一怔,回神后差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倒不怪她如此,实在是这位纪家的小公子除了和自家四姑娘一道儿玩时身上才有些小孩子的影子, 其他时刻总是眉眼淡淡,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时常让她忘记他的年龄。


    就拿今日来说, 这小公子自从进来一直都瞧着不慌不忙进退有度的,倒是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一惊一乍了。


    现在瞧来,原来小大人模样的纪二公子也会害怕雷声呢。


    小绫抿唇挡住笑, 开口道,“二公子莫要着急, 天黑雨大的,我喊人来送您回去?”


    被她这话唤回思绪, 纪昭眸子闪烁了下,知晓是被误会了, 但却微微别开了目光,“……好。”


    刚刚在院子被照亮的同时,他好似听到了姜意在喊自己?


    但凝神再听时,却已经又没了声响。


    许是幻听?毕竟姜意又不可能知晓自己在这里。


    纪昭微微垂下眼睫,手指在伞柄上摩梭,正要开口反悔说不用人送时,却再次听到了那道声音。


    这次小绫也隐隐约约听到了,一时顾不上其他的,率先推门进去,走得急声音却不敢放开,只连着轻声道,“四姑娘?”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绕过隔断里外的屏风,隐隐约约能看得出来床帐内有个人影正坐起身来,小绫步子忙更快了几步,“四姑娘,当心着凉!”


    说话间,人已经到了床边,将床帐撩开小半边,一片昏暗中,瞧见小姑娘神色似乎有些怔怔然,小绫不由得心里紧了下,暗中怪自己考虑不周,刚刚听到雷声就该进屋里来看看的——


    她微微敛住呼吸,尽量将声音放缓了免得将人惊到,


    “四姑娘可是被雷声吓着了?莫要害怕,奴婢在呢!是下雨打的雷声,已经过去了——”


    她说话间,正要试着去拍拍阿意的手,表示有人在呢,不用害怕,但是还没碰到时,便看见将下巴垫在膝盖上被子上的小姑娘眼睫微微颤动了下,抬起的眸子仍旧带着些许空洞,但是已经是比方才生动了许多,


    “我没事。”


    小绫仍旧不大放心,但是怕说多了惹人烦,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只以行动和言语试图让阿意从雷声惊吓中缓过神来,她轻声道,“姑娘嗓子听着有点干,可要喝点茶润润?”


    对上她询问的目光,阿意半垂着眼睛,可有可无微微点了下头。


    有回应就好,有回应就说明魂还是在的。


    小绫见状,稍稍安心了点,弯腰帮着掖了掖被角,见环儿已经端着茶过来,便起身去接。


    她一动,不知何时跟着她一道进来的人影倒是显露了出来——


    阿意本来将大半张脸都埋在身上堆叠的被子上,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沉得一动也不想动,此刻若有所觉光影不对,缓缓抬眼看了过来。


    看清是谁时,整个人竟恍惚着呆呆半晌未曾开口,倒好似在怀疑眼前人的真假。


    看着小姑娘抱着膝盖缩成一团茫茫然的模样,纪昭只觉得哪哪都不对,他眉头紧蹙,声音过了嗓子不自觉放轻些许,“姜意?”


    他话音未落,阿意的眼泪就已是颗颗滚落下来。


    像是方才那般犹豫和迷茫,直到此刻才被他喊的这一声唤回神来。


    纪昭尚未来得及靠近,已是先一步张开了胳膊——


    小绫连茶杯都还没接到,听着动静仓促回身,一眼瞧见阿意整个人已经向着床边扑过来,她顿时被吓了一大跳,慌忙伸手去拦,但她离着床好几步远呢,怎会来得及?


    好在,好在——


    瞧见阿意被人稳稳接住并未跌倒时,小绫才恍觉适才因过于紧张噎住的那口气舒畅了下来!


    环儿比她离床还要远一点,但刚刚却是比她还要先一步瞧见自家四姑娘的动作,以及纪家二公子迅速向前一步将人接住的举止,此刻亦是长舒一口气,不由得感慨道,可多亏了纪二公子动作敏捷!


    但转念一想,话也不能这么说,刚刚自己可是看得清楚,四姑娘本是正抱膝好生坐着的,是看见纪二公子后才陡然变了神色扑过去的!


    她分神琢磨间,小绫已经迅速到了床边,担心阿意着了凉,小绫本是开口就要劝阿意先盖着被子坐好,那怕是有什么话要和纪二公子说,也不差这一两个呼吸间的时间不是?


    再说了,今儿个下午不是还在南苑见过面么,这才半天过去而已,再见面就这般欣喜不成?


    果真还是小孩子心性啊,小绫忍不住无奈摇了摇头,“四姑娘,您先——”


    但话到了半截时,小绫一低头忽然瞧见自家姑娘身上的被子都被带得耷拉在了床沿半截,可想而知刚刚有多慌乱。


    再看自家姑娘自从扑到纪家小公子身上后就一直一声儿也没出,只埋着头一动也不动,小绫一惊,刚刚她见四姑娘神色上已经没了什么明显的异常,还当是已经从惊吓中回神来,原来竟是一直还在害怕么?


    她顿时也顾不上劝阿意了,自己赶忙动手将被子扯过来盖在阿意身上,“姑娘,莫要怕,雷声已经过去了,不怕不怕!”


    连着说了好几句,却见阿意始终一句话也不说,神色也瞧不见,小绫越发着急,这莫不是还是惊着魂了?


    她一边用眼神示意环儿快去让人去主院喊人,一边试着回忆之前见过的神婆给小孩子叫魂儿的念词,但越是着急反倒是越发想不起来,正无措间,忽然听见身旁的小公子开了口,


    “梦见什么了?”


    她在雷声之前就已经喊过自己一次,那就说明她不是被雷声惊到的,而是被噩梦吓到,只是不知到底是什


    殪崋


    么噩梦?竟让她这般害怕?


    而且,似乎这些日子以来,她这不是第一次被梦魇到了吧?


    纪昭眉眼微沉,口中只继续放缓了声音道,


    “别怕,噩梦说出来就不可怕了。”


    ——做什么噩梦了?说出来就不可怕了。


    ——真的吗?


    ——真的,噩梦怕光,一说出口就会消散。


    记忆中的声音和耳边的声音重合在一起,阿意紧紧贴在小少年肩膀的眸子恍惚了一瞬,眼泪依旧没能控制住,唇角轻轻动了动,声音闷闷的,但能清晰地辨别出哽咽,“五哥哥——”


    不说话还好,一开了口,却反倒是更为委屈。


    感受到肩膀上蔓延开来的湿漉漉,纪昭垂着眼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右手迟疑了下,终是抬起轻轻在阿意背上拍了拍,话一出口柔和到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和他平日里说话简直是千差万别,


    “别哭了——好不好?”


    回应他的是更为压抑的哭声,和抓得更紧的双手。


    感受到身上的重量,纪昭蓦得有些庆幸自己还没走。


    除了这种庆幸之外,他感到自己鼻腔中还充斥起一种莫名的酸涩,甚至话语都一出口就带上了祈求的味道,“没事了,不哭了,五哥哥在呢,不哭了?”


    后来年岁渐长,无数次被阿意气得头脑发昏时,再回想起这个时刻,纪昭都懊恼果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他原只想着不过是多个妹妹而已,她年龄小又身子骨弱,让她几分又如何?哪里想得到那日在她床前退让了一小步,后面竟一连数年都步步退让,到了最后,竟直接多了个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哄着的小祖宗。


    但是在这个当下,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切。


    他只是觉得姜意哭得他心烦意乱,但是又说不出责怪她的话,思来想去,只能反复安慰自己,既然来时路上便已经想过就当真的多了个妹妹,那此刻自己这个做哥哥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先哄着了。


    等回头她情绪冷静下来了,再好好同她讲道理就是,不然总是这么爱哭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先不管旁人受不受得了,只说她自己,这隔三岔五咳嗽起热的身子怎也经不住这样的消耗吧?


    钟家宠她的人已经很多了,自己既然做了她哥哥,就要力求做个严格一点的兄长才行。


    这般一想,纪昭自认为思路已经很是清晰明了,暗中深吸一口气就要先来解决当下的问题,但是一低头瞧见阿意还在隐忍着颤动的肩膀,刚刚才理顺的逻辑又开始混乱起来,良久,才想出来一句,


    “不是说不是爱哭鬼么?”


    话一出口,自己神色先是一僵,暗叫一声坏了,这下岂不是要哭得更厉害了?


    但谁知这话出口,小姑娘眼泪虽然还没止住,但却终于舍得将头抬起来了。


    眸子里雾气朦胧,微仰的眸子里却带着点不服气的倔强,“怎么就是爱哭鬼了?”


    仿若现在一脸泪痕声音哽咽的不是她一样,不知晓哪里来的问出这句话的勇气。


    纪昭闭紧嘴唇,默然一瞬,忽然想到潘小柳的那句“妹妹哭得时候一点要先顺着她”,当即选择放过这个话题,还顺手将因为阿意动作而滑下来的被子重新给提溜上去,“现在还害怕么?”


    “有一点点害怕,”阿意点点头又摇摇头,拥着被子跪坐在自己的小腿上,说完又像是纪昭嘲笑她,快速补充道,“但是就只是一点点。”


    留意到她说这话时视线明显闪躲了下,言不由衷——


    还是在害怕啊。


    纪昭忽然觉得耐心倒好似又多了几分,放缓了语气一点点引导着她,“梦见什么了?”


    阿意抿了抿唇,垂着脑袋,仍有些迟缓,“梦见——”


    话音刚起,光线陡然明朗起来,有好些暖光透过内层的床帘照射到被子上,阿意一时忘记了口中犹疑的话,只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捉住一缕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某个瞬间,她抬头看着烛光的同时,穿过指缝忽然看见五哥哥的眉眼,莫名其妙的,心就跟着安定了下来。


    阿意撑着下巴,忽而不知想到了什么般,眸中闪过一丝灵动的光彩,


    “五哥哥,这样的烛光和太阳的光有一样的效用么?”


    什么?


    纪昭一时没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阿意冲着他眨了眨眼睛,“不是你说的么,噩梦怕光,那是只怕太阳的光,还是连油灯蜡烛的光也会怕呀?”


    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噩梦怕光?


    纪昭下意识想要反驳,但话到了嘴边对上阿意认真的神色突然明白了过来,哦,又是她的五哥哥说的无疑了。


    什么光不光的,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也就是她还能上当受骗了。


    “手放好,别着凉了。”


    纪昭没好气道,说话时强制拿起阿意的手重新塞进了被子里。


    一听这话,早等得急得不得了的小绫忙插话进来,“对对,四姑娘,咱先把被子盖好啊!”


    阿意乖乖由着她把自己严严实实裹住,但是眸子却始终盯着纪昭,微微仰着下巴,没开口,却表明了非要一个答案不可。


    就非得这么倔强?


    惊诧过后是半点办法也没有,纪昭颇有几分直接起身就走的冲动,声音木然,“……都一样。”


    但话一出口,就忽然意识到自己受骗了。


    阿意笑得眼睫弯成月牙儿,歪着脑袋一脸狡黠地看着他。


    纪昭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既然不信,为什么还要问?”


    阿意缓缓眨了下右眼,湿漉漉的睫毛倒好似比平日里还要浓密,甚是可爱,就是写在脸上的答案很是气人:我就是想看看你不信还要装作信的样子呀!


    纪昭:……其实他们家就他和皇兄两个人也挺好的,也不是非要多个妹妹不是?


    但下一瞬却见阿意忽然坐直了身子向他靠近了些,用悄悄的声音道,


    “但是我知道噩梦真正怕的是什么。”


    纪昭“呵”了声,“怕什么?”


    “怕你。”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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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意眸色认真,又重复了一遍,“怕五哥哥你呀!”


    说着似是生怕他不相信似的,掰着手指头数着原因,“之前每次我做噩梦时,说给你听后就不害怕了,还有今天,我本来很害怕,但是我看见五哥哥你来了后,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她说得认真又虔诚,好像懂其中是什么道理又好像真的只是在描述这样一种事实。


    纪昭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瞧着她亮晶晶的眸子,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那个五哥哥也还算有点用处。


    不过也就是一点。


    他暗中叹了口气,本是要问她是经常做噩梦么,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其实也没有问的必要,一句话几经周折,出口就变成了“我现在在呢”。


    所以,不用害怕,说出来吧。


    这次再开口时没有了犹豫和不安,阿意将小绫塞给她的汤婆子抱在肚子处,一边回忆一边缓缓道,


    “我梦见在京城的时候,那时一个小丫鬟陪着我玩捉迷藏,我趁着别人不注意跑进了——跑进了爹爹的书房里,后来祖母知道了,说我弄丢了爹爹的信,就让我去祠堂反思,我才不会怕被关在祠堂里呢,但是那天……”


    但是那天下了好大的雨啊,还一直打雷,外面的树影像是会移动一样,每道亮光闪过,树影都在向着自己逼近一步。


    自己没地方可以躲又真的害怕那个影子,就跑过去拍门让守门的丫鬟去和祖母说放自己出去,但是丫鬟说,做错了事就应该接受惩罚。


    做错了事?


    “可是我没有做错事!五哥哥,我根本没有弄丢什么信件,”阿意适才因为回忆有些恍惚的神色变得委屈不平起来,“我没


    YH


    有碰到过他们说的信件!”


    如今隔了许久,噩梦已经不再是什么祠堂什么雨和雷声,而是他们为何要冤枉自己,为何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却没有人听自己的解释。


    不止一次。


    阿意克制住鼻尖的酸意,想要开口为自己辩解,但是话一出口眼泪就差点出来,于是就紧紧咬住嘴唇忍住。


    从阿意开口第一句起,纪昭错愕过后便是气得太阳穴都胀疼了下,此刻又见阿意红着眼眶低着头的模样不说话的模样,更是禁不住想到这是之前受了多少委屈?


    他尽力压下愤怒情绪,抬手揉了揉阿意的脑袋,耐心安抚道,“这不是你的错,等我——”


    等我回京后——


    不用等到回京后,等今晚回去后自己就要传信回京城。


    可这话现在还不能说。


    但是现在若是什么都不说也根本不配做她的哥哥——


    纪昭言词卡顿了下,压下冲动,换了种委婉的誓言,“你相不相信我?”


    阿意虽不懂五哥哥为何要这样问,但是听他问了就一点儿也没犹豫,用力点了点头,“相信——”


    纪昭眉头稍松,开口就想说姜家冤枉她的人一定会受到惩罚,但是又怕吓着了阿意,于是便临时换成了“会倒霉的”,可一出口便觉得这种说法未免太儿戏了。


    正想补充点什么时,却见面前的小姑娘脸上神色有点怪异,“那我祖母一定要倒霉了——”


    纪昭一愣,“什么?”


    阿意点了点头,“……之前我们在山上时,你每次说我祖母要倒霉时,她就都倒霉了。”


    而且每次应验得都很快,要不是自己知晓五哥哥根本不去千佛寺的院子里,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五哥哥偷偷去给祖母使坏了呢。


    阿意这样一想,目光也跟着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了遍眼前的少年,边打量边故作疑惑道,“五哥哥,难不成你有什么法术不成?不然的话,怎么会——咦?”


    纪昭本来正一边分神想着事情,一边听她讲话,此刻突然听见阿意的声音戛然而止,不由得疑惑抬眸,“怎么——”


    还未问完,下一瞬,他就顺着阿意的目光明白了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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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纪昭提前一步按住被角,阿意的手裹在里面伸不出来,抿紧了唇角表示不满,眸中水光晃了晃,大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纪昭瞧见,故意叹了口气,眉眼间很是无奈的样子,“不用摸,只是被雨溅到一点儿而已,里面没湿。”


    第035章 第 35 章


    说谎。


    这样的谎言, 自己一眼就能看得穿。


    阿意鼻尖微酸,别过目光,再开口时声音已是有些闷闷的, “五哥哥, 你快回去换衣服吧,刚好我也要睡觉了……啊呜,困死了!”


    看她哈欠打得倒是像模像样,纪昭不由得失笑, “还害怕吗?”


    阿意已经迅速在被子里乖乖躺好, 只露出一颗小脑袋, 闻言在被子上蹭了蹭,再次催促道,“不害怕了,五哥哥,你快些回去吧。”


    确认她眼底的确没什么惊惧了, 纪昭才起身点头,“嗯。”


    但是还没迈开步子, 就察觉到衣袖处传来熟悉的感觉, 他下意识顺着这力道弯了弯腰,下一瞬就看见小姑娘努力凑近了些,声音很小, 眼神中似乎有些得意又似乎有些忐忑,


    “五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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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其实, 那天晚上——”


    前半段小姑娘还说得有些含糊,后半段倒像是豁出去了般, 吐词又快又清晰,


    “那天晚上我偷偷把祠堂里的牌位藏起来了一个, 我藏得特别隐秘,我祖母让人找了好几天都找不到呢!”


    一口气说完,阿意舒畅了许多,反倒是有些怕五哥哥指责她做的不对,抢先为自己辩驳,“那是他们先冤枉我的——”


    “你做的对。”


    “啊?”


    纪昭被她这副瞪圆了眸子的样子逗乐,也学着阿意那般悄悄儿用气声说话,“你做的没错。”


    得到肯定,阿意顿时笑弯了眸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昭话后面本来还有一个“但是”,即想要报复没错,但是前提是要能保护住自己,比如她把排位藏起来了一个,然后呢,被姜家的人发现后是不是又罚了她——


    但此刻看着小姑娘的笑眼,又觉得没必要再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是,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今日也哭了这么一场,何必再说这个扫她的兴致。


    二则是,以后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多看顾些就是了,大不了等回京后从父皇那儿求一个单独的令牌留给她防身。


    阿意还不知床边这个小少年短短的时间里脑子里已经想了这么多,她说完后就赶忙道,“五哥哥,你快回去吧!还有,还有,我昨天——昨天其实没有生你的气。”


    纪昭脚步微顿,像是完全忘却了冒雨来时的路上还想着自己若是失约了小姑娘岂不是气上加气,只板着脸压住唇角笑意,“我知道。”


    若是真的生气,怎么可能今日在南苑见到自己时那般欢喜地跑过去?还特意从宴上带了小糕点给自己——


    想到这个,纪昭轻咳一声,面上却好像根本没在意,像是被阿意搅合得不耐烦,“还不睡?”


    阿意立马闭眼!


    她先前的哈欠虽有故意的成分在,但其实疲倦却是真切的。


    现在无事挂心头,万念一松,一闭眼就彷若上下眼皮当真粘合在了一起,几个呼吸间,就已经思绪混沌。


    纪昭低头瞧了几眼,才放轻了步子向外走,到了屏风外,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又停住步子,从书袋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压着声音开口道,


    “这是散瘀血的药。”


    小绫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见纪昭点了点手腕的位置才恍然大悟,忙连连道谢。


    将人送出门,又嘱咐了过来的婆子撑伞一定要将人送到纪府去,小绫才放了心,转身回到屋中放轻动作将之前点起的那几盏灯重新吹灭。


    但行动间,不知不觉就又走了神。


    脑中各种思绪结合在一起,一时竟不知从何梳理起——


    最开始时,她还发愁自家姑娘到底是为何就认定了一个旁人家的小公子做哥哥,毕竟这世道,知人知面难知心的,谁知那小公子心里面是怎么想的?


    但后面见阿意埋在纪昭身上哭个不停时,她又忽然觉得有个阿意愿意信赖的人倒也不错,至少哭出来总好过憋在心里伤身体。


    再再后面,瞧见了纪昭哄阿意的模样,她倒是愣了好一会儿,别的暂且不说,这纪二公子年龄虽只比自家姑娘大两三岁,这哄起人来,倒是还真有几分做哥哥的样子?


    但是这一切都不如听到阿意的噩梦时来的震撼,祖母?姜家老夫人?把四姑娘关在祠堂里?


    那时四姑娘才多大啊?


    一想到这,小绫彷佛看到了自家姑娘孤零零一个瑟缩着的身影,当下才擦干的眼泪又差点落下来……不行,不行,自己得赶快把这事情告诉夫人去!


    她深吸一口气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正想喊环儿过来先在这里守着四姑娘,但一迈开步子忽然想到环儿已经去了主院喊人……怎么去了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小绫眉头紧皱,直到无意间瞧见窗边花架上的刻漏,才恍然大惊,原来时间竟才过去这么会儿么?


    照着这般算,环儿这会儿可能才刚到主院——


    但这念头才刚落下,便忽然听见院中雨声中夹杂着纷乱的脚步声,以及急切的问询声,


    “可有起热?快些,再去催催姚大夫——”


    小绫忙过去开门,崔清若本是正一边走一边问环儿情况,此刻一见小绫开门,顿时步子又快了几分,“如何了?”


    鸣翠在后面撑伞,眼看自家夫人的一侧衣裳已经明显被雨打湿不少,又急又无可奈何,只得举着胳膊尽力


    YH


    将伞撑得稳一些,同时亦是抬眼看向小绫,盼望着能听到一句好消息。


    知晓满院子的人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小绫也顾不上其他的礼节,忙先将紧要的说了,“四姑娘人没事,将将才睡着。”


    从听见雷声就开始放不下心,紧赶慢赶往着松月院来,崔清若额头上甚至带上了一层汗意,此刻顾不上擦擦,先捂着胸口长叹了一口气,抬抬手将身上的披风取下递给旁边人,自己压着声音对小绫道,“我先进去瞧瞧。”


    怕再将阿意惊醒了,崔清若只一个人进去的,小心翼翼到了床边撩开帐子看了眼——


    鸣翠抱着披风等在门口处,一眼瞧见崔清若出来时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心里顿时咯噔了下,急切道,“夫人——”


    话还未说完,便看见崔清若摆了摆手,脸色似忧又似喜,“我这心都吓得要跳出来了,这小祖宗睡得倒是香!”


    本就没睡够,醒来后折腾着又哭了那么大会儿,累上加累,可不是睡得香么?


    小绫抿唇笑了笑,因阿意噩梦一事沉甸甸的心稍微透了口气,正要将此事说出来,却见崔清若已是先一步察觉到对她摇了摇头,“到旁边说去。”


    说罢,又对着鸣翠道,“你到屋里面守着,若是阿意有什么动静,立马去喊我。”


    鸣翠忙应了声“好”。


    房间内只留了两盏灯,且都在屏风外面,鸣翠搬了个凳子坐下,时刻侧耳听着屏风里床帐处的动静,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门口处传来声音。


    “夫人放心吧,今夜奴婢和环儿就守在这里。”


    “嗯,等下姚大夫到了,让大夫再给阿意探探脉象。”


    “是,夫人。”


    鸣翠听得一心疑惑,依照今晚这情况,她还当夫人定是要在四姑娘院中住下了来着,怎么现在听着倒是还要回去?


    但院子还没出,鸣翠就明白过来了,原是要去见老爷子。


    院中,面对从老爷子院子里赶过来问阿意情况的人,崔清若微微点了点头,“老爷子可睡了?”


    “回大夫人的话,还没睡,正在书房看书。”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二公子人也在……”


    雨下到了这会儿还没停,见人都走了,小绫将门关严,将窗户也再次检查了一遍,末了又放轻了脚步声到了床边。


    她本是想要看看阿意的被子有没有盖严的,谁知才刚抬手就不小心蹭到了床边,顿时因着手上的触感愣了下,回神后将手再床边上这一片反反复复摸了个遍,呆呆半晌,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先前听纪二公子说衣裳只是被打湿表层而已时,自己是真信了的,可现在看来,这要是真仅仅湿了一点,怎么可能会将这床褥都染湿了这么多?!


    ……


    纪府。


    “怎么可能只湿了一点?早就说了,让你去接一接,非在这里拖拖沓沓的!”想到刚刚看到的纪昭衣裳湿漉漉的样子,孙素秋气上加气,“要真去接了,昭儿衣裳能湿这么多吗?”


    纪大富被她连着锤了好几拳也不敢动,到了这时才小声反驳了句,“人家学堂安排的游学嘛,我要是中途就把昭儿接回来,别人怎么看昭儿?怎么看纪家?再说了,游学么,这不本就是为了锻炼锻炼孩子么,这点苦——”


    他本想说,这点苦你我不都吃得多了去了么,但是一抬眼看见孙素秋的怒容,顿时不敢继续说下去,只支支吾吾道,“这点苦——哎,别打脸!别打脸!”


    孙素秋气得指着他的额头狠狠敲了好几下,“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还怎么看纪家?纪大富,你别忘了你当初可就是个背井离乡讨口饭吃的小百姓,要不是——”


    “哎哎,小点声,小点声!”


    “哼,要不是咱们遇着了昭儿,靠着当了昭儿身上的玉佩救了大急,你还能有今天?还能有纪家?我告诉你,要是这次昭儿因为淋了雨染了风寒,我跟你没完!”


    纪大富被她几句话说得面色讪讪,“那个我也没说啥啊,别生气了,回头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走开,离我远点,看见你就烦!”


    “哎呀,你看你这,我又不是不心疼昭儿……”


    他们二人在这争吵,纪昭院中,盘豆倒是不担心自家公子染上风寒,他只好奇自家公子这么着急冒雨回来是为何?


    就为了到钟府看人?


    不至于不至于,盘豆越想越不可能,自家公子也不是这样的性格啊?


    正琢磨着,耳朵听见帐子后水声停了,盘豆立马从板凳上一跃而下,“公子,我现在喊人来收拾收拾?”


    “嗯。”


    小厮进来将水抬出去,盘豆也跟着进来将衣物收拾好,但是才拿起,忽然发现有个纸包一样的东西从其中掉了出来,他忙用手接住,但是连一句“这是什么”都还没来及问出口,便发觉手上一空。


    啊?


    盘豆一愣,看着自家公子已经淡定走了出去,他再低头看看自己空空的手指,忍不住挠了挠头,嘀咕道,“难不成是什么信件?这也不像啊,倒是更像是吃的?”


    他闻了闻自己的手指上,好像真有点香味,难不成是糕点?


    但再仔细闻时,却又好像刚刚的都是错觉。


    想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刚吩咐了人将屋内收拾干净,盘豆正要跟着去书房,鼻尖忽然嗅到了一丝另外熟悉的味道,忙换了神色迎出了门,


    “满金姑姑,这么大雨,您怎么还亲自来送?知会一声,我跑着去取回来!”


    被她三两句话逗笑,满金拍了拍手中的食盒,“二公子呢?快趁热喝了,姜汤就是热一点喝了才有效!”


    “公子在书房呢,您把这交给我就成,我肯定盯着公子喝完!”


    “你小子,别是糊弄我的?我还是自己送进去放心些!”


    “哪里哪里,”盘豆忙错身将人拦住,“您还信不过我?”


    书房中,似是完全没听见外面零碎的声音,纪昭神色冷凝,望着纸上写到一半的信,忽然拿起放到烤火炉中点燃,看着纸张变成灰烬后才重新取了一张信纸出来,从头开始写起。


    写完后卷成小小一个,塞进小拇指大小的铁筒里,在盘豆进来之前用蜡封好放入怀中。


    父皇一向不许自己过问京城的事,更不许自己轻易往京城送信,盘豆是父皇选出来的人,若是让盘豆去送,这信十之八九送不出去,即使送到了京城,父皇也有可能置之不理。


    因此倒不如自己明日亲自去送。


    盘豆拎着食盒进来时,只瞧见书案旁正在认真看书的身影,他放轻了些动作,到一旁桌子上先将姜汤单独拿出来放远点,才开口询问道,“公子,先吃饭吧?”


    待到用完膳后,外面已经彻底黑成一片,再加上孙素秋还亲自来催了催,是以纪昭今日上床倒是比往日还要早些。


    但才刚躺下,忽然不知想起了何事,又起了身。


    盘豆还没走远呢,瞧见屋内灯影晃动,不由得又返了回来,敲了敲门问道,“公子,怎么了?”


    “无事……”纪昭手下翻动,摸了个空后眉头微锁,“你进来下。”


    闻言,盘豆小心推开了门,一抬眼瞧见正在书架前举着灯摸索的人后反应都慢了半拍,“公子?”


    纪昭头也不回,唯有声音传来,“那把未开刃的匕首呢?”


    什么?


    盘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对上自家公子冷冷回看来的眼神时才回过神来,忙回应道,“匕首?奥奥——想起来了,搬家时夫人给收拾起来了,现在应该,应该在箱子里放着没取出来吧?”


    “箱子里?”纪昭眉头皱得越发紧,“偏房里的?”


    盘豆自己也拿不准,正支支吾吾时,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迅速弯腰从书架底层取出一个盒子来打开,一看见其中的东西后立马喜道,“在这!”


    余光瞧见自家公子眉头松开了后,盘豆才暗中松了一口气,就公子刚刚那架势,他是真怀疑公子现在就要去偏房里找去。


    这个小匕首是之前公子在街边买回来的,但买回来之后也没见公子怎么玩过啊,怎么现在突然又想到要找出来了?


    盘豆一边将灯放好,一边满脑子疑惑。


    他旁边,纪昭根本没注意到盘豆的小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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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将匕首放在灯下仔仔细细看了看,良久像是突然意识到盘豆还在旁边,随意摆了摆手,


    “你去睡吧。”


    盘豆:合着我站在这里还碍事了是吧?


    但这话是一点儿也不敢说出声的,盘豆悄悄又冲着那匕首看了两眼,心里嘀咕着这也没什么特殊的啊,然后赶在自家公子不耐烦之前溜了出去。


    一出了门,盘豆立马感到手脚都自在了,对着院中雨幕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故作深沉在心里感叹道,别说自己了,哪怕是宫中那位站在这儿,估计也猜不出公子的心思吧?


    屋内,纪昭手持另外一把小刀,就着灯光,正仔细在匕首木柄上小心雕琢。


    这些日子来,他听过好些次姜意描述的她的小匕首长什么样,此刻连底稿都不用画,直接上手,一遍而已,图案便已经成型。


    还别说,这个小匕首外形上倒是本就有八九分符合她的描述。


    只是——


    纪昭手指在匕首上缓慢移过,未开刃,哪怕用了些力气也不会伤到自己,但是依照她的力气,她那把小匕首若是能在椅子上刻出花纹来,估计应是开了刃的?


    不行。


    若是真开了刃,她把自己划伤了怎么办?


    更何况,自己送她的东西为何就非要和她那个什么五哥哥送她的一样。


    这般一想,纪昭心里无形之中舒畅了不少,又将匕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扎手的木刺后才一道儿放进了书袋里。


    重新躺到床上,睡意侵袭过来时,纪昭脑中闪过最后一丝清明的念头:


    有了自己送她的东西,她若是再被梦魇住,应该不会那么害怕了吧?


    之前在阁楼上那次也好,今晚这次也好,她抓住自己衣裳时总是明显镇定了不少。


    不过也难怪,自己毕竟是她唯一认识的人。


    迷迷糊糊中,纪昭隐约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第037章 第 37 章


    翌日。


    昨夜雨下到半夜才停, 多亏了城中的几条主干道近几年都重新修整过,才得以使得路上只有偶尔几个水汪汪,没有什么太深的积水。


    这会儿时间还早, 但是叫卖东西的小商贩们已是都早已准备好。


    其中一个戴着斗笠的串街货郎, 似是走得有些累了,在街边停住脚放下背篓,抬手揉了揉肩膀,对着旁边卖豆腐脑的小摊贩道, “劳烦来一碗。”


    “好嘞, 您请坐, 我给这位小公子找好钱就给您盛!”


    货郎打眼看了下,的确有个背着书袋的少年郎正在旁边等着,于是便摆摆手,“没事儿,不着急。”


    小摊贩动作麻溜, 说话间就已经将银钱找好,顺手取了碗盛了豆腐脑双手端着放到货郎前面的小桌上, “您请用!”


    冬日的大清早, 喝上一口热乎的,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货郎满足地长叹一口气, 扯了话闲聊,“听口音, 您不像顺江本地人?”


    “还真被您说着了,我祖籍是西北边的!”摊贩边说边抬手冲着北方看了眼。


    货郎正想问问既然是西北的怎么会远到这顺江府来卖豆腐脑, 下一瞬就见小摊贩不知瞧见了什么瞬间笑开了颜,他顺着看去, 这才看见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妇人正挎着一个竹篮向着这边走来,远远的便开口道,


    “早叫你带着家里做的饭菜,偏不带,回头回家了又要和我讲什么,一日三餐豆腐脑,腻歪得不得了?”


    这一串话下来,好生地道的顺江话,货郎瞬间明了,怪不得怎么定居在顺江,原是老婆在此地啊。


    见夫妻两人说话,货郎也不再打搅,呼呼几口将豆腐脑喝完,放下铜钱打了声招呼就背起背篓一路沿街而去。


    豆腐脑小摊前,借着低头帮着涮洗碗筷的功夫,妇人将一个小拇指大小的铁筒随手放进自己带来的竹篮里,口中道,“这是刚刚那位客付的钱?”


    “倒不是,是前面的客。”


    “熟客啊?”


    “……不是。”


    察觉到这回应声中有微微的奇怪,妇人擦桌子的动作微顿,但面上却并无异常,“行了,家中还有一堆活,我先回去了!”


    说罢,就挎着来时的竹篮向着来时路走去。


    有新的客人过来落座,小摊贩放下手中的饼子,已是又热情招呼道,“您请坐!”


    ……


    昨日在破庙中躲雨时,除了觉得新奇外,还是有不少学生抱怨饿了困了冷了的,但一个夜间过去,倒好似昨日的抱怨全是不存般,再议论起竟是个个都很是兴奋。


    直到夫子过来到了讲台上敲了好几下戒尺,才将台下的躁动压下去。


    张秀书桌上书本翻开着,但眼睛却时不时就忍不住向着纪昭的方向瞟去,直到察觉到夫子在看自己才立马收回心思,认真诵书。


    及至到了放学时间时,张秀实在忍不住了,打算找个机会问问纪昭昨日怎么回去的,但是没想到自己却被夫子留下单独背诵文章。


    等到紧张着磕磕绊绊背完后,张秀一出了门,便只瞧见潘小柳几个人在学堂院中玩,唯独不见了纪昭的影。


    他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纪昭已经走了么?”


    潘小柳闻言奇怪道,“他这些日子每日不都是一放学就回家么?”


    虽说以前纪昭也不怎么在外面逗留,但是偶尔倒也会应约和他们一起玩一会儿,但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的每日都说家中有事,一放学就直奔家去。


    潘小柳摇摇头,将此事放下,转而对着张秀道,“你今年还要去乡下过年吗?”


    “还不知道,我娘还没说。”


    “我听别人说,等小年一过,学堂就要开始放假了,你要是不回乡下唉,咱们不若一道儿去城外玩呗?”


    “再说吧,我怕我娘不同意……”


    他们几个人边说边往家中,纪昭比他们先行一步,再加上步子又快,此刻已经到了松月院门口。


    阿意本正在阁楼上看书,听见院子里楚楚同人说话的声音后,立马从摇椅上滑下来奔到窗边,一瞧见纪昭的身影顿时笑弯了眼睛,


    “五哥哥!”


    纪昭抬头看去,还没来得及回应,阿意已是提着裙摆又从窗口奔向楼梯处。


    里里外外间,除了阿意清脆的脚步声外,便只剩下小绫急切地声音传来,“四姑娘,慢点跑,慢点跑,当心脚下!”


    一口气从楼上跑到楼下,阿意呼吸有些不稳,却一刻也不想等,直接抓住纪昭的袖子摇了摇,“五哥哥,你是才放学么?”


    “嗯。”


    “你今天课业多么?”


    “还好。”


    嗯——还好——


    阿意鼓了鼓脸颊,边走边回头看他,“为什么不能多说几个字嘛?”


    纪昭用眼神示意她看路,“说什么?”


    “随便呀,你想说什么都可以!”稳稳踏上最后一层楼梯后,阿意直接不走了,随意趴在栏杆处支着脑袋看着他,一脸期待,“快说呀,我听着!”


    纪昭,“……别趴这里,当心——”摔下去——


    但后面几个字还没出口,面前的人已是气呼呼站直了身子,一声不吭向着里面的书案走去,然后直接坐下,拿起下楼前随手放在案上的书看了起来。


    乍看之下,倒是好一副勤学模样。


    只是——


    书举得这么高不累么?


    纵使小姑娘的脸完全被书挡住,纪昭也完全能想象出她的模样来,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手中淡定将书袋取下,似是准备掏出课业,口中却忽然开口道,“书拿反了。”


    啊?


    阿意本就只有半分不到的心思在书上,听见这猝不及防的一句,下意识就要将书倒个方向,但是换到一半蓦得意识到了不对劲,再定神一看,哪里反了?


    是自己被五哥哥骗了!


    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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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人,经过这一遭,许是会闹个红脸,但是阿意脸上虽也有着微微的烫意,气势上却输不了一点,径直将书一放,“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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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最后两个字还没问出口,阿意就忽然被手心里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一柄木制刀柄的小匕首。


    有那么一个瞬间,阿意几乎以为这就是自己丢失的那个。


    太像了。


    但是不是。


    自己丢失的那个是开了刃的,这个没有。


    阿意用指腹在刃上碰了碰,感受到冰冰凉凉的触感,一时已经完全忘却了之前的事,只剩下不自觉的惊叹,仰头看着他,“五哥哥,这个要是开刃了的话,就要和你以前送我的一摸一样了哎!”


    她的眸子中是满满的惊喜……和一丝惋惜。


    纪昭微微垂下眼睫,惋惜什么?为什么不和以前那个一模一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呵,他倒是还想问问他那个五哥哥送给一个小孩开了刃的匕首是什么心思呢。


    阿意没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化,只满心欢喜地将手中的匕首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明明这会儿屋内的光线根本算不上暗,她却举着那匕首专门到了窗边对着日光看了又看。


    纪昭余光瞧见,取课业的手放进书袋里半天却掏了个空出来,眉梢微挑压住眼中浮动的笑意,话里话外反倒是带着几分讶异,“就这么喜欢?”


    阿意手中还举着那匕首,闻言回眸看他,很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对呀!”


    你送我的,我都喜欢嘛。


    她口中未说,眼中却明晃晃如此写着。


    纪昭因她眸中澄澈微微失神了下,恍若被残阳晃到了眼而不得不避开般,低头时唇角却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满意的弧度:这还差不多。


    阿意将那匕首的花纹用手摩挲了许许多多遍,正念叨着回头睡觉时要把匕首放在自己枕头下才安心时,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五哥哥?”


    纪昭才将课业打开,闻言抬眸看去,“嗯?”


    阿意从窗边绕到纪昭旁边坐下,侧身支着脑袋看他,“我可以问你一件事么?”


    她这副架势,难道自己不让她问就不问了?


    纪昭索性直接先将课业放在一边,将凳子方向转向阿意,微微抬了抬下巴,“说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这样认真,阿意一时竟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闪躲了下才有些心虚般地开口道,“我可以看看那个布玩偶吗?”


    什么布玩偶?


    纪昭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瞧见阿意的眼神直往他书袋上飘时才恍然大悟她说的是什么,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音量都提高了几分,反问道,“我上学带着那个干什么?”


    阿意被他吓了一跳,有点疑惑还有点委屈,缓缓眨了眨眼睛,“难道上次不是放在你的书袋里的么?”


    纪昭一梗,想起其中缘由后更是闹心,只转过身来就要提笔准备写课业,“已经扔了——”


    但话音还未落,余光瞧见阿意惊讶后失望的眸子却又不由自主地换了语气,“没扔,在家里。”


    阿意眸子顿时又亮堂了起来,小心试探道,“那?”


    ——算了,这课业一时是写不成了。


    纪昭深吸一口气,无奈认命,“你在这等着,我回去拿。”


    “哎,不用——”阿意忙拉住他的袖子,“五哥哥,我和你一起去可以吗?”


    说完,生怕纪昭不同意,又跟着解释道,“这样你就不用再回来了呀!”


    纪昭犹豫的点倒不是这个,他转头看了眼窗外,树梢被风吹得微颤,且到了这个时辰残阳也几乎没有暖意了——


    阿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虽然根本不知晓他在看什么,但是一想到往事就立马明白过来了,忙抢先道,“我会穿得厚厚的,裹得紧紧的!”


    更何况不就在隔壁么,可比以前从千佛寺厢房中到柴房近多了嘛。


    纪昭:……


    今日虽是个晴日,但实际上比昨日要冷多了。


    小绫一听说阿意要去纪府,下意识就要开口拦着,话到了嘴边想起崔清若嘱咐过的话后又咽了下去,转而道,“奴婢这就取件厚实些的披风来。”


    阿意点了点头,乖乖坐在小凳子上等着。


    纪昭本是随意站着,不经意瞧见阿意窗前的多宝阁时微微停顿了下,上面的东西似是变换了些?


    ……


    的确是变换了些。


    不仅仅是多宝阁,还有阿意院中的人也又添了些。


    纪府纪昭的书房中,阿意回头望了一眼门外小绫和环儿守着的身影,捧着下巴的手向着一边歪了歪,仰头看着纪昭,


    “我也不知晓,但我今早一醒来时大舅母就在——”


    说到这里,阿意面色微微有些犹豫,嘴唇不自觉抿了下,“好像大舅母昨夜就一直在一样——”


    纪昭正踩着凳子将书架上最上层盒子取下来,听见阿意情绪似乎有些异样,下意识回头时正好看见小姑娘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


    他动作微顿,转瞬间似是明白了什么,无声叹了一口气,放轻了些声音,引导着她继续说下去,“然后呢?”


    “我不知道——”


    阿意摇摇头,本是不想再说了,但是看见五哥哥鼓励的目光后,迟疑了下,还是又将心底一直徘徊的话说了出来,“我觉得,嗯,大舅母好像是个好人——”


    话一出口,阿意忽然意识到这话似乎有很大歧义,忙摇摇头补充道,“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大舅母——”


    纪昭将盒子放下,话语并不急却刚好拦住阿意有些急躁的情绪,“我明白。”


    阿意愣了下,鼻子莫名酸了一瞬,她含糊不清“唔”了声,将脸埋在手心里蹭了蹭,过了好一会儿,才好似忍不住般了抬起头看向纪昭,“五哥哥,我大舅母是好人么?”


    纪昭听着她这话,本是觉得有几分好笑,才几岁?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东西倒是不少?


    但一低头撞见阿意目光的挣扎时,呼吸却不由得一窒,突然想到,


    ——这些天里,除了现在,她是不是还偷偷反复琢磨过很多次?


    小姑娘仰着头看着他,如此信任地在等一个答案——


    纪昭眉头蹙起又松开,尽量放缓和了些语气,“你自己没有答案么?”


    有……


    阿意目光晃动下,大舅母会在自己说谎被床磕到手时去拍打床沿,会唱摇篮曲哄自己睡觉,会在打雷天一直在松月院守着自己……


    可是……


    可是什么呢?


    阿意不敢看人,只盯着纪昭桌上的木盒看,喃喃道,“可是我害怕——”


    她不怕大舅母不是好人。


    她害怕要是大舅母也像是二姑姑那样怎么办?二姑姑一开始对自己也很好呀,可后来突然就变了……


    而且,阿意抬起头,“为什么大舅母——嗯——还有外祖父他们,要对我这么——这么好?”


    纪昭先是因着这话的离谱程度愣了下,这哪里要有为什么?大舅母、外祖父这样亲近的称呼还不足以回答么?


    但回神后见阿意竟是认真在提问后,纪昭突然想到她昨晚说的那个梦境,心里瞬时明白了过来,难怪她不相信这些,原是有姜老夫人的恶行在先。


    这般一想,纪昭顿觉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尤其还是如今她最为信任的哥哥,肩上责任重大。


    他暗中呼了一口气,几次想要开口时,话到了嘴边却又因为感觉不合适而重新咽了下去,到了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动,反问道,“那你为什么对你的五哥哥这么好?”


    嗯?这话问得好生奇怪?


    阿意眨了眨眼睛,我的五哥哥不就是你吗?为什么不直接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但看着纪昭一脸淡定的模样,阿意只得先压下心中的奇怪,几乎用不上思索什么就直接回答道,“因为我很喜欢你呀。”


    话音刚落,还未待纪昭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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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意神色已是先怔怔然。


    喜欢——


    所以大舅母他们对自己这般好亦是如此么?


    她低着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纪昭也不催她,只在阿意对面坐下,打开盒子的动作停住,将整个盒子都向着阿意面前推了推。


    这声音很小,阿意却彷佛被惊醒了般抬起眸子——


    看到五哥哥对着自己微微抬了下下巴,阿意顺着他的示意看向木盒,稍微坐直了些身子,将木盒拿到自己面前。


    这木盒子没上锁,直接抬手就能打开——


    里面,是一只憨态可掬的玩偶大鹅。


    虽早知晓是玩偶,但现在真看到了阿意还是愣了好几息才回过神来,下意识抬手去摸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狡黠一闪而过,歪了歪脑袋看向纪昭,


    “我可以摸一摸吗?”


    摸一下还要问?


    纪昭讶异了下,眉头挑起后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合着是在记仇呢,故意如此问的。


    偏偏自己无理在先,还真奈何不了她。


    看着阿意笑得弯弯的眼睛,纪昭心里一堵,没好气道,“送你的。”


    第038章 第 38 章


    送自己的?不是送自己了?


    阿意瞪圆了眸子, 正要开口问个清楚,但看纪昭已经打开课业认真书写的模样,只得将话又咽了回去。


    她趴在桌子上,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大鹅呆呆地脑袋, 越来越觉得喜欢,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


    纪昭抬笔蘸墨时,不留神瞧见她这副模样,笔尖不由得微微停顿, 唇角笑意闪过。


    书房里只有少许纪昭起笔落笔时笔尖摩擦纸张发出的声音, 仔细听的话, 一声接着一声,反倒是有些催人发困,阿意脑袋越垂越低,不知何时已是枕在了臂弯处,直到鼻尖碰到手腕时才重新恢复了一丝精神。


    她抬手用指腹按了按手腕, 自从早上小绫给自己涂了五哥哥送过去的药后,那里已经完全没有了痛意, 甚至连痕迹都淡化了许多。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 鼻尖凑近微微耸动了下,轻声嘀咕道,“这药还真是和以前的一模一样……”


    小姑娘的声音很小, 但耐不住纪昭就坐在书桌的对面,离得这样近, 完全足够听个明白。


    纪昭虽未抬眸,但落笔却慢了几分, 眼中闪过一丝好笑,这药无色无味, 她还能辨认出和以前那什么五哥哥送她的一样?


    无非是她先入为主认为自己就是他的五哥哥,所以才觉得什么都能扯上关联。


    不过,她当真就这么喜欢那个五哥哥?就非他不可不成?


    想起之前他问她时她的回答,纪昭直觉得心里又堵了几分,暗中拿定主意等到时机合适时定要和她将那什么五哥哥的所作作为分析个清楚,让她认识明白那个五哥哥不是个什么好人,也省的她整天心思都放在上面。


    阿意全然不知他在写课业的同时还想了这么多,只是在心里有些后悔来时未将自己的书也带过来,她有心想问问五哥哥这里有没有自己看的那本书,但眼皮已是越来越重。


    等待纪昭察觉到不对时,抬头就看见阿意已是睡得酣熟,那只呆头鹅被她拿了玩就抵在脸边。


    ——倒好似两个呆头鹅。


    纪昭忍住笑意,本是想要起身去找个毯子过来,但转身看见窗户时才察觉时间竟是已经不早了。


    该回家了,把她喊醒?


    他犹豫了下,正要开口时,忽然听见外面有纪安和别人的说话声,


    “二公子请稍等,我这就让人去喊人。”


    “劳烦了。”


    这是姜意的二哥?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已是越来越近,纪昭先一步将门打开,吱呀一声,门外旁和院子中的人都向着这处看来——


    小绫和环儿本就在门边站着,下意识侧身向着书房内看了一眼,隐约瞧见阿意趴着的背影时愣了下,这是睡着了?


    她俩还未说话,便瞧见眼前的小公子向着一旁让开了一步,抬眸看向院中的钟玖,声音清淡,“她睡着了。”


    ……


    “这钟家几兄妹关系倒是很好啊,”回想起钟玖小心翼翼将人抱起来的情形,纪安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不过这钟四姑娘睡得倒是也熟,趴在桌子上这样不舒服,也能睡这么沉。”


    纪安本是随口一提,书桌旁,正收拾纸笔的纪昭手下却微微慢了半拍,眸中若有所思,她好像的确特别嗜睡?是体质如此么?


    钟府,松月院。


    钟玖将人小心放在床上后,见小姑娘的手还放在被子外面,便试着掀开被角——


    谁知还没碰到她呢,只是不小心动到了她手中的布玩偶,小姑娘便已经皱起了眉头,生怕手中的玩偶被人拿走一样,翻了个身,两只胳膊一起捂住了手中的大鹅。


    钟玖看得眉眼上挂着满满的无奈,以前家里那么多玩偶也没见她这么宝贝过,人家送了她一个,她就喜欢到睡觉也得拿着?


    说心里不冒酸气那是假的。


    但是还能怎么办呢?钟玖心中无声叹了一口气,眸色中却尽是柔和,连弯腰掖被子的动作都轻之又轻。


    崔清若正在门外和姚大夫说话,特意压低了声音,“果真无事么?阿意以前倒是也爱睡觉,但是自从伤着头后,如今每日睡得比以前还要多得多,我想着,总是安不下心来。”


    姚大夫摇摇头,“老夫这几次诊脉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头部也不像是有淤血的情况,您且先放宽些心,四姑娘之前那一病气血亏损不少,如今嗜睡许是这个缘由。”


    听他这样讲,崔清若还想要说什么,但是余光瞧见钟玖出来了,便先将原来的忧心压了下去,只对着姚大夫点点头道,“劳烦您了,我先进去看看阿意,鸣翠,你替我送送姚大夫。”


    鸣翠刚要应声,钟玖却已经率先道,“我去送吧。”


    “二公子客气了,不用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您请——”


    出了松月院的门后,姚大夫看了眼身旁默不作声的公子,也不打哑谜,索性率先开口道,“二公子是有事要问?”


    钟玖微微笑了下,“打扰您了。”


    听到这话,姚大夫忍不住笑着摆了摆手,“这哪里谈得上打扰?若是我所料不错,二公子可是想问那位纪家的小公子送来的止咳药方的事?”


    钟玖似是因为被人说中心思面上微微有些赧然,但是目光却坦然诚恳,“还请您解惑。”


    “那药方子老夫反复想过多次,用药虽有些出乎常人所料,但是组合在一起倒是又刚刚好,”姚大夫说到这面上也有几分感慨,“若不是纪家说这方子本也是机缘巧合得来的,老夫倒是想要拜访拜访开出这方子的大夫。”


    “机缘巧合得来的?”


    “嗯,今日一早,老夫就先去了纪家一趟,纪老爷说,他们来顺江府前,一日赶路时遇着大雨,便到了一处荒庙避雨,寻思着在庙中找点干燥东西生火来的,结果却在供桌底下发现一本旧书,里面夹着几张药方,其中一张便是这止咳药的……”


    竟是纪老爷说得么?


    这样看来,虽有些离奇,但是倒不像作假的样子。


    不过这样的话,纪家之前不大宽裕时,怎么没想过靠着此药方赚钱呢?


    纪昭眉眼微垂,遮住心中疑惑。


    姚大夫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多言,别的不说,二公子这番心态他是能理解的,毕竟这药是给四姑娘用的,且四姑娘如今和那纪家小公子又走得这般近,二公子自是万般小心。


    “我还要去老爷子院里问个脉,二公子要不要同去?”


    ……


    阿意这一觉睡得熟但是却不算久,迷迷糊糊中感觉下巴处痒痒的,睁开眼就看见原来是自己蹭到了呆头鹅的脑袋


    弋。


    被窝里暖乎乎的,阿意忍不住又向着里面缩了缩,冲着呆头鹅眨巴了下眼睛,小声道,“你也睡醒了么?”


    呆头鹅自是不会回答,但是屏风外却传来一声轻笑,崔清若一边走进来一边笑着道,“这是睡迷糊了不成?刚醒来倒是和空气说上话了?”


    阿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在被窝里露出一颗小脑袋,眸子圆溜溜的,声音也是呆呆的,“大舅母——”


    崔清若哪里还忍得住,坐在床沿上,抬头摸了摸阿意的额头,声音柔到极致,“莫要睡了,醒来吃饭好不好?”


    “好。”


    今儿个钟祺仍是不在,倒是崔清若想起昨日小绫转述给自己的话,生怕阿意看见钟祺的空位又想起祠堂,晚上做噩梦,特意装作不经意般提起道,“你四哥哥如今在老爷子院子里温书呢,等吃完饭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阿意有些疑惑,“四哥哥不是在祠堂么?”


    崔清若揉了揉她的头顶,解释道,“已经把他放出来了。”


    对面,钟沛英耳朵动了动,强忍住笑对着自家三妹妹挤了挤眼,大伯母这话说得可真含蓄,是从祠堂里放出来了不假,但是又被关到祖父院子里去了!


    要她说,在祖父院子里呆着还不如在祠堂呢,在祠堂好歹找到机会还能溜出去玩玩,在祖父院子里,那可是真出不去的,而且被祖父盯着学习,光想想就觉得可怕!


    她只是联想了下每月祖父抽检课业的情形,就已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正要对着钟沛嘉再说些什么时,一抬头忽然瞧见阿意正微微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她——


    钟沛英脸色一僵,假装“咳咳”了两声,强做镇定,“这还挺冷的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冷?


    阿意脸上迷惑更甚,这屋里不冷呀,而且她记得之前二姐姐不是还说这屋里太热了吗?


    钟沛英也想到了这一出,面色更僵,正想再找什么由头圆上一圆时,崔清若看不下去了,扫了一眼过去,又低头看向阿意道,“你二姐姐胡说一气呢,咱不理她,先吃饭。”


    “好。”


    “乖,来尝尝这个……”


    说好的吃完饭一块去老爷子院中,但是丫鬟收拾了个碗筷的功夫,阿意就已经懒懒洋洋到懒得动弹了,再加上外面也冷得很,崔清若也担心阿意出去再着了凉,便陪着她在屋中走了走消食,然后看着阿意洗漱完躺好才轻声道,


    “睡吧,等你睡着了大舅母再回去。”


    枕头下放着五哥哥送给自己的小匕首,怀中抱着玩偶呆头鹅,床边有大舅母在唱安眠曲,阿意一时记不起外面此刻其实是寒冷的冬夜,只觉得好似春天万物都在萌芽般,连睡着了的梦中都是暖融融的春光。


    床边,俯下身子凑近听到小姑娘的梦话中含含糊糊有什么“春天”之类的词汇,崔清若也跟着弯了眉眼,春天好啊,春天是希望,万物复苏,咱们阿意也要越来越好……


    此刻老爷子院中书房里,钟祺屁股一动也不敢动,只敢悄悄用余光看了看书桌另一边正看书看得认真的老爷子,然后神色蔫蔫地继续背书。


    不过想起自己冒险得知的消息,他顿时又兴奋起来,原来明年舞狮赛的头奖真是异瞳彩狸,这次是自己和幼康亲耳朵听到的,肯定出不了错。


    等自己能出去了,定要立刻去找幼康商定战术,这次势必要将那彩狸赢回来送给阿意!


    他正在心里暗自算着如今距离舞狮赛还有多少时日,忽然觉得书上的光线有些不对,心中顿时暗叫一声不好,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见老爷子的声音响起,


    “学得如何了?”


    ……


    前几日那场下到了半夜的雨停了后,不过才晴了一日罢了,天色便又开始不好起来。


    不过这次倒是没有下雨,而是每每阴到极致时便开始飘雪。


    阿意不知从哪里受了寒气,连着两日天将将黑时都有些起热,崔清若自是万般放心不下,只差时时刻刻都守着她了,更不用说允许她外出。


    除此之外,纪昭见她上次的病还未好利索,如今又病,在阿意提议说一道儿去纪府时,也果断拒绝,“不行。”


    阿意没了法子,只得每日在松月院中消磨时光,好在白日里钟家几个兄妹总是轮流过来陪她,到了学堂放学时间时,纪昭也会准时过来。


    如此这般,日子竟也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小年这一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睡醒后一贯喜欢在被窝里再磨蹭一会儿,小绫也不催她,只让环儿提前将衣物放在火炉边烤一烤,待瞧见阿意眉眼间露出满足的情绪时,才将衣服取过来服侍着阿意穿上。


    坐在凳子让让小绫给梳头发时,阿意一低头这才瞧见今日的衣裳似乎有些不一些。


    倒不是说新旧,她往日的衣裳也几乎没什么旧的,光伤着脑袋后醒来这段时间里,大舅母便已是吩咐人不知做了多少套,除此之外,还有大姐姐时不时看着了什么好看的布料新颖的款式时,也让人做了衣服给她送过来——


    但今日这套,阿意站起身低头打量着,是不是有点太喜庆了?


    而且再看小绫和环儿时,阿意突然发现她们二人今日穿得也和往日不大一样。


    似是瞧出了她眼中的疑惑,一旁捧着首饰盒子的环儿笑着道,“四姑娘这还一脸懵呢,今日是小年,依照顺江府这边的俗话道,过小年,穿新衣,来年顺顺当当一整年!”


    阿意这才了然,回想了下,在京城时好似没有这个说法?


    她正一边想一边站着由着小绫给她整理衣裳的领口和袖口时,外面已经传来了说话声,环儿过去开门,待阿意转过身时,便瞧见好些人竟都来了。


    老爷子今日也穿了新衣,一看见阿意,便笑着招招手,“来,到外祖父这里来。”


    到了他跟前,阿意仰着头还未说话,脖子上便被挂了个东西,老爷子退后一步左右看了看,脸上笑容更深,“昨儿个翻箱子翻着了这么个小玩意,拿过来给你戴着玩,喜欢吗?”


    阿意低头一看,原来是个小玉佛,约莫有她的大半个小拇指那么大,摸着温温润润的,很是舒适,而且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谢谢外祖父。”


    “傻孩子,和外祖父说什么谢?”


    说话间,崔清若已是吩咐人摆好了桌椅饭菜,笑着催促道,“老爷子,用膳了。”


    阿意眨了眨眼睛,原来今日大家都在等着她一道儿吃饭么?


    也多亏了阿意院中的这张桌子不小,不然还真坐不下这么多人。


    因着是早膳的缘故,哪怕是荤菜也做得比较清淡,阿意早上一向只喜欢喝粥,旁的都不爱,吃了没几口就摇摇头表示吃饱了。


    这才吃多少?别说崔清若,连老爷子都看得直皱眉头。


    看着阿意面前一动未动的蛋羹,他索性也让人也端了一平碗蛋羹过来,率先动了勺子,钟沛嘉最先明白过来,面前也放了一碗……到了最后,竟是人人都有一碗蛋羹,且俱是吃得欢快。


    难道今天的蛋羹和往日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味道?


    阿意眼中疑惑一闪而过,一时竟也想尝一尝——


    崔清若本就一直在用余光瞧着她,此刻别过头掩住眼中的笑意,暗中对着小绫使了个眼色,小绫会意,动作自然先将粥碗移开摆上蛋羹,然后俯身凑到阿意耳边轻声询问道,


    “四姑娘,要不再吃一点?”


    阿意眼神有些松动,到底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自己拿起了勺子,试探着尝了一小口,更是疑惑,好像味道没变呀?


    再尝一口?


    最后不知是不是被这餐桌上的氛围影响到,竟不知不觉吃了半碗才觉察到不对劲,恍惚意识到自己许是被骗了?


    但看大家都这般自然的模样,又好似是自己多想了?


    她对着这事满心疑惑,直到饭后才被转移了注意力——


    第039章 第 39 章


    阁楼上, 姐妹几人随意坐在地毯上,正挑选着合适的梅花花瓣打算烘成干花做成香包。


    阿意怀中抱着袖炉,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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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趴在小凳子上, 面前袭来腊梅花香时, 便忍不住微微动了动鼻尖,像是在追寻着那味道。


    沛嘉挑选花瓣之余瞧见,不由得抿唇笑道,“回头让人去折几枝好的放你房间瓶子里去。”


    “不用去折了, 今早安国公府送来好些从南苑折回来的, ”钟沛英听了这话摇摇头道, “估计晚些时候大伯母就让人送到各个院子里去了。”


    “安国公府送来的?莫不是小公爷亲自来送的?”


    “咦,你怎么知晓?”


    见连着阿意都一脸好奇,钟沛嘉坐直了些身子,解释道,“若是往日, 小祺吃完饭能这么早就走?”


    除非是有旁的事嘛。


    钟沛英闻言“哦”了声,突然想到了什么般, 转头看向阿意, 一脸认真地叮嘱道,“阿意,回头要是那程幼康来了松月院, 哄骗你去安国公府玩,你可千万别上了他的当!”


    阿意鼓了鼓脸颊, 换了半边脸枕在小垫子上,乖乖点头, “好。”


    钟沛英立马满意点头,“最好理都不理他, 他这个人,厚脸皮得很——”


    “二姐,那好歹是安国公府的小公爷!”


    “好好好,不说了!阿意,你瞧瞧你三姐姐,人不大,操心的事儿倒是不少——好好,不说了,别生气了,笑一下嘛?”


    但钟沛嘉还没笑,阿意却先忍不住笑弯了眸子。


    小姑娘脸色白皙水嫩,大眼睛笑起来里面好似有水光浮动,长长的睫羽扑闪着,钟沛英心中一动,趁着阿意没反应过来时,直接过去“吧唧”一下亲了一口!


    啊?


    阿意顿时呆住了,楞楞半晌,才后知后觉摸了摸额头,一脸懵懵懂懂。


    偏偏这时钟沛因英还故意凑过来道,“要不,你也亲二姐姐一下报复回去?”


    阿意对此的回应时直接将小凳子向后移了移,别过脸根本不看她,也不和她讲话。


    “四妹妹,别生气,沛嘉,快帮我说说情!”


    面对自家二姐的求助,钟沛嘉也学着阿意那般往后靠了靠,笑着道,“该!”


    鸣翠过来送腊梅花枝时,才刚进了屋便听听见阁楼上一阵阵笑声,不由得仰头看了好几眼,向着环儿问道,“都在上面呢?谁在上面服侍着?”


    “小绫姐和云雀姐都在。”


    “那就好,”鸣翠放了心,到了百宝阁处看了看,挑选了一个花瓶出来,将花枝放进去,左右看了看不大满意,便转头对着环儿道,“等回头你有空了去库房那儿一趟,把那只青底雪纹的玉壶春瓶领过来,库房的人知晓,你去了直接报松月院的名儿就成。”


    环儿忙应了,见鸣翠要回去忙准备送一送,但是却被拦住,“不用送,你在这关照着阁楼上的动静就行。”


    几乎和鸣翠是前后脚,钟祺和程幼康便到了。


    不过这两个人倒是不知晓到底在忙什么事情,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


    午后,天色比上午时还要阴沉些,阿意捧着书看了没多大会儿,就已经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


    小绫见状,过去服侍着她脱了外衣。


    被窝里提前放了汤婆子暖着,阿意一进去,顿时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将要睡着之际,瞧见床帘上挂着的一缕青丝绳,迷迷糊糊想到,等到五哥哥回来,自己也要送给他一根。


    三姐姐说,这是顺江府这边的习俗,在小年时,同辈份的亲人之间送青丝绳表示祝愿对方事事如意。


    ……


    “这是什么?”


    纪昭看着手中东西,疑惑道。


    阿意眨了眨眼睛,一脸认真,“青丝绳呀。”


    这是青丝绳?


    纪昭看着手中缠绕得多少有点不同寻常的绳子,勉强忍住笑,猜测道,“你自己做的?”


    “嗯嗯!”阿意点点头。


    行吧,算起来,她失去好几年的记忆,这次应该可以算是第一次做,做成这样也算……不错吧?


    纪昭将手中的绳子先放到桌案上,一边从书袋里掏出课业一边道,“这是送你哥哥姐姐的么?”


    阿意摇摇头,“我已经送过了。”


    “哦?那这条?”


    虽然已经猜测到几分,但见阿意当真说出口这条是送他的时,纪昭仍是有些哭笑不得,还当她是不明白,便解释道,“这是送给亲人的。”


    阿意坐在他对面,闻言点了点小脑袋,“我知道呀,所以我才送给你嘛!”


    她一脸的理所当然,反倒是纪昭听得迷糊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再看向那条青丝绳时,倒是觉得好似也没那么潦草,“嗯,谢谢。”


    阿意眼睛亮晶晶的,“不用谢呀。”


    “伸手。”


    “什么?”阿意愣了下,但脑子反应之前已经乖乖把手伸了出去,下一刻,便瞧见自己手心里也多了一条青丝绳。


    “唔!五哥哥,这是你自己做的?”阿意看着手心里缠绕整齐的绳子,脸上满是惊叹,“好好看!”


    这是学堂里统一购置的丝线,统一传授的法子编织的,和街边卖的也没什么两样,哪里就值得如此惊叹了?


    纪昭眉头微挑,故意反问道,“哪里好看?”


    “哪里都好看呀,看这长度,刚刚好,看这配色,清新脱俗,看这结扣——”阿意顿了下,才找到说辞,“一看就很牢固的样子!”


    纪昭用力压住唇角的笑意,口中说着“行了行了”,摆出一副不想听准备做课业的架势,但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连书本都取错了。


    好在眼前的小姑娘并不知晓,不然怕是要笑得停不下来。


    他绷住神色,淡定重新取了一本出来。


    阿意的确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还在举着那条青丝绳看,“等回头,我要把这个也一起挂在我的床帘上!”


    说着,侧跪坐在椅子上向前探了探身,“五哥哥,我们明年也要互相送好不好?还有后年,大后年,还有后面很多年!”


    纪昭,“……好。”


    若是自己回京城了,她还留在顺江府的话,那就让人快马加鞭也要给她送来一条总成了吧?


    阿意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如果等你以后成亲了,那我就送你两条,一条给嫂子——”


    纪昭手下一抖,笔尖直接在纸上留下一道墨痕,眼看阿意还在继续说,忙打断道,“行了,可以了,要不你先看看书呢?”


    阿意定定看了他一眼,忽然了然,“好吧,我不说了——”


    但坐好后,却又从立起来的书本上露出两颗眼睛来,小声道,“五哥哥,你是不是害羞了?”


    纪昭索性直接放下笔,抬头看向她,“……有棉花吗?”


    阿意疑惑,“要棉花做什么?”


    “堵耳朵。”


    见人迅速把整颗脑袋都藏在了书本下,纪昭这才拿起笔准备继续写,但一低头,瞧见课业纸上的墨痕不由得又顿了下,无声叹了口气,认命换了张纸重新写起,默默安慰自己道,这是自己认的妹妹……


    阿意看书倒是看得认真,遇着不明白的便先小心折上一角做个标记,不知不觉便已是连着看了七八页,抬起头活动活动脖子时,忽然发现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是那种很是轻盈的雪花,绒绒的,纵使没风,也落得极慢。


    阿意索性拿了书坐到琉璃窗前的摇椅上去看,调整位置寻着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随着她的动作,脖子上的玉佛也滑动了下,阿意隔着衣襟摸了摸,神思微微从书本上溜向了别处——


    怪不得她今早时便觉得这玉佛有些熟悉,午睡醒了时,她窝在被窝里摸着玩时,才忽然想起这玉佛和她以前那个被二姑姑摔碎的是一样的。


    或者说,是一对的。


    她以前的那个玉佛的左边有一丝像是云朵一样的痕迹,这个玉佛上也有,只不过是在右边。


    想到这里,阿意神色有些怔怔然,最后不知觉间弯了弯眸子。


    纪昭一侧身,就瞧见小姑娘支着脑袋笑着看窗外的场景,眼中不由得也浮现处一丝笑意,微微挑眉道,“看什么呢?”


    阿意指了指窗外,回头看向他,眸子澄澈干净到半点尘埃也寻不见,“五哥哥,你有没有发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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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雪和京城好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阿意想了想,慢慢道,“这里的雪看着就感觉很轻,京城的呢,嗯,看起来就又大又厚——”


    纪昭闻言,顺着她的手指向外看去,瞧见那如同柳絮般轻巧的雪花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中亦是失神了片刻。、


    她这说法倒也正确,京城的雪的确总是又大又厚……


    ……


    厚到走一会儿就要抖一抖伞柄,不然伞骨都要给压折了去。


    也只有在宫中,有人时时刻刻清扫路面,才使得路面青砖不至于完全被雪覆盖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钟朗抬头看了眼前方的殿宇,察觉到手中才抖过雪的伞已经越来越重,忙加快了步子,到了廊下将伞交给旁的小太监,长长呼了一口气,“殿下可在?”


    小太监微微弓着腰,听到这话忙回应道,“回大人的话,殿下早些时候去圣上那儿了,现下还未回,要不您先进去等一会儿?”


    去圣上那儿了?想到自己今日所来之事,钟朗眼中浮现一丝沉色,他今日才收到顺江寄来的书信,匆匆看完便立马换了衣裳过来,竟还是迟了么?


    听闻昨日那张家小女儿亲自来宫中求了皇贵妃,求皇贵妃去找圣上求个赐婚的旨意,圣上本就有意用姜成做诱饵去钓一钓那张家人,现在莫不是已经定下了主意?


    若是赐婚圣旨下来,姜家定是跟着水涨船高,怕是一时动不得了。


    想起那书信中的内容,钟朗揉了揉眉头,掩去其中的怒气。


    小太监还当他这是等得疲倦了,见他不肯进殿,便想着要不让人搬个椅子过来,但还没开口便瞧见前面走廊转弯处出现了一队人影。


    太子燕霁走在最前面,身穿黑色镶灰边厚实大氅,旁边小太监沿着廊沿走,侧撑着伞防住飞雪飘来。


    远远一瞧见钟朗,燕霁就加快了步子,“景远?你怎么这时来了?”


    从他神色上未看出什么异样,钟朗接着低头行礼的功夫化去眸中深思,“臣钟朗,见过殿下。”


    “你我之间何必多礼,怎么不进去等着——咳咳咳,咳咳——”


    话未说完,倒是先出来一阵急喘,左右人忙过去服侍,如此好一阵缓过劲来时,脸上已是一片苍白。


    钟朗看得眉头直皱,“殿下身子——”


    “不要紧,固疾罢了——”燕霁摆摆手,一边率先向着殿内走一边侧过脸问道,“咳咳,你还未说,为着何事进宫。”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钟朗微微压低了些声音,“听闻姜家和张家即将结为姻亲,但姜家那位庶出的二爷如今还在狱中待着,臣便想着是不是要——”


    是不是要提前做个准备关照一下?


    他话还未说完,燕霁便已是摆了摆手,以目光示意旁人都退下后,才开口道,“不用理会这事了。”


    钟朗一愣,似是不解,“这是为何?”


    “要暂且善待那姜家的前提是姜成和张氏成亲,但如今这亲是成不了了。”


    圣上改主意了?


    钟朗心中一松,面上却丝毫不露,正要再问时,燕霁已经继续道,“父皇如今已是驳回了皇贵妃的请求。”


    钟朗思索了下,直接试探着问道,“可是圣上心中有了更合适的人选?”


    他问这话时已是在心中琢磨圣上另择的诱饵是谁,是以也就错过了燕霁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在。


    更合适的人选?那张家的小女儿闹腾着要嫁的可就是姜成,是以怎么可能凭空再生出来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只是这为何突然弃了姜成的具体缘由他也不好说出口,说什么?说他皇弟燕昭连着写了两份急信过来要求惩治那姜家一番?


    且不说昭儿的身份绝对透露不得,就说堂堂圣上若是因着这样一封没由头的信就变了主意,传出去岂不是太儿戏了些?


    回想起适才在御书房中时,自己迫不得已将书信递给父皇看时,父皇气急反笑,


    “好好好,不让他给京中来信,他倒好,非要来信也就罢了,信里不问问他父皇兄长身体可安好,倒是为了这种不相干的小事,你瞧瞧,这几句,是不是威胁朕来着?朕要是不从着他,他是不是就直接跑到京城来告状?”


    想到这儿,燕霁眉眼间露出一丝无奈,那哪里是威胁父皇,是威胁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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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这小子离宫时不过是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每日闹腾着要去御书房的小毛头,如今也不知什么样了。怕走漏了风声,暗卫送来的信中连这小子如今在哪儿、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敢提,更不可能送幅画像过来。


    再等等吧,这京城的风雨延续了这么多年了,也该过去了。


    “殿下?”


    被这声“殿下”唤回神来,燕霁抬起眼,选择直接岔开了话题,“我记得,以前你不是常去姜家么?”


    “是,臣的小姑姑正是姜成——已亡故的那位妻子。”


    这事燕霁自是知晓的,且之前也是考虑过钟朗并无什么不满后,才对父皇说的要促成姜张之好并未反驳,只是他记得以前钟姜两家关系并不坏啊,怎么现在——


    “怎么现在你对姜家这么大的意见?”


    钟朗面上微滞,“殿下说笑了,臣对姜家并无——”


    他话还未说完,燕霁便已经摇了摇头,笃定道,“景明,你我相识多年,这个我还不至于看不出来。”


    “臣——”


    “哎,不用,你若是不想说倒也不必说个明白,毕竟——”他本想说毕竟其中牵扯到亲人的逝去,但又怕这话说出来戳了人的伤心事,便转而道,“我记得你那个特别宝贝的妹妹如今是不是在顺江养着?”


    “是,今年刚刚八岁。”


    “八岁了?时间倒是过得快,等回头抽个时间和我一起去挑几个小玩意,让人送去给小姑娘拿着玩……”


    ……


    一出了皇宫,没了高墙的阻隔,风吹得撑伞都费劲。


    守在宫门外的常顺见状,忙将马车向着前方驶了几步,边走边道,“大人,快上车吧!”


    但话一出口,就被风挟持着飞远了,怕人没听清,常顺正要扯开嗓门再喊一声,钟朗已是抬手拦住,表示自己听见了。


    抵着风将伞合上,进了车厢中才感觉被风吹得有些麻木的脸有了些许知觉,钟朗抬手拍了拍毛领上积攒的雪花,外面常顺回头知会了一声后,马车轮子碾过厚雪,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自从回京后,钟朗便令人将钟府打扫出来了一个院子,重新搬进了钟府中。


    如今钟府里仆从虽比从前少了不知多少,但留下看宅子的俱是老仆,用心程度自不必多说,此刻马车一停,常顺还未喊,门便已经从里面推来。


    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守在门旁,见马车进去后又左右张望了眼才退回去将门重新合上。


    常顺先一步下车,正要提前撑起伞等着,却见钟朗已经随手将风帽带上,边下车边开口道,“几步远,不必撑了。”


    这样大的雪,哪怕撑着伞,几步远身上也会落上一层白,只是好在天也冷,雪落在身上一时化不了,倒也不会湿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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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廊下,钟朗解开大氅抖了抖才推门进去。


    常顺跟着后面,一进去便先提起炉上的水准备沏壶热茶。


    等待二次加水的间隙,隔着蒸腾的热气,他一抬眼就瞧见自家公子眉眼沉沉地坐在桌案边,想起公子今日进宫的缘由,常顺心里一愣,不由得开口道,“公子,可是事情不顺?”


    钟朗抬眸看了他一眼,神色颇有几分怪异,“不,反倒是太顺了。”


    太顺了?


    常顺疑惑更甚,正要再问时,却见钟朗冲着他招招手,“有件事情,你安排人去办一下。”


    刻意压低的声音,哪怕是将耳朵贴在房门上也听不真切。


    房间内,听到一半时,常顺就惊得瞪圆了眼睛,但后来见自己公子一脸淡定便知晓这事必定无后顾之忧,于是便用力点了点


    忆樺


    头,“公子放心,我这就去找几个人去做!”


    出了门,常顺再抬眼看这满院子的白茫茫,一时竟觉出几分欢喜来,暗自道,今日雪大风大,外出的人定是不多,反倒是个好时机啊!


    出门的人的确不多,但是倒也并非没有。


    巷子里,一辆马车正准备继续前行进入京西六街时,车夫忽然“咦”了声,下一瞬,身后便有人推开小半扇车门询问道,“何事?”


    车夫忙转身回应道,“右边巷子里有人在打人!”


    第040章 第 40 章


    打人?


    赵肃眉头轻皱了下, 莫不是专门趁着这大雪天气出来寻衅滋事的?


    车夫脸上还在等着回音,正犹豫是走还是过去看看,赵肃回头向着车内看了眼, 软座上, 男子阖着眼瞧不见其中的情绪,他思索了下,低声道,“我来驾车, 你跑一趟衙门报个信。”


    “好咧, 小的这就去——”


    但与这车夫的应承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另外一道声音,


    “放开我家老爷,我家老爷可是姜府的大老爷,回头仔细——”


    仔细什么?


    后面几句明显是被人堵了嘴巴,变成了一阵含糊不清的嗯昂嗯。


    原来这殴打的竟还是姜家的大老爷?赵肃眉头皱得更紧,自己若是没记错的话, 这姜大老爷身上还挂了个闲职吧?殴打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他人已经弯腰出了马车, 正准备过去看看, 还没下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沉沉的声音,“回来。”


    赵肃一愣, 来不及思索旁的,身子已是先一步重新在车内坐定, 又见车夫还在原地怔着,忙催促道, “驾车,回府。”


    那这?不去衙门了吗?


    车夫脸色依旧有些茫然, 但撞见赵肃急切的眼神后,也不敢再多问,立马扬起了马鞭子。


    车子一进入京西六街,两边车窗外光线都顿时明朗了不少,但再如何明朗,这个时辰了也亮堂不到哪儿去。


    见男子睁开眼后就随手从旁边的巷子里取出一卷案宗开始看起,赵肃想劝一句这样未免过于伤眼,但又想着估计劝了大人也不会听,于是便只能默默向着旁边挪了挪,力图不挡着任何的一点儿光。


    这般安静了一会儿后,赵肃一抬眼瞧见前面走完这条街转弯就快要到府门口了,心里忽想起还有另外一件事未说,顿时脸色一僵,咬了咬牙,强撑着开口道,


    “大人,老夫人今早让人去接了表姑娘过来,现在——现在应该是已经到了府中——”


    一句话全部挤出来后,感受到了男子翻卷宗的手微微顿了下,赵肃顿时将头低得更低——


    好一阵儿,见人并没有其他的动作,赵肃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冷汗,暗中责怪自己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要是早说,大人今晚应是根本不会回府,直接就在刑部睡下了,但现在这眼看着就要到府门口了——【看小说 公 众 号:这本小 说也太好看了】


    他纠结了下,试图补救,“大人,要不我现在让车夫掉头?”


    “不用。”


    男子眼也未抬,只盯着手中卷宗看。


    赵肃悄悄看了眼,只隐约瞧见密密麻麻的字中一个被红笔圈出来姓崔的人名,估计是案件的当事人,他心里猜测道,这个念头才刚转过,赵肃忽然心头一亮,刚刚还发愁那么重要的事情忘记提前说,现在就已经有了“戴罪立功”的机会。


    趁着男子看完一页正要翻下一页的时机,赵肃赶忙道,“大人,前两日属下到邀仙楼查账时,掌柜的禀告说,最近崔府管家过去过好几次,说是想要出重金从咱们邀仙楼请位厨子去顺江——去顺江——”


    见大人脸色似乎比刚刚还冷了几分,赵肃越往后说越发忐忑,暗自揣摩难不成是自己想错了?但是自己记得之前有一次提到顺江钟家时大人还多问了句的,好似有几分格外关注——


    甭管心里怎么想,现在话讲到这儿了还是先说完要紧,赵肃鼓鼓劲,一口气继续道,


    “——想要从咱们邀仙楼请位擅长京城点心的厨子去顺江府钟家做点心,说的是钟大夫人的外甥女喜欢京城的点心,而且一定要会做月牙酥的——”


    说完后,低头等了半晌没等到什么回应,赵肃无声缓缓呼了口气,若不是大人就在旁边,他倒是想自己给自己一巴掌,怎么今儿个脑子就这么不灵光?鸡毛蒜皮的小事还以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般说给大人听,幸好大人今儿个心情好似还不错,不与自己一般计较!


    他暗暗下定决心回去后定要好好反思谨言慎行的同时,外面车夫已经将车驶入了陆府大门中。


    赵肃利索将要车上装卷宗的箱子盖好盖子,准备等会抱到大人的书房去,但是待车停稳后,他还没动,就看见自家大人自己拿起了箱子——


    “大人?属下来——”


    “你去趟邀仙楼,告诉徐文安,若是崔家再来人问,就让潘延过去。”


    啊?


    赵肃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邀仙楼里,潘师傅如今虽已有几个成器的徒弟,但,但——


    他脑子一时懵了下,但回过神来再一想又明白过来,潘师傅是大人绝对信得过的人,大人让他去顺江府就相当于在顺江府安插了双眼睛,而且有钟家罩着,还安全得很。


    而且更巧合的是,他记得潘师傅的月牙酥的确做得是一流的。


    绝!


    大人不愧是大人!


    邀仙楼离这里不远,赵肃干脆直接趁着天还没黑透冒雪骑马过去。


    到了邀仙楼,在厅堂里佯装来取提前订好的餐饭,实际上倒是转眼间就绕到了后面的包间里去。


    包间中,赵肃一进去就看见潘延正坐着左右手对弈,他凑过去瞧了一眼道,“潘师傅,下棋呢?”


    “嗯。”潘延头发胡子都已全白,但是面色却很是红润,精神头不错,闻言头也不抬,“你小子怎么这时候来了?”


    “潘师傅,我来告诉一件重要事,大人说……”赵肃一口气将话说完,末了还感慨了句,“大人想得可真周到!”


    旁边,潘延斜了一眼过去,瞧见他这敬佩的模样,顿觉得好笑,这一根筋的傻小子哎!


    棋盘上,黑子白字还未分出胜负,潘延指间捏着棋子去并未落下。前几日,崔家来人时,他便已经隐隐有感觉大人若是知晓了定会有所吩咐。


    什么盯着钟家盯着顺江府,大人若真想做这些哪里用得着非得等着这个时机?


    不过倒也不怪赵肃这笨小子想不到真正的缘由,他毕竟才到大人身边没几年,哪里知晓往事?


    想起往事,任是潘延也恍惚了下,良久,方暗中叹了口气,当年若是大人回京再早一点儿,哪里轮得着姜成那中看不中用的软柿子做了钟家的女婿?至于钟大夫人口中的外甥女,也该姓陆才对。


    唉,造化弄人。


    造化弄人喽。


    ……


    造化弄人!


    徐参明口中咕叨着这句话,越想越觉得很是符合自己如今的处境!


    按照本来的走向,他和阿意妹妹是从小相识的青梅竹马,只待长大后,他就可以求阿娘去钟家提亲,但是没想到现在凭空冒出个五哥哥!


    一想到自己前日高高兴兴去找阿意妹妹玩,结果却得知她去了纪府找纪昭去了,徐参明就感觉难过得不得了。


    越想越憋屈,越想越生气,徐参明坐也坐不住,焦躁不安,在屋里跺着步子气得直跺脚,旁边小厮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直到看见徐参明气不过拿起案上的一个砚台就要摔下去时,才忙快一步拦住了,“二公子,您等等,这可使不得啊!”


    “怎么着?我摔个自己的东西都不成?”


    小厮冲着砚台努努嘴,弱弱地提醒道,“二公子,您是不是忘了?这个砚台是您从大公子那儿借过来的——”


    “我,我——”徐参明


    弋


    打眼一瞅,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眼看着人都快要气哭了,小厮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一边将那砚台悄悄往桌案里面推了推,一边反过来安慰道,


    “二公子,您若是想去钟府,现在去就是了,何必和自己较劲?”


    “我才不去!”徐参明气冲冲道,“阿意妹妹如今都不和我一起玩了,我和她认识三年,还不如那姓纪的和她认识这两个月!”


    前面是气愤,说到后面却已是委屈居多,竟是直接红了眼睛。


    小厮暗中叹气没法子,这群小孩子之间吵个架斗个嘴闹个别扭倒是好似天大的事儿般,但谁让自己在二公子这里当差呢?他只得继续硬着头皮道,“……您可千万不能这么想,您要是这么想,那岂不是——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仇者快!对,仇者快!您要是真不去了,那别人可就如意喽!”


    徐参明神色微动,但脖子依旧梗着,“我去了又有什么用!”


    “二公子,您想想,您和四姑娘多少年的情谊呀?那纪昭又是个什么人,四姑娘如今也就是年龄小性子又单纯才会被那什么纪昭骗了,只要您耐心点,四姑娘定会明白您才是她最好的哥哥!那纪昭一个商贾之家的读书郎,哪里比得过您?”


    徐参明神色又好转了些,但犹自有些迟疑,“阿意妹妹真会这样?”


    “前阵万确,小得给您打包票!”


    甭管真不真,小厮现在就想把这位爷安抚住,别搁这屋里闹腾了,


    “小得给您支个招,您去钟府后,您千万别同四姑娘置气,要是那纪昭也在,您更要注意着,别和人起了冲突,您想想,四姑娘这般好的家世教养,喜欢的肯定是知书达理的人,您越是大度,四姑娘才越发能发现您的好!”


    这次徐参明是真被说动了,也懒得问现在是什么时辰,直接爽快吩咐道,“备车,走!”


    小厮面上一喜,忙跟了上去,却见徐参明到了门口忽又突然止住了步子,不由得心里一咯噔,“二公子?”


    “等下,你先去让人备好车等着,我还有点事儿。”


    小厮起初还琢磨着是个什么事能比去钟府还着急,直到在马车旁等了一会儿见徐参明出来后才了然,得嘞,原是专门换衣服去了!


    钟徐两家离得又不远,转眼间便到了。


    徐参明在车上做了一路的心理准备,此刻一下了车,就直奔松月院而去。


    没想到的是,阿意正巧有事儿去了老爷子院中还未回来。徐参明没犹豫,正要直接转身去老爷子哪儿,谁知一抬头,隔着院子的长度,模糊瞧见阿意的阁楼上似乎有道人影。


    他忍不住愣了下,指着问道,“阿意不在,那上面阁楼上的是谁?”


    楚楚闻言,应道,“是纪二公子。”


    纪昭?!


    “他怎么这个时辰就来了?”


    以前不都是学堂放学后才来么?现在应该还没到放学的时间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楚楚虽不理解徐参明神色为何这般不对劲,但仍是认真回答道,“说是峨溪学堂从昨日起就放假了,要到年后才开学呢。”


    一听这话,徐参明眼前简直一黑,用力深吸几口气暗自念叨着“稳住稳住”后,才绷住神色继续开口道,“哦,我去找阿意妹妹——”


    话未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念头忽然一变,转而道,“我也去阁楼上等着阿意妹妹回来!”


    楚楚拦他不及,但想着纪二公子也在,应不会有什么事?而且算着时间,四姑娘应该也快要回来了……


    阁楼上,纪昭今日并未做课业,只是带了一本书过来,此刻将自己的书放在膝盖上,随手拿了小姑娘最近这几日看得那本书翻看着。


    他专挑了小姑娘做了折页的地方细看,正看得认真时,忽听见有上楼的脚步声,指间微顿,嗯?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对,不是她的步子声——


    纪昭眉头微蹙,抬眼看去——


    徐参明上楼前自认为情绪还算稳定,但是此刻一踏上最后一层台阶,一转头就瞧见纪昭皱起的眉头,顿时就炸了,怎么着?他还不满起来了?这里明明是阿意妹妹的院子,难不成还成了他的地方不成?


    他气得脑子发热,幸好关键时刻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后才稍微按耐住了一点儿急躁,没直接呛出声来。


    徐参明尽量装作轻松淡定过去找了个凳子坐下,决定等着对方先开口,先等了半晌却见对面的人仍只是低着头看书,彷佛没看见他一般。


    奥,他明白了,他肯是故意的!


    徐参明眼睛一转,有了其他的主意,故意装作随意打量的样子,然后看见了什么后忽然面露一丝讶异,似是在自言自语,“咦,我之前送阿意妹妹的猫咪小摆件原来被阿意妹妹收在这里了,怪不得在楼下的多宝阁上没看见……”


    话说出口的同时用余光悄悄打量着纪昭,但是没想到对面的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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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这般沉得住气?难怪阿意妹妹和崔姨都受了他的骗!


    徐参明打起十成十的精神:看来必须得主动出击才成!


    他故作清“咳”了声,这次将注意打在了桌案上的那盘月牙酥点心上——


    探身过去拿了一颗月牙酥放在眼前看了看,开口道,“我记得阿意妹妹之前和我说过,她五哥哥最喜欢吃这道点心,纪二公子,你也喜欢吃么?”


    纪昭抬眼,目光从他手指上的那颗月牙酥一扫而过,复又重新垂下眸子,声音中不大听得出情绪,“不喜欢。”


    你也喜欢?这么巧啊——徐参明早已准备好的话将要脱口而出时,忽然一愣,等下,他刚刚说什么?不喜欢?


    好啊,他终于承认他是个冒牌货了!徐参明激动到立马站起身来,恨不能刚刚阿意就在旁边听着,不行,他要现在就告诉阿意去!


    但才走了两步,他忽然又想起一件棘手事来,阿意如今还没恢复记忆,若是自己现在告诉她,她要是再生病了怎么办?


    他这边左右脑子直打架,正找不着头绪时,下面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小绫一边帮着脱下大氅,一边笑着道,“纪二公子又丢不了,姑娘何必要这样着急?”


    阿意仰着头看她,一双眸子亮晶晶,虽没应话,但是脚下已是迫不及待了,身上一轻后,就立马直奔楼梯而去。


    楼上徐参明越发着急,干脆直接冲着纪昭冷哼了声,压着声音警告道,“我可是握住了你的把柄,你要是识相的话,就主动离阿意妹妹远一点,听到没有?”


    他摆足了气势,力图要压过去一头,但等到了最后关头只等到一句轻飘飘的“哦”。


    徐参明不满,还要开口说什么时,阿意却已经到了楼上——


    “五哥哥,我回来啦!”


    她一路从老爷子院中回来时就走得很急,此刻又小跑着上楼,额前细碎的头发已经带着点微微的汗意,说完刚刚那句话后稍稍喘了口气后,才忽然瞧见阁楼上还有一个人,“参明哥哥?”


    虽然在家中时的确很生气,但此刻一听阿意喊自己,徐参明立马就笑开了,“阿意妹妹,我来找你玩——”


    说吧,又忙从袖中掏了手帕过去,“擦擦汗——”


    阿意摇摇头,示意自己有。


    徐参明眼神暗淡了下,但转瞬又亮了起来,“阿意妹妹,今天天不冷,要不我们去院子里玩秋千吧?”


    他说完,就一脸期待地看向阿意。


    玩秋千么?阿意有点儿心动,下意识看向纪昭想要问问他愿不愿意去,但是一看见纪昭手中翻开的书本后立马想了起来,自己的书还没看完呢。


    “外祖父明日要查验功课,我今天要留在这儿看书。”


    “奥奥,没事儿,阿意妹妹,那我留在这里陪你一起看吧?”


    阿意虽有些疑惑难道他来时也像五哥哥一样专门带了书么,但是见他这般说了,也不好拒绝,便点了点头,“好。”


    这样一来,往日经常只有两个人的阁楼上今日倒是有个三个人。


    阿意仍旧坐在书案旁,正对着窗户,光线很好,徐参明坐在她旁边一点点的,约莫隔着一个位置。


    纪昭则仍旧坐在他一开始坐的位置,并未移动。


    阿意看


    依譁


    自己的书,纪昭则重新拿起了自己带来的书,唯有徐参明,两手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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