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听到这个消息,胡连元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电流击中一般。
他似乎想要抬头,还是强忍住了,继续低垂着头,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尸体是在被泥石流冲出来的冰柜里发现的。”陆在川继续说道。
胡连元的身体颤抖得愈发剧烈,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他明白,自己再怎么抵赖也无济于事,警方这一次是真的调查清楚了,内心的恐惧将他淹没。
陆在川的目光紧盯着胡连元的一举一动,他知道,胡连元的心理防线快要崩溃了。
胡连元的嘴唇不停地颤抖,仿佛在拼命拼凑一个完整的句子,但每个字都像被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挣扎了好一阵子,终于艰难地开了口:“我……我说……”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刺耳得让人不禁皱眉。
面对一条条铁证,他再也无力反驳,只能低下头,承认了自己帮助胡佛生藏尸的事实。
根据胡连元的供述,上个月胡佛生休假回家的那天,刚在家里吃完饭就匆匆出门了。
当时他没多想。胡佛生性格内向,平日里不太与人交往,今天难得愿意出门,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可是胡连元万万没想到,胡佛生从外面回来时,脸上和手上竟然沾满了血。
他一进门就不停地洗手洗脸,胡连元气急,狠狠甩了他一耳光,他才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出来。
“闵云珠年轻时非常漂亮,又有文化,村里很多男人都喜欢她。孩子们甚至开玩笑说,长大后要娶像闵云珠一样的女人做老婆。”
胡连元低着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愤恨和不甘心:“闵云珠的男人没了后,村里的男人们都高兴得很,以为自己有机会了,没少去她家献殷勤。”
“可谁知道她那么泼辣,不管谁上门说亲都要把人打骂出来。”
钟意皱起眉头,在旁边做记录。
“不管有老婆的还是没老婆的,那段时间,村里人嘴里都喜欢念叨闵云珠的名字,谁要是能和她多说几句话,就好像成了了不起的人物。”
“时间长了,因为她一个人,村子里闹的鸡犬不宁,原本感激她男人为了救人牺牲的村民,都开始嘲讽她。”
“男人们一边骂她是破鞋,一边想靠近;女人们则骂她是狐狸精,就连小孩子也不放过,常常欺负她。”
胡连元说话的声音带了几分哭腔:“可我万万没想到,我儿子也会惦记她,真是造孽了。”
更让胡连元没想到的是,胡佛生竟然会惦记她这么多年。
“都怪这个狐狸精,不然我们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胡连元恨的牙痒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后来,大家知道闵云珠肚子里还有个崽种,村里的男人就没那么殷勤了。原本的献殷勤变成了欺负,今天抢她家的田,明天往她家的鱼塘下药。”
胡连元冷冷地回忆着,好像是在叙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钟意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手中的笔几乎要被捏断。
“那时候你已经是村干部了,他们这么胡作非为,你就一点都不管?”
胡连元毫无悔意:“我为什么要管她?她又不姓胡。”
他冷笑一声,继续道:“再说了,别人为什么只欺负她家,不欺负别人家?她要是真没错,会这样吗?”
钟意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愤怒:“你就是这么对村民负责的?”
突然被指责,胡连元也硬气了几分。
“村里人那么多,谁家没点矛盾?要都管,哪里管得过来。”
钟意气得眼睛瞪得溜圆,脸色铁青。
陆在川也频频皱眉,显然心中不快。
外面旁听的方一渠等人,听到胡连元的话,气得直骂人,拳头都快捏碎了。
“继续。”陆在川及时打断了他们,再这样下去只会沦为毫无意义的争吵。
从刚才的几句话中,陆在川已经看出,胡连元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错,这种想法在他心中根深蒂固,无论怎么争辩都是浪费时间。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为了抢占田地,他们竟然设计陷害何祖文。
当何祖文试图反抗时,他们反倒先动手打了他一顿。
最初,他们还只是偷偷摸摸地争夺地盘,到了后来,干脆撕下伪装,公然拔掉何家的菜苗,强行种上自家的。
田地是村里人生存的根本,把地给抢走了,等于是断了他们家的生路。
何祖文去说理,结果反被打断了腿。
打人和抢地的都是胡连元宗族中的人,胡连元便装聋作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何祖文的腿因为没钱医治,拖着拖着就废了。
即便如此,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他们家。村里分配到的任何好东西,他们家连边都沾不上。
一家人只能在冷眼和嘲笑中,艰难度日,谁都可以过来踩他们一脚。
何酥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得知父母失踪的消息后,她毫不犹豫地从学校赶回家。
面对胡连元那副装作不知情的嘴脸,她心知他们不会说实话,对于他们的回答充满了愤怒和不信任。
她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警察,不知道是否担心警察调查到他们这么多年来对何家的欺负,在他们上门调查时,对于何家的事情,大多村民都表示不知情,加大了他们的调查难度。
胡连元得知儿子闯下滔天大祸时,他心中一片慌乱。
冷静下来后立刻命令儿子返回工厂,自己则忙不迭地处理尸体,试图掩盖这个错误。
“那么大的两个人,埋了、丢了都可能被发现。我们家正好买了新冰柜,当时也没多想,就把他们塞进去,藏在家里。”胡连元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得让人心寒。
他是村里的干部,村民们即使到他家串门,也不敢随便翻动他的东西。
只要他小心一点,不被人发现,尸体就能一直藏在那里。
“你就打算一直用冰柜藏着尸体?”陆在川问。
“那哪能啊,也太晦气了。”胡连元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就打算藏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了,警察也不查了,就给他们运到山上去丢掉。”
“后山上有个养猪场,把尸体丢进去,猪吃东西消化得很快,一个晚上就能被吃掉,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警察根本找不到。”
陆在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
胡连元在描述如何处理何祖文夫妻时,脸上没有一丝恐惧,仿佛谈论的不是两条人命,而是几颗无关紧要的大白菜。
“胡佛生是怎么杀了何祖文的?”陆在川继续追问,声音多了几分压迫感。
“用锄头打死的。”胡连元小声说,“我去到现场的时候,就看到那把锄头上还有血。”
“锄头呢?”陆在川继续问。
“在我家院子里废品后面。”
闻言,段丞立马联系还在村子里的派出所民警。
“我儿子说,每次他回来都会去看闵云珠。”
“那天他正好看到他们家的门没有关严实,就进去了。”
胡连元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他说何祖文不在家,他就……他就犯了点小错误。”
钟意怒不可遏地反驳,气都要不顺了:“小错误?那是一条人命啊!”
陆在川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让胡连元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胡佛生进屋,对闵云珠施行侵犯,遭到她剧烈反抗。
胡佛生怕她叫喊声引来人,捂住她的嘴,却没想到力气太大直接把人给捂死了。
却又不甘心这么回家,继续施行侵犯。
何祖文回家正好看到这一幕,两人打了起来,胡佛生将人打死后潜逃回家。
“胡佛生和何莲做的那些诱拐留守儿童的事情,你是不是都知道?”陆在川问。
胡连元的脸色微微泛白,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他抬头与陆在川对视,所有的抵抗都土崩瓦解,他深深叹了口气,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
“知道。”胡连元的声音低沉而苦涩,“那些孩子没人照看,即便他们出事了,父母也只会以为是孩子不听话在外面乱搞,自己也没有脸说出来,被发现的风险小,就算发现了,也大概率不会揭露出来。”
一场审讯下来,众人心情沉重。
虽然胡连元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交代了,明确了何酥对他们确实有杀人动机,但还是有许多未解开的谜团。
在他们愤怒地谩骂胡佛生父子和何莲的无耻行径时,陆在川正与市局的韩慈沟通案件细节。
明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陆在川的背影上,不论什么时候,陆在川总是那个他记忆中的模样,认真负责,十分严谨。
“这么分析下来,何酥确实有动机杀害胡佛生和何莲,甚至胡连元也可能是她的目标范围内,但她没有理由去杀游坤。”韩慈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而郑大河,他有充分的理由杀掉游坤,但对胡佛生却没有动机。”
韩慈语气中透着一丝疑惑,站在窗户边,任由带着雨水的冷风吹在脸上,冰冷的触感让她的大脑更加清醒
“行,我知道了,整理一下线索后,我会再进行一次审讯。”
陆在川应了一声:“有消息及时沟通。”
得到了韩慈那边的肯定回复,两人电话才挂断。
陆在川收起手机,转身时,正好撞上了明礼的目光。
那眼神中透着一丝探究,像是要把他看穿,又好像是在回忆什么。
明礼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全然没有偷看被抓包的紧张和窘迫。
若是换了以前,短暂的对视之后,陆在川肯定会迅速避开自己的目光。
然而此刻,他却同样在看着明礼,两人之间仿佛流淌着一种异样的气息。
陆在川一步步走近:“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没有。”明礼声音冷淡回道。
“可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陆在川很直接,“等案子结束,我们好好聊聊吧。”
听到这话,明礼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们重逢至今,都没有真正坐下来好好谈谈,总是被案件的紧迫感推着走。
尽管他们也有交流,但大部分时间都在讨论案情,要么就是在“刺人”和“被刺”。
……
韩慈整理完案件信息后,立即对郑大河进行了第二次审讯。
面对韩慈一连串的问题,郑大河始终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直到韩慈冷静地告诉他:“何酥死了。”
郑大河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瞪大,满脸写着难以置信:“她死了?”
“谁杀了她!”郑大河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郑大河那原本如死水般平静的情绪骤然波动,甚至可以说是激动得近乎失控。
“是游坤?是不是他!”郑大河的情绪非常激动。
韩慈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你为什么会认为,她是被人杀了?”
“你先告诉我,谁杀了她!”郑大河的声音因为震惊而不由自主地高了几分。
“是谁!”郑大河紧追不舍,声音微微颤抖,“是不是游坤那个畜生?是不是他!”
韩慈忽然意识到一个可能性,压下心中的错愕,面上不显:“不是。”
“她是自杀。”韩慈说,“上吊。”
郑大河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记闷棍,整个人都懵了,嘴里喃喃着:“自杀……怎么会是自杀……”
韩慈隐约听到了他声音中的哽咽。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一开始隐忍的哭腔,到后来变成了情绪崩溃大哭起来,不知道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何酥,又或者是海菊。
凄厉的哭声在审讯室中回响,听着让人非常的难受。
等到郑大河的情绪逐渐平复,他似乎也放弃了挣扎。
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声音也因为哭泣变得沙哑,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
“海菊死了,也是自杀。”郑大河语气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但那平静之下,深藏着无尽的悲痛。
“出了那件事后,她就开始做噩梦,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在骂她。”
郑大河眼中闪过一抹痛色:“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可周围的人却说,如果不是她穿了新衣服,怎么会招惹到流氓。”
“她有什么错?穿新衣服又有什么错?”郑大河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懑和不甘,“我在城里一单一单跑外卖,就是为了在她生日时送她一件新衣服,想让她开心,怎么漂亮的新衣服就变成了要她命的刀了?不是那些心思肮脏的人才该死吗!”
韩慈看着,心里很难受,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老子、老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老娘身体不好,姐姐很懂事,为了赚钱减轻负担,早早就出门打工赚钱,可是她遇到了那个男人。”
郑大河身体都在轻微的颤抖,他的声音中透着一丝苦涩:“他们很快有了第一个孩子,但由于长期在化工厂工作,孩子的健康状况很糟糕,最终被诊断出白血病。”
“医生说,要救孩子的命,需要进行骨髓移植。”
“他们夫妻俩的骨髓都不匹配,于是他们决定再生一个孩子,希望用她的脐带血来救命。海菊就这样出生了。”
可以看出,郑大河是真的很心疼自己这个外甥女。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最后活了下来,可他们也欠了很多外债,最后男人受不了跑了,姐姐养一个孩子都困难,更别说是多了一个海菊。”
“我姐姐没有能力再抚养一个海菊,想让我帮她找个好人家,把孩子送走。”
郑大河的声音哽咽,眼眶泛红:“我哪里舍得,她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
“所以我把她留下了,姐姐养不起,那我养她。”
郑大河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泪啪嗒一下掉了下来:“海菊被送来的时候还那么小,却很乖,不吵不闹,稍微大一点,她就开始帮我分担家务,种地、砍柴,什么都做。”
“孩子一天天大了,要上学,在村里赚不到钱,我只能去城里打工,没有学历送外卖就是我能找到最好的工作。”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海菊会遇到那个畜牲!”郑大河再次控制不住哭了起来,“如果我不走就好了,,她就不会死!”
“这和胡佛生有什么关系?”韩慈强忍心中的悸动问道。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胡佛生!”郑大河眼中闪烁着愤怒,“我要报复的人是游坤!我要亲手杀了他,为我的海菊报仇!”
提到游坤时,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咬牙切齿的仇恨。
郑大河吸了吸鼻子:“可在我动手前,有人来找我。”
“是何酥?”韩慈问。
郑大河点头:“对,她主动找上我,跟我讲述了她的遭遇。”
“她也想要报仇,她说可以帮我杀了游坤,但我们得一起布一个局,不能让警察发现,哪怕发现,也要拖延时间,知道把该死的人都杀了。”
“她跟我说了她的计划,我觉得可行,就跟她合作了。”
韩慈的眉头紧紧皱起:“什么计划?”
“她告诉我,何莲不想在和胡佛生五五分账,想踹了他,我们把这个消息泄露给了胡佛生。”
郑大河提起同样是畜牲的胡佛生,眼神都冷了许多。
“他知道消息后,果然去找何莲算账,我们一开始的计划是让他们两个大吵一架,在逐一杀了他们,没想到胡佛生气急,先下手杀了人。”
郑大河冷哼一声:“我们将计就计,何酥在楼梯间等着胡佛生,我在楼上一层放风,如果有不对就立马冲出来。”
“胡佛生杀了人,本来就紧张,看到只有何酥一个人后放松了一些警惕,何酥趁他不注意,然后给了他一刀。”
“我吓到了,原本她和我说的计划是我们一起动手,可我没想到她会突然出刀。”
郑大河语气下意识有些着急:“我赶紧冲下去想帮忙,她不让我碰,还让我全程在旁边录视频。”
“然后你全程在旁边看着她杀了胡佛生,还进行了录像?”韩慈问。
郑大河点头。
韩慈心头一紧,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拍摄何酥独立杀了胡佛生的视频录像?”
“对。”
“那段视频现在在哪?”韩慈追问。
“在沈家义的家里,”郑大河回答得很干脆,“浴室天花板上,灯旁边的盖子打开,就藏在上面。”
韩慈立马接通对讲机,让人去沈家义的家里搜录像。
“沈家义和你是什么关系?”韩慈问。
“外甥,我姐改嫁后,他就改了后爸的姓。”
郑大河语气平静的说道:“杀了胡佛生后,我们让沈家义送外卖去报警。”
韩慈立马问道:“外卖是你们点的?”
“不是点的,是我们随便拿了份外卖顶上,防止你们查到用的。”
闻言,韩慈皱起眉头。
因为频繁往何莲这边送外卖,他们偶然得知了何莲家的电子门锁密码。
在第二次来送外卖的时候,佯装里面有人在和自己说话,悄悄打开了何莲家的门,把录音机丢了进去。
完成一切行为后,沈家义在伪装成第一发现人,去报警。
“胡佛生死亡后,我们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大半,还得杀一个游坤。”
韩慈皱起眉头,目光锐利:“沈家义故意暴露出嫌疑,你自首,都是你们计划中的一环。”
郑大河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没错,我们没有真正杀人。即使自首,你们也拿我们没办法。这样一来,你们的注意力会集中在我们身上,给她争取时间去杀游坤。”
“还有胡连元。”郑大河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更加深沉。
韩慈微微一怔:“你们计划怎么杀胡连元?”
“你先告诉我,胡连元死了吗?”郑大河没有立刻回答韩慈的问题,反倒是先问了这个。
“没有。”
“怎么可能?”郑大河有些意外,“她失手了?”
“他不是最疼他女儿吗?”郑大河小声说着。
事情到了这一步,韩慈也不再隐瞒,直言道:“胡连元的女儿死了。”
郑大河瞬间瞳孔紧缩:“怎……怎么死的?”
韩慈简要地描述了胡雪清的死亡经过,郑大河听完后,惊讶得嘴巴微微张开,久久无法合拢。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
这时,他才真正明白了为什么何酥会放过胡连元,没有对他下手。
他们原定计划是用胡雪清引胡连元出来,然后再杀了他。
可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胡雪清竟然先一步被游坤找到,意外惨死。
或许是出于愧疚,何酥才选择放过了胡连元。
游坤按照原定计划死了,但这一次,他身上多背了一条胡雪清的命。
“何酥在庙口村的帮手是谁?”韩慈问。
郑大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帮手”
“游坤虽然有残疾,但毕竟是个男人,力量上和何酥有很大差距。没有帮手,你们怎么肯定能杀了他?”
韩慈心里一阵不安,难道这个帮手并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郑大河依旧一脸茫然,眼神中透着惊讶和困惑,似乎完全不明白韩慈在说什么。
他的反应显得真实,撒谎的可能性不大。
他既然已经坦白了他们的杀人计划,也没有理由再隐瞒什么。
“何酥说她有游坤眼神不好,只要她偷袭,可以得手的,没有安排帮手。”
对于何酥在庙口村的帮手,沈家义的答复也是一样,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韩慈派去搜集视频证据的人很快就回来了。从拍摄的视频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过程中,动手杀害胡佛生的,只有何酥一人。
陆在川看完视频后,心情并没有因为案件的侦破而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何酥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活,拍视频就是为了证明,人都是她一个人杀的,想把郑大河和沈家义从这件事情中摘出去。”方一渠心情复杂的说道。
与此同时,几个穿解放鞋的村民的鞋底检测结果也出来了,他们的鞋底没有发现任何血迹。
“没血迹,这几个小子支支吾吾的干嘛!”方一渠皱着眉头,满脸疑惑和不解。
“行了,别不能理解了,审了就知道。”
段丞手里拿着一叠资料,轻轻拍了拍方一渠的肩膀,示意他准备进入审讯室。
被警方盯着已经快要到24个小时了,偏偏在第一次审讯过后,他们不知道外面突发了什么情况。
只以为警方一直晾着他们,也没说明白要怎么个打算,让他们彻底慌了神。
当段丞和方一渠一进屋,他们迫不及待地解释鞋底沾满泥巴的原因。
他们之所以鞋底有泥,是因为他们去偷了何祖文他们家鱼塘里的鱼。
自从何祖文夫妻失踪后,总有村民去他们家的鱼塘偷鱼。
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害怕警察知道他们偷东西,给他们抓去关起来。
关于这一点,也在后续的调查中被证实,他们的确是没有问题的。
何酥拍摄的两段视频都证明,人都是她杀的,案子也就基本结束。
刑侦队收拾东西,准备返程。
剩下如何量刑定罪,是审判机关的事情,他们的任务也就到此了。
返程前,陆在川心中仍有些疑问,想再去一次洪保民的家。
方一渠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第一时间表示要和陆在川一起去。
此时,一直不太爱动弹的明礼听说后,表示自己也要去。
三人到达洪保民家时,正见他在门前费力地清理淤泥。
听到脚步声,洪保民停下手中的竹扫把,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他默默站了一会儿,随后放下扫把,把他们迎进屋内。
明礼瞥了一眼那张小板凳,发现高度有些低,心里估量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腿可能不太方便弯曲坐下去。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忽然感觉到腰间一阵温暖的扶持。
回头一看,陆在川的手轻轻搭在他腰间,并且身后多了一张稍高的塑料椅子。
“坐这个吧。”陆在川轻声说。
明礼抬眼看了他一瞬,心里明明是想推开他的,但腰间传来的那股温热让他迟疑了片刻。
“都在看我们呢,坐吧。”陆在川小声提醒。
明礼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顺从地坐了下来,心中却泛起了一阵复杂的情绪。
明礼坐下后,方一渠那探究的目光才缓缓收回。
他心里总觉得明礼和洪保民之间有些异样,但又找不到任何证据。
洪保民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似乎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更像是在等着这一刻。
“你们是为游坤的事来的吧?”洪保民直截了当地问道。
闻言,方一渠表情僵了一下。
一时间不知道该看洪保民,还是先看陆在川。
“他死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我亲眼看到了。”洪保民说。
陆在川眸色微动:“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伤害你女儿的人是游坤,对吗?”
洪保民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是的。”
方一渠终于缓过神来,眉头紧锁,质问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
“说了能有什么用?”洪保民冷笑一声,眼神中透出一丝无奈,“告诉你们,他即便被抓,也不会死。”
“他得死。”洪保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不然那些被他伤害的娃娃的仇该怎么报?”
陆在川看着他:“你知道何酥要杀他,对吗?”
洪保民迎上陆在川的目光,眼中没有一丝慌乱:“是,我看见她带走了胡雪清。”
“当时我就在想,她可能是回来为她父母报仇的。”
洪保民的神情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不寒而栗。
“你也看到了胡雪清被游坤追逐对不对?”明礼突然开口问道。
洪保民瞥了他一眼,然后微微点头:“对,看见了。”
“我不想救她。”未等陆在川他们开口,洪保民抢先一步说道,语气中透着一股冷漠。
“我知道她是无辜的,可我的闺女就不无辜吗?”他反问道,眼中闪烁着悲痛的光芒,“如果当初胡连元肯站出来为我们讨个公道,他的闺女也不会死。”
“是他亲手害死了自己的闺女,怨不得别人。”
话音刚落,现场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陆在川深吸一口气,打破了这片寂静。
“最后一个问题,何酥死后,为什么要把游坤的尸体拖到水沟里?”
洪保民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他就是个垃圾,臭水沟就是他该去的地方。”
洪保民说完,长叹一声,缓缓伸出双手:“铐上吧,我跟你们走。”
人他们肯定是要带走的,但在这整件事情中,洪保民除了见死不救和在游坤死亡后抛尸,并未真正参与到其他罪行中。
至于审判机关会如何处理洪保民的问题,陆在川他们也不清楚。
方一渠目光转向里屋,眉头微皱:“你女儿离不开人照顾吧?”
听到方一渠关切的话语,洪保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动容。
“闺女没了,什么行不行的都无所谓了。”
洪保民的声音低沉,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像一具行尸走肉,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在意的事情了。
方一渠心中一紧:“是……什么时候没的?”
“一个月前,”洪保民的眼神空洞无神,“她自己把头塞进水缸里,把自己淹死了。”
“铐上吧。”眼看他们不动,洪保民再一次的催促。
“下雨了,山路湿滑不好走,就这样下山吧。”陆在川说,“你不会跑的。”
洪保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
案子在一周时间内结了案,速度和行动上虞央还是满意的。
看着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样子,虞央给他们放了一天假,让他们回家好好休整。
陆在川向虞央汇报完情况后,特意要了明礼的档案。
“模拟画像师人手紧缺,短时间内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省厅经过综合考量,决定先把宋清禾推荐过来,虽然只是临时的安排,有人先用着吧。”
虞央一开始接到调动命令时,也很意外。
她怎么也没想到,省厅会派来一个临时员工。
“你觉得他的能力怎么样?要是不太行的话,我再去上面说说,看看能不能换个人来。”
陆在川仔细看完资料,把它重新放回档案袋,抬起头来:“他很好。”
“很专业,能力很强。”陆在川平心而论。
虞央很少见陆在川对一个人如此赞赏,她点了点头,说:“只要你用得顺手就好,如果他真的那么出色,等合同到期了,我再去上面争取一下,看能不能把他留下。”
虽然心里清楚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陆在川还是点了点头,先应答下来。
要从特战小队带走一个人,根本就没那么简单。
每个队员都是军区精心培养的精英中的精英,省厅即便愿意帮忙争取,也得军区松口才行,除非明礼自己愿意转业。
陆在川从办公室走出来,迎面便看见明礼还坐在自己的工位上。
办公室里其他工位早已空了,想来应该都回家洗澡睡觉去了。
连续熬了两三个通宵,大家都已筋疲力尽,全靠一口气在撑着。
“陆队,这附近不太好打车,能送我一程吗?”
市局靠近市中心,虽不算黄金地段,但也不至于打不到车。
面对这个一听就知道是编的说辞,陆在川微微一笑,顺势应道:“好。”
陆在川走到副驾驶的位置,拉开车门,微微侧身:“方便上车吗?”
见明礼迟疑,陆在川眉头一挑,语气里似乎带着几分期待:“不方便的话,我抱你?”
闻言,脸上瞬间露出错愕的表情,但很快反应过来,一副“你有病吧”的嫌弃表情看着陆在川。
“哦,那劳驾,我确实不太想动。”明礼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升起了一股想要与他对着干的冲动。
没想到话音刚落,陆在川竟然径直走过来,毫不犹豫地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双脚腾空的那一瞬间,明礼下意识地一只手环上了他的脖子,整个人都僵硬了,心跳如擂鼓。
陆在川抱着他,小心翼翼地将他放进车里,然后还贴心地为他系上了安全带。
坐稳后,明礼看着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你知道吗,刚刚我差点没忍住,一剪刀腿给你脖子拧断。”
陆在川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那还真得谢谢你脚下留情。”
明礼没想到他真的会抱自己上车,在震惊之余,心跳频率非常快。
“轻了,没好好吃饭?”陆在川没急着走,站在门边和他说话。
“没钱,吃不起饭了。”明礼的语气带着几分不服气。
陆在川脸上笑意更甚:“我有钱,养你。”
明礼冷哼一声,反击道:“……动不动说养别人的男人,都是渣男。”
陆在川:“……”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虽然嘴上都不饶人,车内却弥漫着一种复杂而难以言喻的情愫。
陆在川关上副驾驶的车门,绕过车头,来到驾驶位,利落地开门上车。
车子发动,驶离警局,朝着红叶小区驶去。
原本警方拉起的警戒线,也因为案子侦破,都已经被撤掉。
明礼下车,陆在川也跟着下来。
“你下来干什么?”明礼狐疑地瞥了他一眼,眉头微微皱起。
“上楼拿东西。”
明礼也没太在意,以为他是上楼去案发现场拿东西。
可没想到,当自己房门打开的那一刻,陆在川竟然也跟着走了进来。
“你来我家里干嘛?”明礼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他的行为了。
陆在川挑了挑眉:“不是说了吗,拿东西。”
“你搬到我那去住。”陆在川语气坚定,眼神中透出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东西是你自己收,还是我帮你收?”
明礼的心跳骤然加速,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安排打了个措手不及。
看似有选择,但实际上,无论他怎么选,都得跟陆在川走。
“这是我家,我不走。”明礼倚靠在门上,双臂交叉,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架势。
“甲醛超标了,不能住,对身体不好。”
没等明礼开口拒绝,陆在川抢先一步:“我会担心你。”
一瞬间,明礼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让他心头一紧,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跟我走吧,好吗?”陆在川声音柔和下来,“一会儿带你去买你喜欢的床单被套,都给你换新的。”
明礼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进水了,被陆在川三言两语就轻易蛊惑。
再这样下去,指不定哪天在某个山头挖野菜的人就成了他自己。
“别动我的画,那个我自己来,你收别的。”明礼看到陆在川伸手要动自己的画,立刻站直了身子,快步走过去抢过画。
陆在川挑了挑眉:“好,那这些你自己收。”
直到陆在川转身去帮他收拾衣服,明礼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的心跳仍然有些快,因为在那副未完成的向日葵画下,是一幅陆在川的画像。
眼看衣物已经整齐地收进了行李箱,明礼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动手整理自己的画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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