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一个食肆生意能不能火爆,菜品是关键。
菜做的好吃,回头客才多,所以这菜单子至关重要,两人回到家,陆遥便开始拟菜单。
陆遥会做的菜太多了,南方菜北方菜,不说八大菜系都拿手,但多多少少都会点。
但问题是,不少菜的材料都没有,比如川菜就不能做,因为麻椒和辣椒还没传入中原呢。其次很多蔬菜也做不了,眼下三月中旬,草叶刚发芽,地里只有小葱和韭菜能吃,别的蔬菜至少要一个月以后才能下来。无形之中就将菜品范围缩小了很多。
最后陆遥准备了六道招牌特色菜,分别为红烧鲤鱼、红烧狮子头、糖醋里脊、红烧肉、肉沫豆腐和杂烩。(杂烩是提前将萝卜炸出丸子,豆腐炸成豆腐泡,肉拿面裹上炸酥脆,最后放到一起做成汤。)
这六道菜全都是硬菜,价格定的也稍高一些,红烧鲤鱼按重量卖,十八文一斤,一个三斤左右的鲤鱼大概五十文上下。
红烧狮子头用的肉比较足,价格定在五十五文一份,糖醋里脊四十八文、红烧肉四十文、肉沫豆腐三十文、杂烩二十文一碗,总体而言价格都不算贵,毕竟肉价在那摆着呢,能定到这么低的价格已经不容易了。
普通的菜暂时拟定了十四道,分别是凉拌苦菜十二文、小葱拌豆腐十二文、油炸花生米十五文、凉拌胡瓜十五文(应季),鸡蛋炒木耳十五文、鸡蛋炒韭菜十五文(应季),京酱肉丝三十文、拔丝萝卜三十五文、爆炒腰花三十五文、溜肥肠三五文、蒜香排骨五十文、卤鸡半只四十文,整只七十五文、葱爆羊肉五十文、鸡蛋汤二十文。
主食有粟米饭五文一碗,肉卤汤饼八文一碗,糖饼二十文钱四角。整体价格比较亲民,就算是普通百姓来吃一顿,一百多文绝对能吃好。
扁食陆遥暂时不打算包,人手不够做起来比较麻烦。
这二十道菜,除了那几道凉菜在城中能吃到,剩下的都是陆遥从后世带来的新菜品。相对于其他食肆传统炖煮蒸的烹饪方式,一个爆炒就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上。
陆遥把拟完的菜单拿去给三人看,兄妹三人边听边流口水。
赵北川大手一挥,“咱们把铺子里好好收拾收拾,这几天就挑个好日子开业。”
小年激动的问:“嫂子,我和弟弟能去铺子里帮忙吗?”
“当然可以,但豆子不能影响读书。”
小豆立马保证,“我带着书和纸笔去,只看书不干别的!”
“明日你去买个锅和石磨”陆遥画了一个后世炒勺的模样,“按我画的样式买,如果没有卖的的就让铁匠打一个。”这种勺子炒菜方便,不然在大锅里火稍大一点就容易炒糊了。
“小年交给你个重要的活,给嫂子缝个招晃。”
突然被委以重任,小年绷起小脸严肃的点头,“我肯定缝的漂漂亮亮的!”
招晃依旧是白底黑子,周围贴着一圈红边,底下坠着蓝色的波浪边。他将样式描好,小年便按着样子缝,针脚细细密密比他做的好多了。
赵家人开始了新一轮的忙中。
*
“小孩,你们家掌柜的呢?”
赵北斗正坐在柜台前写字,闻声抬起头高喊:“嫂子,来客人了!”
陆遥擦着手从后院走过来,见门口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在屋里四处打量。
“铺子还没收拾好,三月十八正式开业。”
“这是换掌柜的了?
“嗯。”
“老陶他们怎么不干了?”
“原来的掌柜的夫郎摔了腰,不能再掌勺了,所以就把铺子盘给了我们。”
“行,那等你们开业我再过来。”男人说完背着手溜达出去。
这几天已经来过不少打听的客人,看来前头的掌柜的没说假话,这食肆的回头客确实不少。
客人离开,陆遥让小豆继续在前头看着店,自己和在后面收拾院子,小年坐在他旁边缝招晃。
灶台用的年头久了,上面沾了一层油泥,陆遥拿着小铲子一点点铲干净。切菜的案板也生了绿毛,打了一桶水刷干净放在院子里晒着。两把菜刀都是前头人留下的,不太锋利了等赵北川回来让他好好磨一磨。
另一边赵北川赶着骡车一路打听着来到城中铁匠铺子。
“请问咱们这有没有这样的铁锅?”从怀里掏出纸递给铁匠看。
“没有,倒是可以给你现打一只。”
“多久能出来?”
铁匠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道:“你要多大的?”
“九寸宽的。”
“大概十天左右能做出来。”
“太久了。”
铁匠道:“我这不少活都着急,也不能光打你那口锅啊。”
“多给您一百文工钱,帮我们加加急如何?”
铁匠爽快的答应下来,“中,三日给你打出来!”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赵北川从怀里拿出定钱递给他,三日后取锅时再付剩下的钱。其余的炖锅和蒸锅用陶釜就行,家里的铁锅也可以拿来用。
铁匠铺子旁边就有石匠铺子,屋里摆着许多现成的石磨盘,赵北川估量了一下后院的大小,买了一个中等的石磨,花了两贯多钱。
石匠要叫人帮忙抬车上,赵北川摆摆手在他目瞪口呆的表情下,一个人脚步轻快的搬到骡车上。
大件买完就剩零碎的小东西了,出来的时候陆遥嘱咐他买二斤盐,二斤糖,两坛子油,一坛子醋。
这些东西跑了半天才买齐全,一起拉回铺子上去。
屋子从里到外都收拾干净了,窗户还换了新窗纸,一进屋亮堂堂的心里都明快几分。
赵北川把车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搬到后院安置妥当,将口袋里剩下的银子交个陆遥,“锅得三天才能打出来,多花了一百文。”
“不算贵,正好不耽误咱们开业。待会儿你把刀磨一磨,把陶釜安置上,我去城中转转肉菜,小年跟我一起去不?”
“嗯嗯!”小丫头脑袋点的像小鸡啄米,她最愿意跟嫂子一起逛街了。赶紧把针线收拾好放回笸箩里,兴致勃勃的跟着陆遥上了街。
*
长兴街房租贵,东西自然也贵,买菜食还得去西市那边。
西市没有铺面,大多数人铺着稻草坐在地上,摆摊子一日只收三文钱,附近村子里的百姓经常来卖东西。
有山里挖的新鲜野菜,有春天刚长出来的小毛葱,也有自家养的鸡和鸡蛋。人们讨价还价跟打仗似的,闹哄哄得热闹极了。
小年一到这种地方就觉得熟悉,好像回到下三里似的,拉着陆遥的手道:“嫂子,这跟咱们以前住的地方没两样。”
陆遥笑道:“甭管多大的城,总有这一片地方供普通老百姓生活的地方。”
两人边走边看,偶尔问问价格觉得合适就买一点,走到一个卖鱼的商人面前,陆遥停下脚步。
“大叔,你盆里这鱼怎么卖的?”
汉子四五十岁,晒得黑黢黢的,呲着一口黄牙道:“十文钱一斤,买的多给你算便宜些。”
陆遥蹲下看了看,都是活的花鲢,个头不小每个都有四五斤重。
“您这鱼是在河里抓的吗?”
“都是自己抓的。”
“这么大的鱼每日能抓多少条?”
“这个没准,多的时候四五条,少的时候抓不到。”
陆遥抬起头,“听您口音不是本地人,是南方来的吧?”
“诶,老家是湖州的,早些年闹灾跟着族人北上,打鱼的手艺倒是没丢,可惜这边人都不怎么爱吃。”
陆遥笑着点点头,北方除了沿海地带,喜食鱼肉的人不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像南方人从小就打渔吃鱼,习惯了鱼的味道。
“若是我每日都把你的鱼都包下,最低卖多少钱?”
老汉子愣住,“都……都包下来?”
“嗯。”
“最低给您算八文……不,七文!”盆里这几条鱼他得卖两三日才能卖掉,有时鱼死了就不值钱了,放上半日臭了就得扔。
若是每天打的鱼都能直接卖出去,那可就方便多了,他也有空闲做的别的活!
陆遥道:“我给你个地址,明日一早你把活鱼送到我铺子上,只要活的鱼,如果鱼不行我就在别家买。”
这人一听立马拍着胸口保证,“客官放心,这鱼但凡蔫一点,我都不给您送去!”
陆遥把自家铺子的地址告诉他,后天开业先买几条鱼养在后头的海缸里,到时候用起来方便。
路过卖猪肉的摊子问了问价格,镇上猪肉是五十文一斤,县城的猪肉四十五一斤,到了府城价格竟然跌到四十文一斤。
小年有些不解的问:“嫂子,为什么越大的地方,猪肉反而越便宜呀?”
“因为买猪肉的人多了,卖猪肉的自然也多,有便宜的谁会去买贵的?久而久之价格就会慢慢压下来。”
陆遥顿了顿,“当然,他们卖的便宜赚的也不会少,因为秋水镇才多少人,这府城有多少人?”
小年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是您说的那个薄利多销!”
陆遥伸手摸摸她脑袋,这小丫头有几分做生意的天赋。
跟买肉的屠夫打听了一下猪下水价格,猪肠、猪心、猪肝这些东西都是一个价,十五文一斤不管处理。如果要买还得提前一日预定,不然就被人买走了。
继续往前走,有卖干木耳干蘑菇的,陆遥让小年过去问问价,买三斤木耳看能不能便宜些。
小年兴致勃勃走上前跟摊主攀谈起来,别看她才九岁,说话口齿伶俐落落大方,面对大人丝毫不怯场。
原本六十文一斤的干木耳,最后只花了一百五十文买了三斤。
小年脸蛋红扑扑的,拎着布袋激动的跑回来,“嫂子,你看便宜了整整三十文!”
“不错,我们小年真厉害!”
最后买了一篮子鸡蛋和一些放得住的调料,二斤干姜,三辫紫皮大蒜,半斤干花椒,回去路过药铺陆遥又进去买了些白蔻、桂皮和香艾,这些东西拿回去炸料油,炒出来的菜会格外香。
两人拎着东西往回走到长兴街口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
“嫂子!赵家嫂子!”
陆遥脚步一顿,回头张望一圈突然看见停在路边的马车。
车上林子健正兴奋的朝他挥手,“停车,快停车!”
“吁——”车夫拉住缰绳,林子健激动的跳下马车朝陆遥跑过来,“刚才匆匆一瞥我还以为看错了呢,见过嫂子,见过年姐姐。”
几个月不见,这小子愈发嘴甜,陆遥笑着回了半礼,“没想到会在这能碰上你,你爹娘和祖父他们都来了吗?”
“只有我和祖父来的,前日天才到的平州,如今住在平州驿馆中,我正想着出来打听你们呢,没想到就碰上了!”驿馆和驿站不同,这是专门供外地官员居住的地方,坐落在在府衙旁边。
“北斗来了吗?他考中了吗?”
“嗯,考中了,如今就在家中读书呢。”
林子健没忍住,高兴的原地蹦了一下,说起来他也不过七岁,正是调皮的年纪。
“嫂子你们现在住在哪?明日我来上门拜访!”
白日他们都在铺子里待着,家里没有人,陆遥便把食铺的位置告诉他。
林子健一听赵家要在府城开食肆又是拍掌叫好,“祖父早就想吃您做的菜了!等食肆开业我们一定来捧场!”
“好,那嫂子可等着你们了。”
第八十二章
回来时陆遥把遇上林子健的事告诉了小豆,他一听激动又蹦又跳,完全失去平日里的稳重。
“子健来了?那林爷爷来没来?”
“来了,一起来的。”
“太好了!他们现在在哪?我有好多问题想要问爷爷呢!”
陆遥安抚道:“你先别着急,子健说明日会登门来拜访,你安心的等着吧。”
“嗯!”
小年看他这幅猴急的模样忍不住笑,“你俩怎么这么要好,他听见你考中时跟你的一样激动。”
小豆咧嘴笑道:“因为我跟子健可是挚友知己!”
小年托着下巴叹了口气,“哎,我也想念柳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她一面。”
陆遥这才想起来,他们出来这么久了还没给家里写封信,这阵子忙的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赶紧给家里写封信。
陆遥口述,小豆负责持笔,将自己这一路看见的经历的报喜不报忧,顺便介绍了一下平州府的风土人情,以及他们租下房子盘了间食肆。
“小年,你有什么要跟柳月说的可以一起写在上面,二嫂肯定会帮你转答。”
姑娘家的悄悄话不好意思说出来,小年红着脸道:“那帮我添一句,柳月我很想你,以后有机会回去看你。”
信写完折好封口需要拿到驿站去邮递,这一封薄薄的信竟然要花六十文钱,还不知多少日能送到,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只要能把信送回去就成。
回家时天色已晚,陆遥泡了半斗豆子,铺子里买了石磨明日可以做豆腐吃了,小年的招晃也快缝好了,只剩下下面的花边了。
小豆子则在奋笔疾书,将这些日子书本上遇到的难题全都抄录下来,明日看见子健让他帮忙带去给林爷爷看。
赵北川将骡子喂好,清理了一下棚子里的骡粪挑到后院,留着过些日子翻地时当肥料。
洗漱完赵北川把两个孩子撵到堂屋里赶睡觉,这么晚仔细看坏了眼睛。
陆遥把被褥铺上,脱掉外衣只着了轻薄的亵裤钻进被窝,赵北川吹了灯把人搂进了怀里。
两日这阵子忙,好些日子没做那档子事了,都有些馋得慌。
陆遥拿腿勾着他的腰往自己身边带,赵北川伸手拽下他的裤子,摸他后穴的软肉,不消片刻淫水就把裤子洇湿了。
赵北川迫不及待掏出自己早已炙热硬挺的阴痉贴在上面磨蹭。
陆遥被他蹭的难受,小穴里酥酥麻麻像有蚂蚁咬似的,“快进来吧……”
粗壮的阳物缓缓的插入,将里面粘腻的汁水挤出来,顺着股缝往下流,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姿势操干起来。
“啊,慢……慢点。”许久不做了,小穴紧的厉害,猛然被撑开还有些不适应。赵北川放慢速度,只插一个头,再慢慢扒出来。
“后天铺子就开张了,也不知这生意……能不能好……”
“别担心,你做的菜那么好吃,生意肯定差不了。”
“我打算明日……找街上的货郎花钱帮帮忙……他走街串巷吆喝时,帮忙说上一两句……不知可行不可行。”
“那便去试试。”
“你,你快些吧。”陆遥被他折磨的骚痒难耐,自己先晃起了屁股。
赵北川见状不再忍耐,拽着他的大腿,一插见底,用力捣弄起来。
啪啪的水声响起,陆遥拿手挡着自己的嘴,舒爽的一阵眩晕。
“相公~~~你好厉害~好喜欢被你操……啊!”
他一说骚话赵北川就受不住了,翻身直接把人压到身下,像打桩机似的将鸡巴和卵蛋狠狠的往他后穴上砸,操得陆遥直翻白眼。
“不行了……啊……慢点……啊啊啊啊……”才一盏茶的时间,陆遥就射了。精液喷的赵北川身上到处都是。
他也不嫌弃,拿手抹下来放进嘴里尝了尝,全都是陆遥的味道。
这副举动让陆遥脑袋一热,差点又要高潮,后穴一阵阵收缩,夹的赵北川热汗都出来了。
“相公……”
赵北川扛起他的腿又开始操穴,紫红色的肉根在小穴里进进出出,将褶皱全都撑开了,每次往外拔的时候都拉扯出里面的媚肉,湿漉漉的淫水沾在他的阴毛上,粘糊糊的一片。
操了一刻钟,赵北川又把他翻过来从后面操,陆遥最喜欢后入,每次都有被征服的感觉,他爬伏在炕上,雪白的臀肉撅高晃动着吞吐着鸡巴,不过操干了几百下就高潮了。
赵北川握着他的腰将鸡巴狠狠的埋在他身体里,享受着他高潮时不停收缩的勾引,爽快的差点直接射在里面。
等高潮散去再加快速度,狠狠的顶弄他那一点。
“不行……不行啊啊啊啊……要死了……”刚高潮过小穴里敏感的不行,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强烈的抽插,陆遥鸡巴一抖又要尿失禁。
赵北川早有准备,直接把他端到怀里,像把着小孩撒尿似的,一点操穴一边让尿在地上。
温热的尿液滴滴答答的流下来,混杂着拍打声淫溺得不成样子。
强烈了快感让两人同时到达巅峰,赵北川狠狠的操了上百下,抽出鸡巴在他屁股上射出一包浓精。
陆遥抽泣靠在赵北川身上,爽的连手指都动不了。
*
“大兄,大兄咱们什么时候去铺子啊。”一大早,小豆子就起来了,背着小书包精神奕奕的跑过来。
赵北川正在院子里洗衣服,“一会儿就去,你先跟小狗玩一会。”
“哦。”小豆心不在焉的坐在石头上,小黑跑过来围着他脚边蹦蹦跳跳。
陆遥把屋里收拾好,打开窗户放味道,想起昨晚的事,臊的脸通红。
吃完饭,一家人来到铺子里,卖鱼的大叔已经等在门口了。
离老远看见陆遥便咧嘴笑道:“小郎君,你要的鱼我送来了,各个活蹦乱跳的!”
陆遥看了一眼,木桶里装着六七条大鲤鱼,都挺不错的。
称完重量,一共是四十一斤,按七文钱一斤一共花了二百八十七文钱。
陆遥让小年去数钱给他,自己则跟着赵北川将鱼运回后面,放进装满水的海缸里。
不多时小年把数好的钱串成串拿过来了,老汉接过钱眉开眼笑的询问,“小郎君,明日你们还要鱼吗?”
“要,都是这么新鲜的就要。”海缸里养十多条鱼没问题,囤上一些省的忙起来没空出去买。
卖鱼的刚走林家的马车就来了,林子健从车上跳下来喊着,“北斗兄!”
“子健!”小豆子闻声连忙往外跑,两人在门口撞见,两个小朋友紧紧的拥抱了一下,分开时都笑的见牙不见眼。
“哎呀,你长个子了。”林子健伸手比划,之前两人在秋水镇的时候,自己比豆子高一点,才两个月不见豆子已经比他高一点了。
“是吗?我还没注意呢,嘿嘿嘿!”
陆遥道:“北斗快带子健进屋玩。”
“哎!”两个孩子牵着手走进来。
“对了,我还给你拿了好多东西呢!老成叔帮我把车上的箱子搬下来。”
随行的车夫从马车上搬下来一个大木箱送进屋里。
“哇,这里都装的什么呀?”小豆好奇的看着。
林子健打开箱子,献宝似的一样一样给他介绍起来。
“这是上京的八珍糕点,你尝尝味道怎么样?”林子健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木头匣子,匣子雕刻精美打开时里面只有八块小儿掌心大小的点心。
“这个贵吗?”
“不贵不贵,都是旁人送我祖父的,祖父年纪大了不喜吃甜的就都便宜我了。”
小豆笑道:“那现在是便宜我了。”说着拿起一枚放进嘴里,酥皮的点心一咬就碎了,里面是各种果仁做的馅料,吃上去满口香甜。
“我拿去给嫂子拿去尝尝!”
小豆捡起几块噔噔噔跑到后面送过去,不多时又跑了回来,给林子健拿了一把刚炸的花生米。
两人一边吃一边继续看箱子里的东西。
“这是徐瑾先生的游记,上下共十册,描写的是咱们武朝的山川美景。这书等你考完试再看,不然祖父知道肯定要训斥我的。”游记属于杂书,于科考没什么意义,但这些书是林子健最喜欢看的,便想着推荐给好友看。
赵北斗翻了几页便迷住了,不过还是合上书道:“我会好好保存的,等府试过后抽空读一读。”
林子健笑着点头,又从箱子里拿出一盒蜜饯,“这是从南地运来的果子糖,一共有三种味道,如今上京卖的十分火爆,我让小厮排了两天也只买了这么一点。”
所谓果子糖就是后世的蜜饯,拿蜂蜜和糖腌制的果子,有杏干、蜜枣和梅子。吃到嘴里酸酸甜甜,十分得小朋友喜爱。
赵北斗又挨着拿了几个跑到后面分给阿姐、嫂子和大兄食。
陆遥含着蜜饯道:“别往后头送了,你先跟子健好好玩,莫要失了礼数。”
“嗯。”小豆乖乖点了点头。
箱子里还有许多墨条和毛笔,这东西林家有都是,林子健都是挑好的拿来送给小豆的。
“对了,这里还有我娘的东西,让我送给你嫂子的。”这是一个红木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支碧玉做的发簪。
这礼物就贵重多了,武朝男子多戴发冠,女子和夫郎则佩戴发簪,像这样玉质细腻清透的发簪,少说也值几百两银子。
“娘亲说了,这支簪子是感谢你嫂子在秋水镇帮祖父养好身体。”如果没遇上陆遥,可能林老爷子的身体一时半刻都养不好。
小豆不懂这东西的价值,懵懂的收下了,刚才陆遥嘱咐他不要失礼,便没拿到后面给嫂子看,直接放在箱子里。
晌午陆遥留林子健吃顿饭,特意做了四个菜。每道菜都做了两份,一份他们吃,另一份拿回驿馆给林老爷子。
吃饭的时候林子健道:“本来祖父今天想一起来的,可惜被琐事绊住脚,明日你们开业我和祖父一定到。”
陆遥笑着给他夹鱼肉道:“合该是我们去拜见他老人家才对,只是你们舟车劳顿刚到这不久,怕叨扰了你们。”
“说起这个,这几日驿馆里天天都有人来拜访祖父,都快烦死了。”林子健气的小脸皱巴巴。
不过祖父不让他撵人,那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他不懂,只知道祖父累的腰酸背痛,夜里难受的起来好几次。
吃完饭车夫便在外面催促他该回去了,林子健拎着食盒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明日晌午我们就来,北斗等着我们啊。”
“嗯!”赵北斗挥着手把人送走。
等人看不见了匆匆跑进屋里,拿出箱子里的东西给大家看,忽然想起那支簪子连忙拿出来递给陆遥。
“这是林夫人专门送给您的,说感激您在秋水镇帮林爷爷做吃食养好身体。”
陆遥接过打开一看,惊得倒吸一口气。“这太贵重了,咱们不能收。”
小年好奇的凑过来张望,“哇,这支簪子好漂亮啊!”
“可,可是我都收下了……”小豆挠着头有些为难。
赵北川道:“这东西值多少钱?实在不行我们送些价值相当的礼物过去。”
“怕是把咱们的铺子盘出去,都未必能买得起这支发簪。”
“这么贵?!”三人同时惊叫出声。
陆遥虽没买过玉器,但看这枚发簪无论做工和成色都在上成,就知道其中的价值肯定不菲。“还是等明日林老爷子来了,我亲自把东西退还回去吧。”
*
下午还有许多事要忙,买菜,切菜,磨豆腐,掀豆皮……
点菜板也弄好了,两尺见方的木板上用毛笔写上菜名和菜价,挂在显眼的墙,客人来了一眼就能看到。
猪肉和下水明天早上去西市现买就行,小鸡一会儿让赵北川先去买几只晚上卤上,还得把炒菜用的料油炸出来,明天一早把铁锅取回来,差不多就能开业了。
陆遥想起找货郎这件事,上午光顾着忙活差忘了,吃完晌午饭连忙揣上钱去了街上寻找卖货的货郎。
往常不找他的时候,处处都能见到他,今天专门要找他反而瞧不见人。
走了好几个地方终于在巷子里找到货郎,陆遥朝他招招手,“哎,卖货的。”
“来咯~”货郎挑着扁担小跑过来,“客官要买点什么?”
“我什么都不买,但是花钱求你帮忙办件事。”陆遥掏出一吊钱递给他,“下午你卖货吆喝的时候,加上一句蚂蚱道口的陆氏食肆明日开业,经济实惠,好吃不贵!”
货郎还是第一次接这种生意,接过钱笑道:“掌柜的好主意啊,我这么帮您吆喝一下午,怕是明日客人坐不下了!”
“承你吉言了,明日若是生意火爆,再给你赏钱。”
“放心,肯定帮你喊出名气!”货郎清了清嗓子,拉着长音道:“蚂蚱道口的陆氏食肆明日开业,经济实惠,好吃不贵——”
这一嗓子喊出去,几里开外都能听见!
陆遥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回到铺子里见赵北川已经把明日开业用的炮竹都买回来了。
前两次在秋水镇开业的时候,什么都没放,简简单单的开门就开始做生意,这次陆遥打算好好的热闹热闹!
*
另一边林子健拎着食盒乘坐马车回到驿馆,见祖父还在接待客人,忍不住走厅房道:“祖父,该用餐了,您胃口不好吃晚了怕是要伤身体。”
来摆放的人一听连忙起身,“您看我这光顾着说话都忘了时辰,林大人快用午饭吧,小的先告辞了,明日再来拜访。”
林静贤点点头把人送走,转头笑眯眯道:“看见北斗了?”
“看见了,中午还在他家吃了饭呢,赵家嫂子给您拿了一盒来。”
林老爷子眼前一亮,“你一说祖父倒真有些饿了,快拿上来与我尝尝。”
“鱼有些凉了,成叔拿去厨房热一热。”
“哦?这次还做了鱼。”
“嗯明日赵家的食肆就开业了,我敢说他们家的菜肯定能卖火爆!”
林老爷捋着胡子道:“这话不假,赵家小郎君做菜的手艺一绝,寻常人学了三分做出来的菜就比旁的好吃。”
自打秋水镇一别,他再没吃过陆遥做的菜,如今家里的伙夫只用那个跟着陆遥学过几日的。其他人做菜都入不了老爷子的口,就连这次出行都带着呢。
不一会厨房的人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来。
红烧鲤鱼,肉沫豆腐,京酱肉丝和一道炸花生米。
“祖父,你尝尝这鱼,味道跟咱们在上京吃的完全不一样,我还是第一次吃这种做法的。”
如今食肆主流做鱼多以清蒸为主,炖汤为辅,这种用油煎后红烧的做法确实没见过,林老爷子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鲜咸酸香的口感瞬间打开他的味蕾,老人家摇头叹息,“若能日日食得此菜,活过神仙啊!”说完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林子健馋的又朝小厮要了一副碗筷,陪着祖父吃起来。
刚才跟赵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他都没好意思多夹。
“祖父,明日开业咱们一起去吃吧,刚出锅的味道更好!”
“好!”
第八十三章
天色还未亮,赵家已经灯火通明。
一盆水泼在院子里,把小黑狗惊的站起来旺旺吠了两声,见没有生人又迷迷糊糊趴回狗窝,枕着毛茸茸的爪子继续睡觉。
“别动,我帮你把头发束好。”
赵北川坐在板凳上,陆遥弯着腰从后面把他乌黑浓密的头发梳到发顶,盘成整齐的发髻用发带缠紧,最后带上帽子,看起来清爽又利落。
今日他穿了件石青色短衣,下身是黑色长裤,脚上穿着陆遥做的布鞋。
“好了,真精神。”陆遥拉着他的领口,低头亲了一口。
赵北川握着陆遥的手,“你也好看。”
陆遥穿了一件柳青色的短袍,下身是棕色长裤,两人站在一起,汉子雄伟,夫郎貌美,任谁看见都得说上一句般配。
“小年,豆子收拾好没有?”
“好啦!”两个孩子身上也穿着新衣服,小年的衣服还是她自己做的,豆分色的裙装,衣摆和衣袖上还修了漂亮的梅花。
“嫂子,咱们走吧!”
“走。”
锁上大门,四人朝铺子走去,一路上陆遥紧张的感觉自己手指都在抽筋。
“昨天我说的都记得吗?”
赵北川点头,“记得,来了客人笑脸招呼,点菜的时候荤素搭配,复杂的菜只推荐一道。”所谓复杂的菜,凡是需要过油的菜都算复杂,陆遥在菜单子挑了几个,例如,糖醋里脊、拔丝萝卜这种,若是一桌要的多了,旁边的人得等半天才能吃上菜。
来到自家铺子门口,陆遥把门打开,小年和小豆去打水清扫地面擦桌子,赵北川将新做的招晃悬挂在铺子门口。
陆遥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将常用的菜切出来放在盘子里备着,客人来了直接就能炒。
切完配菜,便拿了几头蒜,剥蒜缓解压力。
赵北川同样紧张,一会儿扫扫地,一会擦擦门,还时不时来后面看看水缸里的鱼是不是还活着。
陆遥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着招了招手,把手里没剥的蒜塞给他两头。
赵北川搬了把凳子坐在他身边,“我心里怎么这么发慌呢?”
“别慌,今天能不能把客人留下就看你了。”
“我觉得咱俩这分工不太对,你嘴皮子利索应该在前面招呼客人,我在后头烧菜才对。”
“可是你又不会烧。”
赵北川挠挠头,“今日开业你先做菜,等空闲下来你教我如何做。”
“好。”
两人靠在一起把蒜剥完,白白胖胖的蒜瓣放进罐子里,待会用的时候直接拿出来就行。
小葱搓洗干净切成葱花和葱丝,生姜切成细丝,最后清点了一下厨房里的东西,确定什么都不少后起身准备开业。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街上的行人逐渐多起来,随着辰时一到,赵北川将炮竹点着,陆氏食肆正式开始营业了!
*
今日驿馆内客人依旧络绎不绝,不少人都是奔着林老爷子来的。
他是国子监司业,虽说官职不算高没有实权,但却掌握着上京的最高学府,那种地方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往里钻。
不过国子监每年名额是固定的,除去王公贵族家的子嗣,各地官员如果想把自家有出息的孩子送进去,就得托关系走后门,所以林老爷子才受这么多人巴结。
除了入国子监,还有一些人想要通过他攀附上宰相。
当今相爷刘承恩是林静贤的弟子,当初刘相能入朝为官也都是他亲自举荐的。
听说林司业病的时候,刘相还亲自去床前侍奉过药食,虽不知传闻真假,但也能看出两人师徒情谊深厚。
刚送走了州牧,不多时平州府太学院的院长又来拜访。
这会儿快到晌午了,昨天跟北斗约好了去吃饭,眼见着又要泡汤了,林子健急的抓耳挠腮。
倒是林静贤不着急,面带笑意迎了出去,“你怎么今日才来看我,再不来我就去找你了。”
门外走来一个跟林静贤年纪相仿的老人。“你是大忙人,我可不敢来叨扰。”
二人互相打量片刻,贺之秋道:“才七年未见,你怎么老成这个样子?”
“彼此彼此,你头发不是也全都白了。”
“嗨,我这是少白头,读书那会儿就有白的了,倒是你身体还好吗?我之前听闻你回老家养病,本想去看看,结果府学杂事太多,实在没空出时间。”
“已无大碍了。”
林子健跟在祖父身边,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老人。
“这是你家的小孙子?都这么大了,上次见他才满月,我抱了抱还尿了我一身。”
林子健瞪大眼睛,还有这回事?
林静贤哈哈笑起来,“这是祖父的同窗挚友,你叫贺爷爷,。”
林子健连忙拱手行礼,“贺爷爷好。”
“好孩子,今日来的匆忙没给你拿礼物,下次补上。”
林静贤摆手道:“送什么礼物,你我之间还弄这些虚头巴脑的没意思,走,咱们出去吃饭,边吃边聊。”
*
书接前面,陆氏食肆的招晃随风摆动着,屋里却有些冷清。
放完鞭炮后,几个人便坐在大堂里等着客人,这么长时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小豆子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小年小声道:“嫂子……今天不会一个客人都没有吧?”
陆遥心里也没底,但还是强撑着说:“不会,还没到晌午,再等半个时辰客人应当就来了。”
赵北川一焦虑就开始扫地,别看他平日里看着稳重,说到底也才十九岁,若是没有陆遥在前面领路,凭他自己可没这么大的胆量花几百两银子盘下这间食肆。
又等了一刻钟,门口终于来了一个人,他朝里张望一下问:“你们这开业了吗?”
陆遥眼睛一亮,连忙起身招待,“开业了,客官里面请!”
“我先预定一桌,待会我几个朋友过来一起吃。”
“客官可以先点菜,等您来了上菜快一些。”
这人一听便走了进来,询问都有什么菜。
陆遥怕他不识字,口齿伶俐的将食肆特色菜品和菜价一一报出来,“不知客官几个人?”
“五个。”
“那我推荐您选三道热菜两道凉菜,热菜尝尝我们食肆的特色红烧鱼,都是活鱼现杀,味道跟别家的可不一样。”
这人挺爽快的,“行,那就给我来一条红烧鱼,还有那个狮子头也给我来一份。”听着怪霸气的,忍不住想尝尝味道。“其他的菜你看着安排,够我们五个人吃就行。”
“好嘞!陆遥快速记下菜,在本子上填了一道肉沫豆腐、一道木耳鸡蛋和炸花生米。
“主食有粟米饭、汤饼和糖饼,想吃什么?”
客人摸着下巴道:“就来粟米饭吧。”
陆遥麻利的估算出这一桌的价格,鱼选了一条三斤半的算六十文,菜加主食一共二百零五文,抹了零正好两百文。
“菜价倒是真不贵,我们上次在宜兴楼吃饭,四个人还花了三百多文呢,就是不知你这菜味道做的如何?”
陆遥笑道:“客官若是觉得不好吃,这一桌当我请您的。”
他听陆遥敢说这话顿时放下心,从怀里掏出一吊钱当定金,“帮我准备着菜,午时我们就过来吃。”
“好勒,客官您慢走!”
陆遥把手里的钱扔给赵北川,“待会就按我这般招待客人,我先去后面准备菜去了!”
赵北川握着钱紧张的额头都出了汗,让他干活行,让他动嘴皮子实在强人所难啊!连忙拉着小豆和小年练习起来。
*
“杂烩一碗二十文,凉拌苦菜二十文……”
“大兄你说错了,凉拌苦菜是十二文,不是二十文。”小豆子帮他纠正道。
“好,凉拌苦菜十二文,炸花生米十五文,蒜香排骨五十文,再来一碗杂烩,一共是……一共。”
小年扶额,“九十七文,抹零两文收九十五文。”
“哎,这太难了!待会我招呼客人,你们俩帮忙点菜。”
正说着门口走进来四位客人,“你们这是今天开业吗?”
“对没错,客官里面请!”
四个人挑了张靠窗的桌子,“有什么招牌菜给我推荐推荐。”
赵北川一紧张,开口就把菜价报错了,“红烧鲤鱼八十文一斤……”
“啊?!”几个客人一听全都抬起头。
小年连忙拉住大兄的衣袖,“错了,是十八文一斤。”
“哦,对对对,十八文。”
“大兄,还是我来吧。”小年清了清嗓子,大大方方的把菜名和菜价报了一遍,为首的客人打趣道:“大掌柜的一开口,好悬把我们吓跑。”
赵北川擦着额头的汗道:“对不住,对不住。”
“倒是小丫头报菜名报的利索,顺便给我们推荐几道菜吧。”
小年学着陆遥的模样道:“我们食肆招牌菜红烧鱼,您尝尝保管吃了一次还想吃第二次!”
“成,那就来条鱼,京酱肉丝给我们也来一份,卤鸡来一只,拌豆腐一份。”
小年快速的记在心里,“好嘞,客官去挑鱼吧,咱家鱼都是活的,现宰现做保管您新鲜!”
“就冲着小娃娃的嘴皮子,今儿个高低要条大鱼。”
赵北川陪着客人去挑鱼,小年激动的让弟弟去给嫂子报菜,自己则留在柜台后面等待招呼新来的客人。
后厨陆遥正在准备第一桌客人的菜,见小豆子匆匆跑过来问,“怎么了?”
“嫂子又来新客了,要了红烧鱼、京酱肉丝、一只卤鸡和小葱拌豆腐。”
“好,告诉你大兄,鱼和肉丝慢一点,其余的菜马上就能上。”
卤鸡是昨晚都卤好的,拿出来撕成块就能上,小葱拌豆腐也不麻烦,不消片刻就做出来了。
刚巧赵北川拎着宰完的鱼过来,“客人挑了个七斤的大鱼!”光这一条鱼就卖了一百二十多文!
“放在那吧,赶紧把这两盘菜端上去。”
“哎。”赵北川洗干净手,端着菜去了前头。“客官先吃着,其余的菜马上就好。”
吃饭的几个人里,请客的姓曹,因家中排行老五大家都叫他曹五爷,这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吃美食。
他还有个混名叫曹铁嘴,如今外头流传的那四大食肆顺口溜就是他编的,这人嘴叼,一般的饭菜入不了口。
他若是觉得好吃,夸一嘴,保管这食间肆火起来,雅斋居就是个例子。
以前雅斋居也是间小食肆,就因为菜做的好被曹五爷看中,不过几年的时间就混成了现在的四大食肆。
说来也巧了,昨日下午曹五爷往家走的时候,突然听见街上的货郎叫喊声,一下子就勾起他的好奇心,今个一早就唤来几个朋友过来尝尝味道。
“尝尝这家味道怎么样。”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表情瞬间凝固,眉头紧皱嘴里细细品尝起来。
旁边的人好奇的询问,“怎么样?”
“这什么味道?”
赵北川心里咯噔一下,“客官怎么了?”
曹五爷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我是说这鸡里放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好吃!”
城中倒是也有卖卤肉卤鸡的,但都没有陆遥放的调料齐全,卤制了一宿的鸡肉浸足了味道,咬一口又嫩又香!
大伙一听,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夹起来,其他菜还没端上来,这一盘子鸡都快见底了。
“掌柜的,再给我来一只卤鸡!”
赵北川笑着应下,匆匆的跑进厨房,“陆遥,陆遥!”
“怎么了?”陆遥正在炸鱼,冷不丁听他叫自己吓了一跳。
“没事,客人再要一只卤鸡!”
“我还当出了什么事呢,吓死我了。”陆遥递给他筷子,让他自己从陶釜里夹,顺手撕成小块端上去。
两条鱼一起炸出来,大个这条直接下锅炖,小的那条放在旁边,等下一桌客人来了再做。趁这个功夫做起京酱肉丝。
配菜提前都切好了,只要把肉丝滑出来炒熟即可。
肉丝提前泡出血水混上一点鸡蛋清,放进油锅里滑了十几秒就熟透了,再放进炒勺里用酱爆炒最后摆盘撒上一点熟芝麻。
陆遥掀开锅盖看了眼红烧鱼,里面的汤汁也收的差不多了,连忙招呼赵北川过来上菜。
鱼太大一个盘子装不下,装了两盘,加上京酱肉丝一齐端上来,那香味瞬间窜得满堂都是!
几个人还没吃,光是闻着就齐齐夸赞一声,“好手艺!”
曹五爷还从未吃过这样做的鱼,别的食肆多是蒸煮,做出来的鱼免不了有股腥味。而这家做的鱼一丝腥味都没闻到。
他拿起筷子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只一口就竖起了大拇指,这鱼做的绝了!
从今日起雅斋居怕是在他心里往后挪挪,给这陆家食肆让位置了。
其他人对京酱肉丝比较感兴趣,他们都是老饕,无师自通的拿豆皮包裹着肉丝和葱丝吃起来,被这豆皮的口感惊的赞不绝口。这家小食肆还真有点东西!
小年和小豆趴在后面算帐,光这一桌就赚了三百多文,如果一天来十桌八桌,岂不是能赚好多银子!
赵北川看食客吃得满意,这才放下心,不多时门外又进了两批食客,闻着屋里的菜香味,不约而同的都点了红烧鱼。
午时二刻的时候,林老爷子他们来了。
一进屋小豆子连忙跑过来行礼,“林爷爷好!”
林静贤慈爱的摸摸他的头,“许久未见北斗长高了些。”
“昨日子健也说我长个子了,我自己倒是没觉得。”
旁边贺之秋好奇的打量赵北斗道:“这孩子是?”
“我之前在秋水镇结识的小友,跟着我读了几日书,前段时间县试中试,过几日该参加府试了。”
贺之秋连忙仔细打量了赵北斗几眼,能得林静贤看中,这孩子怕是不一般。
林老爷子闻着屋里的菜香味肚子又开始叫唤,“咱们别在门口挡着了,进去坐着聊。”
小豆子领着三人坐到旁边的空位上,“林爷爷想吃什么菜?”
林子健兴匆匆道:“昨天那个鱼,再做一条吧。”
林静贤道:“肉沫豆腐还能做吗?离开秋水镇就再没吃过你家那般好吃的豆腐了。”
小豆子连忙点头,“能做的。”
“再来一道凉拌苦菜和三碗汤面,先这样吧,不够吃一会儿再要。”
小豆记下菜名,匆匆跑到后面告诉陆遥。
贺之秋惊诧的看着老友,“我记得你不重口腹之欲,怎的岁数越大越活回去了。”
“那是你没吃过他家的菜,吃过一次保管忘不了。”
等菜的功夫又来了两桌客人,整个大堂里几乎坐满了,浓郁的菜香味,让人忍不住吞咽口水。
赵北川也没想到第一天开业就能这么火爆,忙的他不停脚,中途还上错了一次菜,连忙给另一桌补上,这桌也没算钱。
小年招呼客人招呼的嗓子都有点哑了,不过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大家都戏称她小掌柜的,夸赞她小小年纪很有能耐。
一直忙到未时末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陆遥才跑了趟厕所,瘫坐在椅子上胳膊累的都抬不起来了。
小豆抱着账薄给他看,今天一共招待了十五桌客人,每桌客人点的菜和收的钱都仔细记着。
最贵的那桌饭食一共花了七百文,最便宜的一桌只点了两个菜,花了八十文。所有的收入加起来一共赚了四贯六百五十文钱。
这个数字让陆遥惊的坐直了身体,连忙拿算盘重新算了一遍,没错还是这个数!
除去买鱼、肉、鸡和酒的钱,今天至少赚了三两多银子!
这还是因为到后面菜不齐了,若是鱼和鸡齐全,今天至少能赚四两多银子!
赵北川也被这个数字惊呆了,连忙把木头钱箱搬出来,一家人拿着麻绳串铜钱,一串串的铜钱堆满了桌子。
这些天的担忧,焦虑和恐惧一扫而空,陆遥激动的一把抱住赵北川和两个孩子,一家人喜极而泣。
“成了,咱们的食肆成了!”
第八十四章
一日就赚了三两多银子,若是每日生意都这么红火,一个月差不多能赚百两,一年除去房租他们能剩下小一千两银子,可比早食铺子赚钱多了!
这还没开始卖酒水,以后再加上酒,赚的肯定更多!
如今市面上卖的酒大多都是黄酒,稍好一点的清酒价格贵的吓人,小小的一坛子就卖二三两银子,味道跟后世的白酒比差远了。
陆遥打算过些日子买几口大缸亲自酿酒,别的酒他不会,但米酒前世做过许多次应当没什么问题。
自从开业那一日起,接连三四天生意火爆,把陆遥累的胳膊都肿了。
实在是那把炒勺太重了,这个朝代还没有精铁打造的手艺,铁匠铺子打的那把勺,少说也有十七八斤,一天翻炒下来,晚上吃饭时连筷子都拿不起来。
赵北川心疼够呛,“明日起我去后厨做菜,你在前头迎客。”
“你行吗?”
“试试手。”这几天关了铺子他就在后面学做菜,白天不忙的时候也去厨房打下手。虽然不如陆遥熟练,但基本的步骤都学的差不多了。
陆遥还是不放心,“咱们刚开业,万一客人吃着味道不对,下次就不来了。”
“那也不能这么用你的胳膊,万一累坏的怎么办?”
“休息一夜应当就没事了……”
赵北川气的把筷子搁在桌子上,“我说不行就不行!你若不听明日就把铺子关了,什么时候养好了什么时候再开!”说完怒气冲冲的出了屋子。
小年和小豆吓得大气不敢喘,这还是大兄第一次跟嫂子发火。
陆遥放下碗起身,“你们俩先吃饭,我去看看他。”
门外赵北川坐在台阶上沉着脸,陆遥走过来咳了一声。
他假装没听见,眼眶红红的看着院子。
陆遥一见他这副模样心就软了,“我知道你心疼我……可咱们的铺子刚开张,突然换厨子我怕生意淡下来。”
“你就是信不着我。”
“我怎么会信不着你呢?”陆遥坐在他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晃了晃。“这厨艺不是三两日就能学会的,不如这样,以后炒的菜你来做,那几道特色菜还是我来弄。什么时候你学的差不多了,我就将后厨彻底交给你。”
赵北川这才回过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不许你再颠那铁勺子了,你胳膊还没柴火棍粗,哪吃得住那么重的铁锅。”
“哎,我省的了。”陆遥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心里一阵熨帖。
“钱永远赚不完,身体累坏了再多的钱都买不来,这不是你跟我说的吗?”
“嗯。”
两人待了一会,陆遥拉着他进屋把饭吃完,收拾了桌子两个孩子乖乖的去西屋休息。
陆遥点着油灯开始教他配菜以及做菜的方法,赵北川有心思学,脑子记得很快,几乎陆遥讲过一遍他就记得差不多了。
菜炒的好不好吃讲究的是油温和火候,在没有现代科技帮忙下,所有的操作都凭借自己的手感。
油温五成热什么样,七成热又是什么样,光靠听不行得自己亲自试几次才能明白。
之后的几天,只要一歇下来赵北川就去厨房帮忙,观察陆遥做菜的方法,一段时间下来竟然真让他学会了七七八八。
虽然手艺照比陆遥还差一点,但掌勺完全没问题了。
*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三月底,这段时间豆子经常往驿馆里跑,向林老爷子请教自己不会的题目。
林静贤有空就教导两人读书,没空的时候便让两个孩子自己温习书上的内容。
马上就到府试了,今年平州境内参加府试的考生近一千七百余人,除了新考中的童生还有往年落弟的老童生,大家都想着府试中第,这样就有资格参加乡试了。
民间有句俗语,“金举人,银进士,穷秀才。”顾名思义,考中秀才不是目的,目的是继续考举人。
那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独占鳌头者屈指可数,绝大部分人都湮没在这滚滚的长河中。
四月初六就是府试,最后几日林静贤怕北斗费心神,便不让他看书上的内容了,带着他们外出踏青散心。
清明过后天气暖和起来,平州府城外有一条大河名为渝水,初春河两岸的嫩柳抽出枝丫,地上长满了绿生生的小草,走在上面让人心旷神怡。
沿着河岸向东走二三里,就能看见有打渔的人摇着船飘在河面上。
林静贤走得有些累了,招了招手,老奴将草垫铺在地上坐着歇息。
两个孩子则在堤坝上捡石子,拔野菜,玩的不亦乐乎。
来到府城这么久,小豆子还是第一次跑出来玩耍,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玩了两个时辰,两个孩子都累了,三人又结伴去了食肆。
陆遥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吃食,一份老爷子爱吃的肉沫豆腐,半只卤鸡,还有新鲜的凉拌苦菜。
这些日子山上的苦菜下来了,每天早上去西市都能买到新鲜的,用水焯完放上蒜末和炸好的花椒油,拿盐醋凉拌一下,味道十分爽口。上次林子健吃过一次就爱上了,每次来都要点上一份。
他们来的这会儿比较早,铺子里没有多少客人,陆遥难得有空闲过来跟老爷子说了几句话,顺便把那枚玉簪还回去。
“多谢林夫人美意,但这玉簪实在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林老爷子笑着摆摆手,“这东西是我儿媳送的,你要还也得还她,老朽不敢收。”
陆遥无奈的递给林子健。
“我娘送出去的东西,我也不敢收呀,嫂子您就收下吧,我娘真心感激你才送你的,这簪子虽贵重却不及你的心意重。”
不得不说这林子健的情商就是高,几句话便把陆遥劝回去了。
“哎,下次有机会再见夫人,我亲自登门道谢。”
林静贤捋着胡子道:“这些日子你们食肆的生意如何?”
“生意还不错。”陆遥这是谦虚的说,真话是简直火爆极了!
昨日就已经定出去十五桌饭菜,早上来了几个客人都没订上桌,只能排到明日。
没错,陆氏食铺火的现在只接受提前预定吃饭。
原以为刚开业生意火爆两日慢慢就会淡下来,没想到过了七八日食客不减反增,人最多那日招待了二十桌客人,把两人忙的差点骂娘。
累是真累,赵北川在后头热的衣服都湿透了,但也是真赚钱,那一日足足赚了七两银子!
晚上回去陆遥回家,觉得这么做生意不行,首先是两人实在是忙不过来,人一多还容易把菜上错。二来赚的钱太多他心里有些不踏实,怕惹得其他人眼红升起事端。
第二天陆遥便开始了预订的规矩,每天订满十五桌就不再接待新顾客了,除非是熟人来了,会额外加一两桌,其余的全部免谈。
这么做的好处就是每日买菜方便了许多,不会买多了放的不新鲜,也不会买少了不够吃。
让陆遥没想到的是,这波饥饿营销竟使得陆氏食肆名气大涨。
不少人慕名而来,专门订一桌饭菜尝尝,到底多好吃的饭菜,竟然都不接待当日的客人。
*
林家老爷子吃完饭,悄悄放下钱便带着林子健走了。陆遥收拾桌子时看见,忍不住笑着摇头,这老爷子实在太客气了。
快到晌午时,食客逐渐多起来。
陆遥对着订单招待客人,“请问客官有预定吗?”
“有,沈家昨日订的桌子七道菜。”
陆遥翻看一下,拿炭笔在后面打了对钩,“请坐吧,马上给您上菜。”他去后院跟赵北川帮忙,五道热菜两道凉菜,凉菜几乎不用赵北川动手,陆遥麻利的拌好先端上去。
上菜的功夫又陆续来了两桌客人,都是昨日预定好的,陆遥一一安排的座位,小年帮忙端餐具,自己则把卤鸡,小葱拌豆腐,凉拌苦菜这种提前准备好的菜先端上来。
午时末,门外突然走进来七八个壮汉,这几个人看着打扮就不像好人,为首的人满脸横肉,下巴一圈连毛胡子名叫黄牙子,是城中有名的泼皮无赖,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腌臜活。
黄牙子一进来就粗着嗓子喊了一声,“掌柜的呢,来给我们点菜!”
陆遥端着菜从后院过来,笑脸迎上去道:“几位客官可有预定?”
“没有,他娘的吃个饭还要预定,你们这是金子做的菜啊?”
陆遥眼皮一跳,直觉这几个人不像是来吃饭的,倒是像来找茬的。“实在抱歉,今日的桌都预定满了,您看要定明日的吗?”
黄牙子指着角落道:“那不是还空着一张桌子吗?我们坐那就得了。”
“那张桌子已经被预定出去了,客人一会儿就来了。”
“人不是没来么,我们先吃,吃完再让他来吃!”几个人不由分说的坐下来。
陆遥本着做生意和气生财,强压住怒火道:“不知客官要什么菜?”
“把你家的招牌菜都给我来一份。”
陆遥低头在纸上迅速的记录着,“凉菜还要吗?”
“要,来两个。”
“一共八道菜,客官如果不够一会儿再加,主食想吃什么?”
这些人本也不是来吃东西的,大手一挥,“随便,有什么就上什么。”
陆遥拿着点单去了后厨。
“新加一桌,要六道招牌菜,两个凉菜,七碗粟米饭。”
赵北川听他语气不对劲,“今天不是不加桌了吗?”
“刚来了几个人,怕是来砸场子的,我先把凉菜给他们上去,其他菜不用着急。”
赵北川一听顿时绷起脸,“我去前头看着。”
“不用,你先给其他桌做菜,有事我让小年来喊你。”陆遥端着一盘小葱拌豆腐,一盘凉拌苦菜回到前厅,给那几个人先端上桌。
“几位客官稍等一会儿,其他的菜马上就好。”
黄牙子撇了撇嘴,拿筷子挑了挑盘中的菜,夹了一口刚送进嘴里“呸!”的一声吐出来。
“这是什么玩意?是给人吃的吗!”
陆遥心中了然,果然被自己猜中了。
坐在旁边的食客吃的差不多了,见状连忙起身结了账匆匆走出去。
陆遥走过去询问:“这菜怎么了?”
“你他娘的往里面加了狗尿吗,怎么酸苦酸苦的!”
陆遥气笑了,“客官尝过狗尿的滋味吗?”
黄牙子拍桌子站起来,指着陆遥的鼻子怒道:“你他娘的说什么!”
“你说我们加了狗尿,我们又不知道狗尿什么味的。”
旁边的人闻声忍不住嗤嗤笑起来。
黄牙子气的脸通红,抬手就把桌子掀了,“菜做成这个吊样子还敢开食肆!”
小年吓得脸色苍白,连忙跑到后厨去叫赵北川过来。
陆遥虽然也害怕,但仍旧壮着胆子道:“我知道你们是来找麻烦的,烦请告诉你们东家一声,有能耐就在菜上下功夫,别想些下三滥的法子搞别人!”
几个人骂骂咧咧要砸铺子,把吃饭的客人全都吓跑了,陆遥急的够呛却没办法阻拦。
“谁他娘的来找麻烦!”赵北川拎着把菜刀从后院跑过来,他身上的气势倒真把这几个人唬住了。
不过黄牙子马上反应过来,今天为的就是把事情闹大,连忙扯着嗓子大喊起来,“陆家食肆砍人了!陆家食肆砍人了!”
眼看着外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赵北川气的要冲过去,陆遥抱住他的腰急的脸色涨红,真动了手就做实了这些泼皮说的话,铺子明日就得关张!
围观的百姓对着铺子指指点点,里面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满脸得意的摸着下巴,此人正是雅斋居的老板郑元,也是这几个泼皮的幕后的主使。
这些日子陆家食肆在平州太惹眼了,就连曹五爷都被他勾住了舌头,一连五六日在这宴请朋友。将平州府那些老饕都引到了这里,使得他的食肆生意惨淡。
同行是冤家,特别雅斋居还是以饭菜闻名,被这间小食肆抢了生意他心里能不气吗!
琢磨了三四天想出这个馊主意,先派人探查出陆家食肆的底细,确定背后没依仗后便花钱雇了几个泼皮来捣乱。
反正他也不着急,一日不行就两日,两日不行就三日,这些泼皮天天来找茬,耗上十天半个月不怕他不关张。
等陆家食肆倒闭了,再想办法把他家的伙夫撬过来,给自己的食肆添几道菜。
他算盘打的叮当响,却不想这一脚踢上了铁板。
“这么多人围在这干嘛呢!”不远处走来两位身穿军服的男子,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小卒。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葛校尉和梁副尉。
听人说平州府新开了一家食肆,做的菜十分可口,二人今日约着过来尝一尝,没想到正好撞见他们闹事。
那些泼皮一看到军爷本能的就有些害怕,连忙伏低做小的先告状道:“这家食肆做菜难吃还不许人说,小的不过说了几句,他家厨子就拿着菜刀喊打喊杀的。”
葛校尉道:“哦?谁这么大胆子?”
黄牙子心中一喜,指着屋里的大高个道:“就是那人!”
第八十五章
葛长保朝铺子里看去,惊讶的叫出声,“嚯哟,大川这食肆是你家开的?”
赵北川也没想到能再次碰见葛校尉,连忙放下菜刀走出来给两人行礼作揖,“葛大人,梁大人。”
黄牙子一见两位军爷居然跟食肆的人认得,顿时吓得脸色苍白冷汗连连,他抬头悄悄看了眼旁边的雅斋居的掌柜子。
郑元眯着眼朝他摇了摇头,这意思就是让他莫要把自己牵扯进来。黄牙子咽了口口水,懂道上的规矩他懂,若是将东家卖了,下次可就没人敢找他办事了。
葛校尉看着外面的几个人,再看屋里的夫郎孩子,心里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但仍旧装糊涂的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黄牙子不敢开口说话,陆遥走上前一步行礼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咱们铺子这些日子生意红火,来吃饭的食客太多了,小的便想了个预定的法子,这样既不耽误客人吃饭,我们也忙得过来。”
他扭头看了眼旁边缩头缩脑的黄牙子,“今天正好食肆的桌子都订满了,这几位客官来了没地方吃饭,心里可能有气,便吵嚷了几句,没什么大事。”
黄牙子没想到陆遥竟然帮他辩解,惊讶的抬起头。
赵北川也想不通陆遥为什么要帮这几个泼皮辩解,不过他知道夫郎向来有主意,自己便没开口反驳。
“是这么回事吗?”葛校尉回头瞥了那几个泼皮一眼。
黄牙子连忙点头哈腰道:“没错没错,就是这么回事,怪我脾气不好掀了桌子,是这小兄弟气不过才拿刀追过来的。”
旁边围观百姓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人家食肆经营的好好的,你跑去给人家掀桌子那还能饶了你?不打你都算便宜了!
“既然都说开了,你看食肆里损失了多少东西,照价赔偿就不追究了,若再有下次别怪老子不给你留情面!”葛校尉那可是上战场杀过蛮人的狠人,他略微施压士兵都受不住更别说这几个小无赖。
黄牙子吓得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小的知错,这就把银子给店家补上!”
陆遥也没多要,砸坏了一张桌子,吓跑了两桌客人,一共要了他二两银子。
这黄牙子想都没想,直接从怀里掏出银子双手奉上,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感激。
自己先前说话那样难听,这小掌柜的非但没跟军爷告状,反而替自己找补免得他受罚。他黄牙子虽是个泼皮但也知恩图报,他承了情以后谁再敢找食肆的麻烦,他第一个先不饶!
这件事算是平息下来,前头的客人走光了,屋子里倒是空闲出来。
陆遥麻利的给几位军爷收拾了张桌子,“官爷请坐,想吃什么菜我让大川给您做。”
梁重识字,看着墙上点菜板道:“红烧鱼来一条大的,红烧肉也来一份,糖醋里脊,还有那个卤鸡和豆腐个来一份,先吃着不够再要。”
“好,几位爷稍等,菜马上就来。”陆遥拿着菜单子来到后厨。
“今儿个我做菜吧,你去陪那几个官爷坐一会说说话。”
赵北川放下菜刀,没忍住问出口,“刚才你为啥不跟葛校尉他们说实话,这伙人分明就是来找麻烦的!”
“你没听过一句话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那几个人是泼皮无赖,若是这次给他们得罪死了,说不定下次还会找别的法子来搞咱们食肆,咱能次次都碰上葛校尉他们吗?”
赵北川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
“况且咱们跟几位官爷非亲非故,帮一次是情分,次数多了人家也就懒得搭理你了。”
“我明白了。”赵北川心服口服,夫郎是有大智慧的人,走一步看三步,不是他这种光靠蛮力的人能比的。
“快去吧,把柜子里的茶叶给他们泡上一壶。”
“哎。”赵北川解下身上的围裙洗了洗手,拎着一壶热水去了前厅。
葛长保一见他就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小子还有这本事呢,早先在路上怎么不说,让我们尝尝你的手艺。”
赵北川涨红着脸给他们倒茶,“都是跟我家夫郎学的,手艺不精,不及他做的好吃。”
“过来坐,刚才那几个人是咋回事?”
赵北川把水壶放在地上,搬了把凳子坐下道:“哎,不瞒您说,这几个人估摸是哪家食肆花钱雇的,就是眼红我们食肆生意火。”
梁重道:“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老子狠揍他们一次,就再不敢来找茬了。”
葛长保笑着摇摇头,“做生意还是和气生财,你当是打仗呢,打完就没事了?”
赵北川点点头,自己之前的想法跟梁副尉一样,不过听陆遥说完就变了,这些人明面上不敢来找麻烦,背地里肯定不会消停。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光跟他们斗智斗勇,食肆还开不开了?
说话间小年端着两盘凉菜先上来了,这两盘菜不是他们点的,应当是陆遥给准备的。
“你们喝酒吗?铺子里还没上酒,我给你们买两坛子去。”
葛校尉摆手,“不用买,下午还得操练,喝酒误事就吃饭。”
赵北川又拎起水壶给他们续茶水,“我先去后头看看菜做的怎么样了。”
“去吧,不用招呼我们。”
赵北川一走,旁边的几个百夫长好奇的问,“校尉,这人是谁啊?”
梁重故作神秘的说:“他可不一般,这小子能徒手拉倒战马。”
“真的假的?!”
“不信你们问问葛校尉。”
葛长保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凉拌苦菜,“唔,这味不错,你们尝尝!”几个人顾不上聊天,纷纷吃起来。
不多时赵北川把红烧鱼先端上来了,装了满满的一个大陶盆,这是缸里最大那条鲤子足足有十斤重。
士兵们都重口,经年累月的在外面训练,盐吃少了没有劲,所以这红烧鱼非常对他们口味。大伙跟打仗似的吃起来。
这时候也不管谁是上官,谁是下级了,看谁筷子用的好,谁吃得饱。
葛长保被旁边小子截了好几次鱼肉,气的抬腿踹他的凳子,“你他娘的吃完回去给我跑十圈!”
这些老兵油子脸皮一个比一个厚,挨了骂也不生气,笑嘻嘻的说:“跑就跑,先吃饱了再说。”
很快红烧肉也熟了,这一大盘子红烧肉,肥瘦相间颜色焦红晶亮,光看着都让人流口水,自然又是引发一场争夺战。
梁重筷子用的不好,给他抢急眼了,直接端盘子打了个喷嚏,口水鼻涕喷的到处都是,“这菜你们还吃不吃?”
其他人嫌恶的摇摇头,“那我自己吃了。”老梁笑着大口炫起来。
糖醋里脊,肉末豆腐,陆遥见还剩下几根肥肠,左右也没什么客人了,一并给他们溜了。
最后又煮了一大锅面条,配上卤鸡的汤卤,被这群人风卷残云吃得干干净净。
葛长保松了松裤腰带,打了个响嗝,今个可吃好了。其他人也是撑得够呛,嘴里不停夸赞厨子手艺高。
活了这么多年,他们还是头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饭菜,怨不得惹得别的食肆眼红。就这手艺若是铺子再开大一点,怕是能把平州城的食肆都干倒闭了。
“大川。”梁重喊了一声。
赵北川连忙跑过来,“哎,还要点什么菜?”
“不吃了,再吃就撑死了,算一算这一桌多少钱。”
“不要钱,你们能来我这吃东西,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能收你们的钱。”
“哎?那可不行,你们开门做买卖的哪有白吃的道理。”梁重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扔给他,“够不够?”
“多了,用不了这些。”赵北川连忙要给他找钱。
梁重摆摆手,“多了就留着下次再来吃,别找了,我们该回去了。”
葛长保起身拍了拍赵北川的肩膀,“甭跟我们客气,你梁哥家大业大,这点钱还不放在眼里。今个吃美了,下次再来尝尝别的菜。”
“哎!”赵北川握着银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心怀感激的看着他们走远。
这件事因祸得福,旁人不了解其中内情,以为陆家食肆背后依靠着军营,即便再嫉恨也不敢下手了。
其中黄牙子的功劳可不小,回去后到处宣扬,这陆家食肆背景真硬啊,那军营里的校尉官跟他们厨子称兄道弟!
最重要的是其中还有梁家人,别看梁重在军营里的官职不高,但是他两个弟弟都不是寻常人,大弟弟是镇北王麾下最得力的一员猛将。二弟弟走了皇商的路子,专门做朝廷的生意,家里赚的盆满钵满。
要不是他年纪大了,也没那么大志向,岂能安居一个小小的副尉官。
别人再想对陆家食肆下手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惹得起梁家。
*
话说回来,黄牙子从陆家食肆离开后,带着一帮小兄弟去雅斋居找郑元要钱。
两人一见面郑元便没好气的说:“先前说好给你们十两银子,事情办妥再给二十两。如今事没办成,这银子给不了。”
黄牙子一听火噌的就起来了,“早先你也没说这食肆跟军营有关系啊!老子要知道人家背靠军营,这买卖给我多少钱我都不接!”
“我也是刚知道的,谁知道这家人竟认得梁副尉。”
郑元都快烦死了,一个小食谱把自己的雅斋居挤兑的生意惨淡,关键他底子薄,还养着十多个小厮伙夫,要是一直这么下去,怕是离倒闭不远了!
“我不管,反正这钱你得给我,拿去给兄弟们压压惊。”
“要钱没有,你们再闹我就报官了!”
黄牙子冷笑了一声,“行,算你有种,咱们走着瞧!”说罢领着一群兄弟离开了雅斋居。
等人走后郑元才后知后觉,此人是泼皮无赖,若是得罪了他怕是以后没有安生日子了,连忙派小厮去追。
却不想黄牙子压根不吃他这一套,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
刚过四更,一阵窸窣的穿衣声响起。
“什么时辰了?”
“四更,你再躺会儿吧。”
“不了,先去把豆子磨出来。”胡春容穿好衣裳,把还在熟睡的小石头抱到西屋,让婆母帮忙看着。
陆老太听见声响,连忙起身接过来,“这么早就起了。”
“嗯,早点收拾完早点开门。”
陆林拎着恭桶出去倒掉,洗了洗手脸,将昨晚泡好的豆子拎到院子里。叫醒骡子套在石磨上,嘎吱嘎吱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他们搬到镇上有一个月了,从刚开始的不适应,到慢慢习惯下来。早食铺子也干的熟悉了,每天都能赚五六百文钱,赶上大集的日子,一天就能卖一贯多钱,一个月能赚十六七贯钱。虽不及陆遥在的时候,但也是卖豆腐比不了的。
日子好过了,两口子干劲十足,打算攒两年钱在这镇上买间房,以后就不回村里了。
如今村上的地都让二叔家种着,每年给他们地里三成的收成,用来交人头税和自家吃饭。
豆子磨好,陆苗也起来了,帮着胡春容把火点着了,两人开始煮豆浆,煮熟过滤第一锅点成豆花,第二锅直接做豆浆。
陆林趁着功夫把面和出来醒着,等到了铺子上也差不多能用了。
收拾妥当套上车,三人合力抬着木桶放上骡车,“我和陆苗先去开门,你叫着隔壁柳二媳妇一起走。”
“哎。”胡春容又进屋看了眼小石头,帮他掖了掖被子出了门。
隔壁柳二嫂子也起来了,听见门口有脚步声便匆匆走出来,两人挎着胳膊一齐朝铺子上走去。
刚开始胡春容他们搬来时,柳二嫂子还担心新来的东家不好相处,起了请辞的心思。
没想到陆家人跟陆遥一样好相处,非但没削减她的工钱,每日剩下的吃食也都让她带回去。胡春容性格爽朗大方,两人又年岁相仿,很快就成了不错的朋友。
铺子开门,陆林把火升起来赶着骡车送回家去。
柳二嫂打了盆水擦桌子,胡春容则把面揪成小记子,待会炸油条的时候方便一些。
今日来的第一位客人还是那个收夜香的老头,以前陆遥在的时候经常多给他根油条吃,如今换了掌柜的虽说不给油条了,但每次喝完豆浆都多续半碗。
随着天色渐渐亮起来,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来买早食的客人排着队等待炸油条出锅。
胡春容一边招呼客人一边算账,她嘴皮子利索脑子也快,基本上客人报完吃食就算出多少钱了。
陆苗和柳二嫂一个负责端东西,一个收拾桌子,有条不紊的干着手里的活计。
忙到辰时,客人才渐渐少了些,胡春容赶紧抽空喝了碗豆浆。“这一早上,嗓子都快喊冒烟了。”
陆林从锅里夹了根油条递给她,“吃点垫垫肚子。”
“先不吃了,待会儿回去再吃。”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来个邮差打扮的人,“这是陆林家吗?”
胡春容连忙站起身,“是的是的。”
“有你家一封信。”说着从包裹里拿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封放在桌子上。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陆遥写信回来了!”
可惜二人都不识字,拿着信急的团团转。
胡春容突然想起房东老太太的侄子认字,连忙跑去叫人帮忙。这种事没有白忙的,她答应给二十文钱做报酬。
许老太太一听,立马去叫许秀才去他家帮忙读信。
许秀才不认得胡春容,以为接了个好差事,来到早食铺子才发觉不对劲,这不是陆遥他们以前的铺面吗?怎么换了掌柜的?
“秀才公您先在这等会儿,我回去叫我娘来一起听信。”
许登科点点头,坐在凳子上四处打量,看见前头那个跛脚的男人,猛地想起陆遥曾跟他说过自己有个瘸脚的哥哥,仔细端详他的长相跟陆遥有三四分相似。
错不了,这人应当就是陆遥的二哥!这么赚钱的买卖他们不干了吗?
不多时胡春容抱着小石头,带着陆老太一起跑过来,陆苗把信递给他,几个人满脸期待的等着他读信。
许秀才清了清嗓子,拿出信开始读:“娘,二哥、二嫂,陆苗,见字如面,展信如晤。”
“我们抵达平州已经有十多日,这段时间忙着租房,收拾屋子都忘记给你们写信了,如今闲下来跟你们报个平安。”
“刚来府城我和大川哪都不认得,幸亏路上遇见同去府城参加府试的一户人家,给我们介绍了一下城内的事,才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入城后处处都要花钱,大川把我们的户籍落下来,前后花了五百文。我又朝货郎打听到租房子的地界,租了一间小院子花了三十多两银子,好歹算是安置下来。”
陆母一听他们租到了房子,捂着胸口直念,“天爷保佑,落下脚就好了。”
“府城居大不易,我想着再把铺子开起来养家糊口。寻了七八日终于找到一间合适的铺面,就是价格太高,两年租金花了三百五十两,铺面不算大,但位置好,等开业后生意肯定不错。”
胡春容一听他花了三百多两盘铺子,紧张的腿肚子都转筋,心里直感叹自己这小叔子胆量过人,寻常人可没他这身本事!
信的最后问了问陆母的身体,镇上的铺子经营的怎么样了?等明年陆苗成亲的时候他们会回来。
小年还问了柳家姑娘的好,有时间回来看她。
柳二嫂子笑道:“这俩孩子过去就十分要好,小年走了柳月还偷偷哭了几场呢,等我回去把话带给她。”
许登科读完信,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如果当初他能劝娘亲早点跟陆遥成亲,会不会住进了府城的就是他了?
当然也只是想想,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也定了亲,若是被未婚妻家知道免不了闹一场,还是别生起事端了。
胡春容请他代笔回一封信,告诉陆遥家里一切都好,娘的身体无碍,铺子生意跟之前差不多,大家都期盼着你早点回来。
陆母在后面又添了几句,“秀才公你告诉他,出门在外仔细着身子,莫要累着伤着。要是府城住不惯就早些回来,别不好意思,家里铺子上都给你留着呢。”
许登科润色了一下,一一写在信上。
下午陆林拿着信去了驿站,找到去平州府的商人,花了几十文托他们送过去。
这一封薄薄的家书,承载着厚厚的惦念,辗转十多日才送回到陆遥手上。
第八十六章
信送到这天刚巧是府试的最后一日。
今年府试不太顺当,除第一日天气不错外,其余几日阴雨绵绵气温骤降。
陆遥披着一个棉衣裳坐在茶楼里都觉得冷,更别说豆子进考场时只穿了三层单衣。
“不知道他在里面怎么样了,若实在难捱今年就算了,林老爷子不是也说豆子年纪太小,不着急参加乡试吗。”
赵北川站在旁边道:“没事,豆子皮实着呢,以前在村子里,冰刚开化他就跟小年去河边摸鱼玩,裤腿衣袖湿淋淋的回来也不说冷。”
陆遥睨了他一眼,“那是没人说,家里要是有爹娘在,他怎么能不喊冷?”
小年知道嫂子是这是心疼弟弟了,拉着他的胳膊道:“嫂子别担心,弟弟若是扛不住自己肯定会出来的。”
“哎……”陆遥叹了口气。
这几日为了豆子府试,铺子都停了两日的生意,生怕影响了孩子考试。
虽说豆子和小年名义上是他的弟弟妹妹,但本心里陆遥早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父母为之子女,则为之计深远。
过了午时,考场陆陆续续有考生出来,有的人刚一出门就跌坐在地上没了力气,这几日考试说受刑也不为过。在里面吃不好穿不暖,日日还要担忧卷子被水沾湿,整场考试看下来,能坚持到最后一日就算胜利了。
下午出考场的人逐渐多起来,陆遥和小年伸着脖子张望,奈何他们俩个子太矮看不到里面的人。
倒是赵北川仗着身高优势,一眼就看见人流里的弟弟。
“豆子!”他阔步挤开人群,将赵北斗拎起放在背上,“累坏了吧?”
小豆趴在他肩膀上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陆遥见两人出来,连忙伸手摸了摸豆子的衣裳,从里到外都洇潮了!小手冷冰冰的,赶紧把身上的厚衣服给小豆子围上。
小脸倒是看着红扑扑的,陆遥拿手一摸,好家伙都快烧熟了!
“别回家了,直接去医馆!”这孩子着上风寒了!
赵北川立马调转方向,直奔城中最大的医馆宝善堂。
结果刚走到医馆门口,就被外面排的长队吓停了脚步。
这些日子天气寒凉,参加考试的人十个里面有六个染了风寒,大伙都来抓药看病。
眼看着乌云笼罩又要下雨,陆遥焦急道:“这可怎么办呐。”
赵北川把豆子放到他背上,“你带两个孩子先回去,我在这排队买药。”
“那也成,我先回去熬点姜汤给他喝下去,驱驱寒。”
陆遥背着小豆匆忙往家跑,小年拎着考篮跟在后面,刚拐进胡同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下来了。
陆遥掏出钥匙递给小年,“你先回去开门。”
“哎。”小年拿起钥匙往家里跑,陆遥也加快速度。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条路下了雨泥泞不堪,陆遥心里着急跑得时候没注意脚下,一不小心踏在稀泥里狠狠的摔了一跤。
他顾不得自己,爬起来连忙回身看小豆子,幸好孩子趴在身后没摔着。
“豆子,醒醒别睡呢,到家再睡!”
小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哑着嗓子喊了声,“嫂子……”
“哎,嫂子在这呢。”陆遥咬着牙站起来,摔这一跤把脚扭了,走起路来钻心的疼,他强忍着疼痛,一瘸一拐的把小豆背回家。
到了家第一件事先给豆子换衣裳,他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水浇透了,粘在身上又潮又冷。收拾完小豆子自己也去换了身衣服,刚才摔那一跤身上全是泥汤。
小年见他脱下沾满泥的鞋袜,脚腕肿的像萝卜似的。
“嫂子,你脚没事吧……”
“没事,你帮嫂子把西屋这边灶台点着,烧一锅热水,再切两块姜扔进去。”
“嗯。”
幸好有小年这个小帮手在,不然他实在是疼的受不住。
锅里的水温了,陆遥让小年打了半盆过来,给小豆擦了擦脸,这孩子烧的浑身发抖,嘴里时不时还说着胡话,把小年吓得眼泪汪汪。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一场风寒就能要了命,陆遥也提心吊胆,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快到未时三刻的时候,赵北川拎着药回来了。
“排了半天队,只卖给两包伤寒的药,后头的估计排队也买不到了。”
陆遥接过药,“我先给豆子熬上,你把衣裳换了喝碗姜汤,别染上风寒。”
赵北川见他站起来走路一瘸一拐,连忙拉住他,“你这脚怎么了?”
“回来的时候跑得着急扭了一下,不碍事了。”
赵北川伸手把他抱回炕上,“你快坐下,我去熬药。”
“那你别忘了喝姜汤。”
“知道了。”
豆子这场病来势汹汹,这孩子打小就皮实,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生这么重的病。
晚上喂了一碗药和半碗稀粥,结果半夜全都吐出来了,小脸煞白,浑身颤抖。
吓得陆遥半宿没敢合眼,一直用布巾帮他物理降温,生怕高烧晕厥过去。
天快亮的时候,豆子身上发了些汗,温度终于降下来一点,但还是没精神,饭也吃不下。还是赵北川硬逼着喝了一碗糖水鸡蛋。
一家人围着他也不是个事,铺子停的时间久了容易伤客。
陆遥道:“你和小年先去铺子里开门,我留在家里看着豆子就行。这几天天气不好,食客应该多不了,你们忙完就快回来。”
赵北川不放心,“你的脚能行吗?”
“没事,顺便看看后院的鱼怎么样了,别都养死了。”
“那我们先过去瞧瞧,如果没客人就早点回来。”
两人走后陆遥瘸着脚又去烧水给小豆子熬药,高烧断断续续的退下去又热起来,总也好不利索。陆遥估计他身体里有炎症,搁在后世,输一瓶消炎药就没事了,偏偏古代没有这类药。
辰时左右,林子健乘坐马车来了,下了车直奔院子里,“北斗,你考的如何?”
陆遥迎出门道:“北斗染上风寒了,你别进屋小心过了病气。”
“啊?他病的重不重啊!”
“昨晚烧了一宿,天明的时候刚退烧,这会儿又有点烧。”
林子健一听眉头紧皱,“等我回去叫郎中过来看看。”说完回到马车上又急匆匆的离开了。
林静贤见他去而复返好奇的开口:“北斗呢?不说要接他过来一起讨论府试的题目?”
“北斗染上风寒了!我叫郎中过去帮忙看看。”
“那快去吧,叫周霖带上一些伤寒用的草药,这几日天寒,想来府试不少人染上寒症,药铺子怕是买不到药。”
“哎。”林子健急匆匆的去叫郎中。
周霖就是之前在秋水镇给林老爷子调养身体的郎中,这次来平州也一并带来了。
两人坐上马车再次朝赵家驶去。
周霖来的时候刚巧小豆子又烧起来了,陆遥正在用温水擦着额头和四肢降温。
周霖还认得陆遥,打了声招呼从药箱里拿出银针,分别扎在豆子的大椎穴、身柱穴和肺俞穴上。手上也扎了几个穴位,不出片刻小豆子身上就出汗了!
周霖赶紧把针取下来,拿被子盖好道:“出了汗就捂一捂,身上的汗发透了就能好些,这阵子多喝温水,每日喝足两壶,顺便把这几包固本清热的药煎服,应当就没什么事了。”
小豆子窝在被子里点了点头,精神看着比刚才好了不少。
林子健站在门口朝他挥手,“北斗,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
“不用谢,你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咱们再一起学习。”
“好。”
送走林子健和周郎中也快到午时了,陆遥把两个锅都点着,一个锅熬药另一个锅煮饭。饭菜熟了,小年端着一盘子韭菜炒鸡蛋送回来。
“你怎么回来?你大兄自己在铺子里能忙过来吗?”
“今天客人不多,前几日没有预定,今天只来了四五桌客人,菜都准备齐了大兄让我先回来给你们送菜。”
陆遥接过菜道:“你吃了吗?一起吃完再回去。”
“我吃过了,大兄给我煮得面条,豆子好点了吗?”
“好多了,上午子健带着郎中过来给他扎了针。”
“那就好。”小年突然想起怀里的信,连忙拿出来道:“今日我跟大兄去铺子开门,旁边李婶子拿来一封信,说是昨日信差送过来的,咱们没在家就放她那去了。”
陆遥连忙接过来一看,果然是家里送来的!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仔细信上的内容。
因为是请人代笔,陆林和胡春容也不好意思麻烦许秀才写太多话,寥寥几句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安好,让他不要担心,期盼他们早日回去。
唯有最后面的话,看得出应当的娘亲口述的,让陆遥注意身体不要太过劳累,待不下去就早点回来,看的他眼眶发热,心里一阵酸涩。
出来这么久,他也有些想家了。
小年不识字,陆遥把信给她读了一遍,小丫头眼眶也有些发红,小脑袋靠在陆遥的肩膀上,“嫂子,我也想伯母,还有陆苗哥他们了,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等明年春天咱们就回去好不好?”
“嗯!”
小年还要回铺子里帮忙没留太久。
陆遥和豆子吃完饭又喂他喝了一碗苦兮兮的药汤子,下午彻底不烧了,就是有点咳嗽,许是肺里积了寒气,还得多喝几日药才能好利落。
申时赵北川和小年一起回来了,手里拎着筐里面装着一只没卖完的卤鸡。
一进屋便问陆遥,“你的脚怎么样了?”
“没事了。”
赵北川给他脱了鞋袜仔细看了一圈,确定没伤到筋骨才放心。
“我听小年说子健带着郎中来了?”
“给豆子扎了针还拿了药,下午也没再发热。”
“那就好。”
陆遥又问了问铺子里的生意。
“今天客人不算多,大伙都不知道咱们开门了,统共接了五桌客人。”赵北川从筐里拿出一贯多钱。
“明天预定了九桌,太多我没敢接怕忙不过来。”
“看豆子明天情况怎么样,要是不烧了就让小年陪他在家玩,我跟你去食肆忙。”
赵北川点点头,起身开始生火做晚饭,因为拿回来一只鸡菜就不用做了,只煮了点菜粥,一家人围着吃下去。
吃完饭小豆精神好多了,有心情讲述这几日考试发生事。
“府试跟县试真不同,里面都是一小间的号房,我分到那间碎了几片瓦,第一日还好,从第二天开始就往下滴答雨水。”
赵北川道:“不能换一间吗?”
小豆摆手,“每一号房上都有编号对应着考试的人名,两者对不上成绩就不作数了。”
“那漏雨官爷也不管吗?”
小豆摇头,“不管,我这号房还算好的呢,只漏一角没沾湿考卷,其他号房听说有人第二日就把考卷污了,成绩作废了。”
小年忍不住感叹,“你们考试可真不容易。”
“是呢,还有几间号房离着茅厕比较近,我听人说那叫臭号,上千人在旁边排泄味道简直了……”小豆想起来都觉得恶心,拿小手捏着鼻子道:“每年排到臭号的人都倒霉透顶,熏的题都看不下去,怎么能考好。”
陆遥忍不住笑道:“这么看来,咱们豆子的运气还不错。”
“确实不错的,今年的考题有好几道都是我之前不太懂后来问过林爷爷的,可巧都押中了!”
陆遥连忙道:“这种话在家里说一说就算了,出去可千万别说,林老爷子马上主持会试,身份比较敏感,万一被有心人听到恐怕会影响他的声誉。”
小豆郑重的点头,“知道了。”林家人对他们恩情不小,他们虽无以为报但也不能恩将仇报,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些。
这次府试无论能不能考中,都是豆子人生中重要的一次体验,为将来科举之路走得更远打下坚实基础。
*
半个月后府试成绩下来,小豆子不出意外没考中。
一千多考生只取了前三十名,考中即为秀才身。这个时代秀才的含金量也是很高的,有免除差徭,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
考中的人还要继续留在府城参加院试,院试就是将秀才重新排名一下,共分为三等。
成绩最好的称为“廪生”,官府每月会发放五斗粮食;其次称“增生”,不给粮食,廪生和增生都有一定名额的,这些人允许进入平州府学念书,第三等叫“附生”这些人则没资格进入府学。
当然府学里也并非全是秀才,还有不少官员子嗣和贵族子弟也在其中,这类人学识一般秀才们既瞧不起又想要巴结。
毕竟考科举也是为了卖与帝王家,若是能在府城攀附上权贵,以后的日子肯定错不了。
府学是每年六月末开学,赵北斗因林老爷子的关系,竟然也得了个名额。
不过去府学念书得住在里面,每一旬有两日的休息时间可以外出,也就是说一个月能休息六天。
陆遥开始担忧,怕他年纪太小,在里面不习惯挨欺负。
赵北川对陆遥有些无奈,自己这个夫郎在别的事情上雷厉风行比汉子都果决,偏偏到了两个孩子身上就牵肠挂肚,舍不得他们受一点委屈。
“豆子是男孩,让他出去闯闯也好,再说能去府学念书多少人都求不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小豆子也点着头道:“嫂子让我去吧,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陆遥叹了口气,“那便去吧,要是在里面挨了欺负受了委屈,一定要跟大兄和嫂子说听见没有!”
“嗯。”
上辈子陆遥看过许多校园霸凌的新闻,有些孩子被逼的抑郁,自杀。府学里大部分都是成年人,小豆才七岁半。
眼下距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便让他和林子健疯玩吧,会试结束过些日子他们该回上京了。
*
食肆生意每天依旧火爆,这阵子天气暖和了,不少应季的瓜果蔬菜也陆续成熟。
陆遥又添了几道新菜,例如炸藕夹、鱼香肉丝、炒芜菁等等。
陆遥在西市还发现了一个好东西——芋头,没经历改良前的芋头吃起来口感不太好,面糊糊的没有其他味道。
但是在土豆和地瓜漂洋过海进入中华大地前,芋头可以拿来提炼淀粉!天知道之前陆遥为了炒菜勾芡这件事愁了多久!
炒菜没有勾芡就缺少了灵魂,特别是溜肥肠、爆炒腰花这类菜。淀粉除了勾芡还能上浆、挂糊。炸出来的糖醋里脊和耦盒会更加酥脆。
因为芋头口感不好,价格十分便宜,除了饥荒年头,就连穷苦百姓都不愿吃这东西。
十文钱能买一大筐,陆遥直接买了三十多筐,抽时间刷洗干净切成小块,再用石磨撵出芋头汁,过滤沉淀后晒干,紫灰色的芋头淀粉块就出来了。
再用磨盘撵成粉末,基本上跟后世用的淀粉没什么两样。
陆炒菜的时候试着加了一点,那菜瞬间就不一样了,汤汁粘稠晶亮,色香味俱全!
除了淀粉这一发现外,陆遥还准备自己酿酒。
说起酿酒这件事还几经波折,陆遥以为在古代酿酒跟现代一样,买点糯米蒸熟了拌上酒曲就得了,没想到酒曲这东西居然没卖的!
陆遥去酒铺子问了问,那掌柜的笑道:“小郎君,这酒曲可是我们祖辈传下来的,就指着这个赚钱呢。你要买也成,顺便把这酒铺子一并买去吧。”
陆遥窘的脸通红,“实在抱歉,我以为酒曲可以随便买的。”
酒铺老板摇头:“若是到处都能买到,岂不是人人都会酿酒了。”
陆遥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个理,不过酒曲他也会做啊,这不是巧了吗……
第八十七章
要不是嫌做酒曲麻烦,陆遥也不会出来买,毕竟酒曲的味道不同,做出来的酒味道也不同。
既然没人卖,那不如干脆自己做。
酒曲分为大曲、小曲、红曲、麦曲和麸曲,陆遥会做的这种是大曲,制作工艺复杂,但酿出的酒口味醇厚,曲香浓郁。
陆遥为什么会做酒曲,这事追忆起来还是上一世疫情的原因。
那会隔离在家大伙都憋疯了,网络上真是百花齐放,有自制手工摆件的,自制各种美食的,还有自制机器人、火箭的……反正只有你想不到,没有网友做不到的。
陆遥那会儿一个人隔离在家闲的发慌,刚好在网上刷到一个自制酿酒的视频。家里有不少粮,他便想着研究研究怎么自制酿酒。
家里有粮食但没有酒曲,仗着时间多,他干脆跟着网上的教学自己制作酒曲,别说做出来的味道还不错。
第一步是将带壳子的大麦和豌豆,按照六比四的比例混合在一起磨成粉,然后和上水。
然后拿木头制作砖胚大小的酒曲胚子,将和好的粉放进去压实,这一步骤叫踩曲。
上一世陆遥可以套着塑料袋踩,这一世实在下不去脚,干脆让小年和小豆子洗干净脚进去踩。
踩好后的曲像夯出来的砖块一般,四四方方,放进没人住的西屋里,风干上半日然后上下都均匀的铺上草杆开始上霉。
因为眼下才四月末,温度达不到发酵的要求,陆遥又在屋里升了个火盆,保证其温度在三十六七度左右。
上霉大概需要三天时间,上好霉后把曲块拿出来晾干,顺便观察上面霉曲涨势如何,这个步骤为晾霉。
接下来就是五日的起潮火,温度如果低了霉曲就不长了,上一世陆遥是拿小太阳烤着,升出的曲霉非常好。
养上一个星期,最后几日屋里添到两个火盆,温度升高到四十度,大火期结束慢慢降低温度,让曲块适应室内的温度。
最后就是养曲,养三四日曲块成熟就可以贮存了。
养好的酒曲还需存放三个月才能拿出来用,刚好那会差不多也到了秋天,正是酿酒的好时节。
*
时间一晃就到了六月份,林老爷子和林子健要回上京了。
临行前陆遥准备一大盒子自己制作的吃食给他们拿过去,还给林夫人买了些平州的土特产。
虽然上京什么都不缺,但这也是他的一份心意。
分别总是让人难过,临行那天小豆和子健都哭的像原本该有的年纪,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林老爷子在旁边笑的前仰后合,“行了,又不是以后见不到面了,过几年你下场参加县试府试的时候,还得来呢。”
林子健擦着眼泪问:“那要等多久?”
“什么时候你有把握考中举人什么时候下场。”
他一听又哇的大哭起来,那可多难啊……
陆遥摸摸豆子的头发,“你们也可以写信联系啊,互相督促对方好好学习,争取一起考中举人。”
豆子抽噎的点点头,“子健,你回去记得给我写信,咱们别断了联络。”
“好,一言为定。”
两个孩子拉了勾,林子健爬上马车,打开车窗跟他们挥手,小豆子站在原地哭的一个劲打嗝。
陆遥哭笑不得,这俩孩子倒是投缘,人生能得一知己挚友,实乃幸事!
直到马车看不见了,小豆才转身跟着陆遥回到铺子里。
赵北川看他哭的核桃样的眼,忍不住笑话道:“瞧你那点出息,值当哭成这个样子?”
“你又没有朋友,怎么会理解跟挚友分别的痛苦!”
赵北川,“你大兄我才不需要朋友呢,我有你嫂子一人足矣。”
小豆子急的脸涨红,“那怎么能一样呢,说了你也不懂!”他难得耍小性子,拎着自己的书包跑回家。
陆遥拍了赵北川一下,“他心情不好,你别逗他了。”
赵北川拉着他的手贴在脸上,“小豆说我没挚友,你不是我挚友是什么?”
“哦?我是只是挚友啊?”
“那倒不是,你还是我的亲人,爱人,知己,世间再多的人又如何,我只有你一个人就够了。”
赵北川难得说出这样的话,比所有的情话都让陆遥动容,直击中他的内心深处。
回想这些年,赵北川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孩子,没有朋友,没有长辈,确实只有自己陪在他身边。陆遥忍不住握住他的手,一瞬间爱意溢满胸口。
“哎哎哎,二位掌柜的,这是做什么呢?”门口曹五爷探着头敲了敲们。
陆遥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手,尴尬的起身招待客人:“五爷来了,快进来坐。”
曹五爷笑呵呵的打趣两人,“还是刚成亲的小两口感情好,想我跟我夫人成亲十七八载,如今握着手仿佛左手握右手。”
赵北川耳根通红的打了声招呼,跑去后厨切配菜。
陆遥笑道:“谁家夫妻都这这般,日子过久了全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哪能天天情情爱爱的。”
“没错,对了今日我来订两桌菜,不过不在你们这吃,明日午时给我送到家里行吗?”
“当然可以,五爷这是要宴请客人?”
“不是,明日是我夫人三十五岁生辰,她不喜欢出来吃饭,我便想着拿回去让她尝尝你家的菜。”
陆遥笑着打趣,“五爷刚还说左手握右手,这不是也恩爱着嘛。”
“嗨。”曹五爷也没忍住笑出来。
点了十道菜,每道菜都是双份的,一共花了一贯四百文,他直接结了现钱。
“明日晌午给我送来就行,若是忙起来没空提前一个时辰也可以。”
“放心,肯定给您送到。”
点完菜曹五爷也没什么事,干脆坐在旁边闲聊起来。
“你说你们家这生意这么红火,怎么不多招几个人来帮忙?”
陆遥实话实说,“这不是怕人偷师嘛。”炒菜不难学,就算招来个打杂的,十天半月差不多也能偷学到几分手艺。
俗话说教出徒弟饿死师傅,在他们还没能站稳脚跟前,这种事能避免就避免吧,等以后实在忙不过来再想别的办法。
“话说你家这菜到底是怎么做的?怎么味道这么好!”
“五爷想学啊?”
“我哪学的会,倒是雅斋居最近到处招厨子呢,前段时间也推出一道红烧鱼,不过做的味道跟你家的差远了,我去吃了一次就再没去。”
这段时间陆家食肆把雅斋居生意顶的半死不活,当初雅斋居能火起来全托了曹五爷,如今生意惨淡跟曹五爷也分不开关系。
因为不少食客都跟曹五爷相熟,他们都是老饕,舌头刁的很只认菜不认人,觉得你家味道不行就一次都不来了。旁的客人虽然也去,但少了这些熟客就少赚了一半的银子!
这段时间郑元愁的满嘴燎泡,阴私的手段不敢耍,只能找厉害的伙夫改善食肆的菜,希望能再把那些客人抢回来。
结果却不太理想,招来的厨子做不出陆家食肆的味道。反而改了菜谱,新顾客没招来又把仅剩的几个老食客也折腾的离开了,把郑元恨得差点咬碎一口牙。
曹五爷盘着核桃道:“你家为何不卖酒啊?”城中食肆多以酒赚钱,寻常一桌饭二两银子,菜值四百文,酒能卖上一贯多钱。
全福酒楼就是这么火起来的,他家的菜一般,但自家酿的清酒味道非常好。为这酒曹五爷每个月都得去一两次。
陆遥神神秘秘的说:“酒还得等两个月,到时候让您尝尝我们家自酿的酒味道如何。”
“哟呵,你还会酿酒?”
“略懂一二。”
“好好好,那我可等着喝你家的酒了!”
送走曹五爷,食肆开始陆续上客人了,都是前一天订好的桌,菜上的快食客吃的也满意。
眼下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大鱼大肉卖的差了些,反倒是凉拌菜卖的越来越好。今儿个有食客要吃过水凉汤饼,陆遥边突然想起另一道美食,凉皮。
凉皮是他老家的特色食物,陆遥从小吃到大,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做。刚好现在胡瓜(黄瓜)也下来了,正好能拿来拌凉皮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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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收了最后一桌,陆遥拿着钱去了趟铁匠铺子,询问他能不能打一块铁盘子,怎么薄怎么打,旁边留两个拎起来的把手。
铁匠照着他给的尺寸,花了两日功夫就把铁盘子打出来了,虽然比炒锅薄了那么一点,但分量依旧十足,蒸凉皮这活估计又得交给赵北川干了。
制作凉皮的方法非常简单,首先和上一块面,把面醒软了放进水盆里洗面,这个步骤需要重复三四次,直到面不再粘手这便是面筋了。
面筋放到一旁发酵着,等起了蜂窝再上锅蒸熟,切成小块留着拌凉皮的时候用。
接下来就是制作凉皮,沉淀了一宿的面糊汤会分成两层,上面的清水慢慢舀出去,留下的面糊就是做凉皮的原料。
把铁盘刷上油,面糊均匀的铺在上面,锅里的水烧开放进去烫两分钟,一张薄薄的凉皮就做好了!
刚出锅的凉皮晶莹剔透,晾凉了切成食指宽的面条,放上胡瓜丝、蒜末、芝麻酱以及糖醋盐和清水搅拌均匀。
吃上一口既有蒜末的香辣又有胡瓜的清甜,面皮更是爽滑劲道,那口感简直棒极了!
特别是里面的面筋,吸满了汤汁,咬一口满口爆汁,简直就是这道菜的灵魂!
唯一遗憾大概就是少了辣椒油,不过问题不大,这个时代的人没吃过辣椒,就算真有辣椒油他们还不一定能接受得了。
陆遥刚拌出一碗凉皮就被兄妹三人分食干净,马上第二张凉皮也出锅了,拌好又被三人吃光,第三张亦如此。
陆遥哭笑不得,“你们再吃下去,咱们食肆不用干了。”
小年红着脸揉揉肚肚,“实在是嫂子做出的菜太好吃,根本忍不住嘛。”
赵北川舔着嘴角道:“这道菜卖多少钱?”
“我打算卖十文。”
“十文?太便宜了吧!这东西可比凉拌胡瓜可复杂多了。”
“忘记告诉你们了,这不是菜算是一种主食,叫凉皮。”
赵北川还是觉得价格定的有点低,“要不卖十五文吧,你卖十文怕是凉拌苦菜和凉拌胡瓜都没人买了。”
陆遥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好,那咱们就定价十五文,今天多做点明日开始卖。”
*
“哎,老张你这拿着碗急急忙忙干嘛去啊?”街上两个老汉相遇打了声招呼。
“去陆家食肆买碗凉皮,去晚了又买不到了。”
“啥叫凉皮啊?”
“我也说不清,俺家孙孙爱吃,上次吃一次一直念叨着。”
“好吃吗?多少钱一份,我也去买份尝尝。”
“好吃,十五文一份,每日只卖五十碗,去的晚了就买不到了。”
十五文倒是不贵,老汉好奇的跟着他朝陆家食肆走去。
来到陆家食肆门口时,外面已经排起了长队,有买来直接在铺子里吃的,也有自己带着碗拿回家吃的。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五十碗凉面皮就卖光了,没买到的人失落的朝里面张望,“掌柜的没有了吗?”
陆遥道:“今天没了,明日再来买吧。”
厨房里剩下的十多碗都是昨日客人们预定好的,不能卖了。
“好吧,那明日我早点来。”
陆遥把盆盆罐罐搬回后厨,这还没到晌午就赚了七百多文钱,钱串好扔进钱匣子。
如今手头上整银攒了已经有三百七八十两,零散的铜钱大概十七八贯,等攒够二十贯去兑成银子。
到了府城陆遥才发现这钱是真好赚,食肆才开了两个多月,收入就已经超过秋水镇的早食铺子。这里到处都是商机,只要有头脑有本事,绝对比在镇上强百倍!
陆遥翻了翻账薄,把今日凉皮的收益记上去,叫小年来前头看着铺子,自己去后厨帮赵北川配菜。
两人一个洗菜一个切菜,都是手脚麻利的人,不一会儿就将今日要做的菜都安排妥当。
陆遥擦了擦手道:“后天豆子就开学了,我打算给学府的夫子教谕送些东西,让他们帮忙多照看些,就是不知道送什么好。”礼轻了怕人看不起,礼重了自己心里又不舒服。
赵北川道:“你要是听我的就别费这个心,豆子如果学的好,不用你送礼人家都高看他两眼,若是学的不好,便是把金山银山送过去,人家一样觉得咱们是走后门进来的。”
话虽如此,可什么都不做陆遥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要不我提前做些糕点,明日豆子去了府学让他分给同窗吃?”
赵北川伸手里拍了拍他的后背,“豆子的同窗怕是比咱们俩年纪都大,谁会贪食孩子的东西?如果他实在适应不了学府的生活,就找个普通的学堂念着,等过几年大了再说。”
“嗯。”
*
六月二十六,大清早赵家人就起来了。
吃完早饭赵北川赶着骡车载着一家人朝府学走去。
车上除了载着三个人,还带着两个大包裹,一个里面装着文房四宝,三套换洗的衣服鞋袜,两吊钱和一包果子糖。
另一个装着被褥、草垫和新做的麦麸枕头。
骡车摇摇晃晃的走着,陆遥拉着豆子的手不停嘱咐:“到了学府好好跟同窗相处,莫要使小性子,在家大伙让着你,到了学府可就没人会谦让你了。”
“嗯。”
“他们年岁都大你许多,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不要想着自己还手,直接去找夫子或者教谕。”
“我知晓了。”
陆遥伸手帮他梳理的一下头发,“若实在想家就回来……我们都不怪你,千万别自己硬扛着。”
赵北斗眼圈红起来,“放心嫂子,我不会有事的,你跟大兄还有阿姐也不要累着,等我休沐的时候就回来看你们。”
小年和豆子这么多年第一次分开,忍不住抱住小弟垂泪。
豆子也舍不得阿姐,哽咽着说:“阿姐等我回来,咱俩去吃冰饮子。”
“好,你乖乖听夫子的话。”
很快就到了府学,骡车不准许进入。
陆遥让赵北川在外面等候,自己则背着行李带着两个孩子走了进去。
跟后世的学校差不多,进去了先去报名交费,因为赵北斗不是廪生和增广生,所以每个月需要交二两银子的费用,一年算下来要交二十四两银子。
这些钱对陆遥来说不算多,直接把一年的费用都交清了。
报完名后分给他一张号牌,上面写着住宿的房间号和床位。赵北斗住在丙舍三房的第二张床。
陆遥带着孩子找到宿舍,走进屋发现里面一共有六张床铺,每张床铺旁边还有一个木头柜,可以自己买把锁存放东西。
陆遥帮豆子把床铺好,东西安置妥当便带着小年离开了。
小豆子坐在自己的床上,好奇的打量着四周,满脸都是好奇和兴奋。
不多时门口走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老人,他背着竹篓走进来,看见小豆先是一愣,紧接着开口询问,“你是谁家的孩儿,怎么独自一人坐在这里?”
小豆连忙跳下床行礼道:“阿爷好,晚辈赵北斗,是今年刚入学的学生,”
老人瞠目结舌,半晌才回了半礼,“我,我我是平原县的李时亭,也是今年新入学的学子。”
第八十八章
自从豆子上学后,家里少了个人显得格外冷清。
特别是小年,以前跟弟弟睡一个屋,现在小豆不在自己睡在堂屋子里。
一到了夜里脑子里总想着奇奇怪怪的东西,连着两宿做噩梦吓醒,她又不好意思去找大兄嫂子,只能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到天亮。
陆遥率先发现她不对劲,白天坐在凳子上一个劲的打瞌睡,眼睑下面发青看着就是没休息好的模样。
第二天晚上便把小年的被褥搬到自己屋里,“要是觉得害怕就先跟我们睡几宿,等什么时候不怕了再过去自己睡觉。”
小年红着脸点点头,睡在嫂子身边这一宿没再做噩梦,一觉睡到天亮。
住了几日,渐渐适应下来,小年便自己搬着被褥又回了中间的屋子。
她都九岁了,在这个人均早熟的古代,已经算是大姑娘,怎么好意思一直赖在大兄和嫂子屋里。
*
一进了七月末伏,秋老虎的尾巴威力十足,白日里即便开着窗户依旧热的人心烦气躁,就连食肆的客人也少了许多。
因为吃一顿饭衣服都湿透了,实在让人难受。
后厨更不用说了,赵北川每日都跟水里捞出来似的,身上的汗就没停过,大腿根和咯吱窝起了一层痱子,一到了晚上钻心的刺痒,半宿半宿睡不着觉。
陆遥去药铺子买来艾草,煮了水给他擦洗,往往前头的还没好利索,后面又长起来了。
见他这么难受,陆遥心疼的够呛,去打听了一下冰价,一尺冰已经长到了八十文,干脆在铺子里前后各放一个木桶,晌午放上冰块,屋子勉强凉爽一点。
这些日子来食肆吃饭的人少了,但是买凉皮的人却越来越多。
陆遥和赵北川一合计,干脆多做一些,每日从五十碗凉皮提到一百碗,依旧供不应求,最后卖到一百五十碗才勉强够。
晌午不愿意生火做饭,直接去陆家食铺子买份凉皮吃,价格也不贵,寻常人家都能消费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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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来到七月初八,这是府学的休沐日,一大早赵北川就赶着车去接豆子回家。
骡车停在府学门口等了半个时辰,里面陆陆续续走出不少学子。
赵北川在一群人里看见弟弟,连忙抬手吆喝一声,“北斗!”
“大兄!”赵北斗激动的朝他跑过来。
赵北川高兴的掐着他的胳肢窝把人举了起来。
小豆窘的涨红了脸,“快,快放我下来,同窗都看着我呢。”
赵北川把小豆放在骡车上,伸手划拉他头发,“臭小子,大兄都想你了,你不想大兄啊?”
“想的,不过夫子教我们要注重礼仪,不能蹦蹦跳跳。”
“好,那就不举高了。”
“我先去跟同窗道个别。”说着下车朝那群人大人走去,插着小手给几个人作揖道别,其他人也笑眯眯的回礼。
“好啦,走吧。”
赵北川看着弟弟,忍不住又摸摸他的头,颇有种吾儿长大的感觉。
坐在车上,豆子讲起府学生活,“刚入学那日我什么都不懂,还好有同窗的李爷爷帮忙……”
“你先等会,什么李爷爷?”
“就是跟我同舍的书生,他今年四十有二,按照年纪我应当唤他爷爷没错。”
赵北川表情怪异,“学府里还有这么大年纪的书生?”
“嗯,还不少呢,同舍里还有两个三十余岁的,一个张伯伯,一个肖伯伯,他们对我都很好。”
原本陆遥担忧的欺负霸凌根本不存在,一把年纪的人谁会去为难一个孩子?说出来不让人笑话,同宿舍的几个人对小豆子都跟自家子侄一般颇为照顾。
骡车很快到了铺子,小豆跳下车朝里面跑去,“嫂子,阿姐!”
小年正坐在柜台里面学看帐薄,听见声音放下本子迎了上前,“小豆!”
两孩子抱在一起,小年亲昵的蹭了蹭弟弟的脸颊。“这些日子在府学还好吗?有没有受欺负?”
“没有,好着呢!”
“我都快担心死了,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可没意思了。”
小豆拉了拉姐姐的手,“我也想你,嫂子呢?”
“嫂子在后面切胡瓜呢,待会儿就来客人买凉皮了。”
“我也要吃凉皮!我在府学馋死嫂子做的菜了!”
府学每日供三餐,但味道实在不敢恭维,早餐只有粟米粥,晌午一荤一素,主食多了一个面饼,晚餐也一样。
荤菜虽然叫荤菜,但在菜里绝对找不到一块肉,只比素菜多一点荤腥味罢了。素菜更不用说,翻来覆去就是那几种,炖萝卜、炖白菜、炖角瓜……
每次吃饭的时候,小豆子都格外想念嫂子做的饭食,他还跟同舍的爷爷叔伯们约定好,等休沐结束一定要带一点家里的吃食给他们尝尝。
后厨陆遥正在切黄瓜丝,这段时间他刀功练习的炉火纯青,手起刀落切出来的黄瓜丝整整齐齐,大小粗细几乎相同。
“嫂子!”猛地听见小豆子的声音,陆遥连忙放下手里的菜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回身就把跑过来的孩子抱了起来。
小豆趴在他肩膀上瞬间红了眼眶,“嫂子,我好想你啊。”
“乖豆子,嫂子也想你。”
这会儿豆子也不讲什么礼仪了,恨不得整个人黏在陆遥身上舍不得分开。
对他来说嫂子跟娘没什么区别,别的孩子有娘亲疼爱,他也有嫂子疼爱。
小年拍了他一巴掌,“你快下来吧,这么重别累着嫂子。”
小豆这才依依不舍的下来,仰着头看着嫂子。
陆遥捏捏他的小脸道:“瘦了,可是府学吃不好饭?”
小豆点头马上又摇头,“能吃饱,但是味道跟嫂子做的比起来,差了一点。”
“那等下次去,嫂子给你做一罐拌饭酱,拿着就饭菜吃。”
“好!”
小年有些好奇,“嫂子,什么是拌饭酱呀。”
“就是把肉丁、萝卜丁、蘑菇丁和豆子酱一起炒熟了,拿来夹饼子拌粟饭都好吃。”
两个孩子一听馋得直流口水,嫂子真厉害,总是会做各种各样的美食!
不多时赵北川送车回来了,“怎么都在后面带着,前头铺子不管了?”
陆遥把围裙摘下来,“那这里交给你了,我们去前头看铺子。”
“好~”两个孩子簇拥着他朝前头走去,赵北川无奈的笑了笑,两个孩子对陆遥比自己这个亲兄都要亲。
三人坐在大堂里听小豆讲述这几天的府学生活。
“入学后夫子依旧是从四书五经教起,但是释义跟之前在蒙学馆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听完后感觉像是学了两本不同的书。”
府学里的夫子最次都是廪生的身份,还有举人呢,这些人大多是不喜在外为官,沉迷读书研究经文,所以才在府学教书。
“我如今排在丙班,夫子姓于是一位廪生。他年逾半百,性格温和,对我多有照拂。”
其实于夫子照顾赵北斗除了因为他年纪小外,另一个原因是院长贺之秋特地来嘱咐过他,好好教这个孩子。
于夫子虽不知道赵北斗和院长什么关系,但也是受到嘱托自然要尽心尽力。
陆遥听他讲完笑道:“咱们豆子真出息了,敢一个人去府学念书。”
豆子腼腆的摇摇头,“我还不够厉害,听说丁字班有一个十一岁的人,他是自己凭本事考上增广生的,入学都不用交钱。”
“他比你大好几岁呢,等你到了他那个年纪,肯定也能考中。”
小豆子想了想点头道:“嫂子说得对,等我到他这个年纪,一定会超过他考中膳廪生!”
陆遥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前头有客人来买凉皮的,陆遥赶紧把桌子搬过去,小年和小豆一起去后院搬东西。
提前泡好的蒜泥汤汁里面还加了块冰,芝麻酱也兑上水解开满满一盆,糖盐醋勾兑好。
客人来了直接拿碗拌就行,切一张面皮,放上几块面筋,抓一把胡瓜丝,所有调料一样放一勺,最后撒上一勺花生碎就完事了,制作速度非常快。
快到巳时,来买凉面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靠在墙边的阴凉下排着队。
大部分都是自己带着碗来的,拌完直接端回家里吃,也有出来干活的没有碗筷,直接端着食肆的碗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吃完再把碗送回来的。
陆遥负责拌凉皮,小年负责收钱,小豆则把吃完的碗筷收回来,抱到后头让赵北川刷完了再抱回来。
一会儿的功夫一百五十碗凉皮就卖的一干二净,桶里的调味料也刚好用完。
小年把铜钱串成串递给嫂子,“一共两贯零两百五十文!”
陆遥接过钱,取了一百文递给她,“你带小豆子出去玩吧,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就去买。”
“谢谢嫂子!”小年高兴的揣好钱,拉着小豆上了街。
两人出了门直奔卖冰饮子的摊子,所谓冰饮子,就是把冰敲碎了,上面撒上一点糖和豆沙,装进竹节的筒子里,一份卖五文钱。
平日陆遥不让他们吃,怕吃坏了肚子,今儿个天气炎热喜欢吃就吃一点。
两人端着冰饮子边走边玩,一直溜达到西市那边。
小年天天早上跟陆遥来西市买菜,早就混熟了,见到卖东西的熟人挥手打招呼。
“小掌柜的又来买菜啦?”
小年摆摆手,“不买菜,今天带弟弟出来顽呢。”
老妇人从筐里拿出两个杏递给他们,“那边有卖兔儿的,你俩不过去瞧瞧?”
“谢谢奶奶,我们去看看。”小年大大方方的接下杏子,从怀里摸出一文钱放在老太太手心。
老太太笑着打趣道:“多谢小掌柜的。”
两个孩子牵着手朝前头围着人的地方跑去,果然看见一个老翁在卖兔子。
竹条编成的篓子里,圈了十多只白白胖胖的小兔子,各个有人掌心大小,蹦来蹦去别提多可爱了。
“阿姐我想要这个!”小豆被勾的眼珠子都不会动了,喜欢的不得了。
老翁咧着嘴嘴笑呵呵道:“买一只拿回去养着玩吧,多有意思啊。”
“多少钱一只?”
老头看两人打扮干净,衣着精致伸出手道:“不贵,五十文一只。”
旁边有人拆台,“老瓜头,刚才你还卖三十文,怎么糊弄孩子?”
老头气的够呛,作势要打他,那人笑着跑开了。
小年拉着弟弟准备离开,“哎哎,小姑娘你们别走,五十文卖你们两只如何?”
小豆拽了拽姐姐的袖子,眼里满是祈求和期待。
小年停下脚步,“这么小的兔子,就怕养不活,刚买回去就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这东西好养活,随便给两根菜叶子就能活。”
两个孩子都有些心动,老头趁机从筐里挑了两个模样漂亮的塞进他们手里,“拿回家自己订个笼子养着玩,这东西不吵不闹养肥了还能吃肉。”
小年皱眉,亲手养大怎还舍得吃,“行了,我们就要这两只了,再便宜十文钱。”
老头故作为难的摆摆手,“哎呦,你这小丫头真会讲价,拿去吧拿去吧,就当是开张了,要是碰见旁人可别说是这个价买的。”
小年点点头,掏出铜钱数了四十个递给老翁,姐弟俩一人抱着一只小兔子兴高采烈的继续往前逛。
没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跟了一个妇人……
转了一圈快到晌午了,两人也饿了,准备回铺子。
结果迎面走来一个面容和善的胖妇人拦住二人的去路询问道:“小姑娘,你们这兔子是在哪买的?”
“就在前头的市场上,你要买吗?我领你去。”
妇人摆摆手,“不买了,上次买过一只才养了几日就养死了,我想看看卖兔子的是不是骗我的人。”
小年道:“我们买兔子的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我听旁边人叫他老瓜头。”
妇人回忆了一下道:“那应当不是一个人,卖我兔子的是个年轻人。哎,算了左右不过几十个铜钱,对了你们要兔笼子不?我家那兔笼子还是新做的,如今不用了便宜卖给你们。”
小年眼睛一亮,“多少钱?”
“给十文就行。”
两个孩子一商量,觉得买一个笼子比自己做合适,“请问兔笼子在哪里?”
“在我家里呢,你们要不嫌麻烦就跟我走一趟,就在前边巷子,几步路就到了。”
两人点点头,毫无防备的跟着她朝前面的小巷走去。
这条路不太好走,七拐八拐,走了一会儿就看不见来时的路了。
小年有些担忧,“还有多远啊?”
“就快到了,看见前头那个木头门了吗,就是那家。”
两人跟着妇人走到家门口,她敲了敲大门,“当家的,开门。”
不一会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骂骂咧咧从屋里走出来,“他娘的,大晌午的也不让人睡个安生觉。”
小年和小豆闻声紧张的向后退了一步。
“干嘛啊?”
妇人朝他挤挤眼,“这俩孩子来买兔笼的。”
“哦,进来吧。”
小年已经心生怯意,拉着弟弟摇摇头,“不要了,我们出来这么久家里人该着急了。”说着拉着弟弟扭头就跑。
妇人尖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快抓住他俩!”
从屋里窜出来三个汉子,追着姐弟二人飞奔而去,不肖片刻钟就把两个人逮住了。
“放开我们,救命!救命啊!!!”
为首的汉子一人甩了一巴掌,“跑,跑得了吗?再跑老子敲断你们的腿!”
小年和小豆吓得嚎啕大哭,直接被抗进院子,锁进旁边的柴房里。
院子里胖妇人跟那几个汉子商量价格,“这么大的丫头,随便卖个窑子怎么着也值二贯钱,还有那小子看着白白净净的,卖给富贵人家做奴才至少值四五贯,我也不多要,一共给我三贯钱就行。”
“多少钱?”
“三贯,一个子都不能少。”
“兰婆娘,你想钱想疯了吧,这么两个小崽子管我要三贯钱?”
妇人脸色一变,“不想给钱就把人还我,我再去找别人联系买家。”
旁边的汉子一听,吐了口唾沫,“呸,这人都是我们抓回来了,跟你有啥关系?”
“孙麻子你有种,把我兰姨当猴耍是吧,咱们走着瞧!”说着胖妇人转身就要走。
孙麻子伸手拉住她,笑嘻嘻道:“别生气啊,我这兄弟不懂规矩,这不是跟你开玩笑吗!不过三贯肯定给不了,我明日先找买家,把人卖出去分你两贯如何?”
胖妇人拿鼻子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仔细点看着别让他们跑了。”
“放心,我孙麻子办事什么时候出过差错,进来一只老鼠都让它出不去。”
*
另一边陆家食肆里,赵北川和陆遥还在忙碌着。
今天客人多,一共十三桌但都是大桌,几乎每桌都坐满八个人,连带着点的菜也多。
陆遥忙的汗水把后背都湿透了,赵北川也是热的不行,炒完菜就去井边打水,沾湿抹布擦脸和脖子。
一直到未时末,客人终于走清了,陆遥把桌子收拾完忍不住嘟囔一句,“这俩孩子怎么出去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这么热的天别跑中暑了。”
陆遥摘掉围裙,“北川我出去找找孩子。”
“你去吧,剩下的我收拾。”赵北川把折下来的菜汤倒进泔水桶里,待会儿拿回家给邻居,赵海峰家养了几头猪,这泔水也不算白给,上次人家给拉了半车柴过来。
陆遥沿街边找起人,看见卖冰饮子的正在收摊,连忙走过去问了问。
“大伯,看见我们家孩子就吗?”
这老头总买陆家凉皮认识陆遥,“看见了,一早在我这买了两碗冰饮子朝那边玩去了。”
陆遥谢过他,心里焦急的继续朝前走,边走边打听。
一直打听到西市,这会市场都散摊了,只剩几个老爷子坐在旁边的柳树下闲聊。
陆遥径直走过去道:“几位叔伯,请问看没看见我家孩子,大的九岁小的七岁,这么高。”
几个人纷纷摆手,“没有没有,这市场天天这么多人,上哪记得去。”
倒是其中有个突然开口,“哎,我上午好像见了一对姐弟,那丫头是不是穿着豆粉色的衣裳?”
“没错没错!”陆遥激动道:“你看见他们去哪了吗?”
“我看见他们在摊上买了两只兔子,许是跑哪玩去了吧?”
陆遥一听急得眼眶都红了,小年和小豆都是听话的孩子,断不可能在外面贪玩,肯定是遇上什么事了!
第八十九章
阴暗的柴房里,小年和小豆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阿姐,我们怎么办啊?”
“别,别怕,大兄和嫂子肯定会来救我们的……”都怪自己,如果不买这劳什子兔子笼子,就不会碰见拐子,还不知道自己和弟弟会被卖到哪去……
小年越想越难受,捂着脸忍不住呜咽的哭出来。
小豆一见她哭自己也忍不住哭,如果不是自己闹着要买兔子,两人也不会被关在这里。两个孩子抱在一起哭的肝肠寸断。
“别哭了,再哭就该挨打了。”角落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把两人吓得尖叫一声缩到墙角。
“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也是被他们抓来的。”
透过门缝的光线两人这才看清,角落里坐着一个跟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他身材细瘦穿着破烂的衣服,头发乱糟糟的堆在脸上,几乎看不清模样。
他的腿似乎受了伤,费力的挪到两人身边问:“你们是哪的人?怎么被抓到这里了?”
小年和小豆上过一次当不敢再轻信他人的话,紧绷着小脸警惕的盯着这人。
“我真没坏心,你看我这腿就是外头人打的,可能折了,好几日都不见好。”他说着拉起裤脚,露出受伤的腿,上面青青紫紫看着格外瘆人。
小豆吓得一抖,抱紧姐姐不敢再看。
倒是小年稍稍平稳下情绪,小声问:“你也是被骗进来的吗?”
“不是,我是被我爹卖的,起先是卖给人牙子,后来我总偷跑,那个胖婆娘就把我送这来了。”
他口中的胖婆娘外号兰姨,是平州府城有名的牙婆,明面上做着正经生意,背地里坑蒙拐骗一样不落,只不过拐来的孩子不敢放牙行里卖,都私底下送到孙麻子这让他找销路。
“你爹为什么要卖你?”
少年笑了一声,“家里穷呗,我家三个哥哥,都要成亲娶媳妇,没有钱就把我卖了。”
“看你们穿着应当不是被卖来的吧?”
小年摇摇头,“我和弟弟在西市闲逛,被那个胖妇人哄骗过来了……”一提起这件事她又忍不住落泪。
少年也不知怎么安慰她,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别哭了,他们一时半刻应当卖不了你们,平州本地人被拐了不会直接卖到当地,不然被人找到他们就该进衙门了。如果你家里人有办法三五日内找到你们,应当就没事了,找不到恐怕会被卖到别处去。”
姐弟俩一听又是抱头痛哭。
少年被他们哭的耳朵疼,“再哭真的会挨打。”
大概应了他那句话,木门突然被人砸响,“他奶奶的,给老子闭嘴!再哭把你们宰了喂狗!”
小年和小豆吓得抿住嘴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
过了许久小豆才开口,“阿姐,大兄和嫂子会找到我们吗?”
小年咬着牙哽咽道:“会,一定会的。”
*
天色渐渐暗下里,陆遥在西市找了一圈没找到两个孩子飞奔回食肆。
“北川,不好了,小年和小豆不见了!”
“什么?!”赵北川正准备关门,闻声脸上一变,“你没找到他们?”
陆遥浑身发抖,声音打着颤,“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
“你先别着急,回家看看是不是他们先回去了?”
两人锁上铺子往家里跑,刚到家门口看着挂着锁的大门,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可怎么办啊?”陆遥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
赵北川的心也揪到了嗓子眼,“先去报官,实在不行我去军营找梁大人和葛大人帮忙。”
两人又急匆匆的朝衙门跑去,这个时辰衙门早就休息了,门口的小衙役摆手道:“有什么事明日再来吧。”
陆遥急的直跺脚,“我家孩子丢了,麻烦大人帮帮忙吧!”
“那也得等天亮了再说啊,这么晚了黑灯瞎火的,就算我们帮忙也不好找。”
陆遥还想再说什么,被赵北川拉着离开了,这种地方若是把人惹急了,指不定治你个不敬的罪名关进去几日,到时什么都晚了。
陆遥恨得够呛,“他们怎么能这样?人命关天啊,为什么不管?”
“陆遥别着急,我去军营找葛校尉他们帮忙。”
两人又一路跑到了军营外,却不想这个时辰军营里的人也都休息了,赵北川拿出梁大人给的铜牌,那小卒道:“今日太晚了,梁大人早已回府,二位若有急事不妨去他府上找人。”
他们哪知道梁大人家住哪啊?再说外面天都黑了,就算求过去人家也未必会出来帮忙。
陆遥顾不上悲伤,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咱们先回铺子。”
两人回到食肆,陆遥脑袋开始转起来,这会刚过来酉时,也就是晚上七点半左右。
他在西市打听到,最后看见两个孩子的人是晌午,也就是说孩子失踪只有半日时间了。
马车进出城都要盘查,两个这么大的孩子想要带出去肯定不方便,所以这会儿小年和小豆应该还在城里。
但也只是一时,如果不快些找到他们,恐怕没两日就会被卖到别处去。
现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人帮忙,他们对府城不熟,想要找到两个孩子难如登天。
陆遥扣着手心,悔恨和愧疚让他心如刀绞,如果自己不给他们那一吊钱让他们出去玩就好了,原以为这平州府安全的很,却忘了毕竟是在古代,西市那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赵北川眼眶微红,站在旁边抬头看着房顶,他就这两个亲人,若是把弟弟妹妹丢了怎么跟地下的爹娘交代。
突然门外经过一个人,探头朝里面张望,“这么晚了还没关门呢?”
陆遥一愣,“五,五爷?!”
曹五爷揣着手应了一声,“刚从全福酒楼那喝完酒回来,路过你们铺子见还点着灯过来看一眼,你们俩这是……这是怎么了?”
“五爷,求您帮帮忙吧!”陆遥没忍住直接跪在了地上哭了起来。
曹五爷连忙把人拉起来,“哎呦,陆掌柜的这话从何说起啊?”
赵北川哽咽道:“我家妹子和弟弟今日在西市走丢了。”
“这么大的孩子怎么还能走丢……别是让人拐了吧!”
陆遥咬着唇艰难的点了点头。“去衙门报官,衙役说太晚了让我们明日再去,就怕耽搁了……”
“嗐,这种事报官也没用,那起子人都是拿着银饷吃干饭的。”
陆遥又要跪下,“还望五爷帮帮忙。”
“快起来快起来,我帮你找人问问。”
这事他们倒是真求对了人,曹五爷这人交友广泛,甭管是黑白两路都有朋友。而且他这人特仗义,只要答应下来那势必会尽心尽力的帮忙。
“你们先在食肆等着,我回家一趟,让家里的小厮出去找人。”
陆遥点头,“有劳五爷了。”
“说这个见外了,你家小掌柜的忒懂事,若真让人拐走太可惜了。”
陆遥捂着嘴忍不住又掉下眼泪。
曹五爷脚步匆匆回了家,刚进院子就招呼家里的几个小厮出来,“帮我去后巷街找几个人,就说曹五有急事相求。”
小厮们点头应下。
“脚步麻利一点,莫要耽搁了时辰,若是在后巷找不到就去田家赌坊里找。”
“哎!”小厮们举着纸灯跑出去,后院曹五的夫人闻声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朋友那丢了两个孩子,托我帮忙找找。”
“唉哟,多大的孩子,好端端的怎么会丢呢?”
曹五拉着夫人进了屋子,倒了杯茶喝下去,“孩子都懂事了,估计是让人贩子拐走的,今天刚丢的肯定还没弄出城,我看能不能帮忙找到。”
“这家你也认得,就是上次过生辰时,来送菜的食肆。”
曹夫人道:“我记得他家,鱼做的味道不错,那快帮帮吧,丢了孩子多着急啊。”
不多时小厮带着几个人回来,这些人都是平州府的大混混头子,平日跟曹五爷交好,有了事自然也真帮忙。
曹五爷把陆家食肆丢孩子的事跟他们一说,为首的黄牙子愣了一下,“五爷,你说的陆家食肆,是蚂蚱道口那家?”
“对,就是他家。”
“行,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指定把孩子给你找出来。”
旁人不知道其中内情,但跟着黄牙子混的兄弟都明白怎么回事,上次他们收了雅斋居的钱去陆家食肆闹事,可巧碰见食肆背后的军爷。
陆掌柜的非但没告状,反而替他们说了情,黄牙子这人虽然是个泼皮流氓,但也懂得知恩图报,所以把这件事上了心。
曹五爷道:“如此便有劳几位兄弟了,不管找没找到人,我都请诸位去吃酒。”
“五爷客气。”
大伙都不敢耽搁,各自回去打探消息,看认识的朋友里谁这几日动手拐孩子了。
*
话说回来,陆遥和赵北川依旧坐在食肆里等待消息。
陆遥眼睛哭的都肿起来了,靠在赵北川肩膀上没了往日的精神。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曹家的小厮跑过来传话,“陆掌柜的,我们老爷已经找了人帮忙寻孩子,明日应当就有消息了,让您二位先别等了快回去休息吧。”
陆遥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吊钱递过去,“多谢小兄弟,这么晚了让你来跑一趟。”
“不要不要,老爷若是知道我要了您的钱会打死我的。”小厮说完扭头就跑了出去。
说起这个曹五爷,不得不提他的家世。
起先陆遥只以为他是个富庶的商贾,后来听人提起曹家可厉害着呢,曹五爷的父亲是前朝的二品大员。
老爷子去世后分了家,他是家里的老幺便主动回到平州守着祖宅。
哥哥们给他置办了不少田地铺子,长兴街有四分之一的铺面都是曹家的,光靠收租这辈子都衣食无忧了。所以城里有头有脸的人见了他都尊称一声五爷。
有他这么个厉害的人在,想来小年和小豆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两人熄灭蜡烛锁上铺子,脚步蹒跚的回了家,推开门看着冷冷清清我屋子,陆遥长叹一口气。
孩子如果找不回来,这铺子也不用开了,他得内疚一辈子。
赵北川一言不发的点着灯,把被褥铺上,两人谁都睡不着,就这么干坐到天亮。
*
“豆子醒醒……豆子……”
小豆猛地睁开眼睛,看见阿姐正在悄悄叫自己。
“阿姐……”
“嘘别出声,我刚才听外面好像有人在说话,你快起来跟我一起听听是不是大兄他们来找咱们了。”
小豆竖起耳朵,两人趴在木门后悄悄听着。
“黄哥你怎么有空来我这。”
“跟你打听个事,昨天你们是不是弄了俩孩子?”
“没有啊?”孙麻子装傻充愣,他这人惯会耍诈,只认钱不认人。
黄牙子知道他是什么德行也不相信他说的话,“我可提前跟你打个招呼,这俩孩子背景不一般,他们大兄跟军营的梁副尉家沾着关系。”
孙麻子依旧笑着说:“跟我说这些干嘛啊?我这好久都没开张了,可别诬陷我。”
“不是你弄去的最好,若真让人抓住……”黄牙子给了他一个你明白的眼神。民不与官斗,特别是他们这群黑路上的人,更不愿意得罪官家。
此时孙麻子心里已经乱了,心里头把兰姨从头到脚骂了一遍,这傻老娘们拐谁不好,拐了两个大麻烦来,真他娘的晦气!
“不过这俩孩子若能平安无事的送回去,估计这家人肯定不会追究,他们家掌柜的是个讲究人。”黄牙子把上次找麻烦的事讲给孙麻子听。
说完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心里就猜测这俩孩子八成就在他手里,不过他没声张,装不知晓的模样。
“没在你这就算了,我再出去找找,五爷托我们办事,总得办漂亮点。”
孙麻子拉住他,“哎,你等会,怎么又跟曹五爷又扯上关系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们是受人所托出来打听,兴许两家有亲戚也说不定。”
孙麻子若有所思,“得了我知道了,我帮你打听着,若是碰见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帮你问问。”
“行,那我先走了。”黄牙子见他还是不愿交出孩子,扭头离开直奔陆家食肆。
*
大清早,赵北川和陆遥起来先去了一趟官府,把丢孩子的事报了官。
官吏只记下孩子的名字、年纪和特征就让他们回去等着了。
陆遥焦急的多问了几句,那官吏便瞪着眼睛道:“衙门里每日那么多事,有时间自然回去帮你们寻找,你若不放心便自己去寻,莫要在这里问东问西!”
赵北川赶紧拉着他离开,出了衙门陆遥气的差点晕过去,没有比现在更恨这个万恶的封建社会。
如果是现代,儿童走失只要报了警,肯定会有人帮忙寻找,再不济也可以在网上发寻人启事,总比这么干等着强啊。
赵北川擦了擦汗道:“你先回铺子等着,我再去一趟军营,如果五爷那边有消息肯定会去铺子找咱们。”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陆遥只好点头。
铺子刚开门就有食客来买凉皮,陆遥无精打采的道:“抱歉,今日食肆不营业,家里出了点事。”
“哎,那我过几日再来。”
送走食客陆遥便呆坐在柜台后面,看着账薄旁边小年模仿他写的数字,眼泪控制不住再次决堤。
他实在不敢想,如果找不回来,小年会被卖到哪去……
“砰砰砰!”大门被急促的敲响。
陆遥擦了把眼泪抬起头,“不好意思,今日不营业。”
“我不是来吃饭的,掌柜的我找到你家孩子在哪了!”
陆遥猛地站起来,不小心把身后的椅子带倒,“你说啥?”
黄牙子道:“昨个五爷喊我们过去帮忙,今儿个一早我就去几个牙行,都没见你家小掌柜的,后来我想起一个泼皮,这人以前经常贩卖拐来的孩子,就过去试探的问了问。”
“孩子在他们哪?”
“十有八九,我跟他一说你家跟军营有关系,他脸色就变了,估摸着有点害怕了。”
陆遥激动的跪地:“谢谢您,谢谢您!”
黄牙子不好意思伸手扶他,赶紧躲开。“别,别谢,上次你也帮了我们。”
陆遥这才认出此人是上次来找麻烦的那伙泼皮老大。
“那人现在在哪?你能带我去找他们吗?!”
“你自己去怕是不行,他们那好几个人,你家相公呢?”
正说着赵北川匆匆赶回来,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百夫长和二十多个兵卒。他们受梁副尉的命令,务必帮赵北川把孩子找回来。
赵北川一看见黄牙子,立马冲上前怒道:“你又来干啥!”
“北川别动手!”陆遥拉住他,“他是来帮咱们找孩子的!”
黄牙子连连点头,看见赵北川身后这些军爷他就发怵,多大的威风也不敢往外耍。
“他知道孩子在哪?”
陆遥把黄牙子刚才说的话讲了一遍,“咱们别耽搁了,快去找吧!”
黄牙子把人带倒胡同口边不往里去了,“走到胡同头左手边那个木头门,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
都是在道上混的,谁手里还没点见不得人的勾当,若是被人知道黄牙子给官兵当狗,怕是以后没办法在平州府混了。
赵北川点点头,跟他道了声谢拉着陆遥便匆匆朝胡同里跑去。
官兵们训练有素的跟在两人后头,不多时就看见黄牙子说的那户人家。
陆遥上前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不多时里面再次传来孙麻子骂骂咧咧的声音,“谁啊?又他妈来烦老子!”
第九十章
孙麻子都快烦死了,一早上黄牙子过来说完这俩孩子身份不一般,他立马就让手下兄弟去找兰姨,想让她把这俩孩子弄回去。
兰姨比他耳目灵通,早在昨晚就听见风声,有人在找这俩孩子。
她自然不愿揽这个包袱,直接把人打发回来说,“人是你们抓的,现在关在你们那里,跟我有什么关系?”
孙麻子恨的要命,偏偏自己还惹不起这个毒妇,只能哑巴吃黄连想办法把人干净处理掉,万一被人找上门,怕是小命不保。
大伙正在屋里商量这俩孩子怎么解决,有人说带到牛家园子那边先关着,等风头过来再弄出来卖了。
也有人觉得太危险了,如果单单是军营还好,还沾上个曹五爷,这人黑白两道通吃,被他知道了肯定事小不了。
商量来商量去,大伙都觉得留下来太危险,不如勒死先扔后头井里,等没人查的时候再捞出来埋了。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计划,孙麻子骂骂咧咧的走出来。
“谁啊?”
“孙哥在家吗?”
孙麻子听陆遥的声音有点陌生,借着门缝看了一眼,见外头站这个容貌俊秀的小郎,“你找谁?”
赵北川一听院里有动静,二话不说从后面窜出来猛得朝大门踹去,一脚直接将木门连着门后的人全都踹飞出去。
站在他身后的百夫长被吓了一跳,连忙指挥手下进去抓人!
孙麻子躺在地上哇的吐了一口血,捂着胸口疼得满地打滚,肋骨肯定是断了。
赵北川像一只发怒的雄狮,拉着他衣领怒道:“我妹妹和弟弟在哪?!”
孙麻子一听,竟然是被人找上门了,眼皮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不多时屋里的四个人全被抓住,他们吓得还没问就将关孩子的地方招了出来,陆遥和赵北川跑到后头的柴房,撬开门锁看着缩在里面的弟弟妹妹,激动的泣不成声。
“嫂子?大兄!”小年和小豆哭喊着扑过去。
“乖,嫂子来了,别怕我们来了。”
两个孩子哭的说不出话,倒是赵北川发现里面还有个半大的孩子,朝他招了招手,“你出来不?”
那少年怯生生的站起来,一瘸一拐的挪到门口,他被关了许久猛地看见外面的太阳,刺得连忙闭上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
孩子找到了,除了惊吓和饥饿身上没有伤,这是不幸中的万幸。陆遥把人带回家,擦洗干净换了身衣裳,喝完粥饭便睡了。
那个少年也跟着他们一起回来了,陆遥以为他也是被拐来的,吃完饭询问道:“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少年紧张的扣着手,“我今年十一岁了,没大名,以前在家都叫我粪头。”他突然跪地道:“我不是被拐的,我是被我爹卖过去的,恩人若是把我送回去,他肯定还会再卖一次的。”
陆遥连忙把他拉起来,“那你以后怎么办?”
少年摇摇头,“我不想回家,实在不行就在府城要饭,等大一点有力气了再找份能糊口的活干。”
陆遥心思一动,食肆刚好缺人手,这孩子无依无靠若是收留下来正好可以当个帮手。
不过这件事还得等相公回来再商量,眼下这孩子腿受了伤,不管留不留都先帮他把腿治好再说。
吃完饭,陆遥把没人住的西屋收拾出来,找了个旧席子铺上去,拿了一条旧褥子,“你先在这休息着。”
少年点点头,爬上炕不一会儿就睡熟了,这是他这么多天第一次睡得安稳觉。
陆遥看他消瘦的小脸,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也是个命苦的,轻轻把门带上,回到中间的堂屋守着弟弟妹妹,一会儿摸摸这个头发,一会儿捏捏那个小手。
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无法用言语形容,陆遥双手合十对着虚空拜了拜。以前他是个无神论者,现在他哪路神仙都信。
只要能保佑孩子们平安无事,他都信。
赵北川跟着兵卒们将那个几个拐子押到官府,官差立马将几个人拘了。有梁大人的口信,想来这些人肯定不会轻饶了。
麻烦了他们过来帮忙,如今孩子找到了赵北川不知怎么感激好,拉着百夫长他们去食肆吃饭。
“不了不了,就跑了一趟也没帮上什么大忙,你快回去看看孩子们吧。”
赵北川不再客套,郑重的跟几个人道了谢后,急忙朝家里跑去。
一进院见陆遥正在洗衣服,“孩子呢?”
“睡着了。”
赵北川进屋看了一眼出来道:“我洗吧,你昨晚没睡赶紧去躺会儿。”
“睡不着,闭上眼睛心里就发慌。”这件事把陆遥这是吓坏了,没十天半月缓不过来。
赵北川坐在他身边,轻轻按揉肩膀放松,“别想那么多,孩子已经找回来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肯定也不敢再往外跑了。”
“嗯。”
“对了,一同救出来的那个孩子呢?”
“在西屋睡觉呢。”
“他说了是哪的人吗?下午我给他送回去。”
“这孩子说自己不是被人拐去的,是被自己亲爹卖的。”
赵北川皱起眉,“那咋办?”
“眼下他腿还伤着,我想先帮他把腿治好了再说,他如果愿意留下,以后就让他跟着你在后厨帮忙,不愿留下就走吧。”
“行,那先给他治病,帮忙的事以后再说。”他得看看这小子性情如何,若是知恩图报的自然好好对待,如果是个白眼狼就趁早撵走。
洗完衣服陆遥打算出去买点肉,晚上给孩子们包炖扁食压压惊,顺便跟卖肉的订下明天的肥肠腰子。
来到西市的时候,碰上不少熟人,大伙都围着他打听孩子找到没有。
“找着了,可不是让人拐走了,差点就找不回了。”
“唉哟我的天爷啊,孩子没事吧?”
“没事,就是吓着了。”
卖杏子的大娘拉着他小声道:“陆掌柜你听我的,晚上拿着艾草在孩子身边烧了,出门往东走十步,叫孩子的名字三遍,然后往回走别回头,到了家就好了。这是乡下的土法子,专门治小儿惊吓。”
“哎,谢谢大娘。”
“谢啥,孩子没事就好。”
闲续了两句,陆遥找到卖鱼的大叔,让他明日继续送鱼去铺子里。然后去了肉摊买了一斤猪肉,三根排骨,见有猪耳,孩子们都喜欢吃,又买了一对回去卤上,晚上就能切着吃了。
拎着一堆东西回了家,赵北川已经把院子收拾干净,喂了小狗和大花。
晌午孩子们都睡着觉便没叫醒,两人就着早上剩的稀饭和咸菜随便吃了吃了两口。
赵北川道:“孩子救回来了,咱们怎么感谢五爷?”
“给钱肯定不能要,人家里不差钱,请吃顿饭又显得不够重视。”陆遥也发起愁了。
赵北川道:“不如这样,以后五爷来食肆吃饭不收钱?”
陆遥摇摇头,“那估计他吃两回便不会来了。”谁都不想落下一个白吃的名声,更何况五爷是个要脸面的人。
“这可如何是好?”
陆遥突然想起自己准备酿酒,等酒酿出来送他一坛子高度白酒,这东西肯定比什么都和他心意!
“明日咱们先请五爷他们吃顿饭,等过后我把酒酿好了再给他送去。”
“行,就按你说的办。”
陆遥道:“军营那边呢?他们虽然来了没帮多少忙,但也是尽心了。”
赵北川把自己回来时请他们吃饭被拒绝的事说了一遍,“看样子还得请梁副尉和葛校尉他们来吃饭。”
“应该的,抽空你叫他们一趟,咱们好酒好菜招待上。”
除了这俩人,最重要的就是帮他们找到孩子的黄牙子,陆遥打算拿出五十两银子酬谢。
这五十两银子可不少了,上次雅斋居掌柜的请他们来捣乱也不过出了二十两银子。
这钱当天赵北川就送了过去,黄牙子推辞了几句悄悄收下,“赵掌柜的,这事您别往外说,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赵北川点头,“一定一定。”
*
下午陆遥把包扁食的肉馅剁出来,猪耳朵也卤熟了,那个半大的少年刚好也睡醒了,涨红着脸一瘸一拐走出来,询问茅厕在哪里?
“房后头有茅厕。”
他朝后面走去,正好撞见赵北川正在收拾菜园子,两人走了个碰头,也不知怎么称呼对方,少年只低头叫了声恩人。
等他方便回来,赵北川叫住了他。
“你过来。”
少年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别看他有十一岁但个头还不及小年高,站在赵北川身边将将到胸口。
“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以前在家的时候爹和哥哥们叫我粪球。”
穷人家起名字大多随口乱叫,说是贱名好养活,特别是孩子多的,生下时看见什么就起什么名。
赵北川见他腿站着吃力,指了指旁边的小木墩,“坐下吧。”
少年拘谨的坐下来。
“我听我夫郎说你不想回家?”
“嗯,我爹娘都不喜欢我,说我是来讨债的,在家时就时常打骂我不给我吃饭,后来二哥成亲凑不齐聘礼,爹就把我卖了。”
赵北川眉头皱起,这是什么人家,连亲生子都舍得卖掉。
少年说的话不假,他爹娘对他确实不好,起因是他娘生他的时候得了产后风差点死了,后来虽然捡回一条命但因此没了生育能力。
村子里有个瞎眼老头会算命,说他刑克父母,若不送走家里肯定不得安生。
从此一家人把他当做不详的东西,五六岁的时候就赶出到牲口棚子里,缺衣短食,偶尔生气了还揍一顿,前阵子卖给了人牙子。
赵北川听得来气,自己的亲骨肉再不济把他养成年了让他出去自立门户,也不该卖给人牙子啊,要是成了奴隶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你愿意留在我们家吗?”
少年愣住,慌忙的爬起跪在地上磕头,“我愿意,我愿意!”
“你先起来。”赵北川一只手把他拎起来,“我们收留你也不是白养着的,我家开着食肆,你若留下来就得去食肆里帮忙。”
少年猛点头,“我愿意,我什么活都能干!”
赵北川伸手拍了拍他干瘦的肩膀,“那先把腿治好再说吧。”
少年一听还给他治腿,激动的眼眶通红,他没想过自己能遇上这样好的人家,还以为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最多就是去城中要饭自生自灭呢,一时间百感交集,忍不住抹起眼泪来。
赵北川领着他进了屋,刚好小年和小豆都睡醒了,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少年。
陆遥道:“洗洗手准备煮扁食吃饭吧。”
小年去拿木盆打水,几个人洗干净手,开始摆桌子捡碗准备吃饭。
少年拘谨的站在旁边插不上手,也不敢往前凑合,生怕惹得他们厌恶。
锅里的水开了陆遥把饺子下进去,今天包的扁食多,一锅都煮不开。待第一锅煮熟,盛进盘子里让孩子们端上桌先吃着,自己再煮第二锅。
“你怎么不去吃?”陆遥见那小子还站在厨房里。
“我……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早上就喝了一碗粥,快进去吃吧。”
少年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衣服,“我还是不去了。”
陆遥知道他是自卑了,干脆拿了个陶碗给他盛了一碗饺子,“你要是不愿意进去,就坐在这吃吧。”
少年看着碗里白白胖胖的扁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肚子也跟着咕噜咕噜的叫唤。
“谢……谢谢您。”
“不用谢,我听相公说了你同意留下来,以后就跟小年小豆一起叫我们嫂子、大兄吧。”
“嫂子。”
“哎,你那个名也不好听,要不介意我给你重起一个?”
“嗯嗯!”少年猛点头。
“你幼年吃了许多苦,想来以后的日子肯定会慢慢好起来,就叫你赵逢春如何?取枯木逢春之意,以后就叫你小春。”
小春虽然听不懂,但捧着陶碗泪眼朦胧的念叨着,“逢春,逢春,我有名字了,这名字真好听!”
许多年后,上京第一名厨赵逢春回忆起这段往事,依旧忍不住热泪盈眶。
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一顿扁食,时至今日都忘不了那个味道。是大兄和嫂子把他从泥泞中拉出来,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
吃完饭赵北川领着小春去了医馆,让郎中看看他的腿还能治好吗。
郎中摸了摸小腿骨头道:“怎么才来?骨头都长错位了,这条腿怕是以后都废了。”
小春一听顿时紧张起来,他怕自己瘸了干不了重活,没办法帮到大兄和嫂子。
赵北川道:“没别的法子了吗?”
“办法倒是有,就是怕他扛不住。”
小春急忙道:“我能行,我肯定能抗住。”
郎中捋着胡子道:“得把他这条腿再敲断一次,重新对齐骨头让它重新长好,不过也不能保证对齐后会不会跛脚,毕竟是来的有点晚了。”
赵北川转头看向他,把腿敲断一般人可忍受不住那种疼痛啊。
小春惨白着脸点头,“敲吧,我忍得住。”
郎中喊来医馆里的几个伙计过来帮忙按住他,给了他几根筷子叼在嘴里,省的咬急了咬坏舌头。
自己则找来锤子,在他腿上垫上一块棉垫子,挥手便敲下去。
“呃!”小春咬着筷子愣是忍着没叫出声。
可是那截断腿长得太结实了,连敲三下都没锤断。
赵北川看不下去了,“我来,你忍着点。”
小春闭着眼睛胡乱点头,冷汗把头发都打湿了。
赵北川握住他变形的小腿,稍微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顿时断开了!
“嗯——!”小春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控制不住向后倒去。
“行了行了,再忍忍我给你接上!”郎中捏着他的骨头,凭借熟练的技艺,片刻钟将错位的骨头对好,固定上一圈板子,最后用麻布裹紧。
“给你们开几副续骨断筋的药,回去好好养伤一年半载,应当就没事了。”
“多谢郎中。”赵北川跟着去拿药交钱,统共花了四两银子。
小春在一旁擦着冷汗,看着赵北川掏那么多钱给他买药,感动的热泪盈眶,他爹把他卖给牙子才卖了三贯,这家人却舍得花这么多钱治他的腿。
买完药赵北川直接把他背回家,让陆遥赶紧烧锅水,自己帮这小子洗洗澡,身上滂臭,这一路熏得他差点干哕。
赵逢春不好意思让他帮忙,“大,大兄,我自己洗就行。”
“你那腿刚接好,可别再错了位,咱们都是汉子害臊啥?”
小春不说话了,在西屋脱了衣服坐进木盆里,让赵北川帮他搓洗身上。
这孩子瘦的光剩一把骨头,身上还有不少伤疤,最深的地方在后背,足足有半尺长,真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赵北川一边搓洗一边叹气,洗完一遍盆里的水都成泥汤子了。
换了一盆水开始洗头发,上头梳不开的直接拿剪刀剪了,头皮里的虱子多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赶紧拿草木灰给他搓洗了几遍,待会再用篦子篦一篦。
第二遍洗完水还是黑的,洗了三四遍才勉强清亮一点,人也看出原本的模样。
这小子长得不丑,眉眼端正,就是太瘦了,两颊和眼眶都凹陷下去显得有些吓人,以后好好养养就好了。
陆遥找了身小年的旧衣服给他穿,深棕色的衣服不分男女都能穿。穿上新衣服,小春被扶着从屋里走出来,小年和小豆好奇的打量着他,刚刚嫂子跟两人说,以后这个小哥哥以后会留在他们家。
小春嗫喏着叫了一声:“小年妹妹,小豆弟弟。”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的叫道:“小春哥哥。”
赵逢春鼻子一酸,张嘴轻轻的应了一声,“哎。”
自此赵家又多了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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